人生何处不春天 - xp1024.com
《人生何处不春天》


0001 救人反被诬非礼

一个人要是不顺利的话,不管做什么都堵心。

这不是,刘春江本来好心想着要演绎一出当代英雄救美的故事,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姑娘脱离险境,万万没成想,反而被当成了强奸犯。

此时,他正哭丧着脸,懊恼地被关押在公安局的派出所里,蹲在一个小屋子的一个墙角里,浑身上下几乎全身*。他现在就是浑身都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了。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这天,正是盛夏酷暑时节的下午三点多钟,刚刚从北方工业大学毕业的一个男青年,正拎着一个小挎包,顶着火辣辣的烈日,匆匆赶往辽源水泥厂去报到。

这个叫刘春江的年轻人,身体健壮,目光有神,他远远地已经看见了前面厂门上方的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辽源水泥厂,不禁心跳加快,面色红润,脚步也比刚才增添了几分气力。

威严的大门下面,一面一个站着两个军人,正威风凛凛地注视着出出进进的行人,刘春江止住脚步,呆呆地看着,心里不禁对这个水泥厂多了几分敬畏。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触摸了一下衬衣上面的口袋,感觉那张报到证还在。

于是,刘春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迎着门口的一个瘦瘦的军人,走了过去。

“同志,我是刚刚分到咱们这个水泥厂的大学生,是来报到的,您看”刘春江一边说着,一边把身上带着的报到证,送到了那个军人的眼前。

那个军人接过了之后,翻开里面看了两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些和气,然后用手一指,热情地说道:

“你先到那边登记一下,……看见了没有,前面的那片树林后面,露出的那栋大楼,对,就是那座大楼!三层,左面,往里面走就能看见。”

“谢谢您了。”

刘春江脸上笑着回道,他仔细地又把报到证装到了衬衣口袋里面,然后顺着军人指引的方向,大步往前走去。

正前方的一个岔路口上,在路边高高的立着一副红底白字的大标语,上面写着几个醒目而又*大气的黑体字——“工业学大庆”。

看着上面的那几个大字,刘春江的心里面热了起来,他握紧的拳头,朝着左面的那栋用红砖砌成的楼房,继续迈步走去。

刘春江踏上楼梯来到三楼,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每间房屋门头上挂着的办公室门牌,当他走到左边走廊的深处,看见一个门牌上写着″政治部"的门口,停住了脚步,稳了稳心神,把挎包正了正,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一一其实这大楼里面的大部分房屋,门大多数都是敞开着的,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看的很清楚,宽大的房屋里,只有一个年青人,此时他正坐在一张办公桌前,不知道忙着认真抄写什么,听到了刘春江敲门,抬头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询问: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啊?

刘春江稳步走到那个青年人面前,脸上带着笑容,把口袋里的"报道证"以及党员组织调动关系等相关证明拿出来,轻轻地摆在桌子上,说道:

"你好,我是刚从北方工大毕业的,分配到了咱们这里,现在来报道。"

那个年青人″哦"了一声,眼光迅速地在那两张纸上扫了一眼,抬头斜着眼睛在刘春江的脸上飘了飘,捏着手中的钢笔转了转,皱着眉头望了望窗外,顿了顿,淡淡地说道:

"人不在。你下星期一再来吧。"之后就又把头埋下,健续抄写着什么……

″人不在?那……别人就不行吗?"刘春江迟疑了一下,本来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个青年人似乎没听见,没有搭理他。

刘春江扭头向房子里面环视了一圈,其他二张办公桌确实都空着,他咽了一唾沫液,只好说道:"那好,你忙吧,我等星期一再来吧。"

走廊里很安静,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刘春江看到了水房,就走进去,从挎包中掏出一搪瓷茶杯,接了半杯凉水,一口气喝了下去。那杯子上面印着一个字:"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喝了几口水,冒烟的嗓子眼舒服了许多。

没办法,白来一趟,只好先走吧。刘春江下了楼梯,走出大楼。

现在没有什么事了,要是住招待所,说不定还要多算钱,不如先随便转一转,等吃完饭再说,刘春江这样想着,在厂子里就转悠起来了。

这个厂很大,马路上不时地有装满水泥的青绿色的"解放"牌汽车飞快地驶过,随即后面卷起一阵尘土。道路两边,到处都是高大的厂房和生产设备,从里面发出震耳的机器轰鸣声,显得很有气势。

刘春江顺着厂区的一条马路,边走边看,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当他看到二条铁道线的顶端,有个铁道门敞着,就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碧绿的原野,到处都种着庄稼,一望无际,空气中散发出田野的芳香。

刘春江欣赏着夏曰田野的景色,感到心情也舒畅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投入了大自然的怀抱

走着走着,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一条长河,正哗啦啦地欢快流淌着,阳光下,白花花的河水,正闪耀着迷人的波光,闪闪发亮,给这一片碧绿的田野,无疑增添了几分生机

"……河水!"

刘春江兴奋地叫了一声,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喜欢水,虽然这条河并不大。

刘春江走到了河边,用水洗了洗脸上刚才在路上的灰尘,身上也仿佛轻松了许多,他站起身来,沿着河水,顺流而下,一直往东走去。

前面有个水闸,刘春江快步向那里走去。

他登上了高高的水闸水泥台阶上面,出神地望着下面哗啦啦奔腾而出的河水,随后又举目四顾,忽然间,他惊叫了起来,原来,他惊奇地发现,在一片绿油油的田野中,竟然镶嵌着一团红色,再仔细一瞧,——原来是一把红色的伞,而伞的下面,分明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姑娘,正坐在那里,向这边张望着

刘春江兴奋起来,于是,他便向那个姑娘那里走去。

到了跟前,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姑娘正在这里写生,画的是一副水彩画。

只见她苗条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此时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远处的水闸,不时地在支起来的画夹上面的那张水彩纸上,涂涂抹抹,水彩笔在纸上灵活的跳跃着,看的出来,她的用笔十分灵动,画上的色彩,就向这位姑娘一样,也显得很明快、生动。

“这上面不是画的我嘛?”

刘春江望着上面的景物,他分明看到,水彩画中,水闸上面也有一个站着的人物,衣服的色彩和自己完全一样,——那不是自己又是谁?

刘春江一激动,刚想用手去指一下,问个究竟,就听到“当啷”一声,没想到,居然把脚下的一个小水桶给踢翻了

“——你看你,也不看看脚下的水桶,这下倒好,什么也画不成了。”姑娘跳了起来,站在那里,气鼓鼓地埋怨起来。

这时,西天那边飘过来一大团黑云,正往这边压来,姑娘望了望天气,眉头皱了起来,她心道,要不是遇上这个冒失鬼,这张画刚好能画完了,眼看就要下雨了,她心里有些着急。

“别怕,我去河边给你打些水来。”

刘春江尴尬地陪着笑脸,慌忙提起了水桶,就要往河边走去再打些水来

“那里面的水怎么能用?我看不行。”姑娘看着河水,犹豫地摇了摇头。

“没事的,这水很清,我刚才还洗了手呢,再说,我这里有水杯,你可以先澄清一下再用。”说着,刘春江从挎包里取出了水杯,放在了姑娘的身边,然后拿起通,又往河边走去。

很快,刘春江就从河边用心打了一桶水,放在了姑娘的旁边。

姑娘弯下腰,仔细地盯着水桶里面的水,由于水桶是黑色的,里面的水究竟清不清,也看不太清楚。看样子姑娘对作画的水要求很高。

“你先让水桶里的水澄一澄清,等过一会儿,然后再用我的杯子,从上面轻轻地取出一些,这不就干净了吗?”刘春江小心翼翼地说着,事情是由他引起的,他也感到很不好意思。

姑娘用眼睛翻了他一眼,没有吱声,很显然,这个姑娘心里还是有些埋怨他。

“反正现在坐着也是干坐着,我给你到河边去洗洗调色盒去吧。”刘春江献着殷勤,讨好地捡起了摆在地上的调色盒,准备到河边把调色盘洗一下。

“不用,还是我自己去吧。”姑娘被他的殷勤感动了,她阻止着

“没事的,还是让我来吧,这也没几步路。”刘春江不由分说地一把拿起了调色盒,快步往河边走去。

0002 派出所内

北方的天气,就像是三岁孩子的脸庞,说变就变。刚才还烈日炎炎,晴空万里,此时,西边的天上,已经不时地裂开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并传来一阵阵低沉而且发闷的雷声

刘春江把调色盒洗净,回到了姑娘的身边,此时,姑娘正专注地用他的那个水杯,从那水桶里面往出舀出来一些,仔细地端详着

说话间,刘春江感到豆大雨点从天上噼里啪啦落下,“不好,下雨了。”闪电越来越近,雷声也越来也亮了。

姑娘慌忙站起身来,她用伞遮挡着画夹子,高声叫喊起来:

“我的画!快,帮我把画收拾起来。”

刘春江知道她怕把水彩纸弄湿了,赶忙帮她把画夹子打开,然后准备把画装入里面

“等等”

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惊叫了起来,刘春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停下来不解地看着她。

只见姑娘把脸靠近画纸,把水彩画在手中晃动着,并且仔细地端详着原来,她是怕水彩纸没干透,放在架子里面,把画面上的颜色给蹭坏了。

见水彩纸已经彻底干透了,她这才让刘春江举着伞护着,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画放入了画夹子里。

这时候,一个惊雷从空中响起,震的大地都在颤抖着。

刘春江的半个身子已经湿了,他忽然浑身上下,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爬着,其痒难忍

“不好!”

刘春江一把就把那个伞狠狠地甩在了一边,又一脚把那个铁水桶和搪瓷水杯踢开,拉着姑娘撒开腿就跑

“你疯了?”姑娘惊叫起来,慌忙去捡那把伞,刚跑了几步,又是一个炸雷从天而降,震的他的耳朵都疼。

刘春江顾不得解释,再说这时候说什么也听不清楚,他一把揪住姑娘的胳膊,就要往外跑,忽然,他一眼看到,姑娘后背上的连衣裙,亮晶晶的闪闪发亮,原来那是一条竖着的铁拉锁

“这还了得?”

刘春江一把揪住她,从两边用力一拉,一下子就把姑娘的连衣裙从后面撕开了,接着,他又把系在她腰间的束带给揪开,然后把那撕烂的连衣裙往外一甩

“干什么呀,你?”

姑娘的脸气的都发紫了,她对着刘春江的脸上就是一巴掌,愤怒地喊叫了起来

此时,刘春江看到,全身上下,姑娘的胸部还挂着两个白色的罩子,十分挺拔

刘春江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但是,他猜得出,这个罩子的里面,一定有支撑着的东西。而且,罩子的连接处,也是闪闪发亮。

“你不想活了?”

刘春江顾不得别的了,他两眼一瞪,一把就把那个包裹在姑娘胸部的罩子使劲揪开了。

姑娘惊叫起来,立刻,两个白花花鲜活柔软而又圆润的东西,在刘春江眼前一晃;姑娘一下子用手捂住了胸部。

刘春江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站住,随后解开了自己的裤带,使劲往出抽着裤带,最后,连同裤带和上面的钥匙,一挥手,远远地扔在了一边,刚跑了几步,裤子就秃噜下来,他一咬牙,干脆把裤子脱下来,又一把拉着姑娘的一只胳膊,往外奔跑起来,但刚跑两步,感觉不对,又拉着姑娘快步走了起来

姑娘被刘春江的这种粗暴的举动完全吓呆了

"咔嚓!"

眼前又是一道长长的闪电,同时还夹杂着一团桔红色的火球,从天上闪了一下,几乎在同时,刘春江的耳膜一震,他大叫一声,一把就把那姑娘推倒在地,随后,自己也朴了上去……

姑娘被他推倒,又羞又恼,她想要站立起来,但刘春江的胳膊使劲压着她,起不来;危急之中,那姑娘抓住他的胳膊,死命地咬了一口……

"哎呀……"

刘春江疼的咧开嘴,残叫一声,但还是用另一条胳膊压住了她,丝毫不肯松手。

大雨还是在哗哗地下着,雷声一个接一个,不断地响起;姑娘拼命地挣脱着,一边喊叫,一边在地上翻滚着;但是,刘春江任凭她怎么翻滚喊叫,还是用两只胳膊压住她,两个人在泥水里已经滚成了泥人了……

……雨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谁也没了气力,此时,他们两个都瘫软地滚在泥水里。

就在刘春江刚要往起站立,这时,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炸雷,不是,是炸雷般的声音:

"站住!不许动,把手举到脑后!"

刘春江一惊,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五六个拿枪的民兵,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刘春江慌忙想解释,哪知身边的那个姑娘这时候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姑娘这一哭,几个民兵立刻走过来,一个脱下身上的雨衣,被在了她身上;另外几个人,不由分说地把刘春江摁倒,然后用绳子捆住。

其中一个长得虎背熊腰的大个子民兵,高声喝道:

"带走,把这个家伙,押到派出所去!"

…………

此时,刘春江蹲在墙角,心里七上八下,正紧张地等着公安人员的讯问。

果然,不大工夫,进来两个上身穿着白色上衣,下面穿着警蓝色的裤子,给他戴上冰冷的手铐,把他带入了一间审讯室里。房屋的正中,摆放着一把椅子,他知道,那是他的座位。

正对着他的,是两个警官,一男一女,那女警官拿着钢笔,不用说,这是在做讯问记录。

那个男警官,端坐在桌子前面。脸上的每个肌肉都紧绷着,皱着一双浓眉,两只大眼,正威严地盯着他,半响没有说话,显得不怒自威。

过了一会儿,男警官用低沉的声音,开口说话了:

"我们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一边的女警官也把笔摘下来,等着记录。

这好像是电影里面经常见到的,刘春江对这几句并不陌生,但没想到现在不是看电影,而是在现实中。

姓名?籍贯?年龄?职业?单位?家庭出身?政治面貌?

刘春江一一回答着。

"什么,你还是中*员?"坐在一边的那个女警官,好像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又重新问了一句。

"当然。在大学里,我还是支部委员呢!"刘春江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也大了。

女警官漂亮的大眼睛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那你说说你今天的作案经过。"

"什么作案经过?谁说我作案了?作了什么案?你们这样说,有什么证据?"刘春江的脖子也直了,瞪着眼睛,太阳穴上的青筋蹦蹦地一跳一跳,突了起来。

"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敢抵赖?当然是那个姑娘指控你,另外还有几个目击证人。她说你把她身上的裙子撕开,还有胸部上面的那个、那个什么布条也给扯烂了,然后你自己又把裤子脱了,把她推倒在地,这不是企图强奸,又是什么?嗯?"那个男警官一拍桌子,一挥手,后面有个警官过来,把那女孩身上被撕开的白色连衣裙,还有乳罩等物件,作为证据,摆放在了桌前,然后发出一连串追问。

刘春江听他这么一说,反倒不紧张了,他坐在那里,静静地说道:

"这怎么能算*?我敢和她当面对质。当时你们也知道,刚才田野中正是电闪雷呜,我身上都已经感到了有好些蚂蚁在窜,这是身上有电的反应,十分危险。我见她身上穿着连衣裙,后面又是金属拉锁,还有那个包奶的罩子,上面的带子上也有金属,怕把雷电引来,这才那样做了;我自己也是一样,裤带钥匙,全都甩掉了,要不是我,说不定她就、就什么了。"

听了刘春江这一番辩解,男警官不吱声了。他皱着眉头,低头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连衣裙,以及那个他也从来没有见过的乳罩,想了想。过了一会儿,那警官又发问道:

"那你把她推倒在地,又该怎么解释?"

"这还用问?在空旷的田野里,人如果站着,那不是成了天线了?雷电总是先冲着高大的建筑物过来,如果人在空旷的田野上,那样更容易招来雷击,所以我才一直用力压着她,就是因为这个。为此,她还咬了我一口。"说到这里,刘春江低头看了看胳膊上的伤口,这时候,反而感觉到更庝了。

"即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些道理给她讲清楚呢?"

女警官问道。

"哪里还顾得上呀?当时情况十分紧急,雨水的声音很大,满耳朵都是哗啦啦的声音,雷声又震耳欲聋,就是大声喊叫,两个耳朵什么也听不见。"刘春江刚想站起来说话,身后站着的一个警察一把把他摁住。

"照这么说,那你应该是救人的英雄了?"那个女警官眼神里少了一些刚才的厌恶,似乎多了一丝柔情。就连声音也柔和了不少。

"英雄不敢说,但我敢说,我绝对不是你们所说的强奸犯。"说着说着,刘春江的眼角有些湿润,声音也有些变调了。

两个警官沉默了。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之后,男警官说道:

"对你刚才的辩解,我们会一个个调查落实清楚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如果你说的情况完全属实,那我们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你过来看下记录,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

0003,细节很重要

站在刘春江身后的警察把他送回小屋子里之后,坐在桌子前面的男警官看了看那个女警官,笑着问道:

“你对这个人刚才说的这些话,怎么看?”

女警官两眼转了转,她把两个胳膊抱在胸前,身子往后靠了靠,迟疑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道:

“听刘春江刚才的这番解释,从逻辑上看,似乎也能说得过去,有一定的道理。

至于那几个民兵说的这些话,当时在现场上,他们只是看到了刘春江和那个姑娘滚在了一起。姑娘想站起来,刘春江不让,只是把她压在地上。这并不能证明他有作案的动机。退一步讲,就算我们所推测的那样,有一点也是违背常理的。为什么?从时间上来说,又是打雷,又是下雨,一般人不会选择那个时候做这种事情。另外,咱们所取得的这些物证,还有当事人的陈述,也都不能说明刘春江一定就有作案的动机。最起码,就不能否定刘春江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具有一定的可能性。所以从目前我们所取得的证据来看,这些都不具有排他性,也无法解释刘春江的供词。最后,从我个人的直觉来看,刘春江这个人,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坏人。”说到这里,女警官自己也笑了,她知道,法律是不承认女人的直觉的。

“这样吧,我们再找那个姑娘详细问一问整个过程的每一个有用的细节。有好些看起来没有用的细微末节,往往很能说明问题。”女警官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把摆在桌子上的那些证据,也就是装在朔料袋子里面的衣物,拿了起来。两人一起走了出来。

不一会儿,他们又来到了派出所里面的一间小接待室里。

姑娘身上的泥水已经洗干净了。此时,她穿着女警官借给她的一身便服,看到两个警官又走进来,疑惑地看着。神情中还带着一丝羞涩和愤怒。

女警官和男警官坐到了姑娘的对面,还没等他俩开口,姑娘便咬着牙问道:

“怎么样?那个家伙招了吗?”

女警官摇了摇头,她用手拍了拍姑娘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姑娘,你先别着急,有些情况还需要再和你详细了解一下。”

姑娘眨了眨眼,认真地等着警官的问话。

“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那个男的除了撕开你的衣服,还做了什么没有?”

姑娘眼睛翻了翻,说道:“没有。当时用胳膊只是压着我,不让我起来。”

女警官又问道:

“之前的情况呢?你们不是一开始还在一起说了些其他的话呢,怎么忽然之间,他就对你起了邪念,动起手脚了呢?希望你不要忽视每一个细小的细节。这些对我们都很重要。”女警官的两个眼睛紧紧地盯着姑娘。

姑娘咬着嘴唇,眼睛转着,努力地回忆着,忽然,她说道,“对了,他一开始还给我举着伞,我往画夹子里面放画,他举着举着,不知道为什么,就一把把伞扔掉,接着,又把脚下的一个水桶踢飞了。”

两个警官又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刘春江和那个姑娘在现场上的那把雨伞、水桶和搪瓷水杯,都已经在现场找到了。

“为什么要踢掉水桶呢?是这个东西碍事吗?”

姑娘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像,那一桶水,还是他主动要给我打的呢。至于为什么,这个我也不知道。”

“那么,你能确定,他是先把你的那个雨伞扔掉,然后又专门把水桶踢飞了吗?”女警官很细心,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当然能了。”姑娘有些不解,不知道警官问起这些的意思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再好好想一想,之后他还扔了一些什么?”

姑娘皱着眉头,使劲想着,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

“对了,他还把自己的裤带解开,连同钥匙,也都扔了出去。”

那个男警官随即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把那个雨伞和那个水桶,裤带和一串钥匙等一些证据,拿了进来。

果然,那把雨伞上面的骨架,还有伞把,都是用铁做的。至于那个水桶,裤带和钥匙,那就更是不用说了,都是铁的。

两个警官想了想,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女警官就把刚才刘春江对自己的那些辩解说给了那个姑娘听。

那个姑娘听着听着,两个眼睛睁圆了,她用力咬着嘴唇,简直不能接受这个说法,这个家伙居然还说自己是为了救她,才这么做的。

过了一会儿,姑娘的火气似乎渐渐地消了一些。她脑子里闪现着当时的情景。

仔细往深了想一想,也确实推翻不了那个人的这种说法。

姑娘默默地盯着旁边的那个雨伞,水桶,还有放在沙发上面的那些自己的衣物,确实,上面的拉锁,还有乳罩上面的钢圈,铁钩,都是金属的。

姑娘不作声了,她又想起了当时刘春江把他自己的裤带和钥匙也扔了出去的情景,有些相信了。一般人不管扔什么,都不会把自己的钥匙扔了出去。单从这一点来讲,那个男的说的有些道理。

于是,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

“也许他就是这样想的吧,他要是那样的话,就是我误解他了。照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他呢。”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下,不由得都笑了。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刘春江和那个姑娘,从派出所里走了出来。两个人拖着长长的月影,在静夜里走着。

雨后的天空显得格外晴朗。空气中也透出清新,还夹杂着一丝泥土的芳香。

姑娘穿着女警官的一身便服,慢慢地走着;而刘春江呢,他又把自己满身是泥水的衣服穿了起来,也跟着姑娘低着头走着。

“你准备到哪里住呀?”姑娘柔声问道。此时,这个小伙子在她面前,显得有些腼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介绍信已经被雨水湿透,不能再用了,住旅馆没有这个东西不行。”刘春江懊恼地说着,他现在身上别说介绍信和带着的钱,都不能用了。最要紧的,是装在衣服口袋上的组织关系和报到证,都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什么也看不出来了。这样一来,星期一到水泥厂报到的事情,看来也要耽误了。

“所以我才来问你怎么办?你总要先吃些东西吧。”姑娘停住了脚步,看着他问道。

刘春江低着头,想了想说道:

“没关系,这是夏天,大不了我找个地方,随便一躺,就是一夜。”

姑娘噗嗤一声笑了。“你不怕民兵再来抓你?说你是盲流。你现在身上什么证明也没有,更是什么也说不清楚。再说,你的那些报到证和组织关系,还要重新再回到学校去开,你身上连钱也没有,怎么回去?难道要走着回去吗?”

“那该怎么办?”

“这样吧,你就先到我们家里,我给你弄点儿饭吃,然后再住上一晚上,我给你洗洗衣服,带上一些钱,等明天你再走。”姑娘真诚地说道。

“你们家里?不,不,这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别怕,没有事的。”

刘春江想了想,他肚子里面早就饿了,再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跟着那个姑娘,向她家里走去。

等到了姑娘家里,刘春江发现她家里没有人。更让他惊讶的是,姑娘的家里很宽大,有好几间房子。看样子,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家庭。

“坐吧。”姑娘客气地说道。

刘春江看着身上的泥水,又看看客厅里的沙发,摇了摇头。

姑娘笑了起来。“你等着。”说完,她回到了屋里,找出了一件睡袍,递给了他,说道:

“来,穿上它,你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一洗。”

“这我到哪里去换衣服呢?”刘春江被姑娘火辣辣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哎哟,你这时候倒是拿捏起来,成了谦谦君子了。”姑娘格格地笑了,“你到卫生间里面先洗个澡,然后再换上。”

刘春江到了卫生间里面,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躺进了一个澡盆里,里面有热水。

洗完了之后,刘春江穿着那件睡袍,走了出来。

饭已经做好了,是面片。

刘春江饿了,他大口地吃了起来。

“看的出来,你父亲一定是个大官吧?”刘春江一边吃一边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官,我父母都是驻东欧一个国家大使馆的外交人员。”

“怪不得你有那些玩意,一定是从国外买的吧。”刘春江一下子想起了她戴在身上的那个东西。

姑娘脸红了,她知道刘春江指的是乳罩,她没有说话。说实话,那个东西,是她母亲从国外给她买回来的。国内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这些东西,更不用说用了。

经过交谈,刘春江这才知道,这个姑娘名字叫薛柯梅,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现在是辽源水泥厂子弟学校的美术教师。

0004,查户口

“你的那副水彩画确实画的不错,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大意,把地上的水桶给踢翻了。”刘春江笑着夸奖道。

薛柯梅笑了。她心里对那幅画感到很可惜,下午的暴雨中,那个画夹子已经被雨水湿透了,不能再用了。

就在两个人说笑着,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薛柯梅一愣,她看了刘春江一眼,很显然,这时候有人来敲门,一定有什么事情。

刘春江紧张地站立起来。他把睡袍整理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你坐着,我去看看。”薛柯梅迟疑了一下,向门外走去。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两个来查户口的。

一个年轻的男警官,同时还跟着一个街道居委会的老太太。

“我是来派出所的,过来查一下户口的。”那个年轻的男警官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一个证件,在薛柯枚眼前晃了晃。

“那请进来吧。”薛柯枚迟疑了一下,把两个人让进了屋里。

那两个人一见到刘春江,穿着睡衣,神情紧张地站在那里,不由得注视起来。

还没等警察开口说话,薛柯枚就面红耳赤,语无伦次地说道:

“哦,这个人,怎么说呢?他是因为救我,结果下午把身上带着的报到证,还有介绍信,钱,都给弄湿了,下午不是下了一场大雨嘛,他是一个刚离开学校的学生。刚分配到了我们厂。就因为证件都损毁了,所以,没办法,我就把他带到这里。要不然,没有介绍信,钱也没有了,旅店也不能去。哦,对了,不信,您可以问问向阳派出所的警察。”

“向阳派出所?”那个男警官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下午不在所里,你先等一下,我们一起还有个人,下午在所里,也过来了。”

不大工夫,那个年轻的男警官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女警官。

“原来是你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薛柯枚一看,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乐了,这个女警官正是下午在派出所里遇到的那个女警官。

薛柯梅把他们两个让进来之后,笑着对女警官说道:

“大姐,你看看,您要是不来,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这不是,刘春江身上的钱和介绍信都弄湿了,旅店也住不进去,晚上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没办法,只能先把他领到家里,在我这里凑乎一晚上。等明天再让他回到学校,去补办那些报道证和组织关系证明。”

女警官抬头看了看刘春江穿着宽大的睡袍,拘谨地站在那里,接着又看了看餐桌上的半碗面片,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怎么,对你的救命恩人,也不给做点好吃的,就给做碗面片,这就算完了?”女警官一边开着玩笑逗着薛柯梅,一边接过薛柯梅取出的户口簿,仔细地核查着上面的人口。

那个居委会的老太太,却用意味深长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问道:

“你是学校分过来的大学生,一看这个文质彬彬的样子,就是个好孩子。”说完,不知为什么,她回头又瞅了薛柯梅一眼。

薛柯梅脸红了。她慌忙解释道:

“张大妈,您误会了,我们也是下午刚刚认识的。”

张大妈笑了起来,“哈哈,你看,不打自招吧?我又没说什么,你慌什么劲儿?”说完,用手指头捅了薛柯梅的细腰,然后跟着那个女警官走了出去。

薛柯梅把二人送到门口,那个张大妈笑着说道:“行了,别送了,赶快招待你的救命恩人去吧。”

薛柯梅回到屋里,看见刘春江,脸红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

"张大妈是个热心人,平时可能和我们开玩笑的。对了,你在学校,一定有女朋友吧。"说完,薛柯梅瞄了刘春江一眼。

听到这句话,刘春江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也只是瞬间,随即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他把目光移开,落到了墙上的一幅人物头像素描上面。画面上是一位老人,仿佛正用忧郁的眼神望着他。

这个轻微的表情,被细心的薛柯梅偷偷看在眼里,不知为什么,她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高兴。"怎么,你们之间闹别扭了?"但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同情的样子。

"不是闹别扭,是因为我毕业被分配到这里,没有留在省城。她母亲说不愿意看宝贝女儿以后过两地分居的日子。"刘春江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

"照这么说,你的女朋友分配的单位不错了?"薛柯梅递给他一个削好的苹果。

"是的,分配到省建材局。"!

"噢,是这样。"薛柯梅不再问了。她能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薛柯梅取出一个小夹板,上面夹着一张8开大的素描纸,走到刘春江的对面,坐了下来:

"来,别想那些烦心事了,高兴点!坐着也是个坐着,反正也没事做,我给你画张头像吧。"

桌子上的一台闹钟嘀嗒嘀嗒地响着,碳铅笔在纸上也刷刷地响着,很快,一个生动而且充满活力的刘春江头像,跃然纸上,。

第二天,刘春江要走,薛柯梅说道:

“今天是星期天,你就是回去了,那也还是什么也干不成。再说,晚上住旅馆还是要介绍信,倒不如晚上买个卧铺,睡上一觉,天一亮正好到学校。什么也不耽误你。你放心,买卧铺的这个钱,不让你出,我给你出。怎么样?”说到这里,薛柯枚笑了起来。

刘春江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最后,也只好同意了。

既然现在不走,那时间还早,于是,在薛柯枚的建议下,他们两个就进城,随便转一转。

这是个中等城市,叫昌阳市。这个城市虽然看起来不算大,但是,表面上看,人来人往,却也很热闹,虽说商店里面的货物什么都很紧缺。

两个人在大街上走着,忽然,薛柯梅好像有个人在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赵田刚。

"薛老师,怎么,转街呀?……我听说,你昨天……昨天被有个什么人欺负了?这还了得?光天化日之下。这消息是真的么?你没事吧?哎,我听到这个消息,真为你担心。那个家伙真该枪毙!怎么,那么家伙抓住了吧?"

薛柯梅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面对这些话,简直令她哭笑不得。

在中国,没有什么比传播这种消息更可怕的事情了。它能让一件事情,在一夜之间,插上翅膀,传的满城风雨。这还不算,更令人恐惧的是,这里面还有许多人,是给传说再添油加醋,充分发挥个人的想像空间和创作才能,最后使这件事面目全非,而你又毫无办法。

薛柯梅看了赵田刚一眼,只见刘春江听了这话,两眼都快要红了,他冲着赵田刚说道:

"你们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情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刚说到这里,薛柯梅打断了他的话,接过话头,说道:

"那是场误会,……这不是嘛,你说的昨天欺负我的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他也分配到我们厂了。还没具体安排呢。"

赵田刚一听,傻眼了,他瞪着两个黑眼珠,紧盯着刘春江,足足有十多秒的时间,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两眼,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哦,那就好,那就好……哈哈,你们接着转,我到那边去看看。"说完,转身走了。

刘春江看着赵天刚远去的背影,对薛柯梅有些歉意地说道:

"舌头底下压死人。薛柯梅,昨天的事,让你……让你的名誉受了影响。我有些对不住你。毕竟,你是个女的……"

薛柯梅笑了笑,说道:

"不怕,没关系,你也堵不住别人的嘴。让他们说好了。不过,我也不吃亏,我还咬了你一口呢。对了,你撩起袖子我看看,一定伤的不轻吧?"说着,薛柯梅抓住刘春江的那只胳膊,撩起袖子一看,果然有两排牙印,那片地方都成了黑紫色的了。

薛柯梅一看,赶忙说道:

"……一定很疼吧?唉,也是怪我,当时也没动脑子多想一想……"

刘春江笑了笑:

"昨天,派出所的一个警察,还给我的胳膊这里,咔嚓咔嚓照了好几张像呢,这都是证据。要不是遇到那两个好警官,再加上你后来给我解脱,恐怕我现在还在派出所呆着呢……"

薛柯梅也笑了,走了几步,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对了,你昨天拉着我,本来是跑着,怎么跑了几步又忽然走开了呢?"

“这个嘛,那是因为在打雷的时候,大地由于电荷积累,大地是有电阻的,可能形成电位差,对行人就具有‘跨步电压’。如果在这个时候跑步,步伐比较大,跨步电压就打,这样就容易被跨步电压击伤,所以,在有雷电的时候,不要大步行走,更不能在雨中狂奔。”

0005 单位报到

薛柯枚认真地听着,她看着他,羡慕地说道:

“你的知识面真宽,知道的这么多,我当时根本没想这么多。只想着我的那张好端端的画儿,别被雨淋湿了,真是连命也不顾了。”

刘春江笑了笑:

“哪里?我也只是知道一点皮毛。另外,当时由于慌乱,把这一点给忘了,现在想起来也很危险,那就是打雷的时候,人不但要蹲下了,低着头,而且还要双手抱膝,双脚合拢。还有一点,那就是不要与人拉在一起。这都是不对的。所以”

“所以,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为了我,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硬是死死地把我压在那里,让我抬不起头来”薛柯枚抢过话头,接着刘春江的话说着,之后,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当他们走到了一家电影院的门口,看到售票处的窗口,站着许多人等着买票。薛柯枚便停下了脚步,她看着电影院两边的一幅电影宣传画,呆呆地出神,手指头还不时地随着画上面的笔法,微微地动着

只见这是一张大幅的水粉画,它的高度,就足有一人多高,上面画的是电影《烈火中永生》中的江姐,还有许云峰,走在英勇就义的路上

刘春江看着薛柯枚出神的样子,他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很爱看电影,只是自己现在身上没有钱,所以,只好站在一边,也跟着默默地看着。

“怎么样,《烈火中永生》,也就是小说《红岩》,我看过这本书,很好看,又是电影明星赵丹和于蓝主演的,咱们进去看看吧。”

刘春江笑了笑,他点点头。

于是,两个人买了票,兴冲冲地走了进去。

两天后,刘春江带着从学校重新开具的报到证和组织关系证明,有一次出现在辽源水泥厂政治部的办公室里。

接待他的,是一个留着背头,带着眼镜的男人,看起来年龄在四十七、八岁上下的样子。

他接过了刘春江的报到表,一边看着,一边点着头说道:

“北方工业大学,水泥工艺专业,嗯,好,好,这下,我们厂今年一共又分来了两个大学生了。你大概不知道,你,还是我从省里面把你要过来的呢哈哈,年轻人,好好干吧,以后大有前途啊。”

“还有一个大学生?那个人是那个学校的?”刘春江一听还有一个与他同时分配来的大学生,不由得有些好奇。

“哦,那个大学生吗?他叫王雪飞,和你一样,也是个男的。学校嘛,是咱们本地辽源大学的,你看,这不是进来了嘛?就是他。”

说话间,只见一个瘦瘦的年轻人,正好迎面走了进来。刘春江一看,正是那天他报到时,坐在办公室抄写材料的那个人。原来他也是刚从学校分来的。

刘春江赶忙伸出手去,向那个年轻人说道:

“你好”

那个叫王雪飞的年轻人一见到刘春江,也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说道:

“回来了?哦,回来了就好怎么样,没遭罪吧?那天,你被向阳派出所的人给抓住了,他们还把电话打到了办公室,问了一些你的情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王雪飞似乎对他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刘春江没想到就这么一件事儿,传得比插了翅膀还快,已经早早地传到了这里。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唉,别提了,就是一场误会,误会。”

“啊?是误会?哦,这就好,这就好,要不然,你的这个名声,可就一辈子背上了。”王雪飞一边说着一边夸张地摇着头。

政治部的工作说起来,主要是负责厂子里面的党组织建设、干部人事调配、机构设置,还有宣传等一些其他的工作。

刚才接待刘春江的那个戴眼镜,留着背头的人,就是政治部的一个副主任,名字叫张永强。

此时,他坐在办公桌前,一边写着什么,一边笑着说道:

“刘春江呀,真是不凑巧,你要是昨天来了就好了。你看,就差这么一天,一个月的工资——五十四块钱,可就头朝外了。人家小王比你运气好,他也只是比你早来两三天,就这前脚后脚,翻过来就比你多挣一个月的工资呢。整整一个也的工资呀。”张永强一边说话,一边竖起右手的食指,摇晃着。

刘春江本来想说那天他已经来了,只是没有办成手续,后来又因为那件事,把报到证给毁了,只好又回到学校,重新补办手续,这才耽误了两天。但是,这句话他也不能说。至于一个月的工资,并没有什么,也只好认了,虽然说起来,五十四快钱,在那个年代,也不是个小数字。

王雪飞听了张永强的这句话,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欢喜,他低着头暗自偷偷乐了。他庆幸自己的运气好。

政治部一共有四间办公室,三大一小。主任独自占用一小间。其余的三个大办公室,除了一间作为专门摆放干部的人事档案,另外的那两间办公室,一个是给负责宣传工作的干部用;一个是给负责组织工作的干部办公用。

在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个四十出头的妇女,她身材微胖,长着一双看起来很慈祥的眼睛,话不多。她叫郝丽琴,是这里的组织员。

组织员这个名称虽然听起来不像是个官儿,但是,那可是享受副处级待遇的职务。此时她正在凝神低头看着一份下面报上来的一份材料,看起来工作很认真、严谨,给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张主任,您看我来到咱们水泥厂,现在是要往哪里分配呀?”刘春江见张永强现在不忙,又见他迟迟不说自己该做什么,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就问了起来。

坐在一边的王雪飞,听到刘春江主动问起了他自己的分配单位,也抬起头,竖起了耳朵,注视着张永强。

“不急,不急,你刚来,急什么?连宿舍还没安排呢。你和小王一样,都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帮帮忙。年轻人要有眼色,眼里有活儿。至于具体安排在哪里,当然还要看看上面的意思。”张永强弹了弹手上夹着香烟的烟灰,又吹了一下落在桌面上的烟灰说道。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苗条,梳着两个小辫儿,长着一双圆眼睛的姑娘,拿着两份干部履历表,走了进来,分别递给了刘春江和王雪飞,让他们先把上面的情况填写一下。

这个姑娘叫苏秀玲。她在政治部的另一间办公室里办公。负责组织和宣传工作。

很快,刘春江就把履历表填填完了,他来到了苏秀玲的办公桌面前,把干部履历表递给了她。

苏秀玲随便翻开一看,眉毛立刻扬了起来:

“哎哟,好漂亮的一笔钢笔字呀,你是怎么练的呀?这么好看,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能写出一笔这么漂亮的字呢。”

听到苏秀玲大呼小叫的夸奖,办公室的另外两个人也好奇地把头伸了过来,想瞧瞧刘春江写的字到底有多么好。

“嗯,写的确实不错。”一个三十五六岁就已经微微有些秃顶的男人点了点头。

另一个人也是男的,他看着上面的字迹,没有说话,看的很认真。

“唉,看完你的字,我原来还有一些自信。现在呢,我的字简直不能再看了。小刘,你帮我把这份材料抄了吧?”苏秀玲讨好地对刘春江说道,她的笑脸很迷人。

刘春江心想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事干,就点了点头。

“那就太谢谢你了。”说着,她把摆放在桌子上的一份材料,递给了刘春江的面前。并且,她又接着说道:

“你就坐在我对面写吧。这里没有人。有什么不认识的字,问我也方便一些。”她笑着说道。

那个微微有些秃顶的男人,听了这话儿,咧开了嘴笑道:

“这个家伙,就会找人抓差。小刘,别听她的,给她扔一边去,让她自己抄。要不然,让她中午请客。”这个人叫许有才,是负责对外通讯工作的。他看起来性格很开朗。

“你就好好挑拨我们之间的革命关系吧。人家小刘才不听你的呢。”苏秀玲显得很得意的样子。

看得出来,这是一份给领导写的讲话稿,字迹龙飞凤舞,只是有些字写的很潦草,如果不熟悉上面的字体,认起来是很吃力的。刘春江不时地问着苏秀玲,她也不厌其烦地耐心告诉他。

刘春江正在认真抄写着,门口一闪,从外面走入了一个上身穿着方格衬衣,两只眼睛很有神的中年妇女。

这个中年妇女一进门,刘春江发现,屋子里面的人立刻都站了起来,脸上挂着笑,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

“陈阿姨,您来了,哎呀,您穿的这件花格子衣服是从哪里买的呀?这么显精神。”苏秀玲迎上去,一只手很自然地拉着陈阿姨的手,另一只手则触摸着她的衣料,羡慕地问道,脸上的笑容更迷人了。

0006 宿舍

“陈大姐,您过来了。”徐有才点着头招呼着。

另外那个男的,叫宋涛,他也站立在一旁,并且还给这位陈阿姨让着座。

陈阿姨对大家点着头,把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挨个看了一眼。当目光落到了刘春江的脸上时,她笑着问道:

“这位新来的小伙子,看样子,就是分到咱们厂的大学生了吧?”

刘春江像个孩子一样,他双手恭谨地握在一起,脸色有些微红,赶紧回道:

“陈阿姨,我今天刚过来。”根据自己的辈分,他也跟着苏秀玲一起叫陈阿姨。

“还是年轻好啊,多精神的小伙儿呀哦,你还接着写你的,别站着呀。”陈阿姨坐在那里,一半微微笑着,随手从桌子上轻轻拿起了一本杂志,当做扇子一样摇晃着;一边上下打量着刘春江。

这时,张主任和王雪飞也走进来了。张主任进门一看到陈阿姨,眼光一亮,问道:

"诶,过来了?稀罕啊,怎么老也不过来坐坐?就是再忙也要抽空过来坐坐呀?"

"嗨,我能忙什么呀,还不是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拴着?"

张主任掏出一支烟,点着了,他迷着眼睛,注视着张阿姨。随即找了把椅子坐下,和张阿姨闲聊起来。其他人或站或坐,静静地听着他们聊天,并不时地随身附和着。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中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张主任这才想起什么,他掏出一张纸条,往刘春江面前一递:

“差点给忘了。下午你和小王就别过来了,你拿上这个,到后勤去找老姜,就是姜处长,去领宿舍的钥匙,还有一些其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工厂大门下班的路上,人们纷纷骑着自行车,像水流一样从大门里涌了出来,走向家属区。刘春江刚来,还没有自行车,只能和王雪飞并排在马路的边上步行着。

一辆吉普车从道路中间驶过,见到陈阿姨也在步走,马上把车停住,司机把头探出来,热情地喊道:

"陈大姐,顺路,上车吧!"

陈阿姨一边摆着手,一边笑着说道:"不用,你先走吧!我正好也锻炼锻炼,省的老坐着。"

司机不肯,还是坚持着:

“您这是嫌我的车不好吧?”

“说什么呢?唉,行,我坐。”没办法,陈阿姨只好上了车。

“那个陈阿姨是哪儿的呀?看样子不一般呀!"王雪飞的心很细,显然注意到了什么。

"我和你一样,怎么能知道?"刘春江望着远去的吉普车的背影说道。

“你们俩都走到这儿啦?腿挺快的!来,你们谁上来?”苏秀玲骑车从旁边擦过,速度慢了下来。

后面张主任也骑车跟了上来,笑着说道:

“上来吧。”

王雪飞一看,赶紧向后跑了两步,坐在了张主任后面的车座上。

刘春江看着苏秀玲的车,说道:

“你下来吧,还是让我带着你吧。要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坐呢?”

苏秀玲跳下车来。刘春江接过车把,熟练地上了车。

这两天,刘春江住在水泥厂的招待所里,等他到食堂吃完了午饭,睡醒一觉之后,一看表,已经两点半多了。

他揉了揉眼睛,翻身坐了起来,洗了一把脸,就来到了后勤处。

后勤处的办公地点不是在厂区里面,而是设在了工厂的家属生活区的招待所的一楼。

他找到了一间门头上面写着“处长办公室”的门口,门关着。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等着吧。于是,刘春江便在这里,随便转悠起来。

正在无聊之中,只见远处有两个人,正慢慢悠悠地往这边走来。等那两个人快要走近,刘春江发现,其中的那个年轻人,正是王雪飞,只见他侧着身子,对另一个年龄在五十开外的胖老头,恭恭敬敬地说着什么,那个胖老头手里夹着一支烟,一边听,一边笑着点着头。

等两个人走到了刘春江的跟前,王雪飞这才注意到,刘春江正站在他们的面前。他对刘春江笑了笑,脸上的神情似乎显得有些不自然。

之后,王雪飞便对那个老头说道:

“那就拜托了,姜主任。我还有点别的事儿,您先忙吧。”

姜主任也笑着说道:“好吧,你放心吧。”

原来这个胖老头,就是后勤处的姜主任。他随意看了一眼刘春江,便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从裤带上取下了钥匙,打开房门。

当他走进了房屋,刘春江便也敲了敲门。

那个姜主任一看,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是那个车间的,有什么事儿啊?”

刘春江掏出了张主任给的那个纸条,递到了他的手里:

“我是刚分配来的,过来领宿舍钥匙。”

姜主任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他看着那张小纸条,似乎在读一篇深奥难懂的外文,半天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仰起头,把脑袋呈三百六十五度转了三四圈,然后又歪着脖子看了看摆放在窗台上的一盆花,说道:

“这样吧,你去找旁边的小李问问,看有没有空床位。”说完,他在那个纸条上签了几个字,又递给了刘春江。

刘春江接过了纸条,然后离开姜主任的屋子,在走廊里,他拿起那个小纸条看了看,只见上面用钢笔写着:

“请酌情安排。姜伟业”

小李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青人,他的一双眼睛看起来很有灵气,接过条子看了看,然后笑着对刘春江说道:"我给你看看,看还有那间宿舍有空床,你是新来的吧,在哪个车间上班呀?唉,你不知道,床位现在很紧张啊!真没办法。"说着,他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个半新不旧的蓝色夹子,翻看起来。

"正好,这里还有一个空床,三十八号。"看完,小李站起身来,从一面挂满小牌子的墙上,取下了一钥匙,交到了刘春江的手里。

这是个四人房间。里面只有一个人,正躺在床上睡觉。房屋里面很拥挤,地上到处都扔的烟头,还有烂纸。

他找到了自己的床位。这个床紧靠着门口,还有一堆垃圾。这个床看样子很旧,已经修过几次了。只见上面摆满大大小小的几个脸盆,还有一大堆瓶瓶罐罐的东西。

刘春江皱皱眉头,屋子里面充满了汗臭,还有一股浓浓的死烟味儿。

他开始动手打扫起来。

等把宿舍床上的那些事情都弄完了,刘春江便去商店里去,去买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当他来到了商店,买完了之后,一出门,正好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薛柯枚。

刘春江眼睛一亮,叫到:

“柯枚,你也来买东西了。”

薛柯枚一看是刘春江,立刻站住,又看了看他手里面抱着的东西,说道:

“都买上了?”

“差不多了吧。其他的不着急,慢慢再说。我正准备找你还钱呢。今天早晨刚刚坐火车回来,还没来得及找你呢。”

薛柯枚白了他一眼,说道:

“看你说的,还还什么呀?”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你的钱也不是刮风得来了。以后我说不定还要和你借钱呢。这样吧,你先买东西,一会儿我请你吃饭。”

“其实我也没什么要买的,只是随便转一转。”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道:

“正好,那你陪着我转完,我一会儿就跟你吃饭。”

两个人在商店了转着,货架上面的东西不是很丰富,当走到了专门卖女式服装的柜台前,刘春江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连衣裙,立刻想起了那天他把她裙子撕烂的情景,于是,他对柜台上的营业员喊道:

“同志,请你把那件白色的连衣裙给我看一下。”

薛柯枚一下子便猜出他的心思,她赶忙阻止道:

“不用,春江,你太多心了。我不缺裙子穿。你这个月还没有开资呢,就花这么多钱,完了喝西北风去呀?”

刘春江执意要买,没办法,薛柯枚便也不再阻止他了,她心里也很喜欢那条白色的连衣裙。她趁着刘春江看裙子的时候,先把钱交了。

等刘春江掏出钱的时候,营业员告诉他,钱已经交了。刘春江看了薛柯枚一眼,摇了摇头,只好又跟着她往前走。

出了商店的门,刘春江便领着薛柯枚来到了一个国营饭店,两个人坐了下来,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菜便端了上来。刘春江还要了一瓶酒。

“怎么样,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一定很新鲜吧?”

刘春江点点头,他说道:

“是有些新鲜,只是只是和我原来想象的不一样。”刘春江好像很有感触的样子。

薛柯枚笑了。

“刚开始上班,谁都有这个感觉。我也一样。过上一段时间,就慢慢习惯了。”

忽然,刘春江想起了什么,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

“虽然我才来单位上了半天班,可是,我隐隐约约感觉到,社会上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远远比学校里面同学和同学之间的关系要复杂的多。”

薛柯枚认真地听着刘春江的话,她说道:

“你这个人感觉很敏锐。是的,以后要是分到了机关里工作,你的这种感受就更深了。”

吃完了晚饭,刘春江要给薛柯枚借的钱,薛柯枚说什么也不要,她说道:

“这个月你就先不要还,等下个月你再还不迟。毕竟,因为我,你这个月耽误了一个月的工资。时间还早呢。”

刘春江想了想,也是,两个人走了出去。

0007 图书阅览室

回到了宿舍,房屋里面的那三个人都已经回来了。他们都是年轻人,而且都是车间里的工人。

此时,一见到刘春江回来,便开始互相询问起来了。问过了之后,其中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人,从床底下掏出了一个扑克牌,往床上用力一甩,大声说道:

“这些可好了!现在咱们这间宿舍里面也够四个人了,以后不用跑到别人那里去玩牌了,来,咱们开张吧。”

话音刚落,门一响,有个大高个推门进来,他一看到刘春江,便点了点头笑了笑:

“哎呀,我还以为你们这里人不够呢,那你们四个玩吧,我在一边看着。”

刘春江在学校就不喜欢玩牌,现在一看进来的这个人是来玩牌的,马上说道:

“不用,还是你来玩吧,我不会玩,也不太喜欢这些。”

那个高个子一看刘春江态度真诚,也就不客气了,于是,那四个人便坐在那里,开始玩了起来,他们打的是升级。

刘春江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便悄悄走了出来。他在家属区里随便转了起来。

正是炎热的夏天,白天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吃完了晚饭,由于家里闷热,外面的环境又正是凉爽的时候。于是,喜欢热闹的男人们,便纷纷走了出来,相互聊天;妇女们也都带着小孩,来到了生活区的中心——俱乐部的门前,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撑起了凉。

这里平时每隔三几天,就会放一场电影。喜欢看电影的人,没事也会溜达到这里,来顺便看看有什么好的电影。

到处都充满了孩子们的欢笑声。孩子们跑着,跳着,气氛显得很欢快。

刘春江在这里转了转,他发现这里有个图书阅览室,就走了进去,想看看里面都有一些什么书。

阅览室不大,但也不算小。里面有两大排用玻璃柜做成的书橱,把阅览室分成了内外两个空间。书橱里面,放的全都是图书。不过,绝大部分都是一些小说。一小部分是有关技术方面的。

前来借书的人不少,人们都拿着看完的老书,又过来换新书看。这些人们都很自觉,排成一队,等着图书管理员一个个地办理。

那个年代,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单一,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可以用来消遣的。所以,每当听说图书阅览室里又进了一批新的小说,图书阅览室里面的人都先内部留了起来,等着走后门。外面摆放的小说,都是一些旧书。

刘春江在书橱前面转了转,看见有本好书,他怕被别人先借走,于是,他打算先把这本书借上再说。他看一个年轻的工人正蹲在那里,仔细地查看着里面的书,就问道:

“咱们这里怎么借书呢?需要办理哪些手续?”

那个工人看了看他,说道:

“新来的?好说,你只要带上自己的工作证,找里面坐着的那个女的,交两块钱,就能办理。”

“那要是没有带工作证呢?以后再来补办,行不行呢?”

那个工人笑了,说道:

“你可以去试一试。不过,那个女的很难说话。”

不就是办理一个图书证嘛?自己虽然没有带工作证,但是,身上还带着上午张主任给自己开的那个到后勤领取宿舍钥匙的证明,可以先灵活运用一下。

于是,刘春江便来到了借书的窗口,里面有两个图书管理员,一个在接待前来借书的人;另一个就是刚才那个工人所说的,办理借书手续,同时她也办理借阅杂志的。

刘春江向里面的那个姑娘喊道:

“同志,我想办一个借书证。”

一连喊了三声,在里面的一个办公桌前坐着的那个姑娘,这才放下手中的一堆报纸,回过头来冲着刘春江喊道:

“叫什么叫?没长眼啊,没瞧见我这里正整理这一堆报纸吗?真是心烦,进来吧!”

刘春江心想,这个女的怎么脾气这么大?但是,因为有求于她,所以,他还是压着心中升起的怒火,忍了下来。

“工作证!”

那个姑娘头也不抬,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个红色塑料小本,翻开里面,准备填写里面的那些个人信息。

刘春江掏出了那张纸条,放在那个姑娘的桌子上面,说道:

“同志,是这样的,我今天忘了带工作证,能不能先拿这个,给我办理一个借书证,完了我再拿着工作证补办,我可以先把钱压在这里。”

那个姑娘两眼一翻,斜着眼睛瞧了瞧他,大声说道:

“那怎么行?亏你想的出来?这个烂纸条能说明什么?它怎么能证明你是这里的正式职工呢?就算是能够证明你是这里的正式职工,又怎么能够证明你是厂里的工会会员呢?就算是能够证明你是厂里的工会会员,那又怎么证明你是不是每个月都按时交了会费呢?真是岂有此理。”

姑娘一连串气势如虹排山倒海的反问句,一下子把个刘春江问的哑口无言,呆呆地傻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反问。

就这还不算,那个姑娘又一把拉开了抽屉,把那个已经拿出来的小红本,用手一楼,然后“跨”地一声,用力又把抽屉推了回去。同时还说道:

“把你的那个破纸片收拾好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站在外面借书的一些人,看到这个情景,都哄笑起来,有的人拍起了手掌,有的人还打起了口哨。

长这么大,刘春江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再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的面子上也有些下不来,他的脸憋得通红,忍不住了回了一句:

“你吃了枪药了?瞎咋呼啥?不就是不给办嘛,有什么了不起?甩脸子给谁看呢?就算不能给我办理,也不至于这样啊,真是没运气,遇到了一个母夜叉。”说完,他大步就要往外走。

那个姑娘一听,竟然有人当着众人的面,骂她是个丧门星,立刻站起来,叫道:

“你说什么?有本事你说出你的单位和名字?”

刘春江不想再和她发生争执,毕竟她是一个姑娘,自己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和一个姑娘吵架,就是胜利了,那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他不管那个姑娘再说什么,也不再还口,一个人走了出来。

当他出来的时候,人们都把目光对着他;他也听到人们悄悄地议论着,有的人同情他,有的人嘲笑他,有的人则站在那里看着热闹。

回到了宿舍,那些人还在那里玩着扑克,他们高声叫着,喊着,有两个人大概是因为前面的牌没有配合好,还在那里一边摸着牌,一边还在高声埋怨着对方。

刘春江坐在一边,看了两眼。但是,由于刚才和那个图书阅览室的姑娘生了一肚子气,他心不在焉,根本就没有心情看,所以,他就走了出来。

一出门,正好遇到了王雪飞,他正端着一盆水往回走。刘春江问道:

“你住到了哪间宿舍?”

王雪飞笑了笑,说道:

“就在前面,走,到我的那里坐一会儿。”

于是,刘春江便跟着他走进了他的房间。

到了他的房间,刘春江惊讶地发现,这间宿舍里面,非常整洁,空空地只住着他一个人。其余的三个床位,虽然也摆放着行李,但都已经卷了起来,上面还盖着一些报纸。——很明显,那三个人只是占着床位,一般情况下并不回来住。

还有一点,这是一间朝阳房。采光很好。窗户外面的风景,看着也很舒心。

刘春江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了下午在后勤处的门口,那个胖胖的姜处长和王雪飞走在一起,两个人说话的那种神情。还有说的那些话。

他恍然大悟,当时他还有些纳闷:怎么王雪飞会和那个姜处长走在同一条路呢?他中午按说也是住在招待所的呀,现在,他完全明白了,这个王雪飞一定是事先在背后搞了小动作了;后勤处的那个小李,说的那些话:什么房子紧张呀,什么要的人多呀,那统统说的都是骗人的鬼话。

王雪飞似乎看出来刘春江的心思,他淡淡地笑了笑,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那就是睡觉太轻。半夜要是一有个什么响动,那就全完了,这一黑夜,再也睡不着了。唉,这也是没办法呀,谁让自己有这坏毛病呢?”

刘春江心里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但是,嘴上还是说道:

“既然你怕被别人吵,那你在这里一个人住,倒是正合适。”

这些天,刘春江在政治部也还是没有安排他做什么正经事儿,只是打杂:比如擦个地,打个水,领取一些东西,装订一些文件,取取报纸,印个什么文件,或者帮助别人跑个腿儿。

王雪飞也和他一样。

还有一件事,使刘春江感到伤痛,那就是他欲料的事终于发生了。没办法,他终于和大学的女朋友提出分手了。虽然他内心深处十分不情愿。

0008 公园约会

原因是女朋友的母亲,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他主动提出分手。信中说,如果你真的爱她,就要为她的将来考虑,毕竟两个人现在不在一起。经过几天反复冷静的思考,刘春江终于下了决心。

在政治部,刘春江为了克制自己伤痛的心情,主动找活干,这样就可以不去想那令他伤心的事情。所以,他不停地帮助苏秀玲刻蜡板,或者是帮助她抄写那些材料。

这天,正当刘春江专心抄写材料的时候,张主任把他叫到了档案室里,说要他帮助找一份档案。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张主任一边找,一边和他拉起了家常:

“小刘呀,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刘春江没有立刻回答。但脸上的神情却变的有些不自然了。正在手里捧着的档案本,也似乎有些微微发颤。

张永强斜眼一看,就都明白了。他笑了笑,说道:

“小伙子,不要伤心。吹了就吹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天下这么大,再找一个嘛,有什么值得伤心的?你们呀,还是太年轻了。看电影看书太多了。以为那就是真正的爱情。等以后结婚了,过上两年,才慢慢懂了。

在学校里面搞对象,那是什么呀?那都是瞎胡闹!分配在一起还能行!分不到一块,东一个西一个,两地分居,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柴米油盐酱醋茶,家务活儿一大堆,每天要吃要喝,日子怎么过?孩子怎么办?这都是摆在眼面前的实实在在的问题。你总不能看着老婆一个人在家里忙里忙外的吧?所以呀,年轻人,要现实一点。我说的没错吧?“张主任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拍了拍档案袋上的灰尘。

刘春江不得不承认,张主任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毕竟,结婚不是像谈恋爱那样浪漫。

过了一会儿,张永强见刘春江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便走到他跟前,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说道:

“小刘呀,我给你说个事儿,你还记得前几天来咱们这里的那个陈阿姨吗?对,就是她,她看中你啦!”张永强拍了拍刘春江的肩膀,笑了起来。

笑完了之后,张主任又对他说着,“你不知道,她有一个女儿,长大那没得说,在水泥厂这么多人里面,那也是数得上的。还有,更重要的,这个姑娘的爹,正是咱们水泥厂的厂长——柳石英厂长。你要是找上了她,那以后你就是掉进了蜜罐里了。哈哈哈哈”

刘春江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一个画面,那个陈阿姨,一边摇着杂志,一边打量着他;也想起了在马路上,司机探出头来,热情地让她上车的情景。

见刘春江有些出神,张永强悄悄地对他说道:

“这是陈阿姨让我来打探一下你的情况,这些天我也注意看了,你这孩子性情,人品家庭,各方面都不错,又是名牌院校的高材生,所以,我也愿意帮你们这个忙。你可一定要抓住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啊,要知道,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机会,你仔细想一想,水泥厂这么大,几千号人,上赶着想高攀人家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啊”

“陈阿姨对你的情况很满意,她打算让你和她的女儿在公园见上一面,你们两个人性格上能不能合得来,那是另外一回事。但是,既然人家厂长的太太都主动放下身段,提出来要你们见一面,你总不能不懂得好赖吧?”

刘春江心中又想起了薛柯枚,他们两个虽然最近有过一两回的接触,但是,关系毕竟没有明确。再说,最主要的是,厂长的夫人主动提出来了,直接回绝了不好,成不成起码要见见面。自己很可能以后一辈子就在水泥厂这个圈子里转悠了,日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如果给厂长的心里落下疙瘩,以后还怎么见面?对自己将来的发展也不好。

想到这里,刘春江点点头,同意了。

张永强一看他点了头,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刘春江早早地在食堂吃完了早饭,把自己收拾了一番,九点多钟,就已经来到了市人民公园的湖边的那颗老槐树下面,他按照张主任告诉他的约会地点,坐在一个长条椅子上,耐心地等待着那个厂长的千金小姐前来见面。

星期天的公园,尤其是夏天,游玩的人很多。到处都是一对一对走在一起的恋人。

刘春江感到有些好笑。过去在电影里面已经看过多次了,地下工作者总是这样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而且还有接头的暗语,他们现在也是这样,虽然没有接头的暗号,但是,却也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识别暗号,那就是,两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本书,而且书名还一样。

这本书还是张主任昨天交给他的呢。刘春江看见,这本书的背面,还盖着辽源水泥厂工会图书专用的印章呢。

张主任说让他带着这本书,坐在公园的那个长条椅子上,如果看见另外的一个年轻女子,也拿着一本《青春之歌》,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来,那就是她。

刘春江其实对这次约会并不抱着太大的希望。也没有太多的兴趣。一方面,他觉得厂长的女儿十有八九看不上自己;另一方面,他心里的情绪还没有从原来学校的女朋友的阴影里调整过来。之所以到这里,那完全是因为,自己不能直接拒绝厂长夫人提出来的要求,同时自己也要对得起政治部张主任的一片热心。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他偷偷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九点二十五分了。出于礼貌,自己提起几分钟来到这里,对人家女方,也是一种礼貌。

由于坐着有些无聊,于是,刘春江就翻开了小说,随便读了起来。

已经读了两章了,刘春江又看了看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了九点四十了。

刘春江的心里有些不悦了。这分明是不尊重自己的行为。但是,他转念又一想,也许是这个姑娘路上遇到一些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这个谁也说不准。这样一想,刘春江的心又平静了一些。

正在翻开着,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周围有一个身影在自己的周围晃动着,他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请问,你看的是什么书?”

刘春江抬头一看,大吃一惊,他差点叫了起来。

原来,今天约会要见面的人,正是刘春江那天在图书阅览室里遇到的那个姑娘。

只见她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封面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青春之歌四个字。大概是由于自己一直都低着头只顾看书,她这才没有看清自己的脸面;另外,自己的书又是翻开着的,她无法知道自己究竟看的是什么书,所以,没有办法,这才走了过来问他。

刘春江见她问自己看的是什么书,他立刻把手中的书举起来,向她眼前一晃。

这时候,这个姑娘的注意力还只顾着看书名,一看正是那本书,心中一喜,脸色微红,面容中带着几分羞涩,随即把目光转到了刘春江的脸上

当她看清楚刘春江时,惊叫起来,脸色也变了。

她顿时想起了那天在图书阅览室里,刘春江骂她是丧门星的情景了。

“原来是你”那个姑娘惊讶地叫着

“想不到吧”刘春江这时候反而有些平静了,他坐在那里,抬起头淡淡地回应道。

那个姑娘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刘春江便叫着了她,说道:

“对不起,把你的书还还给你,我这个月还没有交会费呢。没有资格要你的书。”说着,刘春江走过去,把书往那姑娘的手里一塞,转身就走了。

那个姑娘两眼圆睁,怔怔地站在那里

正在这时,刘春江听到有人在叫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在向他招手,原来是薛柯枚在喊他

刘春江答应了一声,也招了招手,便快步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刘春江身后的那个姑娘,此时,她正泪汪汪地看着他们两个,终于,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流了下来,她一跺脚,转身也离开了公园

星期一上班的时候,刘春江心情忐忑地来到了政治部上班,他偷偷地观察着张主任对他的反应。但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张永强似乎并没有埋怨他什么,只是简单地问了问昨天的情况,然后说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啊,相对象嘛,相对眼就相,相不对就各走各的。这也没有什么。”之后便再也不提此事了。

还有一个让刘春江心情不安的是,他每次在走廊里遇到了那个姑娘的父亲,也就是柳厂长,也暗中看他对自己的反应,但是,柳厂长是在二楼办公,刘春江是在三楼,本来他们见面的机会就不是很多。就是遇到了,柳厂长也总是忙着不是开会就是在走廊匆匆而过,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他一样。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0009 搬家

这天,刘春江和王雪飞刚把一堆文件装订好,盖完公章,张永强便把刘春江叫过去,让他把这些文件都发到下面的各个支部去。

机关里往下面各支部发的文件,地址在厂区里面的单位,一般都直接送到大楼里面的收发室的报栏里,下面支部每天来人取报纸的时候,就会顺便把夹在里面的文件,一同带回。但是,地址不在厂区里的,那就要由机关顺便给他们捎带回去了。当然,要是遇到特别重要的,而且又是特别紧急的文件,那也可以让下面支部的人到厂子里面去取。一般情况下,机关的人也不好意思让下面的人跑腿,就自己顺便给他们捎带回去,毕竟他们反正每天都要回家,比生活区的人专门进厂要方便一些。

但是,虽然在生活区的单位数量不算多,但是这些单位的位置不集中,都比较散,东一个西一个,要是步行的话,那也比较麻烦。

刘春江便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找了个兜子装好把文件都装好,准备出门。

这时,对面坐着苏秀玲看见了,看周围没有别人,她悄悄问道:

"怎么,让你发文件?你连车子也没有,那怎么发?这样吧,你骑上我的车子,这样能省点事。"

刘春江心里一热,真诚地说道:

"那你中午回家怎么办?你不是也要步走?"

苏秀玲笑笑,"没关系,你别管我。"说完,把钥匙扔给他。

当刘春江拿着这些文件,来到生活区医院的时候,正好在走廊遇到了迎面而来的陈阿姨。他有些尴尬,但还是向她打了个招呼。

陈阿姨一见到他,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笑了笑点点头,走了两步,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

"小刘,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说完,就领着他来到了一间房子里。

陈阿姨是个医生,但是,她现在在医院里早就不给人看病了,只是负责一些卫生防疫方面的事情。

"坐,喝水吧!"陈阿姨给他倒了一杯水。刘春江赶紧站起来双手接住杯子,说了声谢谢。

"小刘,你的借书证办了没有?"陈阿姨笑着问道。

"借书证?”刘春江的脸有些红了。“哦,还没有。"刘春江象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小声说道。

"我那个孩子,做事太差劲,阿姨回去说说她!"陈阿姨一边骂着,一边说道。

"陈阿姨,那天的事,其实也怨我,是我没道理。"

"这算个什么事呀?老实说,我那个孩子,从小让我给惯坏了。行了,这事你也别往心里去,晚上你到图书阅览室去找莺莺,取借书证去吧。"

这时,外面正好有人敲门进来,刘春江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马上趁机向陈阿姨告辞,走了出来。

"看来柳厂长的女儿叫莺莺,这个陈阿姨看起来人还是挺不错的,比她女儿莺莺强多了。"刘春江心里这样想着。

到了晚上,刘春江考虑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自己该不该去图书阅览室,他怕看见那个叫柳莺莺的姑娘的那张脸,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去,另外,他也想借机向柳莺莺倒个歉,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于是,他拿上工作证,又来到了图书阅览室。

当他进入里面,来到那柳莺莺的跟前时,柳莺莺一见到他,刚才还听到她嘴里哼着一首欢快的歌,这时候一下子停住了,话也没说,从抽屉里面取出个借书证,刷刷几下把里面的内容填完,然后拿出一个印章,粘上印泥,"啪"地一声,往上面盖了个章。随后就不再理他了。

刘春江本来想向她倒个歉,但一看她这样,再加上旁边还有另一个阅览室的姑娘也在忙着,窗口还有那么多的人在看着他们,刘春江开不了口,只是说了声谢谢。

莺莺板着脸,冷冷地回了一句:″不敢当。"之后就开始哗啦哗啦地整理报纸。

刘春江本来还想着借本书,但想了想,一咬牙,最终还是算了。

过了几天,晚上,刘春江一个人又来到了俱乐部门前闲转。这时,他看见,王雪飞正兴冲冲地手里拿着三本书,一边正往宿舍走,一边口里哼着歌。

"借书去了?我看都是些什么书?"刘春江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着他手里的那三本书。

"好书,都是刚到的,外面借不到。"王雪飞得意地说着。

刘春江心想,按道理,一个借书证一次只能借一本,而他一下子就能借三本,由此看来,他的本事不小啊!

"你怎么能一下子就拿了三本呢?"刘春江奇怪地问道。

王雪飞眨了眨眼,笑了笑说道:

"我跟那里面的人熟。你要是想看什么好书,找我就行。"说完就走了。

刘春江看着他走路脚下生风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这天,刘春江正在办公桌前,帮着苏秀玲用刀刻着开会用的会标,这时,张永强拿过来几张电影票,在手里晃着:

"工会包场电影,大家晚上去看去吧。"说完,把票放在桌子上。

苏秀玲一把抓起电影票,瞪着眼睛看着上面的座位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没几个好号,就一个8排的,还算不错,可惜还是最边上,好号又都被他们留起来了。"说完,挑了一张。

王雪飞也进来了,他看了看桌子上剩下的那几张票,笑了笑,没有拿。

晚上,刘春江早早地来到电影院,他找到自己的座位,26排,坐下不久。过了一会儿,就看见王雪飞,和一个女的并排走着,一边说笑,一边走到了前面七八排正中的位置上,挨着坐了下来。

让刘春江感到吃惊的,不仅仅是他们两个的座位好,相互挨着;更主要的,与王雪飞相跟着的那个姑娘,正是柳厂长的女儿,也就是图书阅览室的柳莺莺。

"怪不得白天他没有拿票呢,原来早就有人给他准备好了。"刘春江心里暗暗想着。

他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王雪飞手里拿着三本书,走路脚下生风的样子。

"看来,这个王雪飞已经攀上了柳厂长这个千斤小姐了。"

电影开演了,银幕上面的人物闪来闪去,下面的观众不时地发出了阵阵欢笑声。刘春江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上面演了些什么,他感到一阵心烦,过了一会儿,他干脆走了出来,不想再看了。

天气渐渐地凉了。

这天星期日上午,刘春江在宿舍的水房打完水,正要往回走,看见对面的王雪飞手里抱着一卷行李,正要往外走。“你这是做什么呀,不住了?”刘春江好奇地问道。

“哦,我分了一间房子,等哪天我请你过去看看。”王雪飞悄悄地说着。

刘春江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他心里知道,在辽源水泥厂,有好多结婚好几年的人,孩子都已经上学了,他们有时候都分不到一间房子,而这个王雪飞,和他脚前脚后一起来的水泥厂,还没有结婚,现在就已经有了房子了。

刘春江感到心里一阵痛。

就在他呆呆地站在走廊里发呆的时候,这时候,迎面又看见柳莺莺,也手里拿着一个脸盆往外走,刘春江一愣,趁她没有看到自己,赶紧推门走进了自己的宿舍。

他来到了窗户跟前,看到在宿舍门口,停着一辆后开门的吉普车。有好几个人,正在往车上装着东西。其实东西本身也没有多少。无非就是些行李,还有两个行李箱,脸盆等什么的,不一会儿就装完了。

这些人他都认识,都是机关里的。有工会的小杨,团委的大亮,还有一个,就是政治部的秃顶徐有才。此时,他正在帮着王雪飞往车上拿着一个暖水瓶。

王雪飞,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他从兜里掏出了一盒大前门香烟,向他们散着烟。他按说不抽烟的。

刘春江感到心口一阵堵,他不想再看了,转身走到了自己的床上,无精打采地躺到了床上。

“哈哈,搬家不吃糕,一年搬三遭。”这是许有才的声音。

“那还不好说?中午到饭店一起去喝酒吧。就怕你们不喝。”窗户外面传来了柳莺莺那银铃般的笑声。

刘春江随手抓过了一个褂子,一下子把头蒙住。

快到年底了,这天星期六下午,刘春江没有事,他来到了王雪飞的桌子前,看到王雪飞正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忙着写什么。玻璃板上,放了一大堆材料。

“你这是在写什么呀?”刘春江感到有些奇怪,在政治部里,自己和王雪飞,自从来了以后,一直都是抄一些材料,还从来没让他们两个自己亲手写材料呢。

“哦,张主任让我写一篇领导的讲话,新年献词,准备往广播站送去。”

“哦,新年献词。”刘春江装作随口问问的样子。他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他知道,在机关里,能给领导写这些材料,并不是说写这些东西有多难,而是它代表着一种领导对你的信任和肯定。

0010 演戏

离过春节还有两个半月了。

辽源市工会每年都要组织各单位参加每年一度的文艺汇演。像往年一样,一到年底,各单位的工会组织便把这一活动当做一个重要的政治任务来抓。辽源水泥厂也是一样,现在又准备从各下面的各个单位,抽调一些爱好文艺,能歌善舞的人员,来准备节目。

政治部的王雪飞,还有刘春江,因为他们两个目前都没有安排岗位,说的不好听点,都属于闲人。而且,他们两个又都是年轻人,所以,他们两个理所当然地被推荐上去了。

其实,在学校里面,刘春江就是文艺方面的积极分子。所以,他也乐于参加这个活动。

所有排练人员都在厂俱乐部里面进行。这天一上班,从各单位抽调来的演职人员,都已经早早地聚集到了俱乐部的阅览室里面,准备开会。

刘春江惊喜地发现,学校的薛柯枚也来了。她是作为舞台美工被抽调到这里的。于是,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一边交谈,一边不时地看着来到这里的人们。

他注意到,柳莺莺也在这里面。但是,她作为工会的人,不时地忙出忙进,一会儿出去取个暖壶,一会儿又给来到这里的人们发歌本。

当她给刘春江发歌本的时候,只是斜着眼睛在他脸面上瞟了他一眼,态度倒也没有和别人不一样。

但是,刘春江敏感地发现,柳莺莺看他的眼光没有太特别,反过来,当她看柳莺莺的时候,眼神里面倒是有一种特别的意味。

刘春江也说不上来这里面有什么不一样。

负责组织排练工作的,是俱乐部的赵主任。

这是个四十出头,有着多年文艺排练经验的人。

他看着各路人马来的差不多了,就宣布开会。

一开始,无非就是说了说现在的时间很紧,任务又很重,希望大家能够自觉遵守时间,要把这个事情当做一个重要的政治任务来对待。

然后,他说今年要拍一场大戏,是歌剧《白毛女》。

赵主任一说完这句话,周围的其他人员出现了一阵议论。看样子,大家都对这个选题感到很意外,但是,也能看出来,他们也都感到有些喜悦。

赵主任接着说道:

“咱们辽源水泥厂,人才济济,要唱的有唱的;要跳的有跳的,什么人才都有,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到外面去请。所以,不知道你们信不信,反正我自己相信,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肯下功夫,那一定能够拿下这部戏。”

说完,他让坐在他身边的柳莺莺把这部戏的具体分工,给大家说一下。

柳莺莺清了一下嗓子,开始宣读担任这部戏的演职人员。

喜儿,由她自己来演。

柳莺莺,可以说是水泥厂的一个台柱子,人长的好不说,嗓子也没的说,不得不承认,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大春,则由王雪飞来主演。

下面的人立刻出现了一阵议论声,但是,当柳莺莺拿眼睛一扫,那些议论的人都不吱声了。

最后,当说到黄世仁的人选时,柳莺莺抬头瞟了瞟刘春江,说道:

“黄世仁的扮演者,是刘春江。”

周围的人立刻把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到了刘春江的脸上,有几个姑娘还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从小学到大学,刘春江在学校里,一直都是文艺活动的活跃人物。每次学校组织个什么节目,他总是舞台的主角。

现在,黄世仁的扮演者,居然让他来担任,刘春江心里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刘春江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他紧咬着牙关,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心里安慰着自己,不管演什么角色,这毕竟只是演戏,不必当真。

柳莺莺说完这个决定,心情似乎也格外高兴,脸上洋溢着微笑。她又接着说道:

“考虑到我们这里的人不多,所以,有些工作需要相互客串一下,戏里的地主婆,也就是黄母,则由我们的美工薛柯枚来担任,好在这个角色的戏份不多,难度也不大,我相信应该没什么问题。”

当柳莺莺说完了黄母的扮演者之后,人们的目光都看着薛柯枚,这一回,人们都不笑了,从有些人的目光中,分明能看出来,人们都觉得让她来演地主婆,是有些不太合适。

说实话,在这里面,要说长的最好的,还就数薛柯枚,让她来演黄母,长的好坏不说,单说年龄,那也不合适。

刘春江不敢用眼睛去看她,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感觉到薛柯枚低着头,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终于,刘春江忍不住了,他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让我来演黄世仁,我没什么意见;可是,让人家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来演一个地主婆,这恐怕不太合适吧。要我说,你们这是欺负人!”

“谁欺负她啦?人家薛柯枚自己还没有说什么,你倒是着急什么?再说了,黄母的戏,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几句台词而已,咱们这里人手又不够,美工的任务又不算多,让她来客串一下又怎么啦?又不是让她真的去当地主婆?你们大家给评评理,我这样安排,这是叫欺负她吗?”

柳莺莺的嘴很厉害,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大部分人随声附和道:这只是演戏罢了,没有必要当真。也有人说道:这个角色总要有人去演。也有人说,让她来演,这是看得起她

刘春江也不是善茬,他马上反问柳莺莺: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演这个黄母?”

“你”柳莺莺的脸这下红了,她一下子站起来,说不出话来了。是啊,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和她这么顶嘴的。

赵主任一看两个人就要吵起来,马上拉住了柳莺莺,他把脸拉了下来,对着刘春江吼道:

“这叫什么话?叫谁演什么,这都是经过细细掂量的;而且,这不只是演戏的问题,也是一个对待工作态度的问题。谁不想演,可以!马上走人。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迈出这一步!”

会场里一下子鸦雀无声,气氛顿时感到有些紧张,人们低着头,谁也不敢再说话。

薛柯枚用手拉住了刘春江。

就在赵主任用威严的目光看着刘春江的时候,哪知道刘春江把手里的歌本往桌子上一摔:

“我还就不演了,你们爱找谁演找谁演。”说完,他几步走到大门口,猛地一推门,出去了。

又是几天过去了。这一天,快到五点的时候,政治部里的其他人,都有事出去了。只有他和张永强在政治部里。

张永强走过来,把刘春江叫到了他的办公桌前,说要和他说个事。

刘春江心里隐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心里翻腾着,走到了张永强的对面。张永强挥挥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点上了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口,两眼眯着看了看窗外,没有说话,大概是在琢磨着该怎么样开口。

一团烟雾从张永强的口中吐出,然后渐渐地升起,又慢慢地向周围散开了,屋子里充满了香烟的味道。

刘春江坐在那里,等着那个即将到来的消息。

张永强又吸了几口烟,弹了弹烟灰,这才对刘春江说道:

“小刘呀,你来到咱们这里,算下来,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是个不错的孩子,啊,无论是人品,还是个人业务能力,各方面表现都还是不错的。大家对你的评价也都很高,是个很好的人才呀。”说到这里,张永强干咳了两声。

刘春江知道,这些都是客套话,也就是开场白,真正的主题还在后面。

张永强又看了看他,然后顿了顿,用力吸了两口烟,就听到烟丝在丝丝的燃着,烟头红了变暗,暗了又变红。

“你是学工艺的吧?”

张永强开始进入主题了。“你窝在咱们这里太屈才了,有点儿可惜了。咱们这里,干得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务性工作,没什么技术,你应该到能够发挥你专长的地方,好好锻炼一下。等锻炼出来以后,到那个时候,那可就不一样了。”张永强似乎替他对未来开始描绘起来。

刘春江脸上一阵发热,他知道主任说这话的意思。

“主任,我明白了。有什么话,您就直接说吧。”刘春江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像自己的。

“你看,到底还是聪明,一听就明白了。”张永强两个脸上的肌肉堆了起来,笑的很夸张。

“您说吧,准备往哪安排我?”刘春江心想,自己本来就是学工艺的,在机关里也确实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

“我也和上面碰了碰,考虑再三,联系到你的实际情况,决定让你去中央化验室去。那可是个好地方呀!你学工艺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可是咱们水泥厂的眼睛呀。”张永强似乎很真切地说着。

0011 还有这么一手

刘春江本身就是学水泥工艺的,对那个地方自然是很了解的。说实话,他对这个地方,从内心来说,还是比较满意的,所以,他的心情也不像刚才那样难受了。

“那好吧,我下个星期就去。”刘春江反正也想开了。

“不急,你可以在咱们这里再待上几天,等过两天,再走也不迟啊。”张永强说这话的时候,显出一副很真诚的样子。

“主任,不用了,反正迟一天早一天都是个走。我干脆下星期一就走。”刘春江听完这话,他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反正也要走了,刘春江很自然地想起了王雪飞,于是,他装作随口顺便说起来的样子,问道:

“那,王雪飞不知道往哪分呀,他是留在这里吗?”

“不会的,王雪飞也要下去,只是他手头还有一些活,比你晚个几天吧。”张永强用力把一个烟头放在烟灰缸里拧灭。

刘春江听了以后,虽然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话,但是,心里还是稍微好受一些,最起码,在面子上不至于显得太难看。

星期一上午,刘春江到了中央化验室,办完了调动手续之后,他又回到了政治部,开始搬自己的一些东西。东西并没有多少,只是个桌子,椅子,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张永强从厂办要了一辆车,政治部的王雪飞,还有徐有才,苏秀玲等人,也帮着他搬东西。

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不一会儿就搬完了。当他去和张主任告辞的时候,张永强握着他的手,说道:

“今天下午四点,咱们政治部的这几个人,一起在办公室里开个茶话会,毕竟大家在一起呆了几个月的时间,处的还不错。”

刘春江听了心里感到一阵温暖,他连忙说道:

“请张主任转告大家,同志们的心意,我刘春江领了,谢谢大家,茶话会呢,就算了。”

“不行,这怎么能行呢?你要是不来,那就是看不起大家了,冷了同志们对你的一片心意。再说,政治部历来都是这个规矩,无论是谁,只要离开这里,都要送一送。”张主任口气很坚定。

这时候,苏秀玲进来了,她正好听见了刚才他们两个人后面说的那些话,于是,她也帮着张永强说道:

“小刘,你要是这样走了,就是不给我们大家面子,那以后我们还怎么再见面?不行,今天下午,你说什么也要过来。”

见苏秀玲话说的非常诚恳,刘春江也就答应了。

到了化验室,化验室的书记先和他见了见面。

这是个年纪有五十出头的老知识分子,叫曹光明。他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的眼镜,长着一副宽阔的额头,两个鬓角的头发已经灰白了。

他先是对刘春江的到来表示欢迎,接着,便问了问他个人的一些基本情况,随后,曹书记就向刘春江大概地介绍了一下化验室的工作。说完了这些,他看着他,笑了笑,问道:

“我听说你这几天被抽调出去,到工会演节目去了?”

刘春江点了点头,他心想,这个消息他也知道了,看来,只要是发生在水泥厂的事情,想隐瞒都难,于是,他只好说道:

“是的。”

“那怎么又不演了?”

刘春江不说话了。他不想提那件事。

曹光明见刘春江不说话,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放在了他的跟前,慢慢地说道:

“你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年轻人对工作有意见,不是不可以提。但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方式和方法。你要知道,看起来演节目,是个小事,但是,这也是组织安排给你的工作。刚才,厂里已经给我来过电话了,说让你明天还要接着到俱乐部那里继续报道,等演完了节目之后,你才能来到这里正式上班。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刘春江听了这话,眼前马上浮现出了柳莺莺的那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气,他实在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看着刘春江那低头不语的样子,曹光明又接着开导他:

“你刚步入社会,有好多事情还不了解,不习惯。慢慢你就相通了。快回去吧,要是真的一直这样僵下去,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其实,这几天工会没叫你过去,也是考虑到你是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火气大,压不住事儿,不和你计较,给你几天时间消消气,让你自己反思反思。要是换成另外一个人,那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刘春江知道曹书记说这话是为了他好,他点点头,说道:

“曹书记,我懂了,那我明天还接着去工会俱乐部报到。”

第二天早晨在食堂吃完饭,一出门,就见薛柯枚在食堂门口站着。

见他出来,薛柯枚迎了上来,说道:

“你今天还是和我一起去俱乐部吧,赵主任让我来找你的。”

“你准备演那个地主婆?”刘春江看着她那张充满朝气,生动而又善良的脸庞,怎么也和《白毛女》里面的那个恶毒的地主婆联系在一起。

“当然了,昨天,曹主任也找我谈过话了。我也想通了。不过就是演戏罢了,也没有什么。你呢?”

刘春江见她这样想,说道:

“其实演什么不演什么,这也真的没有什么,我那天之所以发火,是因为他们他们明显就是欺负人。”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的火气也太大了,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嘛。”

“慢慢说?他们这样欺负人,还要慢慢和他们说?”刘春江的脖子又有些直了。

“你呀,以后也要把自己的脾气改一改了。”

到了图书阅览室里面,有些人已经到了,早早地围坐在一个大桌子旁边。他们一看到刘春江来了,都有些惊讶,有两个姑娘还相互咬着耳朵,在那里窃窃私语着。也有的人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又接着聊天或是低头看剧本。

赵主任还是和柳莺莺在一起并排坐在最里面的那个位置上。他看到刘春江过来了,淡淡地说了一句:

“过来了?坐吧。”说完,又把那天他摔在桌子上的那个歌本递给了他。

刘春江接过了歌本,然后向柳莺莺瞅了一眼,正好柳莺莺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这回柳莺莺竟然主动向他微微笑了笑,刘春江一看她脸上挂着笑,也向她点了点头,两个人这就算是打过了招呼了。

他又坐到了薛柯梅的旁边,心里有些纳闷,今天这个高傲的柳莺莺,怎么居然主动和自己点头微笑了?而且,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柳莺莺的笑容里,好象后面还隐藏着一些什么,但究竟是什么,他也猜不透。

等人都到齐了之后,赵主任开始说话了:

“那天,小柳给大家说的那个演职人员安排,是第一套方案。也就是所谓的ab制里的a制;同时,我们还有一套b制方案。也就是说,这个戏里的每一个角色,都同时有两个演员来排练,一重一轻,工作量调济开,到了演出的时候,究竟是用a制还是b制,要看情况而定。这样一旦临时有个什么情况,也能有个人马上顶上去。另外,遇到演出任务繁重的时候,还可以相互替换一下,免得大家到时候扛不住。下面,还是由小柳给大家说一下b制的演职人员方案。”

柳莺莺看了看薛柯枚,说道:

“b制方案,喜儿,由薛柯枚主演。”

柳莺莺说完这句话,大家都感到有些意外,再看薛柯枚,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显然她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安排了。

刘春江看着薛柯枚,他这才明白,刚才薛柯枚为什么说他太着急了,原来这里面还有一个b制。他暗暗的责怪自己有些太鲁莽了。

当说到刘春江时,在b制里面,让他去演杨白劳。这个角色虽然老一些,但也是个重要角色。

接着,柳莺莺又接着说道:

“b制里面的黄世仁母子,由我和王雪飞来分别扮演。”说完,她又似乎随意地往刘春江和薛柯梅这边瞟了一眼。

大家听完了柳莺莺刚才这句话,一时都愣住了,但也只是一瞬间之间,随后,人们不由地全都笑了。人们一边笑,还一边看着刘春江的反应。

这下,刘春江没话说了。

“原来他们还藏着这一手,怪不得柳莺莺刚才主动朝自己笑呢?这样一来,反而让自己显得很被动。”刘春江暗暗地佩服他们的这一手。他想,b制方案,一定是后来才想出来的。如果一开始就有,按情理,当时就会说出来,不会今天才宣布。

刘春江猜测的没错,曹主任和柳莺莺后来两个人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也觉得那样安排有些说不过去,后来才想出这么个办法,变被动为主动。这样一来,反而显得他们很有气魂了。

排练开始了。

0012 遇到前女友

刚开始,大家都是开始熟悉剧本里面的情节内容,学习里面的歌词,曲调还有唱腔。

等到把自己的那部分歌词和台词都拿下来了,便开始了动作和场景的排练了。

薛柯梅的嗓子不错,她很要强,也很下功夫。既然让她来演,那就一定要演好,不能给别人留下话把子,所以,不管是演喜儿还是黄母,她都一丝不苟,认真对待。她和柳莺莺两个人,暗暗较劲,看看谁演得更好。

这样一来,薛柯梅的苦就重了,因为她还要负责戏里的那些舞台美术,象什么舞美的灯光设计呀,背景呀,甚至有些小道具,也要由她先设计出来。好在有刘春江帮助她,所以,总算是撑下来了。

而再看王雪飞和柳莺莺两人,说实话,他们两个人在这一段时间以来,也十分努力。不仅仅是白天排练,到了下班之后,有时候柳莺莺还经常到王雪飞的宿舍里面,继续琢磨着白天遇到的一些问题。

由于每天都在一起共同排练,共同探讨,所以,他们不仅仅是在戏里演得好,而且,在戏外,两个人的关系也发展很快。

经过两个多月的紧张排练,这场歌剧《白毛女》,终于可以登台面见观众了。

时间过得很快,大年不久就到了。

春节刚过,全市各单位的职工文艺汇演,就开始在各单位巡回演出了。

刘春江这些演职人员,每天坐着厂里的大轿车,还有两辆大卡车拉着演出的布景和道具等等,由一名厂工会副主席带队,按照市里统一的时间安排,像走马灯一样,马不停蹄的到市里面的某些单位参加演出。所到之处,他们的这场戏都受到好评,赢得了观众的热烈掌声。

他们的演出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这还不算,他们排练的这台歌剧,被市总工会作为全市的优秀节目,推荐到了省工会,去参加全省范围的春节职工文艺汇演。

在省城的这几天,他们总的来说,时间安排的都很紧,难得有闲空到街上出来走走,这一天是星期天,工会主席觉得大家每天演出太累了,就放了半天假,让他们出来到省城玩一玩。

刘春江就是在这里上的大学,对省城的每一条主要街道,每一处景点都很非常熟悉,于是,他就带着薛柯枚,准备找两个景点转转。

就在走在省城的青城路时,刘春江惊讶地看到了一个人——严秋萍。这个人就是他在大学期间谈了三年的女朋友。

此时,严秋萍正和一个个子高高的男青年,并肩走在一起,一边走,严秋萍一边看着他,还鼓起嘴巴,把粘在那个男的肩膀上的一个什么东西给吹掉了。

刘春江的脚步停住了,他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

当严秋萍再次往前走时,一抬头,正好也看见了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

严秋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也止住了脚步。

“快走啊”身边的那个高个子男青年拉了严秋萍一把。

严秋萍只好继续跟着往前走。

刘春江带着薛柯枚也往前走。

当刘春江和严秋萍走到跟前的时候,严秋萍忽然站住了,她对刘春江问了一声:

“你好啊,咱们有半年没有见面了,怎么,今天带着女朋友来省城转了?”严秋萍显得很大方的样子。

刘春江也只好站住,笑着说道:

“哦,是这样,我们厂到省城参加职工文艺汇演。今天上午放假半天,所以出来随便转一转。”他感到自己脸上笑起来的两面肌肉很僵硬。

“怎么,你们单位的节目能参加省城的文艺汇演?不简单啊?你这一回演的什么节目?还是男高音独唱吗?”严秋萍显然对他十分了解,知道他的专长。

按照今天的演出安排,他演的是黄世仁。但是,在严秋萍面前,他有些说不出口。他知道,严秋萍知道了说不定会弄上一张票,去看他们的演出。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去演黄世仁。于是,他只好笑了笑,说道:

“我们单位能演个什么节目?我只不过是在里面跑个龙套什么的。”

“哦,是这样。有时间到家里去玩。”很显然,严秋萍对他说的话不相信,她只是笑了笑,说完就走了。

此时,在刘春江的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严秋萍走了几步远的时候,薛柯枚回头还张望着那个严秋萍的身影,接着,她收回了目光,然后盯着刘春江的眼睛,问道:

“不用说,这个姑娘就是你在大学的同学吧?”

刘春江知道,自己是瞒不住她的,所以,他点了点头。

“看样子很不错呀,你们之间现在经常还联系吗?”

刘春江摇了摇头,说道:“早就不联系了。”

薛柯枚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然后两人继续往前走着。

到了晚上,演出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刘春江站在舞台的边上,用手轻轻地撩起了幕布的一个角,想看一下观众席上来了多少人。

由于演出的时间还尚早,所以,下面坐着的观众还不算多。让他恐慌的是,在下面的前排座位上,果然坐着严秋萍。她早早地来了。只不过,她是一个人来的,那个男的不在她的身边。

刘春江胸中的一颗心通通通地跳了起来。

这个家伙,还真的跑来了。

职工文艺汇演的票,都是各个单位发的。说实话,能够弄到前面这么好的座位,那是很不容易的。严秋萍的父母,都是在省城里当官,而且严秋萍现在自己也在省建材局里,弄张好票自然不在话下。

刘春江偷眼瞧了瞧她,把幕布放了下来。他把心一横:管她呢,爱怎么看就怎么看,随她去吧。

该化妆了。正当他坐在后台,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这时候,就听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想起:

“春江”

他从镜子里面一看,里面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脸庞——正是严秋萍。

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束鲜花。她吃惊地望着他那装扮成黄世仁的脸。显然对他的这一身行头感到有些意外。

“怎么,难道难道你这是演的黄黄世仁?”

正在这时,化妆成喜儿的柳莺莺走了过来,看见他们两个正站在那里,神情一个尴尬,一个吃惊地相互对视着。而且,在严秋萍的手里,又拿着一束鲜花,柳莺莺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于是,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呦,有人进来专门给你送花来了恭喜恭喜,怎么,还不赶快接着呀,等什么呀等?”

刘春江白了她一眼。

这些天由于他们在一起天天演戏,所以,他和柳莺莺的关系,也不像过去那样僵了。他对严秋萍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我我演两个人物,一个是杨白劳,一个是黄世仁。今天正好赶上演反面人物,黄黄世仁。”说着,他像是做了一件丢人的事情,低下了头。

“黄世仁?演黄世仁那也不容易呀?其实,我更想好好看看你是怎么演好这个黄世仁的呢。预祝你演出成功。”说完,严秋萍把手里的鲜花,递给了他。

他手里由于正一只手拿着画笔,另一只手拿着化妆用的粉饼,所以没有接。

这时,坐在一旁,装扮成地主婆黄母的薛柯枚,看着刘春江的样子,就替他把花接了过来,说道:

“人家给你献花呢,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严秋萍看了薛柯枚一眼,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

之后的好几天,只要是一闲下来,严秋萍的影子总是浮现在刘春江的脑海里。

他强迫自己忘掉她,尽量不去想她。

慢慢地,由于紧张的演出一个接着一个,刘春江也就渐渐地把严秋萍忘了。

经过近一个月的演出,他们的演出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回来之后,刘春江也回到了中央化验室上班去了。

他每天的主要任务是,整理日常生产技术报表,同时,还到分析组或者是物理组,去熟悉一下工作岗位。

从省城演出回来不久,王雪飞和柳莺莺的关系就更进了一步,他们两个开始谈婚论嫁,张罗着购买结婚用的东西了。

日子一天天热起来了,这时候,一场席卷全国的浩劫——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很快,工厂的形势就乱了起来。

人们每天都注意收听着电台里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注意看着报纸上的社论和新闻,时刻都关注着国家的动向。

不久,上海的一月风暴开始了。从此,全国各地开始刮起了疯狂的夺权之风。

辽源水泥厂也不例外,工厂党委一夜之间,就被一帮刚刚成立起来的工厂造反派打倒了。工厂的生产秩序也完全瘫痪了。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大标语和大字报。

辽源水泥厂的柳厂长,也就是柳莺莺的父亲,这时候也被打倒了。

而柳莺莺,身份也从天上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此时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曾经让人羡慕的姑娘,反而成了黑七类分子,每天都挨着红卫兵的批斗。

0013 旷工

到了这个份上,由于柳莺莺家里的情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柳厂长一夜之间成了造反派的攻击对象,所以,王雪飞和柳莺莺他们两个的婚事,当然也就先放下了。

不用说,在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将来的情况,究竟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虽然柳莺莺想和王雪飞早一点儿把婚事办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也不好意思急着去吹王雪飞了。

王雪飞这时候,也已经到了车间里面去了。

刘春江,这时候也因为自己是*前毕业的大学生,属于“臭老九”,因此也被调离中央化验室,被放到了立窑车间劳动去了。

立窑车间,是辽源水泥厂过去最早的一个生产车间。它的工艺设备相对独立于辽源水泥厂后来新建的回转窑部分。而且,它所处的位置,又和回转窑不在同一个厂区,比较偏僻,因此,也是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这时候在立窑车间担任革委会主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春江和薛柯枚刚开始进城的时候,路上遇到的那个赵田刚。

这个人原来只是车间的一名普通电工。后来,当造反派开始起来造反的时候,赵田刚看准了时机,觉得这是一个夺权的好机会,他显得格外兴奋,表现十分积极。很快,他就纠集起了车间里面的一帮人,开始折腾起来。他们先是到处糊大字报,不久就开始揪斗厂里的老干部。在车间里,他经常手里拿着一条宽宽的武装带,斜着眼睛看着车间里面的人。目光中往往透射出令人不战而栗的凶光。

这些人把原来的车间领导打倒,同时,还积极和其他车间里面的造反派串通起来,到处“打、砸、抢”,把厂子里面搅得一塌糊涂。不久,车间里的有些党政领导就被他们折腾的不像样子了。一转眼,这个赵田刚就成了车间革委会的主任了。

在厂子里面,这时候*中的两派——“好”派和“糟”派,每天都发生激烈的论战,后来,光是论战觉得还不够,于是,斗争开始升级,开始了武斗。

在厂子里进行武斗这还不算,工厂里面的工人,这一派的人还要拿着铁锹,搞头等工具,坐着卡车,半夜三更到其他的厂子里和那一派进行武斗,或者是到市里去参加一些武斗。就因为武斗,厂子里面已经有人在武斗中被对方打死了。

刘春江呢,由于他的毛笔字写的好,这些造反派便每天让他在办公室里抄写大字报。大字报很多,写起来没完没了,有时候一天下来,他的腰都好像是要断了,直都直不起来了。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了。

一天下了班,刘春江端着脸盆,正从水房里面走了出来,在走廊上,正好看到王雪飞,扛着一卷行李往前走。

本来刘春江想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话到嘴边,刘春江克制住了。不用问,房子一定是被后勤收回去了。这时候去问,反而会让王雪飞面子上感到难堪。

到了晚上,刘春江从宿舍走出来之后,没有事干,就向俱乐部走去。

进了图书阅览室,书橱里面过去放着的好些书,比如*前出版的那些小说,都被当成了“毒草”,现在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政治类的书,还有像浩然的《艳阳天》、《金光大道》之类的小说。

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书,刘春江只好拿了本《红旗》杂志和《人民画报》,随便翻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感到有些心烦,于是,便向厕所走去。

一进大门,正好迎面遇到柳莺莺正一手拿着一把小扫帚,另一手拿着一簸箕,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她看到刘春江走进来时,脸上有些羞愧,什么话也不说,立刻把头低下,匆忙往外走,刚走二步,就听"咣当"一声,刘春江回头一看,柳莺莺不知被脚下的什么东西拌了一跤,摔倒在地。手里的簸箕也扔在了一边,废纸散了一地。

刘春江赶忙走了过去,用手把她扶了起来,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关切地问道:

"莺莺,怎么样,你没事吧?"

柳莺莺感激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眼圈红了,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刘春江又帮她把地上的废纸收拾起来。

柳莺莺接过了簸箕,望着他,有些哽咽:

"小刘,你是个好人,我我过去……"

刘春江赶紧制止了她,"什么都不要说了,莺莺,你一定要咬着牙,挺得住啊。"

柳莺莺的眼泪住不住,一下子流了下来,她努力地朝刘春江笑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望着柳莺莺远去的背影,刘春江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十分复杂的心情。

"黑五类"的子女,这时候大多数都是这样。他不由得想起了薛柯梅。

这时候,薛柯枚的父母,由于都是驻外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为什么,也被红卫兵造反派给打倒了。

薛柯枚也和刘春江一样,离开了学校的教师岗位,来到了立窑车间里面,当了一名工人了。

这时候,车间革委会主任赵田刚,看到薛柯枚被安排到了车间里面的控制组,不由得心中暗暗的有些欢喜。

其实,在过去,赵田刚就已经看上了她了。只是由于那个时候,两人有些不般配,所以,赵田刚也只能是闭着眼睛做一做梦而已。

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是车间里的革委会主任了,而薛柯枚也不再是过去的老师,只是一个“臭老九”了,两个人的地位已经不想过去那样了,所以,赵田刚便打起了她的歪主意。

每当薛柯枚上白班的时候,赵田刚就有事没事,或者找个什么理由,老是纠缠她,有一次,他舔着脸对薛柯枚说,如果薛柯枚要是依了他,那他就可以对她适当的照顾一下,不用倒班。

薛枚枚没有理他,往往是每当赵田刚一走进立窑控制组,她就站起身来,不是做这就是干那,反正不和他说话。

现在,薛柯枚父母的那套房子也被造反派给没收了。工厂里的宿舍又轮不到她,所以没有办法,她每天只能走将近一个小时的路,去她姑姑留下来的一间房子里面住下。

又过了一段时间,由于这时候又提出了"抓革命,促生产。"车间里面已经部分地开始恢复生产了。但是,虽然开始生产了,还是基本上还是不太正常。

薛柯枚每到上夜班的时候,她一个人不敢走夜路,就只能是提前先来到车间,找个地方先躺一会儿;到了上下午四点班的时候,半夜才下班,路上黑洞洞的,不敢回家,所以,也只能来到车间的门房,随便迷糊一会儿。

在车间里面,机器的噪音大,门房里面又不时地有人进进出出,这样一来,白天休息不好,夜里也是睡不了一个好觉,没过多久,薛柯枚的面容就消瘦了。

虽然刘春江和薛柯梅现在同在立窑车间,但是,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再加上薛柯枚是三班倒作业,所以,只是偶尔在路上能够相遇,说话的机会就更少了。

自从薛柯梅的父母被打倒之后,薛柯梅便主动和他疏远了。大概是怕连累他。既使刘春江主动找他,她也尽量找个借口,不和他见面。

没办法,经过一段时间的纠缠,赵田刚一看薛柯枚对他那样,也就有些死了心了。

一天下午,已经是五点半多了。赵田刚正在办公室里坐着,这时候,控制组的组长老于一敲门,走了进来,他说组里面的张大海病了,另外还有一个女工就要生孩子了。人手实在有些不够,已经没法再工作了,急需要找一个人,到下面顶岗位。

在车间里面,要是数人头,其实还是够的。只是,有些人的背景大,或者有些关系,虽然人在车间里面,但是,都是安排上常白班,并不进行三班倒。也就是说,真正干活的人,并没有几个。上夜班的人,那就更少了。

正好,这时候刘春江拿着今天的报纸,走了进来。

赵田刚看到了刘春江,随口说道:

“我说刘春江啊,你明天别在办公室里忙了,等什么时候需要,你再过来。明天就到下面的控制组,去上夜班去吧。”

刘春江点点头,随后就出去了。

到了第二天半夜十一点半的时候,刘春江就来到了控制组上夜班。

结果他一进门,组长老于看到他,就气呼呼地当着坐在一旁的薛柯枚的面,瞪着眼睛对他吼道:

“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昨天不是已经说好了,让你今天就来这里上夜班吗?”

刘春江怔住了。

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老于究竟在说什么,半晌,他才对老于说道:

“我我现在这不是已经过来了吗?”

老于气的哭笑不得。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说道:

“嗨,你说说,今天的夜班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呀?从现在开始吗?再过半个钟头,就已经进入到明天了。你一个大学生,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懂呀?真是个臭老九。”

0013 上夜班

刘春江这才恍然大悟,他过去从来也没有下过车间,更没有上过夜班,对生产车间里的工人三班倒运作方法,根本就不了解。他还是按照一般人正常的思维,认为如果要是明天开始上夜班,那就应当是从明天晚上开始上,而不是理解为所谓的明天,那就应该从今天晚上半夜就开始上。

“那今天的工该怎么给你划呀?按旷工吗?”老于看着他说道。

在过去单位里,要是按旷工算,那可不得了。一年之内无故累计旷工超过三天,那就要被开除的。一年之内就是有一个旷工,那也了不得,如果遇到升工资,那就对不起,想你也别想了,根本就没你的份了。

坐在一边的薛枚枚替他向老于求情了:

“于师傅,他过去一直都在办公室里,那能知道怎么上夜班呀?再说了,当时可能也没有说清楚吧。您还是念他这是第一次吧,给他把工记上吧。”

“那怎么行?我只是一个小组长,哪能有那么大的权力?本来没有过来,又怎么敢随便给他划工?这个事儿,我可做不了主。”老于坐在一个长条椅子上,把一只脚蹬在另一只木椅子上,掏出一只烟,又开始一边找火柴,一边似乎气鼓鼓地说道。

薛柯枚笑着说道:

“您可以给他先记一个事假嘛?”

老于望着薛柯枚,气渐渐地有些消了,他摸出了火柴,把烟点燃了。然后喷出了一口浓烟,想了想,对他们两个说道:

“看他是第一次,那就先这样记下。以后可不行了啊。”过了一会儿,他把抽剩下的那个烟蒂往架在靠墙的一个火炉子跟前一扔,站了起来,他们两个人说道:

“这事你们两个人知道就行了,可不要让别人知道了。”说完,就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对薛柯枚说道:

“他刚来这里当工人,什么都不懂,以后要是看他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你要多替他操点心,往后,你就是他的师傅了。注意,黑夜上班,要千万注意安全。”说完,一撩腿,大步走了出去。

薛柯枚见老于走了,回过头看了看刘春江,不由得笑了起来:

“昨天夜里,他刚替别人上完了一个四点班,本来想着等着你来接班,哪想到你没有来,他又接着替你顶了一个夜班。把老头累的够呛。所以,他刚才才对你发了这么大的火。其实,他只是脾气大一些,人还是不错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刘春江望了望薛柯枚,说了句:

“薛师傅,我什么也不懂,以后,你可要多对我操点心啊。”

薛柯枚也笑了,她用手推了他一把:

“滚一边去,快去换衣服去吧。”

刘春江明显地感觉到,薛柯枚有些变了,当了工人以后,大概是由于每天和工人打交道,连性格也有了一些改变了。说话的口气和动作,都透着一股工人的豪放之气了。

换完了衣服,刘春江又走了进来。这时,外面的大门哗啦一响,接着,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推自行车的声音,原来是另外和他们一起上夜班的年轻人也来了。这个年轻人叫王强,别看他年纪不大,工龄倒是比他们两个都要长。

只见他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刚刚从睡梦中爬起来的。他一看到刘春江,笑了:

“哎呀,怎么,把你给弄来了?好,这下不用和老于头在一起了。”

刘春江虽然在车间里面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对车间里面的工人并不十分熟悉,但是,车间里面的工人们倒是都认识他。

薛柯枚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然后对刘春江说道:

“走吧,我带你先到岗位上看看。一会儿你就自己干吧。”说完,她就往前走,刘春江在后面跟着。

薛柯枚先向他介绍了控制组的几个房间。

刘春江是学水泥工艺专业的,其实,他只要一看每个房间里面的这些设备,就已经知道了个差不多。只是过去有的设备仅仅是在书本上看过,现在看到了真正的实物。

“这间房子就是专门做细度用的。这是水筛,这是天平,这是烘干箱。这是你的更衣箱。”薛柯枚一边用手指着,一边给他讲着,“以后,你就在这里操作了。至于怎么操作,这个就不用我教你了,你就是学这个的,比我懂。”

接着,薛柯枚又戴上了防尘帽和口罩,对他说道:

“走吧,咱们到车间里去。以后你就是自己去了。”

刘春江也戴好了防尘帽,拿上了取样的工具。他知道,他现在顶的这个岗位,是取样岗位。要求每小时取一次。

薛柯枚领着他,先是进入了车间的生料工段,磨机的巨大轰鸣声,震的脚下的地板都感到有些发麻。

刘春江跟着薛柯枚,七转八转,饶了几个圈,来到了一个铰刀处。“这就是取入窑生料样的地方。”机器的噪音很大,薛柯枚又戴着口罩,就把嘴对着他的耳朵,大声说着。

刘春江点了点头。

随后,薛柯枚跳入了一个地沟里面,从里面取了一些生料样。

毕竟是黑夜,车间里面的光线或明或暗,那些机器的影子,在灯光照射下,有的像魔鬼一样张牙舞爪,样子面目狰狞,尤其是半夜三更,一个人在这里,要是刚开始猛地一看,心里很是发毛,多少感到有些恐怖。

刘春江看着车间里面七高八低,横七竖八的一个个设备,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一样,饶了几圈,连东南西北都有些搞不清楚了。

接着,薛柯枚领着他开始爬楼梯。

楼梯很陡。几乎是七十度的斜角。

车间里面的楼梯,每个踏板,侧门都是空的。两边的扶手,也仅仅是几个铁管,走在上面,感觉下面空唠唠的,每个踩上去的踏板,仅仅是用一个个铁板焊接上去的。从上面完全能看到下面。

刘春江走在上面,心里老是怀疑脚下的楼梯是不是很结实,生怕从上面掉了下来。

等爬到了相当于七八层楼房那么高的时候,刘春江看到了立窑看火工操作的平台。

桔黄色的窑火刺的眼睛生疼,此时,刘春江感到身子面对窑火的地方,烤的很热;可是,背后却是一点也不热,因为,这里周围四面的窗户,都是空的,冷风不时地从两侧吹来。

刘春江一边看着,脑子里一边回忆着过去教科书里面讲的这些东西。

课本上讲的那些东西,只是讲了个大概的理论,比起实际中的设备来说,还是显得有些太抽象。

“小薛,了不得呀,带上徒弟了。”

六、七个看火工,站在窑体的周围,和薛柯枚开着玩笑。

薛柯枚走到了一个胡子拉渣,这个班的看火工班长跟前,向他了解了一下火情,随即又点了点头,然后,拐了两个弯,走到挂在墙上的一个小黑板上面,拿起下面的一只粉笔头,在上面的表格上,熟练地填写了一个入窑碳酸钙的数字,然后,向刘春江示意了一下,就领着刘春江走下了楼梯。

下楼梯的时候,刘春江望着下面几乎透明的厂房和机器,感到有些目眩。在所下的楼梯之处,光线很暗,看也看不清楚。

刘春江一只手拿着样盒,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两边的扶手,瞪大眼睛,恐惧地看着脚下昏暗的楼梯,用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探着,生怕踏空。这样一来,下的速度就很慢了。

再看薛柯枚,下楼梯时两个眼睛似乎根本就不看脚下,一溜烟小跑着,仿佛仙女一样,从上面飘了下来。

刘春江看着她轻盈的身子,不由得对薛柯枚羡慕起来。

不一会儿,薛柯枚就领着他,把应该取样的几个地方转了一圈。

回来之后,三个人就开始做样了。所谓做样,就是对取回来的试样,做一项物理性能的检验,或是化学上的定量分析。

刘春江做的样不多,只是一个细度,一个水分。三下两下就做完了。这些东西,对他一个大学水泥专业的毕业生,那简直就是像玩一样。

他做完了之后,就来到了密闭的天平室里,站在一边,看着薛柯枚称样。

这个天平室是用来做化学分析用的。里面的操作台正中央,摆放着一台空气阻尼器天平。此时,薛柯枚端坐在天平前,左手捏着一个小勺子填着式样;右手的两个手指,捏着天平的一个旋钮,神情专注地看着天平中间的一个蓝色的显示屏。

“你在这里感到习惯了吗?”刘春江问道。

“怎么说呢,天天如此。已经有些麻木了。”薛柯枚用一个小镊子,把称好的一个式样,放入了旁边的三角瓶内。

“上夜班,你困不困。听说你原来的家也被收回去了。每天回你姑姑家,要走很远的路。”刘春江帮助她把一个三角瓶,放到了电炉上,开始加热。

“困也得上啊,不上又能怎么样?”薛柯枚的神情木然地说着。

“那,以后上夜班的时候,我就去你家里接你去吧。咱们反正也是一个班的,我又没什么别的事情,这样你就不用早早地跑到车间里面睡了。那里你也休息不好。”刘春江真诚地对她说道。

0015 抓睡觉的来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也要休息呀。”薛柯枚听了刘春江的话,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她两眼感激地望着他。

“没关系,从明天开始,你就在你姑姑家里放心地睡吧,到时候,我就站在门口喊你。咱们骑着车子,一块来厂里。”刘春江帮她把做出来的化学分析结果,填写在摆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台账上面。

“好吧,那以后就麻烦你了。另外,你也不用喊,这样会影响别人。到时候我自然就会起来的。”薛柯枚见他态度真诚,犹豫了一下,最后也点头答应了。

做完了试样,他们三个人就回到了控制组的休息室里坐了下来,然后再等下一个时间点。

在立窑的控制组,一个班也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薛柯枚是带班的班长。她不仅每个小时要做一次车间生料的三个碳酸钙试样,同时还要负责车间的生产调度,说起来,官儿不大,管的事情倒是还不少。

“强子,你去迷糊一会儿去吧。一会儿我叫你。”薛柯枚看王强靠在一个对面的长条椅子上,把后脑勺贴在墙上,两眼眯着,知道他这几天帮着家里修房子,没有睡觉,这时候有些快熬不住了,就对他说道。

“那,我就谢谢薛老师了。”强子冲着薛柯枚笑了笑,走到另外的一间房子里面迷糊去了。

在这里,虽然薛柯枚现在早已经离开了学校,不再是一名老师了。但是,车间里面的有些工人,仍然还是习惯这样称呼她。在他们眼里,薛柯枚还是学校的老师。工人们对她不错,和她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拿她当外人,很少有人歧视她这样一个“黑五类”分子,正因为如此,让薛柯枚心里感到很温暖。

刘春江坐在那里,从窗户向外面看了看,他还从来没有上过夜班,觉得很新鲜。白天和夜晚就是不一样,黑漆漆的夜色下,只有路边的几个无精打采的灯光,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有的只是单调乏味,没有一点变化的从鼓风机传来的嗡嗡声。

过了一会儿,取样的时间又到了。

这一回,刘春江就要自己到车间里面去取样了。他按照刚才走的路线,独自一人来到了车间的厂房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会儿顺着楼梯往上爬,一会儿又顺着台阶往下溜。

在车间的厂房里,水银灯惨白的光影,不时地从不同的角度向他照射过来。刘春江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地上和墙上不时地变化着各种奇怪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感觉到身后面好像有人跟着。可是,当他回头张望的时候,后面又什么人也没有。

当他去水泥磨取样的时候,正当他弯着腰,低头用一个铁铲子搅拌试样的时候,就在这时,突然,他听到背后有人向他喊了一声:

“嗨”

刘春江大吃一惊,刹那间仿佛全身的每一个汗毛都竖起来,脸都吓白了,这声音令他毛骨悚然,他急忙回头向四处张望:

周围还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机器,哪里有一个人的影子?

“怎么回事儿,刚才明明就是听到了一个人在后面喊了一声。”

刘春江望着周围的机器,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心有余悸地又看了看周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拿着样盒,赶紧离开这里,一边走,一边还不时地回头张望着。

当他回去把刚才在水泥磨遇到的经历向薛柯枚和王强说了之后,王强看着他笑了:

“我过去和你一样,在车间里取样的时候,也经常在半夜听到有人在叫;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我也不管它了。”过了一会儿,他又神秘地说道:

“听过去这里的老人们讲,据说有的地方过去死过人,大概是有鬼吧。”

刘春江当然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鬼。但是,他刚才确实是听到了有人在叫他。

薛柯枚听了之后,也讲起了她曾经在这里遇到的一些说不清楚的怪事。

她说,在旁边的那间屋里,躺在那里半夜睡觉,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做一些奇怪的梦,并且还出不上来气。在民间,人们常说这就是“鬼压身”。

刘春江凝神听着,他并不怀疑他们两个说的这些现象都是假的。如果没有刚才的经历,他丝毫也不会相信他们说的这些话。

他想,这个世界上的好些事情,有的时候真的让人琢磨不透,有些现象就是不可思议,解释不了。

以后,每当走到水泥磨那里取样的时候,刘春江的脑后就好像长了眼睛一样,第六感官老是时刻警惕着。但是,越是这样,也越是什么也等不住,时间一长,也就有些麻木了。

到了后半夜三、四点钟的时候,刘春江做完了试样,回到休息室,两个眼皮就开始不住地打架,而且头疼得很厉害,两个腿也酸疼酸疼的,于是他背靠在墙上,脑子里的思绪,也象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荡着……

"春江、……春江……醒醒……快醒醒………"

刘春江浑身猛地一哆嗦,被惊醒了,他一睁眼,只见薛柯梅站在自己的跟前,用力摇晃着自己。

"怎么,我睡着了?"

薛柯枚笑了,她用手一指表,刘春江一看,果然他已经睡了半个多钟头了。

他赶紧揉了揉眼,站走身来就往外走。

由于刚刚醒来,刘春江走路身子摇摇摆摆,东倒西歪,薛柯梅赶忙上前拉住了他,刘春江一看,自己由于走路不稳,差点撞到了火炉上。

"你先心亮心亮,用水洗把脸,另外,半夜爬楼梯一定要特别当心。"薛柯梅叮嘱着他。

刘春江用手使劲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走到水笼头那里,用水洗了洗脸,过了一会儿,这才走路不晃了。

取回了样之后,房间里又响起了叮叮当当做样的声音。特别是王强,他是做凝结的,每小时都要把取回来的水泥倒入一个铁锅里,再倒入一些水,然后就用一把小铲子在铁锅里不停地搅拌着,这时侯发出的声音就很大,等锅里的水泥成了泥时,再把它做成两个小饼子,放入养护箱里。

刘春江做完样,看着王强熟练地做好的水泥试饼,忍不住夸了起来:

"你做的水泥饼子比我过去在学校做得好看。"

"这有什么用?又不能吃。"王强把操作台收拾收拾,又走回他睡觉的地方去了。

刘春江也回到休息室,他的试样很简单,快,所以他做完之后过一会儿,薛柯梅才做完。

"你们上夜班每天都这样吗?"刘春江问着斜靠在长条椅上的薛柯梅。

"不仅仅是上夜班,就是上四点,上白班也都是这样。时间长了,很无聊。”

"那我明天上夜班,拿本书看,省得做完样,干这么坐着,浪费时间。"

薛柯梅笑了:

"等上四点班再拿吧,夜班不行。我也试过,一到上夜班,头就疼的厉害。看书也是头昏脑胀的,什么也记不住,白看。"

薛柯梅说到这里,两个眼睛也有涩了。她强迫自己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就稍微好些。

"你睡吧,我给你盯着。"刘春江看她困乏的样子,想让她休息一会儿。

"你不行,靠不住,刚才不是就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吗?"

"没事,你放心睡吧!"刘春江很有信心。

薛柯梅也确实困了,她双目微微闭上了。

外面还是传来单调乏味的磨机旋转声和鼓风机吼叫的声音,刘春江坐在那里,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忽然,刘春江腿上一疼,猛地惊醒了。原来是薛柯梅踢了他一脚,只见她顾不上和她解释什么,急忙往其他屋走去,她也象刘春江刚才一样,刚站起来,走路不稳,摇摇晃晃的。

刘春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跟了过去。

只见薛柯梅来到了王强待着的那个房间,一边喊着一边跑过去:

"强子,强子,快起来,抓睡觉的来了!抓睡觉的来了,快起来!"

王强此时睡得正香,他被薛柯梅叫醒,睁着两个布满血丝的眼睛,吃惊地想往起站……

就在这时,门响了,外面有好几个人闯了进来。

"你们是不是又睡岗了,三个人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走在前面的一个身材魁梧,长着一双大环眼的人问道。

"我们又没睡,正一快儿商量点事儿。"王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道。

"商量点儿事儿?你看看你,站都站不稳,两个眼睛都还红着,敢说没睡岗?"那个人说着,又把目光投向了薛柯梅。

薛柯梅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只是朝那人笑了笑,没有作声。

这时,外面又走进来两个人,其中的一个一看到薛柯梅,就笑了起来:

"哎呦,这不是黄世仁一家吗?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刘春江一看,进来的这个人他认识,是厂劳资处的人。

“看你怎么说话呢?你应该说是杨白劳一家。”后面的另一个人也笑了起来。

0016 上班接吻?

那个身材魁梧,长着大眼睛的人没有再说什么话,他又到其它的几间房里转了一圈,之后,随口问了一句:

“生产怎么样?有什么情况吗?”

薛柯枚回答道:

“还好,没有什么别的情况。”

那人又看了看强子,说了句:

“小伙子,你瞒不了我,我也上过夜班。这次就算你没睡觉,以后再让我看见了,那就不能就这么算了。白天别贪玩,要抽时间多躺会儿。”说完,转身走了。

当那些人走了之后,刘春江感到有些内疚,是他答应给他们盯着的,结果,连他自己都睡着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薛枚枚说道:

“都怨我,我本来说着要给你们看着的,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地也睡着了。”

薛柯枚看了看窗户外面,说道:

“我知道你就顶不住,说起来你不相信,这人要是困极了,有时候站着都能睡着了。所以,我刚才根本就没敢睡。虽然眼睛合着,但是,耳朵却是还听着外面。”

“没敢睡?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来的呢?你的耳朵又看不见呀?”刘春江惊奇地瞪起了眼,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薛柯枚笑了,她说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你不知道这里的工人,他们都有一个暗号,要是一旦发现厂子里面来人抓睡觉了,就用鼓风机的声音给车间里面其他工段的人报信。所以我刚才听到鼓风机的声音不对,就赶紧起来了。”

“那他们怎么就发现厂子里面来人了。”刘春江还是有些不解。

薛柯枚用手一指窑上,“你看,窑上的看火工,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到了后半夜,只要是有汽车灯光往这边移过来,就知道这又是来抓睡觉的了。时间一长,他们自然就有经验了。”

“原来是这样。”刘春江恍然大悟,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些工人,真是猴精猴精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也真能想出这些歪点子来,对付上面的那些领导。

下了班以后,刘春江在食堂里巴拉了几口早饭,便回到宿舍里。爬了一黑夜的楼梯,全是累的像散了架一样,他往床上一躺,倒头就睡。

等一觉醒来,一看表,已经是下午快两点了。

他随便找了点吃的,又到街上转了转。到了晚上,吃过饭,宿舍里面的其他人在玩扑克,没法睡。等到他们玩完了,他躺在床上,由于上午睡觉时间太长,心里就像明镜似的,再也睡不着了。这样,等到晚上十点半的时候,他心里惦记着薛柯枚的事情,就起来,骑着车子,来到了她姑姑的家门口。

薛柯枚的姑姑家,在一个小村子里面,独门独院。非常好找。

没想到,刘春江刚一来到她姑姑家的门口,薛柯枚就从院子里面推着车出来了,她其实早就准备好了。

看到刘春江来了,薛柯枚心里很高兴。于是,他们两个并排骑着车子,行进在一条小路上。

今夜的月光很好,是个满月。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晶莹剔透,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它们从天上摘下了似的。

夜色很静。远远望去,原野上一片银白,像是笼罩着一个少女的梦。晚上的风也不大,空气也很清新。

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虽然路很远,但是,由于他们可以聊天,所以,感觉路也不长了,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来到了车间里了。

日子一天天又过去了。天气也变的越来越暖和起来。

这天下午,刘春江上四点班。

这里的工人,习惯把从下午四点开始,一直到半夜十二点这个时间段上的班,叫做四点班。

与夜班相比,四点班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困。等到困了,人也应该下班了。而且,第二天的白天上午,还有半个下午就可以在家,能做不少家务事。特别是对于一些爱睡懒觉的年轻人,更是可以晚一些起床。所以,凡是三班倒的人,大多数都喜欢上四点班。

刘春江也很喜欢上四点班。

他之所以喜欢上四点班,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可以偷空,看一些自己喜欢的书。

而白班就不能。

白班控制组的闲杂人员多。除了本班组的,还有车间的革委会主任赵田刚,也有事没事老是往这里跑。既然他不来,大家化验完了,就坐在一起开始聊天,天南海北,要不就是没完没了地开会,政治学习,念报纸,或者是开批判会。

如果你在这时候敢看业务方面的书,一方面不允许,因为你的工作不是看书;另外一方面,在当时的斗争形势下,非把你打成个走白专道路的典型不可。

四点班很好。

每当过了下午六点钟的时候,车间里面的那些革委会主任和副主任们都回家吃饭去了。这时候,工人们就感觉像是解放了一样,他们会到各个工段走一走,串一串,或者是相互聊聊天,说一些水泥厂最新发生的一些新闻,人们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这时候,刘春江就可以听一听工人说的一些趣事,或者和他们一起聊一聊天,要不然,也可以找一个房间,偷偷看一些自己喜欢看的书。反正控制组的房间很多。

这天,刘春江晚上九点到包装工段取样,没想到被包机飞扬的粉尘把一只眼睛给迷住了。

他赶紧回到了控制组,开开水龙头,用清水洗眼睛。

洗了半天,眼睛里面还是感觉有些磨。他使劲揉着,眼睛都红了。

薛柯枚这时候走了过来。她看到刘春江低着头在那里洗眼睛,就知道他的眼睛被迷了。

于是,薛柯枚就用蒸馏水给他洗眼睛。

在水泥厂的车间里,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一旦工人们把眼睛迷住了,都会来到这里,让人用蒸馏水给洗一洗。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薛柯枚给刘春江洗了半天,也没有把里面的东西去掉。

刘春江看看洗不掉,就说算了。

“那怎么行?这样你连路也不能走,一会儿你怎么取样呀?”薛柯枚说着,“来,我给你好好把眼皮翻起了看看。”

刘春江没办法,只好坐在一把椅子上,然后把脸扬起,让薛柯枚用手给他把上眼皮翻起来。

有些人的眼皮很好翻,而有些人的眼皮就不好翻。刘春江的就是。一翻起来,很快就下来了。

这一回,终于,薛柯枚用两个手指,把他的上眼皮给翻起来了。

她睁大双眼,仔细地看着刘春江的上眼皮里面,她看见了,在上眼皮的一个边上,有一个小黑点。

可是,这时候薛柯枚的双手都占着,另外,她跟前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擦的棉球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

薛柯枚鼓起嘴巴,用力吹了吹。

眼皮里面的那个黑点还是不肯下来。

最后,没办法,薛柯枚干脆用自己的舌头,给他添了舔。

正在这时,门外的赵田刚刚从控制组的窗户前一闪而过。薛柯枚和刘春江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发现。

“这下感觉怎么样?”薛柯枚看着刘春江的眼睛,问道。

刘春江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眼睛,眼珠来回转了转,高兴地说道:

“好了,这下不磨了。”

“你们两个刚才上班时间偷偷干什么?”

薛柯枚和刘春江两个人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车间革委会主任赵田刚走了进来。他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两个。

“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干啊?”刘春江不知道主任说的什么。他瞪着两眼望着他。

“什么也没干?我都看见了。还敢狡辩?真是不像话。”

薛柯枚有些急了,“你到底指的什么?我们什么也没有干。我们到底干了什么了?”

“上班时间偷偷躲在这里偷偷接吻。你以为我没有看见?”赵田刚的两个眼珠子简直能喷出火来。

薛柯枚的脸色惨白,她的嘴唇哆嗦,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接吻?主任,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呀。这可不是随便说的话呀。”

刘春江有些急眼了。要知道,那时候在单位做这种事情,性质可是相当严重的。往大了说,可以说你这是在搞流氓。往小了说,那也是作风问题。再说,人家薛柯枚还是一个大姑娘呢,这事情要是说出去,让人家还怎么出去见人?

“你还敢抵赖?反了你们了。告诉你们两个,明天下午,每人必须写一个深刻的检查交给我。否则,我就把你们两个的事情,向全体车间大会上抖落出去,让车间全体工人看一看你们两个的可耻行为,然后再召开你们两个的斗争会。”说完,扭身就走了。

大门咣当一声,震得上面的玻璃差点掉下来。

刘春江两眼喷着怒火,说道:

“哪有这样的领导,我去和他理论理论。”说着,就要往外走。

薛柯枚一把拉着了他,说道:

“你真的以为能和他讲出个什么道理?他真正的用意不在这个上面。是想让我和他”薛柯枚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刘春江吃惊地望着薛柯枚,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没有听懂她的话。

下班的路上,刘春江和薛柯枚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没有骑车,推着车子往前走。

怎么办?两个人一边低着头走,一边想着对策。

0017 报复

惨白的月光,把两个人的身影,斜斜的投射在前面的地面上。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他们就这么一直走着,半天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刘春江感到心里十分内疚,薛柯枚本来是为了他,结果,反而被那个赵田刚说成是亲吻,不但如此,还要让他们明天把检查交上去。这可怎么办呀?

“咱们就是不承认,按照说你是给我看眼睛,看他能把咱们怎么样?”刘春江说了半天,还是这个主意。

“当然,咱们莫非还能承认了不成?”薛柯枚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最后,她也决定,不写检查,只给赵田刚写一个事情的经过。至于他怎么认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随他去吧。

走着走着,忽然,刘春江想出来一个主意,他停下了脚步,悄悄地对薛柯枚说了。

薛柯枚一听笑了,她想了想,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

到了第二天下午四点上班的时候,刘春江和薛柯枚事先商量好的那样,只是向赵田刚交了份事实说明。随后马上就走了。

赵田刚看了看,眉头紧皱,他眼睛紧盯着桌子上的那两份信纸,脑子里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走出了办公室,又来到了下面的生产岗位,一边走一边查看着。

当他走到了包装工段的时候,正在查看着机器运转的情况时,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股热辣辣的水泥灰,迎面向他喷来,弄了他喷他脸,身上也是,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的两个眼睛,都被喷过来的水泥粉尘糊住了。

“啊呀”赵田刚刚想用双手去揉眼睛,但是,没想到他的两个手也全是灰,根本不能用手,他感到两个眼睛生疼,又看不见脚下的路,好在他对这里的环境还算是比较熟悉的,最后,他像盲人一样,一边摸着,一边喊叫着,最后,终于被包装的两个工人发现了,这才把扶着他,来到了控制组。

这时候,控制组的薛柯枚正在天平室里称样,刘春江刚做完了细度,洗完了手,正往出走。

见两个包装工段的工人扶着赵田刚走了进来,刘春江问道:

“主任,您这是怎么了?”刘春江显示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别提了,把眼睛给迷了。”赵田刚沮丧地说着。他的两个眼睛很难受,流下来的泪水,把脸上的水泥灰尘冲了两道。

“那我来给您洗吧。”说着,刘春江便把他拉到了放有蒸馏水的大瓶子下面,用水给他清洗。

脸上的水泥灰好说,一下就洗干净了。剩下的两个眼睛,那就需要先把眼皮翻起了,然后再清洗。

刘春江用两个手捏住赵田刚的上眼皮,使劲地翻着,翻了七八次,眼皮也翻红了,还是没有翻起了。

其实,刘春江是故意这么做的。

“哎呀,轻点”赵田刚有些受不了了,他叫道:

“不行了,受不了了,疼的要命,你快别翻了,快让薛柯枚过来翻吧”

薛柯枚从天平室里面出来,她听到了赵田刚叫她的声音,于是,薛柯枚慢慢走了过来,看了看,然后走到水龙头跟前,洗了洗手,这才磨磨蹭蹭地走到他的跟前,对刘春江使了个眼色,说道:

“刘春江,你去拿两个小镊子过来。”

“什么?你要用铁镊子给我翻眼皮?这怎么能受得了啊?”赵田刚喊叫了起来。

“不用镊子,难道还用撬棍不成?”薛柯枚故意这样说道。

“用用你的手指翻嘛。”赵田刚这样说着。两个眼睛疼得厉害,眼泪不住地流着。

“那怎么行?那样要是让别人看见了,会说不清楚的。我怕开我的批斗会。”薛柯枚不肯。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还是因为昨天的那件事,好了,那件事儿就算了,不说了,快给我把眼睛里面的东西弄出来吧。”

薛柯枚这才用手给他把眼皮翻了起来,然后,刘春江看了看,先是用蒸馏水给他冲了冲,问道:

“感觉怎么样了。”

赵田刚闭着眼睛,睁开了又合住,眨了眨眼,感觉了一会儿,说道:

“嗯,好一点了,好像不像刚才那样磨了。”

于是,薛柯枚又把另外的那只眼皮翻了起来。

这回,刘春江还是用蒸馏水给他冲了冲,又接着问道:

“怎么样,好了吧。”

赵田刚坐在椅子上,把那只眼睛睁开,试了试,又眨了眨眼

“不行,还是有些磨”

薛柯枚又重新给他把眼皮翻起来。

这回刘春江还是像刚才那样,只是用蒸馏水给他冲洗。

其实,他们两个都已经看到了赵田刚眼皮里面的那个小黑点了,只是一个劲地用蒸馏水给他冲洗。但是,这个黑点根本就冲洗不下来。

“刘春江,看来用水冲不下来,你去拿一张过滤纸来,给主任擦一擦。”薛柯枚吩咐着刘春江。

刘春江从一个盒子里面取出了一张过滤纸,然后,走到赵田刚的跟前,用过滤纸轻轻给他沾了沾。”

“哎哟”赵田刚疼得忍不住浑身一哆嗦,嘴里猛地吸了一口冷气,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经过一番折腾,最后总算是把眼睛里面的东西弄出去了。

这一回,把赵田刚折腾的够呛。

他坐在椅子上,两手又揉了揉眼睛,说道:

“你们昨天也是因为眼睛迷住了吗?”他看着浑身上下的灰尘,问道。

"当然了,那里经常有人被灰尘把眼睛迷了。"薛柯枚说道。

其实赵田刚也知道,在车间里面,特别包装工段,这种事根本就是常事。

“那可能就是我没有看清楚,误会你们了。好了,不提这事了。”他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刘春江和薛柯枚见赵田刚走了,随后,两个人目光相视,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原来,刘春江知道赵田刚一般每天都要到包装工段那里去转悠转悠,他就准备好了一盒水泥,藏在一个暗处,等到赵田刚走过来,趁他不注意,拿起水泥样盒,冲着他一下子就扬了过去。

水泥灰尘一下子就把赵田刚的两个眼睛都糊住了。

接下来,刘春江趁着赵田刚什么也看不见的工夫,马上就回到了控制组。

这件事,总算是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赵田刚也不是一个傻子,他虽然没有看见刘春江,但是,他不用想也能猜出来这是刘春江干得,只是没有凭证罢了。他心里暗暗想着,好你个刘春江,算你有种。你等着。我就不信,以后没有机会,到那时候,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再说王雪飞,自从柳厂长被造反派打倒,他和柳莺莺两个人的关系,就渐渐地疏远起来。

一开始,王雪飞还每隔几天,找柳莺莺见见面。

后来,那些造反派,就把他已经分到手里的房子,给收了回去,这样,他又重新回到了宿舍里面去住了。

王雪飞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知道,如果以后找了柳莺莺,在当前的形势下,他会有什么结果。

他后来仔细地想过,虽然他和柳莺莺在一起恋爱了很长时间,而且两个人的感情也不错,但是,他知道,现在的柳厂长,已经不是过去的柳厂长,是个走资派;而柳莺莺呢,再也不是过去的红五类,是个黑五类。

王雪飞躺在床上,反复地警告着自己,千万不能因为儿女私情,把自己的这一生给毁了。

当然,他也考虑过柳莺莺的感受,如果这时候和他分手,那一定会伤了她的心。

王雪飞想来想去,他最后决定,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下定决心,要和她分手。

其实,别说王雪飞这样想,就是柳厂长,他也是这样想着。

柳厂长的名字叫柳石英,是个非常正直的人,自从他被造反派打倒了之后,他就让柳莺莺与王雪飞分手。

柳莺莺当然不愿意。她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早就不同以往,但是,她迟迟下不了决心。

后来,有一天柳厂长一家人一边吃着饭,柳石英一边又问起了这件事。

看柳莺莺低着头,不肯说话的样子,他心里也很难受,他也为由于自己,而连累了心爱的女儿,不过,他叹了口去,还是对女儿说道:

“莺莺,爸爸知道你心里难受,爸爸对不起你,让你跟着我受了连累。知道你心里很喜欢他。

但是,喜欢归喜欢,现实归现实。现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已经不想过去了,孩子,你要学会坚强,你要学会面对现实。我们现在这样,还是咱们自己主动提出来分手为好。不要连累别人。这样做很不道德。”

柳莺莺的母亲陈阿姨,坐在一边,只是不停地给女儿擦着眼泪。

过了一会儿,柳石英又继续说道:

“长痛不如短痛。就算是你们现在结了婚,那也不能说以后就一定会幸福。到那时候,如果他心里后悔了,你们的日子更不好过。与其这样,还不如趁现在这样,两个人还没有结婚,早日分开的为好。”

柳莺莺当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她心里也反复地想着爸爸的话,最后,她狠了狠心,决定自己主动要提出和王雪飞分手。

0018 挖防空洞

这样,又过了几天,当两人再次见面时,他们相对无言,半天没有说话。

本来王雪飞准备要和柳莺莺摊牌,结果他注意到柳莺莺两眼红肿,像是哭过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忍,准备等她的情绪稍微好一些再提出来。

哪知道就在王雪飞心里这样踌躇着,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这时候,没成想,反倒是柳莺莺却主动向他先提了出来。这让王雪飞心里万万没有想到。

他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先主动提出,这样更好,显得自己更加钟情于他。王雪飞心里这样想着。

但是,他心里虽然这样想,脸上却表现出一副痛心的样子。他脸上流着泪,口中说道:

“柳莺莺,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不能,我绝不和你分开。”

柳莺莺见王雪飞说出了这样的话,这使她非常感动。但是,柳莺莺虽然感动,但是,她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态度。最后,她主动上前抱了一下王雪飞,说了声:

“雪飞,以后你要多保重,再见了。”柳莺莺一咬牙,含着泪水,走了。

望着柳莺莺那瘦弱的身影,逐渐在凌冽的寒风中一点一点地远去,王雪飞心里也十分难受。说实话,他内心非常珍惜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他知道,感情归感情,现实归现实,这是两回事。他忍着内心的伤痛。脑子里不时地闪现着他们过去在一起欢快的场景。

从此以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王雪飞现在被安排在包装车间当仓库保管员,每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单调而乏味的工厂生活。

时光的脚步匆匆地往前走着,刘春江在立窑车间,也送走了一个个寒风料峭的严冬,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他现在对车间的生产已经非常熟悉了。在这里,他不仅了解了车间里每道工序之间的岗位设置情况,也了解了工人们的思想情感,性趣爱好,知道他们每天都想什么,关心什么。他学会了怎样与工人打交道。在这里,他也结交了几个工人朋友。

还有一点要提的是,在车间的三闸门岗位,刘春江认识了一位特殊的朋友,这个人此时的身份也是工人。

一天,刘春江上四点班的时候,他在取煤样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在一旁的小屋子里面,坐着一个白头发老头,他戴着一付眼镜,正低着头看报纸。

刘春江隐隐约约感到有些面熟,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里面,那个老头一抬头,这下刘春江想起来了,原来,在*运动之前,这个人正是辽源水泥厂的总工程师。在解放前,他还曾在国外留过学。这个老头,在国内同行业之间,非常有名。他就是过去人们常说的吕总,名字叫吕志强。

想不到这么一位国内有名的水泥生产技术的权威,现在居然在这里看三闸门岗位。

"吕总,原来是您呀?我说看着怎么感到有些面熟呢?"刘春江恭敬地向吕志强。

吕志强吃惊地站了起来,他看着刘春江,脑子里面在记忆的仓库中努力回想着,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更不知道刘春江要干什么。

"您不认识我,我叫刘春江,过去我曾经到您的办公室,给您送过几次文件。"刘春江介绍着自己。

"哦,……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吕志强连连说着,"有……稍微有点印象,对,你好象……好像在政治部,是吧?"吕总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

"对,我那时候就是在政治部,当时还没有分下去呢。"刘春江见吕志强想起他了,高兴地连连点头。吕志强也招呼他坐了下来。

原来,吕志强目自从被造反派扣了个"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大帽子,先是被放到了制成车间,最近才被弄到了这里。

吕志强这个过去辽源水泥厂的总工程师,学识渊博,对水泥工艺,那在国内同行业来说,是绝对的权威。过去,在刘春江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听到过他的名字。

从外表看,吕志强这个人不太善于言谈,平时也只是一个人在岗位上呆着,车间里除了他这个工段的班长,有时候过来问他二句生产上事,其余的就没有人和他说话了。

这位老知识分子,每天除了在家里,还能讲几句话。在车间里,有时候整整一个班,也说不了二句话,这样时间一长,慢慢变得舌头也僵了,简直有些不会说话了。

所以,他在这里,由于不敢看业务方面的书,没事的时候,实在无聊,只好一个人把手里的报纸,翻过来调过去,不知看了多少回。虽然当时报纸上面的内容,都是关于*方面的。

刘春江与吕志强简单聊了几句,就出去了。

从此以后,每当上四点班,等车间里的那些革委会主任副主任以及那些造反派不在车间的时候,他就借口到这里取煤样,抽空到吕志强这里坐一会。

时间长了,两人的关系也就熟了,而且,相互之间也就有了一些信任,所以,有时候刘春江就向他请教一些水泥工艺方面的知识。吕志强也很热情,把自己知道的知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再往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更进一步,成了忘年之交。他们在一起,有时也悄悄交流一些自己对当前形势的看法。

这一天,两个人刚探讨完一些水泥专业上的知识,之后,又说起了对国家前途命运的看法。吕志强见刘春江对自己将来的前途感到有些失望,看不到未来。吕志强就告诉刘春江,让他不要对自己的前途丧失信心,国家不会一直就这样下去,到时候总会有所改变。要抓住时间,不要荒废学业。

于是,刘春江便记住吕志强的话,抽空加强了业务学习了。

日子又是一天天过去了。经过学习,刘春江又把自己快要忘了的一些专业知识捡起来了。不但如此,有些水泥工艺方面的知识,由于他在生产车间,比原来在学校的时候,还要更加丰富呢。

还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到上四点的时候,就到薛柯枚的姑姑家里去接她。上完了四点班,又送她回家。即使在刘春江休息的时候,或者是刮风下雨的时候,也从不例外。

有时候,薛柯枚也感到有些过意不去,遇到天气特别不好的时候,就自己早早地来了,硬是不让他去接她。

时间一晃,新的一年又来了。

这一年,国家发生了许多大事。中苏之间发生了珍宝岛之战。

不久,由于形势所迫,为了应对国际上苏联对我们的威胁,国家不得不进行一些军事上的备战。各单位都开始组织挖防空洞了。

辽源水泥厂也不例外。

厂里按照市里的统一部署,分别制定了各个车间挖防空洞的任务。每个单位都按照计划进行。

这一回,主要是轮到了立窑车间了。

其实,虽然说是立窑车间,但是,由于人手不够,或者是根据单位的大小,厂里同时还穿插了一些机关或者是其他辅助单位的一些人员,比如像什么后勤啦,学校啦,医院啦,幼儿园啦,都补充到这里。

时间很紧,任务也很重,上面为了及时完成布置的工作任务,统一划定了时间进度表,到时候必须保质保量,按时完成。

车间又根据人员的实际情况,把这些人都统统整合起来,按照性别、体力和年龄,把他们分成了若干个部分,有负责挖掘的;有负责搅拌水泥料浆的,有负责砌砖的,有负责往下面运送砖头和水泥沙子什么的;有的负责往外拉土的。

按照体力和劳动能力大小的特点,车间把一些年轻力壮的壮劳力,都统统放到了劳动强度比较大的防空洞挖掘上,会泥瓦技术的,放到了砌墙垒砖那里。剩下的这些人,他们又把一些体力稍微好一些的,再和年龄比较偏大一些的老人和一些青年妇女,穿插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个小队,这样,就可以弥补体力上的差别。

下面的这些小队,又都分成了两组,这一组的人干,那一组的人就休息;每一个小时一换,轮流交替进行着。

现在,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个人还是同在一个小组,另外,还又加进来一个老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原来的老厂长,也就是柳莺莺的爸爸——柳石英。

他们三个人,负责往防空洞里面运送砖头、沙子和水泥,有时候也往外出土。

其实,这也是赵田刚给故意这么安排的,他要报复一下刘春江。赵田刚心里很清楚,要说拉水泥和沙子这些活,别说他们三个人,其中又是一个女的和一个老人,就是换成三个年轻后生,这点活也并不轻松。

刘春江是个男的,又年轻,当然就负责拉车,薛柯枚和柳石英两人,就在旁边帮着推车。

0019 相见

由于时间很紧,上面给他们分配的工作量又很大,为了赶在冬季来临之前按时完成工作进度,他们也还是像在车间生产水泥一样,采用三班倒的方法,不分白天黑夜,昼夜连续进行。

刘春江虽然是个男的,年龄又正是干活的好时候,但是,就这样,他也有些吃不消,而且,薛柯梅和柳石英两个人的劲又不大,使不上多大劲,这样一来,就全靠刘春江一人了。所以,往往是一个班下来,他经常会累得精疲力尽,腰酸背疼。

终于又轮到了他们休息了。

他们这个组这星期在地面上推车。此时,刘春江和柳石英两人,回到了体息室里,倒了一茶杯热水,然后坐在木凳上休息。

柳石英掏出一盒烟,递给了刘春林一支,自己嘴里含上一支,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对刘春江说道:

"唉,咱们这个组,说实话,全凭你这个年轻人啊。我和小薛,没有多大力气,只能算半个人呀。"

"看您说的,没有您和薛柯梅,光靠我一个人又怎么能行?"现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很熟悉了。

这时,薛柯梅从外面回来,不知为什么,脸气得通红。

柳石英见了,感到有些好奇,问道:

"怎么了,小薛?看你的样子,好像生了什么气?"

"刚才,我从厕所回来,看见三个年轻后生推着一车砖头,比咱们的那一车要少很多,他们三个大男人,才给上了那么些砖,反过来再看我们,本来力气就不如人家,给咱们上的砖,满满一整车,简直快要装不下了才算完,我去和上砖的那几个人理论,他们却说:

‘你们几个,不是走资派就是"黑五类"分子,就该让你们多干一些才对!就这也看你们岁数大了,你又是个女的,多少还照顾了你们。要不然,就让你们挖洞去了。’”

刘春江心里清楚,给他们往车上放砖上人,正是赵田刚的弟弟。大概这些人得到了他哥的授意,才故意这么刁难他们的。

柳石英听了这话,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皱着眉头,默默地抽着烟。

过了一会儿,他把烟头拧灭,扔到墙角,叹了一口气,看着刘春江和薛柯梅,这才说道:

"你们两个,跟着我在一起,受苦了。"他心里感到有些内疚。

"柳厂长,您千万不要这样说,有些事情,具体里面的详情您不了解,这里面还有其他的原因。"话到这里,他就把他们在控制组发生的那件事,以及后来他报复赵田刚的那件事,都给柳石英讲了一遍。

柳石英听了之后,不禁感叹道:

“如此说来,这里面的情况还真复杂啊。”

“难道,他们就这样不讲理吗?”薛柯枚看着刘春江筋疲力尽的样子,有些沉不住气了。她要出去和他们理论理论。

刘春江一把揪住了她,说道:

“‘理’字带个‘王’字呢。你和他们能理论出个什么?”

薛柯枚气呼呼地站在那里。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三个人坐在那里,都坐在那里,一时间都沉默了。

是啊,遇到这样的人,你能和他讲清楚道理吗?

柳石英感慨地说道:

“人是很复杂的呀。这几年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让我又明白了许多道理。过去,我在水泥厂厂长的位子上,看身边的好多人,都觉得不错。而且,也自以为对那些人很了解了。后来,运动来了,我这才发现,自己完全错了,被好些人蒙蔽了双眼。有些人完全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他在你面前始终都带着一副面具。不经历一些事情,你根本就看不清这个人的内心。我这才深深地感受到古人说的那句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了。”

外面响起了一声哨声。

休息时间结束了,又轮到了他们小组上砖的时候了。

他们又拿起手套,带上安全帽,向外走了出去。

当他们把车推到了堆放砖头的地方,赵田勇,也就是赵田刚的弟弟,又让手下的两个工人给他们装了满满的一车砖。他也站在一旁帮着往车上放,一边放着,一边还幸灾乐祸地看着薛柯枚拿眼睛怒视他的表情。

“怎么,是不是有些不服气呀?实话告诉你,对你们这些人,就是要这样。我这还算客气的呢,要是遇到”

“田勇”

刚说到这里,就听有人喊了他一声,赵田勇回头一看,叫他的人是他哥哥。只见他正往这边走来。

赵田刚走到跟前,低头看了看车上堆放着慢慢一车的砖头,眉头一皱,说道:

“哎呀,怎么搞得,放了这么多?快往下拿点”说着,自己动手往下拿了两块砖

他一边拿,一边说道:

“我知道你们的苦很重,没办法,任务要的太急呀,时间又不够因为这个,我又和上面吵着要了几个人,那不是,他们马上就过来了。这样你们就可以又省点劲儿”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下,向远处摆了摆手,喊道:

“快点儿,就在这里。”

刘春江一看,只见远处又过来了几个人,但都是女的。等那三个人走近,刘春江这才看清,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柳莺莺。

当柳莺莺走到跟前,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父亲,正顶着烈日,咬着牙,弯着腰,满头大汗地帮着刘春江推车,她“哇”地哭了一声,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爸”

她一边哭着,也顾不上擦眼泪,紧跑过来,帮着他们推车。

原来,赵田刚这几天也注意到了,虽然他为了报复,让赵田勇每次给刘春江他们的车上多放几块砖。但是,反正就他们三个人,砖虽多了,可速度却下来了。别人跑两趟的时间,他们才拉了一趟。这样算下来,里外还是一样的。

所以,他上午到厂子里面开会的时候,就吵着闹着又要了几个人。结果,厂里就把柳莺莺等几个人打发到了这里。

“哭什么?这点苦算什么?爸爸没事。”当推完了这一车时,柳石英摘下了手套,给女儿一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边笑着安慰着柳莺莺。

柳莺莺看了看父亲,又扭头看了看刘春江和薛柯枚,眼里充满了感激,不一会儿,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这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柳大哥,我”柳莺莺有些哽咽了

“好了,什么也不要说了。”刘春江只是朝她笑了笑,然后又开始推着车往前走。

柳莺莺一见,赶紧帮着推车

等到下班的时候,柳莺莺刚一回到了更衣室,累的一下子就瘫软地坐在那里,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薛柯枚说道:

“我的腰都快要断了,你们每天不知道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全身上下,我都快要散了架了”

薛柯枚笑了笑,说道:

“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全身上下哪都疼。你还从来也没有干过这么重的活,等过几天就好了。”说着,她把下班穿的衣服换上,推上车子,对她说道:

“赶紧换衣服吧,我骑车带你走一段儿。”

柳莺莺这才站了起来

一天, 赵田刚走过来,把柳莺莺叫住,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她,说道:

“你去跑一趟厂里的仓库,领一些手套回来。”

柳莺莺便骑上薛柯枚的自行车,向仓库走去。

到了仓库,她走进了一个大院,然后拐了两道弯,进入了一个仓库办公室。

一进门,正好看见一个仓库身材窈窕的女工,手里拿着一本杂志,追打前面跑着的一个人,一边追着,一边还嬉笑着说道:

“再让你乱说,再让你乱说,看我不敲断你的腿”

前面的那个人两手捂着脑袋,一边跑一边笑着,“不说了,不说了。”

柳莺莺觉得前面跑的那个人有些面熟,等到那个人绕到了桌子的这边,把手放下来的时候,柳莺莺惊讶地发现,前面跑的这个人,竟然是他过去的男朋友——王雪飞。

这时候,王雪飞也正好看见了柳莺莺。

此时,柳莺莺戴着一顶草帽,穿着一身满是尘土的工作服,脸上的汗水正不住的往下流着

他们两个一下子都愣住了:

“是你?”王雪飞反应很快,他很快就认出了柳莺莺,脸上僵硬地对她笑了笑,神情很不自然。

柳莺莺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们两个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此时在这里再次见面,心里就像是大海的波涛一样起伏着,久久不能平静。

“这些天,你你还好吧?”王雪飞看着柳莺莺,似乎很关心的样子。

0020 汇报工作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柳莺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低着头,不再看他,走到里面的一个办公桌前,掏出了手里的票据,放在了身材窈窕的女工桌子上。

那个女的看了看票,转身走入了仓库。

这时,坐在办公室对面的另外一个女的,像是无意的样子,一边照着镜子,一边轻轻哼起了一首歌:

“北方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三十那个晚上,年来到”

不大工夫,身材窈窕的那个女工把两大捆手套往她前面一放:

“一百付,你点点。”

“不用。”柳莺莺说道,眼皮也没有撩她,拿起来这两大捆抬腿就往外走。王雪飞见状,急忙帮着她拿手里的一大捆,说道:

“来,我帮你拿。”

“不用。”柳莺莺一甩胳膊,赌气地说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此时,正是艳阳高照,烈日当空之时。火辣辣的阳光把大地烤的像是火炉一样炎热;而柳莺莺此时的心情,却像是像掉入了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寒冷无比。

柳莺莺一个人茫然地在马路上行走着,直到走到一个拐弯的路口,看见有个行人骑着车子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这时候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竟然把自行车忘到了仓库的院子里,她气的一跺脚,骂了自己一句,差点把手里的那两捆手套扔了出去

上面分给立窑车间的防空洞任务,经过工人们几个月来的紧*作,现在总算是按时完成了。

刘春江和薛柯枚也回到了车间。这时候,厂子里还是政治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最近,上面又要搞一个什么诗歌比赛大会。

要出墙报了。

这次墙报,是按照辽源市的统一部署,要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一次全市职工墙报竞赛。为此,上面还专门下发了通知,要求各级革委会要高度重视,认真筹划,力争把自己的最好的水平拿出来。

到时候,市里的那些革委会领导要亲自观看比赛。

所以,水泥厂也积极响应上面的号召。为了更好地组织好,完成好这次政治任务,水泥厂还专门成立了宣传文化工作指导委员会,来统一组织领导这些工作。指导委员会的主任,由厂革委会主任何文辉亲自挂帅,下面的主要成员,都是厂里各机关的一些领导,还有一些主要车间革委会主任等其他人员组成,指导委员会下面设一个办公室,办公地址就设在政治部,专门负责对这次活动的具体指导。

各单位很快就行动起来,开始忙着出墙报了。

由于刘春江的毛笔字写的好,很自然,上面想到了他,于是,他就又被抽调到了办公室里,他每天还是像以前一样,负责出墙报。

薛柯枚呢,由于她过去学的专业就是美术,又曾经在学校当过美术老师,所以,也和刘春江一样,被抽调到办公室里。

他每到上班时间,就和刘春江一道,在立窑车间办公室的一个中型会议室里,专门负责画一些报头、插图、花边或者是对墙报进行美化什么的。

这天,薛柯枚手里拿着油画笔,正在神情专注地画着一个报头。

这个报头是一张宣传画,画面非常大,高度足有两米多高,看起来显得很有气势。

为了好画,薛柯枚必须踩着一个大凳子,才能够得着。

她先用炭笔轻轻地起好了素描稿,然后走到墙根,远远地望着画面,眯着眼睛,看看画面的整体效果怎么样。

“刘春江,你先别写了,帮助我看一看,有什么地方不行,省的一会儿上了颜色,改起来就麻烦了。”薛柯枚叫着刘春江。

刘春江写完了一行字,然后放下了毛笔,也学着薛柯枚的样子,走到了墙根,看着贴在对面墙上的那张巨大的画面。

“好,画的真好,不愧为美术学院的高材生。”刘春江一边看着画面,一边赞叹着,“现在还没有上色,等你把颜色全部都上完了之后,那就更好了。我敢说,在咱们厂子里面,就数你的这张报头好,其他车间的报头,谁也比不过你这张画的。”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拍马屁了。”薛柯枚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虽然她嘴上这样说,但是,心里却还是很美的。

画面上,画的是一个工人,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拳头,正抬头微笑着望着远方,显得意气风发的样子

这时候,赵田刚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着墙上贴着的素描稿,也连连点头:

“嗯,不错,画的不错。好好画,咱们车间的这期墙报,里面有很多好诗歌,已经被厂革委会开会表扬了。另外,你们两个人也知道,上面对这次墙报高度重视,所以,咱们车间的这次墙报,也一定要在全厂打响,最好能够在全市的观众面前,好好露露脸,让他们好好看看,咱们立窑车间在文化大革命的运动中,也涌现出不少先进事迹和人物”

赵田刚说到这里,这时,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赵田刚转身离开了会议室,去接电话去了。

薛柯枚找了一块大玻璃,放在桌子上,作为调色的工具,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广告色,她认真地调着颜色,会议室里立刻散发出了浓重的广告色和混合着墨香的味道。

刘春江又站在会议室中间摆放着一个大桌子跟前,一边自言自语地念着稿子,手里一边不停地抄写着诗歌。

薛柯枚站在高高的凳子上,左手拿着一个用来调色的玻璃,右手用油画笔上着色。

她每画几笔,就要从凳子上跳下来,回到桌子上重新沾一些颜色,然后再登到凳子上,这样一来,上上下下很不方便。

刘春江看薛柯枚一会儿站上去,一会儿又跳下来,画起来很不方便,就把毛笔放下,走到了她的跟前,说道:

“行了,你就在凳子上专门画吧,我给你在下面打下手,你需要什么颜色,我给你取,省的你在上面不方便。”

“那好吧。看来,你还是很有眼色的。”薛柯枚和他开起了玩笑。

当年他们两个排练《白毛女》歌剧的时候,刘春江就经常帮助薛柯枚画舞台的背景和一些道具,所以,刘春江虽然不会画,但是,看得多了,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了一些经验了。

报头终于画完了。

他们两个站在墙根上,欣赏着墙上的宣传画,刘春江说的没错,有了颜色之后,就是不一样了。整个会议室里,也显得有了生机。

这时候,车间办公室里的一些人,没事也走了过来,他们看着墙上的宣传画,都不由得赞叹起来:

“画的不错,画的不错,就是好。”车间的会计老陈一边夸赞着,一边走到画面的跟前,等着眼睛,认真地看着。

赵田刚大概是听到了会议室人们说话的声音,他也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到薛柯枚画的宣传画已经画完了,就站在一边,也认真地端详起来。

“嗯,就是不错,画完了吗?要是画完了,我就请厂里的那个什么指导委员会,先过来给看看,审查一下。省得到时候快要比赛的时候,各个车间都找他们,又都赶到一块,忙也忙不过来。现在如果不行,咱们还有时间好好再改。”赵田刚经常组织参加这种活动,显得很有经验。

薛柯枚点了点头,说道:

“画完了,让他们明天过来吧。”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厂子里面的那个墙报宣传指导委员会的几个成员已经先过来了,车间里面早就准备好了烟和茶水,赵田刚早早地站在车间的大门口,恭候着他们的到来。

等到快要九点的时候,厂革委会主任,也就是身兼水泥厂墙报宣传指导委员会的主任,靠造反起家的何文辉,坐着一辆小汽车来了。

赵田刚赶紧小跑着过去,等小汽车一停住,他就恭恭敬敬地站在车门口,把车门打开:

“欢迎,欢迎,没想到何主任工作这么忙也亲自赶来了,这是对我们车间工作的大力支持呀”赵田刚伸出了双手,迎接着车里的几位革委会领导,一边倾斜着身子,走在前面领路。后面的几个厂革委会的领导,也跟着一起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早就都收拾好了。里面的桌子上,摆放着香烟,还有一些瓜子和糖果。

等这些领导刚一坐下,车间里面的一个女职工,便走到这些领导的跟前,给他们倒上开水。

厂里来的革委会领导坐在上方。立窑革委会领导坐在下方。

刘春江和薛柯梅二人,作为工作人员,也参加了会议,他们坐在了后一排的座位上。

让他们两人感到意外的是,王雪飞也过来了。一打听,这才知道,他现在又借到了政治部。同时,政治部原来的那几个人,也跟着过来了。

0012 会议室里的炮弹

政治部主任张永强、郝秀琴,作为指导委员会的成员,也坐到了前排。剩下的徐有才、还有苏秀玲等几个人,只是坐在了后排。徐有才只是向刘春江这边望了一下,只有苏秀玲,则微微地向刘春江点了点头。

何文辉环视了一下会议桌对面坐着的几个立窑车间革委会的领导,笑了笑,说道:

“你们的人都齐了吧?好,看来你们的这个工作,还是走在了其他车间的前面呀,对,就是要这样。好,那就开始先汇报吧。”

赵田刚在*运动中,就是何文辉手下的一个得力干将。只要是何文辉说出来的话,不管是什么,赵田刚都是积极地带头响应。他们两人的关系原来就很熟。到了*,由于都是靠造反起家的,关系更是进了一步,现在,两个人好的就像一个人一样。

赵田刚显得有些兴奋,他看了看对面的几个领导,然后掏出了一个事先写好的稿子,清了清嗓子,便开始汇报工作。

他首先代表车间,对前来现场进行指导的厂宣传文化工作指导委员会表示热烈的欢迎,随后,他放下稿子,带头鼓起掌来,一边鼓掌,一边还回头四处张望着

会议室响起了一阵掌声。

等大家鼓完了掌,赵田刚这才拿起了发言稿,开始进行汇报。他首先讲了一下车间革委会,自从接到了厂革委会的工作部署,他们回来以后,对这项工作给予了高度的重视,然后又说了一些他们怎么样提高认识,统一思想,精心组织,很抓落实的。

这些套话,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从报纸上抄下来的。

赵天刚汇报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说他下来又是如何调动工人群众的创作热情,最后产生了许多优秀的,并且还受到厂领导高度赞扬,职工群众如何满意的优秀诗歌作品。

说到这里,赵田刚放下了稿子,他又举了两个例子,说他又是如何重点抓好每个具体环节的工作,怎么样在工作中突出政治的。最后,他让薛柯梅代表车间,向厂领导介绍一下他们这个墙报的报头,也就是这幅宣传画的创作主题和想表现的内容。

干是,薛柯梅便走到了贴在墙上的那副画面前,向在座的这些人讲了起来。

她首先把这幅图的创作主题讲了一遍。

接着,她又开始讲起了了这幅画所表现的内容以及创作手法。

讲完了之后,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掌声。

厂革委会主任何文辉眯着眼睛,听完了薛柯梅的介绍之后,他点燃了一支烟,笑着说道:

“刚才听赵主任和小薛讲的这些话,里面提到的像什么诗歌呀绘画呀,说实话,我就是个大老粗,也就是外行,根本听不懂你们说的这些什么艺术呀表现手法呀这一套。

但是,虽然不懂这些,可是,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诗歌我会听,能听出个高低;美术我会看,能看出个好坏。诗歌呢,前几天你们都把作品送上去了,指导委员会评审也通过了,并且,也有几首看起来很不错的作品,在这里我就不再多说了,你们只要原模原样地抄上去就行了。至于美术,刚才听作者小薛把她的创作主题和创作手法讲了一遍,好像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基本符合我们提出的文艺要坚持"三突出"原则。从画面的内容来看,我看还是不错的,能够表现了我们工人阶级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敢创敢干,敢于向一切牛鬼蛇神宣战的英雄气概;人物形象也很好,高大威武,面色红润,身体强健,精神饱满,充分展现了我们当代工人阶级的风貌……”

何文辉讲到这里,他拿起水杯喝了口茶。他很能讲,一口气讲了不少。

在座的人都静静地听着他的发言,大多数人都拿出个小本子一边听,一边记着。

刘春江背靠在椅子上,一开始也听了几句,到后来,等到何文辉讲到后面的那些空话套话时,他的脑子就开了小差儿了,但在外表上丝毫看不出来。这些年,运动一个接一个,而每次运动,大会布置,小会落实,不是学习就是讨论,没完没了,他对这些早就感到厌倦了。

听又听不进去,别的又不能干,刘春江坐在那里,眼睛开始向周围看去了。

他暗暗地观察了一下紧挨着他坐在一旁的薛柯梅的表情,只见她坐在那里,也拿着一个小本子装模作样地在上面认真写着记着,当他无意中把目光往她的本子上瞟去,这一瞟不要紧,一瞟差点让他笑了出来。

原来,薛柯梅在那个小本子上根本没有记什么,而是偷偷地画了一只恶狼,画面上,这只狼正瞪着两个眼珠子,向远处张望着……

刘春江赶紧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她这样做很危险。于是,他悄悄用脚碰了她一下。

薛柯梅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偷偷抬起头望了望何文辉。

此时,何文辉正讲的滔滔不绝

于是,薛柯梅偷偷向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把本子翻到了别处……

刘春江又看了看王雪飞,只看他正瞪着眼睛,身体努力前倾着,伸着脖子,脸上神情专注,像是如饥似渴地听着。那样子,就好像一个好学生上课认真听老师讲课一样,又好比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正坐在教堂里,听牧师布道一样。

刘春江看着王雪飞的样子,心里感到好些好笑,可是,刘春江虽然感到有些好笑,真正从内心来讲,他还是挺佩服王雪飞的这个态度,因为换做自己,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

正当刘春江脑子里面出神的时候,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掌声,他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何文辉讲完了。于是,他也举起了双手,一边看着何文辉,一边象征性地比划了两下。

何文辉讲完了之后,接着,几个厂革委会的副主任也开始发言了。

这些人发的言,就比较短了。有的是对何文辉的发言做了一些补充;有的只是在某些方面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几个副主任讲完了之后,领导里面,就剩下了张永强了。

作为现在的政治部主任,在宣传文化方面,这是他的本职工作,那他当然就是主角。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应该多说几句。

到底是搞政治宣传的,张永强的口才很不错,他讲起话来,主题突出,条理分明,逻辑清晰,语言生动。而且,既有一定的理论性,又能结合一些生动的实例,这让刘春江听起来,不由得不佩服他的口才。

此时,薛柯枚也用心地在听着。她一边听,一边认真地在做着记录。

就在张永强讲话的时候,王雪飞轻轻地站了起来,他拿起了暖壶,先是给何文辉蓄了一些水,然后又分别走到别的领导跟前,给他们一一倒上。把水到完了之后,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那里,坐了下来。

王雪飞一边听着,一边侧过了脸,神情认真地看着贴在墙上的宣传画。

等到张永强说完了之后,何文辉看了看周围,又开始问道:

“大家还有什么别的看法?”

大家相互望了望,没有人说话。

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王雪飞的脸有些红涨。

何文辉又看了看坐在那里,正神情专注地望着那副画出神的样子,笑着说道:

“小王,你看的那么认真仔细,那你就说说你对这幅画的看法。”

王雪飞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他的脸很红,先是看了一眼张永强,然后又看了一眼薛柯枚,最后,这才说道:

“这幅画,从画面表现的内容来说,没什么大的问题,只是只是在某些细节方面,我个人认为里面存在着一个严重的问题。”

王雪飞的一番话一说出来,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大家全都屏住呼吸,等着王雪飞后面的话。

刘春江感到有些吃惊,他呆呆地望着王雪飞,又看了看墙上贴的那副宣传画,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薛柯枚这时候也是一样,她皱着眉头,瞪大了自己的双眼,脸红的很厉害,神情十分紧张

何文辉也转过头去,重新打量着那张画,看了看,好像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于是,他对王雪飞说道:

“你既然看出来了问题了,那就要大胆地说出来。好让大家听听。”

王雪飞起身走到了宣传画的跟前,两眼看着薛柯枚,问道:

“我想请问一下作者薛柯枚,你的这幅宣传画画完了没有。”

薛柯枚心里通通通地跳着,她又重新看了看那副画,迟疑了一下,说道:

“画完了。”

王雪飞听了,说道:

“那好,既然是画完了,那我就要问一下作者,你为什么把这位工人,画成了六个手指头?你是何居心?”

王雪飞的这句话,像一个*一样,扔进了会议室里,立刻产生了剧烈的爆炸。

0022 唇枪舌战

大家的眼睛一下子全部都瞪圆了,此时都紧紧地盯着墙上的那副画。要知道,薛柯枚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黑五类分子,把革命工人刻意画成了六指,那就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了。往深了说,那就是居心叵测,那就是利用宣传画作为一种武器,丑化工人,恶毒攻击工人阶级。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政治问题。

薛柯枚的脑子里面“嗡”的一声,一下子就蒙了。她立刻站起身来,想要走到墙报跟前。哪知道何文辉立刻喊住了她。说道:

“站住,你先坐在那里别动。”

说完,他起身站起身来,亲自走到宣传画的跟前,看着画面上那个工人的手掌。

王雪飞赶紧用手指了过去

何文辉把身子往前倾了过去,使劲睁大眼睛,看着画面里人物的那只手。

"您看,画面中的人物,这只手紧握着拳头,除了大姆指,剩下的那应该是再画四个手指头,而这里却是画了五个,要是这样的话,加上大姆指,全部算上,那就是六个手指头了。"王雪飞表情严肃地对何文辉解释着。

这时,会议室里,除了薛柯梅之外,其余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座位,向那幅宣传画围了过去,人们都神色紧张地瞪着两眼,看着画面上王雪飞指着的地方。

只见画面上的那只手,是握成了一个拳头的形状。除了大姆指之外,另外的四个手指,由于是并在一起的,薛柯梅就用油画笔画了五道笔痕。

王雪飞所指的画了五个手指,就是这五道笔痕。这样如果再加上一个大姆指,也就成了六个手指了。

何文辉盯着那五道笔痕,看了一阵,半晌,他才回过头来,看着薛柯梅问道:

"这个问题,你怎么解释?总不至于不识数吧?"

薛柯梅走到画面前,两眼盯住那里,仔细地看了看那只手。

此刻,她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由于气愤,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这时候,会议室异常安静,刘春江心里替薛柯梅捏着一把汗,不知道她该如此作出解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薛柯梅的脸上,等着她的解释。

半晌,薛柯梅才从口中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几个字:

"那不是手指,是笔触。"

"你说什么?笔……笔粗?”何文辉瞪着眼睛向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看了一遍,又继续说道:

“我虽然不懂那些西洋画,但我也多少知道一点儿。画西洋画,都用的是排笔,从粗的到细的,各种型号一大堆,想用粗的用粗的,想拿细的拿细的,全都由着你。难道车间不给你花这个钱?"何文辉两眼紧盯着薛柯枚问道。

薛柯枚捂着胸口,她努力克制着自己难以平静的情绪,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又说出了后面的几句话:

“我说的不是笔粗,而是笔触。这是绘画上的一个名词。是指画画的时候,作者在纸上用笔的各种方法。”说到这里,她走到刘春江的跟前,一把从他的手里拿过了笔记本,撕下了一张纸,又用笔在那张纸上用力写了两个字大大的字——笔触。

刘春江注意到,薛柯枚的手抖得很厉害。

何文辉低头看着那两个字,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把那张纸举了起来,说道:

“笔触?我不懂得这个名词。你们谁懂得?快来给解释一下,这什么是笔触?难道说这个笔触,就可以把五个指头画成六个手指头吗?”

在座的,大多数文化底子都不是很高,就算机关里面的几个干部,说起来文化也不算低,但是,他们的专业也大多数都是理工科或者是文科,对绘画并不是很内行。

薛柯枚见这里的人都不说话,她知道,现在只能靠她自己,对这些人做出解释了。她脑子里面很乱,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私蓄,缓缓地说道:

“在西洋绘画技法中,有些东西可以如实地表现,而有些东西,则可以根据艺术上的需要,概括地表现。也就是说,这个手的手指,因为它整个这个面都处于暗部,是被光面,不能画的太清楚,所以就不能像中国工笔画那样处理,应当概括地表现。这样,我在那里就用了五个笔触,这五个笔触,不能看做是五个手指,而是把这里概括为一个暗面,来整体表现的。”

薛柯枚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她艰难地解释着,她想尽量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把这个并不深刻的道理说清楚。

听完薛柯枚的解释,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人们都皱着眉头,慢慢地思索着她刚才说出的话。

王雪飞坐在那里,没有再继续说话。说起来,他也是一个知识分子,文化艺术修养也不算低。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他已经隐隐约约地似乎明白了薛柯枚所说的这个道理了。只是由于这个头是由他挑起的,他不想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以显出自己的无知。所以,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没有作声。

他暗暗观察了会议室里其他人的表情。

此时,大多数人的脸上,都还是一种疑惑的表情。

这时候,一个人站立起来了,他说道:

“刚才听了薛柯枚的解释,我稍微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美术作为一种艺术,特别是西洋画,有时候不能完全按照真实的面目来表现,而是可以采用艺术的手法,概括或是抽象地来表现。”

说这话的人是刘春江。

薛柯枚听了这几句话,她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她用力点了点头。在这个时候,刘春江能站出来替她辩解,她心里感到热乎乎的。

“艺术?难道艺术就可以把五个指头画成六个指头吗?我把你画成四条腿你干不干?我们国家不是要求文学艺术都要坚持革命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吗?”王雪飞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站起来,大声反驳道。

这句话何文辉听懂了,他点点头,说道:

“小王这句话说得在理。画画嘛,什么叫好?不就是画的和真的一样,画的越像越好吗?要不为什么人们常说,这幅画画的就像真的一样。”

何文辉说完这句话,会议室里面的大多数人都点着头,就听到有人随声附和着说:

“对,对,画画嘛,就是要画的和真的一样。总不能把人画的四不像,这才叫艺术。”一个车间里面的革委会主任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洋为中用’嘛。在中国,就要按照中国的套路来,不能学习西方的那些颓废的艺术手法。”又有一个人,出来迎合着何文辉刚才说出的那几句话。

“对,这也是一个如何对待西方艺术的态度问题,我们要坚决抵制西方的那些落后、腐朽的资产阶级艺术。而要大力弘扬我们自己的民族艺术。我们本民族艺术的规律就是,画什么就要像什么,不能把驴画成马,把鸡画成鸭。那样就不叫艺术了。”王雪飞这时候找到了攻击的突破口了。他现在已经看出来这里的形势了。他摸清了何文辉的态度,于是,便又开始了论战。

刘春江在大学的时候,就经常参加一些学校组织的辩论会,他的口才很好,脑子的反应也快,只是对艺术不是很了解。但是,他的悟性相当好,很快,他就想到了反驳的论据:

“谁说我们中国没有抽象的艺术?你说说,世界上真的存在龙吗?世界上真的存在凤吗?还有,好,退一步讲,就算你说的那样,画什么就要像什么。那么,我问你,画头发,是不是也要事先数一数到底有多少根头发,才必须也在纸上画出多少根头发?画眉毛,也要数清楚多少根眉毛?然后再如实地画出那么多眉毛来,这才叫现实主义的艺术手法?”

刘春江一连串反问,一下子把王雪飞驳了个哑口无言。

这时候,会议室里面也有人纷纷议论开了:

“对,艺术嘛,毕竟不是科学。有时候不必当真。中国艺术里面的好些东西,都不是写实的。比如京剧,在舞台上,千军万马怎么表现?准不能真的把几个集团军,都搬到舞台上去吧。”

形势很快发生了变化,人们现在也明白了,画面上的那五个笔触,不能理解为五个手指头,而是抽象地概括了。

何文辉是个聪明人,他也多少有些懂了,于是,他不再坚持他的观点了。

见何文辉态度有所改变,赵田刚心想,看来何文辉对这个事情也不再那么较真了。薛柯枚不管怎么说,毕竟还是给自己干活,如果不向着她说几句话,那以后就没人给自己干活了。以后车间里面的好些写写画画的事情少不了。这都要等着用薛柯枚呢,不如自己站出来,替她说上两句,以便收买人心。

于是,赵田刚笑着说道:

“对,我现在也听懂了。刘春江说的有一定的道理。艺术嘛,说白了,就是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东西,不能太当真。比如说西游记,哪有什么孙猴子猪八戒?都不是人编出来的?哈哈对不对”赵田刚打着哈哈,替薛柯枚开始解脱着

0023 出差开会

王雪飞眼见立窑车间的革委会主任赵田刚也开始帮着薛柯梅说话了,而且,他这一说,其他人也开始渐渐地转了风向,有了附合刘春江之意,再看何文辉,看样子也不想再支持他的观点了,王雪飞心中暗自寻思着,知道自己的观点站不住脚了,如果再坚持下去,只会是自讨没趣,所以,也就不再说下去,只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借口下台就行。

最后,政治部主任张永强一见会议室这些人说话的调子已经明朗了,这才站出来表态了:

“对,小刘说的没错。美术作品怎么表现,这是个艺术表现手法问题。我记得过去齐白石有句话,说画画,做到′不似则欺世,太似则近俗。'意思就是说,画画这东西,不能不像,也不能太像。不像了,就是欺骗人;太像了,就俗气了。其实像中国的许多山水画,好些地方都讲究留白,难道在实景中那些留白的地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当然不是了。那为什么那些留白的地方就不画了呢?真的把画纸全部画满,效果反而不见得好;京剧里面的骑马,道理也是一样,只是拿个马鞭比划就行。真要在舞台上牵上一匹高头大马上去,那就不像京剧了,观众也就没有了想象的空间了……"

在这些当官的人里面,张永强的文化修养还是算比较高的,毕竟说起来他也是个文人。而他作为政治部主任,身为水泥厂宣传文化指导委员会的重要成员,干得就是负责审查知道这方面的领导,他这样一说话,别人一般也就不再驳了。

何文辉坐在那里,一边听着张永强的发言,一边抽着烟。他其实对这些艺术理论方面的争论,一是不懂,而是本来就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说实话,他对这些其实也并不重视,只要没有大的问题就行,现在见张永强这样说了,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说道:

“好了,小薛,既然你这样解释,也许你也有你的道理。这个事,只要你主观上不是故意画成六个指头就行,我看这样吧,你就改一改算了,反正减一笔也不费事,你就少画上一道笔触,这不是就完了。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那就散会吧。”

薛柯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想,今天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会议开完了,人们开始往外走,当王雪飞走到了薛柯枚的跟前时,他尴尬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道:

“对,改了吧。其实改起来也不费力,全算上也不就是巴掌大的地方吗?毕竟现在还算好改,要是摆出去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薛柯枚心里有些不想理她,听完了他的话,只是冷冷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应付了他。

当那些走了出去,会议室里只剩下了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个人了。这时候,薛柯枚走到刘春江的面前,感激地望着他,说道:

“真的要好好谢谢你才对。这一回要不是你,我怕是躲不过这劫了。”

刘春江安慰她道:

“你要吸取一下经验教训,这年代,有好些人其实就是从鸡蛋里头挑骨头。现在有多少文人因为这种事情而坐牢?所以,你也要尽力小心一些,别让他们抓住话把子。”

薛柯枚听了,用力点点头,说道:

“我过去还以为他们不会抓住我把柄呢,这回算是真的领教过了。没想到这个王雪飞,居然是个这样的人,见风使舵,看领导的眼色行事。我原来对他印象还不错呢。”薛柯枚现在一说起他,心里还是窝着一肚子的火。

刘春江沉默了。他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当赵田刚送走了厂里的那些领导,他又返了回来,又看了看墙上的那副宣传画,回过头来对薛柯枚说道:

“你以后可要多加小心呀,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这一回,何主任也是给了我面子,我说出的话,他还能听上几句,不再揪住你的问题不放,要是换作别人,那就不好说了。好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好好接着干吧。”说完,走了出去。

最近一段时间,由于薛柯枚在车间办公室里,赵田刚经常借着检查和指导工作的机会,找到薛柯枚说上一句半句。或者,把她一个人叫到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有事没事地找一些话题,东拉西扯地说上半天。

薛柯枚知道他的心思,每次进入他的办公室的时候,她都提心吊胆的,不知道赵田刚又要做什么。

这天,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正站在桌前,商量着什么,这时,赵田刚拿着份文件,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笑容,然后对薛柯枚说道:

“小薛,你到我的办公室里来一趟。”说完,走了出去。

薛柯枚与刘春江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赵田刚找她又要做什么。

薛柯枚说道:

“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

刘春江说道:

“那谁能知道呀,你去看看。”

薛柯枚走进了赵田刚的办公室里,他让她坐下。

然后,赵天刚走到了薛柯枚的身边,递给了她一份文件。说道: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省里要组织一次企业宣传文化工作现场经验交流会,这可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呀。厂里给了我们车间两个指标,经过车间革委会研究决定,决定派咱们两个人去参加会议。时间很紧,票我已经买好了。今天晚上的火车,你现在就立刻回去准备一下。”

薛柯枚看着厂里下来的文件。心里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该不该去。

她心里非常纠结。

从内心来说,她还是想去的,因为,她的父母现在就在省城里面关押着。她想借机去看望一下。她和父母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

但是,她担心的另一个问题是,她不想和赵田刚一起去。

这让她感到很为难。

薛柯枚回到会议室,把事情向刘春江说了一遍。同时,她也把自己内心的想法都告诉了刘春江。

刘春江听了,抬头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我该怎么办呀?到底是去还是不去?要不,我就说身体有些不舒服,不去了吧。”

刘春江看了看她,知道她心里惦记着父母,于是,他说道:“你还是去吧,不要怕,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去的又不是你一个人,我想,这种会议,应该还有几个人。”

听了刘春江的这番话,薛柯枚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她就赶紧回家准备去了。

到了下午七点钟,薛柯枚按照规定的地点,来到了厂俱乐部门口,等待着厂里安排的送站汽车。

门口也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薛柯枚上前一打听,这才知道,他们也都是来等厂里的车,去参加这个会议的。

过了一会儿,赵田刚也来了,他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看起来也显得很精神。

他一见到薛柯枚,就从一个包里取出两个点心,往她手里塞,说道:

“吃吧,晚上坐夜车很熬人的。”

薛柯枚赶紧摆了摆手,说道:

“我已经吃过了,现在不饿。”

赵田刚看了看她,笑了笑:

“那好,先留着,等饿了再吃。”

汽车来了。是个后开门的中吉普。而且,政治部的张永强也在里面坐着。他是负责这次带队的。

车开的很快。马路上的灯光,不时地从汽车的窗户中照了进来,灯光不停地变换着。

政治部的张主任和赵田刚坐在一起,聊着厂里的一些事情。

薛柯枚坐在后面,她两眼望着窗户外面的行人,心里默默地想着心事。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辽源火车站。

张主任和赵田刚他们两个人是卧铺,其余的人都是硬座。

张主任领着这些人上了火车,然后把薛柯枚他们几个人送到了车厢里面,把东西都安顿好,又嘱咐了几句,看看没什么问题,这才走了。临走的时候,他说道:

“我和赵主任在前面的那个六号卧铺车厢,15号和16号,要是有什么事情,去那里找我们就行。”

在过去那个年代,买卧铺票,都是要求至少是科级以上的干部才能购买的,一般人就是有钱那也不能坐。

火车开了。

薛柯枚和其他一起来的那两个人,都坐在一起,聊了起来。她的心情也渐渐地稍微有些放松了。

薛柯枚自从上次跟着厂工会一起来省里参加全省职工文艺节目汇报演出,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省里。

薛柯枚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想着她和父母见面的情景。

“小薛,来,吃点儿点心吧。”

薛柯枚一看,是赵田刚过来了。

只见他拿出了一包点心,放到了窗户跟前的小桌子上,然后把它打开,热情地招呼着几个人吃。

“谢谢赵主任。”那几个人纷纷向赵田刚笑着点了点头。

薛柯枚旁边的一位姑娘,拿起了一块点心,递给了薛柯枚,说道:

“吃吧。赵主任请客。”

薛柯枚不好意思不接,她只好拿了过来。

0024 交流会

这个姑娘叫贾红英,二十来岁,是矿山车间的一名工人。另外和他们一起开会的那个男的,三十出头,叫纪爱军,是包装车间的工人。他们两个都是在车间里面负责宣传的。

车厢里的旅客倒是还不算太多,过道上也显得很松动。这时候大多数人都还没有睡,他们聊着天,或者是吃着一些自己带着的食品。车厢里面充满了食品的味道。

列车员不时地走过来,抬起头检查着货架上面的旅客放上去的货物。铁路警察也不时地走过来走过去,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车厢里面的广播员开始了广播。一个悦耳的女播音员的声音,从车厢里面的小喇叭里传来,向旅客介绍着这次行程所需要时间,经过的站点,以及所注意的事项。过了一会儿,广播里传来了京剧《智取威虎山》里面杨子荣那铿锵有力的唱腔。

火车轮子在铁轨中间的接缝处,发出了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声音。

薛柯枚坐在车上,两眼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夜幕中,远处的原野上,零星地闪现着一些灯光,看起来感到有些孤零零的。

车厢里面的广播也停止了。这时候,有些旅客也开始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后背上,头随着列车的节奏摇晃着。

薛柯枚也有些倦意了。现在车间里面也不生产了,她已经有很长时间不上夜班了,白天没有睡觉,现在眼皮有些困。

一个列车员,推着装满食品的小车,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吆喝着

薛柯枚把头靠在车厢座椅的一个角落,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睡着,就听有个声音叫她:

“小薛小薛醒醒,快醒醒”

薛柯枚身体一哆嗦,睁开了双眼,只见张永强和赵田刚两个人,站在他们的面前。

赵田刚笑着说道:

“你们两个女的到卧铺去躺一会儿去吧。我们两个在这里坐一会儿。”

薛柯枚旁边的那个姑娘,看了看薛柯枚,见她不动,她有些不好意思去,于是说道:

“我们不困,再坐一会儿就到了。”

“去吧,还早着呢。”张永强把那个姑娘拉起来了。

薛柯枚一看这样,自己不去也不行,只好跟着那个姑娘,来到了六号卧铺车厢。

到底是卧铺,车厢里面显得很安静,灯光很暗,刚好能看清过道,里面不时地传来了人们的酣睡声

找到了铺位,那个姑娘自己主动上了上铺,薛柯枚便睡在了下铺。

薛柯枚也是困了,她头一挨着枕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火车还在有节奏地摇晃着,夜空中,传来了火车的鸣笛声

火车的广播声又开始了。里面传来了东方红的乐曲声。

薛柯枚一睁眼,车厢里面的好些人都醒来了。人们揉着眼睛,有的看着手表,有的开始收拾着行李箱。

这时候,赵田刚也进来了,他看了看薛柯枚,说道:

“省城就要到了,你们两个去先洗洗脸吧。”

薛柯枚和那个姑娘走了出去。

火车进站了。

他们几个拿着提包,走出了火车站。

一出火车站的大门,就见在前面的人群中,有许多人都喊着叫着,也有的人举着大大小小的牌子,高高地举着。

贾红英眼尖,她一眼就看见了前面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省企业宣传文化工作现场经验交流会接站处”,然后高兴地叫了起来:

“张主任,您快看,这不是来接咱们开会的吗?”

张永强笑了笑,“时间还早呢。咱们不着急去,我看咱们还是先找个小饭店吃点饭吧。然后在去报到。你看怎么样?”说完他看了看赵田刚。

赵田刚笑了笑,说道:

“你是带队的,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于是,张永强走在前面,看样子他对这里很熟,左拐右拐,转了几圈,就领到了一个国营饭店里面。

他选择了一个靠窗户的桌子旁,然后坐下,从衣服里面掏出了钱包,掏出了一快钱和一张省里的地方粮票,递给了薛柯枚,说道:

“你们看想吃点啥,买去吧。”

饭端上来了。

饭菜也很简单,是几张油饼,还有一些咸菜,每人一碗蛋汤。

“咱们吃完了饭,先到咱们厂的省办事处去。我在那里还有点儿别的事情要办。”张永强一边喝着热汤,一边对赵田刚说着。

赵田刚大口嚼着油饼,他点了点头,说道:

“你去忙你的去吧,这里你尽管放心。有我呢。”

吃完了饭,他们来到了水泥厂常驻省城的办事处。

办事处,设在省城一家比较有名的大饭店的一层的最里面,常年包着的三个房间。

敲开门,一个中年人迎了出来:

“呀,二位主任,你们怎么来了?来的时候,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我们是来参加一个会议的,他们那里有招待所,一切都安排好了,不用你们操心。我们只是来看看,另外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办。”张永强一边说,一边走到里面的一个沙发跟前,坐了下来。

薛柯枚等人,也坐了下来。

张永强接过了那个中年人递上来的一只烟,一边抽着,一边和那人聊了起来。

薛柯枚早就听说过水泥厂在省里的这个办事处,但是从来也没有见过。她看着房间里面墙上挂着的一副画。

“好了,赵主任,你就先领着他们三个人报到去吧。我先办点儿事情,完了马上就去。”说完,张永强对他们三个摆了摆手,走了出去。

赵田刚喝完了一杯水,然后站了起来,说道:

“咱们也走吧,去了还能再睡一会儿。”

举办这次省企业宣传文化工作现场经验交流会的,是一家矿务局。这是一家规模很大的矿务局,在行业内很有名。

接待他们的地方,是一个六层楼的招待所。招待所的门前,悬挂着许多醒目的标语:

“热烈庆祝省企业宣传文化工作现场经验交流会召开”

“欢迎兄弟单位莅临我局参观指导工作”

赵田刚领着几人,走入了招待所里。在门口,摆放着几张办公桌,上面放着签到簿。

赵田刚知道自己的字写的不好,他笑了笑,对薛柯枚说道:

“你的字好,你去签个名吧。”

签了字,办完了手续之后,有个中等身材的姑娘,领着他们上了二楼,然后打开三个房间。随后,把钥匙交给的他们。

赵田刚走入了薛柯枚的房间,看了看,里面摆放着三张床。房间里面倒也十分干净整洁。

服务员走了进来,把两个水壶摆放在桌子上。

赵田刚看了看,说道:

“房间还不错。你们昨天一黑夜没有休息好,再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呢。我也再躺一会儿。”说完,打了个哈欠,走了出去。

贾红英看了看薛柯枚,笑了笑,说道:

“咱们也睡吧。我这个人不知道怎么搞的,在火车上躺在那里,根本睡不着。好不容易刚迷糊着,就天亮了。”说完,她把枕头重新放了放,躺下睡了。

薛柯枚其实昨天也没有休息好,她正好也困了,于是,两个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下午四点,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型的会议礼堂,会议开始了。

首先,由省革委会的一个副主任开始讲话。

讲话的内容,主要是讲了一些欢迎辞,还有关于召开这次会议的重要意义,以及举办这次大会的一些日程,活动安排。

下午的这个会议时间倒是不长。

到了晚上,主办单位在食堂里面,举行了招待晚宴。

招待所的食堂里,灯火辉煌,里面放着乐曲。气氛也十分热烈。

参加这次会议的单位真不少,诺大的一个食堂里,满满地坐着许多人。

张永强和赵田刚,他们和来这里开会的领导都坐在一起。

薛柯枚等剩下的这些人,都被安排在了和其他单位的人一起坐着。这样安排的目的,就是让他们能够相互认识和交流。

薛柯枚正当眼花缭乱,四处张望着,忽然,她听到似乎有人在后面喊她:

“柯枚”

薛柯枚一惊,在这里,不可能会有人这样称呼她,她赶紧扭过头一看,立刻惊叫了起来:原来,在这里,居然遇到了她在西安美术学院的女同学。

这个女同学叫田海霞,当年,她们两个还是一个宿舍的呢,刚参加工作时,他们的关系也不错,后来,等过了几年之后,她们的相互联系就渐渐地少了。

能够在这里遇见多年不见的同学,她们两个都非常高兴。那个女同学高兴地问道:

“真巧呀,咱们在这里能遇到,你现在怎么样呀,还好吧?”两个姑娘一见面,说起来就没完了。

田海霞笑着对坐在她旁边的一位中年男人说道:

“这位师傅,对不起,我遇到了一个大学的同学,想和她好好聊聊,您能和她换一个座位吗?”

那个中年男人一听,爽快地站了起来,说道:

“好吧,你们谈吧,我坐哪儿都一样。”

0025 参观学习

田海霞问那人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让薛柯梅坐在她的身边。

晚宴开始了。首先,东道主____也就是承办单位北宏矿务局的领导发表讲话。

薛柯梅和田海霞两人相互小声地交谈着,根本没注意那个领导讲了些什么,大厅里面就响起了一阵掌声。发言已经结束了。

热菜开始往上端了。

每个桌子上都有一位北宏矿务局的领导在陪着。他说道:"大家别客气,一起吃吧。"说完,就拿起筷子。

餐桌上的客人基本上相互不认识,当然,也有一些同行业的人,在这里遇到几个熟人,于是,他们也像薛柯梅这样,把座位调到一起的。

大家互相客气地让了让,便开始吃上了。

刚吃了几口,北宏矿务局的几个领导,便开始顺着一个桌子一个桌子地敬起酒来。每当敬酒的时候,大家都站了起来,手里端着酒杯,脸上陪着笑,一边表示着谢意,一边饮酒。

薛柯梅的酒量大概受父母遗传的影响,虽然一年也没喝多少酒,要是真喝起来,一般人比不了。白酒一瓶子下去,对她说,无非就是肚子胀点,一点事儿没有。

但薛柯梅对酒不感兴趣,她对不了解她底细的人,从来也不说她能喝。所以,这些年来,辽源水泥厂的人,包括刘春江,都不知道她有这么大的酒量。

每当有人过来敬酒的时候,薛柯梅都笑着微微喝上一小口。

这时候,张永强和赵田刚也端着酒杯过来了。

薛柯梅笑着向他们介绍着自己的同学,然后又向田海霞介绍了自己领导。

张永强先敬酒,田海霞很大方地把酒喝下去。

之后,赵田刚也举起酒杯,表示欢迎她去辽源水泥厂去玩。

宴会大厅里面的人一个个端着酒杯,走来走去,到处都充满了互相祝福的话。

菜很丰富。虽然那个年代的人肚子里面并没有多少油水,但有些桌子上的饭还是剩了一些,倒是并不多。

吃完饭,薛柯梅把田海霞叫到自己的房间,两个人聊了起来。

到了晚上,北宏矿务局的大礼堂放了一场招待电影,片名是刚刚重新拍的《渡江侦察记》,彩色的。

看完电影,田海霞对薛柯梅说道:

"晚上到我房间睡去吧,我那里没人,咱们好好聊聊。"

于是,薛柯梅便向张永强打了招呼,张永强笑了笑,冲她一摆手:

"去吧!”

第二天,经验交流会便正式开始了。

首先,北宏矿务局政治部的一位领导,向大家介绍他们在这方面所做的工作,以及取得的一些经验。

各单位的经验交流汇报材料早就印好了,已经发给各单位了。

一上午,总共有三、四个领导发言。这些领导,有的讲话很生动,既有理论观点,又有活生生的事例。这时候,会议大厅里的许多人都听得入了神,掌声不住地响起。

薛柯枚坐在那里,听到讲的生动的地方,她就凝神听着;但是,也有的人上去了,只是低着头念着稿子。这时候,下面的气氛就有些沉闷。

薛柯枚注意到,在她身边坐着的赵田刚,不管是谁讲话,他都低着个头,在那里打着盹;而张永强,则坐在那里,一会儿认真听着,一会儿低着头自己看着材料,有时候还掏出钢笔在上面画一些道道。

上午的会议结束了。主持人说全体人员都要到大楼门前合影留念。人们都站起来开始往外走,这时候,薛柯枚发现赵田刚还在那里低着头打着盹。

张永强一看,笑了,他用手拍了拍赵田刚的肩膀,说道:

“快走吧,该照相了。”

赵田刚被猛地惊醒,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知道怎么的,一换了地方就睡不好。”

张永强知道他说的这只是一个借口,但他只是笑了笑,说道:

“有些人讲话,只是念稿子,听起来就像是念经一样,一点也不生动。我也差点睡着了。”

大楼的门前,摆放着一排椅子,上面分别写着各单位参加会议的领导的名字。有两个人拿着一个扩音手提喇叭,指挥着人们入列。

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候。那些领导根据椅子上面的名字,按照官职大小的顺序坐了下来。随即,一般的人员也走了过去,按照大小个儿站好。

有个女的,拿着喇叭一边看,一边指挥着,把有些不合适的人互相调了调。

在这些人的前方,摆着一个三脚架,上面驾着一个120双镜头照相机,低着头看着里面的镜头。

摄影师左手举着,右手拿着一个快门线,看着镜头里面的这些人,他看没有什么问题了,大声喊道:

“全体注意了,抬头,往前开,笑一个,好——再来一个,好——”

摄影师连续咔嚓咔嚓地捏着快门线上的按钮。相照完了。人们一边纷纷说笑着,一边走向食堂。

下午的议程是,北宏矿务局安排他们去下面的单位去实地参观考察一下。

招待所的门前,停放着三辆大轿车,还有几辆小汽车。

薛柯枚和田海霞两人上了车,坐在一起,一边议论着,一边观看着外面的景色。

北宏矿务局的宣传文化工作看起来确实搞的很排场,大轿车拉着这些人,先后观看了两个文化宣传橱窗,一个职工绘画和书法展览,还有一个工人文化活动厅,里面摆放着他们这些年来举办的各种文体活动的照片和一些实物,以及获得的各种荣誉证书等等。

薛柯枚和田海霞两个人走在一起,饶有兴趣地看着,当他们看到工人的绘画书法展览作品时,两人都被上面的作品吸引住了:

“真不错啊,画的这么好。”薛柯枚看着一副油画,忍不住夸赞起来了。

田海霞看到这幅画,她睁大了眼睛,认真听着讲解员的解说,听着听着,她把嘴贴在薛柯枚的耳边,悄悄说道:

“你说他们搞的这些会不会里面有假的?”

薛柯枚一听这话,吃惊地看了看她,然后又看了看眼前的那副画,摇了摇头:

“不会吧。北宏矿务局是个大单位,人才有的是。”

田海霞嘴角微微往外撇了撇,小声说道:

“别的单位我不敢说,反正我们单位我知道,尽是弄虚作假的。”

“你快小点儿声吧。”薛柯枚一听这话,慌忙向周围看了一眼,赶紧提醒了她一句。

说实话,有些画,画的确实好,就连她们两个专门学油画的,都感到有些吃惊,看的出来,这些作者,都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当他们来到了工人文化活动厅的时候,墙上挂着许多照片,里面反映了北宏矿务局职工文化活动的照片。

人们跟着讲解员一边走着,一边听着她的讲解。讲解员是个姑娘,身材窈窕,口齿清晰,语音悦耳。当讲解员讲到一个台子上的本子,说这是他们下面煤矿的一些工人,在工作之余,画的速写日记时,田海霞忍不住想自己翻开看一看。

讲解员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微笑着说道:

“各位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

于是,她们两个人拿起了那本速写日记,好奇地看了起来。

只见里面是图文并茂的,既有生动的人物或场景速写,又有对这些工作速写所描绘的一些文字记录。

速写都是用钢笔画的,线条非常生动。薛柯枚心想,自己虽然专业是干这个的,但是,这些年来,由于没有一个好的心情,自己已经很少拿起笔画速写了,现在手也生了,想的这里,她的心情有些惆怅,同时,她也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应该振作起来,不要把专业丢了。

晚上,北宏矿务局安排了一场职工文艺演出。

到底是大单位,不缺人才。里面的演员听起来各各都是好嗓子;再说舞蹈,先不说跳的怎么样,光是身材和体型,就十分整齐;伴奏的规模也很大,都很有专业水准。老实说,就是辽源市的专业歌舞团,也不过如此。

其中有几个歌唱演员,都是在业内很有名的,在电台的广播里,经常能听到他们的名字。

下面的观众一边看着,一边鼓着掌。张永强感慨地对赵田刚和薛柯枚说道:

“人家是大单位呀,咱们无论是从哪方面讲,都和人家没法比呀。”

这是实话,别的不说,在过年的时候,别的单位的文艺宣传队来他们厂汇报演出,票就相对好弄,要是北宏矿务局的宣传队来演出,那票就比一个好的电影票还要难弄。

第二天,薛柯枚在食堂里一边喝着汤,一边问着张永强:

“张主任,今天咱们该干什么了。”

张永强笑了笑,说道:

“今天有我的一个发言,你要好好给我鼓鼓掌。”

“是吗?那我一定好好使劲鼓掌。”还没等薛柯枚说话,坐在旁边的贾红英赶紧把话接了过来。

“你呀,就是嘴甜。到时候别给我打盹儿就行了。”

0026 五七干校

赵田刚最怕开会听报告,他一听上午又要开会听报告,就叹了一口气,埋头吃着饭。

当他又开始用筷子夹摆在饭桌中间的一碟腌鸡蛋的时候,发现薛柯枚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啦,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啊?”

薛柯枚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赵田刚非常善于观察别人内心的活动。她见薛柯枚不肯说话,心里就琢磨着,猛然间,他一下子恍然大悟:

“没错,一定是那件事情。”

原来,当赵田刚把让薛柯枚和自己一起去省城开会的消息告诉薛柯枚的时候,本来他还想着,以薛柯枚的性格,一定不会爽快的同意,毕竟她是一个大学生,家庭又和普通人家不一样,父母都是驻外国的外交人员,她什么没见过?所以,他还想着,怎么样来说服薛柯枚,让她和自己一起来开会。

哪知道没怎么费事,薛柯枚便很顺从地答应了他。这让他心里感到有些奇怪。怎么也想不通。

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

于是,他吃完饭,当大家都回到招待所的时候,他敲开门,来到了薛柯枚的房间。

正巧,贾红英出门买东西去了,不在。

薛柯枚坐在床上,心里寻思着,不知道赵田刚又要干什么。

赵田刚看了看薛柯枚,带着一种同情的口吻,低声对她说道:

“后天会议就要结束了。听说你父母都在省城,你不妨趁着这个好机会,去看看你父母,你有几年没和他们见面了?”

薛柯枚其实心里想的正是这件事,她这次答应来省城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看一看现在还在五七农场的父母。

现在,赵田刚竟然主动提出来了,这让她感到有些意外。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用感激的目光,望着赵田刚。

赵田刚一看,心中暗想,果然被我猜中了。于是,他看了看手表,非常果断地说道:

“你去吧,今天的会你就不用开了,反正那些讲话,给咱们发的材料上面都有。张主任那里你也不用管了,我去和他打个招呼就行了。”说完,他就站起身来往外走。

刚走了几步,他又转身回来,从衣服里掏出了二十块钱,往薛柯枚手里一塞:

“出门在外,说不定要用钱的。这三十块钱,你先装着。”

薛柯枚本来想拒绝他给自己的钱,但是,还没等她说话,他就走了。

薛柯枚心里一直对这个赵田刚很反感,刚才他的这番举动,让她感到很温暖。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涌上来一股复杂的情感。

过了一会儿,赵田刚又走了进来,对她说道:

“我已经和张主任说了,他也同意了。快走吧。”

薛柯枚望着他,小声地说了声:“谢谢。那我这就走了。”

赵田刚心里一阵喜悦。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薛柯枚用这样真诚的口气,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赶紧说道:

“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是咱们立窑车间的职工,我不替你想着,等谁替你想着?快走吧。”

薛柯枚赶紧简单地准备了一些东西,匆匆忙忙地走出了招待所。

薛柯枚的父母,现在就下放在离省城将近七十多里地的一个郊外的五七干校劳动锻炼。

薛柯枚坐着长途汽车,经过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里。下了汽车。

薛柯枚向周围望了望,她不知道五七农场在哪里,于是,就问了问马路上的一个行人。那个人用手一指,然后就走了。

薛柯枚顺着那个人所指的方向,又走了很长时间的路,这才来到了一个荒郊野外的,周围都是农田的地方。

薛柯枚怀着一种既渴望见到父母,又害怕见到父母的复杂矛盾的心理,心情忐忑地来到了五七农场的大门外面。

这个五七干校,从大门往里面看去,是一排排平房。只见一个负责管理家属见面的干部,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走了过来。他看了看薛柯枚,面色冷冷地问道:

“你是那个单位的?把介绍信拿出来看看。”

“介绍信?”薛柯枚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当时由于来的匆忙,只顾着赶长途汽车,所以,她早就把这事给忘了。

“同志,我是辽源水泥厂的职工,我由于来的时候太急,走的匆忙,所以所以把这事情给忘了。”

那个络腮胡干部看了她一眼,又说道:

“没有介绍信,那把你的工作证拿来给我看看也行。”

“这”薛柯枚愣住了。她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络腮胡干部见她拿不出来,说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们这里有规定,凡是没有证件,来历不明的人都不能见面。”

薛柯枚几乎哭着请求络腮胡干部给她网开一面,“同志,我确实是辽源水泥厂的职工,而且离这里很远,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您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

最后,那个人被她的哀求打动了,说道:

“这样吧,我去和我们的军宣队领导把你的情况反映一下,看他同意不同意你们见面。要是不同意,那我也就没有办法了。”

“那那就麻烦您了。”薛柯枚用哀求的声音,向那人求着情。

过了很长时间,那个络腮胡干部才走了回来,他两手一摊,说道:

“姑娘,不是我不同情你,人家不同意呀,没办法。你还是快回去吧。”

薛柯枚拖着疲惫的脚步,带着深深地遗憾,只得筋疲力尽地离开了这里。

从这里到省城的往返汽车,一天总共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当薛柯枚回到招待所门口时,天已经快黑了。

她刚要进门往回走,赵田刚正好从里面往外走。一见到他,马上问道:

“怎么样,见到了吗?”

薛柯枚失望地摇了摇头。

赵田刚一看,不再往下问了,他说道:

“你一定没有吃饭吧,正好我也有点事儿,没有赶上,这样吧,咱们一块儿先吃点儿饭,慢慢再想办法。”

薛柯枚颠簸了一路,肚子里面早就饿了。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和他一起去,赵田刚看出了她的心思,又继续说道:

“走吧,现在招待所的食堂早就关门了,你难道晚上不吃饭了?走吧。”

薛柯枚想了想,最后只好跟着他往外走去。

省城的夜晚,灯火看起来明显要比辽源的夜晚热闹一些。赵田刚领着薛柯枚,来到了一个国营饭店。

饭店里面的顾客不是太多。薛柯枚准备买饭,赵田刚拦住了她,说道:

“不用不用,我这里带着粮票。”说着,他让薛柯枚先找个座位,他去开票。

过了一会儿,赵田刚走了回来,他把票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给薛柯枚倒了一杯水,这才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不让见?”

于是,薛柯枚就把她遇到的情况,向他讲了一遍。

“介绍信?”赵田刚也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们这次出来,都是厂里统一安排的,由张永强带队。因为薛柯枚没有事先提出来这个问题,所以,介绍信显然是没办法解决了。

“工作证也行。但是,我的工作证可惜又没有带。”薛柯枚锁着眉头,苦着脸坐在那里。

“这样吧,我明天和你一起跑一趟吧,用我的工作证试一试,看看行不行。”赵田刚若有所思地说着。

菜上来了。赵田刚要了两个热菜,鱼香肉丝和过油肉;两个凉菜,西红柿炒鸡蛋和切牛肉片。

“哎呀,买了这么多的菜,吃不了。”薛柯枚看着桌子上面的菜,轻轻地叫道。

“吃吧,”赵田刚把盘子往薛柯枚跟前推了推,见她不动,就用筷子给她碗里夹了一些菜。

薛柯枚看着碗里的菜,只好拿起了筷子。

吃完了饭,两个人走回了招待所。

会议结束了。明天正好是星期六,来这里开会的人都要返回了。赵田刚就向张永强请了个假,说要晚回一天,带着薛柯枚去趟五七干校。

张永强想了想,点点头,说道:

“好吧,你自己看吧。”

第二天早晨,赵田刚带着薛柯枚一起来到长途汽车站,他买了一些奶粉,糕点,还有白糖,鸡蛋,以及香烟等,来到了五七农场。

赵田刚把自己的工作证拿了出来,向那里的工作人员恳求着能让他们见上一面。

“你是她的什么人?”一个身穿军装的管理干部,用怀疑的眼睛看着赵田刚的工作证,问道。

“您是问我吗?”赵田刚有些听不明白。

“对,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那个人的声音里面透着一股威严。

赵田刚看了看薛柯枚,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薛柯枚马上说道:

“他是我的哥哥。”

“什么哥哥?”那个管理干部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来回地扫着,似乎要看看脸上有没有相同的特征。

“哥哥?还能有什么哥哥,就是亲哥哥。”薛柯枚不知道他这样问的目的是什么。

0027 亲人相见

那个管理干部把工作证往外一扔,冷冷地笑了笑,说道:

“你父亲姓薛,你是你父亲的女儿,你哥哥怎么能够姓赵呢?编个瞎话也不会编,你也不好好用脑子想一想。不行!绝对不行。我们这里有规定,非直系亲属不能见面。”

薛柯枚又羞又气,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她当时根本没有想这么细致。

“同志,那那能不能麻烦您可不可以替我把这些东西送进去。”薛柯枚眼里擎着泪,哀求地说着。

管理干部望着赵田刚手里提着的那些东西,犹豫了一下,说道:

“好吧,这个忙我们倒是可以帮。”

“那谢谢您啦。”薛柯枚见他们收下了,心想,就算是没有见到父母,把东西送给他们,那也总比白来一趟强。

当他们回到了省城的时候,招待所的房间早就全部都退了。而且,就算是没有退,他们两个因为没有介绍信,根本没法住。

怎么办?现在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薛柯枚望着街道上茫茫的人流,心里有些着急。

赵田刚倒是一点也不急。他说道:

“走一步说一步,先吃饭吧。吃完了饭咱们再想办法。”薛柯枚心想,大不了今天坐火车回去。想到这里,她就跟着赵田刚走入了一家饭店。

两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想着各自的心事。

见薛柯枚愁眉苦脸的样子,赵田刚说道:

“你不用愁,办法会有的。”他倒是胃口很好,走了一天的路,他这时候也真的饿了。

薛柯枚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说道:

“要不,咱们今天晚上坐火车回家吧。”

“坐火车回家?”赵田刚瞪着眼睛反问了一句,“不行,这样太累,我受不了。”

“那不坐火车回家,今天晚上怎么办?总不能在大街上吧?”薛柯枚知道他也没有带介绍信,旅店不会收留他们,所有,她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赵田刚看薛柯枚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你急的。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你有办法?有什么办法啊?”薛柯枚心里有些怀疑,不相信他说的话。

赵田刚望着薛柯枚,神秘地说道:

“你只要跟着我,就一定会有睡觉的地方。”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柯枚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变了,她一推饭碗,挺身站了起来,两眼直直地盯着他,问道。

“你想哪去了?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我是那号人吗?”赵田刚见她这样一脸严肃的样子,又哈哈笑了起来。

薛柯枚疑惑地看着他,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和她开玩笑。

“你坐下。听我慢慢往下说。”赵田刚拉了薛柯枚一下,让她坐下。

薛柯枚看着赵田刚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又重新坐下了。

“这样,我们一会儿再去咱们厂办事处那里去,找一下老高。他在这里很熟,总能给咱们找一个睡觉的地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薛柯枚一听,这才相信了他的话。她拿眼睛翻了他一眼,说道:

“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这个办法,怎么不早说?”

“我只是想逗你玩。看看你是什么表情。”赵田刚说到这里,不怀好意地笑了。

薛柯枚白了他一眼,把脸扭过去,不再理他。

吃完了饭,赵田刚领着薛柯枚又来到了水泥厂驻省城办事处。

老高,也就是水泥厂驻省城办事处的主任,他听了两人的情况,用手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说道:

“介绍信?虽然我这里的这个办事处公章不如厂办的那个权威。但也不妨试一试。说到的,不就是证明一下身份嘛。小薛,你明天拿着我这里开的介绍信,再去一趟,大不了再回来。”

“能行吗?”薛柯枚一听老高这样说,她脸上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试一试嘛。”老高倒是很热心。他马上打开抽屉,取出信纸,很快就写好了一张介绍信,然后盖上了公章,交给了薛柯枚。“要是不行的话,咱们再想想办法。”

薛柯枚恭谨地接过了那张介绍信,仔细地叠好,然后放在口袋里,她心里充满了感激,说了声:

“谢谢您了。没有这个东西,人家理都不理你。”

三个人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最后,老高说道:

“时候不早了,明天,你们还要起早,咱们办事处有三间房,不行你们就在这里凑合一黑夜吧。”

第二天,薛柯梅拿着老高给开的这张介绍信,再次来到了五七干校。

还是昨天的那个管理干部接待了他们。

他看了看盖着水泥厂住省城办事处的公章,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说道:

“按理说最好是拿上你们厂办的那个公章,但考虑到你们的实际情况,又跑了三趟了,也不容易,那就进去吧。记住,以后来了,一定要把相关的手续都办好了再说。”说完,他就放薛柯梅和赵田刚两人进去了。

进去之后,一个人领着他们先在接待室里等着。快要中午的时候,这些劳动锻炼的学员才排着队伍,拿着农用的工具,从农田里走了回来。

当薛柯梅看到父母,她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妈,您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啊?身体怎么样?”

薛柯梅的母亲,年纪已经有五十出头,她抱着女儿的肩膀,也是泪流满面。过了一会儿,她又仔细地看了看薛柯梅,说道:

“你别担心妈,妈在这里很好,你看,妈现在的饭量,比以前要大多了;身体也比以前强壮了。而且,睡觉也不像过去那样,老是头痛失眠了。”

看完了妈妈,薛柯梅又来到了站在一旁的爸爸。

薛柯梅的爸爸,长得很清秀,一看就是个很有修养的知识分子。他拉着女儿的手,详细地问着她这些年来的情况。最后,他安慰着女儿:

“梅梅,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没有什么大问题。在这里,就是每天种种地,这里对我们也很照顾,条件嘛,看起来虽然艰苦一些,但这算不了什么。我们吃的倒是还不错。”

听了这些话,又眼看父母的身体还可以,薛柯梅这些年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干笑的领导专门给薛柯梅的父母放了半天假,让他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薛柯梅也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她和赵田刚才又坐着长途汽车回到了省城。

在回来坐车的路上,薛柯梅的情绪明显地好了许多。在车上无聊,她的话也就多起来了。她向赵田刚讲着过去小时候,她父母对他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赵田刚一边听着,一边暗暗地在想,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薛柯梅见到了她的父母,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第一次主动和他讲了这么多的话。而且,他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姑娘现在对他的态度有了一些细细的改变。这让他心里很高兴。

回到省城之后,他们吃过了午饭,薛柯梅想要回家,赵田刚摇了摇头,他不愿意:

“咱们现在回辽源,起码要坐快十个小时的火车,到了那里,正好是半夜,家里又回不去,你难道准备在火车站睡觉呀?不如干脆坐晚上的火车,等到了正好是早晨,回家也方便。”

薛柯梅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老觉着和他在一起有些别扭,所以她才提出了要下午坐火车回家。后来听他这么一说,想想也是,与其半夜三更在那里呆着,还不如先在这里呆上一个下午再说。

于是,他们买了晚上的火车票之后,从火车站里走了出来。

他们抬头望了望火车站大楼正中央的钟表,才一点钟,时间还早。

怎么度过下午的这几个钟头呢?

难道再回到办事处去?

薛柯梅不想再麻烦人们老高了。而且,办事处里这里也不算近。

“走吧,离开车时间还可早呢,在这里呆着干什么?我们两个人随便转一转吧。”赵田刚说道。

薛柯梅望了望赵田刚,有些不情愿地站立起来。

两个人在街上慢慢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远,最后,脚也感到有些累了,这时,赵田刚发现前面有一家电影院,他高兴地说道:

“走,前面有一家电影院,咱们不行就到里面看看电影,顺便也能休息一下。”

薛柯梅也是走的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于是,他们走到了电影院的门前。

“《金光大道》……”

赵田刚伸着脖子,一看售票窗口上面挂着的一个小黑板上面的那几个字,脸上稍微显得有些遗憾,但是,他随即又说道:

“……也行,走吧,进去看看吧。总比看样板戏要强一点儿。”刚说完这句话,他马上意识到这句话不对,会给自己带来危险,急忙向周围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这才对薛柯梅说道:

“我不是说样板戏不好,只是里面敲敲打打的太闹得慌,而且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0028 遭到非礼

薛柯梅听了赵田刚刚才说的那句话,不禁心里感到有些好笑:

原来你也不想看样板戏了。我还以为你对先在的一切都满意呢。但是,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管它现在演什么呢,咱们无非就是打发一下这几个钟头的时间。省的没个落脚的地方呢。”

于是,两个人买了票,走进了电影院。

由于离开演的时间还早,观众席上的人还不到一半。

薛柯梅看着电影院里前面挂着银幕,心里不由得想起了以前曾经和刘春江一起在辽源电影院看电影的情景。

他现在可能还在办公室的会议室里忙着抄写那些东西呢,也不知道抄了多少了?薛柯梅两眼望着前面,坐在那里呆呆的出神。

赵田刚坐在她的身边,不时地向她说着一些什么。薛柯梅心不在焉地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

电影院里的人越来越多,里面的气氛也开始活跃起来。大人们之间相互打招呼的,问侯的声音;孩子们嘻笑打闹的,奔跑着的,找人的声音,渐渐地响起来了。

声音越来越响了。听起来也似呼有些吵闹,也就在这时,电影院里的灯光忽然暗了。一束光线从后面身射向前面的银幕,电影终于开始了。

电影院里的吵闹声立该少了许多。不一会,人们就渐渐安静下来了。

《金光大道》的作者浩然,现在正是红的厉害,这两年,不管是每天中午的评书也好,各种杂志也好,都能听到他的名字。他的长篇小说《艳阳天》,在厂里图书馆的阅览室里,整整摆了两大排。

但是,说实话,薛柯梅对他的小说,还从来没有认真完整地看过。只是看过以他的小说为题材改编后的小人书。里面的一些大概情节还是多少知道一些。

银幕上的人物这个出来那个进去,看了半天,薛柯梅也没有看进去,渐渐地,她的两个眼皮发涩,不知不觉,她就开始打起吨来了……

睡着睡着,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之中,薛柯梅忽然隐隐约约脸上感到有个热呼呼而潮湿的东西,在她的脸上游动着……

薛柯梅一下子惊醒了,她惊叫了一声,立刻就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像弹簧一样本能地跳了起来,回手就朝赵田刚的脸上狠狠地挖了一下,然后哭着就一路跑出了电影院……

电影院里面的人们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这边,但是,由于是在黑暗中,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只是稍微议论了几句,之后,人们的注意力就又回到了电影的情节中。

很快,赵田刚就从后面追了出来。

薛柯梅一只手捂着脸颊,拼命地往前跑着。

后面的赵田刚,也是一样,一只手捂着半个脸,一边喊着,一边使劲追赶,不大功夫,他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薛柯梅,……你……你误会我了,……有……有……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嘛……”赵田刚一把揪住了薛柯梅的衣服,结结巴巴地向她作着解释。

大街上,路来路过的行人都看着他们两个,甚至有人还止住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

赵田刚对周围的这些人一瞪眼,说道: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两口子打架的吗?”

薛柯梅一听,气更来了,她瞪着眼睛,愤怒地叫喊道:

“谁跟你是两口子?”说完,又开始往前走。

毕竟是在大马路上,她没走几步,赵田刚又把她揪住,向她说道: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给你配不是了,咱们有话慢慢说,不要这样嘛……”

薛柯梅知道,在这里什么话也说不清楚,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他,想到这里,她对赵田刚说道:

“你不要跟着我,我要回了。”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大步往火车站走去。

赵田刚心想,这时候不能再继续纠缠她了,索性就让她在前面走,自己在她后面跟着,然后再慢慢向她解释。

于是,赵田刚也就不再追她了,只是在后面跟着薛柯梅。

两个人一前一后,就这样走着,不一会儿,薛柯梅就来到了火车站。

进入售票大厅的窗口,薛柯梅奔着购买辽源方向的那个窗口走去,排队的人倒是没有,她立刻掏出了钱,把手伸了进去,说要买一张回辽源的火车票。

哪知道售票的那位姑娘用手向上一指,薛柯梅定睛一看,只见窗口上面的小黑板上面写着几个字:

“票已售完。”

薛柯梅还不死心,又接着问道:

“那……我买一张明天的票。”

那个售票的姑娘有些不耐烦了,向她冷冷地甩了一句话:

“后天的票也没有了。”

就在这时,旁边有个留着小黑胡子的青年,向她凑了过来,小声地对她说道:

“你是要回辽源的票吗?我这里正好有一张,只是……只是……”他把一只手伸了出来,一边比划着,一边警觉地向周围看着。

薛柯梅知道这是贩卖黑票的,她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这是几点的票?”

“晚上九点半的,正好……”小黑胡子两个眼珠子不停地向两边来回溜着。

薛柯梅想了想,然后一咬牙,把钱塞给了他。

哪知道这个小黑胡子却对她说道:

“不够,再给五块。”

薛柯梅看了看他,二话不说,就又给了他五块钱。

买完了票,她就一个人来到了候车大厅,找了个座位,瘫坐在那里。

她两眼充满了悲愤,抬起来一只手,放在了刚才的那半个脸颊上,用手用力地来回搓着,一边搓,一边流着泪水。

薛柯梅就这样一直坐着,连晚饭也没有吃,终于等到了九点钟了,通往辽源方向的这趟车开始检票了,人们都纷纷站立起来,拿着手里的大大小小的行李或者是提包,排成了长长的一大队,缓慢地往前挪着脚步。

过了好长时间,薛柯梅才排到了检票口,当她把手里的票交给了穿着铁路制服的女检票员时,那个女的看了看,然后问道:

“你的这张票是从哪里买的?”

“我……”

薛柯梅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看样子这是买上假票了。

那个检票员对她说道:

“姑娘,你上当了。这是一张假票。”

薛柯梅一下子傻眼了,她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时,后面的人开始大声地嚷嚷起来了:

“站在那里干嘛?到底走不走?后面还等着呢……”

薛柯梅只好站在一边,她心里简直乱极了。

“买站票去!”

这样一个念头从脑子里面一闪,薛柯梅便离开那里,急匆匆地再次来到了窗口,当她正准备买票,这才发现,此时售票窗口早就已经没有人了。

怎么办呢?

薛柯梅又回到了候车大厅,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望着长长的等候上车的旅客,磨磨蹭蹭地往前移动着……

就在这个时候,赵田刚不知道从那个地方钻出来了,他还是用一只手捂着脸,走到薛柯梅跟前,把手里的一张票递给了她,压低声音说道:

“别生气了,拿着吧,火车就要开了。”说完,不管她要不要,就把票硬是往她手里塞。

薛柯梅一甩胳膊,票掉在了地上。赵田刚看了看,又把票捡了起来,放到了她旁边的一个座位上,转身一个人走了。

薛柯梅看着那张票,想了想,现在别的办法也没有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上车再说。想到这里,她捡起了那张票,走进了排队检票的人流中。

不知道怎么搞的,这趟火车上人很多,整个过道上都是慢慢的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车厢里面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汗味,还有烟味。

人们一个个都热的满头大汗,不住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薛柯梅上了火车,挤上了火车,她准备拿着这张票,先找到座位,然后再和周围的人换一下。

这样想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座位旁。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在她身边坐着的,不是赵田刚,而是一个中年男人,这个男的是个大胖子。他手里正拿着一本杂志,使劲地煽着。

是不是赵田刚自己把票换了,要是这样,自己就不用再换了。

这样想着,薛柯梅就坐到了自己的那个座位。这个座位倒是还不错,是靠着窗户的。

她刚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坐在那里擦了擦汗,就感觉到火车微微一颤,窗户外面的景物开始向后移动了……

火车终于走了。

坐好了之后,薛柯梅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斜对面的空座位上,走过来一个人,这个人正是赵田刚。

她发现,赵田刚的脸上,贴着一个膏药。不用说,那一定是她这电影院里面在他脸上挖的指印。

薛柯梅用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把脸转到了窗户外面,不再看他。

前面传来了火车沉闷的一声长鸣,火车开始提速了。

窗户外面的房屋,飞快地向后面闪着……

0029 踩了别人的手指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有些旅客,身上带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行囊,硬是从别的车厢里面挤了进来,他们以为这里的人少,使劲伸着脖子往里张望着,没想到这列火车哪里都早已经是人满为患。

过道上已经是挤得水泄不通了。只要是出去了,那就别想再往回返了。

火车要是开起来了,车厢内还有一些凉风吹进来;一旦停止了运行,那可就受罪了,身上的汗立刻就下来了。

没过多长时间,就有一个长的虎背熊腰的人,手里拿着几张报纸,铺到了薛柯梅他们的座位下面,然后躺在了下面。

这样一来,人们的脚也不能随便乱动了。

薛柯枚只好把自己的两个脚伸到对面。

过了一会儿,一位列车员,推着食品售货车,在狭小的过道中挤了过来,一边挤,一边还吆喝着。

赵田刚知道薛柯枚晚上没有吃饭,他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还是把脸对着窗户,就买了一些食品,放在包里。等着后半夜饿了以后再吃。

这是一列慢车,往往是火车刚跑起来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站点。而这些站点又是个小站,而且感觉每个站点还停的时间挺长。就这样走走停停,半天也没跑出多远。

列车轰隆轰隆摇摇晃晃地走着。赵田刚白天也没休息,单调而乏味的节奏使他的感到有些困乏。他强忍着倦意,斜着眼睛看了看薛柯梅,只见她还是两个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

看来今天把这个姑娘气的够呛。

赵田刚坐在那里,眼睛里面看着薛柯梅,眉头紧锁,一脸生气的样子,心里暗暗地这样想着。

赵田刚,说起来今年岁数也不算太小了。自从他通过造反起家,当上了水泥厂立窑车间的革委会主任以来,想嫁给他的姑娘不是没有,只是想找他的这些姑娘他都看不上。

随着他现在的身份提高,他的心思也越来越大起来。

在过去,他的心里就已经看上了薛柯梅。但是,在那个时候,由于两人的地位相差悬殊,所以,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后来,当他在运动中当上了车间的革委会主任之后,而且,薛柯梅的身份也是从过去的中学教师,被下放到了立窑车间当工人,这样一来,一个升,一个降,他的心思也就开始活泛起来了。

在车间里,他曾经通过别人,向她提过亲。但是,薛柯梅都婉言拒绝了。

后来,有一段时间,厂革委会主任何文辉曾经想把自己的一个妹妹介绍给他。

由于是何文辉亲自向他提出来的,赵田刚对他的妹妹从来也没有见过面,不知道底细究竟如何,所以,他也不好拒绝,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与何文辉的妹妹见了见面。

当他一见到何文辉的妹妹,心里就很满意。于是,两个人就来往了一段时间。

从他内心来讲,如果他能够攀上何文辉这个厂革委会主任的这个高枝,那也是一件很美的事情,这对自己以后的飞黄腾达,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哪知道,两个人搞了挺长时间,后来,也不知道是自己那一点儿没有做好,结果就把何文辉的妹妹给得罪了。之后,那个女的提出要结束他们的关系,自此,两个人也就不再来往了。

既然和那个女的关系断了,赵田刚在失意之余,就又开始打上了薛柯梅的歪主意了。

后来,他发现薛柯梅和刘春江两个人的关系发展的很密切了,这让他心里感到很嫉恨。但是,他也不好明着干涉。

赵田刚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自己虽然是车间的革委会主任,但是,这事情不能着急,得慢慢来。

所以,一方面是由于工作需要,另外一方面也是想逐步感化薛柯梅,赵田刚就把薛柯梅调到了办公室里。就是想创造一些接触的机会。

毕竟全车间的人都知道薛柯梅和刘春江两人谈恋爱,所以,为了不给别人留下破坏别人关系的口实,也为了不引起薛柯梅的反感,赵田刚同时也把刘春江调到了办公室。

他在努力创造、寻找和等待着机会。

果然,这回全省的企业宣传文化工作现场经验交流会召开,他就特意从厂里里面要了两个指标,目的就是要寻找机会,使他能够得手。

在这两天,由于政治部的张永强是带队的领导,而且还有贾红英和纪爱军等人,大家每天都是集体活动,他也没有单独的机会,去和薛柯梅接近。

后来,当他发现,薛柯梅要去看望他父母的时候,赵田刚觉得,这是个表现自己的绝好机会,于是,他不顾旅途的疲劳,先后两次陪着她一起去到五七干校。

他惊喜地发现,薛柯梅对他的态度有了一些变化。也就是说,她不像过去那样,对他那么讨厌了。这让他心里感到非常兴奋。

白天下午,当他们两个人一起在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没想到,由于薛柯梅犯了困,她的头渐渐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这可把赵田刚乐坏了。

薛柯梅的头,微微地靠着他,离赵田刚的脸很近,她的几缕头发,不时地在赵田刚的脸上来回蹭着,使得他心痒难忍。

赵田刚甚至已经能微微闻到了薛柯梅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了。

他早就对薛柯梅垂涎已久了,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他两眼虽然看着前面的大银幕,但是,上面演了些什么,他一点儿也没有看进去。

他暗暗地在想,此时正是天赐良机,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电影院里黑乎乎的一片,就算是薛柯梅发现了和他翻脸,在这里谁也不认识谁,别人也弄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所以,他就趁着薛柯梅打盹的机会,轻轻地吻了她的脸。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薛柯梅性格很烈,当她发现了之后,回手就用手在他的脸上挖了一下。

他的脸上留下了她的四个指甲印儿。这让他心里感到很头疼。

虽说在脸上挖一下没有什么,但是,他现在愁的是,回去之后,怎么掩人耳目。

就算是薛柯梅自己不说,但是,明眼人一下就会看出来。

所以,当薛柯梅到车站自己买票的时候,他就琢磨着,怎么样把脸上的这点儿指甲印遮掩住。

后来,经过苦思冥想,他终于想到了在脸上贴上一块膏药。

他心里很得意,这样一来,只要薛柯梅不把这件事戳穿,别人也就不会发现了。

他心里想着,虽然自己的脸上被薛柯梅挖了几道血印,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他一点儿也不后悔。

他觉得这个伤受的值!

如果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的。

此时,赵田刚坐在那里,一点儿都不感到脸上的疼痛。

…………

火车又停了。这又不知道是个什么小站。

好不容易又下去了几个人。

大家感到过道上有些松动。

可是,还没等松口气,从车厢的门口又挤进来几个人,结果又把刚刚腾出来的空隙,给填了个严严实实。

要不是车厢内有窗户,那就连气也出不上来了。

这时,挨着薛柯梅坐着的那个大胖子,看了看他这边又换了一个中年妇女,这个妇女也是个好心人,她见有个老人站在她的身边,挤得站也站不住,就把身子往里稍微挪了一些,让他搭了个边儿,这样一来,薛柯梅那里就等于是四个人坐一排座位了。

赵田刚身边的一位中年妇女,看着那个大胖子热的透不过气的样子,就操着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对赵田刚说道:

“你的身子骨比他的块头儿稍微瘦一些,这样吧,我看你们两个相互调换一下,大家不就都不挤了吗?”

这话正说到赵田刚的心坎里去了!只是他事先知道薛柯枚一定不会和自己坐在一起,所以,他还没等她进入车箱,自己就先提出来和他换了座位,这时候自然不好意思再和他换回来。现在见身旁的那个中年妇女提出来了,就站起了身子。

那个大胖子看了看赵田刚,一见他站起身来,笑了笑,于是,两个人就又换回来了。

薛柯梅虽说脸面还是一直向外,但刚才山东妇女的这番话,她也听见了。此时见赵田刚这时候又重新坐到了自己的身旁,她的脸色非常难看,"蹭"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就在她刚一站起来的时候,没成想脚下有个声音尖叫起来:

“哎呀——你他妈的眼瞎了?”

薛柯梅吓了一跳,原来,她刚才猛地这么往起一站,不小心把躺在座位下面睡觉的那个人的手指给狠狠踩了一下。疼的他大叫了一声。

"哎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虽然薛柯枚对座位下面这个人的无理行为感到憎恨,但她还是主动道了歉。

她现在就是想站起来都没有一个下脚的地方。

0030 被刺一刀

薛柯梅憋了一肚子气,她皱皱眉头,最后只好又坐了下来。

由于她的脸一直都是朝着窗户那边扭着,不想看赵田刚,所以,就这么一个姿势,脖子早就酸疼,于是,她就用手揉着脖子,但是,脸还是冲着外面。

赵田刚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也装模作样地也看着窗外。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有些人困了,车厢里面大部分坐着的人,不管能不能睡着,都眯缝着眼睛。

可是,有些人还是没法睡觉,为了驱逐睡意,就开始吃些东西。

赵田刚对面的那个妇女,从一个篮子里取出了几根黄瓜来,递给周围的几个人:

“尝尝吧,脆生生的,可甜呢。”

周围的人都拿了一根,薛柯梅一开始不要,那个妇女硬是给她,″吃吧,吃吧。"最后,看这位山东大嫂这么热情,薛柯梅也只好接住了,她其实早就饿了。

赵田钢吃着黄瓜,想起了自己包里的点心,也就顺便拿了出来,热情地分给众人吃。

当他把点心分给周围的几个人,最后才送给薛柯枚。

薛柯枚仿佛没有听见赵田刚说的话一样,理都没理他。

众人一见薛柯枚这样,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赵田刚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见她不理,就自己拿起来大口吃了起来。

火车速度慢了下来,看来就要到站了。

对于这趟慢车来说,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个较大的站点了,在这里下的人也不算少。

车厢里面开始出现了一些骚动。该下车的这些旅客,有的伸懒腰;有的揉着眼睛;也有的开始收拾整理自己所带的包裹,准备下车。

这时,一直躺在下面睡觉的那个人也爬出来了。

当他站起来之后,薛柯枚这才注意到,被她踩了一脚的这个人,长得虎背熊腰,满脸都是脸横肉,脸上还有一条斜斜的刀疤。

这个刀疤脸站起来之后,先是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有两个指头已经红肿了。

他皱着眉头一边看着一边揉着手指,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薛柯枚,眼珠转了两下,便开口问道:

“就是你把我的手指头给踩了?”

薛柯梅有些不敢看他的脸,点了点头,红着脸小声说道: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刀疤脸伸出另一支手,在薛柯梅眼前晃了晃。

薛柯枚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的这个举动,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就这样?踩完了人就没事了?”刀疤脸冷笑着说道。

薛柯枚又低着头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手,也无非就是有些红肿,她脸上带着歉意,再次表示倒歉。

“不行,你得赔我钱。”那人脸上的刀疤似乎在随着脸上的肌肉开始了扭动。

“你……你这是讹人!”薛柯枚的脸胀红了。

“讹人?你把我的手指头踩伤了,难道不应该赔我钱?你说说天下能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那你想要多少钱啊?”薛柯梅心想,今天算是遇到了难缠的人了。她看看这个人究竟想要讹她多少钱才算了解。

“我的这只手已经残废了。你看着办吧。”刀疤脸头一歪,摆出了一副蛮不讲理的架势。

“那……那也要到医院去看看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残废,如果真的残废了,那我就陪你。”

“不用看,现在指头动都动不了了,还不是残废了?少废话,快掏钱,没有五百块,这事没完。”

五百块钱,在那个年代,这对于一个每月只有五十多块钱的普普通通的职工来说,那可是将近一年的工资啊。

薛柯梅面对这样一个根本不讲道理的无赖,气得嘴唇直哆嗦。

这时,车厢里面走过来两个铁路警察:

“怎么回事?”

刀疤脸似乎根本不惧,他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火车进站了。

那两个警察听完了之后,说道:

“有什么事情要好好说话,一起商量着解决,不能讹人。你踩了人家的手指头,也应该领着人家去医院看看情况再说。”

薛柯梅听了警察的这话,脸色惨白,她看了看窗户外面,此时还是黑漆漆一片,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没有办法,只好拿了自己的东西,跟着那人一起下了火车。

这个站叫霍州,是个中等城市。距离辽源还有三四百里。薛柯梅下了火车,就着站台的灯光,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多钟。

刀疤脸下了车以后,回头望着薛柯梅,等着她的脚步。

薛柯梅迟疑了一下,望了望周围站台上的提着大包小包下车的寥寥几个人,她站在那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其实,她的脑子里是在犹豫着,她不知道该不该这时候一个人跟着他走。

刀疤脸冷冷地看着她。在站台的银灰色灯光的照耀下,他脸上的刀疤更是显得明显。

走一步看一步吧。薛柯梅这样想着,最后把心一横,跟着他往前面的出口处走去。

出了车站,迎面的街面两旁,商店的灯光并不多。而马路上也空空荡荡的,没有多少行人,也没有多少汽车,显得非常寂静。远远望去,有的只是在电线杆上吊着的,发出灰白色的灯光。

看着眼前的情景,薛柯梅停住了脚步,她说道:

“现在天还没有亮,等天亮了在找医院吧。”

哪知道刀疤脸把眼睛一瞪,说道:

“等天亮?我手指头疼成这样,你要我等到天亮?等天亮我就疼死了。不行,快走。”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拉薛柯梅。

薛柯梅一看他这样,问道:

“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有多远啊?再说,就算是去了,这时候也不一定有人啊?”

“不远,前面的那个路口,一拐弯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刀疤脸用手指了指。

薛柯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望,她满脸疑惑,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刀疤脸往前走。

夜很静。

路上不时地会串出来一只或两只猫,望着他们,随后在街上跑动着。

夜空中不时地传来狗的吠叫声,更显得夜色幽静。

薛柯梅跟着刀疤脸在街道上不时地拐着,她一边走着,一边疑惑地望着周围的环境,好像越来越感到有些僻静。

她感到有些不妙。

薛柯梅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

“不对吧,医院应该在大街上才对,怎么会设在这么僻静的地方?”

“嘿嘿……就要到了,再往前面走几步就到了。”刀疤脸笑了两声,慢慢地向她一步一步靠近……

夜色中,薛柯梅分明感觉到了刀疤脸似乎脸上露出了凶光……

薛柯梅感到不对,她慌忙转身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道:

“救命……”

可是,她刚跑了两步,就被刀疤脸一把揪住,另外一只手一下子捂着了她的嘴巴,恶狠狠地说道:

“妈的,想跑?”他用力一拧,一下子把薛柯梅的手臂反转到了背后。

就在这时,黑暗中,不知道从哪里飞出了一只拳头,正打中了那个人的太阳穴上,顿时,刀疤脸疼得惨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来的这个人正是赵田刚。

原来,在火车上,赵田刚看见刀疤脸纠缠上了薛柯梅,就暗暗地跟着他们,一起下了火车。

说起霍州,赵田刚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他本来就是从小生长在这里的人。所以,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商店和医院,他闭着眼睛也能摸得到。

他见薛柯梅跟着刀疤脸左拐右拐,就知道这个刀疤脸要往哪里走,而他从小就喜欢打架,虽说现在长大了以后,早就不再打架了,但是,遇到一些事情还是喜欢和人动手。此时,他就不远不近地躲在暗处,悄悄地跟在他们两个人的后面。

当他听到薛柯梅的呼叫声,立刻冲了上去,一拳就把那个刀疤脸打倒在地。

刀疤脸万万没想到黑暗中,突然冒出来一个这样的人,他立刻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弹簧刀,跳起来就往赵田刚的腰间刺来……

赵田刚黑暗中并没有看见刀疤脸手里的弹簧刀,见他向自己这边扑来,迅速往旁边一躲,哪知道刀疤脸的这一刀刺空后,又猛地反手这么一刺,正好刺在了赵天刚的腹部。

赵田刚疼得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刀疤脸拔出弹簧刀,正准备又要向赵田刚刺来,突然头上挨了重重的一砖头,顿时感到眼冒金星,他把弹簧刀一扔,抱着脑袋拔腿就往外跑……

薛柯梅立刻冲到赵田刚的跟前,把他的头微微扶起来,惊慌地叫道:

“你怎么样?没事吧?”

赵田刚咬着牙,艰难地说道:

“快……快到医院……”说完,头一歪,就昏过去了……

薛柯梅一看,扯起嗓子拼命喊了起来:

“救人那……快救人那……”

不一会儿,附近的一些居民,还有夜间巡逻的民兵就赶来了,他们立刻就找了一快门板,抬着他来到大街上,拦着了一辆车,把赵田刚送往了医院抢救室。

经过医院诊断,所幸的是,赵田刚腹部被刺的这一刀,刺得并不是太深;另外抢救也算及时,所以,生命并无大碍,但是需要在医院里躺上一段时间,等好了以后就可以出院了。

0031 居然成了救命恩人

天亮以后,薛柯枚见赵田刚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便抽时间来到霍州电报局,把赵田刚被刀疤脸刺伤的消息,报告了辽源水泥厂。

在电报中,她只是笼统地说赵田刚为了救她而受伤,并没有再说其他的。

很快,厂里就来电话告诉她,让她先在医院里照应着赵田刚,并让她转告赵田刚安心养伤,厂里马上就会派人来。

等到把这一切都忙完,护士给赵田刚挂好了输液瓶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她和赵田刚的时候,薛柯枚才有时间来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薛柯枚疲惫地坐在赵田刚的旁边,望着液体一滴一滴地滴着。

她两眼布满了血丝,除了看电影的时候打了几分钟的盹儿之外,几乎整整一天一夜,她都没有合眼。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简直让她没有时间去想。

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

薛柯枚看着两眼紧闭,躺在床上昏睡着的赵田刚。

他脸色苍白。

而且,脸上还清清楚楚地留着五道抓伤的痕迹,上面还涂着一些药水。

当然,那是她在电影院里给他抓的。

医生在给赵田刚治疗的时候,给他脸上涂了一些药水。

此时,他的腰部还缠着纱布。

那是因为救自己才受的伤。

此时,薛柯枚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

感激?厌恶?憎恨?

都有一点儿。但又都不全是。

薛柯枚脑子里面胡思乱想着,实在是理不清这些头绪。

到了下午,厂里派人来了。

来了三个人,一个是工会副主席曹青山,一个还是政治部主任张永强。另外一个就是王雪飞。

说起来,薛柯枚对曹青山也比较熟。那一年,就是他带着水泥厂歌剧《白毛女》的一班人马,每天坐着大轿车,在市里和省里的一些单位参加汇报演出的。

他是代表厂革委会和厂工会来看望赵田刚的。

张永强本来就是这次他们一起出来的带队领导,本身这件事就和他有关。另外,张永强也是按照何文辉的意思,来了解一下详细情况,挖掘一下赵田刚的先进事迹,想作为一个见义勇为的典型,好好在厂子里面宣传一下。

张永强见薛柯枚疲惫的样子,就让她在宾馆先好好休息一下。这里其他的事情由他们来解决。

到了晚上,薛柯枚才被张永强叫醒,说让她起来和他们一起到宾馆的餐厅里面去吃点儿饭。

病房有王雪飞在那里守候着。

曹青山已经点好了菜。

“小薛呀,你能把赵主任这次为了救你,冒着生命危险挺身而出的详细情况,给我们说一说吗?”张永强一边给曹青山倒酒,一边对薛柯枚说着。

薛柯枚端起水杯,一边用口吹着冒着热气的开水,一边心里想着,该怎么回答张永强的这个问题。

该怎么说呢?

薛柯枚吹了几口气,然后抿了一小口。

其实,事情发生之后,霍州市的公安局刑警队的两个警察,在今天早晨已经找过她,向她了解当时发生事件的详细经过。

于是,薛柯枚就把她是怎么在火车上踩了刀疤脸的手指头,后来又怎么被刀疤脸纠缠上,最后又是怎么被刀疤脸引到了霍州的小巷子里,最后她又是怎么样发出了求救的呼喊,赵天刚在那个时候又是怎么样挺身而出,把他救下来,那个刀疤脸又是怎么样把他刺伤的,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警察。

为了抓住刀疤脸,她还根据记忆,现场给那两个警察画了一张刀疤脸的素描头像。

于是,薛柯枚就按照她和警察讲的那样,又重复了一遍。

张永强一边听着,一边给薛柯枚夹着菜。

听完了之后,曹青山笑着对张永强说道:

″永强啊,你们政治部一定要抓住这个活生生的先进事例,来好好宣传一下啊!”

张永强笑了笑:

"那当然,那当然了。哈哈……"

吃了两口菜,张永强似乎对有些细节感到疑惑,就开口问道:

“那我有些不明白,当时在火车站上,赵主任怎么没有及时阻止那个人呢?”

“这”薛柯枚怔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永强提出的这个问题。

正在她为难之际,这时,王雪飞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曹青山和薛柯枚,然后对张主任说道:

“霍州市公安局的两个警察来了,他们说已经把那个罪犯给抓住了。现在让咱们过去一趟。”说完,往门口指了一下。

张永强刚要往起站,那两个警察赶紧走过来,对他们说道:

“不忙,你们几个先慢慢吃,慢慢吃。”

曹青山站起来拉着那两个警察,热情地说道:

“你们两个吃了没有?没吃就一块儿在这里吃点儿吧。”说着,他就要让服务员再加几个菜。”

那两个警察连忙劝住,说他们已经吃过了。随后,就走出了餐厅。

等到吃完了饭,薛柯枚就和张永强等人回到了病房。

这时候,一个护士走进来,把薛柯枚叫到了一个办公室。

薛柯枚来到了办公室,里面的那两个警察拿出了几张照片,让她指认一下已经被抓住的那个刀疤脸。

薛柯枚一看,这几张照片上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刀痕。当然,她一眼就把纠缠她的那个人指了出来。

“那好,谢谢你。请你在确认书上面给签个字。”警察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拿出来一张纸,让她在上面签了名。随后,薛柯枚走了出去。

回到病房,这时候,赵田刚也醒了。此时,他正和张永强等几个人交谈着。

见薛柯枚走了进来,赵田刚脸上的神情不自然地朝她笑了笑:

"小薛,你没事呢?"

薛柯枚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微妙,问道:

"赵主任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啊?还有点。不过,这不算什么。"

曹青山看着赵田刚脸上的指甲印,笑了笑:

"这个家伙也真是有意思,打起架来怎么像个娘们儿一样,不光用刀剌,还用爪子抓挠?真是少见。"

赵田刚听了这话,脸上尴尬地干笑了二声,目光不由地偷偷瞟了薛柯枚一下。

薛柯枚则站起身来,用手捂着胸口,装作要咳嗽的样子,转过身去。

张永强看了看赵田刚,又扭头看了看薛柯枚,眼睛眨了眨。

这时,曹青山说道:

"我说小薛呀,人家赵主任那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以后,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呀!"

赵田刚急忙说道:

"哪里哪里,这不算什么,不算什么。"说完,他的目光又向薛柯枚瞟去。

薛柯枚脸上略带几分感激的微笑,真诚地说道:

"当然。我会永远记住这件事的。"说完,她看了赵田刚一眼。

赵田刚听了薛柯枚这句话,笑了笑,脸上说不上来是个什么表情。

这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轻轻走了进来,对坐在房子里面的这些人笑了笑,说道:

"好了,病人的身体刚做完手术,还需要休息,请你们在这里只留下一个人就行了。"

张永强等人一听这话,互相看了看,便都站起身来。这时,王雪飞马上对大家说道:“二位领导和薛柯枚都回去吧,今天晚上我在这里给盯着。”他心里很清楚,张永强和曹青山都是领导,不可能在这里守着病人。而薛柯枚呢,已经累了一天一夜了,所以,只能是由他来守候病人了,所以,他就主动提出来。

张永强皱了皱眉头,说道:

“你白天也没有怎么休息好,一黑夜呢,你能顶得住吗?”

薛柯枚一听这话,犹豫了一下,说道:

“这样吧,我白天也睡了会儿,晚上也在医院里待着,我们两个人轮着来。您二位休息去吧。”

于是,薛柯枚和王雪飞两个人留了下来。

房间里面还有二个床位,王雪飞坐在椅子上守候着,薛柯枚便先在另外一个床上休息。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薛柯枚睡醒一觉,她看了看表,已经是后半夜一点钟了,于是,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王雪飞说道:

“好了,你睡觉去吧。我来守着。”

王雪飞其实早就困了,他稍微客气了一下,就站起来轻轻带上门走了。他不想在这里睡,一方面这里开着灯,另外护士每隔一段时间就出出进进的,也休息不好,他要回宾馆脱了衣服好好睡觉。

薛柯枚看了看输液瓶子的药水,刚刚换上,药水一滴一滴慢慢地滴着。

医院里很安静,护士们也都在值班室里打着盹。

薛柯枚半靠在另外的一个床上,把两个手臂放在脑后。两眼望着窗外的夜色。对于熬夜,她已经习惯了,过去在单位里经常熬夜。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薛柯枚脑子里面胡思乱想着。

这里的一切,水泥厂一定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一转眼,赵田刚竟然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成了英雄了。

薛柯枚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当然,她也不得不承认,赵田刚确实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一命。

她当然要感谢他。而且,她也的确很感谢他。这是从理智上来讲的。

0032 结婚申请书

但是,从感情上讲,她怎么也不能把这个赵田刚和她的救命恩人联系起来。

薛柯枚看着赵田刚熟睡的样子,心中感到很纠结。

过了不知道多久,输液瓶子里面的药水眼看就要输完了。薛柯枚下了床,来到护士值班室。

那个女护士一听门响,就抬起了头,她起身站立起来,拿起了一个新的药瓶,来到了赵田刚的病房。

换好了药瓶,护士又调了调药瓶下面的一个输液管上的旋钮,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走了出去。

这时,赵田刚也醒来了。

他看了看走出去的女护士,又看了看坐在另外一张床上的薛柯枚,嘴动了动,说道:

“我想喝点水”

薛柯枚看了看摆放在床前的小桌子,上面摆放着张永强和曹青山给他买的一些罐头和水果,就对他说道:

“那你吃个罐头吧?”

赵田刚点了点头。

于是,薛柯枚打开了一个橘子罐头,坐在他的身边,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

吃了几口,赵田刚摇了摇头,表示不吃了。

薛柯枚把罐头瓶盖好,又放回到桌子上。

赵田刚两眼看着薛柯枚。

薛柯枚感到自己有些不自然。

她把头低下了。

她的心感觉有些慌。

屋子里面很静。

赵田刚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

“薛柯枚,对不起,我我昨天对你有些粗鲁了,可是”

薛柯枚看着赵田刚脸上的被他抓伤的指痕,制止了他:

“赵主任,你别说了。”她把头转到了一边,顿了顿,尽量不去看他,又继续说着,“不管怎么说,你不该那样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希望你以后就不要再那样了。最后,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费了好大的气力,薛柯枚才总算是把这几句话说完。她像是把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搬下去了一样,感到自己的呼吸顺畅了一些。

赵田刚听完了薛柯枚的这几句话,他胸脯上下起伏着,又说道:

“虽然我知道,你你不会接受我,可可是,我确确实实是真心的。说实话,如果我对你不是真心的话,怎么怎么可能冒险去救你呢?我是个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薛柯枚沉默了。

她对刚才赵田刚说的话,并不怀疑。

但是,她在内心深处还是不能把他放在自己最宝贵的那个位置。

想到这里,薛柯枚又对他说道:

“赵主任,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们的主任,我也尊重你,另外也请你……请你珍惜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其实,在我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了。”

“有人了?就是那个刘春江吗?”说道这里,赵田刚剧烈地咳嗽起来

薛柯枚一听赵田刚咳嗽,转过身子看着他。

只见他呼呼地喘着粗气,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时,走廊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不大工夫,赵田刚的主治医生进来了。他今天值班。

薛柯枚趁机退在一旁。

医生看了看挂在架子上的药瓶子,又问了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最后,让他注意休息。说完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走廊里又恢复了寂静。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了话题,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薛柯枚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

"赵主任,要是要是以后別人问起你脸上的伤,你该怎样回答呀?"

赵田刚听了这话,看了薛柯枚一眼,苦笑了一下,说道:

"唉,还能怎么说?就说被你抓的吧!"说完,他偷偷注视着薛柯枚的反应。

"不要这样,嗯……我看这样吧,你就说你和一个女的打架,被她挠的。"薛柯枚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滑稽,不由得笑了起来,但也只是片刻之间,随即很快止住了笑。

赵田刚没有笑。他认真地想了想,说道:

“那也只能是按你的这个说法来了。实在是没有什么更好的说法。”

两个人又闲扯了一阵,天亮了。

过了一个星期,薛柯枚总算是又回到了辽源水泥厂了。

赵田刚比她晚了几天出院。现在也回了家里面了,这几天还在家里养伤。

刘春江每天上班还在车间办公室的会议室里抄抄写写,当刘春江一见到薛柯枚的时候,立刻就向她开始寻问起她在霍州的惊险遭遇来了。

薛柯枚心里虽然十分不愿意提起那些往事,但是,她还是把她和赵田刚一起去看望自己的父母,到后来在火车上又是怎么遇到了刀疤脸,最后又是怎么被纠缠着下了车,向刘春江讲了一遍。当然,在这其中,她和赵田刚一起看电影的那些事,薛柯枚并没有讲。这对于一个姑娘家,并不是一个什么可以随便对外人说起的事情。

刘春江坐在那里,认真地听着,当她听到赵田刚与刀疤脸搏斗,被捅了一刀的时候,他瞪着两个眼睛,很显然,要不是薛柯枚亲口对他讲,他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件事。

“看来,这个赵田刚还有这么点人味儿”

薛柯枚不想和他再说这个话题,就转移了话题:

“车间的那些东西弄完了没有?”

“上面通知说,不知道为什么,又延期举行了。”说道这里,刘春江似乎对刚才说的话题还有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于是,又接着问道:

“当时,赵田刚为什么在火车上不去制止刀疤脸?非要等他要伤害你的时候才出手呢?”很明显,刘春江对这里面的有些事情,感觉有些蹊跷。

薛柯枚对这个问题早就想好了,她不慌不忙地说道:

“哦,是这样,赵田刚在卧铺,我在硬座,他当时也不知道我发生的这些事情,后来,我和那个刀疤脸在站台上理论的时候,赵田刚才发现,所以,他就在后面悄悄地跟在了后面。”

“哦,是这么回事。”刘春江一边点着头,一边回味着薛柯枚的这句话,他总算是不再继续纠缠着刨根问底了。

于是,他们又开始了每天正常的工作。

薛柯枚心里知道,赵田刚对她是不会死心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所以,刚回来没几天,她就提出要和刘春江结婚。

说起来,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说起来也不短了。虽然一直没有明确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但是,在内心,他们双方早就把对方看成是自己的恋人了。只是由于薛柯枚过去还没有征得父母的同意,所以,也就一直就这么拖着。

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年龄,早已经符合国家提出的晚婚晚育的年龄了。

这天,薛柯枚见赵田刚来了,就拿着写好的结婚申请书,来到了赵田刚的办公室里。

赵田刚一看薛柯枚走了进来,马上招呼着让她坐下,随后又给他倒了一杯水,这才开始坐下,问她有什么事情。

薛柯枚便从衣服的口袋里面掏出了结婚申请书,递给了他。

赵田刚低着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总共不到一百字的结婚申请书,他足足死盯着看了三四分钟,最后又把那张纸翻了过来,好像生怕后面还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

终于,赵田刚把那份结婚申请书放在了办公桌上。他的脸色很难看。两个眉毛挤在了一块儿,形成了一个大疙瘩,两侧的腮帮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过了半晌,他这才阴沉着脸,慢吞吞地说道:

“好吧,先放在这里吧。这个事情我们几个主任要先碰个头,一起上会研究研究才能定。”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结果。

两个星期过去了。还没有结果。

眼看就要半个多月过去了,赵田刚那里还是没有音讯。

最后,刘春江有些沉不住气了,这天,快要下班的时候,他走进了赵田刚的办公室,向他问起了那件事。

赵田刚喝了一口浓茶,看了看他,说道:

“你和薛柯枚的那个结婚申请,我们已经研究过了,觉得现在你们的条件还不成熟。不能结婚。”

“为什么?我们的哪一点儿条件还不成熟?”刘春江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你不要着急嘛,年轻人应该把精力放在事业上,不要过早地忙着结婚。你看,我比你还大,还不是和你一样没有结婚吗?”

刘春江有心想和他吵几句,这时候,薛柯枚走了进来,把他拉了出去。

在回家的路上,薛柯枚说道:

“权力在他手里攥着,他不同意,咱们就是说破了天,那也没有办法。我看不如这样,干脆,我们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先把事儿办了再说。”

刘春江一听,也觉得有理。于是,他们就开始忙着准备购置结婚用的东西。

0033 人言可畏

在过去那个年代,结婚所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很简单,大体上有张床,有两个柜子,外加自行车,手表,还有一台缝纫机或收音机就已经算很不错了。

最主要的,是薛柯枚对这些根本就不看重,有也行没有也行。有什么就算什么。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大问题是,他们没有自己的房子。

刘春江现在还是每天住宿舍。而薛柯枚呢,则是住在她姑姑家里。她父母的房子,前面已经说过,已经被没收了。

现在,车间里面工开始恢复生产了。由于薛柯枚负责的报头已经画完了,其余的插图和美化工作并不多,所以,赵田刚就又让她回到了生产岗位,还是三班倒作业。

而刘春江呢,抄抄写写的事情相对多一些,赵田刚就让他在办公室里再多呆一段时间。毕竟,每天就是到收发室去取报纸,这也需要有个跑腿的人。

这天上午,薛柯枚下了夜班之后来到了商店,准备买两块结婚用的床单。

售货员把拿出了几个好一点儿的样式,摆在柜台上,薛柯枚一边用手抚摸着床单,一边细心地比较着两个床单的图案

就在这时,她隐隐约约听到似乎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看见了没有,就是那个跳床单的那个女的,就是她”一个声音沙哑,略显粗一些的声音说道。

“她怎么了?”这是一个细嗓子的声音在问。

“唉,听说这个女的很没良心,人家冒着生命危险,去和一个拿刀的歹徒搏斗,差点连命也没了,这才把她的命救下,最后落了一身的伤疤,结果,人家向她求婚,她还不懂得去报答人家,反而还要去跟别的男人去结婚,真是没有一点儿良心”这个声音里带着一些厌恶的口气。

“是吗?看那个人外表还不错,怎么会是那样的一种人呢?”另外的那个细嗓子也开始鄙视起来她了。

薛柯枚听到了背后的这几句话,不由得愣住了,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样的议论?

她感到自己在严寒的隆冬季节,一下子掉入了一个冰窟窿里面,全身上下都打着寒颤。

走在路上,她感到不时地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她极力地低着头,不敢去看别人的脸面。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回通往家中的这一段长长的路。

等到晚上上夜班的时候,刘春江又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去接她上夜班。

薛柯枚推着车子走出来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上车,而是把车子停在一边,看着刘春江问道:

“你这几天听到了什么没有?”

刘春江一听这话,把头转向了别处,过了一会儿,他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看的?”

刘春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咱们只能管住自己的嘴,哪能管住别人的嘴?另外,我感觉这里面一定是有人故意散布出来的,目的就是坏你的名声。这一招真阴毒啊。”

“那我们两个应该怎么办呢?”薛柯枚忧心忡忡地说着,她一直都很爱惜自己的名声。

“不管这些,只要我们自己对得起自己,心里无愧就行。”刘春江目光坚定地说着。

听了刘春江的这番话,薛柯枚这才感到身上升起了一股暖流,她骑着车子,用力向厂子里面骑去。

这天,刘春江又一次来到了赵田刚的办公室里,去询问他们结婚申请书的事儿。

赵田刚还是那一大套话。

气的刘春江转身就走了出来。他不想再听赵田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又该上四点班了。

刘春江早早就来到了车间控制组坐在那里,等候着接薛柯枚下班。

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那些嚼舌根的人好好看看,任凭这些人怎么去想,怎么去议论,反正他们是要结婚了!单位不同意?单位不同意怎么样?大不了我不要那一张结婚证就是了。

薛柯枚这些天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她已经拿定主意,过几天就把婚事办了,这样,那些嚼舌根的流言蜚语也就慢慢地消失了。

换完了衣服,薛柯枚推着车子,就和刘春江一起往回家走。

今天的天气不好,两个人骑得很快,眼看就要到家了,天空中忽然电闪雷鸣,说话间天空中下起了倾盆大雨。

幸好,没过两分钟,他们两个就已经进了院子里面。

“快进家里面躲一躲”薛柯枚把车子放好了之后,就把刘春江叫了进来。

薛柯枚的姑姑家,这几天只有薛柯枚一个人住,她姑姑的女儿生了孩子,正在坐月子,姑姑去伺候闺女去了。

薛柯枚把身上已经湿透了的衣服换下来,然后穿了一件睡衣,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刘春江则站在地上,两手交叉着,看着窗户外面的雨水。他身上的衣服还在不停地滴着水。

薛柯枚见刘春江还穿着一身湿透了的衣服,就转身返回到了里面的房间,把穿在她身上的那件睡衣脱了下来,自己又换上了一身宽松的休闲衣服。

“来,你也把身上的那身湿衣服快换下来吧。我给你顺便洗一洗。你看,身上溅的到处都泥。”

"这……"刘春江看着薛柯枚脱下来的那件睡衣,有些犹豫了。

“怕什么?我刚才只是穿了一下。你快穿上吧。外面下这么大的雨,路上又到处都是泥水,你今天夜里难道还打算回宿舍吗?再说,这个月我姑姑又不在家。”灯光下面,薛柯枚刚刚洗过的一袭秀发,像瀑布一样流泻而下,显得光滑透亮。

按道理,要不是赵田刚从中阻拦,两个人早就结婚了。刘春江这样想着,就从薛柯枚的手中接过睡衣。

外面的雨下了一阵,声音渐渐地小了。此时只是哗哗的流水声。

对于刘春江来说,薛柯枚的睡衣虽说稍微小了一些,但还是能行。

薛柯枚拿起地上的那些湿衣服,洗完了凉了起来。

当她忙完了之后,便回到里屋,把被褥铺好,然后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着他,对站在那里,正不知所措的刘春江说道:

"进来吧!"

刘春江心中不由得一荡,迟疑了一下,便跟着走了进去。

进了里屋,只见一个大坑,上面只铺着一张被褥。

看到这个情景,刘春江的一颗心激烈地跳了起来。

“这是我的被褥,你也钻入这里面和我一起先凑合着盖吧。”薛柯枚又把被褥稍的一个角整了整,然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刘春江分明看得出,她的一双眸子在灯光下含情脉脉,显得又黑又亮

刘春江心中就像是燃起了一团火,他两步跨了过去,一下子冲上去抱住了薛柯枚

两个人在炕上翻滚着后,滚在了一起。

雨后的夜空,更显得浓郁了

等到第二天,东方透出了鱼肚白,刘春江便早早地爬起来,他怕被薛柯枚姑姑家的周围邻居看见,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但是,他必须为别人去着想。

当他来到了车间会议室,这时候,赵田刚拿着几张火车票,还有一些在宾馆住宿的*,递给了他,让他把这些单子填好,到厂子里的财务去报销一下。

刘春江找了一张报销单,便一边看着那些车票和*,一边填了起来。

当他看着火车票,他不由得愣住了:

根据火车票上面的日期来看,去的那天,是一张卧铺票;而回来的那张火车票,则是一张普通的硬座。

刘春江看着上面的那张硬座火车票,心里升起了疑团,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天薛柯枚说过的话,她和赵田刚一起从省城回来的时候,赵田刚是坐卧铺回来的。

这上面分明是一张卧铺票,薛柯枚为什么要隐瞒他呢?

这让刘春江有些想不通。

他又把那张住宿*拿起了细细看着。

从时间上来看,他们去的时候,住的是北宏矿务局招待所开的*。一共是住了两天。

可是,回来的时候买的火车票,又是往后推了两天,这样从时间上就对不上去。

剩下的那两天,一天是在五七干校住的,那另外的一天,又是在哪里度过的呢?

刘春江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由于对不上去,差旅补助就要少一些。于是,刘春江拿着这些单子,找到了赵田刚,问道:

“您给我的这些火车票和住宿*,怎么时间上对不上呢?要是这样,差旅补助就会少两天,会不会丢了几张*啊?”

赵田刚看了看刘春江手里拿着的那几张票,笑了笑,说道:

“我住医院之后的那些票,都是工会给统一办的,剩下的这几张,能报几张就报几张,补助嘛,我也不要了。别的你就别管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刘春江疑惑地看了看,就这样填了,然后就到厂财务处去报销去了。

0034 捅了天了

回来的路上,刘春江还在想着这件事,他有心想找个适当的时机问问薛柯枚,后来转念一想,不行。如果这样贸然去问她,一定会让她对自己产生误解,以为是自己不信任她。经过再三考虑,刘春江觉得还是应该相信薛柯枚,至于赵田刚的那些车票,他强迫自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不再想它去了。

终于要出墙报了。

这几天,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通知后往外一贴就行了。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赵田刚忽然又拿着一份稿子,找到了刘春江,说这是一篇最新的稿子,把原来写的换成这个,还是以车间革委会的名义,马上抄写出来。

刘春江一边低头看着,一边心里感到纳闷,早不换晚不换,明明知道下午马上就要出墙报,偏偏非得这个时候换,让他来了措手不及。

好在字数不多,也费不了多大的事儿,一会儿就可以抄完的。

刘春江把赵田刚给他的稿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准备好了墨汁,专门找了一支新的毛笔,就开始认真抄写起来。

这是一支好毛笔,很吃墨汁,写起来很是顺手。刘春江一边写着,一边看着稿子,不一会儿,这篇稿子就抄写完了。

就在他把赵田刚的这篇稿子抄写出来之后,开始准备认真检查一遍的时候,这时候,赵田刚又走进了会议室,对他说道:

“快,市里的那些领导忽然要提前来了。你赶紧去车间找一下老毕,叫他立刻带上两个人,然后再叫上乔师傅的那辆铲车,带上帖墙报的工具,咱们赶紧抢先占个好地方,要不然,去晚了又都被其他车间把地方都占了。”

刘春江马上按照赵田刚的纷纷,来到车间工段找到了老毕,把话传给了他。

很快,老毕便带了两个人,拿着一个水桶等工具,坐在一辆铲车上面。来到了办公室门前,随后就拿着那些已经收拾好了的墙报,上了铲车。

铲车冒出一股黑烟,发出了一阵有力的突突突的声音,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家属区的宣传墙那里开去。

刘春江回到了办公室。

这些天,总算是忙完了。他开始收拾起会议室地上留下的那些笔墨还有颜料等东西。

这时候,赵田刚又走了进来,见他正在收拾会议室,便对他说道:

“行了,你收拾完了以后,这两天就基本上没啥事了。好好休息两天,等下星期一你再回到车间控制组上班。”

当他收拾完会议室,坐在那里喝了一杯水,看了看今天的报纸之后,正准备出来的时候,这时候,就见从车间的大门外面开来了一辆吉普车。

这辆吉普车开到了车间办公室的门口之后,从里面跳下来三个保卫处的人员。其中的一个年轻人刘春江认识,叫黄小亮,他的宿舍与自己的宿舍紧挨着的。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高个子,胖胖的那个中年人,是水泥厂保卫处的处长,叫朱高平。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车间丢了什么东西了吧?刘春江心里这样嘀咕着。

他站在那里,看了两眼,然后就带着自己的东西,来到了控制组。他下星期就要倒班了,有些东西要好好准备一下。

来到控制组后,他来到一组柜子前面,开始整理自己的更衣箱。

就在他蹲在那里,整理箱子的时候,这时候,上四点班的薛柯枚推着自行车走了进来。

她见刘春江正蹲在那里,收拾着箱子,就告诉他:

“你去一趟办公室,赵主任找你有点儿事情。”

刚刚离开办公室,这个赵田刚就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了?刘春江这样想着,站起来身子,就往办公室走去。

保卫处的那辆吉普车还在那里停着。

刘春江走到了赵田刚的办公室里,只见里面坐着四个人,除了赵田刚,其余的那三个人,都是刚才从车上下来的那三个保卫处的人员。

刘春江走了进去,他与坐在门口的那个宿舍邻居黄小亮点了一下头。

但是,他的保卫处邻居黄小亮,却没有和他点头,好象不认识他一样,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

保卫处的朱高平等他走到了房间中间,上下打量了刘春江一下,表情十分严肃地问道:

“你就是刘春江?”

“对,我就是刘春江。”刘春江点了点头,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墙报上面的那些毛笔字,都是你写的吗?”

“毛笔字?”刘春江不知道朱高平问这些话的意思是什么。但还是微微点了一下头。他看着这几个人的表情,隐隐约约感到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

“好吧,那你跟我们走一趟。”朱高平紧锁的眉头下,两只大眼睛直盯着他。

“跟你们走一趟?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刘春江开始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再看赵田刚,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钢笔不停地转着,一言不发。

旁边的那两个保卫处的人,一左一右,站在了他的旁边。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刘春江大声叫了起来。

"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配合一下。"朱高平冷冷地对他说道。

刘春江想往后退,但站在两边的保卫处的人立刻上前,把刘春江左右两个胳膊抓住,然后就往外面带。

正在这时,薛柯枚从外面迎面走了进来,她一看到刘春江被两个保卫处的人带着走,不禁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她用手捂着嘴,惊叫了起来:

“春江,你你这是怎么了?”

刘春江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身边的那两个人很快穿过了办公室的走廊。一出门,就把他推进了吉普车后排的座位上,然后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随后,汽车一溜烟开走了。

车间办公室的人,这时候都把头探出来,他们瞪着眼,张大了嘴巴,看着吉普车远去。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薛柯枚呆呆地站在那里,她简直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刘春江坐着吉普车,来到了保卫处之后,被带到了一个房子里。

之后,朱高平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放到了桌子上,随后坐了下来,看了看刘春江,问道:

“这个是你写的吗?”

刘春江走上前一看,桌子上放的那张纸,正是他下午抄写赵田刚的那张。

“是的,这个就是我写的,不过,我只是负责用毛笔抄写出来罢了。”刘春江心里还是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你看看这里。”朱高平手上戴着一个手套,他用手指在纸上的一个地方轻轻点了一下。

刘春江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朱高平用手所指的地方,是一个问号。

而这个问号的前面,是一句话。这句话写的是:一定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刘春江立刻感到自己的头“嗡”的一声,要不是他用手扶住桌子,他险些就要摔倒。

我怎么会在这句话的后面,写了一个问号呢?这可不是个一般的问题呀。

刘春江有些蒙了。

“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朱高平的目光中,射出了两道利剑,直逼刘春江。

“请等一等,我仔细想一想”刘春江坐在那里,脑子里开始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过了一会儿,渐渐地,他想起来了。在赵田刚的底稿上,这里用的是一个感叹号。奇怪的是,不知怎么搞的,他把感叹号写成了一个问号。

刘春江两个食指用力地在太阳穴上揉着。在他的印象里,这篇文章里面好像通篇都没有一个使用问号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隐约记得,我写的这里面,没有用的过问号。”刘春江一边说,一边歪着脑袋,努力地回忆着当时抄写时的情景。

“说说你这样写的动机是什么?”朱高平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他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在朱高平的旁边,有个保卫处的人手里拿着钢笔,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没有写。”现在,刘春江的记忆渐渐地清晰了起来。他越来越坚定了自己的印象,他确实没有写过什么疑问号。

"没有写?"朱高平掏出一支烟,放在嘴角,然后点燃,问道:"你能肯定吗?"

"我能肯定!"刘春江口气十分坚定。

"那有人能证明吗?"朱高平吐出一口浓烟,浓烟慢慢地升起,然后迷漫在空中。

"这……"刘春江哑口了。当时会议室只有他一个人,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写的是感叹号。

"我当时写完了之后,正准备检查一下,赵主任又让我去干别的去了。再说,在这之后,还有许多环节,我怎么能知道后面的情况呢。"

朱高平一只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不住地在下巴上来回揉着。他两个眼睛转了转,半晌,他才说道: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先下去吧!"

0035 发生车祸

刘春江被厂里保卫处带走的消息,不到两个小时,便传遍了整个水泥厂的每一个角落。一时间,成了这里的头条新闻,人们都在悄悄地相互议论着,刘春江这次算是惹上了大麻烦了。

原来,当立窑车间的老毕等人,拿着墙报和张贴用的东西,坐着乔师傅的铲车,一路来到了水泥厂家属区的一面专门用来张贴大字报的墙脚下,正如赵田刚所说的那样,这里已经来了一些人了,他们都是来张贴墙报的。所以,老毕便指挥手下的这些人赶紧抢占了一个最好的地方,开始忙着张贴起来。

这些人站在铲车前面的豆子里,刷浆糊的刷浆糊,张贴的张贴,不一会儿,就把那些报头,赵田刚所交给刘春江所抄写的那篇文章,还有一些诗歌等都统统贴到了墙壁上。

在他们的旁边,政治部的张永强和王雪飞等人,也在忙着张贴他们的墙报。

墙报宣传工作,本来就属于政治部主管,所以,他们是唱主角的。张永强一边指挥着政治部下面的那些人张贴,一边看着各个车间已经贴出来的墙报。

王雪飞把政治部的墙报贴完了之后,闲下来无事,他就把目光投向到紧挨着政治部墙报旁边的那张薛柯枚画的那张宣传画报头上了。

他不由得走到了跟前,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宣传画上面画的那位工人的拳头。

“哼,到底已经改成了四个笔触了。”王雪飞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心里这样想着。

他回忆起那次在立窑车间会议室里激烈辩论的情景。也想起了刘春江在那次会议上,刘春江与他据理力争的情景。

这时候,政治部宣传干事苏秀玲站在了王雪飞的旁边,她见王雪飞正专注地看着那幅宣传画,似乎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这不是上回咱们到立窑车间开会,看到的那张画吗?”

王雪飞点了点头,说道:

“对,没错,当时虽然他们嘴硬,但你仔细看,他们最后还不是改过来了。”王雪飞得意地用手指了指画面上的那个工人的手指。

苏秀玲半开玩笑半嘲讽地看了看王雪飞,说道:

“你这个人呀,心比女人还细,依我看,你这纯粹就是鸡蛋里头跳刺。”

“看你说的,细点难道不好吗?”

王雪飞笑着反驳着。过了一会儿,他没有再说话。

薛柯枚看完了报头,目光又随便扫了几眼墙报上面的文字,不由得赞叹起来:

“小刘的字就是写的好,无论是楷书,还是隶书,都很不错。我要是能写这么一笔好字就好了。”

王雪飞听了苏秀玲不住地夸赞着刘春江写的毛笔字,心里不知道怎么就升起了一种酸酸的感觉,他眼睛来回扫视着刘春江写的那些字,老实讲,他也不得不承认,刘春江写的字就是好。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就忽然停住了

原来,他分明注意到,在一篇文章的最后一句话,刘春江写的居然是个疑问号。

而关键的问题是,这个疑问号的前面这句话,是绝对不应该用疑问号的。

王雪飞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对当前所进行的文化大革命运动表示怀疑吗?

这还了得?

王雪飞顿时惊叫了起来

人们听到了他的惊叫,立刻都伸着脖子,往这边围过来看着。

张永强正在巡视着墙报,忽然间看到有人都往那边围观了过去,还听到有人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就急忙走到了人群中,一看,他也傻眼了。

“这分明是利用墙报,煽动人们对当前运动表示不满情绪。”有个造反派的小头头情绪激昂起来。

“这就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必须把这个人揪出来。”一个头上留着两个羊角小辫的红卫兵女将脸气得通红,瞪起了双眼。

这时候,也来这里看出墙报的保卫处处长朱高平,看到了这种情况后,马上对手里正在拿着照相机拍摄新闻的政治部通讯干事徐有才喊道:

“快,快,赶快拍下来,赶快拍下来。保留证据,要注意保护现场。”

徐有才看了看,便把现场的这张墙报拍了好几张。

朱高平对徐有才的照相技术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他自己亲自动手,又从专业的角度,分别从几个角度另外又补拍了几个特写的照片。

拍完了之后,朱高平看着越来越多的围观的人群,皱着眉头,悄悄地对张永强说道:

“你怎么看这个问题,一会儿市里的领导就要来了。到了那时候,那可就麻烦了。”

张永强点了点头,他严肃地对朱高平说道:

“必须立刻撕下来,千万不能再扩大影响了。反正已经对现场进行了勘验和取证了。”

朱高平点点头,说道:“我没意见,但是,我要趁着这张墙报没干,赶紧撕下来。这可是证据。要是干了以后,就不好撕了。”

张永强犹豫了一下,随后点头同意了。

朱高平马上吩咐手下的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把赵田刚的那张报纸给撕了下来。

之后,朱高平马上就带着这张取下来的墙报,来到了立窑车间。

纸里包不住火。很快,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被当地的公安部门知道了,他们对这个案件极为重视,马上就派了两个人,开着一辆小吉普车,来到了厂里的保卫处,专门负责侦破此案。

公安局派来的这两个人,正是当年刘春江在派出所遇到的那两个民警,现在,他们两个都已经调到了辽南公安分局的刑警队了。

男民警叫安正威,女民警叫许若玲。当这两个警察来到了水泥厂保卫处,见到了刘春江时,那个女民警许若玲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当然,刘春江也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女民警,他也对这个女民警有一种亲近感,他对她说了一句:

“警官同志,我真的没有写那个问号呀”

许若玲默默地看着他,没有立即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用平和而不失威严的口气,对他说道:

“我们会查明真相的,你要老实交代问题,好好好配合我们的调查。”

刘春江点了点头,他知道,仅凭嘴说没有用。

许若玲一边翻看着刘春江的有关材料,心里一边暗暗地想着,以她个人过去对刘春江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刘春江的案件,现在要移交到辽南公安局分局了。很快,他们两个就办好了交接手续。

保卫处处长朱高平对他们两个人说道:

“现在已经五点多了,二位就在这里吃饭吧,等吃完了再走不迟。”

“谢谢朱处长。改天吧,路上不好走,我们手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呢。”

“那好吧,如果是这样,我们也就不留你了。再见吧。”朱高平笑着说道。

安正威和许若玲向朱高平招了招手,然后许若玲给刘春江带上手铐,把他推上了吉普车的后座上,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刘春江夹在中间,一阵声响,吉普车便很快开出了水泥厂的大门,照着前方的马路飞驰而去。

这几天,通往分局的道路正在修路,需要从另外的一条道上行走,当他们来了这条道上时,迎面看见有辆车对他们摆手。一问,这才知道,这条道已经堵车了,根本就过不去,趁早想别的办法。

司机骂了一句,挠了挠头,说道:

“连这条道也堵了,真是没治了。那怎么办?咱们是一直在这里等着?还是再从别处绕,要是那样的话,那可就绕远了,要走好一段山路呢。”

安正威点了一支烟,放在嘴上,想了想说道:

“绕就绕吧,在这里等着,多会儿是个头,要是被后面的车堵在这里,那咱们更麻烦了,我还有好些事情要办呢。掉头吧。”

司机调转车头,往回开去。

这一跑可就绕远了,而且,一路上尽是盘山路。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

汽车在路上行走着,这条道坑坑洼洼的,好些地方都是土路,道路上尘土飞扬。

刘春江被夹在安正威和许若玲的中间,摇摇晃晃的摆动个不停。他两眼迷茫地望着前方,心乱如麻。

刘春江坐在车里胡思乱想着,前面是个拐弯处,吉普车刚转过了弯,忽然,从左侧猛地冒出来一个灰头大卡车,向这边直冲过来,吉普车司机赶紧向右面一闪,车身猛地一颠,一下子朝着右边的山沟里斜着冲了过去,紧接着,这辆吉普车就像一个箱子一样,连着翻了两个跟头。

刘春江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随着车子一起翻滚起来,随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春江才渐渐地苏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一看,眼前一片昏暗,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看清楚了,吉普车是朝左面侧翻了。他们现在是在一个山沟里。

0036 许大姐的知心话

刘春江试着动了动,还行,看来自己还活着。

“警官同志许大姐许大姐你快醒醒”

刘春江一边大声喊叫着,一边用胳膊肘捅着旁边的两个警官。

他又使劲喊叫了几声,这时候,挨着他右面的许若玲从口中发出了微微的*声

“唉呀”

“警官同志,许大姐,你醒醒,你快醒醒呀”刘春江一见女警官有了反应,马上又喊叫起来。

许若玲紧锁着眉头,她的额头上流着鲜血,微微地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钥匙,手铐的钥匙在在我右面的兜里”说完,头一歪,就又昏迷过去了。

刘春江一听,就伸出了右手,试探着从她的右侧的兜里摸索着,感觉有个坚硬的东西,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钥匙,然后自己打开手铐,他从驾驶员和副驾驶的两个座位中间爬了过去,然后又挪动着来到了副驾驶的那个车门口,摸到了车门的手柄,用力一扭,还好,车门打开了。

刘春江全身酸疼,费了好些劲,这才从车子里面爬出来了。

随后,他马上打开了汽车后面的车门,小心翼翼地把许若玲从里面抱了出来,然后放在了地上。

在抱的时候,刘春江感觉到许若玲身上到处都是黏糊糊的鲜血,此时,也根本分不清到底伤在哪里,伤的究竟怎么样?刘春江也顾不得细看,又急忙去试着把安正威也抱出来。

由于吉普车是侧翻着,再加上安正威的身子重,刘春江又怕把他的伤势加重,所以不敢过分使劲。最后,还是没有抢救出来。

刘春江又趴在他的胸前听了听,似乎还有心跳。

他又爬到了司机那里

很明显,司机在吉普车的最前面坐着的,伤的最重。刘春江不敢过分动他,也是怕加重他的伤势。

天色越来越暗。空气中散发出了浓重的血腥味。

刘春江抬头往上望了望,这里虽然离路面不是很高,但是,也看不见上面的车辆,于是,他咬着牙,顺着山沟,硬是爬了上去。

“救人哪快救人哪”刘春江站在道路当着,拼命地呼喊着。

终于,远处有两道灯光渐渐地往这边照射过来。

刘春江使劲摆动着手臂,呼喊着救人

这是一辆大轿车,司机见马路上有一人站在拼命呼喊,而且满身是血,很快就来到了跟前,他立刻跳下了车,问道:

“怎么啦?”

“我们的汽车翻到了沟里了,就在下面”刘春江用手一指。

这是一辆开往矿上的车。车里面坐到都是矿上的工人。还没等司机说话,车上的许多人都已经下了车,他们顺着刘春江手指的方向,往下面一看,虽然看不太清,但是,也能看个大概。

于是,这些人马上就都向沟里面冲了下去。

“警察?这是警察的吉普车。”大家看到了那三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感到有些吃惊。

吉普车的空间太小,人多了也使不上劲儿,不好往出救司机和安正威,最后,大家又把汽车扶正了,废了半天劲儿,最后总算是把吉普车里的那两个受伤的人都抬到了外面。

等到了外面,就好说了。很快,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三个人背到了车上。

刘春江也把车上的一些其他东西,比如许若玲手里拿着他的案卷卷宗,还有安正威手里拿着的他的那些报纸,都一同放在了车上。这些对于他都是重要的材料。

大轿车司机马上调转车头,飞快地向附近的一家医院奔去。

到了医院,这些工人又手忙脚乱地把三个人抬了下来,这时候,早有人跑到了急诊室,呼喊着护士。

很快,几个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几个姑娘拉着推车跑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地帮着把三个人又放在了平板车上,然后快速地推到了抢救室。

等把这几个人都送到了抢救室,帮助他们的那些人都走了以后,刘春江这才感到了身上几乎要散了架了。

经过检查,刘春江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并无大碍。

这里面司机受的伤最重,他毕竟是在汽车的前面。

安正威也受伤不轻,由于汽车侧翻,他在最下面,内脏受了一些挤压,另外还断了三个肋骨,还有左腿股骨也断了。

许若玲的伤势情况稍微好一些,她是右臂桡骨骨折,还有胫骨也有些裂痕。另外还有头上有了一些轻微的脑震荡。

除了刘春江之外,许若玲最早苏醒过来,他们两个很快就被安排到了普通病房,安正威还在重症监护室。而司机,已经被送到了辽源市人民医院抢救去了。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刘春江坐在许若玲的身边的那个床位上,看着输液瓶子,这才歇了一口气。

“许大姐,你现在疼不疼呀?”刘春江见许若玲现在精神好了一些,就开口问了起来。

许若玲苦笑了一下,说道:

“全身都疼,现在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哪儿疼。小刘,这次多亏了你,你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呀。”

刘春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站了起来,弯着腰从床头柜里拿过了他的那个案件卷宗,还有床边放着的一个用塑料袋子装着的报纸,郑重其事的对许若玲说道:

“许大姐,这都是我的那些材料,我一点儿也没有动,请你查收一下。”

许若玲看着刘春江手里拿着的那些材料,她被刘春江的这种举动深深地感动了,她没有说话,看样子情绪有些激动。

刘春江又拿出了手铐,对许若玲继续说道:

“我现在还是一个嫌疑犯,是不是”

许若玲用力摇了摇头,她两眼湿润了,过了一会儿,她一字一句地慢慢对他说道:

“小刘,你确实是个好人,我真的很相信你。这些东西,你就先放在我这里吧。”她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换做一般人,如果是真的有罪,出了车祸,人早就跑的没影了;而你却不但没有跑,还把我们几个受伤的警察给救了出来,这让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你。就凭着这一点,大姐就相信你的为人。在这里,你不用带手铐。”

“谢谢大姐,谢谢大姐相信我。”刘春江听了许若玲的这番话,心里立刻涌上了一股暖流,他的眼泪顺着面颊流了出来。

许若玲用一只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转过头又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的这个案件,我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再继续办了。记住,以后不管是谁接手办理这个案子,都希望你对自己要抱有信心,相信我们的党,相信我们的政府。案件有时候难免会错办,也会有不少冤假错案。但是,请你坚信,总有一天,事情的真相终归会水落石出的。”

由于这几句话说得有些快,许若玲咳嗽了两声,她的脸色有些红,稍微歇了两口气,然后又接着说道:

“这次发生的车祸,根据你今天的各种表现,我会向组织如实反映情况的。以后也许在法院的判决中,会给你酌情减刑。这件事情我和安正威都会给你作证的,到时候你只要说出我们两个的名字就行。”

刘春江站起身来,用手紧紧地握着许若玲的那只手,用力点了点头,他哽咽地说道:

“许大姐,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过了几天,刘春江首先出院了。他被送到了辽南公安分局。

经过技术鉴定,刘春江的鉴定报告也出来了。

报告上说,从书写的笔画先后顺序来看,鉴定显示,这个问号确实不是一开始就写成的疑问号的。而是先写成了感叹号,然后在感叹号的上面又填了一个半圆,这样就改变成了疑问号。

关于改动的方法,报告排除了用毛笔书写的可能性,而是采用其他方法。其中最有可能的,是利用原来纸上留存未干的墨汁,人为改变墨汁流动方向,在感叹号的上面,依靠墨汁流动的轨迹,形成了一个疑问号。

如果是这样,那问题又来了:

这究竟是谁改的?为什么要这样改?故意还是过失?如果是故意,那动机又是什么?

赵田刚当然也接受了调查。

目前,虽然现在能够证明刘春江所写的那个疑问号,最初不是他用毛笔写的。但是,这也并不能排除,他自己不是利用其他手段把那个感叹号,又改成了疑问号的。

夜深了。

此时,在立窑车间控制组,薛柯枚一个人正呆呆地坐在休息室里。虽然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并且接班的人也已经来了,但是,她还是一个人坐在这里,两眼失神地望着窗外。

窗外是黑漆漆的夜色。

此时,薛柯枚的心,就像这黑漆漆的夜色一样,看不见一丝光亮。

0037 心急如焚

自从看见刘春江被保卫处的人带走,薛柯枚的魂也就跟着刘春江一起走了。

此时,她虽然人在岗位上,但是,她的整个心思,根本就不在岗位上。

整整一个下午,她就这样失神落魄地坐在这里,像尊石膏像一样,两眼发呆,一动不动。从上班到现在,她一口水也没喝;晚饭也没有吃一口。

这时候,她也知道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控制组的人也都很同情她,不让她做水泥试样,大家都帮着她把工作做了。

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钟了。

往常上四点班,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和刘春江一起骑着车子,正有说有笑地赶往回家的路上。

而此时,刘春江却不能来接她下班了。

不知道他能不能过了这一关。

没有人来接她,薛柯枚只好又一个人来到了车间的门房里睡觉。

可是,她心急如焚,哪里还能睡得着觉?

仅仅一个晚上,她的嘴里已经起了满嘴的燎泡了。

正当她坐在门房的窗户前胡思乱想着,忽然,窗前一闪,一个人影走到了车间里。

薛柯枚扒在窗户上仔细一看,原来是赵田刚来到了车间。

他下午也被厂保卫处叫去,接受调查的。

现在,他回来了。

薛柯枚一寻思,原来今天夜里轮到了赵田刚值班。

想到这里,薛柯枚急忙追了出去。

当赵田刚看到后面追来的薛柯枚,他没有说话,只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薛柯枚也跟着他,来到了办公室。

“赵主任,你回来了?”

薛柯枚见他的脸上有些不好看,就主动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放在了他的跟前。

“怎么样啊?”薛柯枚睁着一双大眼睛,关切地询问着。

“不好说啊”赵田刚喝了一口水,两个眼睛好像很担忧的样子。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快说啊?”薛柯枚有些急了,她的声音也有些变调了。

“唉,就这个案子,怕是要被定个现行了。”

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这可丝毫不是危言耸听。

薛柯枚心里十分清楚,这件事要是一旦定了这个性质,那可就不是一般的问题了。弄不好,那是要想到这里,她的心颤栗了。

"那……那该怎么办啊?"薛柯枚急得快要哭了。

赵田刚看了一眼薛柯枚,摇了摇头:

“这件事,不好办啊!”

过了一会儿,赵田刚又说道:

"别说他了,连我都要承担很大的责任。"赵田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又看了看薛柯枚,接着,他又说道:"参与墙报这件事的,目前咱们三个人,就数你没事了。"

"这怎么讲呢?"薛柯枚其实已经猜测到了,但是她还是想证实一下她的判断。

赵田刚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然后说道:

“你想想,刘春江,那我就不说了,他现在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跳进黄河他也说不清楚了;退一步讲,这事就算不是他干的,那他也跑不了,毕竟他是墙报的文字编辑呢,对不对?而我呢,说重了,我也不说了;轻的,最低我也要承担个领导责任。谁叫我是车间墙报的主编呢?你最好,只是一个美术作者兼美术编辑,现在啥责任都没有。"赵田刚一边说着,一边把两只手往左右一摊,好像是薛柯枚占了多大便宜的一样。

薛柯枚沉默了。

薛柯枚不得不承认,赵田刚分析的是有一定的道理。

"那难道……难道真的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薛柯枚简直快要绝望了。她无力地靠在了椅子上,两眼充满了担心和恐惧。

赵田刚看着薛柯枚痛不欲生的样子,心中一动,他咳嗽了一声:

“办法嘛,倒也不能说一点儿没有,只是”

薛柯枚一听这话,立即看着他,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赵主任,你有什么办法,快说说”

“这个嘛,其实,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清楚。”赵田刚把另外的一只手放在了薛柯枚抓住他胳膊的那只手上,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薛柯枚一眼。

薛柯枚听了这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把自己的手松开,同时也把他的手挪开。

赵田刚的目光在薛柯枚那苍白的脸上扫去,只见她两个嘴唇不住地在哆嗦着,胸脯也在不停地剧烈起伏着。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窗外传来了阵阵车间机器的轰鸣声,让人心情烦躁。在午夜的这个时候,这种声音单调乏味,它更像是一把长长的锯齿,在不停地折磨着薛柯枚那颗受伤而脆弱的心。

见薛柯枚不说话了,赵田刚又接着说道:

“这件事我不勉强你,你回去好好想一想,等想好了再来找我。不过,你也要知道,公安局不会给刘春江耐着性子给他留太多的时间的。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累了,我要到车间里面转一转。”他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说道:

“对了,你要是没地方睡觉,也可以在我这里凑合一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进来的,你可以把门从里面反锁上。”说完,他就走了。

薛柯枚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了一样,马上站了起来,说道:

“不用,我还是回到门房去睡觉。”说完,抢先一步走了出去。

结果,薛柯枚刚一出门,忽然感到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一下子就摊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赵田刚一看,赶紧把她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然后大声呼叫着:

“薛柯枚薛柯枚,你醒醒,你醒醒”随后,他马上拿起电话,拨了几圈:

“控制组,谁呀?是王强?快,薛柯枚在我办公室里晕倒了,你叫你们班上的姜师傅马上过来一下”

很快,控制组上夜班的三个人都跑来了,大家都围着她呼喊着,姜师傅,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把薛柯枚的头稍微扶起来一些,王强端过水怀,喂了她几口,过了一会儿,薛柯枚总算是醒过来了。

薛柯枚两个眼窝深陷,她无力地睁开了双眼,看了看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工友,泪水一下子涌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姜大姐”

薛柯枚把头深深地埋入了姜大姐的怀里,止不住地抽泣着

"小薛,不要难过,你要坚强一些,事情很快就会弄清楚的,现在不是还没确定呢吗?放心吧……"

薛柯枚点了点头,这时候,赵田刚从箱子里面拿出了一包饼干,递给了了姜大姐,说道:

“她一定是饿了,你喂她吃上几口吧。”

薛柯枚用力摇了摇头,她咬着牙,努力站了起来,说道:

“我走呀,你们还要工作呢。”说完,摇摇晃晃地就往外走。

姜大姐和王强两个人在旁边扶着薛柯枚,赵田刚对薛柯枚说道:

“这两天你就不用来了,在家里休息几天吧。”

薛柯枚停住脚步,她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一个星期过去了。

真真假假的各种传说,不断地在水泥厂传播着。

有的说,刘春江的案子,已经被检察院批准逮捕了;

有的说,刘春江已经被移交到法院审理了;

有的说,刘春江已经被定为死刑了

也有的说,过几天,就要在水泥厂召开公审大会,专门宣判了

薛柯枚这几天还是坚持着每天都上班。

对于这些传说,她已经显得麻木了。

她也曾经找过公安局,想见一见他。但是,警察没有同意,说现在还不能够见他。

她想打听一下到底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没有人能够告诉她。

现在,她每天在岗位上,除了工作,一句话都不说,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过去那个见人老是脸上带着微笑,对生活充满希望的薛柯枚,不见了。

本来薛柯枚应该上白班了,但她主动要求和别人换了一个星期。她现在很怕上白班,一方面是白天上班的人多,闲言碎语太多,她怕见人;另一方面,她觉得白班的各种传说,让她实在是受不了。

这一天,轮到了薛柯枚休息,在家里,她夜里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在俱乐部召开公审大会,刘春江站在台子上,被五花大绑着,后来,被公审人员当场宣判为死刑,立即执行,紧接着,一声枪响,薛柯枚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了

她全身出了一身冷汗,她蜷缩在被窝里,身子不住地发抖,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屋里的天花板,再也睡不着了

薛柯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着,眼前一会儿浮现出刘春江在监狱中的情景;一会儿又浮现出赵田刚的情景。

这天在上班的路上,正当薛柯枚推着车子在一个铁道路口停下来等火车经过的时候,就听身后面有个人叫了她一声。

薛柯枚回头一看,原来是政治部主任张永强。

0038 万念俱焚

张永强给薛柯枚留下的印象不错,于是,两个人就站在路边,交谈起来。

薛柯枚向他打听刘春江的消息,刘春江没有立即说话,他掏出一支烟,点着了之后,帮助她认真分析起来:

“我也多少知道一些情况。现在的问题是,刘春江的作案嫌疑最大。当时在会议室里面,有机会接触墙报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刘春江;另外的一个人,就是赵主任了。帮助张贴墙报的人,已经彻底排除了。因为,从作案的时间上来看,从墙报墨汁落到纸上,到彻底干透,依现在的天气,顶多也就只有短短的五六分钟时间。所以,别人没有那个条件,而且,据说,刘春江临走的时候,他是把墨汁和毛笔都收拾好了以后才走的。所以,这件事就看赵田刚当时又是怎么说明的。”

听到这里,薛柯枚不由得想起了赵田刚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于是,她就说道:

“依您看,赵主任说他能够救了刘春江,真有这个可能吧?”

张永强一听这话,眼睛闪了几下,然后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下,把抽剩下的烟头往地上一扔,说道:

“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当事人,他曾经去过现场,他的话,当然能够起决定性的作用。”

听了张永强的话,薛柯枚的耳边又回想起赵田刚说过的那句话:

“办法嘛,倒也不能说一点儿没有,只是”

一列火车喷着白烟,一面嘶声裂肺,震耳欲聋地吼叫着,一面器宇轩昂地从他们眼前滚滚而过,巨大的轰鸣声,随着旋转的车轮,钻入了他们的耳膜。

马路两边的人们,有的捂着耳朵,有的看着一节节载满水泥的车皮,向远方而去

到了车间,薛柯枚一做完了水泥式样,就坐在那里,不时地仔细琢磨着张永强刚才说过的话。

“办法嘛,倒也不能说一点儿没有,只是”赵田刚的话又一次在她的耳畔响起。

经过痛苦的抉择,薛柯枚终于向办公室走去

一个星期过去了,终于,赵田刚如愿以偿,他和薛柯枚结婚了。

很快,刘春江的案子有了最新的进展,根据当事人赵田刚后来给检察院提供的证言,他当时去会议室和刘春江说话的时候,随手把一份文件放入了刘春江正在写的那张纸下,后来,临走的时候,他轻轻地掀开了墙报的一角,把那份文件带走,这样一来,由于那个感叹号上面残存着的墨汁未干,就被赵田刚这么随手往起一掀,感叹号上面的那一竖上面的墨汁,拐了个小弯,这样就由感叹号变成了一个疑问号了。

这样一来,由于有了赵田刚提供的新的证词,经过司法部门鉴定,认为情况属实。于是,检察院推翻了过去对他的指控,也就免于起诉,不久,刘春江也就被无罪释放了。

释放刘春江的当天,水泥厂保卫处的朱高平和立窑车间的赵田刚去看守所接他去了。

朱高平看着身体憔悴的刘春江,对他说道:

“不管怎么说,你的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你应该往前看,不要灰心。事实证明,你只是粗心大意,并没有主观上的政治错误,这比什么都强。”

赵田刚也接着对他说道:

“你不知道,在你被关押的这些天,大家都在为你的事情着急,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地为你想着办法”

刘春江走着走着站住了,他看着赵田刚,问道:

“薛柯枚现在怎么样?她这些天为了我的事情,一定很揪心”

刘春江这些天在看守所里,他脑子里天天都闪现着那天薛柯枚在立窑办公室走廊里,看到他被保卫处的人带走时的那双惊恐的眼神。

“她么她现在现在已经已经”赵田刚目光躲闪着刘春江的目光,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朱高平回过头看了赵田刚一眼,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小刘呀,这个你就不要问了。过两天你慢慢就会知道了。对你来说,最紧要的是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朱高平心平气和地对刘春江说道。

“他他会不会变心了?不会!不会的”刘春江脑子里首先跳出了这个念头。他摇着头,痛苦地想着。

最后,朱高平对刘春江说道:

“你在宿舍里先好好休息几天,等候厂里对你的安排。好了,我们希望你能振作起来,继续工作。”说完,他就和赵田刚走了。

当刘春江回到了宿舍里面,他向同宿舍里留着小胡子的那个年轻人一打听,薛柯枚现在怎么样了?

小胡子看了看刘春江,嘴唇张了张,迟疑了一下,这才告诉他,薛柯枚明天就要和别人结婚了。

“什么?薛柯枚明天就要和别人结婚了?她和谁结婚了?”刘春江上前一把抓住小胡子的衣服,不顾一切地喊了起来。

小胡子把头扭过,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小说地说道:

“就是就是你们车间的赵主任”

“赵田刚?”

刘春江听到这个消息,就好像有人冲着他当头给了棒子,顿时感到眼前发黑,差点没摔倒。

小胡子赶紧扶着他,说道:

“刘大哥,你也别伤心,这事情摆在谁的头上也是一样的。小弟我说一句大实话,你也别怪小弟说话不好听,你说你在里面待着,究竟是死是活,能坐多少年的牢房,谁能知道?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大姑娘,凭什么要等你一辈子?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大哥,想开一些吧”

刘春江神情麻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刘春江这才渐渐地恢复了神志。

他明白小胡子说的很有道理。

一开始,当他知道薛柯枚和赵田刚结婚,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天他为赵田刚报销*时,心中产生的疑团。

后来,他也想开了,如果自己被判个十年二十年,就算是没有那些事情,薛柯枚愿意在外面等着他,他也不能耽误人家,那样会让他良心上受不了。他的心灵会煎熬一辈子的。

他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地蒙住头。

到了中午食堂开饭的时间了,刘春江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后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下午,宿舍里的人都上班去了,刘春江还是一个人躺在床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宿舍有人轻轻地在敲门。

刘春江没有搭理。

又是几声敲门的声音,这个声音很弱,显得很小心。

刘春江依然没有搭理。

敲门声停住了。

但是,门外没有传来脚步声,显然那个人没有走。

过了一会儿,终于,门又响了,声音依然很弱,很小心的样子。

刘春江一掀被子,跳了下来,把门猛地开开,他愣住了

原来,门外站着的,正是薛柯枚。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

这个裙子,还是过去刘春江给她买的呢,她一直也舍不得穿。

现在,她穿出来了。

刘春江两眼看着薛柯枚,愣在了那里。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薛柯枚慢慢地走了进来,把门轻轻地关住。

刘春江发现,薛柯枚的两个眼睛里,早已经充满了泪水。

“春江,我”

薛柯枚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我明天明天就要”

刘春江把头转向了一侧,痛苦地点点头,说道:

“我我已经都知道了,我我不怪怨你的。”

薛柯枚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了,她痛苦地说着,“我已经答应了他了,你你能原谅我就好”

刘春江拿出毛巾,给她轻轻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他努力地对他笑了笑,对她轻声说道:

“我没有怪罪你,只要你过得幸福就比什么都好。”

薛柯枚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抱着刘春江的脖子,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两个人都哭了。

过了好久,薛柯枚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她掏出了一个请柬,放在了桌子上。随后,一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刘春江走到桌子上,把那张请柬拿了起来。

虽然这份请柬的分量很轻,但是,他感到这张薄薄的请柬,就像是一个千金重的石头一样无比沉重。

他望着里面写着的那短短的几行字,感到非常的陌生。

字是薛柯枚写的。

她的字就像是她的身子一样娟秀美丽。

刘春江太熟悉她的字体了。

但是,他现在好像不认识里面的那些字了。

他看着上面的那两个名字,特别是“赵田刚”那三个字,他怎么看怎么别扭。

而紧跟在“赵田刚”后面的“薛柯枚”三个字,他看了更是感到陌生。

他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他使劲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想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胳膊确实很疼。

看来这就是真的。

0039 结婚礼物

第二天,他准备去参加薛柯枚的婚礼了。

带些什么礼物呢?

刘春江在这些日子里,钱早就都花的差不多没有了。他又刚从检察院回来,哪有什么钱买礼物呢?

刘春江的目光,在自己的周围巡视着。

他看到了摆放在他桌子上的两个鲜红的东西。

这是一对脸盆。

它的颜色十分鲜艳。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对儿脸盆,是他和薛柯枚两个人一起在商店里专门准备给他们两个结婚买的呢。

脸盆里面的图案,画的是一对儿鸳鸯。

那一对儿幸福的鸳鸯,正相互望着对方。

刘春江看着看着,里面的鸳鸯似乎开始动了起来。

那一对鸳鸯在那里快乐地幸福地嬉戏着,玩耍着……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落下来了一面网,把其中的一只鸳鸯给罩住了。

另外的一只鸳鸯惊慌失措,很快就飞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就这样,它们两个活生生地拆散了……

刘春江不忍心看下去了。他把头扭向了一边。

送什么礼物呢?

就送这一对儿脸盆吧。

于是,他狠了很心,把这一对儿脸盆找了个水泥包装袋子塞进去装好,带了出去。

现在,反正他也用不上了。

他骑着车子来到了薛柯枚的新房,把车子停在了院子里。里面的人很多,几个姑娘正欢声笑语地和薛柯枚开着玩笑。

他听着那里面的欢笑声,感觉十分刺耳,

他看见了薛柯枚。

她装扮的很漂亮,坐在那里,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

很快,里面的人就看见了刘春江。

此时,薛柯枚也看到了他。

薛柯枚站了起来。

她脸上的表情变的复杂起来,说不上是高兴,也说不上是痛苦。

两个人走出了房间。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刘春江把自行车后座上面带着的那两个脸盆端了过来,送到了她的面前。

薛柯枚把水泥包装袋去掉,当她看到了那两个红红的脸盆,她手一哆嗦,差点掉落在地上,幸好刘春江也用手拿着,这才没有掉下去。

薛柯枚的脸一下子扭曲了,她猛地用手捂住了脸,转过了身子

她的两个肩膀不住地抽动着……

过了好一会儿,薛柯枚这才缓缓地转过身子,两眼呆呆地望着脸盆里面的那一对儿鸳鸯,痛苦地说道,

“你还是你留着用吧”

刘春江有些哽咽了,他用力清了清嗓子,痛苦地说道:

“我现在留着已经没有用了。我已经向厂里申请了,估计很快就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去了,以后,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说完,刘春江转身走了。

一路上,他再也没有回头

薛柯枚望着远远离去的刘春江,站在那里,久久不愿离去,此时,她心乱如麻,就好像是有无数把刀子,不断地戳在她心上一样疼痛。

厂里的决定很快就下来了。

对于刘春江的这次行为,虽然是免于刑事起诉,但是对他的行政处分还是免不了的。

作为墙报的文字责任编辑,由于他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职责,造成了重大的责任事故,后来,经过厂革委会主任何文辉的提议,最后革委会研究决定,决定给予刘春江开除厂籍,留厂察看一年的决定。这样,他就由过去的水泥厂正式职工,变成了厂里的一名临时工留在了厂里。

由于接连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刘春江也有些心灰意冷,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他现在不想在厂子里面面见熟人。他谁也不想见,包括不想看到薛柯枚。

对于薛柯枚,刘刘春江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一方面,他仍然像以前一样热爱着薛柯枚。

但是,另一方面,他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了。

于是,他向领导提出了要求到外省工作的请求。

厂里很快就同意了刘春江提出的这个要求。

于是,根据他提出的要求,厂里把他放到了一个背井离乡,远离家人,谁也不想去的地方,水泥厂驻外省的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水泥销售点去上班。

赵田刚也由于没有很好地履行自己的墙报主编责任,致使产生了严重的后果,经过厂子里面研究决定,给予其行政记大过处分。

事情总算是就这样过去了。

十年动乱终于结束了。

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时代的车轮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国家拨乱反正,一切又重新回到了正轨。

现在,全国上下都在一心一意谋发展,聚精会神搞建设。所以,辽源水泥厂也和全国一样,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生产建设上来。

过去在*运动中被错误批判和打倒的那些老干部,此时一个个都平了反,恢复了名誉,有些还恢复了过去的职务,重新安排了新的工作。

过去的柳厂长,也就是柳莺莺的父亲柳石英,重新回到水泥厂的领导岗位,他现在是这个厂的党委书记了。

曾经在立窑车间看三闸门岗位的总工程师吕志强,现在被任命为水泥厂的厂长。

薛柯枚父母的问题也解决了。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

厂里按照上级的要求,积极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这样,薛柯枚也重新回到学校去当老师去了。

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名字叫赵月娟。人长的很机灵,也已经有三、四岁大了。

赵田刚,由于他个人在*中的历史表现,属于靠造反起家,做了不少“打、砸、抢”和迫害他人的事情。所以,他被从领导干部的队伍中清除出来。当然,也给他一条出路,就是把他安排在生产调度室,当一名生产调度员。

张永强现在是厂党委工作部部长。

现在的党委工作部,其实就是在原来党委政治部的基础上成立的。它的职能主要是集党委办公室、党委组织部和党委宣传部于一体。

由于工作需要,前不久,薛柯枚被调到党委工作部去当一名宣传干事。

当然,王雪飞还是在党委工作部。

柳石英的女儿柳莺莺,现在也不再担任俱乐部图书阅览室的管理员,她在工会当了女工干事。。

苏秀玲现在已经被任命为党委工作部的组织员了。她主要负责一些组织工作。

再说刘春江,早在前几年,他就离开了水泥厂,谁也不知道他后来的去向。

日子又是一天天地过去了。

渐渐地,厂子里面的人已经慢慢地快要把他淡忘了。

这天下午,党委工作部的其他人都下车间忙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苏秀玲和薛柯枚两人。

此时,薛柯枚手里正拿着一个油印辊子印刷文件;苏秀玲在一边给她翻着下面的文件。

两个人一边闲聊着,一边一张一张地印刷着,这时,只听门口一响,苏秀玲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人。

“天哪,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呀?”苏秀玲惊讶地站了起来。

薛柯枚正低着头拿着一袋油墨,给油印机上挤着油墨,一听苏秀玲惊讶的叫声,随口说了一句:

“谁呀?让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也回过头瞅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看了之后,薛柯枚顿时惊呆了:

此时,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分明就是她这些年来时常在心里牵挂的那个人——刘春江。

薛柯枚手里的油墨辊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自从那一年薛柯枚结婚,刘春江给他送了结婚的礼物,也就是那个脸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刘春江。从那时候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四、五年没有见过了。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一方面自己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不方便直接去找他。另外一方面,刘春江常年都远在外省,一年也不见他的踪影。等到再往后,刘春江已经离开了水泥厂了。

此时,虽然隔了这么几年,但是刘春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们两个人了。

只见刘春江的面容明显要比那几年成熟了许多。他的眼神也比过去要深邃一些,行为举止也比过去更加沉稳。过去的那些岁月,给他脸上留下了这个年龄的男人应有的阅历。

薛柯枚和刘春江两个人的目光一碰,他们站在那里,相互审视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苏秀玲一见,赶紧往里让着:

“哎呀,真是稀客呀,快坐,这么多年,老也不见你过来,你现在在哪儿啊?”

刘春江苦笑了一下:

“一直都在外省。”

他说的很简单。随后,便很自然地坐在了旁边的一个椅子上,把随身带着的一个手提包放在腿上,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递给了苏秀玲。

苏秀玲接过来一看,惊喜地叫了起来:

“原来你这几年是上学去了?北大研究生?不简单啊。”苏秀玲一边看着,一边叫着,“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办手续。”她马上坐到了办公桌前,开始给他办理手续。

原来,刘春江自从被释放出来之后,经过自己的努力,又增长了不少知识。到了后来,当国家恢复高考制度以后,他便第一批考入了北京大学,成了一名经济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

现在,他毕业了之后,又被重新分配回辽源水泥厂。

他见薛柯枚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便什么话也没有说,放下了手提包,主动走了过去,坐在了刚才苏秀玲坐到那个地方,熟练地掀起了油印机的纱网,翻了一页,淡淡地说道:

“来吧,继续接着印。”

“哦,好,好,接着印”薛柯枚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她手忙脚乱地赶紧操作起来。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是,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谁也没有说话,但此时,在他们的内心中,都已经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印了几张之后,薛柯枚极力抑制着内心掀起的波涛,她开口问道: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0040 心中伤痛

“我?……还好吧。你呢?生活一定过得很幸福吧。”刘春江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是随便和一个陌生人聊天一样,显得十分平静。

“我……”

薛柯枚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她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但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讲起,又应该如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此时,在她的内心的港湾深处,就好似顷刻之间掀起了十二级的狂风巨浪,难以平静。

但是,最后薛柯枚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嗯,还行吧。每天就那样吧,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平平淡淡的。”

“哦,那就好。"刘春江点了点头。他的脸上也没有显出任何表情。

其实,要说这几年薛柯枚过的日子,正如她在刚才回答的那样,说不上好,却也说不上不好。

为什么会这样呢?从物质生活上来讲,薛柯枚和赵田刚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一百出头,没有什么负担,不缺吃不缺穿,就一个孩子,生活过得并不算紧,就好像是一片尚好的农田一样,每年的粮田收获并不算少;可是,从精神生活上来讲,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在薛柯枚结婚的这些年,她感到每天都生活在一片精神的荒漠之中,内心深处寂寞而又荒凉,她情愿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单位待着,也不想回那个家。

她和赵田刚在家里,每天说不了十句话。

她每天在家里就象一个被囚禁的囚徒,度日如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忍受着心灵深处的煎熬。

对赵田刚,她连一眼也不想多看他。虽然说起来赵田刚对她还算不错。

直到后来,因为家里添了一个宝贝女儿娟娟,薛柯枚的这一颗冰冷的心,才渐渐有了一丝变化。

我们知道,当初薛柯枚之所以答应嫁给赵田刚,就是为了能够解救刘春江的。为此,她葬送了自己的爰情,步入了一个精神上的坟墓。

当然,直到今天,她对自己迈出的这一步,也从不后悔。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她深深地爱着刘春江。从某种意思上说,是薛柯枚把刘春江从死亡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但是,对于薛柯枚所做的这件事,刘春江并不知道里面的实情。因为薛柯枚没有和其他人任何人讲过。

在当时,厂里的大多数人们都认为,刘春江即使判不了死刑,那最少也要在监狱里面呆到头发白了才能出来。

所以,对于薛柯枚后来嫁给赵田刚,人们都能够理解,觉得这很正常,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不管怎么说,就算是薛柯枚对刘春江爱的死去活来,但是,毕竟感情是感情,现实是现实。刘春江这辈子已经算是完了。

在当时看来,如果与刘春江这样的人结婚,那简直就是疯了。

先别说他能不能出来,退一步说,就算是他能够出来,那也是遥遥无期,望眼欲穿,谁能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出来?

这还不算,还有一个问题更为重要,那就是,就算是刘春江以后能够出来,那也不是两个人结婚这么简单的事情。

在那个注重家庭成份和出身的年代,家里一旦有人在历史上背了这么一个污点,那可不仅仅是影响这一代人的问题,而且还要继续影响下一代人的。将来孩子长大了以后,别说是入学,招工,参军,提干,入党等等这些人生大事要受影响,就是找个对象,也没有哪一家姑娘会愿意给你。

当然,刘春江也并不怨恨薛柯枚,他完全能理解她做出的选择。

他知道,过去他曾经心爱的姑娘,或者是现在依然深爱的那个薛柯枚,已经不属于他的了。

他们的爱情已经像那滚滚东逝的河流,成为过去记忆中的一段历史了。

刘春江心里难受得就像有千万个刀子在扎他的刀。

他对自己命运的不幸感到深深的悲哀。在那以后的一段日子里,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面就是浮现出薛柯枚的影子。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非常消沉,颓废。他整天一个人喝闷酒。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在宿舍里看见了吕志强借给他的一本书,于是,他想起了在立窑车间的时候,当时遇到的那个身处逆境中而仍然不放弃自己追求的那个水泥厂总工程师,想起了他曾经给他讲过的一些道理。

自那以后,他就把自己的那段珍贵的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同时,他也不再消沉。他要振作起来,他要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他每天都把时间安排的紧紧的,几乎除了工作之外,每天把时间都放在学习上。

也只有通过学习那些知识,才能让他受伤的心灵得到麻醉,才能忘记过去的那些痛苦,摆脱薛柯枚在他心目中的影子,得到一丝的慰藉。

没过多久,大学又重新恢复了高考制度,刘春江便拿定主意,继续到大学里面去深造。

他从水泥厂辞了职,埋头苦学了几个月,经过一番刻苦的努力,终于考上了北京大学经济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这样,他又重新拿起了书本,走进了校园。

现如今,当他再次来到水泥厂党委工作部报道的时候,没想到在这里再次遇到了薛柯枚。

他的内心深处的那潭早已经平静的死水一下子被搅动了。

但是,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他知道,她——薛柯枚,已经不属于他了。

苏秀玲把刘春江的报到手续办完,她抬头看了一下表,又见薛柯枚和刘春江两人在那里印着文件,就笑着说道:

“哎呀小刘,真不好意思,你一来就帮我干活,我真要好好谢谢你了,等哪天我请你喝酒。今天我们孩子幼儿园的老师给我打电话,让我早去一会儿。我这就去看看又是怎么了?对了,薛柯枚,你今天就不用接孩子了,我帮你一块儿把孩子接回家就行了。”说完,她轻轻拍了一下薛柯枚的肩膀,眼睛朝她挤了挤,随后拿着一个包就出去了。

屋子里很静。

现在,这里只剩下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个人了。

刘春江听到了刚才苏秀玲说过的话,他的喉头蠕动的一下,心里有一种酸楚的感觉,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你的孩子都上了幼儿园了?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今年多大了?长的一定很可爱吧?”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刘春江感觉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酸酸的味道。

薛柯枚听刘春江这么一问,心里也有些慌乱,本来这一摞文件已经印完了,应该再往里面换上一摞新的纸张,她却忘了

“哦,你是问我的孩子?”薛柯枚好像在梦中苏醒一样,“是个女儿,马上就要四岁了。长的嘛我也看不出来,性格倒是很温柔的。”说到女儿的时候,看得出来,薛柯枚的脸上显现出了一种当妈妈才会有的幸福的神态。

“快四岁了?”刘春江喃喃地重复着,随后看了一眼薛柯枚,“时间过得真快啊”刘春江感慨地说着。

“你你现在孩子孩子多大了?”薛柯枚知道,读研究生不像读大学,不可以结婚,不知道他现在结婚了没有,于是,薛柯枚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着。

刘春江把头低下了。他叹了一口气,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说了一句:

“我还没结婚呢。我现在也不想考虑这里问题了。”他的脸色变的忧郁起来。

此时,两个人在这里印刷着文件,谁也不再说话,只是一个翻着,一个推着油辊子。

薛柯枚完全能感受到刘春江此时的心情。她猜测他心里一定还在怨恨她。于是,她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极力用一种平和的语调劝着他:

“春江,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还怨恨我,……可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时间也不会再倒回来。你要从过去的影子里走出来,我们都要往前看。”

刘春江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不停地印着文件。

走廓里渐渐地传来了下班时机关特有的脚步声,说话声,还有人们相互开着玩笑,嘻笑的声音。工作一天的人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文件还差一点儿没有印完。

“你现在有事吗?”薛柯枚问道,“如果没事的话那就迟回一会儿,今天把这些文件都印出来,明天来了直接就可以装订好发下去了。”薛柯枚一边说着,一边把印好的文件整整齐齐地摆在一张大桌子上凉干。

“行啊,我没什么事,不着急,多会儿回也行。”刘春江用胳膊擦了擦汗,笑着说。

薛柯枚似乎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问道:

“对了,忘了问你了,你是刚下火车就赶到这里的吗?”

“对!那年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也是来这里报道,就因为晚了几天,就少了一个月的工资,所以这回就早早地赶来了。”说到这里,刘春江不由地笑了起来。

薛柯枚也笑了。

她想起了十多年前,在那个下着暴雨的下午,她的心泛起了一涟漪。

虽然时光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是,她仍然记得当时的情景。

想到这里,薛柯枚的那颗早已经麻木,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一颗心,回忆起当时两个人认识的情景,仿佛又有了一些少女般的羞涩。

“火车上人多吗?”薛柯枚把话岔开了。

“还行。不算太多。”

说起坐火车人多的情景,薛柯枚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一年,她与赵田刚一起坐火车时的那个夜晚。她的情绪一下子又变得有些低落了。

文件总算是都印完了。

两个人走出大楼,薛柯枚从车棚里把车子取出来,见刘春江一个人步行在路上,就对他说道:

“你是住厂招待所吗?还是我带着你走吧。”

“不用了。你先骑车走吧。我一个人慢慢走走。”刘春江不肯。

“那好,你步走,我也陪你走走。”说完,薛柯枚也跳下了车,和他并排走在路上。

两个人慢慢行走在路上。此时太阳的余辉正斜斜地洒落在大地的肌肤上,给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这时候的阳光正好。工厂周围远处的村庄,也升起袅袅的炊烟,看了显得格外亲切。

他们慢慢就这样走着。

薛柯枚走着走着,她有些感慨地说道:

“当年,在立窑我们每到上四点班和夜班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每天接送我。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就像昨天一样。”

刘春江也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我有时也常常回想起那时的情景。”

终于,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刘春江对薛柯枚说道:

“行了,就到这里吧。你回家忙去吧!我已经到了。”

0041 领导谈话

薛柯枚对刘春江笑了笑之后,便转身走了。

刘春江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过了很久,直到看不见了,他才回到招待所。

刘春江被厂里安排到党委工作部上班了。

当年的老厂长,也就是现在的党委书记柳石英,得知刘春江又被分配回水泥厂,他十分高兴,还专门抽出时间,让刘春江到他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两个人见面,不禁感慨万分,又一起聊起了当年在车间一起挖防空洞时的情景。

柳石英对刘春江说:

“好好干吧,”柳石英笑着说道,“这些年来,你在车间呆的时候也不短了,对基层也有一定的了解。这很重要。在工厂里要想有一番作为,必须要了解基层,这对你将来的发展很有好处。”

柳石英点燃了一支烟,他的烟瘾很大,有时候简直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你这次又重新回来,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打算没有?”柳石英眯着眼睛问道。

要知道,对于一个刚刚分配过来的学生,尽管刘春江是研究生,说起来还比较稀缺,但一般情况,也很少有一把手这样主动征求本人的意见的。

刘春江不好意思地笑了:

“依我自己个人的兴趣,我还是想搞技术。”

听到这里,柳石英笑了,他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站起身来,低着头在地上饶了两圈,然后停在一个摆放在墙角的地球仪上,用手指头轻轻的拨了一下,那个地球仪微微地转了转。

柳石英一边看着地球仪,一边抽着香烟,微微沉思了一下:

“我看你还是向管理干部这个方向发展吧。”柳石英帮着他分析着,“从你现在的知识结构和个人特点来看,本身是学水泥工艺的,现在又是经济学研究生,更主要的是,你还在车间里面摔打了十来年,这正是一个当好管理干部的好条件,你现在应该再到机关里面泡上两年,熟悉熟悉企业的管理情况,这样,既熟悉工厂的业务,又有理论知识;既受过基层的磨练,了解下面的情况,又有机关的经验,清楚管理部门的实际运作,那你就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全面的人才了。”

刘春江听了之后,也就同意了。

张永强考虑到刘春江是柳石英亲自点名让他留在党委工作部的,于是,他就把刘春江安排在党委工作部秘书岗位。

秘书这个岗位,那可不是拉一个能写两下的人就能随便干的。这个岗位有许多特殊的要求。所以,张永强就把刘春江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准备和他谈谈。

刘春江恭恭敬敬地来到了张永强的办公室里,张永强拿起了桌子上面的香烟,刘春江马上从桌子上把打火机点着,给他点火。

张永强用力吸了一口烟,然后对他说道:

“春江啊,你大学刚毕业那时候,就在咱们这里待过一段时间,想必对这里的情况多少也有些了解。现在,对你的工作,我准备让你来干秘书这个岗位。”

刘春江坐在那里,认真地听着。

“秘书这个岗位,虽然说起来没有多深的技术。但说实话,想干的人很多,为什么?不就是看这个岗位离大领导近,和领导的关系特殊嘛,干得好,提拔的也快。”张永强说话直截了当,没有拐弯。

刘春江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一点。

“但是,凡事都要从两方面来看。有利就有弊。你大概也知道,在这个岗位上,并不是所有的秘书,都有一个好结果的。”

张永强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在手里来回转着,又继续说道:

“我们这些在领导身边的人,干的是服务领导的事情,不管是多大的事情,哪怕就是想你刚才给我点烟这么一点儿小事儿,都来不得一丝的马虎,有好多人,特别是从基层上来的人,就是在某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一些小事上,处理不当,结果就给领导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最后的情况可想而知。因为领导对你太了解了。他完全知道你有几斤几两。这样一来,有时候反而不像对下面离得远的那些干部,不是很了解,只有有人推荐就行,反而容易提拔起来。而对于他身边的人,却不是这样。他对你太了解了。”

张永强又看了看刘春江,说道:

“你说一下,你对这个岗位是怎么理解的?”

刘春江挠了挠头皮,想了想说道:

“这个岗位的要求是,应该有三勤,脑勤,手勤,腿勤。脑勤,就是要有眼色。随时知道领导现在需要什么,领导心里想什么。一些在常人眼里很小的事情,作为秘书,都要留心注意,这样才能服务好,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秘书。领导每天的事情很多,大大小小,有好些连他自己都记不住,这时候就要靠秘书来给他操这个心。作为秘书,要注意提醒他。手勤,领导每天的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繁多,有些事情可以往后放一放,但是,有好多事情千万拖不得,这就要靠秘书对领导的这些事情做到心中有数,能够分清轻重缓急,科学分类,帮助领导把这些事情料理好。腿勤,其实和手勤的道理是一样的。当秘书不能偷懒,该办的事儿,要立刻就办”

刘春江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想着。

张永强听到这里笑了:

“你这是从书本里看到的。这话听起来没错。是这样。可是,你要知道,领导其实也并不喜欢那些看起来太聪明的秘书。你说这是为什么?”

刘春江沉思了一下,说道:

“其实,太聪明的人往往靠不住。太聪明的人喜欢耍个小心眼儿。”

张永强把手放在了刘春江的膝盖上拍了拍,说道:

“这你算说对了。《三国演义》里面的杨修,不就是个例子吗?所以,做秘书,千万不要对领导耍小聪明,要老实,要踏踏实实地工作。要让领导对你这个人放心。其中,最要紧的,是这个,”说到这里,张永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嘴上要有个把门的,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在这个岗位,你会知道领导的许多事情,其中有些事情,要永远烂在肚子里。懂吗?”

刘春江知道这是张永强对他说的掏心窝子的话。是肺腑之言。他感激地点点头。

张永强又点燃了一只香烟,说道:

“最后,还有一点就是,要善于处理好和其他几个领导之间的关系。这里面的学问很深啊,领导班子团结还好说,要是几个主要领导关系不和的时候,那你可就要小心了。说话办事,都要处处小心。否则,你的麻烦就来了。”说到这里,张永强压低声音对刘春江说道:

“注意,千万不要和其他领导走的太近。这是当秘书的大忌。”

刘春江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点了点头,说道:

“部长,我懂这个道理。”

“那好吧,那你就熟悉熟悉工作,以后就好好干吧,记住,遇到事情,要多动动脑子。”

对于刘春江当党委工作部秘书,在党委工作部里,其实人们心里都有一些预料,并不感到奇怪。

但是,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这还是让一个人感到有些不高兴。这个人就是王雪飞。

本来,在刘春江没有到来之际,原来担任的秘书一职的宋涛刚被提拔起来,到下面担任了一个车间的书记。这时候,王雪飞的心就开始盯着这个岗位了。

他知道,这个岗位与领导接触的机会多,和领导的关系也就相应地比较近,提拔的机会也就要大大高于其他岗位了。

正当他暗暗算计着自己很有可能顶替秘书这一岗位的时候,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春江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而且几乎没费什么周折,一下子就把他心里盘算着的那个岗位给占了。

这让他心里十分嫉恨。

他心里很不服气。

但是,虽然他心里有些怨恨,但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哼,慢慢走着瞧吧。他心里这样想着。

王雪飞在政治部里,说起来也算是个老人了。这些年来,也有几次机会,他差点被提拔起来。但是,正当他在党委政治部内部已经被推荐,准备让他担任这里的副部长的时候,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省里任命柳石英为水泥厂的党委书记。

这样一来,党委工作部部长张永强也就没有推荐王雪飞。

原因很简单,张永强是这样考虑的,他知道王雪飞和柳石英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如果自己把王雪飞推荐上去,那不是明摆着给柳石英出难题吗?人家该同意还是不同意呢?最后,张永强考虑再三,决定先放一放,慢慢观察一段时间再说。自己不要给自己找那个麻烦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切,让王雪飞欲哭无泪。

曾几何时,王雪飞差一点就成了柳石英的女婿。

0042 又献殷勤

王雪飞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但是,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他心里暗暗在想,只要这里柳石英在水泥厂当书记,他就很难出头。毕竟自己以前给人家留下的印象不好。

自己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慢慢改变领导对自己的看法了。

王雪飞开始琢磨着,怎样才能改善他与柳莺莺的关系。

正好,有一次王雪飞到水泥厂医院去看病,遇到了柳莺莺的母亲,也就是医院的陈阿姨,她叫住了他。

陈阿姨便询问起了他现在的一些情况。

在陈阿姨看来,每个人都是很现实的,这也不能全怪王雪飞当时对她女儿的态度。

以当时自己家庭所面临的处境,不管换做谁,一般都会那样做。

所以,陈阿姨心里也并不怪王雪飞。

在她看来,自己家的柳莺莺和他还是很般配的。

于是,陈阿姨就鼓励王雪飞,让他大胆地重新向自己的女儿求婚。

柳石英对女儿婚姻的态度,比较开明。他说女儿愿意找谁就找谁,这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情,再说,孩子都不小了,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能力了,大人不要干涉。

得到了陈阿姨的鼓励之后,王雪飞便对自己又有了一些信心。

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就有事没事就找机会接触柳莺莺。

后来,当柳莺莺从俱乐部调到了工会办公室,这让他更感到高兴,觉得这为他们之间相互接触,提供了很好的方便。毕竟工会和党委工作部都在机关里面,而且还挨着,在工作方面两个部门之间打交道的机会也比较多一些。

自那以后,王雪飞几乎每天都要往工会去溜一圈。有时候一天去好几趟,反正也不费事。

这不,那天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把文件印出来了之后,王雪飞便自告奋勇地拿着几份文件,说了一声:

“我给把这些文件送到其他的部门里。”说完就走了。

苏秀玲看到王雪飞把文件拿走,她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薛柯枚,冲她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都会意地笑了。

由于薛柯枚和苏秀玲两个人都是女的,年龄也差不多,说话也能说得来。所以,她们两个人的办公桌就对在了一起。

办公楼里的这些机关,总共也没有多少,很快,王雪飞就都发完了。他把工会的两份文件,放在最后发。

他先来到工会主席的办公室里,把专门发给党委委员的文件发完,然后,来到了柳莺莺所在的一个大办公室里。

工会办公室里坐着三四个人,王雪飞进来之后,一见柳莺莺正坐在那里,便把文件递给了她:

“莺莺,这是我们那里刚出来的文件。是给工会的。”王雪飞脸上带着讨好的口气,对柳莺莺说着。

柳莺莺本来兴致很高地和办公室里面的人正在议论着什么,看他进来了,马上收了笑容,但是也没有给他脸色看,只是淡淡地说道:

“哦,放这儿吧。”那态度既说不上来热情,但也说不上冷淡。只是很平常的样子。

柳莺莺自从经历了她生活上的大起大落,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厂长千金小姐,到后来*中的“黑五类”分子,对社会上的许多问题都看透了。这也让她成熟起来了。

对于王雪飞现在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看的很清楚,知道这都是因为他爸爸柳石英又恢复了领导职务,所以他才对她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从内心来讲,柳莺莺对这个王雪飞的态度很复杂。

在过去一开始,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两个现在可能已经结婚了。

后来,由于柳石英被造反派打倒,柳莺莺的身份从天上落到了地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中断了。

虽然,提出他们分手的这个决定,是由柳莺莺先提出来的,但是在当时,柳莺莺还是天真地以为,王雪飞会拒绝她提出来的要求,最起码的,他会难受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让柳莺莺感到十分痛心的是,自己的这个决定,反而让她心爱的王雪飞得到了解脱。他早就不想和她在一起了。只是不想先提出来罢了。

这深深地伤痛了柳莺莺的一颗脆弱的心。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柳莺莺便似乎看透了世界上的一切。她似乎对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看穿了。

从此,她不再对任何人抱有幻想。

她的心好像死了。

后来,当她的爸爸柳石英又恢复了领导职务,前来向她求亲的人又多了起来。

但是,柳莺莺全都拒绝了。她谁也不想见。

现在,她的年龄眼看就要三十多了,家里人很着急。

陈阿姨有时候也利用一些机会,给柳莺莺吹吹风,让她不要对爱情存在天真的幻想,人都是很现实的。

这样,时间久了,柳莺莺便对王雪飞的态度又比过去稍微好了一些,不像之前对他冷冰冰的了。有时候也会和他说上一句半句的话。

但是,柳莺莺也仅限于这个程度。她没有给王雪飞更多的笑脸,更没有给他更多的热情。

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只是好像认识一样,没有太对的来往。

但是,王雪飞并没有气馁,他知道,自己过去曾经在她最需要他,最需要别人关爱她的时候,远离了她,伤害了她的心,她不会一下子忘记心里的伤痛,当然也不会很快就原谅他。

他知道,抚平柳莺莺心中的伤痛,这是需要时间的。

工会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现在的情况,大家一见王雪飞过来了,都借故有事离开了。

柳莺莺只是很客气地对王雪飞说了一句,“你坐吧。”之后就拿起了一本杂志,随便翻了起来。

“听说工会又准备包场电影,老片子《刘三姐》,是真的吗?”

柳莺莺没有马上回答他,过了一会儿,这才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有这个打算。”

“那能给我留一张好票吗?”王雪飞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柳莺莺听了这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过了一会儿,她才把目光从杂志上移开,只是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王雪飞明显感觉到柳莺莺刚才投向他的目光中,透着几许怨恨和伤痛,这让王雪飞不得不感到深深的自责。他知道自己现在说这句话的火候还不够,再说也只能是自讨没趣,于是,他又装作看了看墙上的一个工会的行政管理图表,便默默地离开了。

"八一”建军节到了。厂武装部组织全厂各车间的部分民兵,进行一年一度的射击训练。

党委工作部的刘春江、王雪飞和孙秀玲,还有工会的柳莺莺鸳等一些年青人,也作为机关民兵参加训练。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来到了厂俱乐部门前,等候着厂里的大轿车到来。

看这些年青人不管是男还是女,都喜欢真枪实弹射击。

刘春江正站在那里和孙秀玲闲聊着,这时候忽然孙秀玲向刘春江身后招手:

"快过这边来……"刘春江不知她和谁打招呼,回头一看,原来是薛柯枚拿着照相机来了。

薛柯枚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看起来显得文雅端庄。

作为党委工作部的宣传干事,只要厂里的这些活动有宣传或保留资料的必要,薛柯枚都可以参加。

薛柯枚看见他们,朝这边笑了笑,便走了过来和她聊了起来。

"你这身衣服多会买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上班穿?"

刘春江仔细一看,这才注意到,薛柯枚穿的这身白色连衣裙,正是他们刚认识不久,刘春江因为把她的一个裙子撕烂,在商店里专门又给她买了一条新的裙子。

虽然说起来这件衣服也有十多年了,但是,看起来还和新的一样。因为在平时,她很少穿出来,等到*时期,更是没法穿出来。今天,薛柯枚又重新拿出来穿了。

听了这话,薛柯枚不由得看了刘春江一眼,说道:

"这还是很久以前买的呢,平时很少穿,今天天气热,所以我就穿出来了。"说完,她又看了刘春江一眼。

自从来到党委工作部,刘春江已经上了好几天班了。尽管他和薛柯枚天天在同一个部门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在表面上,他和她从不多说一句话,更不互相开玩笑。就是刚才,薛柯枚看到刘春江,也只是向他点了一下头,随便问了一句:"你来了?"就完了。

刘春江看着薛柯枚身上的这条裙子,脑子里又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正在这样想着,孙秀玲推了他一下,"发什么呆?车来了,快上车!"

刘春江这才回过神来,他赶紧跟着人们一起上了车坐下。

刘春江在孙秀玲和薛柯枚的后来坐着。

汽车开的很快,一路向郊外的一个军事训练靶场奔去。车上的人们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车箱里面充满了欢笑声。

大约跑了快一个小时,靶场终于到了。

这里到处都贴有"军事管制区"的警示标志,给人增添了一种神秘感。

大家很快下了车。

0043 打靶场上

这是一片空旷的射击训练场。对面是一片青绿色的山脉,显得很寂静。

看来,每到“八一”建军节的这一天,会有不少单位的民兵来到这里,组织打靶训练。

一下车,大家就注意到了,在离他们三四十米远的地方,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二十来个民兵,也正在学习射击。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正在指导一个女民兵练习射击。只见那个女民兵,正左手叉腰,右手端着手枪,侧着身子,瞄准前方的一个靶子。看那架式和神态,还真有那么一种英姿飒爽的劲儿。

“看人家,拿的是手枪。”王雪飞羡慕地用手指着那个女民兵。

“哎呀,你看,人家还有机枪呢。”一个小青年大呼小叫地叫了起来。

果然,在那些人的旁边,摆放着一挺机枪。

“嘻,机枪算什么?咱们厂还有两门炮呢。”一个小青年看着那边的民兵,有些不屑地说着。

这话倒是不假。辽源水泥厂确实有二门炮。

“这好说,等明年过‘八一’节的时候,咱们和马部长说说,你把那两门炮拉过来,保证把他们镇住了。”一个中年工人笑着对那个小青年建议道。

人们都笑了。

厂武装部的人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只见在前面不远的土地上,有十几个射手位置,每个位置都分别摆放着一支乌黑发亮的半自动步枪。

武装部长,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黑黑的脸庞,叫马国强,他身穿一身训练服,表情一反平时随和的样子,显得很严肃,这也平添了几分威严。

他巡视了一下厂里的这些民兵,清了清嗓子,拿起了一只哨子,瞪起眼睛,鼓起腮帮子使劲吹了一下,然后大声喊了起来:

“全体人员注意了,各单位民兵连按照顺序集合。”说完,他举起左手,握成一个拳头;右臂伸直,做了个按身高依次排列的手势。

只见站在最前面的矿山车间民兵连,高举着一面鲜艳的红旗,红旗在风中飘动,上面写着几个字——“辽源水泥厂民兵团”。

很快,大家都安静下来,自动排好了队,男的一部分,女的一部分,等着厂武装部马部长给大家讲话。

今天来到这里的人,有不少年轻的工人。与一般活动明显不同的是,这些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纪律散漫,不太听话的年青工人,此时还都安静了许多。

武装部长当然都是过去当过兵的,讲起话来铿锵有力,简洁明了。只听他大声说道:

"……今天我们要进行的,是二百米半自动步枪卧式无依托射击训练。”说着,他用手往前面指了指。

大家一听,纷纷眯着眼睛往前面望去

只见二百米之外远的地方,立着几个对应的靶子,说实话,那些靶子的靶心,看起来很小,上面的圆圈,眼神不好的根本看不清楚。这样的距离,如果真的能打个九环十环,还真的不容易。

马部长继续说道:

“大家来到这里,一定要严格听从军事教官的指挥,我不管你是谁,千万不要打打闹闹,不能给我拿着枪互相比划着开玩笑,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枪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扭头看了看放在一边的子弹箱,用手指了指,又继续说道:

“来这里,我们就是来打枪了。我不怕你多打几枪,就怕你不打。看见没有,子弹咱们带了不少呢,整整两箱子。今天咱们全部都打完拉倒,一发也不剩。谁也不能给我偷偷把子弹藏起来带回家,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靶场上回荡着这些民兵发出的响亮声音。

打靶开始了。

首先,由矿山车间民兵连开始。其他人都在后面看着他们。

在今天来的这些工人中,有不少过去都是当兵出身的。他们看起来很内行,有人一边摆弄着抢,一边问道:

“标尺几?”

武装部的一个人员过来,给他调着标尺。

另外,另外一个武装部的人员给他们每个人的枪膛里塞着明晃晃的子弹。

“啪!啪!”

此时,在别的单位那边,他们已经开始了射击了。

“到底是应该闭哪只眼呀?”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着一双毛乎乎的大眼睛的姑娘,趴在地上,正笨手笨脚地瞄着,她一边瞄着,一边往两边看,想看看别人是怎么瞄准的。

“把两个眼睛全都闭上。”一个工人坏笑着告诉了她。

“滚一边去!”大眼睛姑娘白了他一眼。

这一问一答,引起了大家的哄笑声。

武装部的一个瘦瘦的干事过来了:

“闭左眼。你只要记住这句话就行,‘左眼闭,右眼睁;有意识瞄准,无意识射击。’”

很快,站在一边的指挥员把小红旗一挥,哨子一响,紧接着,这里就响起了震耳的枪声。

有几个女民兵用手捂住了耳朵。

大家都瞪着眼睛向对面的那边望去。

只见对面立着几个靶子的那边,不时地在土地上冒起了一团团细小的烟雾。显然,那都是子弹没有上了靶子的。

枪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那边有个人开始报成绩了:

“九环!”

“不错啊!还可以呀。”站在后面的这些民兵,不由得议论开了。

“0环。”那边喊道。

正是刚才的那个姑娘打的。大家听了,善意地笑了起来,

刚才让她闭眼的那个小青年,笑着说道:

“哈哈,这下你中午有了吃的了。”

那个姑娘啐了他一口,俊俏的脸立刻红了,她赶紧用手捂着脸。

“没关系,刚开始,敢放枪那就是好样的。我过去还不如你呢。”一个老民兵安慰着那个姑娘。

“十环!”

人们一听,都不由得称赞起来:

“这可不简单啊,十环。”

“咱们矿山有几个人过去在部队就枪法好。经常代表咱们厂,出去参加市里组织的民兵打靶比赛,每次都能拿个好成绩呢。”一个看起来很有经验的三十五六岁的人说道。

“怪不得呢。我估计我连靶子也上不了。”孙秀玲担心地说道。

柳莺莺一边看着,一边和孙秀玲说道:

“你打过靶子没有?我还是第一次摸枪呢,心里好紧张呀”

机关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没有打过枪,刘春江倒是过去参加过军训,但是,那也只是拆卸过步枪,而且还是每一个小组才分给一把枪。

在不远处,薛柯枚手里正端着一个照相机,她不时地选取着角度,咔嚓咔嚓地给这里拍着照片。

打完靶子的这一组人员,意犹未尽地退了下来,下一组人员再补充上去。

又是一排枪声响起。

直到最后,才轮到了机关的这些民兵了。

再看机关王雪飞等这些人,早就等得有些急了,现在,他们还没等前面的那一组成绩报出来,就纷纷迫不急待地接替他们手里的枪。

武装部的马部长看着这些人们,此时基本上快要轮了一圈了,他便站在一边,点起了一支烟。

刘春江看到薛柯枚正用羡慕的眼神望着这边,知道她心里一定很痒痒。于是,他走到马部长的面前,脸上带着笑,说道:

"马部长,让薛柯枚也过过手瘾吧,省得她在一边看着眼馋。"

马部长听了这话,回头一看,笑了笑说道:

"这个你放心,凡是今天来的都有机会。干别的不好说,想打枪?这还不容易?"他向薛柯枚一招手,"小薛,你把司机老王也叫过来,你们也过过枪瘾。"

薛柯枚一听,赶紧叫上司机,两个人也加入了这一组。

刘春江也拿起了枪。他的视力不算好,使劲睁大眼睛,望着远处的靶心,感觉很费劲。但是,他还是屏住呼吸,沉稳地举起了枪,闭上左眼,右眼穿过枪口上面的准心缺口,对着前面的那个白色的靶心。

指挥人员一下令,这边的枪就一个个纷纷响了起来……

"真痛快,就是过瘾……”

不知是谁这样说着。

柳莺莺打完了枪,用手揉着肩膀,笑着说道:

"你们的肩膀疼不疼?刚才这几枪把我的这里撞得生疼。"

王雪飞马上接过她的话茬,讨好地说道:

"那是因为你的姿势不对。你下次把*紧紧地顶住肩膀,这就会好点。"王雪飞一边说,一边给她示范着。

柳莺莺此时兴致正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柳莺莺也不好驳他的面子。所以,她脸上也就带着一丝微笑,静静地听着王雪飞的说明。

柳莺莺这几年的脾气改了许多。她现在接人待物,言谈举止,还有在与人交往方面,要比以前成熟多了。她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处处都充满了优越感,给人一种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小公主,而是一个看起来还容易接近,性格也比较随和的一个女青年。

王雪飞明显感觉到柳莺莺对他的态度今天要好一些,于是,他的话也多起来了,说话的劲头也更高了。

他们的第一轮成绩出来了。

0044 王雪飞请客

机关的这些年青人,大多数都是学校出来的,有过当兵经历的的很少。所以,成绩当然就比不了车间的那些民兵。尽是四环五环的样子。能上七环就算好的。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薛柯枚的成绩最好。她竟然打了个九环!

车间里有几个年青的民兵,听了之后,有个小青年把嘴一撇

“——瞎猫碰见了死耗子,瞎蒙的!”

刘春江的成绩也只有五环。

王雪飞也是个五环。孙秀玲三环。

"行了,能上靶我就满意了。"孙秀玲一边笑着一边说着,她的要求倒是不高。

柳莺莺的子弹没有上靶。

王雪飞听了之后,又找到话题了,他说道:

"你看,*不顶住肩膀,你的枪也就不稳。成绩当然也就不好。"

柳莺莺点了点头。这话说的有道理。

第二轮成绩出来了。薛柯枚的成绩还是九环。

刚才说她的成绩是瞎蒙的那个人,又议论开了,说这是运气好。还有的人说她拿的那把抢好,精度高。

“哪有这回事儿?这枪都是验过了的。”武装部的一个人员反驳道。

结果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五次成绩出来,全是她的成绩最好,而且,最后那一枪,她竟然打了个十环。

这一下,没有人说话了。人们不得不服气。就连马部长也忍不住称赞起来。

由于大家的目光都看着薛柯枚,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了一句:

“都是瞎蒙的。运气好。”

当她自己这样解释的时候,别人反而不这么认为了。

武装部马部长走过来,笑着对她说道:

“小薛,你打的这么好,给大伙儿介绍介绍经验吧!”

大家立刻鼓起了掌声。

薛柯枚先是谦虚了一下,见人们都真诚地等着她介绍经验,于是,她也就大方地开始说了起来: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经验,我刚才听了‘有意识瞄准,无意识射击’这句话,觉得打枪和照相有许多相同的地方,就是手都要抓稳了,照相的时候,特别是光线不够的时候,又没有三脚架,我们照相的人就不能呼吸。打枪也是一样;还有,叩击扳机的时候,其实也是和按相机快门一样,要轻轻地按,你们男的一般都手重,往往就在你叩击扳机的那一瞬间,枪就会发生微微颤动……”

“这话算是说对了。”马部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下,咱们厂里又有了一个好苗苗,我们要把你培养神射手,变成一个拿起笔能作诗,端起枪能打仗,成能文能武的女将。等以后射击比赛,就派你去。”

大家一听,都笑了。

刘春江听了,忍不住点了点头。他不由得对薛柯枚有了更深的认识,觉得她做事肯动脑子。

靶打完了。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之后,这些民兵便一边说笑着,一边又上了大轿车。

当大轿车走到市里的时候,马部长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对大家说道:

“现在快到中午了。我看大家也都饿了,这样吧,你们下去吃点儿饭,我下午还要和司机去趟军分区有点儿事儿要办,你们下午如果有急事就自己先回吧。没事儿的可以到市里转一转。‘八一’建军节嘛,也算给你们放半天假。”

大家一听,都欢呼起来。

于是,大轿车停到了一个市里的一个广场上。车里的人都下了车。

这些人都纷纷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各自相互结成几个小群体,或者出去转商店买些东西,或者几个人找个饭店一起去吃饭。

孙秀玲见王雪飞一个劲地讨好柳莺莺,便和他开起了玩笑:

"你这个人,净玩虚的。如果你真有诚意,何不请人家柳莺莺好好吃上一顿?"

这句话一说出来,大家纷纷跟着起哄:

"对,就是这个理。这样吧,今天中午王雪飞要请大家吃饭,大家说好不好?"

众人立刻活跃了:

"好!”

苏秀玲又逗王雪飞:

"你们大家快看,王雪飞让你们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是不是啊?"

王雪飞其实正想利用这个机会在柳莺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豪爽,他大声说道:

"看让你们说的,到豪华酒店吃大餐我不敢说,单凭请大家吃一顿饭,这还不好说?你们说吧,去哪?"

孙秀玲笑了:

"和你随便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我王雪飞说话算数,不是和大家开玩笑,要是不嫌弃,我们就到前面的那个饭店吃饭好不好"

大家一看他确实是真心实意要请客,便跟着他向那个饭店走去。

柳莺莺一看大家都跟着往那里走,如果不去的话,会扫了大家的兴致。她尺疑了一下,便也跟着去了。

这是一家中等规模的饭店,里面虽然空间不大,但环境看起来倒是显得很干净,也很雅致。

王雪飞让服务员找了个雅间,大家便走进去,看了看里面,感觉还不错。

于是,几个人坐了下来,三个女的去了洗手间。

最后,当柳莺莺和薛柯枚两人回来的时候,发现苏秀玲坐在首席,而王雪飞和刘春江呢,两个人坐在门口这边。这样一来,给她们两个留的座位,正好一边是挨着王雪飞,另一边是挨着刘春江。

本来柳莺莺不想和王雪飞挨着坐,无奈薛柯枚这边已经挨着刘春江先坐下了,柳莺莺迟疑了一下,最后只好挨着王雪飞坐下。

"吃什么呀?你们大家想吃什么,尽管点!”王雪飞大方地说着,他把菜谱递给了孙秀玲。

孙秀玲又给他把菜谱扔了过来,说道:

"你怎么把菜谱给了我了?我们不过都是跟着沾光混口饭吃罢了。你应该问问人家想吃什么才对。"说完,她瞟了柳莺莺一眼。

柳莺莺低着头,装着什么都没听见。在这种时候,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王雪飞便把菜谱轻轻地递给了她。

柳莺莺并没有翻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没有什么要求,随便吃点儿就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孙秀玲听了这句话,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

"听见了没有,王雪飞,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有没有诚意,可就全看这顿饭了。"

王雪飞又拿起了菜谱,让刘春江和薛柯枚点,他们两个连连摆手。

没办法,王雪飞只好自己开始点了。

他一边翻看着,一边对站在一边,拿着一个笔等着他的一个小姑娘说道:

“……来个铁板牛肉!”

柳莺莺听了这话,莫名其妙地看了王雪飞一眼。

她心里知道,这是他专门为她点的。

他知道她最喜欢吃这道菜,过去他们两个只要一出去下饭店,必然要点这道菜。

王雪飞这次看来真算是大出血了,他点了不少好吃的菜。在这些人当中,只有柳莺莺心里最清楚,这些菜都是特意为她点的。

柳莺莺没有说话,她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

王雪飞让服务员开了一瓶白酒,然后就要给每人倒。三个女的互相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说不喝,于是就给刘春江倒了一杯酒,自己倒了一杯。

菜很快就上来了两个。

虽然这是柳莺莺十分爱吃的菜,但她吃的并不多,只是夹了两筷子。

王雪飞注意观察着柳莺莺的态度。

几个人一边吃着,一边聊着。

这时,摆放在墙角里的一台电视机,屏幕里面一个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一件商品,正扯着嗓子大声地介绍着

柳莺莺皱了皱眉,说道:

"又是广告。看的好心烦,快换个台,找个好看的。"

王雪飞很有眼色,他马上走到到电视跟前,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开始用手一个键一个键地换着频道……

——这个频道演的是新闻。刘春江摇了摇头,说看过了。

——又出来一个电视剧,里面有两个人,穿着古代的衣服,正飞来跑去,打打杀杀,苏秀玲说赶紧换了……

——这个台演的是一个老人,正讲述着自己过去的什么经历,正没等别人开口,王雪飞自己已经换了台了。

——又跳出个经济方面的频道,里面说着一大堆数字,柳莺莺摆了摆手——不看,听着头疼。

——画面一闪,里面传出了他们熟悉的曲调: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三十那个晚了,年来到……”

电视里的喜儿,在院子里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袄,正在雪花里轻盈地跳着,唱着。

这是新排的歌剧----《白毛女》。

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了。

王雪飞扭过头,看大家都盯着屏幕,也就退回到座位。

刘春江偷眼向柳莺莺瞄了一眼,只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喜儿那优美的舞姿,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她一定又想起了她当年在舞台上扮演喜儿的情景。

刘春江又装作吃菜,他偷眼看了一眼薛柯枚,没想到薛柯枚也正在看他。两个人的目光一碰,薛柯枚的目光便立刻躲闪开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大家都盯着屏幕上的喜儿那优美的舞姿,听着里面那熟悉的旋律。

看着此情此景,这里面除了孙秀玲因为没有参加过水泥厂《白毛女》歌剧的演出,没有深切的感受,其余的这四个人,心里都不能平静。

0045 戏里戏外

戏还是那部戏,歌还是那首歌。但是,这四个当年一起参加过《白毛女》剧组排练的人,此时的感受却大不一样。

电视里面的喜儿,又把他们几个的思绪带回了当时的情景。

遥想当年,柳莺莺和薛柯枚扮演的喜儿,也是红极一时。

而最主要的,是这部戏里的每一曲旋律,每一个画面,甚至每一个手势,都能勾起她们的一些美好回忆,戏里戏外都凝结着她们两个各自的青春和爱情。

那时的她们,是多么的富有朝气。对自己的爰情,又是多么充满美好的向往啊!

当时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

而现实却在和她们两个开了一个玩笑。

柳莺莺看着看着,眼睛开始发光,有些湿润了。

薛柯枚看着看着,两个眼睛里面就噙满了泪水,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把脸扭过去,不再看了。

她猛地拿起酒瓶,给自己的杯里倒满,然后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你这是怎么了?那么一大杯酒,你一口就喝下去了?这怎么受得了?”刘春江吃惊地看着她。

柳莺莺回过头,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薛柯枚。

自从柳莺莺那次被厂里面派到去和她父亲柳石英,还有刘春江、薛柯枚一起挖防空洞之后,柳莺莺便和薛柯枚的关系大大改善了。经过了那段一起挖防空洞的日子,她们亲密无间,后来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此时,柳莺莺知道薛柯枚心里的感受是什么,她也完全能想象到薛柯枚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刘春江虽然知道薛柯枚的酒量大,但也只是过去听她偶尔说过而已。他知道她平时一般情况下几呼不喝酒。所以,他还是关切地给她把水递了过去。

哪知道薛柯枚喝完了这杯酒之后,又要伸手去拿酒瓶。

刘春江一看,马上把她的手抓住,随即另一只手便把酒瓶抢走。他瞪着眼睛劝道:

“你怎么能这样喝酒呢?这样喝酒会伤身体的。”

“你把酒瓶给我,这点儿酒算不了什么,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又要伸手夺他手里的酒瓶。

这时候,苏秀玲开口说话了:

“小刘,你把酒瓶给了柯枚,就让她少喝一点儿吧。你不知道,这几年她心里其实很苦闷,我们大家都知道。”

听了这句话,刘春江的心里一阵剧痛,好像被人用刀子扎了一下难受。他这才知道她这几年生活的并不幸福。

哪知道薛柯枚摇了摇头,对刘春江说道:

“你别听她的,我过得很好。你把酒给我,我还要喝”

见薛柯枚坚持要酒,刘春江犹豫了一下,只好又给她倒了一些。

柳莺莺看着薛柯枚两眼恍惚的样子,就对刘春江说道:

“把酒瓶给我,我也陪薛姐喝一杯。”说完,把手伸了出来。

王雪飞一看,赶紧从刘春江的手中接过了酒瓶,给她把酒倒上。

柳莺莺也是一饮而尽。

顿时,她的两个脸颊上飞起了一片红云。

王雪飞也陪着柳莺莺下了一杯酒。

薛柯枚端起酒杯,两眼迷离地看了看刘春江,她苦笑了一下,对刘春江说道:

“你怎么不喝?来,你也喝上一杯。”说完,又是一杯酒下了肚。

刘春江心里暗暗吃惊,这酒杯足有四两之多。就这两杯酒下肚,别说薛柯枚一个弱女子,就是换做自己,也会当场趴下,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赶紧让服务员再倒点茶水,给薛柯枚解酒。

此时,屏幕里面的喜儿,头发已经完全变白了。她在山上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哭诉着对黄世仁的满腔怒火和深仇大恨。

屏幕外面的这几个人,三瓶酒也已经全部见了底了。此时,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电视屏幕里的情节中。

柳莺莺看着看着,最后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她是哭喜儿还是哭自己?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过了一会儿,她一改之前的矜持,开始说起话来。

“王雪飞,你现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知道吗,我其实心里特别恨你。”

柳莺莺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让王雪飞一时间无法回答,他呆呆地看着柳莺莺

柳莺莺也看着王雪飞

王雪飞把目光移开了,他把一盘菜推到了柳莺莺的面前,让她多吃菜。

薛柯枚又把目光转到了电视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毛女。

她心里既为喜儿的悲惨遭遇感到难过,也为自己的命运感到忧伤。

电视里,大春终于出来了。他把喜儿从山洞里解救出来了。

苏秀玲刚才一直找不到个适当的机会,来安慰薛柯枚和柳莺莺,这时候她见大春把喜儿领回到村里,于是说道:

“行了,你们两个别哭了,看,大春把喜儿救出来了。"

哪知道薛柯枚的眼圈更红了,她喃喃地说道:

“喜儿有大春来救,我的大春,他他又在哪儿?”

刘春江听到这句话,感到全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来。他感到自己的头脑发胀,脸上发烧。

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刘春江,你是薛柯枚心中的那个大春吗?

如果你是的话,你会救她吗?

你能把你的喜儿从苦难中救出来吗?

想到这里,刘春江猛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他猛地咳嗽起来

大家都盯着刘春江看

薛柯枚也把水杯递给了他,让他赶紧喝一口。

“没事儿,不要紧。”

喜儿不出来了,戏也演完了,这顿饭也吃完了。

孙秀玲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问道:

“你们几个怎么样,没有事儿吧?”

大家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都说没事儿。

走出饭店,大家看了一下时间,才两点来钟,于是,孙秀玲说是要到商店再买些东西,救问他们跟不跟她去?

王雪飞最烦逛商场。他摇了摇头,说不去。

柳莺莺和薛柯枚对视了一眼,没有吱声。

刘春江其实也不想去,他看了看这几个人都没有去的意思,也就说不去了。

于是,孙秀玲就对他们四个嘱咐道:

“你们几个今天都喝了不少酒,走的时候要互相照应一下。听见了吗?”

“苏姐,这个不用你担心,我会照顾他们的。”王雪飞笑着说道。

“那好,那我就先走了。”说完,苏秀玲转身走了。

剩下的这四个人就顺着马路往前走。

今天大街上的人倒是不少。

当他们走到了电影院的时候,几个人都停住了脚步。

今天放映的电影是一部巴基斯坦的故事片——《永恒的爱情》。

在多年以前,刘春江和薛柯枚刚认识不久,就在这家电影院一起看过一场电影。

当时的电影名字现在他们还记得,叫《烈火中永生》。

薛柯枚看了刘春江一眼。她的眼神里似乎有许多话要对刘春江讲,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王雪飞看着售票窗口上面的那个小黑板上面写着的电影名,说道:

“现在时间正好,要不,咱们几个看场电影吧。”

柳莺莺没有吭声,她站在那里两眼盯着售票窗口,想了想,最后说道:

“我不想看这些令人伤感的电影。你们想看你们看吧。我要给我爸买件东西,平时老也没有时间,现在正好。”说完,她对刘春江和薛柯枚招了招手,独自一人走了。

“那我也不看了,”王雪飞一看柳莺莺走了,他看着刘春江和薛柯枚,“你们如果想看那就看吧。”

刘春江点点头。薛柯枚笑了笑,她知道王雪飞的心思,就对他说道:

“你快追去吧。”

王雪飞说完,他就赶紧向柳莺莺追去。

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了。

刘春江又看了看那个小黑板,对薛柯枚说道:

“《永恒的爱情》,巴基斯坦的,里面的歌舞很好,你看不看?要是看的话,那我去买票。”

薛柯枚盯着电影售票窗口上面的小黑板,眼睛里面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犹豫了一会儿,她回过头看了刘春江一眼,咬着嘴唇,最后还是把头扭向了一边,摇了摇头,用颤抖的声音对他说道:

“春江,对不起,请原谅我不能满足你这个要求我又何尝不想和你在一起看个电影?。但是,我们在一起看电影的日子,已经已经过去了。”说完,薛柯枚用手擦了一下眼泪,头也不回地向远方跑去。

刘春江呆呆地站在那里,耳边还在回响着刚才薛柯枚说的那几句话

“我们在一起看电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电影院门口的大喇叭里,响起了电影里那令人忧伤的旋律

…………………………

我终生爱你至死不渝

你和我的名字将永远连在一起

我终生爱你至死不渝

如果你允许

我要永远待在你的眼睛里

如果你允许

我要永远待在你的眼睛里

……………………

强烈的太阳光照射在刘春江的脸上,让他感到炎热无比。他远远地望着薛柯枚那一身随着身体摆动着的白色连衣裙,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0046 遭遇抢夺

刘春江孤独地站在电影院门口,心里有些烦躁,大热的天,自己一个人在街上转又太舌聊,眼见电影就要开演,他又没个去处,一跺脚,干脆买了一张电影票,走进了电影院。

他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刚一坐下,电影便开始了。

他坐在那里,脑子还在想着薛柯枚的事情,心思根本不在电影银幕上,电影演了一些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酒劲上来了。

刘春江两眼发涩,感觉脑子昏昏沉沉,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刘春江感觉有人推了他一下,睁开眼睛一看,是他旁边的一位老人把他叫醒,他笑着说道:

"你一坐下没看几眼就开始睡觉,电影演完了你还没有睡醒,快回家睡吧。"

刘春江这才知道,原来电影已经演完了。他揉了揉眼睛,感觉好了一些,便站起来走了出去。

天气还是那么炎热,到哪找个凉爽的地方呢?刘春江这样想着,看见前面的辽源人民公园,于是,他向那里走去。

刘春江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上一次来,那还是他和柳莺莺在这里约会的时候呢。想起那次约会时的情景,他不禁哑然失笑了。

当时,记得他柳莺莺吵了几句之后,正好听见薛柯枚喊他,对,也是穿着他给她买的这条白色连衣裾。

这样想着,刘春江的脚步不知不觉就往当时他和薛柯枚一起游玩的那个地方走去。

正当刘春江往那边走着的时候,忽然,就听前面有人高喊:

"快……抓住他!"

"有人抢东西了,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刘春江定睛一看,只见迎面跑过来一个人,这个人手里拿着一个提包,一边跑,一边惊慌失措地往后看着……

刘春江等他跑到自己身边的时候,猛地抓住他手里提着的提包,左脚顺势这么一勾,那人没有防备,一个跟头向前栽去。

刘春江还没等他爬起来,就一下子冲到他前面,把他的两个胳膊扭住了。

紧跟着,后面追赶他的那几个人跑了过来,几个人很快把这个家伙控制住了。

这时,就听后面一阵脚步声向这边跑来,刘春江回头一看,不禁惊讶起来,原来跑的这个人,正是薛柯枚,此时,只见她正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过来……

当薛柯枚跑到人群中,有人对她说:

"这家伙跑得真快。多亏了这个人,要不是他把这个家伙抓住,没准还真让这个家伙跑了……姑娘,你应该好好谢谢人家啊″

薛柯枚连忙回过头来向他感谢,她刚说了一个"谢”字,便愣住了,她惊讶地叫道:

"——刘春江,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到这里了?"

刘春江把那个提包递给她,笑了笑:

"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

“那那看来还要真的感谢你了。"薛柯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没事吧?”刘春江关切地问着。

薛柯枚顾不上回答他,她拿过了那个提包,把里面的照相机取了出来,仔细地看了看,见照相机没有损坏,这才告诉他

原来,薛柯枚也是和刘春江一样,见天气炎热,就一路上来到了公园,找了个长廊,坐下来乘凉。

由于中午喝了不少酒,虽然薛柯枚的酒量不小,但是,因为她喝得有些过急,再加上心情不好,所以,薛柯枚坐在那里,不一会儿就开始感到有些头晕了。

于是,薛柯枚就靠在一个长椅子上,把装有照相机的提包放在了自己的前面,用手紧紧地抱住,想休息一下。

就在她坐在那里,用一只手揉着太阳穴的时候,突然,从身后猛地伸出了一只手,一下子就把她的提包拽了去,薛柯枚一惊,一边急忙大声呼喊,一边向抢夺她提包的那个人追去,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刘春江听了,微微用埋怨的口气说道:

“你看你,多危险啊?要是有我在你身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毕竟你中午喝了不少酒。”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这酒后劲不小。我刚才看电影的时候,也是啥也没有看成,睡了一觉,这才感觉好点。”

薛柯枚没有说话,她不能说刘春江说的没有道理。

“现在头还晕吗?”刘春江又关心地问道。

“嗯,就是还有些头疼,两个眼皮直往一块碰,就想找个地方睡一觉。不过,刚才让那个人这么一惊,好像稍微清醒了一些。”薛柯枚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你就在这里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给你看着。”刘春江一边说着,一边想给她寻一处地方,但是,公园里的人很多,确实没有一个好地方。忽然,刘春江看到了湖面上有人在划船,他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道:

“要不,咱们到船上去睡吧,那里相对安静一些,而且人躺在船上睡觉,也别有一番情趣。”

薛柯枚听了这话,她也笑了。“你想得倒是挺美。”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是,从她的眼神里面还是能看出来,她心里其实还是很憧憬那种感觉的。

过了一会儿,薛柯枚这才又说道:

“咱们还是回吧。在这里睡觉还是有些不合适。一来也睡不好,二来让人家看见了也不像个样子。还是还是坚持一下,回家吧。”

“那好吧。我送送你,咱们一起回吧。”这回刘春江有些不放心了。

薛柯枚迟疑了一下,最后也就和他一起走了。

于是,两个人相跟着,一起来到了车站,坐上汽车。

汽车开的很快。

当汽车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刘春江发现,此时,薛柯枚的双眉紧锁,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一问,这才知道,薛柯枚喝了那么多的酒,在车上被这么一颠簸,她就感到胸口翻江倒海,有些难受,想呕吐。

“能再坚持一下吗?”刘春江看了看汽车的窗外,这里离家里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薛柯枚紧皱着眉头,不敢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又坐了两站,薛柯枚终于坚持不住了,她用手捂着口,站了起来。

刘春江知道他不能再继续坐车了。便搀扶着她,下了汽车。

刚一下车,薛柯枚走了没几步,就蹲在了那里。

“你不要紧吧?”刘春江担心地看着她,问道。

薛柯枚闭着眼睛,在那里蹲了一会儿,然后又站了起来,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对刘春江说道:

“走吧,这里离我爸爸家近。我们先到那里歇一歇再走。”

刘春江这才注意到,这个地方就是离她父亲的家里不远。

刘春江知道,这套房子,早在*中被造反派没收了。现在,这套房子又归还给他们家里了。

刘春江搀扶着薛柯枚一路走着,他们两个走走停停,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终于,来到了家门口。

刘春江看着这套房子,心里感慨万千。

想当年,他刚认识薛柯枚的时候,从派出所出来之后,就在那天晚上,由于他的介绍信没有了,又没有个去处,没办法,最后只好在她父亲家里住了一黑夜。

走到了房门跟前,薛柯枚把钥匙掏了出来,刘春江把门开开,然后扶着她走了进去。

刘春江把薛柯枚扶着躺倒了床上,然后给她热了一壶水,又给她沏了杯浓茶,放在她的床前,让她喝下去。

让刘春江没有想到的是,房间里还贴着当年薛柯枚给他画的那幅素描肖像。

刘春江走到画画跟前,凝视着画上的自己,又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薛柯枚喝着茶水,感觉稍微好一些了。

她见刘春江端详着那幅画,心情也是很复杂。她也看着这幅画,说道:

“造反派当年把家里翻了个乱七八糟,但幸好这幅画还没有毁坏。后来,我妈看这幅画好,就把它贴出来了。不过……不过……”薛柯枚后面本想说以后可能会拿下来,但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其实,说起这幅画,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

有一次赵田刚来到了薛柯枚父母这里,他看到了这幅画,心里当然有些不高兴,于是,他就说这幅画不好。

当时,薛柯枚也在跟前,她当然知道赵田刚为什么不喜欢这幅画,所以,也要往下拿。但是,薛柯枚的母亲因为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就开口问道:

“我很喜欢这幅画。赵田刚,你既然说这幅画不好,那我想听听,究竟哪一点儿画的不好?”

赵田刚看了一眼薛柯枚,薛柯枚则把眼睛转向了窗外。赵田刚嗫嚅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什么道理。他当然不能对着岳母的面,把不喜欢这幅画的真实原因说出去,最后只能说这幅画看着黑乎乎,不如彩色的好看。

“这是素描,是用铅笔画的,当然没有颜色了。”薛母笑着数落着自己的女婿,最后,这幅画也就一直挂在了这里。

这副画背后的故事,薛柯枚当然不能告诉刘春江。

0047 做人也心虚

刘春江又给她倒了一杯,放在了床头柜上。其实,就是薛柯枚自己不说,他也知道薛柯枚的心思,并且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虽然她是个画画的,但是,这里贴上他的肖像素描,赵田刚看见了心里一定不舒服。另外,更主要的,就是赵田刚不说,薛柯枚自己看见了,也会勾起过去痛苦的回忆。

薛柯枚躺在那里,额头上微微渗出了一些细细的汗珠,显得亮晶晶的。她的两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刘春江,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遗憾地说道:

“我今天不该不听你的劝阻,喝了那么多的酒,给你找了这么多的麻烦。”接着,她又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想着什么,最后,她还是说出来了:

“谢谢你了春江,你能送我回家,我真的从心底很感谢。现在感觉好多了,没事儿,我也不能留你了,你毕竟是个没有结婚的人,让别人看见了对你不好。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的。”

刘春江听了这话,他没有说话。

刘春江在这里不是没有为薛柯枚设身处地的考虑。他心里十分清楚,尽管自己现在仍然像从前一样深深地还爱着薛柯枚,但是,她现在毕竟已经不属于他的了。如果自己还在这里待下去,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任凭别人怎么说,他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是,他要为薛柯枚个人的名声着想。只是他觉得应该给她做些吃的再走。

可是,反过来薛柯枚就是让他做饭,遗憾的是自己也做不出个什么饭菜。想到这里,刘春江说道:

“这样吧,我出去给你买些现成的饭菜回来,这样你要是饿了,就不用起来再做饭了。”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她同意不同意,刘春江就开门走了出去。

买点儿什么好呢?刘春江一边走着一边认真地想着,应该买些清淡的东西。于是,他就根据自己的心思,买了一些方便面,还有挂面和鸡蛋,再加上几个榨菜回来了。

一进门,刘春江看见薛柯枚的目光直往他手里提着的这些东西上瞅,他就不好意思地先笑了:

“你别这样看我,我也不会买,就随便买了这样一些东西,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就给你用开水一泡就成了。”

“你这个人心思还挺细致的。这些正是我想吃的。”薛柯枚好像比刚才有了一些精神了。

刘春江把开水放在了锅里,很快,水就沸腾了,他马上把方便面放进去,然后又把鸡蛋放了进去

这时候,薛柯枚也走进了厨房,她看了看锅里的方便面,然后又放进去两袋面,说道:

“既然已经做好饭了,我也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咱们一块儿简单吃点儿算了。”

刘春江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走,薛柯枚见他犹豫,马上对他说道:

“别犹豫了,快准备碗筷,饭熟了”

于是,刘春江便坐下来开始吃饭。

刘春江一边吃着,一边又回想起当年,他们两个过去在立窑车间一起三班倒上班的时候,每天都要带饭。那时候,每当上夜班的时候,薛柯枚知道他后半夜容易饿,就经常给他在化验室的电炉上给他下挂面,有时候还给他煮上一颗鸡蛋。

就是白班,有时候薛柯枚要是带了什么好的饭菜,也会给他分一半。

吃着吃着,刘春江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你的女儿呢?”

薛柯枚一听,看了他一眼说道:

“孩子今天在她奶奶家里呢。”

吃完了之后,刘春江要去收拾,薛柯枚说道:

“行了,你先堆放到那里吧,完了等我收拾吧。”

“这又简单,费不了多少事情。”刘春江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些碗筷拿到了厨房,准备洗出来。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薛柯枚惊的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她怔怔地看着刘春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春江也听到了声音,他两手湿漉漉的,也是站在那里发呆

情急之下,薛柯枚赶紧下地,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拉着他来到了一个立柜里面,让他先藏起来再说。

之后,薛柯枚就把门打开。

进来的果然就是赵田刚。

只见他领着孩子,一进门就说:

“听说你们下午休息了。我估计你就在这里,娟娟硬是要我来找你。”

“妈妈,你一个人偷偷瞒着我吃方便面呢?我也要吃方便面。”娟娟一进屋里就闻见了。她跑到了薛柯枚的跟前,揪住她的衣裙,开始叫了起来。

“好,好,妈妈给你取。”薛柯枚神情慌乱地一边哄着娟娟,一边往厨房走,准备给娟娟取方便面。

“你是不是喝酒了?我闻着屋里面有一股酒气。”赵田刚看了看屋子里面,疑惑地看着薛柯枚问道。

“是啊,中午王雪飞请客,大家在一起喝了一些酒。”薛柯枚装作很随便的样子,说道。

“哦,是这样,怪不得呢。”赵田刚也跟着来到了厨房。

厨房的灶台上摆放着一个小铝锅,里面放着两三个碗,还有两双筷子。

赵田刚心很细,他也发现了锅里的三个碗和两双筷子,感到有些奇怪,就不由得问了起来:

“你一个人怎么还用了这么多的碗筷,都吃什么了?”

“妈妈,不是和您说过了吗?您以后撕方便面袋子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只从一面撕开就行了。您老是记不住,您看看,整整三个方便面的袋子,一个也不能听响声了。”娟娟的小嘴嘟囔着。

这个孩子,她每次吃完了方便面,都喜欢让赵田刚把那些方便面的袋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猛地一拍,听那响声。所以,她从厨房里面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三个已经用完的方便面包装袋,看见里面没有一个可以用来听响声的,就埋怨起她的妈妈了。

“哦,是妈妈记性不好,妈妈以后要注意。”薛柯枚用手摸了摸娟娟的头,然后,她又对赵田刚说道:

“中午喝了一些酒,后来吐了,现在又有些饿了。那两个碗是放鸡蛋和榨菜的。”薛柯枚红着脸,她不会撒谎,现在总算找了个理由。

“哦,是这样。”赵田刚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

“我黑夜还要上夜班呢,先回家里睡觉去了。你和娟娟今天晚上别回了,就在这里吧,省的她在我睡不成。”赵田刚一边对薛柯枚说着,一边走到了门口。

薛柯枚巴不得他赶快离开这里,她马上从厨房走出来应道:

“行啊,那你就赶紧回去睡去吧。上夜班很熬人,这我知道。”在他们几年结婚的这些日子里,薛柯枚还是头一次还是对赵田刚说话这么温柔。

其实薛柯枚忘了,赵田刚以前没当车间革委会主任的时候,也是三班倒。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薛柯枚从窗户上看到赵田刚走了之后,悬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虽然这里还有自己的女儿娟娟,但她毕竟还小,还是比较好对付她的。薛柯枚这样想着。

收拾完了之后,薛柯枚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刚才被赵田刚这么一惊,她出了一身汗,现在感觉又比刚才好了一些了。

她坐在客厅里面,一面看着女儿在那里玩耍,一边想着该如何把刘春江放走。

“娟娟,妈妈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啊?"薛柯枚说的声音很大,这是故意让刘春江听见她的说话,好让他乘机离开这里。

哪知道娟娟今天不知怎么了,她摇了摇头,说道:

"妈妈,我现在不想出去玩。我要看《铁臂阿童木》″说完,娟娟自己动手把电视打开,银屏里的阿童木正飞来飞去,娟娟便跟着唱了起来。

薛柯枚没有办法,只好坐在一旁,耐心陪着女儿看电视,等着后面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薛柯枚见娟娟正看的入神,便走到里面的房屋,然后把门从里面关上,来到了立柜的跟前,轻轻地把门打开

只见里面的刘春江,早已经是热的满头大汗,此时一见薛柯枚把门打开,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哎呀可热”

刘春江刚说了几个字,吓得薛柯枚赶紧用手把他的嘴捂住。她“嘘”了一声,刘春江这才压低嗓子,接着把话说完:

“可热死我了”说着,他走出了立柜里面,用手擦着脸上的汗水

薛柯枚看到刘春江这个狼狈的样子,也感到有些好笑,她找了个毛巾,递给了他,说道:

“你再坚持一会儿,等娟娟睡着了之后,你再悄悄地离开。”

刘春江点点头,一边擦着汗,一边笑着说道:

“我还没有见过你的女儿呢,真想见一见他。”

薛柯枚听了这话,脸上现出了一丝骄傲的神情,她看了看他,摇了摇头,微笑着对他说道:

“等以后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刘春江点了点头,“当然,我也是只是说说。不过不过我现在现在”刘春江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红了起来,他支支吾吾地说着,“我现在特别想去厕所”

0048 天上掉下来的舅舅

薛柯枚一听这话,脸腾地也跟着红了,她低着头,咬着嘴唇想了想,然后小声问道:

“你你还能坚持多久?”

“大概大概还就是个一二分钟吧。顶多。”刘春江的脸上又开始冒汗了。他的样子显得很局促。

“那那你先等着,我去给你找个东西来。”薛柯枚红着脸对他小声说了一句,就走了出去。

很快,薛柯枚就找了个废弃的饮料瓶子,穿过客厅的时候,她望了娟娟一眼,这时候,电视里的阿童木已经演完了,娟娟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又跟着电视机里面的音乐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

薛柯枚赶紧走入了里面的房间,把那个瓶子递给了刘春江。

刘春江瞅着这个饮料瓶子,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怎么能行?太小了,恐怕放不下。”

薛柯枚一听这话,脸红到了脖子跟儿。她羞涩地看了他一眼,瞪了他一眼:

“你急什么急?我还有东西要给你拿呢”

刘春江大睁着两眼,不解地问道:

“东西?还有什么东西?”

薛柯枚没有理他,只是用手轻轻地掐了刘春江一下,就又走出去了。

很快,薛柯枚就找了一张素描纸,递给了他,小声说道:

“你就用这个吧。”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刘春江疑惑地看着这张素描纸,一把揪住了她,睁大了眼睛问道:

“你你给我这张素描纸能做什么?”

薛柯枚瞪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一把夺过了那张素描纸,然后卷了个漏斗,往他手中一塞,怼了他一拳头,说道:

“这也不懂,难道还要用我来教你吗?真是的”说完,抿嘴一笑,把门紧紧地关住了。

刘春江看着那个用素描纸卷成的漏斗,这才明白过来。他笑了,不由得暗暗佩服薛柯枚的应变能力。

过了一会儿,薛柯枚估计刘春江已经方便完了,这才走到房间的门口,又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推门进去。

刘春江见薛柯枚走了进来,他不好意思地把那个饮料瓶子拿出来,还有那个已经湿了的素描纸,从床底下取了出来。

薛柯枚把这些东西收拾了之后,告诉他再坚持一会儿,要是嫌热的话,就把门里面的插销插住,等她把孩子哄着睡着了就可以离开了。

回到了客厅,薛柯枚便开始哄着让娟娟睡觉。

哪知道这孩子大概是白天在奶奶家里早就睡够了,两个大眼睛在灯光下越发显得明亮,还在客厅里面不停地蹦着,跳着,一点儿也没有要睡觉的样子。

薛柯枚没有办法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过一会儿她总会困了的,于是,也就坐在少发上,看开了电视。

娟娟玩的很开心,她一个人在客厅里面不停地跑着,跳着,一点儿也不安生。

忽然,娟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猛地一推刘春江在里面待着的那间房门,没有推开,又一用力,还是没有推开。

薛柯枚由于白天没有好好睡觉,刚才已经有些困了,她靠在沙发上,本来已经快要睡着了,没想到被娟娟猛地这么一推门,吓得一下子惊醒了。

“妈妈,房门怎么搞到,怎么会推不开啊?”小娟娟站在客厅的当中,用小手指着门,奇怪地问着薛柯枚。

“哦,你还小,没有劲儿,你快睡吧,到那间房里做什么?”薛柯枚大声说着,目的是让刘春江有个思想准备。

刚才刘春江被娟娟这么一推门,幸好门已经被关上了。但是,这也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随后,他听到了客厅里面薛柯枚说话的声音。

“我要找我的那个《小朋友》画报看。”娟娟歪着脑袋,调皮地说着。

“那好吧,妈妈去给你取出来。”这回薛柯枚的声音更大了。她故意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好让刘春江有个准备时间。

这时候,就听那个门轻轻地响了一声,薛柯枚知道,门里面的插销已经开开了。

谁能想到,就是刚才刘春江从里面把插销打开的这个细微的举动,里面产生的声音居然让娟娟给听到了,她一听里面好像有动静,跑过去猛地这么用力一推,门一下子被推开了,结果娟娟也被闪倒在地上,摔了一跤,随即大声哭了起来

薛柯枚一看娟娟摔倒了,急忙跑了过去

刚刚钻进立柜的刘春江,还没有来得及关门,猛地听到身后娟娟摔倒的声音,什么也顾不上了,马上转过身子,一把抱起了娟娟

娟娟摔倒了之后,才刚刚哭了一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忽然看到从立柜里面冒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把她抱了起来,吓得她一下子不哭了

她瞪着两个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刘春江

薛柯枚马上把孩子从刘春江手里接了过来,问道:

“娟娟,你没事儿吧?”

“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啊?怎么会藏在这里?”

娟娟一点儿不感到害怕,她用小手指着刘春江问道。

“哦,娟娟,你不认识他呀,妈妈告诉你,他呀,他不是你的叔叔,而是你的舅舅。”正是刚才娟娟的这一问话,提醒了薛柯枚,于是,薛柯枚就干脆把刘春江说成了娟娟的舅舅。

刘春江也很会来事儿,他笑着对娟娟说道:

“来,让舅舅抱一抱。”说着,就张开了两个手臂,要抱娟娟。

娟娟对刘春江一点儿也不感到认生,她只是微微迟疑了一下,便把手伸了出去。

刘春江抱着娟娟,亲切着问道:

“你就是娟娟吗?来,让舅舅好好看看你。”

薛柯枚呆呆地站在那里,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简直太突然,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见女儿已经接受了刘春江,只好走入房间,一边看着,一边心里想着该怎样说才能圆了这个场

"舅舅,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娟娟一边看着刘春江,一边努力地想着。

刘春江笑了:

"你一定是梦里见过舅舅吧?"

"……对了,我想起来了,墙上妈妈画的那张画,就是叔叔!对不对?"娟娟终于认出来了。她高兴地叫着。

经娟娟这么一提醒,才让刘春江恍然大悟。怪不得娟娟不怕他呢,原来这孩子一开始见他就感觉到有些面熟。

这下可让薛柯枚犯了难了。一但这孩了对家里的其他人说出来,那她该怎么解释呢?

″舅舅,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你呀?"娟娟好奇地问着。

"这个嘛,舅舅刚才藏起来了。"

"对了,刚才舅舅藏得慢,正要往柜子里面躲,结果被我看见了。”娟娟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她高兴地叫了起来。

刘春江也开始害怕了。照这么再说下去,那会给薛柯枚带来很多麻烦的。他看了一眼薛柯玫。只见她正坐在床上,望着女儿发愁。

"娟娟,让舅舅休息一下好吗?舅舅累了,你下来和妈妈睡吧!"

"不,我今天要和舅舅一起睡!"娟娟又用手抱住了刘春江。

"听话!你不和妈妈一起睡,以后妈妈就再也不理你了!”薛柯枚生气了。

娟娟一下子哭了。

刘春江赶紧哄着娟娟。他一边哄着,一边看着薛柯枚的反应。

薛柯枚见娟娟还是不肯和她睡觉,扭头就走了。她想用这个方法让娟娟跟着她回房间睡觉。

娟娟一边用小手擦着眼泪,一醉了嘟囔着:

"就要和舅舅睡,就要和舅舅一起睡……"

刘春江一看这个情况,就把她放在了床上,让她躺下,想把她先哄着睡着了再说。

经过这么一闹,娟娟也还听话,她渐渐地开始入睡了,过了一会儿,还真的睡着了。

薛柯枚听着这边没了动静,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一看娟娟真的睡着了,她这才抬起头,对他皱了一下鼻子,低声说道:

"这下可好了,你让我该怎么办呀?"

刘春江也感到惹麻烦了,他坐在床边,看着娟娟睡觉的样子犯了难。

"那……你明天给她编个谎话,告诉她不要对别人说见过她舅舅。″

薛柯枚一听这话,“噗嗤”一声,让他这话气把她给气笑了。她用手使劲掐了他一下:

"小孩子的口,能由你吗?就是大人,有时候也难保说漏了嘴。"

刘春江没话了。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个道理。

"行了,你也别发愁了。这事让我慢慢想办法吧。大不了就听天由命,爱怎么办就怎么办!随他去吧!"

"对了,你先把墙上的那幅画取下来吧。要不然,会惹麻烦的。"刘春江提醒着薛柯枚。

薛柯枚觉得很有道理,她走到客厅,把画的刘春江的那张素描肖像写生取了下来,然后放在手里看着……

画里面的人正凝视着远方,一付踌躇满志的样子。

"就怨你,给我找了这么大的麻烦,你让我怎么办呀?"薛柯枚对画里的人数落起来,她实在是舍不得毁掉这幅画。

刘春江也走了过来,看着薛柯枚数落画上的他,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睡着了,那我就先走吧?"刘春江问道。

薛柯枚一听这话,没有说话,她来到窗户跟前,往外望了望,摇了摇头:

"不行。外面乘凉的人还很多,给邻居看见了不好。"

0049 要有会相面的本事

刘春江也从窗户上望了望,确实人还不少。他只好重新回到床边,挨着娟娟耐心坐了下来。

刘春江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晚上九点多钟,夏天,工作了一天的人们,都喜欢在这时候出来纳凉,所以,等院子里的人都回家,还有一段时间。

看着娟娟躺在床上熟睡的样子,刘春江也有些困了,他靠在床头,开始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薛柯枚从客厅走入房间,她看见刘春江斜斜的靠在那里打盹儿,怕他受凉,就把一件衣服给他盖上。然后,她轻轻地把门带上,又回到了客厅,继续看电视。

又是一集电视演完了。

薛柯枚听听外面的动静渐渐地小了,她又来到窗户跟前,看了看外面人不算多了,就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这时,只见刘春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那里睡着了。

在过去他们两个一起在立窑上夜班的时候,薛柯枚是带班的班长,每当倒紧班的时候,她知道他在宿舍太吵,没有时间睡觉,有时候看刘春江实在是困得支撑不住了,就让他躺在长条椅子上睡上一会儿。自己则给他在旁边盯着。所以,对于薛柯枚来说,她太熟悉他睡觉的样子了。

这时,娟娟翻了个身,嘴里还喃喃地不知道嘟囔着什么,然后,又沉沉地睡去了。

薛柯枚站在那里,看着娟娟熟睡的样子,忽然之间,她惊讶地发现,女儿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好像是睡觉的姿势,又好像是女儿睡觉的神态,居然和刘春江有些相像。

院子外面的声音渐渐地稀少了。

薛柯枚看着刘春江熟睡的样子,她又想起了过去三倒班的日子,两个人经常在月下骑着车子,在田野里走着。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情景,就好像一场梦一样遥远。

她有心想把他叫醒,但是,她又有些不忍心把他惊醒。

正在这样胡思乱想着,忽然,刘春江嘴里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

“柯枚,柯枚你不要你不要丢下我不管,我不能没有你啊”

薛柯枚站在那里,猛不防听到了刘春江在梦中说的这句话,她全身就好像被电击了一样,感到浑身颤抖,她简直惊呆了。

她分明看见,刘春江的眼角里,睡梦中流下了晶莹的眼泪

看到这一切,薛柯枚的眼泪也跟着流下来了。

刘春江在睡梦中呼喊出自己的心里话,而自己,几年来又何尝不是呢?

薛柯枚透过朦胧的泪眼,痛苦地看着刘春江。她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此时,薛柯枚是多么想扑上去,依偎在他的怀里,好好向他倾诉一下,在这几年的多少个日日夜夜里,自己对他的无尽的思念啊

终于,薛柯枚忍不住了,她一头跑到了另外的那间房里,扑倒在床上,放声痛哭起来

……许久,她才又重新站起来,抑制住自己的情感,用水洗了洗脸,又在镜子前仔细看了看自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见看不出来什么了,这才把熟睡中的刘春江叫醒。

第二天,刘春江又像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了党委工作部,当他在水房打水的时候,正要往外走,恰巧薛柯枚提着两个暖壶也进来了,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刘春江一眼看到,薛柯枚的两眼红肿,似乎是哭过的样子。

刘春江一惊。见周围没人,他悄悄地问道:

"你怎么了是不是赵田刚发现了什么?"

薛柯枚没有说话,她向四周看了一下,这才摇了摇头,挤出了笑容,说道:

"你别担心,没有的事。"说完,她就赶紧打水去了。

刘春江疑惑地看了看她,迟疑了一下,这才走出水房。

上午倒是没什么别的事情。刘春江坐在那里看报纸,王雪飞也在一旁看报纸。两人正看的入神,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人,这个人长的是身高马大,他见两人都低着头,便敲了敲门……

“我给问一下,咱们这里的柳书记在吗?”

在机关里,其他每个办公室的门上都有一个标识,唯独书记和厂长的门前没有。这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为了避免一些闲杂人员随便进去干扰领导的工作。

由于进来的这个人离王雪飞最近,所以,他站在他的面前开口问着,并且等待着回答。

王雪飞听了问话之后,好半天才慢慢地抬起头来,他两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似乎努力要从他的外表上看出些什么,迟疑了一会儿,这才挠了挠头,慢吞吞地回答道:

“柳书记?”王雪飞又看了看刘春江,“没注意啊,我不知道人家在不在?”说完,又低头看报纸。

那人又走到刘春江面前,问道:“你看见柳书记了吗?”

刘春江马上站起来,对那人笑着说道:

“我倒是看到了,在办公室里呢。”

那人又问道:

“在哪间办公室呢?”

“往里走,第三个门。”刘春江亲自把那个人送到了走廊,并且用手向里面指着。

那人便走了过去。

当刘春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此时,王雪飞正意末深长地瞅了一眼刘春江,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

刘春江又低头接着阅读那份《人民日报》,正看的起劲的时候,忽然,就听柳书记的办公室里传来了吵闹声。

刘春江和王雪飞都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侧耳注意听着柳书记办公室里面的吵闹声音

作为一个工厂里面书记或厂长办公室的成员,对领导办公室里发生的情况,要随时掌握。一般的来讲,不管是有理还是没理,只是进来的人情绪不激动,不动手打人,扰乱正常的办公秩序,一般办公室的人员就不会进去。但是,如果遇到有人无理取闹的时候,那就要及时阻止;如果遇到有的人动手打人,这时候办公室的人员甚至要及时通知公安处的人来解决。这里要说明的是,过去辽源水泥厂的保卫处,已经改为公安处了,公安处比起过去的保卫处,他的职能也相应地扩大了。

作为一个秘书,刘春江有些坐不住了。他紧张地站起身来,准备去走廊看看情况,听听书记办公室里面的吵闹到了什么程度。

一出门,只见张永强也在走廊的门口来回走动着,很显然,他也是随时注意着里面发生的一举一动。

刘春江发现,苏秀玲也不时地把头从办公室的门口探了出来,往这边看着。

好在来的这个人并没有动手,只是大声叫骂着,吵闹着。从门外听,好像柳书记正耐心地给那个人解释着什么,而且,双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身高马大的人走出来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骂骂咧咧的。

等那人走远了之后,张永强轻轻地敲了一下柳书记办公室的门,然后走了进去。

刘春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的心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他在走廊里转了两个圈,最后,就来到了苏秀玲的办公室里,坐在了沙发上。

此时,薛柯枚左手拿着一把尺子,右手拿着推拉刀,正在玻璃板上刻着几个大字。

“开什么会呀?”看到薛柯枚专注地刻着字,刘春江便站起身来,走到了她的跟前,一边看着,一边好奇地问了起来。

薛柯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把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小纸条拿了过来:

“不是咱们的会,是给厂办写的。”

刘春江低头一看,是关于加强企业全面质量管理工作的会议。

对面坐着的苏秀玲放下了手中的钢笔,小声问道:

“小刘,书记办公室的那个人是怎么进去的?”

“我告诉他的。”刘春江不明白她为什么想起问这样一个问题。

“哎呀,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苏秀玲埋怨道,“每天找咱们柳书记的人能有两大汽车,你怎么也不看看他是找书记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值不值得让他打扰书记,就随随便便地把他给放进来?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好多人,都不按照正常的程序来,不管是什么事情,也不管是大事小事,都要来找书记解决。如果那样的话,那咱们书记一天什么也别干了。还有,要是办正事这还好说一点儿。就怕有些人,干脆就是来寻事的。”

刘春江瞪着两个眼睛,他的心还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刘春江不知道,现在的社会的情况,已经与他十年前在这里的情况大不一样了。社会远远比他想象的变得更加复杂。这几年由于刘春江一直都在学校里读书,对现在社会的了解已经落伍了。

薛柯枚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认真地对刘春江说道: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当秘书要有相面的本事,能够做到一看这个人的样子,心里面就对这个人有一个基本的判断,比如,这个人是干什么来的?人怎么样?是不是来无理取闹的?这些都是靠你自己的经验慢慢品出来的。咱们是企业,不像政府部门,见大领导需要提前预约,秘书可以按照轻重缓急来一个一个地安排接待。你刚到咱们这里还不知道,有些人你仅仅靠嘴问是问不出来的,他会欺骗你,说有要紧的事情办,或者告诉你他是领导的什么朋友,结果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刘春江听了,这才恍然大悟,他脑子里浮现出刚才为什么那个人过来问王雪飞的时候,王雪飞一个劲地打量着那个人,半天也没有告诉那个人柳书记是不是在,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看到刘春江吃惊的样子,苏秀玲笑了:

“你也别怕,我们一开始也是这样,什么都不懂。你刚到这里没几天,也难怪。其实,时间长了就慢慢知道了。”

0050 接电话

这几天,党委工作部开始忙了。因为厂里准备近期召开五年一届的党的代表大会。

厂党委十分重视这次会议,这次会议要进行换届选举新的一届党委委员,也是要对过去的工作做一个全面的总结,更要对工厂今后一个时期的各项工作,做出一个全面性的战略长远发展规划。

为此,厂党委决定成立会议筹备处,筹备处的负责人就是张永强。下面再设四个小组。分别是:秘书组,宣传组,会务组,还有保卫组。

大家都很兴奋,都准备好好组织好这次大会。

刘春江和王雪飞都是秘书组的,张永强给他们两个人每人头上都堆了不少大材料。

王雪飞摩拳擦掌,暗暗地和刘春江要比个高纸。刘春江虽说是研究生,但这几年毕竟不在水泥厂,有许多事情并不清楚。而在这方面,王雪飞比他要强,所以,王雪飞很有信心。

薛柯枚作为宣传组的成员,她的主要工作就是要进行会场内外方面的一些布置,营造一个热烈的气氛。

为此,她首先准备了一个会议内外宣传的设计方案,再做一下预算,看看需要花多少钱。

薛柯枚拿出了设计方案后,先让刘春江看了看,让他给提一些意见。

刘春江认真地看了两遍,点了点头,觉得大体上也就是这么思路。

于是,薛柯枚便走到张永强那里,把这个方案汇报上去。很快,张永强就拿着这个方案告诉薛柯枚,说道:

“你的这个方案上面已经批了。党代会还有十来天就要召开了,按照你的这个设想,时间很紧,这几天大家都很忙,你现在就开始张罗着干吧,要早做准备,需要人手的话,你就说话,咱们这里的人手头上的活都不少”张永强很有经验,他想的很细致,也很周到。

薛柯枚首先向厂长办公室预先定了一辆面包车,准备明天到市里转一转,这几天厂里到处都是要车的,要提前把车定好。

随后,薛柯枚又拿着柳书记和张永强批的那个方案,来到了财务处。

财务处,工厂里面的人都管它叫财神爷。现在的事情,不管到哪里,不管你干什么,都离不开一个钱字。所以,财务处的权力很大,别说是一个财务处的处长,就是一个小小的会计,一般人也得罪不起。

不过,财务处的人虽然不好得罪,但是他们还是看人看事下菜的。薛柯枚手里的这个方案是柳石英批的,所以,她没费什么事儿就很顺利地拿了一张现金支票。

她看了看手里的这张支票,是农业银行的。

到农业银行路比较远,而且她一个人取这么多钱也很不安全,所以,她准备找个人和她一起去。

薛柯枚回到了办公室,对面的苏秀玲一手拿着一堆下面车间报上来的材料,一手拿着电话,对里面的人大声解释着什么

显然,苏秀玲是没有时间和她一起去了。

王雪飞呢,他正在低头趴在办公桌上,手里拿着一支铅笔,一边划着,一边读着下面报上来的一份材料。

刘春江更忙,他正在写着党代会的工作报告。

薛柯枚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钟,还有一些时间。于是,她就坐在一个茶几上,把明天准备要买的东西,需要注意的事项,详详细细地拉一个单子出来。

越是着急,电话越多,刘春江正在那里写着,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这里是辽源水泥厂党委工作部啊,您找哪一位?什么?找柳书记?”

听到这里,刘春江见薛柯枚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看着他,他马上把话筒用手捂着,向她晃了晃

薛柯枚站起来,小声地说道:

“你先问问他是哪里,找柳书记要干什么?”

于是,刘春江就开始问对方找柳书记干什么。

没想到电话里面的人就是不说,他只是说找柳书记有点事儿要办。

刘春江的脑子也很快,他马上说道:

“您看这样吧,您先把您的名字和单位的电话留下来,等我们书记回来了之后,我向他转告一下,现在他不在办公室里。好不好啊?”

电话里面的人没有答应,又向他要柳书记办公室里的电话号码。

“这个”刘春江感到有些为难了。

这时候,王雪飞抬起头来对刘春江说道:

“你就把薛柯枚办公室的电话告诉他就行了。要不然电话打起来没完没了。”

刘春江认真地想了想,不告诉不太合适;告诉了也不太合适。看了,也只有这样了。于是就按照王雪飞的办法,告诉了电话里面的人。

刚放下电话,没过一分钟,薛柯枚那边的电话便响了起来,苏秀玲接起了电话

王雪飞笑了起来。

刘春江皱着眉头,他这才明白了,什么叫踢皮球。

那边的苏秀玲也是一样,说柳书记不在。

“为什么非要这样呢?难道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这样对咱们厂里的影响多不好啊?”刘春江有些不解,对他们两个问道。

“你要是觉得咱们的工作作风不好,官僚主义严重,那你就把柳书记的电话告诉他,看看行不行。”王雪飞眯起了一只眼,嘲笑地对刘春江说着。

刚说到这儿,刘春江这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刘春江刚要接,薛柯枚马上阻止了他,说道:

“没准儿还是那个人打过来的,你要是接了,一定会挨骂的。还是我来接吧。”说着,薛柯枚接起了电话。

果然,电话还是刚才的那个人打过来的。他还是坚持说一定要找到柳书记。

“看来这个人一定真有什么事情,”薛柯枚这样想着,最后告诉电话里面的人:

“这样吧,您看柳书记现在不在,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把您的情况告诉我们部门领导,让他来和您说说?您看这样行不行?”薛柯枚也怕电话里面的人真的有急事,所以,她也只能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正巧,说曹操曹操就到,张永强刚好走了进来。

于是,薛柯枚就把刚才电话里面的情况告诉了张永强。

张永强不慌不忙地点燃了一支烟,然后拿起了电话,开口问道:

“喂?我是老张啊,你是哪一位啊?什么?市委秘书长?不对吧,市委秘书长难道换人了?我怎么不知道?”张永强大声说着

对方啪的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这个人一听就是个骗子。他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市委秘书长我很熟的。”张永强笑着说道。

让刚才的这两个电话一闹,刘春江的写作思路也断了,她看到薛柯枚手里拿着一个单子,就问道:

“你这是忙什么呢?”

“我准备明天去市里买些宣传材料。这不是先拉个单子吗?省的到时候再落下什么东西。”薛柯枚抬起头说着。

“对了,你买东西,钱准备好了吗?”张永强喷出了一口烟,关心地问道。

薛柯枚晃了晃手里的支票,笑着说道:

“财务处已经批了,就等到银行取钱了。”

张永强看了看支票,又看了看墙上的表,催促道:

“农行的路很远,你赶紧去吧,去晚了就要结账了。”

“我正要去呢?只是只是”薛柯枚望了望刘春江和王雪飞,意思是他们两个都抽不开身子和他一起去

张永强明白薛柯枚的意思,她想再要一个人和她一同前去,毕竟农行的路比较远,而且也比较偏僻,一个女的从银行一下子取那么多的钱会不安全。

张永强抬头看了看刘春江,觉得这个人比较靠得住,做事踏实,反应也比较快,就准备让他陪着薛柯枚一起去。见他的桌子上摆放着稿纸,知道他在写党委会的报告,就笑着说道:

“小刘,我看还是你跟着她去吧,路上当个保镖。你现在在办公室里什么也写不成,杂事太多。哪个秘书写材料不是在家里熬夜加班?行了,这几天你上午可以晚来一会儿,就是不来也行,只要你到时候把报告拿出来就行。我准你的假。”

刘春江一听,便把材料收拾起来,准备跟着薛柯枚一起出去,刚走到门口,张永强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小薛,你明天不是要去市里买东西吗?多去几个人看看。另外把小刘和小苏也一起叫上吧。咱们部门需要再换一台打字机。正好顺便一起买回来了。”

出了办公大楼,两个人来到车棚,刘春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还是在外面好啊,空气新鲜一些。在办公室里呆了一下午,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薛柯枚笑了笑,说道:

"秘书这个工作,外面的人听起来好听,他们不知道,这个工作其实是很费人的。有时候你坐一天没什么事儿,快要下班了,反而事来了,熬夜加班那是常事。"

"我关键是对厂子里面的好些事情都不太清楚,必要的资料也没有,所以写起来很费神。"刘春江挠了挠头,望着远处开过来的一列火车说道。

薛柯枚冷笑了一下,气呼呼地说道:

"其实,你需要的许多资料,王雪飞手里面都有,只不过是他不愿意拿出来给你看。怕你超过了他。这个人私心很重,这我心里面很清楚。"

刘春江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这些情况。但他不愿意在薛柯枚面前议论这些事情。两个人骑上了车子,向农行骑去。

0051 银行取钱

路上,刘春江忽然想起了早晨在水房里面,看到薛柯枚的眼睛红肿的样子,于是,他就问了起来:

“早晨看你的眼睛看起来怎么那么红啊?会不会是娟娟把话说漏了?”

“没有,赵天刚根本就没见到娟娟。”薛柯枚一边骑着车,一边注意着周围的人。

“那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红肿?”刘春江还是不肯放过。

薛柯枚本想说因为昨天听到了他在梦中说的那些梦话,引起了她的伤痛。但是,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她不愿意让刘春江再勾起过去痛苦的回忆,她怕。

刘春江见薛柯枚始终不肯说出来,心里已经猜出了几分了。

等他们来到了农行的时候,此时,人已经不多了。他们来的正是时候,很快,将近一万块钱就取出来了。

在当时的那个年代,这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薛柯枚望着手里的这一大把钱,虽然她带着一个提包,但是,她还是觉得让刘春江带在身上,这样会踏实一些,毕竟他是一个男人。

都是十块钱的票子(那个时候还没有一百元和五十元的面额),夏天的衣服,一个人装在身上很不方便,最后,两个人决定每个人身上都带一些,这样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于是,两个人骑着车子就开始往回返。

刘春江一边骑着车子,一边问道:

“你打算回哪里去呀?”

薛柯枚也是在考虑这个问题,按说应该回自己家里面,但是,她又不想让赵田刚看到刘春江;可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话,身上带着这么多的钱,实在有些放心不下。现在这里的治安情况又不算太好,经常有半路抢劫的案件发生。一旦这些钱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她不吃不喝,整整十年的工资呀。

想了半天,薛柯枚说道:

“这些钱你先拿着,怎么样?等明天的时候,你再给我。”

刘春江笑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这笔巨款拿出去花了?”

薛柯枚也笑了,“不怕,我对你很放心。真的。”薛柯枚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刘春江不笑了,他摇了摇头,说道:

“我毕竟是在宿舍里面住着,说实话,我那里不能放这么多的钱。”

“对了,那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干脆装着这些钱,住到我父母家里去吧。你不是晚上还要写报告吗?正好一举两得。”薛柯枚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高兴地说道。

“这合适吗?”刘春江有些心虚了。

“你想哪去了?晚上是你一个人去住,又不是我也去。你怕什么?”薛柯枚的脸红了。

“那好吧,你不怕我把你父母家里的东西给拿走?”刘春江和她开起了玩笑。

薛柯枚笑着说道:

“你要是那样的人,我怎么敢让你去住?”

于是,两个人又来到了薛柯枚父母的家里。

他们两个把钱都掏出来,薛柯枚找了个手提包,把钱都放了进去。

“那你可就要一直在家里待着了,一步也不能离开这里。听见了吗?”薛柯枚严肃地对刘春江说道。

“那那我总要出去吃点儿饭去吧?”刘春江逗着她,说道。

薛柯枚点了点头,说道:

“你不提我还忘了,我给你做些吃的吧。”说完,她就来到了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东西。

就在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

薛柯枚和刘春江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妈妈,是我,快开门”是娟娟的声音。

此时,刘春江也顾不得多想了,他一转身,马上又藏到了昨天藏身的那个大立柜里面去了。

薛柯枚把门打开,果然又是赵田刚领着女儿娟娟走了进来。

“我一猜你就又来到这里了。”赵田刚一进门,就笑着说道,他一边换着拖鞋,一边脱去衬衣。

好险哪!刚才,要不是刘春江把自己的鞋拿走,说不定就露馅了。薛柯枚的心通通通地跳着,她的一颗心简直要从胸口蹦了出来。

“妈妈,我要舅舅”娟娟伸出了小手,指着墙上

娟娟的这句话,差点把薛柯枚的心从嗓子眼儿里揪出来。她正好看见女儿的裤子有些松了,一下子来了灵感,接着娟娟的话,说道:

“好,妈妈给你揪揪衣服,看看,我的娟娟裤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你也不怕人笑话你”说完,赶紧把娟娟送到了里面的屋子里去,然后把门关上。

赵田刚打开了电视,然后坐在沙发上,掏出来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薛柯枚知道赵田刚是要在这里吃饭,只好做起饭来。好在什么东西都有。

“你这两天夜班事情多不多儿?”薛柯枚打探着问道。

“唉,别提了,昨天正好赶上吕志强值班,整整一黑夜都没打个盹儿;今天黑夜又碰上柳石英值班,更是倒霉,你说这事情也真奇怪了,一轮到我上夜班,就偏偏赶上了他们两个值班,也真是邪了门儿了”

世界上的许多事情,也是爱和人们开个玩笑。在过去,这两个老领导都曾经在赵田刚的手下当了好多年的工人。

谁能想象到,时光倒转了。现在,他们的地位都正好翻了个个儿,完全颠倒过来。这两个老领导又都官复原职,又变成了赵田刚的领导了。

薛柯枚心想:过去这两个人在立窑车间上班的时候,特别是柳厂长和他们一起挖防空洞,你没少让他们两个人受罪。现在也轮到了你受几天罪了。她有心想嘲讽他几句,但是,仔细一想,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了也没用,再说,眼下最主要的问题是怎么把他打发出去,所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娟娟蹦蹦跳跳地从房间里面跑了出来,高声喊着:

“爸爸,我要看《铁臂阿童木》,我要看《铁臂阿童木》”

赵田刚站起身来,走到电视机跟前,用手指头点着频道摁扭,正好,电视里面的阿童木出来了,歌声也随之而起,娟娟随即也跟着其中的旋律唱了起来,一边唱着,一边还学着阿童木飞翔的动作

赵田刚不想看这些,他站起身来,准备往房间里走去……

薛柯枚怕他发现藏在立柜里面的刘春江,她马上叫住了赵田刚,说道:

“你帮我把我和点儿面,我先把这些菜洗出来。”

赵田刚发现,薛柯枚今天的兴致似乎挺好,和他主动说起话了。他心里也很高兴,于是,他就走入了厨房,挖了一些面粉,站在薛柯枚的旁边,开始揉起了面。

赵田刚一边和面,一边装作随便问问的样子,说道:

“我听人说,刘春江现在又回来了,而且还安排到了党委工作部,有没有这回事儿?”

薛柯枚知道,赵田刚迟早会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她也早就想好了,实话实说,于是,她装作和她没有什么关系的样子,说道:

“是的,现在和我们是在一个部门工作。”

赵田刚偷偷瞄了薛柯枚一眼,见薛柯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于是,他肚子里搜刮着词汇,就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他看见你,对你是个什么态度?”

“怎么说呢?我想他应该会感谢我,毕竟还是因为我,你才给他做了证,也可以说是我救了他。当然,人家也不可能把这些都说出来,只是记在心里罢了。”薛柯枚的这番话,让赵田刚听起来还比较顺耳,当然,以后的问题还会不少。

“那你现在看见他看见他,一定感慨很多吧?”赵田刚的话越来越往他最关心的地方去了。

“我当然感慨很多,”薛柯枚看了赵田刚一眼,“毕竟,他过去对我很照顾,只要是我上夜班或者是上四点班的时候,不管是刮风下雨,他都会跑那么远的路,去接送我。我欠着他的一份情。而且,要不是因为你阻拦,不同意我们结婚,我们现在也可能结婚了。”薛柯枚的话音里开始有了怨气了。

“那可不一定。要不是我阻拦着你们,说不定你就变成寡妇了呢。就算他死不了,那他也是无期徒刑,你难道会真的等着她?”赵田刚也来气了,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薛柯枚不想和他说这个话题了,她开始炒菜了。

见薛柯枚冷着个脸,不说话了。赵田刚心里也是有些后悔。知道不该说这些让她不高兴的话。

其实,不用说,赵田刚当然清楚薛柯枚的心里还挂念着刘春江。只是他考虑到,人家刘春江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一个小伙子,追求他的人有的是。而且还是辽源水泥厂的第一个研究生,柳石英对他又挺看重,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返回来,薛柯枚就是心里想着那个刘春江,那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也不会真的看上她,毕竟,薛柯枚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

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再惹薛柯枚不高兴了。

饭很快就做熟了。薛柯枚把娟娟叫出来开始吃饭。

0052 立柜内外

吃完了饭,薛柯枚收拾完碗筷,就坐在沙发上,陪着娟娟读《娃娃画报》。

赵田刚则坐在那里专注地看着电视节目。

“你今天不睡觉了?听你说今天不是柳书记值班吗?”薛柯枚想让他离开这里。

赵田刚笑了笑,说道:

“白天已经睡了一整天了,晚上睡不着了。唉,管他呢,到时候困了再说吧。我今天不用下车间去。”赵田刚抱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现在的工作在生产调度处,担任调度员。他们是两个人一个班,其中的一个人守在调度室,另外一个人下车间巡视生产情况。所以,他也就不像昨天那么着急睡觉了。

薛柯枚两眼看着电视,心里却一点儿不知道上面演了一些什么,她暗暗地在想,这么长时间了,刘春江待在里面也真够他受罪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像昨天那样,想要去厕所?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赵田刚坐在那里,左一支烟右一杯茶,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电视剧,他居然越看越上隐了。

薛柯枚坐在沙发上,真是如坐针,度日如年。她眼瞅着赵田刚没有一点要睡觉的样子,心里急的就像着火了一样。

娟娟有些困了。薛柯枚把她抱回了家里,然后铺上被褥,把她安顿住睡觉。

当她刚忙完这些,电视剧也演完了,就听赵田刚把电视关掉后,便走进了刘春江所藏身的那间小房里。

薛柯枚赶紧走了进去。他怕赵田刚随便一开立柜的门,发现了刘春江。

当薛柯枚来到了小屋,没想到这时候赵田刚看着她,忽然感到身体里面好像燃起来了一团火,他两眼放光,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顺势这么一拉,就把她搂在怀里,用嘴轻吻她。

薛柯枚吃了一惊,她赶忙把他推开,说道:

“你……你一会儿就要上夜班呢,怎么还有心思做这种事情?还是赶紧睡觉去吧。”说着,她红着脸就要往起站立。

哪知道赵田刚就是不肯松手,反而一把就把薛柯枚推倒在床上,他满脸是笑,说道:

“看你今天的样子,真是迷人。我原来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来吧,现在我正好有心情,我们在这里好好玩玩,”说着,他就用手开始解薛柯枚的衣服。

此时,薛柯枚心里又羞又急又气又恼。她心想怎么能在这里当着刘春江的“面”做这种事情呢?这几乎就是现场直播呀?她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柔声对赵田刚低声劝道:

“我……我今天身子不舒服,还是改天吧……除了今天,那天都行……”

赵田刚看着薛柯枚红润的脸庞,哪里能听进去她的话,他不由分说,就接着去脱她的衣服。

薛柯枚终于忍不住了,她奋力挣扎着……

赵田刚见薛柯枚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死活不肯让他亲热,他恼羞成怒,一把就把薛柯枚的衬衣撕开了,接着,就把整个身体压了上去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赵田刚立即不动弹了,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

“当当当当当当”

分明就是自己家里的门再响

“这是谁呀?半夜三更的不干正事”赵田刚一边往起站,一边看着门口骂着

薛柯枚趁机坐了起来,狠狠瞪了赵田刚一眼,然后理了理头发,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走

“等等”

赵田刚上前一步,赶紧把薛柯枚身上的衬衣往平揪了揪,又帮她把衣服上面的扣子扣住,这才让她走了出去,随后,他也跟在了后面

薛柯枚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

“谁呀?”

门开了

只见一个带着眼镜,面目清秀,举止文雅端庄的女知识分子站在门口,看着她微笑着

“妈妈是您回来了”

薛柯枚惊喜地叫道,她一下子扑了过去,一把搂住了妈妈的脖子。

“我看着家里面的灯亮着,就知道一定是你们在这里住着”薛柯枚的母亲把眼镜摘了下来,也仔细地端详着女儿同时,她也向赵田刚问道:

“你们都在这里?工作还好吧?”

“好,好,我们都还好。”赵田刚随口答应着,脸上堆着笑脸,他笑的很不自然。

薛柯枚母亲的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中年人,一个是年轻的姑娘。他们两个手里都拿着一些东西。

“快,你们二位同志快进来,”薛母一边往里让着后面的那两个人,一边向薛柯枚夫妇介绍着这两个人:

“这位是省外事办的司机老李叔叔,这位是我的秘书小王,快坐下喝口水,好好休息休息”

薛柯枚赶紧上前把一个提包接住,赵田刚也很有眼色,马上就把老李司机手里拎着的一个大皮箱,接了过来,然后热情地往里面让着:

“快进屋,快进屋里坐坐”

几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薛柯枚取了一些水果,摆放在茶几上面,热情地让两个客人随便吃一些。

赵田刚忙着又是倒水,又是沏茶,随后,他又掏出了自己的香烟,给司机老李递了上去:

“请抽烟”

原来,薛柯枚的母亲,前不久接到了调令,她现在被安排到了省外事办工作了。所以,她从国外回来,到省外事办把工作交接了之后,就抽时间回到家里看一看。

而薛柯枚的父亲,目前还在国外工作。

两个客人坐了一会,那个姑娘站起身来,对薛母说道:

“岳主任,我和王叔就先回去了,您坐了一天的汽车,也累了,应该早点休息休息,我们就不打扰您了,如果需要我们,您打个电话就行。”

薛柯枚的母亲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好吧,你们也很辛苦了。那你们慢走,柯枚,去送送李叔叔和小周。”

当薛柯枚把两位客人送走了之后,赵田刚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对薛母说道:

“您也一定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我今天夜里还要上夜班,不能在这里了”

薛柯枚早就想让他滚蛋了,她马上对母亲说道:

“就是,快让他走吧,夜里还要熬夜呢。”

薛母对这个女婿虽然从外表上有些看不上,但是,她那年看到这个女婿陪着女儿到五七干校看望他们老两口,再加上后来知道他也曾经冒死救了女儿一命,对这个女婿还是很不错的。

现在,客厅里面只剩下薛柯枚母女二人了。

“我的娟娟在不在这里?我要好好看看她,在国外,真是想死我的宝贝外孙女了。”

“妈,她在大屋里面正睡觉呢”薛柯枚站起身来,拉着母亲的胳膊,走入了卧室。

薛母坐在床边,仔细地端详着外孙女,高兴地说道:

“一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看起来,眼睛和额头,越来越像你了。”

“像不像他爸爸?”薛柯枚看着自己的女儿熟睡的样子,随口问道。

薛母挪到了娟娟的对面,仔细打量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半晌,她才说道:

“看着又像,又不像,还是不像。”薛母一边认真看着,一边回忆着,“娟娟不知道哪一点儿,长的有点儿像一个人,这个人好像是在哪见过,”她笑了笑,说道,“一下想不起来了。你是个画画的,眼睛看人很毒,像不像应该比我看的准,反过来问我?哈哈”

薛柯枚也笑了。

该睡觉了。

薛母一年没有看见娟娟,她疼爱外孙儿,今天晚上说要搂着娟娟睡觉。

由于这是个双人床,薛柯枚只好来到小卧室,把被褥铺好。

又过了半个小时,薛柯枚听母亲那里没有了动静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立柜的门打开:

眼前的情景让她惊呆了

只见刘春江全身上下,只是穿了一件内裤,他靠在柜子的一角,两个脸颊通红,身上都是汗水。

也难怪,这么热的天气,刘春江一个人躲藏在这么一个不透气的立柜里面,热的身上几乎要脱水了。

薛柯枚立刻羞红了脸,赶紧转过头,小声说道:

“你你去不去厕所?”

刘春江一边穿上裤子,一边苦笑着:

“我现在哪里还有尿呀?都出了汗了。如果再不让我出来,我恐怕就成了千年干尸了”

薛柯枚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走到客厅,给他取了个水杯,同时,也把茶壶抱了进来。

此时,刘春江就像是上甘岭上坚守阵地的战士,口渴的要命,他见薛柯枚把水壶抱了进来,一把抢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一口气喝了半暖壶的水。

薛柯枚看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呀,真是运气不好”

0053 月色朦胧

刘春江又喝了一杯水后,这才问道:

“家里谁又来了?”

“我妈回来了,”薛柯枚的眼睛闪着亮光,“她现在已经被调到省外事办工作了。这下我们见面可就容易多了。”薛柯枚毫不掩饰自己兴奋的心情。

“那……你父亲还不回来吗?”刘春江听到了这个消息,也为她感到高兴,他很自然地想起了她的父亲,便关心地问道:

“恩听我妈讲,领导也征求了我父亲的意见了。可是我父亲他说,趁现在身体还可以,打算先干两年再回国工作不迟。他们都觉得过去耽误的时间太多了,应该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薛柯枚一说起爸爸,脸上就现出了一种自豪的神情。

刘春江点了点,用敬佩的口气说道:

“是啊,老一辈人的这种工作态度,很值得我们学习呀!”他顿了顿,又看着薛柯枚,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简单一点儿就行,随便垫垫肚子,我现在饿得不行了。”

薛柯枚听了这话,眼睛眨了几眨,忽然,她眼睛一亮,神秘地笑了笑,说道:

“饭是没法做了,我怕我妈听见。不过,我妈一定带回来一些好吃的,你可以解解馋。”说着,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看了看母亲的房间没有什么动静,便打开了放在地上的提包,翻了一阵,果然,里面有一些好吃的。

薛柯枚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轻轻地走了进来,然后把手中的一糕点朝刘春江晃了晃,说道:

“你就吃些这个吧!”

刘春江把糕点盒拿起来,看了看盒子上的文字,顺口就把那上面的几个外文单词念了出来:

——“香酥脆饼干”,这可是法国产的食品啊,这可是很贵重的啊,我还是吃点别的吧,这些你留给孩子吃吧。”说完,他把那盒糕点放在了桌子上。

薛柯枚硬是塞给他吃,刘春江说什么也不肯吃。

最后,薛柯枚把里面的一块糕点拿出来,糕点立刻散发出了一股诱人的香气,惹得刘春江的肚子更是饿了。

他喉结蠕动了一下,见薛柯枚硬是往他口中塞着,没办法,刘春江只吃了半个,随后又把剩下的那一半放入了薛柯枚的口中。

薛柯枚一边吃着,一边细细品偿着糕点的芳香,她还想让他再吃一些。这时,刘春江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对了,我昨天买了一些方便面,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方便面?”薛柯枚眨了眨眼睛,说道:“应该还剩一袋吧,我出去看一看。”

不一会儿,薛柯枚就从厨房拿了一个快餐杯,里面倒了一些开水,把一袋方便面放进去,然后递给了刘春江吃。

刘春江也真是饿了,他几口就把快餐杯里面的这些面吃了个干净。最后连汤也喝了个干净。

刘春江抹了抹嘴唇,然后对薛柯枚说道:

“行了,这下不饿了。”

薛柯枚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过去薛柯枚和刘春江一起在立窑车间上班的时候,工作中一直在一起吃饭,她当然知道他的饭量,现在见他只吃一袋面就不吃了,肯定不行,于是就又把糕点拿给他吃。

刘春江把糕点放在一边,摇了摇头,真诚地说道:“还是留着给娟娟吃吧。我饿一晚上又饿不死。”

见刘春江死活不吃,薛柯枚也只好作罢。

该睡觉了。

刘春江看了看窗外,对薛柯枚说道:

“天已经很晚了,我回呀,明天我再过来。”说着,他站起来准备出去。

薛柯枚一把拉住了他,她的两个眼睛看着他,真诚地对他说道:

“太晚了,你回去几点了?再说,宿舍的大门也早关门了。你就在这里凑合着睡吧!”

刘春江看了看表,已经是半夜一点半多钟了。他想了想,只好对薛柯枚说道:

“也行,那我就睡地上吧,地上也不凉。”

薛柯枚连忙说道:

“那怎么能行?……你……你就睡床上吧!”

“那你怎么办?”刘春江看了看那张床,又看了看薛柯枚问道。

“我……我就在床上随便迷糊一会儿就行了。过去咱们上夜班的时候,不就经常这样吗?”薛柯枚笑着说道,她说的倒是实话。

于是,两个人便把褥子铺开,在床上各自睡了一侧,仰面躺了下来。

这是个双人床,所以,两个人的身体基本上离得很近。

刘春江躺在床上,两眼向窗外望去。

此时,一轮圆圆的明月正高悬在深蓝色的夜空中。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了进来,像一层银色的轻纱,轻柔地笼罩在刘春江和薛柯枚的身上,同时,也给他们的心灵,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梦幻色彩。

今天应该是阴历十五了。

十五是个团圆的日子。

他们这一对心灵相通的人,此时也算是团圆了。

由于是炎热的夏天,所以,他们身上只是共同盖了一层薄薄的夏凉被。

房间里很热,而刘春江的身体更热,他的身体里面象燃着一团烈火,使他燥热不安。

此时,他心爱的人就在他身边睡着,连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芳香多能感觉到,他一下能睡得着觉吗?

刘春江虽然脸没有对着薛柯枚,但他其实心里也很清楚,她和他也是一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过了一会儿,刘春江终于控制不住了。他转过身子,看着薛柯枚,而此时在月光下,薛柯枚的两个亮晶晶的大眼睛,也正一闪一闪的,透露出一种充满期待和渴望的目光。

刘春江把手轻轻地搭在了薛柯枚的腰上……

薛柯枚身体微微颤动的一下,并没有动……

虽然在表面上薛柯枚没有动,但此时在她的内心,却已是像一锅煮沸的开水,沸腾不止。

但也仅仅是片刻之间,薛柯枚伸手缓缓地把他的手轻轻挪开了。

“……柯枚,我……”

刘春江迟疑了一下,轻轻地叫着……

薛柯枚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一只手捂在了刘春江的嘴上……

薛柯枚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什么话都不用说。

刘春江分明感觉到,这只手在微微颤抖着,而且,颤抖的还很厉害。

“柯枚……”刘春江又要开口了……

“你……你不要再说了,再说……再说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薛柯枚的声音有些变调了,显然,此时的她,也是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心中不断涌起的波涛,心灵在极力的挣扎着,煎熬着……

“对……对不起……”刘春江咬了咬牙,最后翻过了身去。

“请原凉我……”

薛柯枚费了半天劲,才从口中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她哭了……

她怕她的哭泣声影响到刘春江的情绪,就把枕巾塞进嘴里,但还不停地抽泣着……

刘春江感觉到了薛柯枚身体的抽动,他完全能体会到她内心的煎熬,他也更能体会到她心灵深处的痛苦……

他也哭了……

他是为自己不幸的命运而哭泣着……

窗外的月亮,此时也变得朦胧了。它慢慢地躲进了一层薄薄的云层里。它显得是那样无奈,那样孤独,那样无助……

那天上的月亮,此时是不是也象他们两个人的内心一样,变得这般朦胧,这般痛苦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刘春江睡着睡着就醒来了。他悄悄地看了看睡在身边的薛柯梅,见她还在熟睡中,就轻轻地坐了起来,想看一下现在是几点钟了,只是不知道电灯的开关在哪儿。

薛柯枚也醒了。她一伸手把灯开开,一看表,才半夜三点多钟,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就对刘春江说道:

“还可早呢,你再睡一会儿吧。再说,咱们要一起走呢。”

“我怕起晚了被你母亲发现了就不好了,所以我要早走才安心。”刘春江还是有些不踏实。

薛柯枚听了他的话,噗嗤一声笑了,“你放心吧,她刚从国外回来,又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时差还没倒过来呢,这个我比你清楚。”

刘春江犹豫了一下,半信半疑地又躺下了。

又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刘春江睁开眼睛一看,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地透出了鱼肚白。他知道现在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不能再睡了。

刘春江这样想着,就悄悄地坐了起来。他开始找自己的衣服穿了。

薛柯玫也坐了起来,她打开了电灯,理了理脑后的头发,然后对刘春江说道:

“你先洗把脸,我给你做点饭去,一会儿就好了。”说完,就进了厨房。

刘春江洗完了脸,她看见薛柯玫正在和面,就对她说道:

“我还是到外面随便吃一些算了,在这里吃,总感觉有些不踏实。”刘春江是为薛柯玫考虑。

“就在这里吃饭吧。外面的饭哪有在家里吃的舒服?你等着,说话功夫就出来了。”

别看薛柯玫在过去是独生女,自从当了几年工人之后,她干起活来,手脚很快,非常麻利。果然,不大功夫,一碗热乎乎的手擀面已经端上来了。

两个人为了不惊动薛母,就把碗端回家吃。

大概是刘春江却是饿了,一碗面被刘春江几筷子就吃光了。

还没等刘春江说话,薛柯玫又走入了厨房,又给他慢慢的盛了一碗。

很快,这一碗也被刘春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薛柯玫又要给他去盛,刘春江用手拍了拍肚子,笑着说道:

“不要了,你看,这回可是真的吃饱了。”

0054 原来如此

吃完了饭,薛柯枚便开始收拾碗筷,不知道由于粗心大意还是手滑,结果手松,就听“啪”的一声,一个碗掉落在了地上,瞬间摔成了几块。

薛柯枚惊得连忙看了看母亲的卧室,随即马上给刘春江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藏好,刘春江慌忙站起身来,刚要往屋里躲藏,就听门一响,薛母出来了。

两个人都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薛母一出来,猛地看见客厅里面有一个陌生人,她先是一怔,随后眯着眼睛端详了一阵,忽然两个眼睛一亮,惊喜地对薛柯枚说道:

“这位这位不就是画上的那个人吗?是不是呀?”说完,她就往墙上看着

墙上挂着的那副刘春江的肖像写生,已经被薛柯枚给藏起来了,她怕让娟娟说漏了嘴。

薛柯枚一听母亲这样说,马上顺着说道:

“没错,就是他,妈,我来给您介绍一下,他是我的同事,今天今天要和我一起去市里面买东西,他还没吃饭,我就让他在咱们这里随便吃点儿”

刘春江也马上向薛柯枚的母亲点了点头,说道:

“伯母好。这么早就来打扰您,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薛母摇了摇头,“看你说的?这又不是和外宾打交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有那么多的讲究,”说着她把手伸了出来,和他握了握手,笑着说道:

“哦,你是枚枚的同事?快坐,别干站着”薛母很亲切地招呼刘春江坐下。

“看来,你们两个早就认识了,”薛母也坐了下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薛柯枚说道,“你给客人拿点吃的来,我的包里有些刚从国外带回来的东西,大家一起尝一尝”

薛柯枚一见母亲并没有对刘春江产生疑心,也非常高兴,赶紧把提包里面的一些吃的东西摆放在了茶几上。

“你别客气,随便一点儿,”薛母看刘春江拘谨的样子,笑着对他说道,见刘春江不动手,她亲自拿了一块糖果递给了他。

“多精神的小伙子呀,属什么的?结婚了吗?”薛母很会和人聊天,她很自然地问了起来。

“妈,您看您,又来了,查户口哪?告诉您,他比我大一岁,刚刚从北大研究生毕业,还没有结婚呢。”薛柯枚抢过话头儿,替刘春江说道。

“北大研究生毕业?好好,枚枚,你看看人家,把学业和工作放在了第一位,哪像你,就知道玩儿?”薛母笑着数落起了自己的女儿。

薛柯枚收拾完了碗筷,也坐在了客厅,三个人聊了一会儿,薛母随后起身对刘春江说道:

“对不起,你们两个先慢慢聊着,我去看看我的外孙女起来了没有,失陪了”薛母一边往卧室里走,一边嘱咐着薛柯枚,“玫玫,好好招待你的同事”

刘春江赶紧起身对薛母说道:

“您有事先忙,不用管我,”刘春江等薛母进了卧室,这才坐下,然后他对薛柯枚做了个鬼脸,说道:

“令堂大人让你好好招待你的同事,你可要尽心尽力呀”。

薛柯枚随手掐了他胳膊一下,和她开起了玩笑:

“你这个没良心的?大清早我就爬起来忙着给你做饭,你还要怎样?难道还要我陪你陪你”薛柯枚本来想说陪你一起睡,但是,话到嘴边,她立刻察觉有些失口,赶紧回头看了一下卧室,见里面没有动静,随后不好意思的笑了。

“现在社会上不就讲究三陪吗?”刘春江想逗一逗薛柯枚开心。

薛柯枚拿眼睛瞅着刘春江,她顿了顿,低声说道:

“三陪算什么?再说,难道我就和你没有做到三陪了吗?其实,我比三陪还要三陪,我我都我都把自己这一生的婚姻赔进去了”说到这里,她的两个眼圈红了。

刘春江一听这话,先是对这句话感到有些不解,再看薛柯枚说话的样子,神态十分认真,一点也不像和他开玩笑的样子,他睁大眼睛问道:

“婚姻?什么婚姻?难道你和赵田刚结婚,是是为了我吗?”

薛柯枚眼睛里面闪着泪花,直直地地看着刘春江,没有回答他,过了一会儿,才叹了一气,说道:

“行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别再提它了。”薛柯枚把脸转了过去。

刘春江两个眼睛眨着,他脑子里面一幕一幕地又回想起当时的画面,想着想着,忽然,他恍然大悟,他一下子想起来了:在当时,正是由于赵田刚到检察院给他作了证,承认是他自己当时把大字报掀起来,这才导致那个感叹号上面的墨汁流动,以至变成了一个问号,才使得自己排除了故意作案的嫌疑

想到这里,刘春江猛地伸手抓住薛柯枚的一只手,两眼动情地望着她,感激地说道:

“柯枚,我我这辈子欠你一份还不清的人情啊”

薛柯枚看了一下卧室的门,赶紧把手抽了回去,低着头,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稍微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

“行了,别说这些了,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我现在也不后悔,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听了薛柯枚的这番话,刘春江的心灵被深深地震撼了。他开始重新认识他眼前的这位女子,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被她的这种无私的爱,深深地感动了

时间差不多了。

两个人一起来到了俱乐部,苏秀玲已经早早地到了那里了,他们几个人相互闲聊着,不时地看着远方的马路,站在那里等着汽车。

“车来了”

苏秀玲叫着,大家抬头向远处张望着,是一辆面包车,一看这个车的外表,孙秀玲就认出来了,这辆车的司机是姜常贵。

说起厂办的这些小车司机,一般来说,一个个都很牛。在他们眼里,除了厂里的几个握有实权的关键厂领导,对于其他人,一般都不放大放在眼里,别说是对刘春江他们这些普通的工作人员,就是对刘春江的部门领导张永强,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

这些司机,大部分都看人下菜。所以,知道你不是什么着急的大事,一般情况下,都要迟来个十分八分的。

但是,唯独这个姜常贵,每次用他的车,都十分准时。而且,这个人的服务态度还非常好,说话做事特别和气。

不仅如此,每次用车,他都能主动为大家着想,遇到有些人想借机办个私事,只要是不太过份的,他都不会拒绝。

正因为如此,机关的人都他的印象都很不错,看到他的车来,大家都很高兴。

姜常贵走到跟前,把车停了下来。

薛柯玫和苏秀玲两个人坐在后面,刘春江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当汽车走到一个不太显眼的岔路口的时候,只见工会的柳莺莺正一个人站在马路边上,很明显,她这是在等车。

姜常贵把车开到了柳莺莺的身边,摇下了玻璃,笑着问道:

“小柳,你这是准备去哪去呀?”

“我去市总工会开个会。”柳莺莺笑着说道。

“有车吗?没有一块儿挤一挤吧。”姜常贵热情地说着。

这时,苏秀玲也把车门打开了,她招呼着柳莺莺:

“莺莺,是你呀,正好,我们也是进城买些东西,上来吧,咱们一块也是个伴……”说完,不由分说地就要拽着她上车……

柳莺莺一边探头往车里面看着,一边客气地问着:

“你们还有别人没有?要是座儿富裕的话,那我就上来;如果还有别人的话,我再继续等……”

“上来吧,今天人不多。”姜常贵热情地说着。

这些机关的普通工作人员,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有急事,或者是买一些不好拿的东西,按照规定,他们也不能要车。毕竟厂办的这些车还是不够用的。所以,柳莺莺虽说是柳书记的女儿,她也很自觉地遵守这个规定。

但是,有些人进城办事,为了搭个顺路车,就会站在马路边上等着,遇到车上有空位的时候,也就顺路跟着把事情办了。

当然,这也要看你的运气怎么样,或者,更是看你的面子有多大。有时候,等顺风的人太多,或者是自己的面子不够大的话,这些小车司机就是过来,也不会给你停车。

柳莺莺现在是越来越会办事儿了。

她作为水泥厂党委书记的女儿,水泥厂的这些司机,除了车上的人已经坐满了,没有办法了,谁能不给她停车?所以,她肯定不愁搭个顺风车。

但是,问题是这些等车的人,大家都是给水泥厂办事,如果司机看人下菜,只让柳莺莺上车,而不给其他的那些眼巴巴想搭车的人上车,必然会招来人们的一片怨言,甚至有时候还会挨骂,说他们势力眼儿。

正因为如此,柳莺莺才会在这个没有人的地方等车。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不给司机找那些麻烦。

刘春江看着柳莺莺上了汽车,他心里不禁有些感慨:人真是在不断的变化啊。现在的柳莺莺,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高高在上,傲气凌人的厂长大小姐了。

0055 进城办事

汽车又拐了两个弯,正要往前方直走,这时候,姜常贵就看见马路的正前方,有个人正扬起一条胳膊,向他招手:

“咦,前面这不是王雪飞吗?你们怎么还不是一块儿等车?”司机好奇地问着身边的刘春江。

刘春江也是不清楚为什么,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也可能是临时有事儿吧。”

姜常贵把车停下了之后,王雪飞只是朝司机点了点头,也不问车里面人是不是已经坐满了,直接就扭开了后面的车门,当他拉开车门一开,正好看见坐在车门口的柳莺莺,他的脸一下就笑了:

“哎呀,这么巧,你也进城呀?”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抬脚登上汽车的踏板。

柳莺莺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我是去市总工会开个会。”说完,她就准备坐到后面的座位去。

哪知道苏秀玲还没等柳莺莺站起来,自己就抢先一步赶紧站立起来,“市总工会离得近,你一会儿就下车了,还是我到后面坐着吧……”说完,坐到了最后一排,和薛柯玫坐在一起,这样一来,王雪飞也就只能和柳莺莺挨着坐在一起了。

苏秀玲问道:

“你怎么今天也进城?”

王雪飞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唉,别提了。你昨天刚走,市委办公厅就来了个电话,让取一个文件。说是很急,必须今天过去取,所以,部长就打发我来了取文件了。”

苏秀玲笑着说道:

“我还正愁今天中午没有人请客呢?正好,你赶来了,我们中午不用发愁了。哈哈……”苏秀玲是个爱和人开玩笑的人,她又开始逗着王雪飞。

王雪飞马上接住了话茬,“看苏姐说的这叫什么话?这你放心,中午我请客。”说着,他拿眼睛的余光偷偷瞅了一眼柳莺莺。

柳莺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个人的说话。

最近这一段时间,柳莺莺对王雪飞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好转,她不像过去那些,不管王雪飞怎么献殷勤,柳莺莺都不搭理他。经过前两天的那次打猎之后,柳莺莺对王雪飞的态度更是有了很大的改善,这就好比让王雪飞在长长的夜幕中,看到一丝曙光。

在这两天里,王雪飞的两条腿更是往工会跑的勤了。而柳莺莺呢,她其实对他的心思,也是开始有了一些变化了。

柳莺莺最近也在反复地考虑这个王雪飞。现在自己的家庭情况虽然比较好,可毕竟年龄在那里摆着呢。再找个和自己条件相当的人,其实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对于王雪飞,虽然觉得这个人过去曾经离开了自己,也伤过她的心。但一来是自己这方主动提出要和人家分手的,另外一方面,在当时的那种大环境下,谁还能没点儿私心,不为自己的将来想想,胆敢顶着那样的压力,找她这种"黑五类”的子女呀?人家这也是人之常情。

正因为如此,柳莺莺也就逐渐改变了自己对王雪飞的态度,她现在打算再“考验”他一段时间,如果看着差不多,准备就和王雪飞再续前缘,和他结婚算了。毕竟他们之间还比较了解,过去又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两个人还是有一些感情基础的。

一路上,车厢里面的这几个人随便东拉西扯地闲聊着,话最多的,就要属苏秀玲了,她那幽默风趣的话语,不时地引起了大家欢快的笑声。有她这么一个人,一路上倒是也显得不寂寞。

市总工会已经到了。

小车库的司机经常到市里的这些党政机关或是群团组织,一般都很懂这里的规矩。姜常贵把车缓缓地开进了院子里,然后稳稳地把车停住了之后,他回过头开口问着柳莺莺:

“一上午会能开完吧?中午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肯定过来接你的。”

柳莺莺感激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会开多长时间,不过一般情况下有一上午也就开完了。……那好吧,我开完会中午就在这里等你,辛苦你了。”说完,她下了车,站在那里,礼貌地向车里面的几个人摆了摆手,等车走了之后才转身步入了工会的大楼里。

现在,除了司机,都剩下党委工作部的四个人了。

由于刚开始王雪飞就说他的事情比较急,所以姜常贵就把汽车又开到了市委。

进了市委大院,王雪飞安顿司机:

“你们不用到这里接我了,我中午直接去市总工会门口那里就行了,省得你们来回折腾。”

说完,他下了车走了。

薛柯枚看了看苏秀玲,问道:

“咱们怎么走呀?我看先去卖打字机去吧。完了咱们一块儿转转?”

苏秀玲点点头,“好吧,反正就这些事儿,咱们方便怎么来。”

小车库的这些司机对市里的大街小巷都很熟悉,所以,姜常贵直接就把他们拉到了一个专门集中卖文化用品的市场上,然后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把车停下来。之后,刘春江等三人就进了商场转去了,司机则一个人闲逛去了。

三个人转着,薛柯枚和苏秀玲都是女人,对产权挑的很认真,而刘春江只是在后面跟着,他对这些东西不懂,也不感兴趣。很快,苏秀玲便看好了一台打字机,薛柯枚也没有什么意见。“你觉得这个东西怎么样啊?给参谋参谋。”苏秀林问着刘春江。

“看样子倒是不错,不过我对这些东西也不懂,你看着好就把它买下了吧。”刘春江说的倒是实话。

买完了之后,刘春江抱着打字机的箱子,来到了汽车跟前。车门大敞着,司机姜常贵早在车里面坐着,他一边抽烟,一边用一本杂志当做扇子摇晃着,见他们来了,就把汽车的后盖打开。

这件事情办完了,剩下的就是买薛柯枚所要买的东西了。

这次会议要买的东西还真不少,大到会场主席台的幕布,会标用的红布、红旗;小到参加会议的代表所需要佩戴的胸卡,标牌、文件袋,以及圆珠笔等等这些琐碎的东西,很快,汽车就装满了。

有些东西还需要提前定做,薛柯枚每到一个地方,就拿着了一个小本本,详细地告诉商家,需要注意的事项,比如质量要求,规格,还有送货的时间,等等。

刘春江看着薛柯枚认真的样子,对站在一边的苏秀玲悄悄说道:

“看不出来,薛柯枚的心真是很细呀。”

苏秀玲点点头,她深有感触地说道:

“是啊。你没有感觉到吗?咱们机关的这些人,性子都很细致,时间长了,也就变得有些胆小谨慎,放不开了,就没有那种从基层上来的干部,敢于大刀阔斧的那种闯劲了。没办法,这都是环境逼出来的。因为你干的就是这些婆婆妈妈的这些细致的活,来不得一点儿粗心大意。你要是不细致,轻者,你要挨领导的批评;重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些事例太多了,想当年,薛柯枚画报头的时候,不就是因为她画的那个工人的手指头,让王雪飞给抓住了把柄了吗?还有,按说这事情我不该提起,你那次大字报的那个问号,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刘春江点点头。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性格的人。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机关里面的人,说话办事处处都很谨慎,比如接个电话该怎么回答;对外面来的人,该怎样回答他们提出来的看起来似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看来就是因为教训太多了。

时间快到中午了,薛柯枚看了看表,说道:

“上午也就是这样了,剩下的东西下午再接着买吧。省的他们两个人在那里干等着着急。”于是,几个人坐车来到了市总工会的大院。

只见柳莺莺和王雪飞两个人,正在大楼门前的站着乘凉,见他们的车来了,便开始往这边走。

刘春江细心地发现,王雪飞的脸上明显带着遮掩不住的兴奋。当他来到汽车跟前之后,便很绅士地先把车门打开,请柳莺莺先上了车

座位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薛柯枚和苏秀玲两人坐在了车子的最后一排,中间早就给他们两个空好了,目的就是想让他们坐在一起,好给王雪飞创造一些接近柳莺莺的机会。

柳莺莺看了看留给她们的座位,知道这都是苏秀玲故意出的馊主意,她冲着苏秀玲皱了一下鼻子,苏秀玲则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而再看柳莺莺后面的王雪飞,正咧着大嘴笑着

薛柯枚看着他们三个人一个个表情各异的样子,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她赶紧把头转向了车外了

司机姜常贵开口问道,:

“咱们中午准备到哪去呀?”

王雪飞刚要开口说话,苏秀玲抢在了他前面说道:

“你看着走吧,你对市里的这些饭店比我们要熟悉。”

车里坐的这些人,要说年龄和职务,还就属苏秀玲大,所以,她主动说了出来。

这话不假,小车库的司机,虽然不能说每天都要进城,但三天两头进城那可是很正常的,所以说,他们对市里的这些大大小小的饭店,饭好饭赖,味道怎么样,服务态度怎么样,比谁都要清楚。

0056 配合默契

司机姜常贵十分了解机关这些普通干部的心理,知道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既爱面子,请客不能显得过分小气,尤其是当着柳莺莺的面,更是不能随便找一个小饭店,又不能到那些豪华的大饭店去,毕竟大家的工资都不高,所以,他把车开到了一个中等的饭店,从外表看上去还像个样子,而且里面也很干净舒适。

大家找了个雅间坐下,王雪飞伸手取过了菜谱,用心地看着,然后开口说道:

“……来个”

就在王雪飞还没有说出后面的几个字,坐在一边的苏秀玲马上抢着说道:

“来个铁板牛肉!”

结果,这两个人后面说的几个字居然完全重复了,众人立刻都哈哈大笑起来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都集中到了柳莺莺的脸上,这时候,一直都保持着很矜持的柳莺莺,也被他们两个的异口同声给逗笑了。

“铁板牛肉”这道菜,是柳莺莺最爱吃的一道菜,所以,王雪飞为了讨好柳莺莺,必然会首先点这道菜,苏秀玲当然知道王雪飞的心思,所以,她才说了出来。

让苏秀玲这么一说,王雪飞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主动问道:

“苏姐喜欢吃什么菜,尽管点你们几个爱吃什么,每个人都说出来。”

刘春江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对饭店的这些菜并不熟悉,叫不上菜名。

薛柯枚由于自己的家庭条件比较好,吃过的名菜很多,但是,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说道:

“我和大家都一样,你们爱吃的我就爱吃。”

柳莺莺也和薛柯枚一样,不好意思点太贵的菜,只是点了两个大众化的菜。

苏秀玲一看没几个人点菜,她就把菜谱递给了司机姜常贵,说道:

“你们司机一天是个下饭店的,比我们会点菜,这样吧,你给我们点吧。”

苏常贵推让了一下,见苏秀玲硬是让他点,就笑着说道:

“真的让我点?那我可就狮子大开口了?”说着,就真的点了起来。

其实,姜常贵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等到真的说出来,也只是一些很普通的菜,但是,虽然普通,但是并不等于不好吃,大家听着都很满意。应该不得不说,小车库的司机随便拿出一个人出来,都比他们这些人会点菜。

因为吃饭的人不是很多,所以菜上得也较快,大家一边吃着,一边聊了起来。

冒着热气的铁板牛肉上来了。

服务员把这道菜顺手摆放在王雪飞的跟前,大家的目光都看着他。

王雪飞脸红了,他知道大家的心思,就把这道铁板牛肉推到了苏秀玲面前,笑着说道:

“苏姐,你不是要吃这道菜吗?先请你品尝一下味道怎么样?”

“行了吧,你少在我面前装好人,快让人家先品尝吧……”说着,她瞅了一眼柳莺莺。

柳莺莺坐在那里,头微微地低着,脸上渐渐地红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见大家都看她,柳莺莺便开始打岔,她神秘地说道:

“我今天开会,听到了一个消息,市里面有好几家单位的工会,现在他们正教跳舞呢……”

“跳舞?跳舞有什么好奇怪的?”司机姜常贵问道。

“不是你说的那种跳舞,而是那种舞蹈……”柳莺莺连忙解释着。

薛柯枚眼睛一亮,一下子就猜到了:

“……我知道了,就是跳交谊舞吧。”

“交谊舞?什么交谊舞?”姜常贵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苏秀玲用手拍了他的胳膊一下,“你怎么这么笨呢?交谊舞还不知道?你没看过外国的电影吗?就是……就是……”苏秀玲红着脸,用手比划着,“就是两个人在那里手拉着手,在地上不停地转圈子……”

“奥……是这样,我这才听明白了,就是一个男的搂着一个女的,在那里不停地绕圈子……嗨呀,这……这不太可能吧?那可是资产阶级的东西呀……”姜常贵张大了嘴巴,吃惊地叫着……

“那是西方的一种社交舞蹈,过去都是宫廷的那些贵族小姐夫人跳的,……其实咱们国家解放前,在一些大城市也流行过。”薛柯枚解释着,“我爸爸和我妈妈过去都会跳。”

薛柯枚的父母都是外交人员,所以,薛柯枚多少也知道一些。

刘春江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有什么?过去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在学校也跳过这种舞蹈。比如像什么华尔茨,探戈等等……”

“……原来你会跳呀?”柳莺莺兴奋地拍了一下手掌,“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正发愁咱们厂里没有人会跳呢?……这样正好,你来当咱们厂子里面的舞蹈教练,省的我们工会还要到外面请人家来教呢。”柳莺莺眼睛里面闪着光彩,惊喜地看着刘春江。

“你不用找我,我也跳的不好,有一个人一定会跳,跳的也一定比我好,你去请他当教练就行。”刘春江一本正经地说着。

“谁呀?”柳莺莺睁大了两个眼睛。

“就是咱们现在的吕厂长,人家过去在国外留过学的。那还不会跳?”

“柳厂长?我……我不敢。”柳莺莺摇着头笑了。

“让你爸请他嘛。”苏秀玲又和她开起了玩笑。

“人家那么忙,怎么能有时间叫这些东西?亏你想得出来。”柳莺莺使劲摇着头说道。

“……哎,你们别说了,既然小刘说他会跳,那我们就让小刘在这里给咱们大家先跳一个怎么样,看看能不能当这个舞蹈教练?”苏秀玲两手摆着,她大声地说着,雅间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了……

“这怎么可以呢?连个音乐也没有,跳舞是需要伴奏的的。”刘春江脸红了,他连忙摆着手说道。

“——要音乐?这还不好说?你等着……”柳莺莺立刻站起身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取出了一盒磁带,又拿出来一个单声道录音机来,把磁带放进去,一摁,不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欢快的圆舞曲。

刘春江望着那个小小的录音机,惊喜地叫了起来:

“你还真带着这些东西来了?”

柳莺莺骄傲地说道:

“这盒舞曲,是我从市工会小王那里凭关系借的呢,一般人还轮不上呢,我今天回去录完了之后,还要马上还给人家呢,还有好多单位等着翻录这盒磁带呢……”

过去在学校上大学的时候,刘春江就是学校的文艺骨干,他的舞蹈其实跳的特别好,此时,听到了录音机里面放出的美妙舞曲,他的身子真的想跳了……

柳莺莺来到了刘春江的跟前,把他硬是从座位上拽起,热情地说道:

“快跳吧,让我们先看看你的交谊舞水平怎么样?你要是跳的不好,你想当这个教练还轮不到你呢,告诉你吧,当舞蹈教练,不会让你白教的,我们工会会给你发一笔报酬的。”

“我一个人怎么跳啊?交谊舞是要两个人跳的。”

“对了,小薛是搞艺术的,父母又是外交外交人员,她一定会跳,”苏秀玲笑着站起身来,就把薛柯枚推到了饭桌的外面……

薛柯枚脸红了,但是,她还是很大方地走到了刘春江的跟前,把左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刘春江一看她的这样架势,就知道她很内行,于是,他向她做了个手势,两个人便随着乐曲跳了起来。

他们跳的是中三步。

薛柯枚的舞姿很优雅。身子十分灵巧,毕竟是搞艺术的,她的乐感很好。

刘春江一边跳,一边暗暗吃惊,他没想到薛柯枚的交谊舞跳的这么好。于是,他就开始增加了一些难道,开始编起花儿来了。

刘春江的手势刚一发出,薛柯枚的身子好像是事先知道他的意思一样,马上就按照他的想法转动起来。

饭桌上的这些人都惊呆了,他们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交谊舞跳得这么好的人呢。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你们从来也没有在一起跳过,怎么能跳的这么默契呢?好像是事先练过几个月一样啊……”柳莺莺忍不住夸赞起来,她也是跳舞的,她虽然不会跳这种舞蹈,但是,她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两个人没有在一起练过的话,头一次在一起跳这种双人舞,是很难相互配合好的。

就连姜常贵,也看的有些发呆了……

一曲舞跳完了之后,房间里响起了一片掌声。

“水泥厂的舞蹈教练,就是你们两个人了。就这么定了。”柳莺莺高兴地说道,她现在是厂工会的女工委员,同时,她还是机关工会的文体委员。

“你们跳的真好,我也要学……小薛,你好好好教教我。”苏秀玲羡慕地对薛柯枚说着。

坐在一边的王雪飞半天没有说话,这时候他开口了:

“莺莺,你回去之后马上就把这项活动开展起来,说实话,咱们厂子里面的职工文化生活,太单调了,工会总不能一天到晚,就是搞个球赛,放个电影,也要开展一些别的活动,我敢说,这个活动一开展,一定会受到青年人的欢迎。”

姜常贵咳嗽了一声,说道:

“年轻人会喜欢,这是真的。但是,有些上了岁数的那些老人,我想他们一定会反对的,——他们哪能一下子接受这些洋玩意儿?”

0057 电影票

王雪飞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吃了一口菜,对柳莺莺鼓励道:

“任何新生事物刚一出来,总会受到顽固势力的抵制的。不过你不要怕,我们会支持你开展这项工作的。”

柳莺莺对王雪飞所说的一些别的话,特别是那些献殷勤的话,大部分都不怎么搭理,但此时听到王雪飞刚才说的当面表示支持她的工作,虽然脸上并不是表现的太明显,但是,心里还是感到很高兴,她脸上的神情也明显地有了一些感激,柔声说道:

“要是这样,那我就有信心了。我们开展各项工作,都离不开大家的支持。”

王雪飞一听柳莺莺这样说话,他心里就像是吃了蜂蜜一样,甜到了心底了。顿时,他又马上表示:

“都是为了工作嘛,大家互相支持也是应该的。”

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对视了一眼,薛柯枚怕王雪飞看出来她的内心活动,赶紧低下了头,装作喝水的样子。

菜吃完了。当服务员过来要求结账的时候,王雪飞起身刚要掏钱,苏秀玲一伸手拦住了他,她把早已经准备好了的钱赶紧塞给了服务员,对王雪飞说道:

“这次算我请客。早晨那是我和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王雪飞一看服务员已经拿上钱转身走了,又要把钱塞给苏秀玲,苏秀玲说什么也不要,最后,王雪飞也就不再和苏秀玲争了。

下午,这些人跟着薛柯枚,一同把剩下的那些需要做的事情都办完了之后,然后一起坐着汽车回到了厂里面。

张永强一边认真听着薛柯枚给他讲着这些东西的性能,一边仔细地看着他们这些东西,他对薛柯枚买回来的东西感到十分满意,忍不住夸赞道:

“这种采购的事情,看来还是得让你们女人去买才更放心,说实话,就是让我去买,也没有这么大的耐心。行了,你们几个也辛苦了,快休息一下吧。”

刘春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本来还想静下来再写一些东西,但是,大家几乎都在他的这间办公室里,又是说又是笑,特别是王雪飞,大概因为柳莺莺对他的态度好了一些,此时的他,更是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不停地给大家讲着市里面的各种新鲜事儿,显得十分活跃。

刘春江无奈地看了看,没有办法,他干脆也把笔丢掉一边,倒了一杯水,喝了起来。

这时候,柳莺莺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她手里紧紧地捏着几张电影票,高高地扬起,对这些人高声说道:

“告诉你们大家一个好消息,工会晚上包场电影——《少林寺》,只演一场,这个片子可是咱们工会贾主席在省里开会的时候,费了不少劲,走后门才给调剂了这么一场呢……”

她的话音还没落,众人便把哄的一下,把柳莺莺团团围了起来,想抢她手里面的票。

哪知道柳莺莺早就知道他们要抢她手里的票,她身体转了个圈,低着头逃出了包围圈,她一边笑着,一边急忙把票塞给了正坐在沙发上的抽烟张永强,说道:

“这个电影可是一票难求啊,狼多肉少,还是您来给这些人发吧。”

《少林寺》电影这部电影,水泥厂的人们早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大家都传说这部电影武打效果怎么怎么真实,所以都想先睹为快,看看这部电影到底有多好。这部片子自从上映以来,目前全国还只是在各大省会刚刚放映,听出差回来的人们传说,反响热烈,场场爆满。本来两毛钱一张的电影票,在黑市上,有的已经卖到了十块钱一张了。连辽源市都没有放映呢,现在厂里就已经提前放映了,说起来也真是不容易。

张永强把票放在了茶几上,点着了一只烟,抽了两口,然后数了数工会到底给了他们部门几张票,结果一数,只给他们分了十张电影票。

“——十张票?”

张永强用手挠了挠头皮,他低头看着那几张电影票,抬起头向柳莺莺问道:

“我们部门加上几个厂领导,全算上有十多个人呢,你怎么就给了我们分这几张票?大家都想看这个电影,你这不是给我们出难题吗?”

柳莺莺有些急了,她大声对张永强说道:

“……哎呀,我说张部长呀,别的部门可有比您部门人多的呢,他们也才不过才分七八张票了,我这也是照顾您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才多给了您挤出了两张票,您怎么还不满意呀?”

党委工作部的人,说起来也有不少,除了他们部门的这些人,还有两个党委口的领导,另外还有在家属区那里办公的广播站,所以,别看这几张票,发不好会闹起意见的。

张永强眼睛转了转,笑着对柳莺莺说道:

“这样吧,我看领导的票,就免了吧,都给下面的普通人员看算了,你回去和你爸爸柳书记好好解释解释,就说他的电影票,这回不给他了。”

柳莺莺笑了,她说道:

“不给就不给吧。我爸爸的票可以不给,他就是想看也看不成,今天晚上要做火车去北京呢,九点半的火车……”

张永强一听,两眼转了转,心想就是这样还是差几个人的票,他忽然瞧见王雪飞正望着柳莺莺出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马上有了主意,于是就半真半假地对王雪飞说道:

“那……我说王雪飞,这里面的电影票,我看你就别要了,你要是想看的话,自己想办法解决去。”

大家一听,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集中到了柳莺莺的脸上。

“那怎么行?部长您也太不公平了,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呀……”王雪飞脸涨红了,但是,他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心里知道,这是张永强让他和柳莺莺要,她手里一定还留着几张富余票呢。

柳莺莺一听张永强这么说,她脸不由得红了起来。但是,她现在也只能是装聋作哑。

“你去找工会小组长去想办法。”张永强看了看柳莺莺,对王雪飞说道。

“张部长真不讲道理,我手里哪会有什么富裕票呀?”党委工作部和工会办公室都是机关工会的,这两个部门的人员都是一个工会小组,而组长正是柳莺莺。所以,张永强才这么说。

这时候,坐在一边的苏秀玲也开起了他们的玩笑:

“这好说,要是实在没有票的话,你们两个人干脆坐一个座儿挤一挤看算了。”

大家一听,立刻都哄笑了起来。

柳莺莺听了这话,气得一跺脚,瞪了苏秀玲一眼,她的脸更红了:

“张部长,你也不管管你的兵?你们部门的人都欺负我,不跟你们说了……”说着,一转身跑了……

张永强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王雪飞说道:

“你别听柳莺莺的话,她手里还能没票?你就死缠着她,跟她要票,这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说完,张永强开始*了。

由于票不够,张永强还真的没有给王雪飞发。

王雪飞也不好意思要了。他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别人手里拿着票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发完了票,张永强看了看表,对大家说道:

“今天晚上看电影,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儿了,大家早点回家做饭去吧。晚上好看电影。”

人们都兴奋地欢呼起来。苏秀玲高兴地叫了一声:

“看看,还是咱们部长善解人意。懂得大家的心理。谢谢部长。”

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刘春江去完厕所,回到了房间,把窗户都关好,又来到柳书记的办公室,仔细检查了一下门窗是否管严了,电源是否都拔了,见没有问题了,这才穿上衣服,准备要走。

就在刘春江出门的时候,张永强叫住了他。

“什么事情呀,张部长?”刘春江一边往腰间上挂着钥匙,一边问道。

只见张永强把手中的一张电影票交给了他,低声说道:

“你反正也是一个人吃食堂,事情少一点儿,这样吧,你腿快,抽时间把这张票送到柳书记的家里面去吧。”

刘春江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

“刚才刚才不是听柳莺莺说,柳书记晚上要出差吗?那他怎么能看呀?”

张永强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埋怨道:

“你看你这孩子,真是个死脑筋。话是那么说,可实际上,人家能不能看,那是人家的事情;咱们给不给他票,那是咱们的事情。再说,书记那么忙,就是不出差,他也没有时间看电影。你放心吧,你就是把票给他,一般情况下,他也不会要的。这样也显得咱们的工作做到位了。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那那您为什么还要让柳莺莺回家去和他爸爸解释呀?”

张永强笑了:

“我那是想着事先让柳莺莺给他爸爸吹吹风,知道咱们部门的票不够。这样他就更不会要你的这张票了。”

0058 看电影

“这这样一来,这张票不就多出来了吗?”刘春江看着那张票,果然这是一张好票,位置很好。

“柳书记要是不要的话,那你就把剩下的这张票送给王雪飞看吧。”

刘春江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张永强的心眼儿多,对于处理这种细小琐碎的事情,他自愧不如张永强。

刘春江骑着车子,直接来到了柳石英的家里,一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是柳莺莺。

“原来是小刘呀,快进来,”柳莺莺热情地打着招呼,把他让了进去。

柳石英正在沙发上看着一本杂志,见刘春江进来了,马上站了起来,对他说道:

“是小刘呀,快坐下,莺莺,给咱们小刘沏一杯好茶。”说着,他招呼着刘春江坐下。

“柳书记,张部长让我给您送电影票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票放在了茶几上。

柳石英看了看女儿柳莺莺,两个人不由得都笑了。

“这个张永强,真是鬼大,他知道我不能看这个电影,还专门让你给我送电影票,真是名也要,利也要。行了,我刚才听莺莺说票很紧张,那你就把这张票,送给没有票的同志看去吧。”

随后,张永强又和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刘春江知道柳书记一会儿还有事情,就起身准备告辞,哪知道柳莺莺揪住他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马上就要吃饭了,现在食堂的饭也卖完了,你就在这里吃一些吧。”

陈阿姨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她装作生气的样子,对刘春江说道:

“小刘,你要是今天走了,那你以后也就别来了。怎么饭熟了你就反而要走了呢?不行,你必须吃完了饭再走。”

刘春江一见陈阿姨这样,也就只好又回到了沙发上。

柳石英见刘春江又回来了,笑着说道:

“看看,到底还是走不了吧?我这里有瓶好酒,今天,咱们两个人就坐在一起好好喝上两口。说起来,咱们两个还在一起挖过几个月的防空洞呢,哈哈哈哈,哎呀,想想那个时候,也多亏了有你照顾我呀,我应该好好地感谢你才对,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过不了那一关呀”

饭端上来了。

他们四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柳莺莺拿着酒瓶,先是给刘春江倒了慢慢的一杯,随后给他爸爸倒了半杯

柳石英见女儿只是给他倒了半杯酒,有些不满:

“今天难得小刘来咱们家和我一起喝酒,人家可是我的恩人,你要让我多喝几口”

柳莺莺犹豫了一下,她嘴一边嘟囔着,一边又往柳石英的杯子里添了一点:“爸,不是不想给您喝,而是怕您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吃了几口,柳莺莺也端起酒杯,对刘春江说道:

“我替我爸爸敬你一杯酒,感谢你过去对我们一家的照顾。”

陈阿姨看着刘春江把杯中的酒喝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忽然开口问了起来:

“小刘,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刘春江抬头看着陈阿姨,摇了摇头,说道:

“还没有呢。”

“妈,您看您,又来了,怎么一看见个人,就问打听人家有没有对象?真是的。”柳莺莺埋怨道,她心里一定以为她妈妈又要给她提亲呀,所以她赶紧制止了她妈妈的话。

“好好,我不说了,”陈阿姨笑着说道,“我这也是关心一下嘛,又没有别的意思。”

吃完了饭,刘春江赶紧告辞,陈阿姨让柳莺莺把他送了出来。

“你爸爸的这张票,不行你就拿着吧,你可以给王……雪飞看。”刘春江一边下这楼梯,一边对柳莺莺说道。

柳莺莺连忙摇了摇头,说道:

“他?……你就别管他了,你们的票也不富裕,还是自己留着看给谁吧。”

刘春江回到了宿舍,当他走进王雪飞的宿舍时,一看,人不在。一打听,原来他早就跑出去了。

当刘春江来到了厂俱乐部的门口,只见这里早已经是人山人海,简直比过年的人还要多。

真是一票难求啊。

好多人都眼巴巴地站在俱乐部门前的广场上,一见到个熟人,就相互询问着对方,“你有票吗?”

刘春江想找王雪飞,但是,这么多的人,怎么找他呀?

刘春江站在那里正观望着,忽然,就听到后面有个人叫了一声:

“……舅舅,妈妈,你看那不是舅舅吗?”

刘春江一听,这不是娟娟的声音吗?回头一看,果然是娟娟,此时,她正拉着薛柯枚的手,往俱乐部里面走呢。

薛柯枚见刘春江在这里站着,开口问道:

“你怎么还不进去?过一会儿人多了就不好进了。快走吧。”

于是,刘春江把那张富裕的电影票告诉了他,说要送给王雪飞。

“他呀,你去哪找他呀?”薛柯枚也向四周张望着,正在这时候,就听有个声音响起:

“薛老师……”

薛柯枚一看,原来是立窑控制组的王强。

“是强子呀……你也来看电影呀?”薛柯枚亲切地叫着他,问道。

王强一撇嘴,说道:

“——那有我的票呀?我今天正好赶上休息,票早就被白班的那些家伙给抢光了。我是来这里看看,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王强一边和薛柯枚说着,一边用手拍了拍刘春江的肩膀。

刘春江马上说道:

“算你运气好,我正好这里有张票,你拿着快去看吧。”说完,他把票送给了王强。

王强一看就乐了,他高兴的把票握在手中,冲刘春江摆了摆手,说道:

“看来我的运气就是不错,哪天我请你喝酒。”说完,就跑了。

“咱们也走吧。”薛柯枚看了看门前越来越多的人群,对刘春江说道。

“那好吧,”刘春江见人多,怕娟娟被人挤着,就把他抱了起来,然后就往俱乐部的大门走去。

俱乐部里面也早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此时,就连过道都是密密麻麻的,他们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挤到了前面。

刘春江由于抱着娟娟,没法看自己的票,薛柯枚掏出了票,正在低头看着,就听有人向他喊道:

“小薛,来,到这边来……这几个座位都是咱们部门的座儿,你随便挨着坐就行了。”

薛柯枚一看,原来是苏秀玲,只见她也带着女儿,已经早早地坐在那里了。于是,他们两个只好往里走着,薛柯枚挨着苏秀玲坐了下来,刘春江也抱着娟娟,又挨着薛柯枚坐了下来。

刘春江刚一坐下来,苏秀玲的女儿便高兴地叫着娟娟,两个小朋友都是幼儿园一个班的,现在一见面便开始凑在一起玩耍开了。

由于两个孩子挤在一起,薛柯枚的座位坐不下,只好往刘春江这边稍微靠了靠。没办法,刘春江也只好往这边稍微挪了挪,这样薛柯枚也就稍微宽松一些。

刘春江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他向周围望了望,此时,几乎每个座位,都是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有的座位,甚至一个大人带了三个人。

别说是座位了,就连过道也已经站满了人,有的人甚至自己从家来拿来了小板凳,紧靠着座位摆了下来。俱乐部里面到处都是人们相互打招呼的,互相问候的声音。大堂里面充满了欢快而热烈的气氛。

就在这时,刘春江的身边过来了一位老人,他老眼昏花地瞅着自己的票,想找一找自己的座位。

苏秀玲的眼睛很尖,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张永强的父亲来了,连忙站了起来,高声叫到:

“张大爷,您来了?快坐下吧。您就坐在那里吧,这都是咱们的人……”

“原来是小玲子呀,你也来看了?”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坐了下来。

大堂里的灯光一下子黑了,电影开始了。一些孩子们兴奋地叫了起来。

字幕出现了,结果不是《少林寺》,而是在正式电影开始的时候,加了一个宣传教育片,是有关计划生育方面内容的。大厅里面的人们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刘春江一眼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影,正在他们的前两排晃动着,看样子是在找着自己的座位……

让他惊讶的是,这两个人正是柳莺莺和王雪飞。

这个王雪飞,他果然去找柳莺莺去了。

刘春江用手捅了一下薛柯枚,悄悄地说道:

“你看……那不是王雪飞吗?”

薛柯枚也注意到了,“看见了,就是他们两个。”

只见柳莺莺找到了座位后坐下,但是,她旁边的座位,已经被一个人大胖子给占了。

王雪飞手里拿着票,对那个大胖子说道:

“这位师傅,您的座位呢?这是我的座位呀。”

“你看,我的座位我的两个大孙子坐着呢,你就随便挤一挤,凑合着看吧,我现在就是想出也挤不去呀?”

柳莺莺揪了王雪飞一把,说道:

“行了,就让这位师傅坐着吧,你往这边坐一坐就行了。”说着,她往里面让了让。

王雪飞看了看,也只好跟柳莺莺两人挤在了一个座位上了。

0059 心潮荡漾

刘春江饶有兴致地注意着坐在前两排的柳莺莺和王雪飞的一举一动。

银幕上面的画面随着情节的变化而不断地变化着;银幕下面的那一对儿也相应地变化着。两个人的头越来越近了。

刘春江看的真真切切,他把嘴凑到了薛柯枚的耳边,悄悄地说道:

“你看,他们两个果然又破镜重圆了。”

薛柯枚两眼盯着前面的柳莺莺和王雪飞,也笑了起来,她回过头对刘春江悄悄说道:

“这样也好,比看《计划生育》电影好看多了。现场直播。”

……《计划生育》电影终于演完了,《少林寺》电影正式开始了

这是一部非常精彩的武打片。随着电影银幕里的一个个少林功夫出神入化的展示,俱乐部观众席里面的孩子们也开始手舞足蹈比划起来。娟娟也和苏秀玲的女儿一样,两个人一边看着,一边也相互打闹起来了。薛柯枚所占得地方越来越小,慢慢地都被两个孩子挤占了,没办法,她的身子也只能是渐渐地往刘春江这边靠过来。最后两个人也坐在一个座位上,身子也紧紧地挨在了一起了。

刘春江虽然两个眼睛望着前面的电影银幕,但是,他的注意力却分散了,心神也集中不起来了。

他的手臂与薛柯玫的手臂紧紧地贴着。

电影里面的白无瑕,此时正手里挥舞着牧羊鞭,在风景迷人的山坡上,唱起了美妙动听的歌声……

“日出嵩山呦

晨钟惊飞鸟

林间小溪水潺潺

坡上青青草

野果香,山花俏

狗儿跳,羊儿跑

举起鞭儿,轻轻摇

小曲满山飘”

…………

看着看着,刘春江就有些控制不住了,他产生了一种冲动,想摸一摸薛柯玫手臂的强烈的愿望。

他侧目望去,只见薛柯玫正陶醉在美好的故事情节中,于是,他的手便开始痒痒了。……黑暗中,他的手便像一条蛇一样,慢慢地试探着往薛柯玫的手上一点一点地靠近。

薛柯玫没有动,似乎还是神情专注地沉浸在电影的画面中,认真地看着电影。这让刘春江产生了某种幻想,胆子也渐渐地大了起来。

他的手似乎有意,又似乎无意地往那边挪动着,试着向那边探去……

终于,刘春江的手已经挨住了薛柯玫的手了。

……

银幕上面,少林的那些武僧们,正在少林寺的院子里摩拳擦掌,苦练着少林拳脚功夫……

银幕下面,刘春江的手正慢慢的,或是有意又或是无意地触摸着薛柯玫的手掌……

她的手感觉是那样的绵软……

她的手感觉是那样的温柔……

她的手感觉是那样的细腻……

她的手感觉是那样的滑润……

薛柯玫两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电影里的一个个镜头,从外表上看,她似乎没有一点儿反应。

银幕里面的秃鹰与觉远打斗了起来,双方打得昏天黑地,难分高下。

银幕外面的刘春江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终于张开了自己的手掌,轻轻地握住了薛柯玫手掌。

他发现,薛柯玫的手心里面汗津津的,里面全是汗水。

黑暗中,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掌。

这只手虽然以前也多次抚摸过,但刘春江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感受的这样强烈。

借着银幕上的亮光,刘春江斜着眼睛偷偷看了看薛柯玫的表情,他发现,薛柯玫的呼吸急促起来……

刘春江把薛柯玫的手慢慢地挪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他就这么抚摸着,抚摸着……

薛柯玫的身子也一点一点地朝着自己的这边慢慢地靠了过来……

他感觉到薛柯玫的头发丝有几根已经钻进了自己的耳朵眼里,弄的他魂不守舍,心旌摇荡。

他感觉到薛柯玫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

“——李世民?快给我追……”

大银幕的画面上,王仁则发现了李世民,立刻飞身上马,大声喊叫着,带着一群官兵向李世民紧紧地追赶过来……

电影里尘土飞扬,杀声震天,马蹄阵阵,声势浩大……

观众席上,薛柯玫的胸口也是一会儿心潮起伏,好似荡起无数汹涌的波涛;一会儿又好似草原上的万马奔腾,马蹄阵阵,席卷而来……

薛柯枚的心房剧烈地跳动声……

银幕上面的故事情节紧张,令人喘不过气来……

银幕下面的薛柯玫,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她胸口的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简直就要蹦了出来……

…………

电影里,觉远与王仁则在河边激烈地进行着生死较量,两个人你来我往,刀来剑去,杀得你死我活,难分高下……

电影外,薛柯玫内心激烈而痛苦地挣扎着,她无力自拔,难以从感情的漩涡中挣脱出来……

画面里,觉远最后与白无瑕痛苦诀别,他要匡扶正义,振兴少林;白无瑕含着眼泪,含泪离开了少林寺……

画面外,薛柯玫的心灵深处,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交锋,一会儿感情战胜了理智,一会儿意志降服了柔情。

最后,薛柯枚终于咬着牙克制住了自己,她用力把手从刘春江的手掌中抽了出来……

银幕上,雄壮有力的歌声响起来了……

“少林,少林,

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来把你敬仰

少林,少林,

有多少神奇故事到处把你传扬

…………”

银幕上面的少林故事终于演完了。

银幕下面的思想较量也终于有了一个结局。

观众席上的观众意犹未尽地站起来,两眼望着大银幕上面远去的队伍,久久不愿意离去。

歌声的余音还在大厅里回荡着,刘春江的思绪也还在刚才的情景中回旋着……

终于,他的思绪收了回来,他恋恋不舍地站立起来,仿佛从遥远的世界中,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刘春江偷偷看了薛柯玫一眼,只见她的两个眼睛就像是秋天的潭水,深不可测,目光飘忽不定,处处都躲闪着他的眼睛,有时两人的目光一碰,随即就像飞逝的闪电,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妈妈,我要抱抱,妈妈,我要抱抱……”

见别的小朋友都被家里的人抱着,娟娟也不想走了,她有些困了,她要让妈妈抱着走。

“娟娟,听话,你都已经快四岁了,怎么还让大人抱呀……”此时的薛柯玫,身体就像是大病了一场,已经快虚脱了,她哪有精力去抱娟娟?所以,她劝着女儿。

“来,妈妈累了,让舅舅抱着你,”刘春江说着,弯下了腰,伸手就要把娟娟抱起来。

薛柯玫看了一眼刘春江,她想制止,但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阻拦他,让他把娟娟抱着。两个人向外面慢慢走去,此时,薛柯玫的心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的黑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天气闷热闷热的。

“你准备回哪里呀?”刘春江轻轻地问着

“我”薛柯枚看了看正趴在刘春江肩膀上的女儿,想了想,说道:“还是到我妈那里去吧,我妈这两天很想和娟娟在一起。过两天又要离开这里了,又说不定要走多久才能回来呢。”

当走到宿舍楼的门口时,刘春江发现怀里的娟娟趴在他的肩头上,已经睡着了

刘春江犹豫了一下,又一边继续往前走着,一边说道:

“那我还是送送你们吧。你妈那里离这里挺远的。再说,娟娟也睡着了。”

刘春江虽然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要送送薛柯枚母女二人,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薛柯枚母亲的家,并不在水泥厂的家属区内。离这里也挺远。而且,此时毕竟是夜晚,路上有个人会好一点。

薛柯枚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这么远的路,你又抱着个孩子,也够累的。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刘春江听了这句客气话,他停下脚步,两眼紧盯着薛柯枚,问道:

“说真的,你想不想让我送你回家?”

“我”薛柯枚低下了头,她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动情地说道:

“……想……当然想,怎么能不想呢?……可是,……可是我又怕……”薛柯枚痛苦地把脸转了过去,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心吗?”

夜色下,薛柯枚的脸有些看不清楚,但是,刘春江能想象到,她的内心充满了痛苦。他没有说话,继续抱着孩子向前走去。

到了薛母家的大门口了。

刘春江把娟娟又抱着上了楼,等薛柯枚把门打开,这才把娟娟交给了她,说道:

“行了,我就不进去了。”

这时,薛母把孩子接了进去,然后对刘春江说道:

“哎呀,看你,抱着孩子走了这么远的路,快进来歇歇脚,喝口水再走……”说着,她就往里让着刘春江。

“不了,阿姨,您早点儿休息吧,太晚了。”刘春江客气地说道。

“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吧,又不在乎这一会儿。”薛柯枚也劝说着刘春江。

刘春江犹豫了一下,只好跟了进去。

薛柯枚抱着孩子走进了卧室,薛母则给刘春江沏了一杯热茶,送到了他的跟前,然后回到了卧室里。

刘春江也确实有些渴了,他端起了水杯,慢慢地喝着。

这时候,薛柯枚把一个文件包拿了出来,往茶几上一放,说道:

“这是你的吧,早晨忘在这里了。你不是还要开夜车吗?”

刘春江一看,果然就是自己的,他早晨忘了拿了。

“办公室里每天闹哄哄的,什么也写不成。”刘春江看着文件包,又想起了他的材料。

“可是,办公室里写不成,那你回宿舍就能写成吗?”薛柯枚也住过几年的宿舍,知道宿舍的一些情况。所以她才这么说。

0060 下雨天 留客天

刘春江叹了口气说道:

“在宿舍里,前半夜什么也写不成,我们宿舍里面的那些人都爱玩扑克,一玩起来就是半夜一两点钟;所以要写也只能是躲在后半夜写了。就这也还要等大张上夜班不在的时候才行。他睡觉的时候不让开灯,因为这个我们两个还闹过别扭。”刘春江说道这里,苦笑了一下,他确实是感到有些发愁。

喝完了水,刘春江看了看表,对薛柯枚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回去呀。”

话刚说到这里,就听外面响起了一阵沙沙沙的声音,紧接着,天上划过了一道闪电,很快,天空中就滚过了一阵轰隆隆的沉闷的雷声。

下雨了。

刘春江一看,马上说道:

“行了,不多说了,我走呀,”说着,赶紧就要往外走。

薛柯枚一把揪住了他,说道:“下雨呀,你往哪儿走?要走也得等雨停了以后再走……”说着,就把他给拽了回来。

这时候,薛母也从卧室里面走了出来,说道:

“小刘,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走呀?实在不行,就住在这里,我们家有你睡觉的地方。总不能让你大半夜的淋一身雨吧?……枚枚,你去给客人把那间客房收拾一下,”薛母对薛柯枚说着。

薛母的这一套房,是一套四室一厅的房间,两间卧室,一间书房,还有一间房是专门留给客人用的,只是不算太大。由于那间房时间长了,这里也没有人住,薛柯枚就把那间房当做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了。

刘春江站在那里,听着薛母的这番话,心中十分感激。但是,虽说心中十分感激,但还是觉的有些不妥,于是,他对薛母说道:

“阿姨,这样有些不妥吧?太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还是走吧。”

“那怎么行?”薛母赶紧走到门口,把他拉住,“你也不看看外面的大雨下得有多大?再说,你回水泥厂也有一段距离,又不是一迈腿就到家了。”

刘春江看了看窗外,此时,外面的夜空,已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哗哗哗的大雨倾盆而泄,确实也不能走了。

刘春江呆呆地望着窗户外面,犹豫了一阵,最后只好又退了回来,坐到沙发上。

薛柯枚把房间收拾出来了。她对刘春江说道:

“你过来看看这间卧室怎么样?不行就在这里睡吧。”

刘春江一看,房间确实不算大,一张床,一个写字台。对他来说正好。床上已经把被褥都准备好了。他看了看,感激地对薛柯枚说道:

“真不好意思,让你这么晚了,还跟着瞎忙乎……”

薛柯枚白了他一眼,小声说道:“我上辈子可能欠了你的了,要不然要不然怎么会……”说到这里,她偷偷看了看母亲的那间卧室门口。

随后,薛柯枚又走入卫生间,让刘春江到卫生间洗淑一下好休息。

等刘春江洗淑完毕之后,他便把文件包里的那些材料都摊开了,分门别类地摆在桌子上,开始准备伏案写作。

他所用的稿纸很大,是水泥厂自己定做的。稿纸的周围空隙宽敞,添加涂改十分方便。

“我给你弄一杯咖啡吧,这个东西喝了很提神,”薛柯枚端着个杯子,从厨房走了进来,放在了他的桌子上,然后坐在一旁静静地在灯下看着他写。

桔黄色的灯光下面,映衬着刘春江的消瘦的身影,屋子里的气氛显得很温馨。刘春江低着头,一会儿看着资料,一会儿又用钢笔在稿纸上不停地写着,笔尖儿下发出的刷刷刷的摩擦声。

薛柯枚坐在一旁,入神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她悄悄地走了出去。很快,她拿进来了一个速写本,她找了个合适的角度,静静地坐在一旁,偷偷地对着他写生起来。

半小时之后,刘春江伸了个懒腰,然后端着咖啡,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房间里充满了诱人的咖啡味道。

薛柯枚此时的速写也已经完成了,她拿着速写本,眯着眼,伸着手往看了看,觉得比较满意,就走到刘春江的跟前,让他看着。

这是一幅画得非常精彩的速写。

刘春江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只见画面上的人物,端坐在台灯下面,皱着眉头,正在伏案奋笔疾书。

画面上面,人物面部刻画细腻逼真,形神兼备。环境处理,却是洗练洒脱,线条流畅而奔放。影调安排,层次分明,韵味十足,充满了节奏感。

“太好了,把这张画送给我吧!你看,里面的人物的神态描绘,真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呼之欲出。画面语言干净明快,准确地反应了我的性格。我要找个框子装起了,挂在我的床边,每天看着它。”刘春江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把他放在写字台靠墙的地方,然后站起来退后了几步,认真地欣赏着

薛柯枚抿着嘴没有吱声,她也对自己的这幅画非常满意,她看着靠在墙上的速写,半天才说道:

“这是我这些年来画得最好的一副速写,给你我还有些舍不得呢。这样吧,等我把它再临摹一张,再把这一张给你,你看怎么样。”薛柯枚歪着脑袋,像个孩子一样说着。

“好吧,那你画完了一定要把这一幅画给我。”刘春江知道一副好画对于薛柯枚的意义,所以,也就没有硬要。

薛柯枚怕影响他的写作,陪着他坐了一会儿,告诉他要注意休息,别写的太晚了,之后就离开了。

天亮了。

薛柯枚起来之后,走到刘春江睡觉房间的门口听了听,没有动静,看样子还没有醒来,知道他睡得晚,就没有惊动他。

今天薛母就要到新的工作岗位上班去了。所以,薛柯枚也特意给母亲做了一些她喜欢吃的东西

当薛柯枚把早饭做出来之后,这才推开房门把他叫醒。

刘春江一看表,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一翻身爬了起来,他朝薛柯枚笑了笑:

“昨天按说也睡得不算太晚,就是你给我的那杯咖啡真厉害,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

薛柯枚笑了,“我第一次喝咖啡也是像你一样,半天睡不着,不过你多喝几次,慢慢就习惯了。”

上午刘春江在单位上班的时候,他明显地感觉到,王雪飞就是不一样了,整个人像是中了大奖一样。

他脸上明显带着遮掩不住的兴奋。一上午,就属他的话多了。不但话多,而且腿也勤了。过去他从来也不给窗台上的那两盆花浇水。今天呢,不但浇水浇的很认真细致,而且,还跑到薛柯枚那里找了一把美工剪子,耐着性子认真地给花修剪了枝。一边剪枝,嘴里还哼着欢快的小曲。

刘春江心里暗暗地感到好笑: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看来,《少林寺》这场电影没有白看。

刘春江故意问他:

“你昨天看电影了吗?我昨天晚上到处找你,想给你票,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王雪飞把脸高高地扬起,得意的说道:

“——电影?那还能拉下我?你放心吧。柳莺莺其实早就给我留着呢,八排正中间,位置好吧?只不过她表面上不和你们说罢了。”

他的这句话,正好被刚从外面走进来的苏秀玲和薛柯枚两个人听见了。苏秀玲随口接着说道:

“这是好事呀,以后我们部门要是想看电影,不用再找工会组长讨票了,直接找你不就行了,是不是呀?”苏秀玲又开始拿他开玩笑了。

“这倒不至于,”王雪飞笑着说,“不过,以后想看电影,想弄张好票倒是问题不大。”

“哟,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苏秀玲的嘴一点儿也不饶人,“我想听听,就看这么一场电影,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就发展成了这样啦?你用的是什么好办法,说来我听听?”

王雪飞脸红了,他忙说道:

“哪能啊?只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苏秀玲哈哈笑了起来。

刘春江用眼睛特意看了薛柯枚一眼,薛柯枚也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她的脸也红了。

几个人说笑了一阵,薛柯枚便从一个柜子里面拿上皮卷尺,还有一本塑料皮的小笔记本,准备往外走。

刘春江一见薛柯枚拿着这些东西往外走,就知道她又要出去测量什么东西,他考虑她一个人测量很不方便,于是,就追了出去。

“等等我,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呀?”刘春江一边追,一边问着。

“我准备到几个悬挂标语的地方实地测量一下,看看需要做多长的标语才好看。”薛柯枚一边说,一边把皮卷尺装入挎包。

当他们来到了准备水泥厂俱乐部广场,薛柯枚站在一栋楼的前面,用手指着,给他讲解着她自己的一些想法。

薛柯枚计划悬挂标语的地方,都是位置处于比较醒目的一些路口的楼房上面。刘春江看着这些楼房,说道:“这需要爬上房顶呢,你上去不方便,把皮卷尺给我,我给你上房顶。你在下面等着就行了。”

薛柯枚把卷尺取出来递给了刘春江,说道:

“到了上面,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儿。”

“放心吧,没事儿。”刘春江一边说,一边就走进了大楼。

0061 和太阳赛跑

这栋大楼的主管部门是后勤处。刘春江先是找到了这栋楼房的负责人,向他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需要上楼房顶。

“上房顶?”一个长着一双浓眉,年纪大约快有五十七八岁样子的老头,想了想,说道:

“上不成了,拿钥匙的人回老家了。等过两天他回来才能上去。”

“别的人难道就没有钥匙了吗?”刘春江给他递了一支烟。他现在虽然自己不抽烟,但是,有时候要办事的话,他也会带上一盒烟,以便好说话。

“别人?就他有,今天你来的不是时候,他平时哪天都在,就这两天不在。没办法。只能等他回来才能上去。”

刘春江向周围看了看,没办法,只好退了出来。

此时,薛柯枚正一只手遮着阳光,仰着脖子往房顶上张望呢,刘春江朝她喊了一声。

薛柯枚一看刘春江的样子,心里就已经猜了个差不多了,问道:

“怎么?上不去?”

刘春江从她一摆手,“拿钥匙的人不在,回老家了。”

“回老家了?”薛柯枚有些急了,“那……那怎么办?几天才能回来啊?”

“说是还要等个两三天才能回来,不过也说不准,谁能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明媚的阳光下面,只见薛柯枚穿着刘春江给她买的那条白色的连衣裙,正亭亭玉立地站在大楼门口的台阶上,她修长苗条的身影,也斜斜的投映在了大楼前面平坦光滑的这片广场上面。

刘春江望着她的身影,此时,薛柯枚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忽然,他感觉薛柯枚就像是画里面的人物一样,站在,是那样自然而美丽。

薛柯枚见刘春江只顾看着他,一点儿也没有着急的样子,有些急了:

“怎么办呀?再拖就没有时间了。”薛柯枚急的直跺脚。

刘春江眯着眼睛望了望这栋大楼,有些心有些不甘。毕竟现在时间这么紧,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可是,上不了房顶,就没有办法测量。

太阳渐渐地升高了。阳光也渐渐地有些刺眼了。

刘春江见薛柯枚有些沮丧,抬头看了看毒辣辣的太阳,忽然,他心中一动,……太阳,办法有了。于是,他开口问道:

“其实你就是要一下这个楼的大体高度吧?又不是十分精确,这还不好办?咱们用别的方法也不愁算出来。走,我给你看看。”刘春江说着,就领着薛柯枚往外走。

薛柯枚见他往外走,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有带其它的测量仪器……”

“用不着什么仪器,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刘春江神秘地说道。

刘春江来到了俱乐部的广场上,他看了看阳光下的薛柯枚,问道:

“你的身高是多少?”

“我的身高?一米六五,你问这个做什么?”薛柯枚不知道刘春江问这个做什么。她瞪着眼睛看着他。

“来,你踩住皮尺的这一头,把身子站直了,我看看你的影子有多长,”他一边说,一边把尺子的开端放在了薛柯枚的脚下,让她踩住,然后拉开皮尺,量了一下她的影子长度。

“真是天助我也……”刘春江兴奋地叫了起来,“你看,你的影子现在正好也是一米六五,身高和影子一样高,这说明什么?不就是说明现在的太阳光线与地面的夹角正好是四十五度吗?”

薛柯枚一听,眼睛一亮,这才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了刘春江的意思。

原来,刘春江这是利用此时太阳光线与地面的夹角正好等于四十五度角的特殊时刻,把物体的高度与影子的长度,正好可以看成是一个等腰三角形的这个原理,通过测量影子的长度,自然就可以得出物体的高度。

薛柯枚怕太阳一会儿跑了,她赶紧一拉刘春江的手,高兴地叫道:

“快点儿跑,看太阳一会儿跑了就麻烦了,现在正好。”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了起来。

他们来到了楼房的影子下面,此时也顾不得用皮尺量,直接在楼房影子的最远端用树枝画了个记号,再画一条线,把太阳的方向标出来。

等把需要悬挂标语的着几个楼房的影子都画好了以后,两人这才慢慢细致地开始测量起影子的长度来。

“……你真有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薛柯枚掏出了塑料皮本子在上面记录着,一边羡慕地问着刘春江。

“这算什么?”刘春江笑了笑,“是你刚才那美丽动人的的影子,一下子给了我灵感。”

“去你的……再胡说,看我撕烂你的嘴?”薛柯枚笑着骂了他一句,“人家是和你说正经话呢,你却乱说一气,”薛柯枚的脸红了。

刘春江笑完了之后,也恢复了正常,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没见我刚才站在那里注视着你吗?当时,看着你站在阳光下,穿着这身连衣裙,亭亭玉立,就感觉这幅图特别美。”

薛柯枚是学美术的,对日常生活中捕捉美的画面感受能力当然十分敏锐,她听了刘春江的这几句话,不再说笑了,而是回过头注视着刘春江刚才说过的那个地方。

“走,就到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你说的那里到底有多美?”薛柯枚把皮卷尺收拾起来,她要看亲自感受一下刘春江刚才说的那个画面。

“怎么?你真的要去看看?"刘春江不觉感到有些好笑,”你又没带镜子,你怎么能看到你自己呀?”

“你真的以为我要看自己?”薛柯枚笑了起来,“我也是刚才受了你的启发才忽然闪出了这个想法。我不是看我自己,而是要看看你站在那里的画面效果好不好!”薛柯枚认真地解释着。

这样说着,两个人已经回到大楼门前,薛柯枚让刘春江站在他刚才说的那个地方,围着他认真地注视了一番,而且还不时地变化着角度。

看了一会儿,她点点头,又回过身来,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环境。

这个大楼的门前,是一处中型的广场,再往外,就是院墙了。

薛柯枚又低头看了看大楼门前的台阶,嘴里还微微动着,似乎在数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对刘春江说道,“你好好站着,我看看这些台阶能究竟能站多少人!”

刘春江刚才心里还在纳闷,不知道薛柯枚怎么观察起这里的环境了,他这下才反应过来:

“哎呀,我这才明白了,你这是要在这里给开会的代表考虑照相的位置啊?”他重新看了看这里的环境和背景,点头称赞着,“好,不错,就这个地方吧。”

薛柯枚计算了一下这几行台阶所能容下的人数,又取出塑料皮小本记了下来,随后,她又拿出了皮卷尺。

“你这是又要测量什么呀?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刘春江看不明白她这又是要做什么。

“我要看看这个院子里的照相距离有多长,我怕咱们的照相机取景范围不够,到时候装不下这么多的人。”薛柯枚的心很细。她把皮卷尺拉开了,慢慢地退后,一直退到了墙根。然后低头看了看尺子上的刻度。

“十五米,”薛柯枚口里念着,随后又掏出笔记本认真地记了下来。

“你的心想的真周到,连这些细节也想到了。”刘春江很佩服她的认真态度。

下午,当他们两个回到了办公室上班的时候,刘春江发现,这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苏秀玲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报纸;脸上的表情和平时不太一样,再看王雪飞,正耷拉个脑袋,脸色灰白。

张永强呢,则手里拿着一支烟,背着手在地上来回地走动着。他脸色铁青,两个腮帮子上的肉一鼓一鼓的。

“您这是怎么了,部长?”薛柯枚把皮卷尺放入了抽屉里,看着张永强的样子,小心地问道。

张永强看了看薛柯枚,叹了口气,这才向她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原来,王雪飞上午接到电话,说他们在商店里面订好的那批准备开会表彰下面先进党支部用的风景画,已经货到了,让赶紧来取。

这些奖品,都是装在玻璃框子里面的非常漂亮的风景画。是部长和他亲自看好的样品,事先定制好了的。

于是,王雪飞便来到了厂办,找到了负责管理小车的负责人老纪,说是要一辆小货车。

但是,由于王雪飞平时接人待物总是自觉高人一等,对厂办的这些人也总是趾高气扬的,厂办的这些人对他很是看不惯,所以,老纪就让许大油的车跟着他进了城。

等王雪飞坐着汽车来到了商店,商店的一个库房保管员领着他们两个来到了后院的库房。

王雪飞跟着商店的仓库保管员来到了库房里面,把那些风景画都取了出来,放在地上,开始一个一个地检验。

这些风景画上面都有一个表,保管员告诉他,要认真检验好,一旦出了门就不给换了。

王雪飞把电池取出来,然后一个个地塞进玻璃画后面装电池的地方,看看这些表有没有坏的。

0062 惹不起的许大油

随他一起来的这个小货车的司机,外号叫许大油,年龄已经快五十岁了,脾气十分暴躁。也正是因为这个脾气,所以,厂办领导就安排他开小货车,不让他开小轿车。一来货车的事情稍微少了一些,而小轿车大多数拉的人都是一些领导,需要性子好一点儿的人才能搞好服务。而许大油也乐得一个自在。

说起这个许大油这个外号的来历,主要是因为他家里在铁路系统上有一定的背景,所以,水泥厂的领导也轻易不愿意得罪他,毕竟水泥厂走水泥离不开铁路的车皮。正因为如此,这个人说话很占地方,厂里分东西也是先捡好的挑,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就连小车队的队长,也处处给他留一份,故此,人们都叫他许大油。

此时,许大油蹲在一边,掏出了一支烟,找了个阴凉地方,悠闲地抽起了烟。

王雪飞一个人又要打开包装检查风景画上面的玻璃是不是有烂的地方,又要检查上面的表走不走,再加上天气炎热,这时候眼瞅着自己在这里一个人干忙着,而那个司机许大油在一旁一点儿忙也不帮,心里就憋了一肚子气,冲着他说了一句:

“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仓库,不让抽烟。失火谁负责?”由于他心里面有气,说话的态度也比较冲。

“你说什么?”许大油蹭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你算老几?轮上人家仓库保管员说话也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子,”许大油见王雪飞这样乳臭未干的一个小孩子,居然敢当面教训起他这个许打油了,当然不干了。

仓库保管员是个中年妇女,她其实刚才也是看到这个许大油在仓库抽烟,心里有些担心,但由于一看他那一副蛮不讲理的架势,再加上这里储存的货物也不是依然易爆物品,所以,她只是站在那里,敢怒不敢言。

这时候,保管员眼见两个人就要吵起来了,她赶紧劝阻到:“行了,行了,大家都是为了工作,有什么话慢慢说”这样就把两个人拉开了。

王雪飞一看许大油发威了,他本来只是一个书生,和这种人理论,既讲不清个子丑寅卯,谁是谁非,更讨不到半点儿便宜。最后,王雪飞也只好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咽下了这口气,不再和他生气了。

等王雪飞检查完了这些风景画,把不合格的又换了之后,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一刻多一点儿了。

按照水泥厂的惯例,只要带着司机到外面,时间一旦超过了十一点半,就要给司机吃饭。

王雪飞见时间马上就要超过了十一点半,他赶紧把这些风景画放在了货车的后面,对许大油说了声:

“走吧,回水泥厂。”

许大油此时靠在那里打着盹,听到王雪飞这样没名没姓地他,心里就来了气:我难道没有名字吗?最起码也得叫我一声许师傅才行,但是,他转念又一想,算了,先不和他急,一会儿再想办法治他。

这个许大油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一看时间刚好十一点二十五,他嘿嘿干笑了两声,开口说道:

“赶得真巧,我说你干活真是会掐点儿,就差这五分钟就该管饭了,这大中午的你却要回去,好吧,那咱们就回吧。”说完,冷笑了一声,登上了汽车。

王雪飞心中也是算计着,他想,要是你帮着我一起检查这些风景画,我说不定中午还会管你一顿饭呢,你越是这样,我越偏不管你的午饭。

许大油在厂办说起来也是老司机了,他的车技说起来倒是不错。由于性格急躁,所以,他开起车来也是飞快。

“慢一点……”王雪飞生怕出事,他对许大油说着。

“我回家一会儿还要做饭呢?慢一点儿你管饭?”许大油斜着眼睛看着王雪飞。

王雪飞一听这话,只好不吱声了。

一路上,许大油专门挑拣一些路面不太平坦的地方行走,而且,遇到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车速也丝毫不减,本来半个小时的路程,许大油仅仅用了二十分钟便开回了水泥厂。

由于车上有风景画,中午又没有时间卸货了。所以,汽车就直接开进了车库,之后,两人也就各自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回家了。

等到了下午王雪飞领着几个人来到了汽车库房,准备搬运风景画时,他这才发现,放在汽车上面的这些风景画,有一半玻璃都裂了。

很显然,这是司机许大油开车太猛的结果。

当他找到司机许大油理论的时候,许大油根本不承认是因为他开车开的快的原因,而是说他根本就没有好好检查。

王雪飞气不过,就找到了厂长办公室主任王庆山,把上午的情况向他作了反映。

哪知道王庆山听完了之后,先是没有作声,过了好半天才从嘴里面冒出了一句:

“许师傅按说也是我们小车库的老司机了,论技术,那可是一流的,他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王雪飞气的简直就要当场吐血了。当时就他们两个人,此时是各说各的理,谁也说不清楚。

刘春江和薛柯枚听完了这个过程,都默不作声。

张永强抽了两支烟,最后把烟往茶几上面的烟灰缸狠狠地一拧,对王雪飞说道:

“水泥厂谁不知道这个许大油不是个省油的灯?也怪你,你就不应该招惹他这种人。……算了,以后多注意一些就是了。”

随后,张永强便拿起电话,向下面的车间要了一些玻璃。他放下电话,让王雪飞去下面车间把玻璃取回来。

当王雪飞把玻璃取回来了之后,大家便开始按照风景画上面的尺寸,开始一块块地划玻璃了。

王雪飞和许秀玲两人划玻璃,刘春江和薛柯枚给负责安装。刘春江本来还想着下午再写点儿材料,看来什么也干不成了,整个一下午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下班回家的路上,薛柯枚见刘春江手里又拿着文件包,知道他晚上又要回家熬夜写材料,就问道:

“你晚上在宿舍里面能写成材料吗?要是如果没有地方写的话,那就还到我母亲那里去写吧,她今天已经去上班去了。”

刘春江犹豫了半天,最后想了想,还是说道:

算了,还是不去了。这样会给你找麻烦的。"

薛柯枚见他犹豫的样子,她把车子停了下来,从口袋里取出钥匙,交给了他,说道:

“这是我母亲家里的钥匙,给你,你晚上可以过去写写。”说完,她骑着车子走了。

刘春江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薛柯玫远去的背景,深深地被感动了。

在食堂吃完了晚饭,刘春江回到了宿舍进门一看,还没等留着小胡子的那个小青年说话,门一响,隔壁宿舍的那个大嗓门人还没走进来呢,他那洪亮的声音已经先进了房间:“接着来,接着来,……昨天打到圈了,我和老王已经把你们给勾了下来,来,再接着来,我就不信了,还打不过你们两个……”

刘春江知道,这一打,又是要打到后半夜了。他看了看放在床头上的文件包,感觉头有些疼了。

怎么办?难道还要到薛柯玫的母亲家里不成?

不行。虽然薛柯玫相信他,把房间里面的钥匙都给了他,但是,他不能那样做。他不能只想着自己,去给人家添麻烦。

围在一起的那几个人,已经开始喊叫起来了。

家里闷热闷热的,刘春江从宿舍里面走了出来。他开始向俱乐部走去。

俱乐部每到夏天,这里都聚集着不少前来玩耍的大人和小孩。今天也是一样,到处都是玩耍的小孩,他们一个个笑着,跑着,闹着。

刘春江来到了一个台阶上坐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这里的人们。

虽然他在这里坐着,但是,脑子里却还想着那些令人头疼的一堆材料。

眼看就没有几天时间了。刘春江心里默默地想着,即使写出来,还要留给领导审查的好几天时间才行啊。

最后,他终于坐不住了,他站立起来,向宿舍走去。

等他来到了薛柯玫母亲家里的楼下,他看到,房间里面的灯光已经亮了。

一定是薛柯玫又回到了这里了。刘春江心里这样想着。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他在楼房周围绕了两个圈,最后,咬了咬牙,还是上去了。

刘春江猜的果然不错,薛柯玫就是又来到了这里。

原来,薛柯玫本来今天不打算在这里住了。后来,当她回到了自己家里,女儿娟娟被姥姥又接走了。赵天刚则吃完了饭,看了一会儿电视,便睡觉去了。

薛柯玫坐在那里,为了不影响他睡觉,便把电视机关了,一个人闲坐着。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家里实在是太沉闷了,于是,她轻轻走了出来,想透透气。

薛柯玫一边走一边想,刘春江不知道去了没有,她心里估计着,以他的性格,他是不会自己主动去的。

这样一想,她决定还是看一看再说,如果刘春江看到了她母亲家里有人,也许才会进去。

所以,当刘春江到了楼房下面的时候,薛柯玫正好已经进去了。

0063出乎意料

刘春江走到了门口,仔细听了听,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他想,也可能是把电视机开开了吧。

敲了敲门,门开了。出来迎接他的正是薛柯玫。

电视并没有开,只是客厅里面也坐着一个人。刘春江仔细一看,认识,原来就是他当年第一次来这里,遇到的那个和许若玲一起来查户口的张大妈。

张大妈一见刘春江,觉得有些面熟,她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于是,她问道:

“小薛,这个人我好像是在哪儿见过,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薛柯玫笑着说道:

“您还能有印象,这就不容易,他现在是我们的同事。……您忘了,当年有一次,您和派出所的一位女民警来我们家查户口,他就在这里,想起了了没有?”薛柯玫提示着。

张大妈眼睛看着刘春江努力回忆着,最后她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

“老了,只是觉着稍微有些面熟,不行,时间长了,想不起来了。”

“他是来我这里写材料的,单位写不成,宿舍也写不成,所以,我让他来我妈这里写……”

“写材料?这我知道,那可是一件头疼的事,”张大妈说着,然后对刘春江说道,“那你就快去写吧,我只是和小薛随便聊聊家常,别耽误你的事情……”张大妈很善解人意,她对薛柯玫说道,“咱们到里屋去说话吧,这样声音会小一点儿。”

于是,薛柯玫便和张大妈走进了小屋,并且把门关上了。刘春江陪张大妈简单说了几句就走进了薛柯玫专门为他准备的客房里去了。

写着写着,刘春江正感觉思路已经打开,笔下的文字也顺畅,像泉水一样徐徐流出,就在这时,忽然,他听到了客厅的门似乎有些响动,他以为是薛柯玫的母亲回来了,并没有在意,但随即很快就听到了噔噔噔的几步急促的脚步,紧接着,旁边的屋里里就传来说话的声音……

刘春江出来一看,进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赵田刚。

原来,在最近的这几天,他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他妻子薛柯玫和刘春江,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出出进进,他心里就起了一些疑心。

赵田刚心里清楚,当时薛柯玫和刘春江本来就是准备要结婚的一对恋人,这些事情谁都清楚。只是由于当时他利用手中的职权,始终不给他们的结婚申请书上面签字,这才导致他们没有如愿结婚。再后来,赵田刚利用自己能够为刘春江提供无罪的证据,和薛柯玫做了一个交换,他这才和薛柯玫结了婚。

他这几天心里其实已经暗中盘算了很久,他觉得先偷偷地观察几天,等掌握了有力的证据之后,再采取行动。为了抓到证据,他偷偷地把薛柯玫母亲家里的钥匙偷了出来,在外面又配了一把。

今天,赵田刚知道薛母已经离开了家里,到省里上班去了。他猜测今天薛柯玫和刘春江两个人一定会在他岳母那里见面,所以,他便早早地把女儿送到了她奶奶家,然后装作今天还要继续要上夜班的样子,吃完饭看了一会儿电视,便睡下了。

当薛柯玫离开家里之后,赵田刚又躺了一会儿,便开始悄悄地来到了岳母家的楼下,躲在一个角落里偷偷观察着。

他在下面望着楼上岳母家里的窗户,客厅里面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了。

赵田刚并没有动,他还是在暗中观察着。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刘春江果然拿着一个文件包从远处走了过来。

“……哼,这个家伙,真是会装蒜,到这里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一个公文包……”赵田刚一边骂着,一边暗暗地看着刘春江。

等刘春江进了楼门,过了一会儿,赵田刚看到,楼房上面卧室里面的灯光亮了。

“……这回看来动起真的了……”

赵田刚感到心头窜起来一团大火,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从头顶喷了出去,他几步就来到了楼上,走到了门口。

赵田刚强压着自己心头的怒火,先是努力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冷静下来。

为了来个突然袭击,让他们来不及躲藏,他先是把耳朵贴在门口细心听了听。

但是,由于薛柯梅和张大妈两个人不在客厅,而是在里面的卧室,说话的声音又小,所以,赵田刚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听不到声音,那一定是在卧室里面。赵田刚这样想着,于是,他掏出了那把偷偷配的钥匙,轻轻地把门打开了。

之后,赵田刚几步便跨入了薛柯玫和张大妈所在的卧室门口,猛地把门推开……

让赵田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卧室里面,竟然是薛柯玫和这里的一个邻居张大妈……

赵田刚张大了嘴巴,呆在那里,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张大妈也是猛不防这里薛柯玫的男人创了进来了,连忙站起身来,对他笑了笑,说道:

“……哎呦,是田刚来了……”

薛柯玫也是大睁着两个眼睛,她没想到赵田刚回突然冒了出来,在她的印象里,他是没有这里的钥匙呀?

薛柯玫脑子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赵田刚这是跑过来捉奸来了……

顿时,薛柯玫的脸就涨红了,她怒目圆睁,气的嘴唇直哆嗦,只是当着张大妈的面,她一时不好发作……

赵田刚的反应也及快,他在惊讶的一刹那间,马上也就镇定下来,他笑着说道:

“……哎呦,是张大妈呀,您坐您坐,我来这里取本闲书……柯玫,我的那本……那本……”赵田刚拍了拍脑袋,两眼使劲朝外翻转着,“看我这脑子,一下想不起来了,……那本叫什么英雄传?——对,叫《射雕英雄传》,怎么也找不着了,我记着好像是放在了这里了,黑夜上夜班闲的没事干,想翻一翻,嘿嘿……”

薛柯玫拿眼睛瞪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给自己找借口。但是,当着张大妈的面,她也不能说什么,于是,她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清了清嗓子,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放在哪了,你自己去找吧。我怎么能知道你放在了哪里?”

这时候,刘春江也从客房走出来了,他一见到赵田刚,心里也是一惊,但是,他很快就笑着问道:

“是赵……赵主任来了……我……我是来这里写材料来了……”

赵田刚转身看到了刘春江,见他手里拿着钢笔,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干笑了两声,阴阳怪气地说道:

“……哦,是写材料来了?大老远跑这么远来这里写材料?真够辛苦的呀,行,你倒是挺会找地方的……好……好,那你接着写吧,好好写,不过,你现在别叫我什么主任,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停了停,又话里有话地接着说道:

“……好,你接着写吧,好好写,我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他两个眼睛里面露出了一丝寒光,像刀子一样瞄了刘春江一眼,转身来到了书房,装模作样地开始翻起书来了。

赵田刚虽说文化不算高,但是,看一般的小说,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他岳母家里的书很多,有时候,他到这里闲着没事儿,也会从这里拿两本小说带回家看。所以,他说来这里找书看,倒是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刘春江看到赵田刚刚从两眼露出的一丝寒光,在这炎热的夏季里,瞬间感到了自己好像是坠入了数九寒天的冰窟窿里去了,他心里有些担心,倒不是害怕自己会受到他的伤害,而是担心薛柯枚的处境,心里替她捏着一把汗。

他怔怔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接着写还是离开这里。

薛柯玫站在那里,眼见赵田刚和刘春江两个人刚见面时的表情变化,心里也是有些担心,她的担心,与刘春江恰恰相反,她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刘春江的安危,她怕赵田刚会寻机会报复他。

此时,见刘春江站在那里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于是,薛柯枚就对刘春江说道:

“你还接着写你的……过两天张部长还和你要材料呢。”

刘春江站在那里,心想现在走了反而显得自己心虚,让赵田刚抓住把柄,此时听了薛柯枚的话,转念一想,反正现在自己已经来了,索性干脆就在这里接着写,于是,他只好又退回到了自己的那间屋子里面,继续写了起来。

张大妈站在这里,也是感觉这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她眼睛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也是感到有些疑惑。但是,她是看着薛柯枚从小长大的,非常了解这个孩子,她不相信薛柯枚会是那样的人。而且,她今天晚上自己来这里,这也是薛柯枚硬把她叫进来的,说是请她到家里来串个门,要送给她一些母亲从国外带回来的好吃的。张大妈见薛柯枚态度热情,一副诚恳的样子,实在是感到盛情难却,这才来到了这里。

0064 白糖和茶叶

张大妈坐了一阵儿,见时间也不早了,就告辞出来。

薛柯枚拿了一大堆食品,硬是让张大妈拿上,张大妈说什么也不要,薛柯枚说让孙女回去吃,这时候,赵田刚也从书房里走出来,也劝说着让她带着,最后,薛柯枚又把张大妈送了出去。

薛柯枚送走了张大妈之后,回来的时候看了赵田刚一眼,赵田刚心虚,不敢看她的眼睛,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薛柯枚来到厨房,又给刘春江冲了一杯浓咖啡,大声地对他说道:

“你就安心地在这里好好写吧,要是写累了,你就在这里睡吧。”说完,走了出来。

出来之后,薛柯枚两眼看了看赵田刚,问道:

“你的《射雕英雄传》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你看,就是放在了这里,这不是?”赵田刚一边说着,一边把书朝薛柯枚晃了晃。

其实,赵田刚本来就没有拿这本书,他只是猜测薛柯枚自己也不会注意这本书,所以他才这么说的。

“既然找到书了,那咱们走吧,你不是还要上夜班吗?就让刘春江一个人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写吧。”

赵田刚迟疑了一下,便和刘春江打了个招呼,让他好好在这里写,之后,便随着薛柯枚走了出去。

路上,两个人心里各想各的心事,谁都没有说话,好久,薛柯枚才忽然问了他一句:

“你怎么会有我妈这里的家钥匙?”

赵田刚笑了两声,说道:

“哦,是这样,你忘了?当时单位还给咱们房的时候,是我来这里换的暗锁,所以,所以家里就还留着一把钥匙。”

当时的情况虽然就是和赵田刚说的这样,但是,其实钥匙当时赵田刚都给了薛柯枚了,只是薛柯枚时间长了,她也不能断定他说的是不是真实情况。

两人走到一个车路口,赵田刚对薛柯枚说道:

“好了,你回家去吧,我也要去上班去了。”

薛柯枚点了点头,然后一个人回到了家里。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赵田刚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他只是走了几步,等拐了一个弯儿之后,又悄悄地返回来跟着薛柯枚,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回了家。后来见家里面的灯光灭了,他想了想,虽然今天他休息,最后还是去了厂里面,那里有的是地方睡觉。

第二天,刘春江快十点钟才来到了厂子里,他昨天本来可以多些一些,没想到让赵田刚这么一来,他的心思乱了,怎么也静不下来,最后,好容易静下心,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又勉强写了一些,到凌晨四点的时候,他才躺下睡了。

他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只见王雪飞正在那里坐着,两个眼睛望着窗外,不在心里在想着什么。

刘春江沏了一杯茶水,心里想着昨天晚上的时间,于是,他就来到了薛柯枚的办公室,想看看她的情况。

到了那里,薛柯枚正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推拉刀,低着头专注地刻着开会用的标语,见刘春江走了进来,两人的目光一碰,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此时两人什么话都不用说,便什么都知道了。

见薛柯枚没有什么事儿,刘春江也就放心了,他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准备再继续写一些。

刚坐下没多长时间,电话铃声便响了,此时,刘春江听到电话铃响,特别心烦。

他拿起了电话。

这几天的电话,大多数都是下面车间里面询问党代会的一些具体工作。刘春江耐心地一一告诉他们。

这个地方不能坐,电话太多,一上午又什么也做不成了。刘春江心里这样想着。

其实,从内心来讲,刘春江倒不是怕接电话,只是他心里惦记着那些材料,所以他才怕接电话。他只是想多写一些东西。

由于他是这里的秘书,所以,电话就放在了靠他办公桌的这一端,而且,在他的办公桌玻璃板下面,压着一张全厂各单位的电话表,为的就是打电话接电话方便一点。要是他不在的时候,王雪飞自然也会站起来接电话,但是,只要是他在,王雪飞就从不主动接。

王雪飞在这里干了几年了,他已经是这里的老油条了。他深深感觉到,有时候接电话就意味着一种责任,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对电话是能躲则躲,不能躲则推的办法。

正在这样想着,电话又响了起来……

刘春江无奈地看了看,心想这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没办法,他看了看对面的王雪飞,只见他还是两眼望着窗外……

“喂,什么事儿呀?……什么,领白糖和茶叶呀?哦,好吧,知道了……”刘春江苦笑了一下,放下了电话。

就在刘春江接电话的时候,王雪飞的耳朵丝毫没有闲着,他一听刘春江说领白糖,立刻从抽屉里面拿了一张纸,起身去了厕所了。

刘春江放下电话,看了看王雪飞的背影,心中感到好笑:

“这个滑头,一见有了差事儿就躲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水泥厂一到夏天,环保处就会给每个职工分一些白糖和茶叶。说起来白糖和茶叶也没有多少,但是,要是整个部门的人全算上,一个人空手去拿,那也是不少的。所以,他还要再叫一个人跟着去。

王雪飞走了,他只好来到了苏秀玲的办公室看看。

薛柯枚还是低着头在那里刻着会标上面的字,苏秀玲拿着计算机,不知道在算着什么。

刘春江一见他们两个都在忙着,就有些不好意思叫两个去,转身准备离去,当他刚转过身子,这时候,就听走廊里面的纪委办公室的岳其伟和杜亮亮说话了:

“咱们拿的这个袋子恐怕装不下,你回去再找一个袋子吧……”

薛柯枚一听,心里就知道了,她见刘春江要走,马上问道:

“是不是又要分东西了?是什么东西?”

“白糖和茶叶。你们有事先忙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怎么能拿得了?走,我们跟你去……正好也出去散散心。”苏秀玲把计算机往抽屉里面一放,找了一个大袋子,跟着刘春江就走。

薛柯枚也找了个大袋子,在后面追了上来。

等走出了大楼,来到了楼后面的花园里的时候,苏秀玲笑着问道:

“不用问,王雪飞刚才又去厕所了吧?”

刘春江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苏秀玲也笑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呀,这又不是一回儿两回了,你和他在一起,呵呵……”苏秀玲看了一眼刘春江,后面的话不说了。

刘春江不愿意在同事面前说别人的一些闲话,更不愿意在女同事面前说同事的闲话,毕竟他是一个男人,不能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而伤了同事之间的和气,这样做他会感到有些没意思。所以,他只能是淡淡的一笑就过去了。

每次单位一分东西,现场的气氛都十分热烈。

此时,排在前面的,都是一些人数上几百的,路也比较远一些的大车间。这些车间,他们财大气粗,要车有车,要人有人,有时候还带着一些装卸工,看起来浩浩荡荡的,满满的装了一汽车,看起来显得很有气势。

等把这些大车间都一个个安顿住了,再来给一些小车间来分,最后才轮得上机关了的这些人。

唯独这些机关,虽然说起来好像很有实权,但是,由于人数不多,又都是一些书生和女人占绝大多数比例,所以,他们分东西往往显得很滑稽。

这些人都是靠一些自行车来作为运输工具,所以,每当这时候,机关的这些人就非常羡慕那些车间,要人有人,要车有车。

在这些机关里面,唯独是厂办,由于他们有自己的小车队,所以,厂办分东西也是很方便,只要一个电话,小货车就开来了。

此时,厂办的两个人把东西都放在了小货车上面,眼看车就要走了,刘春江急忙探着头,笑着对小货车司机许大油说道:

“许师傅,麻烦帮助我们把广播站的那几个人的东西捎回去,反正你们也要回家属区,省的我们几个人不好拿……”许大油看了看刘春江,他叼着一支烟,没有表态,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这时候,薛柯枚也赶紧凑了过来,她也对许大油笑了笑,说道:

“以后您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也可以帮帮您……”

这个许大油,真是看人下菜。刘春江和他说话,他根本就是一副带了不理的样子,此时薛柯枚一说话,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并且笑着对薛柯枚说道:

“这还不好说?你尽管往上放就是了。”

几个人赶忙把家属区那边的东西都装了上去,并且还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

许大油对他们摆了摆手,一踩油门,车很快就走了。

刘春江望着远去的小货车,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苏秀玲把嘴一撇,她对薛柯枚说道:

“你等着看吧,过两天他就会找你帮忙了”

0065 去省里接领导

当刘春江他们几个人拿着剩下的这些白糖和茶叶,带回办公室之后,王雪飞立刻站起来,也凑过来帮助分着,等大家都分完了,最后只剩下几位领导的了,王雪飞便找了个袋子,一边往里装,一边说道:

“行了,柳书记和朱书记的那两份,你们就不用操心了,给我留下吧,我下班抽时间多跑两趟,也废不了多大的事。”看他说话的口气,好像这是一件谁也不愿意干的苦差事一样,而他却主动把这件事懒了下来,还得让大家来领情。

孙秀玲和薛柯枚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相互递了个一眼,两人的嘴角都微微往外撇了一下。

王雪飞把那两份东西认真地包好,然后放在柜子里。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薛柯枚一来了之后,见刘春江早早地趴在桌子上写材料,知道他一定是牺牲了午休的时间,提前来到办公室写材料了。她看了看他桌子上堆放的稿纸,忽然对他说道:

“这两天书记不在,你下午到我那边写去吧,那里比这里安静多了,省的这里老是有人打扰。”她停了停,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还有个好地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刘春江一听,眼睛一亮,“什么好地方?”

“暗室,洗相片用的暗室。那个地方没有人干扰。”

“你想热死我呀?”刘春江也笑了起来。

薛柯枚有一间暗室,是专门用来洗相片用的。里面没有窗户,黑洞洞的。每到夏天洗相片的时候,只要人一进去,就像人进了蒸笼里面一样,全身就会被汗水湿透,谁也受不了。

“那还是到我那边写去吧。你这里我给看着。”

刘春江想了想,说道:

“也好。那你在这里要多留点心。”

薛柯枚笑了:“这你就放心吧,我做的不会比你差。”

又是几天过去了,刘春江的材料也总算写完了。过两天,会议就要开了,这几天部门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忙得昏天黑地,晕头转向,都盼着早早地把会开完。

刘春江写的材料,经过党委会审查,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意见,这样,刘春江这几天也就比较消闲一些。

这天上午,他正在那里低头校对着材料,张永强走了进来,对他说道:

“小刘,你把材料校对的事情先交给别人吧,你马上到财务借点款,再回去准备一下,中午吃完饭之后,你和苏秀玲一起坐车跑一趟省里,邀请省委组织部的肖部长,还有省建材局的领导来参加咱们的会议。”

由于水泥厂是省属重点骨干企业,像这种重要的会议,省委组织部都会派人来参加,进行指导工作。本来到省委组织部请省一级的领导,应该张永强亲自去,但是,由于他脱不开身子,就由组织员苏秀玲去。好在他们已经事先联系好了。

车早就准备好了。中午一吃完饭,刘春江便早早地来到了约定的地点,等着司机。

不一会儿,薛柯枚和苏秀玲也来了。

刘春江眼前感觉一亮,这两个女青年,中午特意打扮了一下,衣服穿的很得体,款式新颖而又不失庄重,看起来显得很精神,也很大气,自有一种成熟的美感。

“你怎么也去呀?”刘春江没有想到薛柯枚也去。

“我是到省里的几家新闻单位给他们发请帖的。”薛柯枚拍了拍肩膀上挎着的挎包,笑着说道。

刘春江看着两个人的打扮,心里感慨很多。

在机关里面工作的这些女青年,无论是姑娘还是小媳妇,一般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能穿过于花哨的衣服。为此,机关里面的那些小姑娘,心里面其实也是很羡慕下面车间里面的那些姑娘,可以尽情地打扮自己。为此,她们有时候也是颇有怨言。

但是,毕竟机关里面的领导,他们的观念和眼光,大多数都是比较传统的,看不惯社会上刚刚流行的那些奇装异服。这几年还稍微好一些,尤其是吕志强当厂长以来,由于他曾经在国外留过学,所以,他对机关里面的穿着打扮,比以前的那些老领导要稍微好一些了。但是就这也不行,毕竟传统的势力太大了。人们大多数还是接受不了。

苏秀玲因为一直都在机关里面工作,她已经习惯了。

而对于薛柯枚来说,由于她是学美术的,穿衣服的眼光自然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样,审美意识多少超前一些,喜欢强调一些个性。还有,在她的柜子里,有好几件衣服都是家里从国外买回来的,她非常喜欢,可是,由于一开始在学校当老师,穿衣服就不能过份惹眼,后来到了机关,经过这几年的耳闻目染,穿衣打扮也就渐渐地偏向了传统了。

今天,她要到省里去给新闻单位送请柬,她心想,省城里面的人穿衣服,多少要比下面厂矿里面的人要新潮一些,时髦一些。所以,她把家里的一件从来也没有穿出来的衣服穿上了。

很快,一辆黑色的奥迪车便开过来了。这车是田雨开的。

这是水泥厂最好的车了,总共有三辆,一般接待比较重要的领导才用这样规格的汽车。

像这种经常给重要领导开车的司机,厂办给它配备什么样的司机,一般也是大有讲究的。

首先,开这种小车的人,都是一些驾驶技术非常过硬的人。不但快,更重要的是稳。除此之外,人还要长的精神,要有眼色,反应灵敏。

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嘴一定要严。

领导有时候在车里或者是外出,难免会议论一些厂里的事情,这些事情,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还没有决定的东西,所以,作为一个司机,听到了也好,没有听到了也好,都一定要注意保密。正因为如此,能够做到嘴严,领导说话不轻易插嘴,这是对他们最重要的一个要求。

最后一个要求就是,精力旺盛,身体一定要好,还能做到说走就走。

领导外出,有时候一天要跑很多地方,往往是说走抬腿就走,十分辛苦。所以,给领导开车的司机,一般岁数都不算太大,为的就是家里的事儿少一些。对于这些司机,家里虽然也跟着能沾一些光,但是,往往家务活儿什么也指望不上。

三个人上了车,刘春江坐在前面。

也不知道是司机水平高,还是车好,刘刘春江坐在里面,根本感觉不到颠簸,而且噪音也很小。

田雨播放了一张碟,汽车里面飘出了轻柔欢快的《溜冰圆舞曲》。车开的很快,刘春江坐在前面,望着路边的景色,感觉他们的车就像一股水流一样,在路面上轻轻地流动着。

到了省城了。此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

大家在车里窝了一下午,感觉腿也有些僵了,司机田雨对这一带很熟,他找了一家餐馆,四个人走了进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然后大家随便点了点饭菜。

服务员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水。

司机田雨自己带着水杯,路上随时都可以喝水。其余的几个人,此时早就渴了,此时,大家都端起水杯,先大口地喝了几口。

今天晚上就是这样了,先找个地方落脚,等明天再去省委大楼,刘春江这样想着,于是,他问苏秀玲,咱们是去招待所呀还是去别的宾馆去住。

苏秀玲看了看司机田雨,说道:

“按照规定,咱们最好还是去住省城办事处那里。可是,办事处那里离省委大楼很远,简直是个大调角,我是担心住那里早晨会堵车,要是那样可就不如找个离省委大楼近一点儿地方。”

刘春江点点头,说道:

“有道理,你的意见呢?”他看着薛柯枚问道。

刚才薛柯枚一听水泥厂驻省城办事处这个地方,心里就头疼。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她和赵田刚两人在那里的情景,从内心来讲,她很不愿意去那个地方,但这也只是心里这样想,嘴上并没有说出来。

“你问我?当然还是离省委近一些好了。领导一般都很忙,要是因为堵车,那就被动了,后天就要开会呢。”

司机也表示同意,他说:

“咱们的事情和别人不一样,你大胆地住吧,肯定能给你报销,只要别太出格就行。”

这次出来,苏秀玲是拿主意的,她主要是考虑怕他们住的地方超过水泥厂外出住宿的标准,因为,省委这里的宾馆都很贵。见大家都同意,她也只好同意了。

吃完了饭,大家找了一家宾馆,都安顿下来了,司机田雨问道:

“咱们晚上干什么呀?”

苏秀玲知道他的心思,大家难得一起出来,应该找个地方好好玩玩才是。她笑着问道:

“你经常来省城办事,这样吧,你给我们找个好去处,让我们也感受一下省城的夜生活。”

“那就去‘舞蹈大世界’吧。这是刚开的一家省城最豪华的舞厅,你们没去过吧?现在省城的年轻人,正流行跳舞呢。”

0066 疯狂迪斯科

大家都是年轻人,一听司机这样说,心里都直痒痒,苏秀玲犹豫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贵不贵呀?别一张门票花咱们半个月工资,那咱们喝西北风去呀?”苏秀玲心想,大家毕竟都是结了婚拉家带口的人,和年轻人比不起。

“你放心,我那里有个熟人,花半价就能进去,”司机田雨看来老来,知道那里的情况。

“好吧,”苏秀玲便跟着田雨,大家兴冲冲地顺着马路走去。

省城的这几年,比起前几年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了。

只见马路两边的高楼林立,门前的商场,霓虹灯流光溢彩,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街道两旁,到处都是穿着风流时髦的年轻恋人,他们一个个手拉这手,很是大方。比起辽源市来说,这里明显要开放了许多。

“舞蹈大世界”到了。

舞厅门前灯火辉煌,大喇叭正播放着一曲震耳欲聋而又热烈奔放的乐曲,里面的歌声让人听了感到浑身的热血沸腾,身体也不由得想随着节奏摆动起来:

成,成,成吉思汗

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们

都想嫁给他呀都想做他的新娘

他是人们心中的偶像

成,成,成吉思汗

有文明有魅力有智慧异常英勇

成,成,成吉思汗

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们

都想嫁给他啊都想做他的新娘

他是人们心中的偶像

几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到处都是一个个俊男靓女,手里拿着美味的食品,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说说笑笑地往里走着,不由得感叹时光的变化真是太快了。比起这些年轻人,他们的生活已经落伍了。

司机田雨自己先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他就悄悄地走了过来,对苏秀玲招了招手,眉飞色舞地说道:

“已经说好了,不要钱。女的免费。咱们两个女的呢。我和我的那个朋友一说,他就让同意了。”

大家一听,眼睛立刻都亮了,不花钱都很兴奋。

进了大厅里面,他们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这是用几个沙发围成一个半圆形的地方,中间摆放着一个茶几,他们刚坐下,就有一个少年过来,问他们要吃些什么?

苏秀玲翻开着茶几上面摆放的一个做工精致的本子,要了一些花生,瓜子,又要了四个咖啡,还要了一些水果。

舞池的正中央,上面吊着各种颜色的彩灯,大大小小,不时地能够用灯光照射出各种变化着的图案。舞池的三面,都是由像他们这样的一个个用沙发围成的小茶吧组成。在前面的一个舞台上,有一个像小电影银幕一样的屏幕,上面放映着一些美妙的少女,下面有一些字幕出现,这就是当时人们传说的mtv吧。

舞会正式开始了。

第一支曲子,是一个听起来比较舒缓的舞曲,是慢四步。大概是刚开始,人们还有些不好意思上场,只有两对儿舞伴在舞池里慢慢地走动着。

苏秀玲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对刘春江说道:

“小刘,你的舞跳得那么好,给他们露一手,让他们看看。”

刘春江看了一眼薛柯枚,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

“我那两步算什么?恐怕早就过时了,这里有的是高手。”

司机田雨对苏秀玲说道,“苏姐,来吧,到了这里不跳舞,干在这里坐着,那不可惜了?”说着,他站起身来,请她下舞池跳舞。

苏秀玲笑了,她说道:

“说实在的,我还不会跳呢,薛柯枚跳的好,你和她跳吧,我先学一学再跳。”

“我教你,你这么灵的人,一学就会了。来吧,我一会儿再请她跳。”田雨还是坚持着。

苏秀玲一看田雨硬是要和她跳舞,只好站了起来,走到了舞池里面。

田雨先是给她讲了一些动作的要领,苏秀玲低着头看着田雨的脚步,两个人慢慢地走着,不一会儿,就能跟上舞曲的节奏了。

刘春江给薛柯枚剥了一个香蕉,递给了她,问道:

“你喜欢什么哪一种舞蹈?”

薛柯枚认真地想了一下,她说道: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一些民族舞,特别是咱们国家的蒙古舞,动作舒展大气,一会儿像苍天上展翅飞翔的雄鹰;一会儿又像草原上草原上奔驰的骏马,非常喜欢,可惜就是跳不好……”说这话的时候,薛柯枚的眼睛里面透漏出了一种青春的光彩,看得出来,她一定是回忆起当年在学校的那个时候,跳舞时的情景了。

刘春江点点头,说道:

“我瞒你说,我喜欢芭蕾舞,只是那种舞蹈难度太高,一般人跳不好。”

薛柯枚听了这话,笑了起来:

“当年,咱们演《白毛女》的时候,虽然是歌剧,但是,我就已经猜出来你过去一定也受了芭蕾舞的影响了。”

一提到《白毛女》,两个人心里都升起了一种甜蜜的感觉。这部歌剧,也记载着他们两个当时的那段美好的情感和生活,那时候,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多么美好的向往和憧憬啊。

第一支舞曲结束了。苏秀玲和田雨两个人走了回来,苏秀玲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音乐里,她一脸兴奋,一边擦着汗,一边对田雨说道:

“好像找着一些感觉了。只是你刚才教我的那个花儿,我还是有些不太熟练……”

“你这就可以了,别人跳了多长时间,还不会编花儿,你刚跳了一曲,就调成了这样,还要怎么样?”

第二支曲子开始了。这是一支中三的曲子,是根据歌曲《月朦胧,鸟朦胧》改编的。

这一回儿,还没等田雨说话,苏秀玲便主动要求田雨再继续叫他跳了。看来苏秀玲的乐感不错,身子也很灵活,有些动作,她一看就会。两个人跳的越来越有样了。

终于,刘春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请薛柯枚一起来跳这一支舞曲。

两个人上次已经跳过一次了,彼此心灵相通,相互默契。此时,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手势或者是暗示,只要他们两个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另一方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两个人音乐里漫步着,他们的花样并不多,但是,看起来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和谐。

又是一曲跳完了。他们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吃了一些水果。这时候,上来了一位女歌手,给大家演唱了一首《酒干倘卖无》。

女歌手唱的很投入,情真意切,下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音乐又响起了。这回,田雨邀请薛柯枚来跳,刘春江也就和苏秀玲跳了起来。

“怪不得年轻人喜欢跳呢,看来跳舞的感觉就是不错。”苏秀玲一边跳着,一边对刘春江说着。

“是啊,你这是刚开始学,感觉还很新鲜,”刘春江引导着苏秀玲,继续说道,“等你过了一段时期,就可能好一些了。”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就剩最后的一曲了,这时候,舞厅里面的灯光忽然剧烈地旋转起来,色彩也不像刚才那么柔和,而是光影陆离,色彩斑斓,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这些灯光,忽明忽暗,随着节奏鲜明奔放的音乐,不停地变换着,此时,人们好像不是坐在了舞厅,而是置身于旋转的太空宇宙一般。

听着节奏感这样强烈的音乐,人们身上的血液仿佛也沸腾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仿佛活跃起来了,有的人甚至跟着音乐,身体也随着鼓点动起来了。

这时,坐在观众席上面的年轻人都纷纷站了起来,他们脸上带着充满自信的微笑,相互打着招呼,走了上去。

这种舞蹈,看起来比较随意,没有什么特别统一的动作要求,而是随心所欲,任意抒发自己的青春活力,尽情表现自己心中燃烧的激情,看起来是一种比较反传统的舞蹈。

这些少男和少女们一个个相互围成了大大小小的圈子,有的三五个人,有的两三个人,他们随着音乐的节奏,不停的摇摆着髋骨,舞姿粗狂而奔放,节奏鲜明而有力。在他们的身上,洋溢着对青春的无比自信,燃烧着对美好未来的无限憧憬……

这些人陶醉了,随着音乐渐渐地进入*,他们越跳越投入,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了。

“看见没?这就是现在大城市里最流行的的迪斯科……”田雨一边看着,一边用两个手掌,放在嘴的两边大声地解释着…

“好不好看?”刘春江看着舞池里面的那些年轻人,笑着问着薛柯枚。

“……天哪?这叫什么舞,屁股扭来扭去的,一点儿也不雅观,像什么样子呀?”苏秀玲看着这些人在那里来回扭动着的屁股,有些接受不了了。她显然对这种外来的所谓迪斯科舞蹈感到有些不适应了。

薛柯枚两眼看着舞池,她也被这个热情奔放的迪斯科舞蹈深深地感染了……

田雨站了起来,想拉着苏秀玲一起跳,苏秀玲不答应,她一边笑着,一边死死地揪住薛柯枚的胳膊,生怕把她拽了出去,好像这是要让她上刑场一样,说什么也不肯去,最后,田雨一看没办法,就笑了笑,只好自己跳去了。

看田雨平时的样子,给人的感觉也是很拘谨的一个人。而这时候,他完全变了,也放开了,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说实话,看着田雨融入到这些迪斯科的舞蹈中,薛柯枚也很想加入到这个能够宣泄自己的情感,展示自己个性的舞蹈中去,只是她多少还有一些矜持和顾虑,到底还是不如田雨能够放得开。

看来田雨这个人,他平时生活也是感到太压抑了。所以他才会找个时机,来放松一下,调剂一下自己的精神生活。

刘春江想着。也许人就是这样,在平时的生活中,大多数都是带着自己的面具生活着。

在单位里面,人们必须按照自己所在的位置和秩序里,分别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就像是在天空中运行的星球一样,有着各自的轨道,不能越雷池一步。

其实,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每隔一段时间,总是要找个机会,需要发泄一下,需要痛痛快快地放松一下。刘春江一边看着,一边这样想着。

这支舞曲终于结束了。人们一个个都意犹未尽地站起来,慢慢地朝着出口走了出去。

0067 尴尬相遇

第二天一大早,除了薛柯枚自己到省日报社和省电视台等新闻媒体单位去发邀请函,苏秀玲和刘春江就坐着汽车,来到了省委大楼。

省委大楼从外表上看,在这座到处都是高楼林立的古老城市中,并不显得十分突出。但是,虽然从外表上看不突出,凡是路过这里的人们看到它,都会对这里产生一种神秘感。

登记完了之后,司机找了个阴凉地方休息去了。苏秀玲领着刘春江走进了大楼,来到了组织部。

肖部长其实并不是省委组织部的正部长,而是主管企业党组织工作的一个副部长。在企业里面,人们一般对副职领导在非正式场合中,不好意思在部长面前专门加一个“副”字,那样会让领导听起来不那么舒服,所以也就渐渐地习惯了。

肖部长此时正与人谈话,苏秀玲和刘春江两人在另外的一间办公室里等候着。

办公室里坐着好几个人,他们都是等着肖部长和他们谈话。

看着这些排队等待的几个人,苏秀玲心里估计着,上午恐怕是没有时间了,肖部长一上午的日程已经排满了,看来只有等到下午,才可以和他们一起走。

于是,苏秀玲便悄悄地和组织部的一个关系比较熟的工作人员商量,说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干脆下午再过来。

“你们先忙你们的去吧,肖部长已经知道了,下午一上班就可以和你们走了。”组织部的这个工作人员经常去水泥厂,每次来都是苏秀玲接待他,所以,他让苏秀玲赶紧去忙别的事情。

从省委大楼出来,两个人就直接去了省建材局了。

看着省建材局的大楼,刘春江不由得想起了他过去在北方工业大学的女友严秋萍,他心里有一种涩涩的感觉。她当年就是分配到了这里的。算起来,自从那年他和薛柯枚在省城演出见过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两人来到了省建材局组织部,苏秀玲直接找到了齐书记的办公室,把邀请函送到了党组书记齐宾州那里。

齐宾州书记过去也是从辽源水泥厂出来的,在那里当了多年的党委书记,自然对那里有着很深的一段感情。此时,他一看到苏秀玲,立刻就笑了,主动站起身来,和她握了握手,关心地问着:

“……哎呀,是小苏呀,快坐下,你们是多会儿过来的?”说着,他就让手下的工作人员给他们拿了一些水果过来,并亲自把苹果塞给苏秀玲和刘春江的手里。

在齐书记面前,苏秀玲丝毫也不拘束,甚至还有些调皮,她咬了一口苹果,笑了笑说道:

“我们昨天晚上就已经到了,之后我们还出去玩了一晚上呢……”

“是吗?你们住在那儿里?哎呀,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这都几年过去了……”齐宾州看着苏秀玲感叹着说道。

当年齐宾州在水泥厂当党委政治部当主任的时候,苏秀玲还只是那里的一个文书,在齐宾州的印象中,她还是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小姑娘呢,这一转眼,苏秀玲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

齐宾州对水泥厂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关心地向苏秀玲询问了一些水泥厂生产和其他方面的一些事情。

刘春江坐在一旁,感觉这个齐书记对他们很亲切,说话也很随和。

最后,齐书记又问省委谁还跟着一起去,当他得知省委组织部的肖部长去的时候,他想了想,说道,那我就陪着肖部长一起走吧。

到了中午了,齐书记让办公室的人安排他们两个吃饭,苏秀玲谢绝了,她握着齐宾州的手,感激地对齐宾州说道:

“谢谢齐书记了,还是下次吧,我们还有一个同事到新闻单位送邀请函去了。中午我们要和她一起吃饭。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下午要坐好几个钟头的汽车呢。”

见苏秀玲不肯,齐宾州也就不再勉强,然后让人把他们两个送了出去。

当刘春江他们二人回到宾馆的时候,薛柯枚早就回去了。她上午跑的很顺利,省日报社、省电视台,还有省电台全都送完了。

下午,当苏秀玲要走的时候,薛柯枚看着黑色的奥迪汽车,她迟疑了一下,说道:

“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单独走吧,万一去的人多了坐不下怎么办?”

“不用,你就跟着一起走吧。肖部长自己坐一辆车,组织处来一个人坐咱们的车;另外,省建材局齐书记自己也带着车,你放心地坐吧。没事,能坐下。”

田雨开着汽车,很快来到了省委大楼前面,大家都下了车,司机田雨拿着个大水杯,问道:

“这里从哪儿接点水儿?”刘春江说道:

“给我吧,”刘春江接过了水杯,“你不用进去了,我给你顺便接点儿水去。”说完,他跟着苏秀玲走进了大楼。

进了大楼,刘春江便找水房接水,他顺便又洗了一把脸。

等他出来的时候,苏秀玲已经陪着肖部长走出来了。

肖部长一边走一边问着他的司机:

“组织处的严处长准备好了没有?”

“已经出来了。”肖部长的司机说道。

当几个人来到楼梯处,只见一个身材匀称的女青年,正站在那里已经等着了。肖部长一见,马上向苏秀玲介绍起来:

“这就是组织处的严处长,她也和咱们一起去。”

苏秀玲赶紧上前,握着严处长的手,说道:

“欢迎严处长给我们指导工作。”

这时候,刘春江也端着水杯走了过来,苏秀玲一见,马上招呼他:

“小刘,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委组织部的肖部长,这位是组织处的严部长……”

肖部长向刘春江伸出了手,刘春江马上把水杯放在了走廊的扶手上,和肖部长握了握手;之后,当他要和严处长握手的时候,两人不由得都愣住了:

原来,眼前的这位严处长,居然是刘春江当年在北方工业大学的同班同学,也是他的初恋情人严秋萍。

“是你呀?”严处长惊讶地叫了起来……她对肖部长和苏秀玲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学同学。”

刘春江也感到有些意外,他握着严处长的手,说道:

“原来是严……严处长,你还好吧?”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不自然。

“我嘛?就那样,你呢,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严秋萍一边走一边和刘春江聊了起来。

他们从电梯里走出来,来到了大院,这时,薛柯枚也迎了上来。

当薛柯枚看着那个女领导,她感觉有些面熟,等走到了跟前,她也是大吃一惊……

她也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又遇到了刘春江的前女友严秋萍了。

刘春江显然也看见了薛柯枚的反应了,他的神情显得十分尴尬,面红耳赤地向严秋萍介绍着薛柯枚:

“这是我们工作部的薛柯枚,这是省委组织部组织处的严处长……”

严秋萍微笑着向薛柯枚伸出了手,说道:

“不用介绍,你忘了?其实那年我们见过面。”看来严秋萍的记忆力很好,她一眼就认出了薛柯枚。

薛柯枚站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神情也是十分尴尬,赶紧伸出双手,握住了严秋萍的手,说道:

“欢迎严处长到我们厂指导工作……”

“你们当年不是……”严秋萍意思是问,当年刘他们两人在一起是恋人……

“……没有没有,”薛柯枚一边摇了摇头,一边解释着,“我现在已经结婚了,他还是一个人……”她的脸红了……

这时,省建材局的齐书记也过来了。

肖部长看了看周围的这几个人,说道:

“没有什么事了吧?没有那就走吧。”说完,就上了自己的车,苏秀玲陪着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刘春江把水泥厂的这辆奥迪车门打开,请严秋萍上了车,本来他想坐到前面的副驾驶座位去,哪知道薛柯枚已经抢先一步,坐了上去。他只好和严秋萍两人并排坐到了后面。

车开了。

路上,薛柯枚坐在前面,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夹在刘春江和严秋萍中间的多余人,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显得很不自然。好在还有司机田雨,这才让她稍微好一点儿。一路上,她只是望着两边的景色,尽量不怎么插话。

此时,刘春江和严秋萍坐在后面,时隔多年,此时,两个人又坐在了一起,心情都是很不平静。

“严处长,你什么时候调到了组织部的呢?”刘春江开口问道。

“……这叫什么话?什么处长不处长的?”严秋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看了看窗外,接着说道,“说起来是个处长,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大头兵。……春江,你不要这样称呼我好不好,……你还是叫我秋萍吧,咱们毕竟都是老同学,就不要这么叫了,听起来显得别扭……”

刘春江也笑了。确实,让他猛地对严秋萍改口,一时间心里还真有些不习惯。

经过交谈,刘春江才知道,严秋萍其实早在前几年,就已经从省建材局调入了省委组织部的组织一处,并且在前不久,被任命为组织三处的副处长。

0068 玩扑克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怎么也还是一个人呢?”严秋萍看着刘春江问道,她的眼神里面流露出一种关切的神情。

“怎么说呢?”刘春江望了望坐在前面的薛柯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道:

“一言难尽那,慢慢再说吧。”

薛柯枚坐在前面,听了刘春江的这句话,心里也是激起了一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当他们到了水泥厂之后,水泥厂党委书记柳石英,厂长吕志强,以及水泥厂副厂级领导,都早已等候在厂办公大楼门口了。

市委组织部的几个人也来了。他们也都和省里的几个领导握了手。

肖部长下了车,和水泥厂的这些领导一一握手之后,便有柳书记领着,来到了党委会议室。

随后,柳书记开始向几位省领导介绍着这次厂党代会的安排情况。

张永强也在会议室坐着。

刘春江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本,坐在会议室的后排,坐着记录。薛柯枚则给领导倒着茶水。

张永强看着柳书记,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由于他是负责安排几个领导的接待工作,所以,他只是听了几句,估计汇报的时间差不多了,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六点钟了。张永强便轻轻地从会议室里退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便通知食堂开始准备饭菜。

其实,饭菜的材料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就等这些领导一来,便开始操作。

之后,他又拿起电话,联系招待所的负责人,让他们做好几个领导的住宿安排工作。

放下电话,张永强在地上饶了几个圈,一边抽着烟,一边心里想着,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回到了会议室,趴在苏秀玲的耳边,让她亲自去招待所去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最后,他又打电话给朱高平,向他落实了一下负责安全保卫的人员情况。

汇报会开完了。柳书记等厂领导都陪着这些省市领导,坐着一辆面包车去了食堂。

刘春江走出会议室,回到了办公室把记录本放入柜子里。

薛柯枚等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后,把会议室的门锁上,又检查了一下柳书记的办公室,见没有什么情况,这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这时候,张永强走了过来,对她说道:

“你的孩子在哪里?”

“在他奶奶家呢。”薛柯枚不知道张永强问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那就好办了。这两天,咱们这里事儿很多,你就先把孩子放在他奶奶家里吧。晚上,你就别回了,你和刘春江,司机田雨,还有公安处的几个人,开几个房间,就在招待所里守着领导,负责他们的生活起居。有什么情况,要多动动脑子,灵活处理。”

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随后,他们一起坐着田雨的车,也向食堂驶去。

他们只是简单地吃了几口饭,张永强等几个人便又来到了招待所。这时候,苏秀玲也过来了,她向张永强详细地介绍着这里的几个房间的安排情况。

张永强一边挨个看了看每个房间的情况,连电视机也试了试,最后点了点头,对苏秀玲说道:

“会务组的事情都没什么问题了吧?”

“没什么问题了。”

张永强回过头看了看薛柯枚,说道:

“走吧,再看看会议厅准备的怎么样了。”

几个人又来到了会议室。张永强的心很细,他在会议厅一边转着,一边看着,最后,甚至就连音响所需要播放的磁带,都要看一看:

“《国际歌》的磁带里面有歌词吗?”

“这个……”刘春江说不上来了,他摇了摇头。

“要纯音乐的,不要带唱词的。这些细节你们都要注意到,我们干的就是这些细小的事情,一点都马虎不得。完了你们再好好听一听,把磁带的位置都调好了。”张永强强调着。

看看没什么事情了,张永强这才回了家里。

刘春江看了看薛柯枚,关心地问道:

“你照相的事情都准备好了没有?”

“你放心吧,胶卷和电池都准备好了。就连测量焦距用的皮尺,还有手提话筒,都准备齐全了。”薛柯枚感觉自己的工作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

晚上,田雨和公安处的两个保卫人员在招待所的值班室看着电视。刘春江和苏秀玲等人来到了肖部长的房间门口,向里面看了看。

市委组织部的几个领导开完会就回去了。这时,柳书记和厂长吕志强两个人正在肖部长的客房里坐着谈话。肖部长安排的是一个套间,外面是会客室,里面是卧室,还带有一个卫生间。

苏秀玲一摆手,三个人回到了苏秀玲的房间坐下。

“小刘,你准备扑克了吗?”苏秀玲问道。

“扑克牌?没有。”

苏秀玲笑了笑,掏出几块钱,对刘春江说道:

“拿着,你出去买几副扑克牌去吧,有时候领导或司机晚上没有事儿的时候,说不定会玩的。另外,你出去顺便到医院看看,让他们准备一些常用的急救药品,包括治疗腹泻的,头疼的,都拿一些过来。”

听了苏秀玲的话,刘春江不得不佩服,苏秀玲的心想的很周到。就连薛柯枚,也暗暗地自愧不如。

刘春江买完了之后,几个人在房间里待着,不一会儿,肖部长的司机便过来说要一副扑克牌。

刘春江赶紧取了几个扑克,交给了那个司机。

司机拿了之后,便走了出去。肖部长和建材局的齐书记,还有他们的两个司机,正好凑够一桌人,玩起了扑克。

苏秀玲又和刘春江薛柯枚一起,切开了两个西瓜,然后让他们两人给每个领导的房间里面放一些。

刘春江拿着一个水果盘,端着水果,来到了严秋萍的房间。

此时,严秋萍正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面看着电视剧。她看见刘春江端着水果进来了,马上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你看你,快别忙了。我不吃,还是留给你们几个人吃吧。”

这时候,苏秀玲和薛柯枚两人也走了进来。严秋萍让他们都坐在沙发里,自己则坐到了床上。并且硬是让他们三个人也都吃一些水果。

“肖部长他们干什么呢?”严秋萍看着苏秀玲,问道。“他们?……他们几个人正在玩扑克呢,苏处长想不想玩扑克?”苏秀玲问道。

严秋萍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瞟了一眼刘春江,不禁笑了起来:

“扑克?玩就玩吧,玩什么呀?升级?好吧,只是就我这水平,刘春江知道,一点儿长进也没有……”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和苏秀玲把茶几上面的东西,放在了一边。

薛柯枚借着收拾水果盘的机会,主动搬了个椅子,坐在了严秋萍的旁边。

刘春江见薛柯枚特意坐在了严秋萍的旁边,看了她一眼;而薛柯枚呢,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这样一来,薛柯枚就和苏秀玲两个人是一家;而严秋萍,则和刘春江成了一家。

说实话,刘春江并不经常玩扑克,水平也只是一般。

苏秀玲的性格活泼,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此时,虽然严秋萍是省里的领导,但她的岁数并不算大,又是大家在一起玩耍,所以,苏秀玲也就和她开起了玩笑,说道:

“咱们几个总不能就这么干巴巴地玩,这样也没什么意思。谁要是输了,总要出个节目才好,严处长,你说是不是?”

严秋萍其实性格也很开朗,她一听苏秀玲提的这个建议,立即点头同意,说道:

“我没意见,你们说吧,要是输了,那应该该怎么办?”

刘春江看了一眼严秋萍,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道:

“你是省里下来的领导,你说吧?我们听你的。”

严秋萍白了刘春江一眼:

“这叫什么话?这里没有什么领导,大家都是一样的,还是你们说吧。”

“要我说,那就这样吧,谁要是输了,就要让赢家弹奔儿头,每次输了,挨十个……”

大家都笑了起来。苏秀玲不干了:

“……不行不行,你是个男的,手上有劲儿;我们几个都是女的,没你劲儿大,不公平,这样吧,你弹一个,我们弹两个……”

薛柯枚也被苏秀玲的这个建议逗笑了,她看了看严秋萍,笑着说道:

“要是严处长输了,等明天到大会主席台上讲话,下面的人一看这个省里下来的严处长,脑门儿上一片青紫色,一定会笑翻了天……”

严秋萍眼睛一翻,不服气地说道:

“……笑翻天?还不一定谁笑谁呢?不信那就来吧。”

第一轮过去了,苏秀玲她们一伙儿赢了。

严秋萍对苏秀玲,下手毫不客气。但是,只是她毕竟是个女人,手上就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是很疼。

薛柯枚红着脸看了看刘春江,然后非常信任地把脑门儿伸向了刘春江,她闭上了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期待的样子,似乎这不是来受刑的,而是过来享受刘春江亲吻她的——因为她知道,他断然不会下手重的。

刘春江看着薛柯枚长长的睫毛,心中升起无限柔情,他手上当然不会太用力,只是象征性地轻轻地弹了十个。

0069 计划赶不上变化

哪知道坐在对面的严秋萍却不干了。女人的眼睛是最尖的,对刘春江的性格,严秋萍可以说是太了解了,一眼可以看穿他的心底。她眼瞅着刘春江对薛柯玫含情脉脉,充满柔情地弹了几个,顿时心里的醋意大发,——自己过去和他一起恋爱了四年,也没有见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现如今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这样眉目传情,这还能行?于是,严秋萍把脸一绷,使劲地摇了摇头,不满地嚷道:

“这怎么行?这和挠痒痒有什么两样?要是这样的话你干脆别弹别人了,都弹我一个人得了?不行!这回不算,重来!你必须要下手狠一点儿。最起码要能听得到清脆的响声才行……”

刘春江一看过不了这一关,他笑着看了看薛柯枚,说了声,“那就不对起了,你忍着点儿吧……”说完,他站起身来,把手指放在口中,哈了一口气,重新弹了起来,——刘春江其实也是想故意逗逗她,因此手上比刚才稍微加了些力气。

“蹦蹦蹦”

这回的声音果然响亮了不少。

顿时,薛柯枚的头上泛起了一个青紫色的大包,她用手捂着额头,一边使劲揉着,一边用眼睛狠狠地瞪着刘春阳,疼得眼泪都差点要流下来,高声叫道:“——好你个刘春江,下手居然这么很,行,你等着”

严秋萍笑的拍起了巴掌,高声叫道:

“好,这才叫秉公执法,不徇私情……”再看苏秀玲,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跌倒

也许是运气太好的缘故,第二轮刘春江又赢了。

几个人都看着薛柯玫笑,薛柯玫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还是和上次一样,把脑门送了过去,只是这回她不像上次那样,好像是要享受爱抚;而是紧紧地咬住了嘴唇,眉头皱起……

严秋萍站起身来,像个执法检查官一样,把头伸向刘春江和薛柯玫的中间,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监督着刘春江的每一个“用刑”的质量,把个苏秀玲笑的更是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一次的这几个“奔儿头”,比上回有过之而无不及。

薛柯枚这回真的是要哭了。她脸上明显地露出要报仇雪恨的表情来。

第三轮过去了,这回薛柯枚她们两个终于赢了。

刘春江输了牌,反而长出了一口气,他仿佛是要赎回前两回自己的罪过一样,把脖子伸长,等着薛柯枚的惩罚

薛柯枚知道自己手上没有多少劲,再加上前两次被刘春江弹得那么重,到现在还疼,所以下手也丝毫没有留情。而刘春江呢,挨了薛柯枚的几个“奔儿”,一点儿不觉得委屈,反而好像吃了蜂蜜一样,脸上笑开了花。

接下来,严秋萍他们又输了。

等到第五轮,本来刘春江和严秋萍两个人的牌好的不能再好,可是,谁能想到刘春江却屡屡出错,一点儿也不会配合,该出手的时候不出手,好端端的大王小王,还有两个流星*,全都臭在家了……

“你这分明就是故意的……你们两个串通一气,故意出错牌,不和你们玩了……”严秋萍把牌一扔,气呼呼地撅起了嘴。

苏秀玲一见,赶紧责备刘春江:

“看你,这下可好,把严处长给惹恼了吧?还不赶紧向严处长赔不是?”

刘春江见状,赶紧取过了一个西瓜,送到了严秋萍的嘴边,连连说道:

“处长大人饶命,都是小的不是,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着,他连连作揖……

严秋萍也被刘春江的样子给逗笑了,她接过了西瓜,大大地咬了一口,她两眼斜瞅着他,用力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个“奔儿”,又是气又是爱说道:

“你呀……该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第二天,大会正式开始了。

前面的几个发言,都是省市领导的贺词。

张永强是大会代表,坐在会议厅里,党委工作部其余的这些人,此时都在会议室的休息室里,准备着会议需要的各项准备工作。

薛柯枚拎着个暖壶,打好了开水,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准备给正在讲话的肖部长再倒一些水,这时候,正好刘春江迎面走过,薛柯枚一见,看看走廊里面没有人,悄悄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怎么样了,还能看得出来吗?”

刘春江睁大眼睛,往前走了两步,认真地瞅了瞅,然后摇了摇头说道:

“不行。你还是把额头上面的刘海放下来吧……”

薛柯枚一听,把暖壶放在一边,真的把额头上面的刘海放下来几缕,往前面遮了遮,然后冲他瞪了一眼:“还不怨你?”说罢,嫣然一笑,转身走进了会场。

此时,严秋萍正在主席台上神情庄重地端坐着,见薛柯枚提着暖壶给她倒水来了,她下意识地看了薛柯枚一眼,感觉不知道什么地方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儿,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她的额头留着几缕刘海,严秋萍一下子分神了,她差点就要笑出来。但她反应很快,马上用一只手捂着嘴,故意清了清嗓子;另一只手又端起茶杯,低头装作喝了一口水,这才把脸上的神情掩饰过去。

现在是柳书记开始作报告了。

刘春江在休息室里的沙发上坐着,专注地听着自己写的报告。这时候听柳书记念着自己写的报告,心里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而且,文章里面的每一处,他都能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写这些地方的情景。

会议室里不时地传来一阵阵热烈的掌声。这掌声虽然是送给柳书记的,但是,听着这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刘春江其实心里其实比柳书记还要感动。

此时,薛柯枚坐在那里,又一次认真地检查着照相机,准备一会儿照相。

当她检查完了,看了看大家,说道:

“咱们往大楼门前搬几把椅子吧?”

斜靠在椅子上面的王雪飞,正在看着一张报纸,他挺身坐直了,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直着脖子说道:

“就咱们这几个人搬?着急什么?等一会儿散了会,随便让几个代表帮着搬几把就足够了。”

苏秀玲想想也对,她点点头,说道:

“就是,一会儿让大家帮着搬一下就行了,你不用着急。”

再有一会儿报告就要念完了。这时候,张永强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他看了看休息室的这些人,说道:

“现在我们大家把这些椅子都搬出去吧,一会儿会议散了正好给代表合影。”

王雪飞一听,马上站起来,扛着一把椅子就往外走。

薛柯枚也赶紧搬了一把椅子下了楼。

当她来到了大楼门前的台阶上面,没料到这里居然横着一辆大轿车,正好挡在门前准备照相的位置上。

“这不是老穆的车吗,老穆呢,真是没有眼色,怎么就把车停在了这个地方?”

大家赶忙去找老穆,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

这可怎么办呢?薛柯枚看了看那辆大轿车,又看了看门前的台阶,对大家说道:

“找不着司机,那代表们也只好往这边挪一挪了。”

张永强看了看台阶,点了点头,说道:

“也行,就在这里吧。”

柳书记的报告作完了。

会议散了,代表们纷纷走了出来。

领导的椅子也都摆好了。这些领导的椅子上,都贴着他们的名字,每个领导只要对号入座就可以了。

这个位置的安排,是刘春江给排列的,他根据每个人的职位大小,把名字标上去的。

没想到,厂总会计师胡安平,见张永强的座次居然比自己还要居中,心里有些不大高兴,他心想,按道理来讲,自己是个总会计师,属于副厂级领导;而张永强,只是个党委委员,级别不如自己高,怎么就把自己安排在张永强的后面去了?

其实刘春江是这样理解的,这是党代会,不能按照行政职务高低的顺序来排名,而应该按照党内职务的顺序排列才对,不管怎么说,张永强毕竟是党委委员,所以他才把张永强的位置放在了他的前面。

这个胡安平,平时就是个爱较真儿的人,但是,当着省市几位领导的面,他也不好因为这事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这个地方,又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在这里照相,大家都照成了阴阳脸了,哈哈……”

大家一听,有的人觉得在哪儿照相都一样;有的默不作声;也有个别人跟着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就是,这个地方不好,不如那边照好看……”

肖部长一听,脸上有些不悦,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薛柯枚一听,心里感到有些紧张。她其实从心里觉得,脸上一半受光,一半背光,这样照出的相脸上反而更有立体感,显得更加生动。可是,这些话现在根本没法和他细讲。

柳书记看了看这个位置,又看了看旁边的大轿车,说道:

“这里不行,那就干脆到广场上照吧。”

于是,大家纷纷往那边走去。

但是,到了那边,毕竟参加会议的这些代表人太多,只能排成两排,这样从构图效果上看就不太好了,而且每个人的脸也就显得小了,薛柯枚心里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此时也没有办法了,最后也只能是如此了。

0070 血色残阳

下午,省委组织部的肖部长和省建材局的齐书记吃完了饭就回去了。严秋萍作为省委组织部组织处的处长,还要继续指导后面的会议。

此时,参加会议的各个代表团开始分组讨论上午柳书记所作的报告。

由于上午的代表合影没有照好,薛柯枚的情绪有些低落。此时,她一个人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闷闷不乐地回想着上午的事情。

本来这几天的工作,方方面面都已经想的很周到了,谁能想到,司机老穆的大轿车给当不当正不正地停在了大楼的门前,更可气的是,总会计师胡安平竟然还当着那么多的人,说她在那里给人照相,都成了阴阳脸了,这叫什么话?

刘春江见薛柯枚坐在那里发呆,知道她还是为了上午照相的事情生气,就走到她的跟前,安慰着她:

“行了,不要生气了,这个不能怪你,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我倒不是埋怨人家司机老穆,都是怪我自己没有把这种意外的情况考虑进去。不管怎么说,都是怪我自己考虑问题不周。”

这时候,严秋萍也走过来了,她见薛柯枚自己深深地自责着自己的过失,从心底暗暗钦佩这个对工作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她也安慰着她,她拉着薛柯枚的手,笑着说道:

“柯枚,行了,这次好好总结一下经验教训就行了,以后就有了经验了。其实,不管是谁,做工作没有想的十全十美的。”

见严秋萍这样安慰她,薛柯枚感激地点点头。

晚上吃完了饭,张永强回到招待所的休息室里,给本部门的这几个人开了个小会,他神情严肃地对大家说道:

“再有一天,这个会就要开完了。以前的议程,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过去了,我看基本上还是可以的。现在最关键的是,要设法保证明天的选举工作能够顺利进行,大家要把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要事先想到,你们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负责组织工作的苏秀玲,低着头沉思着,这时候,她听张永强问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她迟疑了一下,问道:

“明天的选票,咱们只准备了两套,不知道够不够?要是万一出了错,就来不及印了”

按照选举制度,只要会议在选举的过程中,多出一张选票,那这一次选举就是无效的,就要重新选举。

张永强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考虑了一下,说道:

“为了保险起见,明天上午再印上一套吧,以防万一。”

听了张永强的这番话,苏秀玲坐在那里越想越有些不放心,她又把准备好了的那两套选票重新拿出来,仔细地数了两遍,这才放进了柜子里锁上。

今天晚上,由于肖部长和齐书记等省市领导都已经走了,苏秀玲他们几个人的工作也就少了许多了。

此时,住在招待所的省领导,也就只剩下了一个严秋萍了。

此时,苏秀玲又端着一盘子瓜子和一些水果,送到了严秋萍的房间内。严秋萍一见她来了,就招呼她坐下,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最后问她今天晚上还玩不玩扑克了,严秋萍笑了笑,说道:

“要玩你们几个玩吧,我想到外面随便散散步。”

“随便散散步?”苏秀玲眼睛眨了几眨,她试探着问:

“您准备到哪里散散步?您是自己一个人散步吗要不要我们跟着?”

严秋萍想了想,说道:

“你就让小刘陪着我一起走走吧。我和他过去是大学的同班同学,多年不见面,想一起和他叙叙旧。”

苏秀玲听了,心里想了想,最后也就同意了。

当苏秀玲回到了休息室,见刘春江和薛柯枚等人正在那里闲谈,就把刘春江一个人单独叫过来,把刚才严秋萍的意思告诉了他。

“什么?她说她要我陪着她散散步?”刘春江大睁着两个眼睛,心里感到有些不安起来。

苏秀玲点了点头,“是的,”她看着刘春江,想了想说道:

“人家既然已经提出来了,要和你叙叙旧,那你不行就领着她到咱们厂周围随便转一转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刘春江扭头看了一眼薛柯枚。

这时候,薛柯枚也看着他,见他这样,薛柯枚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下,说道:

“人家严处长请你陪着一起去散步,这是好事呀,他去吧,看我干什么?”

刘春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时候,严秋萍已经走出来了。刘春江一见,便跟了上去。

夏季的夜晚,正是出来纳凉的好时候。此时,水泥厂外面到处都是出来乘凉的人们。刘春江陪着严秋萍,两个人顺着一条小路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郊外。

此时,西边的天空上,一大片血红色的晚霞已经升起来了。这些血红色的残阳,像是被狂风撕碎的棉絮,在天空中散落着,飘动着。

严秋萍望着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峦,随口问道:

“春江,看得出,你现在很喜欢那个薛柯枚呀?”严秋萍说话毫不拐弯,单刀直入。

“你看出来了?是的,不瞒你说,你也知道,我们过去曾经恋爱过,所以那时候也就很喜欢她。”刘春江对严秋萍比较了解,所以也就不隐瞒她,照直把心里话告诉了她。

“那时候喜欢她?那这时候呢?”严秋萍两眼紧盯着他,又紧接着问道。

“这时候?这时候我还是喜欢她,只是只是”刘春江不知道后面的话该怎么说。

“只是现在人家已经结婚了,而且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严秋萍替他回答了。

刘春江低下了头。“他们的婚姻现在也是不幸福的。而且,薛柯枚她原来心里就是”

严秋萍一摆手,止住了刘春江的话,说道:

“你即使现在有一万个理由,那也是你自己欺骗你自己,你要知道,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这个和她爱不爱那个人是两回事儿。”

刘春江不得不承认,严秋萍说的话虽然残酷,但很有道理。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是让她离婚和你结婚吗?还是你去当一个第三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着?”严秋萍是个很理智的人,她直接把问题摆在了刘春江的面前。

“这这也是我最痛苦的事情。说实话,每天深夜,只要我一静下来,我的灵魂深处,就面对这个问题,这也是我最难以选择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摆脱不了她的影子。我也控制不住我的感情,她为了我,几乎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都献了出去,我欠她一份感情我怎么办?我不能没有良心,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刘春江扶着一颗柳树,用力拍了拍,他痛苦地说着。

远处的池塘里,传来了一两声青蛙的叫声。

这时候,严秋萍转过头,背对着他问道:

“当年,你离开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痛苦?”严秋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伤感。她望着西天上像棉絮一样破碎的残阳,用悲伤的口气问道。

“我?当然痛苦了,只是只是那是因为你母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而且而且后来也是你狠心地抛弃了我。所以……所以……”刘春江费了半天劲儿,才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严秋萍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道:

“你错了,我的痛快不必你现在少。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我现在过得一点儿也不幸福,……我当时为了你,好长时间情绪都调整不过来,有一次,我妈因为我的事情,还吃了好多安眠药,差一点死去,这些你都知道吗?”说到这里,严秋萍忽然低声抽泣起来

刘春江一听,他吃惊地望着她,他有些慌了,转到了她的面前,问道:

“没有我,你你现在不是生活的也挺好的吗?省委组织部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你的前景一片光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你要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羡慕你呀?”

“那那都是表面的。”严秋萍苦笑了一下,“你以为我幸福?……是的,在别人看来,我的确很幸福。其实,我的那个老公,当时只是看上了我的家庭,后来,他慢慢地变了,到后来,他在外面,其实早早就有人了”说到这里,严秋萍调转了身子,伏在刘春江的肩膀上,放声痛哭起来。

刘春江僵硬地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无比悲痛的样子,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才对

“春江,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严秋萍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现在每天回到家里,心都在颤抖,整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我怕回家,一回家就感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他一个月也回不了一次家,把家完全当成了一个旅店,想回就回,想走就走我现在真是后悔听了我母亲的话,没有找你呀”

0071 夜不能寐

刘春江呆呆地望着他,他万万没有想到,外表风光的严秋萍,个人的生活居然是这样的。

天上的残阳渐渐消退,夜幕渐渐笼罩了大地,天色已经晚了,刘春江怕她受凉,就扶着她慢慢开始往回走。

严秋萍一边走,一边擦着脸上的泪痕。路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当他们两个回到招待所的大院时,刘春江看见,水泥厂公安处的保卫人员,正站在大门外面远远地望着他们,见他们平安回来了,这才走了回去。

上了二楼,刘春江把严秋萍送到她的宿舍,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又安慰了她几句。

严秋萍看了看刘春江,此时,她的情绪已经稍微稳定了一些了,她两眼凄苦地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时候不早了,明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你也回去休息吧。”刘春江也是怕再引起她心中的伤痛,就站了起来,对她说道:

“那你也休息吧。晚安。”

“晚安,”严秋萍盯着刘春江看了看,最后又说了一句,“春江,谢谢你能陪我出去散步。”

刘春江脚步稍微停了一下,最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不知道怎么的,刘春江半天睡不着觉,他翻来覆去,脑子里面久久的回响着严秋萍刚才在外面对他说的那些话语,一会儿脑海里浮现出严秋萍的那一双凄苦的眼神;一会儿又浮现出薛柯枚那渴望期待的眼神,他心乱如麻。

眼看就要半夜两点多了,他还是睡不着,最后,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口袋里面有昨天从医院开的安眠药,就起来吃了几粒,倒在床上,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刘春江哪里知道,这一夜,和他一样转辗反侧,深夜了还不能入睡的人,还有两个。这两个人,一个是薛柯枚,另一个人便是严秋萍。

严秋萍现在的家庭,正如她自己所述说的那样,早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当年,由于刘春江大学毕业后工作没有留在省城,所以,严秋萍母亲怕他们将来两地分居,生活不方便,坚决反对他们继续恋爱下去,要求严秋萍和刘春江分手。

当时,女儿说什么也不肯,没有办法,最后,严秋萍的母亲有一天吃了许多安眠药,差点死在医院里,这才让严秋萍狠了很心,与刘春江分了手。

之后,严母给女儿找了一个看起来当时家庭条件不错,大学毕业又留在省城高校当助教的一个老师杨易宁。

后来,在严秋萍父母的帮助下,杨易宁离开学校,调到了省政府机关。这几年,经过几年的努力,他现在也已经被提拔起来了,目前在省经委下面的一个处担任处长。

其实,这个杨易宁一开始就不是那么喜欢严秋萍的,后来,他当上了处长之后,慢慢地,杨易宁与他们部门的一个家庭背景更大的女青年产生了恋情,勾搭在了一起。

慢慢地,杨易宁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一次,两个人大吵了一架,最后,这个杨易宁干脆连家也不回了。

如此一来,严秋萍与杨易宁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逐渐发展成象她所描述的那样,已经名存实亡了。

后来,杨易宁多次提出来要离婚,严秋萍就是不同意,她还是想极力挽回这个已经名存实亡的家庭。到现在,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干耗着。

而且,更令严秋萍悲伤的是,从结婚一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一个孩子。

所以,严秋萍见了刘春江,才会向他倾诉出了她现在内心深处的苦楚。

再说薛柯枚,当天晚上,当她得知严秋萍带上刘春江,到外面去散步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一些猜测。

女人的心是相通的。通过昨天晚上他们几个在一起玩扑克的时候,薛柯枚就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严秋萍,她对刘春江过去的那份情感,至今也没有冥灭。

对于这一点,薛柯枚并不感到意外,也丝毫没有一丝的嫉妒,因为,她完全明白刘春江现在所面临的处境,不管怎么说,刘春江终究还是要有他自己的生活轨迹。

自己现在这样一种状况,不管过去怎样爱他,现在怎样爱他,以至于将来还是怎么爱他,可自己毕竟是有了家庭的人了,再拉扯个孩子,凭什么要占有他的情感?妨碍人家刘春江今后的生活?

虽然她知道,刘春江也是从心底深深地爱着她的。但是,爱与婚姻,终究是两回事,刘春江最后总是要回归理性,是要面对现实的。

想来想去,最终,薛柯枚痛苦地决定,自己还是应该为他的将来着想,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把它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第二天早晨,他们几个人陪着严秋萍一起在食堂吃早饭,今天的饭是油条和鸡蛋汤。薛柯枚把饭买回来之后,放在桌子上,然后先给严秋萍的盘子里夹了一根油条。之后大家都自己夹了油条,开始吃了起来。

今天的气氛似乎有些特别。细心的苏秀玲发现,几个人在饭桌上都闷着头吃饭,也不怎么说话,而且情绪也有些低落。

严秋萍只是吃了几口,就不再吃了。苏秀玲问她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她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

“不是,不是饭菜不合口,而是我自己没什么胃口”。说完,她看了刘春江一眼。

此时,刘春江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吃着的饭菜,说道:

“你多少也要吃一些,这样吧,我再给你买些。”说完,他站起身来就出去了。严秋萍想喊住他可是刘春江已经出去了。

不一会儿,刘春江从外面买了三斤牛奶和几个馒头,还有两袋榨菜回来,牛奶是生的,他就告诉食堂的师傅,说是帮忙热一下。

牛奶熟了,刘春江端着一个小铝锅,从窗口走过来,然后把严秋萍的碗里倒了一碗,对她说道:

“趁热喝点吧。”

严秋萍感激地点了点头,说了声:

“谢谢,谢谢你了。”刘春江只是笑了笑,他发现,严秋萍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薛柯枚痴痴地望着刘春江,居然忘了吃饭。刘春江说了她一句:

“你怎么不赶紧喝?都快凉了。”

薛柯枚这才仿佛从梦幻里醒了一样,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后就低头喝了起来。

原来,刘春江过去和她一起谈恋爱的时候就知道,严秋萍有个毛病,那就是不喜欢吃油条。而薛柯枚并不知道严秋萍的这个毛病,所以,还专门买了油条,并且还专门给她放在了碗里,而严秋萍她作为一个客人,又不好意思拒绝,怕别人说她毛病多,架子大,所以,她只好接受了。但是,她又吃不下油条,刘春江看在眼里,他心里当然清楚这是为什么,所以,就主动出去给她专门买了他爱吃的馒头,榨菜和牛奶。

严秋萍没有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刘春江居然还能记着自己吃饭的一些癖好,还能记着她喜欢吃什么食物,正是这些细小的事情,才使严秋萍心里感动。

薛柯枚和苏秀玲当然也看出来这里面的奥秘了。

见大家都瞧着自己,刘春江笑了笑,说道:

“你们不知道,我们两个过去是同学,她的一些习惯,我当然清楚,这有什么?”

“同学就清楚?我看未必,还是你这个人细心,心里装事,要是遇到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哪能记着这些小事情?”苏秀玲说着。

薛柯枚没有说话,她端起碗喝着,同时,还偷偷瞄了刘春江一眼。刘春江见薛柯枚看他,赶紧把头低下了。

上午的会议还是各代表团分组讨论,苏秀玲则带着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坐上田雨的奥迪车,早早地来到了印刷厂,要求再次加印一套选票。之后,她让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在这里等着,自己又让田雨拉着她回到厂子里去取公章。

选票排好了版面,刘春江和薛柯枚认真地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就点点头,签了字。

这回的选票,一共印了三套,每一套的颜色都不一样。选票印出来了。刘春江和薛柯枚等这些选票上面的油墨干透了以后,这才带着这些选票从印刷厂出来。

这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刘春江看了看表,对薛柯枚说道:

“咱们随便吃点饭吧,中午咱们还要给选票上面盖章呢。”

两个人来到了一家饭店,服务员过来,问他们要点什么,刘春江便让薛柯枚自己点菜。

薛柯枚白了他一眼,略带一丝醋意说道:

“你给别人买饭,都不用开口去问,就知道人家心里想吃什么;到了我这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看来,还是旧情难忘啊。”

刘春江一听这话,脸上一怔,两眼直直地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薛柯枚一见,赶紧对他笑了笑,说道:

“……看你,怎么这么严肃地看着我,我只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说完,她对服务员笑着说,“你看着办吧,随便来一些就行了。”

0072 选举

饭端上来了。刘春江给薛柯枚碗里夹了一些菜,让她多吃一些。薛柯枚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了什么,歪着头看了看周围,低声问道:

“昨天晚上严处长叫你和她一起出去散步,你们都谈了一些什么?”

刘春江看了她一眼,反问道:

“你猜猜看,”薛柯枚眼睛转了转,望了望窗户外面,回过头看着他说道:

“让我猜嘛……那当然是重温旧日的友情,共叙过去的恋情,互倾多年来的相思之情了……”薛柯枚眼睛一边转着,一边想着……

刘春江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吃了两口菜,神情渐渐变的忧郁起来,他看了看薛柯枚,口气中带着一些忧伤,缓缓地说道:

“你……真的想听吗?那我就说给你听听……”

“不要……”薛柯枚赶紧制止住了刘春江,她好像是一个刚考完试的学生,即将听到自己的成绩一样,怀着一种既想要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又怕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内心充满了纠结,说道,“你还是不要说了……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到……”薛柯枚目光也变得复杂和暗淡起来。

刘春江不再往下说了。

两个人默默地吃着菜,过了一会儿,薛柯枚低着头,既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她自己说,喃喃地说道:

“如果她想和你重续前缘,那你……还是应该去的……”

刘春江望着她,摇了摇头,他心情很乱,几口把剩下的饭吃完,对服务员说了声:

“结账……”随后拿上文件包就出去了。

回到了会议室,苏秀玲也已经吃完了饭了,见刘春江他们回来了,她马上站起来,接过了那些选票,给刘春江和薛柯枚每个人都分了一些,特意叮嘱道:

“这些选票刚刚印出来不久,有些选票往往会粘在一起,不容易发现,大家要多搓两遍,好好数一数……”

几个人认真地数了数,最后确定没有错了,苏秀玲取出印章和印泥,然后把选票放在桌子上,开始啪啪啪地盖起章来。

选票都准备好了,大家这才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了一会儿。

下午,会议开始进行最后的一项重要的议程——选举新的一届厂党委委员,还有纪委委员。

刘春江和薛柯枚等人马上走入了会场,把选票发了下去,王雪飞和苏秀玲两人,把一个红色的投票箱抬进了会场。随后,又给在场的代表每人发了一支圆珠笔。

苏秀玲拿起话筒,又把投票需要特别注意的几个问题给代表讲了一遍,最后,看看大家都清楚了,这才离开了会场。

很快,这些代表们便填完了选票。

这时候,大会执行主席宣布开始投票,音乐也随之响起,欢快而悠扬的乐曲声在会议厅里回荡着。代表们站起来,按照顺序,一个个地走到了投票箱那里,投下了神圣的一票。

这时候,薛柯枚也拿起了照相机,啪啪啪地照着相,大厅里的气氛显得很活跃。

之后,监票人和计票人走出了会议厅,来到了一个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小会议室,他们开始统计票数了。

会议厅的这些代表,有些烟瘾大的控制不住了,他们纷纷掏出了香烟,走到走廊里,抽着烟;有的相互议论着;有的开着玩笑,说笑着。

其实,这时候的心情,最不平静的就要数那些名字写在选票上面的那几个人,这些人都是厂子里面的风云人物。

特别是那几个名字写在选票上面比较靠后的几个领导,只见他们脸上的神情,此时都或多或少显得有些不大自然,但几乎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笑,似乎对即将到来的结果能够坦然面对。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选举的结果如何。

当然,像柳石英和吕志强这样的几个老领导,就不是这样了,他们的神情非常自然和放松,似乎心里对后面的结果早就心有成竹了。

将近四十多分钟过去了,这时候,代表们也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静静的等着。

五十分钟过去了,选举的票数还是没有统计出来,渐渐地,代表们有些疑惑了,

“怎么回事儿?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统计出来?”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不一会儿,严秋萍和大会执行主席走了进来,大会执行主席向代表们说道:

“由于在统计过程中,发现了一张多出来的票,按照党代会的相关要求,这样的选举结果是无效的,应该重新投票选举。”

“怎么回事?”

“怎么能多出来一张票呢?”

这时候,张永强站起来,对大家解释道:

“这都是我们工作的失误,工作人员在数票的时候,也许没有搓开,这才产生了这样的结果,对不起了,让大家白填了一次……”

这些代表们一听,也都表示能够理解,重新填写就重新填写,这有什么啊?

幸好他们多准备了两套选票,

很快,这一次的选票也统计出来了。

不一会儿,代表团的成员回到了主席台上面,会议厅里面的喧哗声立刻小了许多,会场上顿时安静下来,人们都瞪着两个眼睛,抿着呼吸,看着主席台上。

统计结果终于出来了。

“柳石英,278票……”

“吕志强,267票……”

下面的代表都竖起耳朵听着,每当念到一个人,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所念到的那个人。

“张永强,179票……”

张永强的职务在这里面虽然不是太高的,但是,他的票数却丝毫不亚于前面的那几个人,毕竟,他在这里面的资历和威望还是很高的。

大会执行主席把新当选的党委委员名单还有纪委委员名单宣布完毕后,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雄壮的《国际歌》响了起来了。代表们站在会场上,*地起立着,党代会胜利闭幕了。

刘春江他们坐在休息室里,这几天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他们总算是忙过去了。

晚上,为了庆祝水泥厂党代会胜利召开,俱乐部这两天也特意为大家免费放了两场电影。孩子们这两天都很高兴,每天早早地来到了俱乐部等候着。

严秋萍这两天对党代会的指导工作也算是结束了。为了表示对省委组织部领导对厂党代会的大力支持,晚上,严秋萍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柳石英和吕志强专门前来作陪,张永强也在一旁陪同着,他们纷纷端起酒杯,向严秋萍敬酒。严秋萍笑容满面,不时地也端起酒杯,向水泥厂的这些领导一一回敬着,表示对她这两天的盛情款待。

吃完了饭,柳石英和吕志强把严秋萍送到了早已停在食堂门口等候的奥迪车旁边,严秋萍也向他们两个握手告别,之后,她上了汽车。

张永强特意安排,让刘春江顺便带着几份向省委汇报的文件,一同跟着田雨的汽车,把严处长送到省城。

刘春江本来想要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座位上,但是,严秋萍却特意让他也坐在汽车的后面,陪着她说话。

刘春江笑了笑,说道:

“你是领导,我只是一个秘书,怎么能和领导坐在一排呢?”

严秋萍白了他一眼,“哪来那么多讲究?让你坐后面你就坐后面……”

没办法,刘春江只好也坐在了后面。

为了赶火车,司机田雨的汽车开的很快,严秋萍今天的酒也没少喝,她靠在汽车后面的沙发上,和刘春江闲聊着这两天对水泥厂党代会的一些感受。刘春江也随声附和着。

大概是今天晚上的酒喝得多了吧,严秋萍在汽车上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刘春江在后面和司机田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汽车摇摇晃晃地走着,渐渐地,严秋萍的头向刘春江这边靠了过来,而且随着汽车的左拐右拐,严秋萍的头越来越近,最后,她的头完全靠在了刘春江的肩膀上了。

刘春江一动不动僵硬地在坐在那里,他两眼注视着司机田雨,心里忽然感到有些局促不安。

好在现在的天色已晚,汽车里面的光线也是很黑,所以,田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后面刘春江的表情。

当汽车快要到达火车站的时候,刘春江轻轻地摇了摇严秋萍,说道:

“严处长,醒醒吧,火车站快要到了……”

严秋萍睁开了眼睛,往窗户外面看了看,她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对着刘春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

“哎呀,你们的柳书记和吕厂长真能喝,他们两个轮流灌我,不喝也不行,真是没办法……”

到站了。

严秋萍下了车,和司机握了握手,说道:

“行了,司机师傅辛苦了,我们进站了,你路上要慢一些……”她向司机招了招手,之后,便随着刘春江一起走入了车站。

今天晚上的票,王雪飞早就提前买好了。

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他们来到了候车大厅的贵宾休息室里,先休息了一会儿。刘春江特意给严秋萍倒了一杯浓茶,让她喝下去解解酒。

0073 午夜的列车

火车开始检票了,刘春江一手拿着他们两个人的票,一手拿着严秋萍的旅行包,两个人并排走着上了火车,之后,刘春江领着严秋萍来到了他们所买的软卧包间。刘春江帮着她把东西放好。

刘春江环顾了一下这间卧铺的周围环境,手里拿着文件包对严秋萍说道:

“我先去把这些文件寄存了,你在这里等着,”随后,他找到了列车里面的相关人员,把这些随身携带的文件都交给了他们。

今天晚上的这趟列车,人不算多。软卧里面的人更少,而且,严秋萍和刘春江他们所在的这个软卧包厢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

火车启动了,窗户外面的景物缓缓地向后面移动着,如果不看外面,他们根本感觉不到火车已经走了。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窗户跟前,严秋萍望着窗外站台上面的夜景,她的思绪,又回到了他们当年在大学时的情景。

“春江,”严秋萍望着窗户外面站在火车站台上的一个个送行的人们,说道:“你还记得咱们当年上大学,每到放假的时候,我都要送你回家时的情景吗?那个时候,真是无忧无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啊……”

此时,在严秋萍的目光中,又流露出一种少女所特有的光彩,这种光彩,充满了对未来的一种遐想和渴望。

刘春江当然没有忘记。他不但没有忘记,而且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当年,每到放假的时候,由于刘春江回家所带的东西多,严秋萍就把他们家里的自行车骑过来,帮助他把这些需要带回去的东西托运到火车站。

看着严秋萍的那双熟悉的眸子,刘春江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心情有些复杂。

“春江……”严秋萍望着他,顿了顿,她说道:

“你对今后的打算是什么?”严秋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眼睛直视着刘春江,问道。

“今后嘛……当然是好好干,争取在工作中干一番事业了……”刘春江笑了笑说道。他当然知道严秋萍问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想问他今后对个人生活有什么样的考虑,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从工作上说。

严秋萍也抿嘴笑了一下,“这个是当然的,我也相信。不过,这仅仅只是你今后生活中的一个部分,另一部分呢?”严秋萍把刘春江逼到了死角。

“你指的是家庭吗?其实,我现在也正在考虑着。”刘春江脸上的神色变的有些忧郁起来,目光中出现了一种迷离……

严秋萍看出来了。她又喝了一口茶水,茶杯的水不多了,刘春江站起来端起她的茶杯,又给她续了一杯水,轻轻地送到了她的面前。

就在刘春江把茶杯送到严秋萍跟前的时候,严秋萍用一只手接过茶杯,另外一只手顺势把他端茶杯的那只手握住了……

“春江……”严秋萍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渴望的目光,她说道,“我们现在都不小了,你现在是一个人,我也等于是一个人,我们不如再……再回到当年……重新开始我们新的生活……只要你愿意,或者你到省里,或者我到你这里,那都不是什么问题……”

刘春江握着水杯,缓缓地放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他怕水杯里面的水溢了出来,所以,也就不能动,而严秋萍的手,就这样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刘春江感到她的手有些颤抖……

“秋……别……别这样好吗?”刘春江声音充满了柔情,同时也低了许多……

“秋”这个称呼,是当年他们两个人一起谈恋爱的时候,刘春江对严秋萍的一种经常用的称呼。此时,他再次用当年她喜欢这种称呼,轻轻地劝道:

“秋,你的条件有多么好啊,三十来岁,就已经是省里年轻有为的处级领导了,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就算上你现在的家庭已经名存实亡,但是,那你也不愁再重新组合一个新的家庭呀,怎么非要……非要找我呢?”

严秋萍还是没有松手,她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是的。你说的没错,只要我现在一离婚,再找一个丈夫确实也不是什么问题。……可是,你也知道,那都是他们看中了我的家庭,看中了我现在的这个身份,并不是真正的看上我的这个人。如果是那样的话,结果岂不是和当年的他找我是一样的吗?”

刘春江不说话了,他不能说严秋萍说的没有道理。

“可是,咱们两个可就不一样了,先不说咱们还有过去那四年的感情基础,单说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一个贪图富贵,一心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这一点,才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还有一点,是你对薛柯枚的那种深沉而不肯放弃的爱,也是令我最感动的地方……所以……所以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春江,答应我,好吗……”

严秋萍的目光和说话的声音里,充满了对他的恳求……

列车到了霍州站了,车厢里出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刘春江看着窗外的写着“霍州站”三个黑体字的站牌,不由得又想起了薛柯枚,想起了她当年在这个城市所经历的那一段遭遇……

门一响,严秋萍赶紧把手松开,并且把头低下了……

原来是服务员进来了,“二位,你们要买一些吃点吗?”

刘春江看了看服务员所推的小货车,里面都是一些水果、鸡蛋、方便面,还有香肠等一类的东西。

“给我们来点儿水果吧,”严秋萍一伸手掏出了五块钱,递给了那个服务员。

服务员把一些水果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又推着小车出去了。

刘春江为了打破他们之间的尴尬,就拿出了一个水果刀,挑了一个大苹果,开始削了起来。

苹果很快就削好了,严秋萍拿过了刘春江削好的一个苹果,又用刀从苹果上削了一块儿,用刀尖扎着,伸向了刘春江的嘴边,她红着脸,略带几分羞涩,说道:

“……你忘了?在学校的时候,过去都是你这样喂我,今天,我来喂你,把嘴张开……”

“你呀,还是像原来那样调皮……”刘春江忍不住笑了,他不好意思张口,把脸转到了一边,只是用手接住了那一块儿苹果,放在了自己的嘴里。

严秋萍也笑了,她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接住说道:

“我现在也经常回想起过去的那段美好的时光,……这几天,看到了你,说实话,耳边更是不时地回响起当年你说过的那些话,眼前也不时地闪现出你从前的影子……”

两个人吃着苹果,严秋萍看着刘春江,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

“行了,你这个人我也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你也不会轻易答应,反正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我也不强迫你了,天不早了,咱们先睡觉吧。”

于是,两个人都躺下了。列车飞速地往前奔驰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半夜了。

又到省城了。

一出车站的大门,刘春江和严秋萍两人就看见了前来接站的人,手里高高地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省组织三处”

于是,严秋萍走了过去,笑着捅了那人一下:

“小高,是你来啦?”

那个小高刚才显然没有看见严秋萍,此时正仰着头,看着出站口里源源不断的人流,一见严秋萍和刘春江走了出来,马上把牌子放下来,笑着说道:

“严处长回来了,咱们的车在那边……”说着,领着他们往那边走去。

今天是星期天,街上的行人不少。刘春江和严秋萍坐着组织部的汽车很快就离开了车站。

刘春江看着窗户外面的景色,对司机说道:

“麻烦高师傅在省清远南路的辽源水泥厂办事处停一下……”

“不行,到了省城就得听我的,”严秋萍马上打断了刘春江的话,说道,“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到我家里坐坐,那能到办事处去?小高,你别听他的,把车直接开到我家门口。”

刘春江知道拗不过她,但他还是说道:

“还是改天再去吧,这一回就算了,省的给你再添麻烦……”

“怎么能说舔麻烦呢?这两天都不是你们每天接待我?现在你到了我们这里了,我们要是对你照顾不周,那就是我们失礼了。”

刘春江笑了笑,知道她说的这都是借口,但也不否认,严秋萍也确实是想做东道主,来尽一下地主之谊,他当着司机的面,也不好拒绝,只好任凭司机拉着她回了家里。

下了车,严秋萍对司机说道:

“小高,辛苦你了,上去进家里喝口水吧?”

司机笑了笑,帮着把旅行包取了下来,说道:

“行了,您也累了,坐了一夜的火车,也该早点儿休息了。”说完,招了招手,一溜烟把车开走了。

刘春江提着旅行包,向四周看了看,只见这一带的居民楼环境优美,绿树成荫,布局雅致,卫生干净整洁,看起来十分清净,知道这里一定就是省委组织部所盖的家属楼了。

0074 清泉山上

上了楼,来到了家门口,严秋萍取出了钥匙,推门走了进去,然后把刘春江手里的旅行包接了过去。

这是一个三室一厅的套房。家里的摆设看起来倒是很一般。只是显得特别干净整洁。

“这就是我的家里。”严秋萍对刘春江说着。

过去上大学的时候,刘春江倒是去过几次严秋萍的父母家。这里的房子,是单位分配给她的。

“还是结婚好啊,大小还有这么一个家。不像我,到现在还得住集体宿舍呢。”刘春江看着这一套房子,不由得想起了前几天自己因为写材料,没个正经地方,东躲西藏,又是钻立柜,又是半夜趴桌子时的情景。

“这还不好办?”严秋萍看了他一眼,“只要你一句话,这里的主人马上就是你的了。就怕你不来呢。”

刘春江在屋子里面走了走,之后,他坐在沙发里。

严秋萍冲了两杯奶粉,又取了一些糕点,放在茶几上,说道:

“你先随便吃一点儿,我去给你做点儿早饭。”

“不用了,我吃点儿蛋糕就够了。”刘春江摆了摆手,说道,“我坐一会儿就走了,你别瞎忙了。”

严秋萍看了看他,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是到我家了,不是在我妈那里,你怕啥?怕我把你留下来当压寨丈夫?你放心吧,我还不至于那样。你就当做到了自己家里了。随便一点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拿起一块糕点,递给了他,接着说道,“你还是老习惯,吃东西的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当年,严秋萍让他到她家里做客,刘春江去过了一次之后,就不去了。严秋萍再让他去,他说什么也不肯去,所以,刚才看到刘春江这个样子,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时的情景,所以,严秋萍就故意逗他。

“我现在倒是不怕你妈了,我是怕你的丈夫突然回来。”

“你在这里不要提他好不好?”一提到杨易宁,严秋萍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她望了望窗外,接着说道:“我还真的巴不得他回来呢。”

刘春江见她不想提他,也就不再说话了。

吃完了糕点,刘春江站起身来,在屋里随便转悠着,忽然,当他走到了靠墙摆着的一个柜子上,看到了上面立着的一件工艺品面前,他停住了。

这件工艺品是一个搪瓷娃娃,是一个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小花伞,正憨态可掬地抬头看着他们。

见刘春江站在那里不动了,严秋萍也走了过来,她见他瞅着那件工艺品,说道:

“这不是你给我买的吗?你看,我还一直保留着呢。”

说实话,这件工艺品并不贵重,说起来也就只是几块钱的东西。但是,刘春江没想到严秋萍竟然还保留着,这让他没有想到。

“这件东西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是,在我心里,却是一件很珍贵的礼物。”严秋萍说到这里,她小心地把那件瓷娃娃捧了起来,仔细地端详着,又用手轻轻地擦了擦上面的污渍。

“秋,还是忘了我吧。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随着时光的推移,人也是会不断地在变化的。就把过去的那个我,当成你记忆中尘封的一页吧。”刘春江呆呆地望着那个瓷娃娃,轻轻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严秋萍端详着那个瓷娃娃,她轻轻地放下,然后重新摆回到桌子上,说道:

“时光就是一把尺子,它能衡量和检验许多东西的价值大小。是的,记忆里面有许多东西,自然会随着时光的推移,它会慢慢地褪色,直到最后完全淡忘消失;可是,还有一些东西,随着时光的流逝,它不但不会褪色,反而会闪闪发光,显现出它更加珍贵的一面,就像存放了多年的美酒,越发美味醇香,让人难以释怀。”

“你说的是没错。可是,时光也是一剂良药,它能抚慰心灵深处的创伤,麻醉灵魂敏感的神经,还能磨平痛苦的泪痕。”刘春江转过了身子,来到了阳台上,看着远方的升起的一轮新的太阳。

严秋萍也来到了阳台上,两人都望着远方。

过了一会儿,刘春江回过身来,对严秋萍说道:

“我想出去走走。”

严秋萍迟疑了一下,说道:

“那好吧,这么多年了,我也有好长时间没有出去散散心了,不妨我们一起出去吧。”说完,她就开始穿衣服准备。

两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沿着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小路走去。

刘春江虽说过去在省城读了四年大学,但这十多年过去了,省城的变化也不少。

“你想去哪里看一看?”严秋萍一边走,一边问着刘春江。

“不如我们去爬山去吧?”严秋萍忽然提出了这个决定,她两眼闪着光彩,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说着。

“爬山?”刘春江感到有些意外,当年他确实很喜欢爬山这项运动。

见刘春江在犹豫,严秋萍也不容他多想,马上就拉着他向省城的北方走去。

他们坐上公交车,坐了一个多钟头,就来到了清泉山的山脚下。

这座清泉山,是位于省城北面的一座山,两个人抬头往山上望去,只见山上绿树重重叠叠,一眼望不见山顶。

严秋萍买了几瓶水,还有一些吃的,便顺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向上面走去。

来这里游玩的人并多,这样也好,一路上也显得十分清净。

由于山上的绿树较多,所以,这里也并不感到炎热。两个人一路走着,渐渐地,严秋萍的体力有些跟不上了,她气喘吁吁地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扶着一颗大树,说道:

“啊呀,这么多年了,老也不出来锻炼,身体真是不行了。看起来,你还好一些,比我强多了。”严秋萍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两人休息了一阵,等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然后又接着往上面走。

山林里面的一些不知名的小鸟,不停地在叫着;顺着山坡的峡谷,弯弯曲曲地流下来一股小溪流,这条小溪流,一会儿被凸出来的岩石撕成了几缕,一会儿又分别从不同的地方汇聚在一起。清澈的泉水,发出了美妙动听的声音,像是一支欢快的乐曲,伴随着他们耳边。

“你看,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像不像这条山上的小溪流,他们一开始本来就是聚在一起的,后来,由于突出了的岩石给他们横加干涉,把它们给分开了,但是,经过一段时间,最后它们终究又聚在了一起。”严秋萍指着身边的那条小溪流,抒发出了自己的感慨。

刘春江笑了,他也注视着那条小溪流,没有说话。但是,此时他眼中的溪流,并不是他和眼前的这个人,而是他和另外的一个人。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他们两个最后终于爬上了山顶。

这座清泉山虽然看起来并不算高,但是,它却离省城最近,所以,站在山峰上眺望这座古老的城市,在一片浩渺的重重叠叠的房屋中,却也能依稀辨别出一些城市标志性的建筑,只见它们像一个蒙了轻纱的风俗画,正笼罩在一片青雾之中。

“我每天都生活在这个城市之中,却从来也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严秋萍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手遮住阳光,望着脚下的这座城市。

“……所以苏轼才会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刘春江接着她的话说道。

“是啊,有好些事情,往往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外人早就看清楚了,而当事人却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比如你和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说是不是?”严秋萍话里有话地说着。

山上的风很大,虽说正是夏季八月份,但是,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衣的严秋萍,也是感到有些凉意,她两个手臂交叉着放在了胸前。

刘春江见她似乎感到有些冷,就对她说道:

“山上的风大,我们还是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吧。”说着,两人就往山下慢慢走。

刘春江手里拿着一些吃的,他正在走着,忽然,就听跟在后面的严秋萍忽然“哎呀”一声……

刘春江回头一看,只见严秋萍已经蹲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显得很痛苦。

“……怎么啦?”刘春江赶紧跑了过去,用手去扶住了她……

“我……我刚才不小心把脚给崴了……”

“我看看……”刘春江急忙低头看了看她的那只受伤的脚。

“疼得厉害不?你试着用一下力……”刘春江用手试了试她的脚,他担心骨头受伤。

“不要紧,我看就是崴了一下……”

“唉,你也不小心一些,……来吧,让我背着你下山吧。”

“那怎么行?下山很危险的,我一个人走还不行呢,你背上我更是不行。”严秋萍说什么也不让刘春江背着。

“不要紧,这路还好,不算太陡,来吧……”刘春江不由分说就把她背了起来。

两个人慢慢地走着,由于刘春江背上背着一个人,所以,他走的很慢,也很小心。走了一会儿,严秋萍知道他一定累了,就要求坐下来先休息一阵再走。

0075 省里来信

“疼不疼了,”刘春江坐下来,他喝了两口水,然后又低头看了看严秋萍的脚,只见脚腕上已经起泛起一片青紫色。

“不疼了,”严秋萍看着刘春江,脸上笑了笑,说道。

“瞎说,怎么能不疼呢?都成了青紫色的了,”刘春江不相信她说的话。

“真的,我不骗你,我的脚当然还疼,可是心里却不疼了……”说完,严秋萍的脸红了。

原来,严秋萍见刘春江对她这样关心体贴,她多年来那颗已经冰冷的心,此时就像是注入了一股暖流,顿时感到了几分春意,所以,她才这么说。

两个人休息了一阵,刘春江又背着她,慢慢地走着,就这样,走一阵,休息一会儿,再走,再休息,等下了山,天已经黑了下来,这里的最后一趟公交车也早已经过去了。

在那个时候,社会上还没有出租车,最后,刘春江只好站在马路边上开始等候着汽车,看看能不能拦住一辆。

清泉山的山脚下,属于荒郊野外,这里白天来往的汽车和行人就不算多;到了晚上,更是难得遇到一辆汽车。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眼巴巴地瞅着马路西面的灯光,两个眼睛瞅的酸疼,眼泪都下来了,还是没有看见一个汽车的影子。

“完了,今天晚上看来是等不住汽车了。”刘春江望着马路上黑漆漆的一片,这样说道。

“等不住就等不住,只要有你在就行。”黑暗中,严秋萍看着刘春江,笑嘻嘻地说着。

刘春江没有心思和她开玩笑,他把剩下的一些食物取了出来,让严秋萍吃了。

“我不吃了,你背了我半天,还是你吃吧。”

“咱们两个每人都吃一点儿,”刘春江给她分了一些,然后自己也吃了起来,他一边吃着,一边望着南面的那一片散发出橙黄色的夜空,那里就是省城的灯光。

“这里离市里还有多远?”刘春江望着四周连个灯光都没有,开口问道。

“这里?……少说也有个五六十里的路程吧。”

“五六十里?要不,我背着你走回去吧?”刘春江说道。

“走回去?你疯了?别说是你背着我,就是一个人什么东西也不拿,那也会把你累坏的。不行,咱们就这么坐着吧。”严秋萍不同意。

山区里面的夜晚,尽管是夏天,但是,到了晚上,由于他们两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多,所以,此时多少感到了阵阵地凉意向他们袭来。

“你冷不冷,要是冷的话,就到我的怀里来暖一暖吧,”黑暗中,刘春江感觉到严秋萍的身体有些发抖,知道她身上的衣服穿的单薄,就把严秋萍的身体用两个臂膀揽在了怀里。

月亮渐渐地升起来了。

浩渺的夜空,繁星点点,它们眨着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夜幕中的人间。

星光下,刘春江和严秋萍两个人坐在这片荒郊野外,默默地望着天上的星星,谁也不说一句话。

严秋萍的身子已经不发抖了。

半晌,严秋萍才回过头来,在刘春江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

“我感觉咱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那段时光……”

刘春江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只是用力把她往紧抱了抱。

“你真好,唉,看来我是没有这个福气了……”严秋萍喃喃地说着,“要是一直都像这样该有多美啊……”

“一直这样?那你岂不是成了一个瘸腿的女子了吗?”刘春江听了这话,开始逗她了。

“要是真的能够换来你的这份浓浓的爱,我情愿永远这样……”黑暗中,刘春江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他从声音里能够听得出,严秋萍说话的态度十分真诚。这让刘春江感到有些感动。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月亮也渐渐地往西去了。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聊着,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严秋萍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她头歪着,似乎要靠在刘春江的怀里睡着了。

于是,刘春江便把她抱了起来,自己靠在了一颗大树下,然后让她半躺在自己的怀里,渐渐地,两个人都睡着了。

夜色更浓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刘春江醒来了,他发觉有些不对劲儿,睁开眼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躺在了严秋萍的怀里。

刘春江赶紧坐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埋怨道:

“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我早就醒来了,一见你这样,我就让你睡得舒服一些。”

“几点了?”

严秋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夜光表,说道:

“现在快要五点了。”

“怎么样,脚还疼吗?”

“嗯,还有点儿疼,不过比昨天好一些了。”

“睡好了没有,没有就再睡一会儿吧。”刘春江望着她,此时,东方的天空中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睡好了,这一觉,是我这么多年睡得最美的一次,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严秋萍两眼湿润了。

“那……你就再睡一会儿吧?”刘春江心里也升上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不了,这就足够了,再说,这里是路口,让人看见了也不好。”严秋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终于,马路上似乎有两个小两点儿晃晃悠悠地向这边移动着,渐渐地,亮点越来越清晰了,——是汽车。

两个人赶紧站了起来,刘春江马上往前走了两步,举起双手,高声呼喊着……

过来的是一辆大卡车,两个人和司机说明了情况,司机点了点头,把他们送到了省城里面,最后,两人又换了一辆小车,总算是回到了严秋萍的家里了。

进了家门,严秋萍便让刘春江扶着,走到了电话旁边,给单位挂了个电话,告诉她的脚崴了,需要休息几天。

刘春江让她躺在床上,自己进了厨房。他简单地煮了四袋方便面,又下了两个鸡蛋,端到了床边。

“吃吧,”刘春江把碗送到了严秋萍的手上。

严秋萍望着碗里冒出热气的方便面,感激地说道:

“春江,我真的要谢谢你了,……其实,不瞒你说,我昨天就已经饿了,要不然,我也不会醒的那么早……”说完,她像个少女一样,羞涩地捂着脸笑了。

上午,刘春江把几份相关的文件送到有关部门,之后便回到了严秋萍的家里面。

严秋萍的脚还不能下地,所以,刘春江只好给她做饭,到了晚上,刘春江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有些不方便,本来想要回到水泥厂招待所去住,严秋萍说什么也不让,说家里有的是房间。

刘春江想了想,严秋萍一个人确实还不行,只好留下来住了,这样,过了三四天,严秋萍的脚稍微好了一些了,刘春江才回到了水泥厂

王雪飞终于和柳莺莺两人又恢复了从前的热恋关系,他们已经商量着准备结婚了。

本来王雪飞想好好大办一场,无奈柳石英不让,所以两个也就只是在单位的食堂里,摆了几桌,请了内部的几个同事和一些亲朋好友。

吃饭的时候,党委工作部的人都坐在一起,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挨着。

看着台上的王雪飞和柳莺莺亲密的样子,薛柯枚悄悄地问道:

“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呀?"

“吃我的喜糠?你让我和谁结果呀?”刘春江两个眼睛望着薛柯枚问道。

“和咱们的严处长呀。你们两个人不是很合适的一对儿吗?再说过去就有基础,彼此也都了解。这回送严处长回去,感情更是进了一步。”薛柯枚看着他说道。

自从开完党代会刘春江从省城回来,薛柯枚就主动疏远了刘春江,尽管两个人上班天天见面,但如果不是因为工作,两人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这些天来,薛柯枚也反复想了,刘春江终究还是要结婚的,而且,再她看来,刘春江和严秋萍还是非常合适的。所以,当刘春江从省城回来之后,她就尽量避免和他单独在一起。这一点,刘春江也已经感觉到了。

刘春江其实内心也是非常纠结的。他也能理解薛柯枚的一片好心。

那天,刘春江正在办公室一个人低头看报纸,薛柯枚发完文件后顺便从传达室把报纸也取回来了。并且,她还看到了一封寄给刘春江的一封信。

薛柯枚拿起这封信,认真看了一下,信封是省委组织部的信封,不用说,这封信就是严秋萍写给刘春江的。

薛柯枚看着信封上面的那几个娟秀的钢笔字,呆呆地愣了半天,此时,她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最后她又捏了捏,看样子,信纸写了足足有好几页。

半晌,薛柯枚才拿着这封信,缓缓地交给了刘春江。

当刘春江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他一看信所写的“刘春江亲启”,心里就完全明白了。他太熟悉这个字体了。不知为什么,他的脸有些发烫,并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薛柯枚一眼。

薛柯枚脸色显得很苍白,她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转过身子,走了。

刘春江坐在那里,望着薛柯枚孤单的背影,心里感到一阵纠结。

0076 党政联席会议

刘春江把信封撕开,打开了信之后看了起来。

正如刘春江所料,信中的内容,主要是表达了前几天他对她悉心照料的衷心感谢,同时也继续表达了她对他的一份浓浓的思念之情。她在信中说,如果他愿意去省城工作,她可以帮这个忙。

刘春江把信收了起来,两眼望着窗外,心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去省城工作?刘春江心里默默地想着,说实话,能够在省城工作,当然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当年,为了能够留在省城,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只是当时确实是没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张永强进来了,他告诉刘春江,马上通知厂级领导开会。

于是,刘春江便拿起电话一个一个地通知相关的这几个领导。

王雪飞坐在刘春江的对面,他虽然眼睛还在看着报纸,但脑子里却是胡里乱想起来。

自从他与柳莺莺结婚以来,这几天,他总是利用各种机会,往岳父柳石英家里跑。去了之后,他完全把自己当做成了一个儿子了,家里的什么活儿他都抢着干,这让岳母陈阿姨非常喜欢。

与此同时,在自己家里,王雪飞也时不时地给柳莺莺吹风,意思是自己干了这么多年了,按理说也应该提拔起来了,他这样说的目的,当然就是想让柳莺莺把他意思转告给柳石英,或者是让柳莺莺经常在她父亲那里多嚼嚼耳根。

对此,柳莺莺当然也能理解丈夫的用意,但她告诉他,她有些不敢。爸爸虽说平时看起来对自己性格显得很随和,生活上对她也很关爱,但是,如果她一旦提出这种非礼的要求,说不定会遭来一顿严厉地训诉。

柳莺莺只能是让他先耐住性子,说这事不能着急,得慢慢来。

此时,王雪飞坐在那里,两个眼珠不住地转着,他心里猜测着开会的内容。

水泥厂的这些厂级领导,除了七个党委委员,再加上几个副厂长,还有总工程师,总会计师,总经济师,全算上也就是十来个人。刘春江很快就电话通知完了。之后,他把会议记录本取出来准备好,然后来到党委会议室,开始会议前的准备工作。

他先把会议室的门打开,检查了一下暖水瓶,里面的水是早晨办公室的服务员打好的。他又把茶杯和茶叶都准备好,之后就等待着参加会议的那些人到来。

这些领导,大部分的办公室都设置在大楼里面的,他们此时要是在办公室的,很快就过来了。另外还有两三个,办公室不在大楼里,比如主管生产的,主管设备的,还有主管后勤的几个副厂长,他们会来的稍微晚一些。

十多分钟之后,这些厂领导就都陆陆续续地过来了。刘春江见几个领导人已经齐了,就轻轻地来到柳石英的办公室,告诉他可以开会了。

柳石英手里拿着一些材料和笔记本,稳步来到了会议室,里面的人就等他了,他的座位,早就已经给他空好了。

柳石英坐在会议室的正面位置上,这里的视线最好,会议室里面的绝大部分领导的面部表情,都能够一目了然。厂长吕志强坐在他的旁边。

有意思的是,会议室里的其他的座位,每个人几乎大多数都是相互挨着的;而他们两个的座位,两侧往往都是空着的,没有人愿意坐在他们跟前。

这些厂级领导,每个人在会议室的位置,一般都相对地比较固定,虽说谁也没有强行规定过他们每个人坐在哪里,但还是不一样。

刘春江坐在靠墙的后排沙发里,默默地看着这些厂领导开会时喜欢坐的位置,感觉这里面很有意思。

而且,从他们所坐的位置上看,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在厂领导班子里面的地位、性格,以及人事关系是个什么情况。

性格比较自信豪放的,往往喜欢坐在正面比较显眼的位置上,和书记厂长坐个对面;而做事喜欢低调,性格也比较稳建的人,喜欢坐在书记和厂长的叙对面。

同时,几个关系较好的厂领导,开会时也喜欢相互挨着坐。

今天召开的这次会议,是党政联席会议,每次会议的主持人,如果党委书记在的话,那当然是厂领导班子的班长——柳石英。

当然,有的时候也有一些例外,比如说如果书记有什么重要的讲话,有时候也会让别人来主持。但这样的时候比较少。

柳石英不慌不忙地坐下之后,抬起头微微环视了一下在座的这些班子成员,他又和坐在他身边的吕志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开始说话了:

“前些时刚刚开完党代会,手头儿上的事情比较多,没有时间,人也凑不齐。最近事情相对少一些,今天咱们利用这个机会,坐在一起开个党政联席会议,主要是有这么几件事情……”

大家都注意地听着,有些人拿起了钢笔,准备记着。

柳石英接着说道:

“第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们厂准备在年底以前,进行三项制度改革,具体的说,就是在干部、人事、劳资这三方面的制度进行一些变动,这些改革,用三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干部能上能下;工人能进能出;工资能升能降……”

此言一出,会场上这些厂级领导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要知道在国有企业里面,人们内心深处有个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那就是一旦找到工作,进入国企,那就是相当于进入了保险箱了。另外,一旦提拔成为干部,只要不犯大的错误,那是不能开除的,最后一个,每个人的工资都是固定的,只要一旦升上去,今后不管再做什么工作,工资是不能动的……

这些领导们你看我我看你,观察着大家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只见这些人有的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有的摇着头,有的眉头紧皱,一言不发,还有的两眼紧盯着柳书记,似乎在掂量着这件事情的后果……

这时候,坐在柳厂长身边的吕志强点燃了一支烟,看了看大家的反应,然后说话了:

“这个问题,其实早在半年前,柳书记就和我交换过意见了,说实话,我心里也有些顾虑。不过,大家有的可能知道,现在全面都在进行各种改革,那么,作为我们国有企业,应当怎么改?前些时,我和柳书记到南方的一些企业做过一些考察,人家在这些方面,早就走到了我们的前面,比如……”

其实,吕厂长说的这些其他企业改革的事情,报纸上早就已经报道过了,但是,人们看报纸,往往总觉得那些东西离自己这里还很遥远,现在,水泥厂居然要动真的了,大家心里自然会感到有些突然,一时间难以接受。

刘春江手里拿着钢笔,默默地注视着这些人们,对于柳石英的提出来的这个改革建议,其实,在前不久厂里的党代会上的报告,已经都概括进去了,那就是要逐步推进企业的各项改革工作,报告里虽然说的不是很具体,但是,从全国的形势来看,早晚都要走这一步。

这些领导们私下议论了一阵,柳石英又说话了:

“大家可以充分议一议这个问题,我也知道,这个方案一旦实行,下面的阻力一定不会小。但是,我们不能因为阻力大就不去改革”

刘春江估计这些领导们的水杯都喝的差不多了,他起身拿起暖壶,给每个人的水杯里又续了一些水……

大家开始发言了。

“我同意柳书记提出的三项改革制度,只是在具体操作中要讲究一下策略,先易后难,这样实行起来会容易一些。另外,也要提前做好职工的思想工作,先给职工吹吹风,让职工心理有个缓冲的时间。在宣传上也要加大力度,多一些引导,总之,要把前期的准备工作做的细一些,做的扎实一些,以免影响生产……”党委副书记彭明川说话很慢,声音也不高。他是主管党群口的,所以,在这方面,他强调的比较多一些。

“搞吧,怕啥?这是早晚的事儿,别的地方已经搞完了……”主管生产的副厂长马月武说话声音很洪亮,他这个人性子比较直,说话比较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我也没什么意见,只是这件事是不是可以这样,分步实施,先搞容易的,然后看看效果怎么样;要不然也可以先搞个试点,这样可以总结一下经验……最好是做到‘大动作,软着陆。’”总工程师赵卫国的办事风格很稳健,想问题也比一般人想的周到。

“我当然也支持,改革嘛,总得往前走。……不过这事儿怕是难度太大,闹事的人少不了……哈哈……”厂总会计师胡安平满脸带笑,他一边说,一边望着左右的人们。

刘春江发现,这些领导的发言有个特点,那就是说话都比较含蓄,他们在柳书记面前,一般很少有明确反对的意见,只是在说话的方式上,不是直截了当地说。这个从每个人说话的表情,语言,还有口气中就能明显地感觉到。

0077 买挂历

总体来说,在这些领导当中,同意的还是占绝大多数。反对的人没有。当然,大家其实心里也都很明白,这是早晚的事情,而且,这些改革,对他们自身的利益触动也不是很大,还有一个,那就是有些人从内心深处来说,不相信这件事真的能那么顺利地进行下去,现在不是有好多事情,搞着搞着也就流产了;还有,有好些事情,也只是走个形式,换一种说法而已,并不一定要来真的。

“看来大家还是从总体上支持的,只是在具体的实行方案上还有一些分歧,那好,这件事原则上就这么定了,接下来这件事由党委工作部老张负责牵头,再会同劳资处,你们两家一起拿出来个方案,在拟定方案的时候,可以把大家的这些好的意见都融合进去,之后再提交党政联席会议讨论……”,柳石英一边说话,一边把目光对着张永强,这个议程就算是通过了。

“下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在全厂开展生产经营承包责任制的问题……”

柳石英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本子,会议开始进入到下一个会议的议程。

…………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快要到“七一”了。每年这个时候,作为党委工作部,都要召开一次党建表彰大会,准备买一些表彰用的奖品。这天下午,张永强把大家都叫到了一起,开了个部门内部会议,主要是研究一下各个口的工作,看看买些什么东西好。

苏秀玲作为组织员,她先说话了:

“部长,再过几个月,就要过年了。现在大家过年都喜欢在家里挂一副挂历,又好看又不算太贵,咱们干脆趁着这个机会,顺便也买一些挂历吧?”

薛柯枚是个画画的,她也很喜欢挂历,所以她也点头同意。

“小王,你的意见呢?”张永强看王雪飞不吱声,就开口问着他。

张永强放下手中的剪刀,说道:

“挂历?”

他两个眼睛转了转,说道,“嗯,不错,行啊,我没意见。”他其实心里主要考虑的是,党委工作部买东西,总离不开男的去当装卸工,像挂历这种东西,很好拿,搬起来不费力,而且又不容易损坏,不像上次买玻璃风景画,正好碰到个许大油,结果把好些玻璃都弄烂了,虽然张永强嘴上没有说他什么,但是,他心里也是感到不怎么舒服。所以,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刘春江也没有意见。

见大家都同意,张永强就让各个口把所需要挂历的数量,都报告给刘春江这里,先拉个单子,然后最后看看需要买多少,做个预算。

不一会儿,苏秀玲过来了,她是组织口的,那里需要给一些高级知识分子送些挂历。

薛柯枚手里拿着一个单子,放在了刘春江的面前,说道:

“这是民革、民建的,还有台属的……”随后,她转身走了。

党委工作部其实也兼着水泥厂党委统战部,这里有两个民主党派,所以,每年也会给这些民主党派人士,还有几个台属送一些慰问品。

很快,刘春江便统计出来了,他拿着这个单子,送到了张永强那里。

张永强看着这些东西,他靠在沙发上,仔细想了想,说道:

“上次是小王去的,结果把事情弄砸了,哈哈……”张永强笑了笑,接着说道,“不行这次还是你去吧,到市里多转几个地方,买的要好看一些,不要太小气了。……对了,小薛是学美术的,她的眼光好一些,让她和你一起去吧。”说完,他就站起来来到了薛柯枚那里,对她说道:

“你到财务申请一些钱,然后明天和刘春江一起到市里面买些挂历,记住,要好好挑,买那些看起来大气一些,高雅一些的东西。千万不要买那种什么大美人,要不就是一些看起来花里胡哨,露胳膊露大腿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人家说咱们党委工作部的人没眼光……”

苏秀玲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薛柯枚偷偷看了刘春江一眼,也笑了。

到了下午,刘春江从水房里面出来,正好看见薛柯枚背着一个挎包往外走。

“小薛,你是去取钱去吗?”

薛柯枚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是现金还是转账支票?”刘春江又接着问。

薛柯枚眼睛眨了眨,“是现金支票。”

“没人跟你去吗?……那你等着,我和你去吧,”说着,刘春江就准备和她一起走。

“算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你忙你的去吧。”薛柯枚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

刘春江那里肯让她一个人走,马上追了出去。

出了车棚,刘春江一边推车,一边对薛柯枚说道:

“我知道你最近一直都躲着我,那你也不能什么都躲着我呀?”刘春江埋怨道。

“谁躲着你呀?”薛柯枚辩解着,“我主要是怕给你找麻烦。你现在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我要是和你走的太近,会让严处长心里不高兴的。”

自从上次严秋萍给刘春江来信之后,刘春江慢慢地发现,薛柯枚最近总是有事没事地往传达室跑,他已经在那里碰见她好几次了,每次问起来,薛柯枚都说是去那里取报纸,其实,刘春江心里知道,她其实是想看看有没有他的信。

那一次,刘春江后来给她回了一封信。在信中,刘春江没有正面回答严秋萍提出的问题,只是告诉她,让她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学会调整自己的个人生活,要从个人的感情世界中走出来。

后来,薛柯枚在传达室的收发记录中发现,省委组织部又来刘春江来过几封信,而刘春江也先后回了几次。所以,她今天才这么说。

此时,刘春江一听薛柯枚这样说话,马上回道:

“这叫什么话,怎会给我找麻烦呢?我不怕。其实,要说找麻烦,我倒是真的怕给你找麻烦,赵田刚现在忙什么呢?”

“他?他现在正准备下海,正准备停薪留职呢……”

“停薪留职?”刘春江重复道,“那他下海准备做什么呀?”

“他能做什么?还不是瞎折腾?”

自从水泥厂实行了三项制度以来,由于水泥厂的职工人数偏多,所以,最近厂里做出决定,凡是水泥厂的职工,只要是愿意出去经商的,可以办理停薪留职手续,也就是保留职工身份,不拿工资,自己出去干,这样,也可以给水泥厂减轻一些负担。

“那他的本钱呢?做买卖总要有些本钱的。”刘春江又接着问道。

“我父母补发了一些工资,还有,他又从别人那里借了一部分。”

“哦,是这样。那你现在的负担可就重了。家里家外都是你一个人忙。”

“谁说不是呢?可是,我也管不了他,唉,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说到这里,薛柯枚跨上了车子,用力往前骑去。

第二天,刘春江和薛柯枚又来到了俱乐部的门口,等候着厂办派来的汽车。

车来了,薛柯枚皱了皱眉头,说道:

“果然是许大油的汽车。”

刘春江抬头一看,一辆小工具车已经到了跟前了。

他们两个坐上去,许大油一踩油门,车很快就走了。

刘春江心想,幸亏这是买挂历,不怕颠簸,要是别的,看来又好不了。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个专门批发文化用品的市场上,这里的东西很全,挂历的样品也是多种多样。

所有的样品都挂在了上面,各式各样的,要什么有什么。

许大油抬着头,也跟着看着,忽然,他拉了一下薛柯枚,叫了起来:

“哎,把这个买上吧,你看,多好看呀……这张要是买回去,肯定人们喜欢,”

薛柯枚抬头一看,脸一下子就红了。

原来,许大油看对的,是一个身穿泳装的,而且还是那种三点式的泳装。只见上面的一个外国美女,带着一副墨镜,妖艳地站在海边的沙滩上,正搔首弄姿……

薛柯枚只是瞅了一眼,就调转了头,她笑了笑说道:

“我们领导专门吩咐了,不要那种的挂历,要看着能送出去的那种……”

“什么叫能送出去的那种呀?这种挂历还愁送不出去?没人要?我要!”许大油仿佛是为薛柯枚解决了一个难题一样,说道。

刘春江知道他说这话的用意,他马上对货主说道:

“把这个挂历拿一幅来。

薛柯枚看了刘春江一眼,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钱,递给了货主。

货主把那幅挂历小心地卷起,包好了之后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看了看周围,神秘地问道:

“还有比这更好的呢,要不要啊?”

“还有比这更好的呢?”许大油一听,来了精神了,他赶紧往前凑了凑,眼睛瞪得溜圆,说道:

“那快点取出来让我们瞧一瞧呀?”许大油迫不及待地说着。

薛柯枚拉了一下许大油,说道:

“许师傅,你手里的这一幅已经够开放的了,怎么还要呀,莫非你真的要往家里挂呀?快走吧……”

许大油笑了,他说道:

“你放心,这又不用你花钱,我自己掏钱还不行?

0078 刑警大队

那个货主弯下了腰,从一个柜子里取出来一卷看起来很精致的挂历,然后平放在桌子上,徐徐地往开展着。

薛柯枚把脸转了过去。许大油却两眼发光,嘴巴张的大大的,他惊叫了起来:

“我的妈呀,光着身子,连衣服都没穿呀……”

刘春江也惊讶地赞叹道:

“哎呀,太好看了,薛柯枚,你快好好瞧瞧……”

薛柯枚把嘴一撇,用嘲讽的口气说道:

“有什么好看的?要看你们看吧,我是不看。”

“让你看你就看看嘛,真的是太好看了……不信你瞧瞧……”刘春江说着,伸手拉了她一下。

听刘春江这样一说,薛柯枚心里面也感到有些好奇,她慢慢把头转了过来,眼睛望桌子上瞟去,果然,她的两个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立刻走到了那幅挂历的前面,惊喜地叫了起来:

“哎呀,这不是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吗?”

薛柯枚看到了这幅挂历,兴奋地叫了起来,她爱不释手地欣赏着,看了好半天,这才又往后慢慢地一张一张往后翻着,一边翻一边口中还介绍着:

“……这是安格尔的《大宫女》,这是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这是乔尔乔纳的《沉睡的维纳斯》……”

还没等看完,薛柯枚就赶紧对那货主说道:

“这样的挂历我也要一套……”

那货主又从里面取出了一幅,放在柜台上。

“多少钱?”薛柯枚一边问一边正准备掏钱。

货主举起了一个巴掌,朝薛柯枚的眼前晃了晃:

“五十。一分钱不少。”

“五十?”薛柯枚瞪大了眼睛,这时候,还没等薛柯枚还口,这时,刘春江早把钱送到了那货主的手里。

就在他们三人刚准备要走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人呵斥道:

“真是大胆,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贩卖淫秽物品,把他们给我拿下……”

刘春江等人还没等回过神来,早有人把他们手里的那些挂历夺了过去,并且大声呵斥着,“把这几个家伙也一同带走……”

原来,就在薛柯枚等人围着观看这本挂历的时候,恰巧被几个身穿便衣的警察发现了,他们几个悄悄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等他们交易刚一完成,便马上围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把他们看到的那幅挂历作为证据拿走,同时,几个人还马上控制住那个货主,并且把他柜子里的那些挂历也都拿走了。

薛柯枚红着脸,想要和他们辩解,哪知道刚解释了两句,这几个警察便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在她眼前一亮,说道:

“我们是公安局的,这是我们的证件。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有什么话到局里去说吧。一会儿有你说话的机会。”说完,这些人就把刘春江等人带到了一个面包车上,随后,汽车开动了。

在汽车上,薛柯枚坐在那里,脸都气白了,刘春江也低着头,一言不发,暗自后悔,心想不该让薛柯枚卷入到这件事情上来。

再看许大油,此时面如死灰,卷缩在那里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货主更是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惊慌,他的脸扭曲着,表情痛苦不堪。

很快,汽车就来到了辽源市公安局刑侦大队。

下了车,刘春江和薛柯枚被几个人带着,走入了一个大楼里,接着就往右面的一个走廊里走去。

几个人正往走廊里走着,就听门一响,从前面走廊里面的一个房间里,出来了一个女警官,关上了门之后,迎面往这边走来,当她无意往他们几个人的脸上扫了一眼,又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来叫了一声:

“这不是小刘吗?你们几个怎么啦?”

刘春江停住脚步,回过头仔细一看,原来喊他的这个女警官,正是那年他被她用吉普车押往公安分局,半路上出了车祸的那个许若玲。

“许大姐……我……”刘春江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儿。

薛柯枚也被许若玲认出来了,她看了看他们几个人,便问那后面跟着的几个警察:

“小赵,他们几个犯了什么事儿了?”

那个叫小赵的警察,马上把手里的那幅挂历,递给了许若玲,说道:

“报告许政委,这几个人有贩卖传播淫秽物品的嫌疑,被我们当场抓获,人脏俱在……”

原来,许若玲早已经调入了辽源市的刑侦大队,她现在是这里的副政委。

“许大姐,这不是什么淫秽物品,这是西方古典名画呀……”

许若玲只是看了薛柯枚一眼,并没有说话,她皱着眉头,瞅了一眼那本挂历的封面,然后对赵警官说道:

“你们都随我来吧。”说着,又返回到自己的房间。

进入房间,许若玲坐到了办公桌前,这才打开那本挂历,一页一页地翻开着……

“许大姐,这不是什么淫秽物品,这可是西方古典名画呀……”薛柯枚站在那里,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再一次向许若玲解释着。

许若玲没有理她,还是坐在那里皱着眉头,一页一页地翻开着,看完了之后,她对站在一边的赵警官问道:

“其余的那些挂历,你们都仔细检查了吗?”

“别的只是大体上翻了翻,还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目前只是看到了这一种,存货还不少呢……”赵警官汇报着。

“好了,你们把剩下的那些挂历,好好地检查一遍,现在就去……”

于是,有两个警官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两个警官就返了回来,说道:

“许政委,就只发现了这一种,总共是二百三十四卷。”

许若玲松了一口气,对那几个警察说道:

“你们不知道,这些算不上淫秽物品,只是一些西方的一些名画,不是给你们说过了吗?要注意把握淫秽物品和一般艺术品的界限……行了,你们快把东西还给人家吧,让人家走吧。”

那个货主马上向许若玲鞠了一躬,哽咽着说道:

“多谢这位警官呀,要不然,我……”他说不下去了。

这时,许大油也长出了一口气,刚才脸上紧绷着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

许若玲马上起身站了起来,拦住了那个货主,她主动握着那个货主的手,真诚地说道:

“对不起,这都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够细致,才会发生这样的误会,我现在代表队里向你们几个正式表示歉意,希望你们能够对我们的工作提出宝贵的意见……”

那个赵警官也走过来向货主和薛柯枚等人表示了歉意,之后,马上又派人把货主还有那些货物都送了回去。

等那个货主走了之后,许若玲马上招呼刘春江等人,让他们三个人坐在沙发里面,她自己也搬了把椅子,坐到了茶几前,然后对旁边的赵警官笑着介绍道:

“看见了没?他就是我给你多次提到过的那个人,也就是曾经救过我一命的刘春江……”

赵警官一听这话,又重新看了看刘春江,笑着说道:

“原来许政委在这里遇到了以前的救命恩人了,那您得好好招待一下呀……”说着,他主动忙着给薛柯枚等人沏茶。

“小刘,咱们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刚才我看着你们两个就有些面熟,仔细一看,果然就是你……”

都说警察的眼睛很毒,有一种见人一面就过目不忘的本领。薛柯枚是警察,当然眼睛比一般人的眼力要强一些。

“许大姐的身体怎么样了?”刘春江喝了一口茶水,看着许若玲的脸庞,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大事儿,”许若玲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右臂,笑了笑,“那次出事儿,多亏了你呀,后面离开了医院,总想着等哪天去看看你,后面事情一多,也就把这件事儿给撂下了”

几个人聊了一阵儿,时间眼看就要到了中午了,刘春江便站起身来,向许若玲告辞,哪知道许若玲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几个人走,非要领着他们到饭店吃一顿饭,最后刘春江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她来到了饭店。

几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闲聊着,席间,刘春江问起了安正威现在怎么样了,许若玲听了,说道:

“自从那次车祸,出了医院,安正武就离开了分局刑警队了。毕竟当刑警需要一个好身体,否则根本吃不消。这样,他的身体就不适合再继续留在刑警队了。所以,组织上就把他安排到市里的中级法院去了,前不久,听说他已经被提拔到刑事审判庭去当了庭长了……”

看着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个人,许若玲想起了当年他们两个在派出所时的情景,于是,很自然地问起了他们两个人现在的情况。

当得知薛柯枚现在已经和赵田刚结婚了,许若玲显然感到有些意外:

“赵田刚?就是那个什么车间的主任吧?”许若玲努力地回忆着。

“哦,是这样,”许若玲若有所思地看着薛柯枚,没有再说什么。但从脸上可以看出来,她对他们没有走到一起,也感到有些惋惜。

0079 舞会

“那你现在还一个人吗?”许若玲问着,“找上对象了没有,要是没有的话大姐给你介绍一个吧。我们市局的一个姑娘,刚刚从警校毕业不长时间,条件很不错的,长的……长的不比薛柯枚差,你要是一见,准会看对的……”许若玲一边看着刘春江,一边笑着问道。

刘春江忍不住瞟了薛柯枚一眼,薛柯枚也瞅了他一眼,然后端起饮料,低头喝了一口。

“谢谢大姐的好意,我……我现在还没有考虑这个事情。”刘春江尴尬地笑了笑。

吃完了饭,几个人从饭店里面走出来,刘春江握着许若玲的手,说道:

“再见了许大姐了,什么时候有空,来我们厂里找我们……”

许若玲笑了起来,说道:

“我和人分手,从来都不敢主动说一声‘再见’这两个字,谁愿意和我们当警察的说‘再见’呀?……好了,如果有事儿到你们厂子里,我一定看望你们……”

下午,刘春江和薛柯枚又坐着车转了几个地方,最后,他们来到了全市最大的一家卖挂历的批发市场上,几个人一边走,一边看着。

薛柯枚很会算计,她一边看,一边说道:

“羊羔虽美,众口难调。像这种东西,一个人一个眼光,咱们应该多买几个品种,买一些人物的,买一些风景的,再买一些花鸟的,还要买一些……”

“要我说呀,还是就把上午咱们两个买的那个什么维纳斯多买一些,保证回去以后,都被他们抢光了……哈哈哈哈……”许大油接着薛柯枚的话茬,笑着说道。

薛柯枚摇了摇头,说道:

“你喜欢的别人不一定喜欢,就好比有些人爱吃甜的,有些人爱吃咸的一样,再说,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历史背景,喜好就大不一样。”

最后,他们两个挑好了之后,便回到了水泥厂,这回没用别人说话,许大油便主动帮着他们两个人一起把这些挂历都抱了上去。

大家一见他们几个人抱着挂历回来了,都跑下去,帮着往上拿。王雪飞见许大油竟然会主动帮助刘春江搬运东西,心里也是感到有些意外。

搬完了之后,许大油见王雪飞看他表情有些不自然,便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

“兄弟,我说你还记仇呀?上次是我不对,我们头都批评我了,哈哈……”

王雪飞一听这话,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取出了一支香烟,给他点上。

大家把挂历放好了之后,便立刻围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翻开着。

“不错,这几种看起来都还不错。”苏秀玲一边看着,一边说着。

“这算啥?你们还没有看见薛柯枚自己买的那本挂历呢,那才叫好呢?就因为这个,上午我们还被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抓去了呢,要不是遇到了那个许政委,我们几个怕是回不来了呢……”

“是吗?会有这样的事?是什么挂历呀,快让我们也瞧一瞧……”苏秀玲感到有些好奇,她看着薛柯枚手里的挂历,非要看看不可。

这时候,张永强走进来了,当他听说了上午他们两个的“奇遇”之后,也非要看看薛柯枚的那本挂历,说是要长长见识,薛柯枚用手抱着那本挂历,说什么也不给看,苏秀玲追着她,最后,没防住让许大油从她身后一把抽走了。

大家围在一起,大惊小怪地翻开着,只见苏秀玲一边看,一边捂着嘴吃吃地笑着,就在这时,就听门口有人说道:

“他们看什么呢?这么高兴,让我也瞧一瞧,看看有什么好笑的?”

大家回头一看,进来的是吕志强,苏秀玲脸一下红了,她赶忙手忙脚乱地把摊在桌子上的那本挂历用一张报纸遮住,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很显然,吕志强已经看见了。

薛柯枚拿眼睛偷偷瞪了苏秀玲一眼,苏秀玲也知道是自己做错事了,她此时顾不上别的了,看着吕志强走过来,脸上尴尬地笑了笑,半开玩笑半撒娇地说道:

“吕厂长,这些东西,您还是别看了……”

“你越说不让看,我还非看不可……”吕志强哈哈笑了起来,说着,他走过来,开始翻开了:

“好画呀,这些名画,我当年在欧洲留学的时候,每到假期,就到周围的国家去旅行,有的画儿,我在法国的卢浮宫见过原作,确实画的好啊……”

“原作?”薛柯枚羡慕地叫了起来,“我要是也能亲眼看一看原作,那该有多好呀……”她本身是学油画的,很想看看原作,她过去只是听母亲给她讲给。

“现在改革开放了,以后会有机会的。……行了,你们慢慢看吧,我去找柳书记有点儿事儿……”吕志强简单翻了几张,随后和大家笑了笑,便走出了屋子里。

许大油见张永强又重新翻开着那本挂历,就说道:

“张部长,要是换做我,全部都买成这样的,肯定受欢迎呀……”

“那怎么行?咱们国家封闭了这么多年,人们的观念一下子哪能转变过来?别说这些东西了,就说咱们工会准备这两天组织的舞会,不信你听听,人们都议论纷纷,有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说什么话的都有……对了,一说起这事儿,我差点忘了,工会的小柳上午来找你们两个,说是你们两个人的舞跳得好,晚上想请你们两个人去俱乐部的舞厅给大家当教练……”张永强用手指了指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说道。

“当教练?”刘春江眉毛一扬,他想起了那次在市里面吃饭的时候,柳莺莺说过的话,看来她还把这事当真了。

薛柯枚脸红了,两个人互相望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此时,他们两个都在掂量着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去。

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柳莺莺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一看到刘春江和薛柯枚,就把刚才张永强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个人。

见他们两个人不吱声,柳莺莺有些急了,她大声叫了起来:

“我说你们两个可千万不能把我晾在那里呀?我都已经向下面发出通知了,说是请了两位舞蹈专家亲自示范,好些人都报了名,说好了要来学习呢?”

“这……”薛柯枚有些没主意了,她看着刘春江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好吧,既然你的通知都已经发下去了,那我一定去……”说完,他看了薛柯枚一眼,看她是个什么反应。

到了这个份上了,薛柯枚能说什么,她迟疑了一下,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谢谢你们两个对我工作的支持,”柳莺莺高兴地抱着薛柯枚,说道:

“等这些工作完了,我一定请你们两个吃饭……”

薛柯枚轻轻地推开了柳莺莺,她苦着脸说道:

“你尽给我出难题,其实我跳的也不好,不过,我过去试试看吧……”

苏秀玲见他们两个答应了,也兴奋地说道:

“晚上我也给你们去捧场去……”

…………

下了班之后,由于心里想着晚上要去俱乐部舞会去当教练,所以,薛柯枚便早早地坐好了饭。

吃饭的时候,由于薛柯枚心不在焉,赵田刚吃了两口菜,觉得菜有些淡,好像是没放咸盐,于是,他就问道:

“这菜怎么没有放咸盐呀?”

再看薛柯枚,还是只顾吃着自己碗中的饭,好像没有听见赵田刚的问话。

赵田刚奇怪地看了看她,又问了一句:

“你怎么啦,这菜怎么这么淡呀?”

薛柯枚还是只顾吃着自己碗里的饭,最后,女儿娟娟见妈妈不说话,使劲摇晃了一下她的胳膊,问道:

“妈妈,这饭怎么这么不好吃呀,是不是没有放咸盐呀?”

薛柯枚这才意识到女儿在叫她,她两眼呆呆地看着娟娟,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

“……哦,你说什么?你是问妈妈为什么没做稀饭?哦,是这样,妈妈没有时间做稀饭呀。等明天再给你做好不好?”

赵田刚看着薛柯枚发呆的样子,心里不觉有些疑惑,但是,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自己取了一些咸盐,放入了菜里面。

吃完了饭,薛柯枚草草的把碗筷收拾完,然后就开始对着镜子,化妆打扮起来。

赵田刚见薛柯枚今天的行为有些反常,平时很少见她晚上化妆,今天怎么想起来化妆了,于是,他开口问道: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晚上化妆了呀?”

薛柯枚正对着镜子,照着自己的脸颊,她见赵天刚问她,迟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

“哦,你是问我晚上干什么呀?……是这样,晚上工会有个活动,让我去一下,所以我简单化一下妆……”薛柯枚心想,他晚上要上夜班,一般都不出去,会在家里睡觉,所以,她就没有和他详细说她具体干什么。毕竟,要是让他知道了,他心里会不高兴。

化完了妆,她便把娟娟送到了孩子的奶奶家里。随后,她就早早地来到了俱乐部的门前。

0080 闲言碎语

工会负责文体活动的几个人早就来了,只见俱乐部的大门前面的一片空地上,上面装饰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彩灯,还有一些小的串旗;另外,把平时一般不怎么开的两个水银灯也点亮了;大门的两边,各自立着两个高音喇叭,同时,在会场的一侧,还站着几个公安处的人,显然,他们是来维持秩序的。

此时,吃饭晚饭的水泥厂职工家属也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别说是水泥厂的职工,就连周围附近居住的一些人,也三三两两的赶来了,不用说,他们也是得知水泥厂今天要举办舞会,也是来看热闹的。

薛柯枚到来之后,两眼就开始寻找刘春江,很快,她就发现,刘春江正在和晚上负责播放影响的俱乐部老田站在一起交谈着什么。

柳莺莺见薛柯枚来了,赶紧招呼她过去,然后给她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先喝口水,另外,她还准备了一个话筒,放在一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来这里的人,不光是年轻人居多,老年人也不少。在这些人当中,特别是一些年轻小伙子们,他们一个个都风华正茂,收拾的精精神神的。再看这些女孩子,一个个更是打扮的像个花蝴蝶一样,花枝招展。更让人惊讶的是,就连一些从来也不怎么爱凑热闹的人,今天也跑过来看稀罕来了。

俱乐部广场上人们的欢笑声,再加上音响里播放着动听悦耳的轻音乐,汇聚成一首气氛祥和热烈的交响曲,在广场的上空回荡着。一些六七岁的孩子们,更是在广场的空地上你追我赶,跑来跑去。负责维持秩序的几个公安处的人,不时地提醒家长,注意管好自己的孩子,小心被人撞倒。

站在俱乐部门前的柳莺莺,看看人们都来的差不多了,天也渐渐的暗了下来了,她清了清嗓子,把让音响师把音乐关掉,然后手里拿起了麦克风,开始了发言:

“辽源水泥厂的职工家属们,大家晚上好!”

会场上的人群的声音小了一些了。人们都静静地望着她,听着她讲话。

“为了加强我们辽源水泥厂的精神文明建设,丰富职工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营造健康文明和谐的氛围,厂工会准备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在这里举行为期一个月的夏季露天舞会,希望广大职工家属能够支持、理解和配合我们的工作,共同开展好这次活动。好了,我就先讲这么多。

下面,我们首先请大家欣赏华尔兹舞,也就是三步。示范者:刘春江,薛柯枚。请各单位报名参加学习的同志先站到前面,注意学习他们的要领……”

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走到广场中央,随着优美的旋律,跳了起来。

各车间前来报名参加学习的这些人,有的胆子很大,有的看见有这么多的周观者,害怕人们说三道四,就打了退堂鼓,还有相当多的人,不找异性,只找同性来跳。

虽然刘春江和薛柯枚以前跳过几次,彼此的习惯也都了解。但是,在本厂第一次跳,多少还是有些

拘谨,放不开,当跳了一阵之后,便渐渐地放开了,舞姿也灵动了,步伐也流畅了,花样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站在周围观看的这些观众,有的羡慕的眼神,认真观察着他们两个人的舞步,有的人互相交头接耳,不知在议论什么,还有的在那里品头论足,指指点点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更有些人,站在那里,说话阴阳怪气,冷潮热讽着。

相比之下,对这一活动称表示赞同的人能占三分之一,既不赞同,也不反感,持观望态度的人占三分之一,表示完全反对的人,又占三分之一。

不过,这个比例也是在悄悄逐步地发生着变化,一开始,站在那里围观的人居多。慢慢的,有的人见别人上去跳去了,自己也就胆子大了起来,也敢上去了。还有一些人,特别是一些女青年,在同伴的鼓动下,或是在男青年的邀请下,不好意思拒绝,半推半就地也走上了广场。

跳舞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舞场里跳舞的人有些走不开了,只能在附近的地方勉强跳着。

周围观看的人群越围越多,包围圈越来越小,几个公安处的人不时地劝说着人们不要往前拥挤,可是,往往是这边稍微往后了一点儿,那边又逐渐往前围了过来。

跳了四五支曲子,刘春江也累了,两个人休息了一会儿,这时,柳莺莺走上前来,对刘春江笑了笑。刘春江知道,她也想学了,便也和她跳了起来。

要说柳莺莺,在跳舞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她刚才看了那么长的时间,其实已经看的差不多了,此时一跳,很快就熟练了。

苏秀玲也来过来了,她见薛柯枚一个人站在那里,观看着柳莺莺跳舞,便对她笑着说道:

“来,你带我吧……”说着,就拉住了薛柯枚的手臂。

薛柯枚笑了笑,说道:

“我只是会跳女步,男步还没跳过呢……”

“没关系,来吧,随便玩玩,咱们又不是比赛,怕什么?跳不好也没有关系。”

时间过得真快,眼看已经到了晚上十二点了,早已超过了原来预定的时间。柳莺莺知道,这些人刚开始学跳舞,正在上瘾,跳起来没个完,可是,现场的这几个工作人员都已经很累了,跳完舞一会儿还要收拾呢,所以,她拿起话筒,等这一支舞曲完了之后,对大家说道:

“由于时间关系,我们再给大家放上最后一曲,一会儿工作人员还要休息,希望大家理解,想跳明天再来……”

一听说就只剩最后一支曲子了,站在一旁休息的人们,都份份走进了广场,舞会达到了*。

终于,舞曲停了,舞场上面的灯光也暗了,围观的人们逐渐地陆续离开了。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以及公安处的几个人也都帮助柳莺莺搬着音响和椅子,等忙完了,再看时间,早已经过了十二点钟了。

“谢谢大家了……”

柳莺莺感激地对这些前来帮忙的人说着。

路上,刘春江和薛柯枚相跟着,到了宿舍的时候,薛柯枚说道:

“天很晚了,你回去睡吧。不要送我了。”

虽然是夏天,路上还有一些上下夜班的人。但是,刘春江心想,自己和她一起出来,理应还是应该把她送回家才对,所以,刘春江不肯回宿舍,说道:

“过去咱们两个每到上下夜班的时候,都不是我送你回家的吗?这么晚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家呢?”说罢,硬是又护送着她走回了家。

一连几天过去了。

这些天,水泥厂开始流行起跳舞了。不光是厂工会跳,而且,厂团委,还有下面车间里面的一些工会团委,也都利用一些会议室,开始组织学跳舞,这样一来,水泥厂的职工家属,茶余饭后,闲着无聊,自然会议论起水泥厂工会开展的这项文体活动。

薛柯枚和刘春江这几天每天晚上还是出去教跳舞。他们教的很认真,现在,不光是水泥厂的工会请他们两个教,而且,周围的一些厂矿工会组织也都知道辽源水泥厂有两个人跳的好,有时候也邀请他们两个过去教一教。

这天下午,赵田刚去娟娟奶奶家里去接孩子的时候,他母亲悄悄地拉住儿子问道:

“刚子,这几天我出去的时候,听周围的邻居说,你媳妇这几天天天让一个男人搂在一起跳舞,你知道不知道?”

“哦,知道有这么回事。”赵田刚点点头。

“那你怎么能让他这么胡来?这样下去,那还了得?说出去不好听呀……”

“妈,你就别管这事情了,我心里清楚。”

赵田刚的脸上很难看,其实他这几天也已经听说了。他现在心里也是感到有些不怎么舒服。但是,他有时候自己也想,他们两个原来就是准备要结婚的,只是当时自己利用手中的权力,硬是不批准他们结婚,后来,自己趁着薛柯枚想要救出刘春江,这才同意嫁给自己,所以,从内心讲,他对薛柯枚和刘春江在一起,心里也有一些矛盾。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薛柯枚这个人的。那就是,她虽然心里不喜欢他,但是,这个人的品质还是靠得住的。所以,如果只是两人在一起跳跳舞,他尽管不高兴,但是,也算能接受的。但是,这里面有个底线,那就是不能出格。

过去厂工会组织的一些活动,比如参加演出歌剧《白毛女》,他们两个原来也是参加的。现在在一起跳舞,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赵田刚一边走一边想,他越想心里越烦。他其实也不愿意多想这个事情。

走在路上,他越想越不是个滋味,正巧,这时候路边有几个人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还说着:

“今天晚上教探戈呢,哎呀,那两个教跳舞的人,跳的真好,配合的那才叫默契呢……”

0081 娟娟的舅舅

“哈哈……要我说呀,那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正经,要不然怎么会跳的像是一个人呢,你看他们两个,跳舞的时候含情脉脉的样子,双方几乎就不用什么手势,只要互相递个眼神,对方就知道要干什么了…”

这两个人的对话,像刀子一样句句都扎在了赵田刚的心上。他领着娟娟,一句话不说,胸中的一股怒气直往上顶。

他心想,看来这两个家伙还是旧情不断啊,自己虽然从刘春江手里夺过了薛柯枚,但是,人虽然到手了,可是,薛柯枚的心还是在那边……

不行,我得去俱乐部转转,看看这两个家伙的关系到底成了什么样子了,想到这里,赵田刚领着女儿娟娟,拐了个弯儿,向俱乐部走去。

等到了俱乐部前面的广场,这时候,舞场外围,早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了。

赵田刚伸着脖子,把女儿娟娟抱在怀里,使劲往人群中挤着,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只见舞场上数不清的的男男女女,此时正一个个相互拥着,随着音乐的旋律,不停地旋转着……

赵田刚看着里面的人群,他感到眼前眼花缭乱,有些眩晕;耳中听着音响里面的音乐,感到是那么的心烦意乱……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像一个探照灯一样,扫来扫去,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

赵田刚心想,这边可能看不见,也许在广场的那一边,于是,他就抱着娟娟,准备挤出人群,到另一面看看。

就在这时,忽然,娟娟忽然叫了起来:

“妈妈……妈妈,我看见了妈妈了……”

娟娟的小手,揪了揪爸爸的衣服,高兴地喊叫着:

“妈妈,妈妈,……爸爸,妈妈正和舅舅在一起拉着手在那里转圈圈跳舞呢……”

赵田刚顺着娟娟的手指,往那里望去,果然,他们两个此时正在一起跳探戈。

只见他们两个人,正随着节奏鲜明的音乐,时而刘春江带着薛柯枚往前,时而往后,忽然,刘春江用手搂住薛柯枚的腰肢,猛地往地上一放,薛柯枚顺势做了个莲花怒放的造型,那舞姿,那神态,让赵田刚看着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上的滋味。

很快,薛柯枚又被刘春江用手拉起,之后,不知怎么饶了个花样,薛柯枚又忽然把自己身体的一侧,主动靠在了刘春江的一侧上,刚一靠实,鼓点一响,刘春江顺势把薛柯枚的胳膊一绕,转了个圈,马上把她揽在了怀里,并且,两个人互相看着,目光中,还都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赵田刚的眼睛简直要喷火了……

忽然,他想起了刚才娟娟说过的话,他马上就抱着娟娟走出了人群,来到了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他两眼盯着娟娟,问道:

“娟娟,你刚才说什么,说妈妈是和谁转圈跳舞?”

娟娟回答道:

“是和舅舅跳舞。”

“你怎么会叫他舅舅?你见过他吗?”赵田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当然见过,是妈妈告诉我的,说那是舅舅,姥姥家里的墙上,过去还有他的画像呢,我那次是在姥姥家见过他呢,他还藏在姥姥家里面的立柜里面呢……”

“立柜?什么立柜?”赵田刚的心跳急剧加速,一颗心好像是要从心脏里蹦出来一样……

“就是姥姥家里面的那个黄色的立柜,舅舅就在那里面藏着,让我给看见了……”娟娟这时候已经上了小学一年级了,有些事情她已经多少知道一些了。

“白天还是晚上?”赵田刚的两个眼睛里面已经喷出了两股怒火。他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强压着心中燃烧着的怒火。

娟娟歪着头想了一下,“……嗯,是晚上,当时妈妈已经给我洗完了脚丫了,想让我睡觉呢……”

赵田刚什么话也不说了,他的两个眼睛里射出了凶光,随即,抱起娟娟,转身就往回走……

又是几天过去了。

这天晚上,舞会散了。刘春江看了看手表,又是十一点了。

这几天,每天收拾完,差不多都快要半夜十二点了。

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个人一人一只手,抬着一个大音响,往俱乐部的一个库房里面走着,刘春江边走边问:

“每天这么晚睡觉,你白天困不困?”

“习惯了,中午必须得好好睡上一觉才能缓过来。”薛柯枚笑了笑说道,“不过明天是星期天,可以晚期一会儿。”

收拾完了之后,两个人又相跟着往回走。到了岔路口,薛柯枚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刘春江见她今天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向另外的一个方向走去,他开口问道:

“你这是往哪里走?要回你妈那里去吗?”

薛柯枚点了点头,说道: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听赵田刚告诉我,说今天我妈下午回来了,我想去看看她,她明天一早又要走呢。”

“哦,是这样,那我送你去吧,那段路有些偏僻。”

薛柯枚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看,大半夜的,本来应该让赵田刚送我一下,主要是他今天晚上上夜班,现在已经上班去了,只能是又要麻烦你了。”

刘春江笑着说道:

“这算得了什么?再说,明天又是星期天,大不了晚起一会儿全有了。”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今天的夜晚天上有一层淡淡的薄云,月亮也是朦朦胧胧的。

两个人跳了一晚上的舞,这时候的腿,就好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已经有些走不动了,这时候,薛柯枚对刘春江说道:

“我有些累了,走不动了,咱们在这里先歇一会儿吧?好在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迟回一会儿就是了。”

“好吧,歇就歇一会儿吧,我也累了。”刘春江笑了笑,然后,两个人找了地方坐下。

薛柯枚今天身上穿着刘春江那年给她买的白色连衣裙,月光下,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更增加了夜色的朦胧色彩。

不知道为什么,刘春江看着他,脑子里忽然又想起了严秋萍。那天夜里,她也是这么安静地坐着。

想起严秋萍。刘春江不觉心里感到有些惆怅。在这些日子里,严秋萍看了他写给她的那封信,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两人坐了一会儿,薛柯枚感觉稍微有些好了一些了,就又站了起来,笑了笑,说道:

“行了,再继续走吧。”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走着。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随着他们的步伐,在夜空中回荡着。

这时候,月亮已经躲进了云层里去了,夜幕笼罩着大地,大地仿佛也进入了梦乡,显得一片寂静。

他们来到了一条僻静而且比较昏暗的小巷。这条小巷很长,看起来也比较窄,墙壁的两边,摆放的尽是用户堆放的一些杂物。

两个人在这条蜿蜒曲折的小巷走着,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在这里回荡着,当他们走到了一半,正要准备拐弯时,冷不防,从旁边的一个住宅院子的大门洞里,“嗖”地一下,闪出来一个人影……

薛柯枚本来是在小巷的右面走着,猛然间被这个黑影吓了一跳,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不知道这个黑影半夜三更躲在这里要干什么。

这个黑影闪出来之后,动作异常迅捷,还没等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个人反应过来,只见寒光一闪,那个黑夜便冲着刘春江的小肚子这边猛扑过来……

“——闪开!”

薛柯枚大叫一声,眼见这个黑影朝刘春江那里扑了过去,她一下子挡在了刘春江的前面。

那个黑夜眼见一个白色的影子闪在了他的前面,先是迟疑了一下,而就在这一刹那间,刘春江猛地把薛柯枚的身子又甩在了右边,刚一甩开,就听“哎呀——”一声,刘春江猛地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他本能地把两只手死死地扣住那个人捅向自己的手腕,那人用力拼命往外挣脱着……

而这时候,薛柯枚在黑暗中,她也看不清楚什么,往前跨上一步,伸手往这边抓来,竟然抓住了那人的一个袖子……

“快来人那……”

薛柯枚大声喊了起来,夜空中,这声喊叫传得很远……

刘春江和那个人就这样僵持着,那个人想挣脱,但刘春江就是抓住他的手腕不撒手……

他咬着牙坚持了几秒钟,由于腹部疼痛剧烈,慢慢就没力气了,那人又猛地用力一挣脱,就听“刺啦”一声,他的一只衬衣袖子被撕烂了。

由于这一下用力太猛,那人顿时向后栽了出去,摔了个跟头,就听到“哎呀”了一声,紧接着那人在地上一咕噜,慌忙爬起来,连滚带爬,慌慌张张地向黑暗中逃去……

但是,那个人用来刺向刘春江的刀子,却留在了刘春江的腹部……

“春江……春江……你……你怎么样了?”

薛柯枚大声地呼叫着,她随手往刘春江的腹部一模,感觉下面一股热辣辣黏糊糊的东西粘在手上,同时,她也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快救人那……”薛柯枚大声呼叫起来……

0082 调查

辽源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室。

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薛柯枚站在医院的抢救室门外,焦急地等待着手术抢救的结果。

站在她旁边的张永强,不停地在走廊里抽着烟,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柳莺莺走到了薛柯枚的跟前,安慰着薛柯枚:

“你昨天一夜都没合眼,快坐到椅子上休息一下吧,这样熬着,哪能受得了呀?”说着,不由分说,就把薛柯枚拉到了走廊里的一个长条椅子上。

这是,一个护士匆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薛柯枚马上站起来,上前抓住护士的手臂,说道:

“护士……怎么样了?”

“医生还在尽力抢救,现在病人的情况还不好说……”说完,那个护士就急着走了。

薛柯枚听了这话,她两眼发直,呆呆地站在那里……

张永强和柳莺莺急忙走过来,又把她拉到了椅子上坐下。“你吃点儿东西吧?”柳莺莺给她拿过来两个肉包子。

薛柯枚呆呆地坐在那里,摇了摇头。

这时,从医院大楼的楼梯那边,走过来两个警官,一男一女。他们来到了薛柯枚的跟前,就听那个女警官看了看她,轻轻地叫道:

“这不是薛柯枚吗?”

薛柯枚听了,把头抬起,一看,站在她面前的这两个人,正是前不久他们在市刑警大队见到的女警官许若玲;另一个男警官,正是那天和她在一起的那个赵警官。

“许大姐……”薛柯枚这时候在这里见到了许若玲,她起身站立起来,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许若玲双手握着她的手,说道:

“你不要难过,事情已经出了,我们就要正确面对。医院正在极力抢救病人,刘春江的身体素质好,还是有很大的希望。另外,你也要注意身体。”许若玲安慰着薛柯枚,她扶着薛柯枚的肩膀,和她坐在一边的长条椅上。

“许大姐,凶手抓住了吗?”薛柯枚看着许若玲手里拿着的手提包,知道他们这是来破案的。

“目前还没有,”许若玲尴尬地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她,然后接着说道:

“现在,我们有些事情要和你说一下,”许若玲一边说着,一边注意观察着薛柯枚的表情变化,她劲量用一种听起来柔和的声音往下说着,“当然,我们也有些情况想和你来了解一下,希望你能理解和配合我们的调查。”

薛柯枚用力点了点头,说道:

“许大姐,你说吧,我知道你们的工作。”

“好,那你先跟我们走,主要是让你讲述一下当时刘春江受伤时的前后经过吗?越详细越好。”说着,她站了起来,准备往前面走。

薛柯枚点了点头,她软软地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跟着许若玲和赵警官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她两眼一黑,腿一软,身子就要往下倒,许若玲马上扶住了她。

“她太累了,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柳莺莺也跑过来扶住了她,对许若玲说着。

“那……那就让她先休息一下再说吧。”许若玲同情地看着薛柯枚,又把她扶到了长条椅子上重新坐下。

柳莺莺赶紧取过了两个包子递到了薛柯枚的手里。

薛柯枚吃了两个包子,又喝了一杯热水,过了一会儿,她感觉稍微好了一些,这才又重新站立起来,跟着许若玲走了出去。

他们来到了一个的小房间里,许若玲让她坐下,薛柯枚这才慢慢地讲起她和刘春江回家的前后经过。

听完了之后,许若玲紧锁着眉头,问了一句:

“以我对小刘的了解,他平时在生活和工作中好像没有与什么人结过怨吧?”

“这个……”薛柯枚用手理了一下头发,想了想,“应该没有吧,他这个人是个热心肠,不管对谁,都很热心,不可能和别人结怨……”

“小薛,恕我直言,有些话可能会伤着你的痛处。比如,听说你和刘春江两个人,这几天总在一起跳舞,你的丈夫对此是个什么态度?他能接受吗?”许若玲两眼紧紧地盯着薛柯枚。

一听这话,薛柯枚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了,但她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冷静地想了想,回答道:

“跳舞这件事儿,我倒是后来也委婉地和他暗示过,说这是工会的一项工作,他好像也没有说出个什么来……”

坐在一边的赵警官一边拿着笔记录着,一边插了一句:

“那……刘春江在外面有外债吗?比如,欠别人什么钱或者是什么东西?”

“外债?”薛柯枚眼睛转了转,“这个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他好像对生活上也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

许若玲随手从兜子里拿起了一个东西,薛柯枚低头一看,正是昨天的那把刺向刘春江的刀具,因为当时是在夜里,她也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刀具,此时,只见这把刀具上面留有很多干涸的鲜血,刀子看起来很新。

许若玲举着这把刀具,问道:

“这把刀具,你见过没有?”

薛柯枚认真地端详了一阵,然后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见过。”

许秀玲又取出了一个昨天薛柯枚从那个人的袖子上撕下来的半截袖子,接着又问道:

“那这只衬衣的袖子呢?你丈夫有没有这件衬衣?”

“袖子?我丈夫?”薛柯枚显然有些意外。

她两眼盯着那只上面带血的黑色衬衣袖子,心里面紧张地想着,确实,薛柯枚也给赵田刚买过这么一件黑色的衬衣,她有些不敢想象:难道真的会是他吗?虽然,薛柯枚对自己的这个丈夫一点也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娟娟的父亲,所以,她犹豫了半天,艰难地摇了摇头,说道:

“黑衬衣,以前倒是也有一件。他也不怎么穿……你们难道怀疑是他?……”薛柯枚大睁着两眼,“他昨天上夜班了呀?怎么可能跑到这里行凶杀人呢?”

“在你们家里,虽然也发现了一件黑色的衬衣,但是,家里的那件衬衣看起来比较新。另外,你说赵天刚昨天上夜班,其实,他昨天并没有去上班。他说他和别人换班了,这个你不知道吗?他没有和你说吗?”赵警官问道。

“换班了?”薛柯枚惊讶地叫了起来,“那……那她昨天夜里没有和孩子睡在家里?”

“早晨我们去你家里的时候,他确实和孩子在家里,但是,孩子还小,半夜肯定睡着了,也不能证明赵田刚一直都在家里。不过,你放心,现在孩子已经送到了她奶奶家那里了,另外,我们也没有当着孩子的面把赵田刚带走。”

薛柯枚的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情,她这些矛盾的心理活动,许若玲也已经看出来了。

见薛柯枚很痛苦的样子,许若玲知道她心里很伤心,也有些累了,于是,她站起来对薛柯枚说道:

“小薛,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的丈夫赵田刚,有一定的作案嫌疑,现在他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我们不会放走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请你相信我们。那好吧,我们先走了,如果发现有什么情况,马上向我们联系。”

薛柯枚心情沉痛地和许若玲握了握手,在她的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回响起了昨天夜里的那一声“哎呀”的叫声……

那一声,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就是他的声音……

薛柯枚又想起了当时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挡在刘春江身体的前面时,那个人似乎迟疑了一下时的情景。

这样越想越像是赵田刚。

难道,行凶的真的是他吗?

想到这里,薛柯枚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刀子扎了一下,内心一阵剧痛。

再说赵田刚,他是早晨在家里被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几名刑警带走的。

从目前现有的一些情况来看,赵田刚确实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首先,从作案动机上来讲,他对薛柯枚和刘春江的过密来往,心存不满,怀恨在心,这也符合一般人们的心理。

另外,从作案的时间和条件来说,他也具备这个条件和可能。他不能证明自己这段时间不在那里。

本来,按理来说,赵田刚昨天他应该上夜班,但是,他恰好昨天与单位的另一个人换了一个班,至于为什么要换,他只是说他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可是,他的这个换班理由很牵强,据单位上的人讲,这几天他们的工作并不累,而且,他换班并没有和薛柯枚说,这就让人感到有些奇怪了。

“难道,他是故意告诉我,说我母亲晚上回来了,知道我晚上回母亲那里住,路上刘春江会主动送自己去母亲那里,早就在路上埋伏好了?”薛柯枚越想越后怕,越想也越痛苦。

负责抢救刘春江的主治医生告诉薛柯枚,说辽源市的医疗技术水平还不行,需要到省里面去治疗,薛柯枚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她对医生说,只要能够救活刘春江的命,哪怕是去北京也行。

于是,刘春江便被送到了省第一人民医院,薛柯枚和柳莺莺两个人,作为水泥厂派出的相关人员,也跟着去了。

0083 病房

本来,张永强考虑到,薛柯枚的丈夫赵田刚已经被刑事拘留了,家里还有一个刚上学的孩子,需要有人照顾,单位可以让别人去照料。

但是,薛柯枚说什么也不肯,她说,孩子现在还在放暑假,在她奶奶家里,刘春江是因为半夜送我回家而受的伤,我不能只考虑我自己,所以,说什么也要跟着来,这样一说,张永强也觉得很有道理。最后,水泥厂柳石英决定,让薛柯枚跟着去,另外,这件事和工会有关,也让柳莺莺代表单位跟着过来,他告诉柳莺莺,说不管花多少钱,也要先把人救活再说。

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严秋萍也知道了这件事,刘春江刚到省第一人民医院不久,严秋萍便火速赶来了。

“怎么会是这样呢?”严秋萍看到刘春江昏迷不醒的样子,她痛苦地说着。

严秋萍在省里面关系很广,她直接找到了医院的院长,恳求医院派出最好的医生,制定详细周密的抢救方案,说什么也要把刘春江从死神的手里把命夺回来。

这两天,薛柯枚和柳莺莺就在医院里面守候着,严秋萍也是这样,只要是一有点儿空儿,就跑到医院里,询问着刘春江的伤情。

经过紧张的抢救,刘春江终于抢救过来了,但是,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医生也告诉薛柯枚等人,现在刘春江已经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了。

“失去生育能力了?”

薛柯枚站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睁大了眼睛,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个满头白发的医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是啊,这也算不错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命暂时是保住了。”白发医生摘下了眼镜,掏出了一个眼睛布擦拭着,接着,他又重新戴上眼镜说道,“他这一回儿,一方面是抢救及时,另一方面,也是抢救方案制定的很周密,用的药物,也都是从国外进口的药品。其他的几名医生,也都是几个省里有名的专家,这个手术,只要稍有不慎,病人也怕是没命了……”老医生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眼睛。这个手术,足足用了十二个小时。

“谢谢您了……”站在一旁的严秋萍听到这里,她感激地流下了眼泪,随后用手擦了一下,走到前面,对那个老医生鞠了一躬,“多亏了您的技艺高超,才让他死里逃生……”说到这里,她哽咽地有些说不下去了。

白发老医生连忙站起来,让严秋萍坐下,他接着说道:

“你别难过了。目前虽然命保住了,但是,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所以还不能掉以轻心,后期的治疗措施,还有家属的配合,也要跟得上去才行啊……”

薛柯枚也感激地对那个老医生说道:

“全靠您多费心了……”

严秋萍坐在那里,擦完了脸上的眼泪,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大概是单位还有许多事情,她从一个小提包里掏出了一些钱,塞到了薛柯枚的手里,薛柯枚说什么也不要,严秋萍把她的手抓住,认真地说道:

“拿着!”

严秋萍不容分说地把钱又塞入薛柯枚的手中,说道,“柯枚,你们来到省里,说不定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如果有什么事情,必须打电话告诉我。咱们一起想办法,”说着,她又要了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说道:

“这是我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号码,还有我们家里的地址。有什么事情,打电话找我,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在了薛柯枚的手心里,说道:

“另外,这是我家里的钥匙,你们两个人在医院里,一个守候着刘春江,另一个人就到我家里面休息一下,也可以给病人做一些可口的饭菜,这样对病人有好处,”薛柯枚一听,急忙推了回去,说道:

“我们可以在附近找个宾馆凑合着住着,不想给你添麻烦……”

严秋萍真诚地说道:

“你不要多心,刘春江是你的同事和好友,也是我的同学,你们租宾馆还要花钱,我们家就我一个人,空房闲着也是个闲着,省一点儿是一点儿,好了,不要再争了,就这样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说完,她急匆匆地先走了。

薛柯枚望着严秋萍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感动。

医院的病房里,只能留一个人在这里,薛柯枚考虑到晚上输液太熬人,怕柳莺莺吃不消。所以,她让柳莺莺白天在医院这里,晚上她再来替换她。

这几天,每天下了班,不管多晚,严秋萍都要来一次医院,看看刘春江的病情,同时,她还经常带来一些食品,让薛柯枚和柳莺莺两个人吃。最后走的时候,她又顺便把柳莺莺用车接走,早晨再用车送过来。

薛柯枚白天并没有到严秋萍的家里去住,而是去了她母亲那里。

薛母现在在省外事局,每天的工作很忙,当她得知薛柯枚的丈夫赵田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心里很是着急,但是,着急也没有用,目前,他仍然在辽源公安局刑警大队被关押着。

“你们两个呀?该怎么说你们呢?”薛母看着自己的女儿消瘦的脸庞,心疼地说着,她想了想,说道:

“你白天就先到我的宿舍里面睡觉去吧,白天反正也是空着。”

于是,这些天,白天薛柯枚就暂时先在母亲这里待着,到了晚上,就去医院替换柳莺莺。

夜,已经很深了。

这天,又是星期六的晚上了。医院里面静悄悄的。在这夜深人静之际,薛柯枚守候在刘春江的病床前,孤单单地坐在那里,一会儿望望输液的瓶子,一会儿又望望刘春江苍白的脸色,还有那双一动不动,紧闭着的双眼,此时,这些年来她与刘春江之间的一幕幕往事,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不住地涌现出来:

她眼前恍恍惚惚地浮现出,在那一年的夏天,她和刘春江在雷电交加的田野上,一起来在泥泞的田野里,相互翻滚着,扭打时的的情景……

她眼前恍恍惚惚地浮现出,在那一年的雪夜里,她和刘春江两人下了班,一起漫步夜空下,仰望着天上的星空,他给她讲天上的星座时的情景……

她眼前恍恍惚惚地浮现出,在那一年的雨后,她和刘春江一起在她姑姑家里,两人共同盖着一张被子,相拥而眠时的情景……

她眼前恍恍惚惚地浮现出,那一年的秋天,刘春江在她的婚礼上,送给她一对鸳鸯脸盆之后,转身消失在秋风里时远去的情景……

薛柯枚沉痛地叹了一口气,用手理了理额头前面散落下来的头发。

……忽然,她的眼前又闪现出,娟娟在家里正伸出两个小手不住地在空中抓着,摇晃着,她哭着喊着要找爸爸,娟娟的哭喊声,不停地在她的耳边回响着……

“爸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娟娟的脸上,哭的满是泪花,她撕心裂肺地喊叫着,这哭声,像一个钢锯一样,在薛柯枚的心上来来回锯着,薛柯枚痛苦地捂住了两个耳朵……

但是,娟娟哭着喊着要找爸爸的声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还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声音充满了她整个脑子里……

……忽然,她的眼前,又闪现出赵田刚的身影,只见他在霍州的一个小巷子里,挺身把她救下……

……紧接着,赵田刚的那张脸,慢慢地向她逼近了,他笑着笑着,忽然,薛柯枚感觉到,这张脸好像变了,变的有些陌生了。在他的两个眼睛后面,隐隐约约透露出了一种冷冷的寒光,这道寒光,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时候,无数张画面,从东南西北向她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像大海一样把她淹没了;数不清的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像空气一样把她紧紧地笼罩着,把她紧紧地裹在里面,她好像是掉入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任凭怎么呼喊,怎么呼救,不见一个人影……

此时,薛柯枚心如刀绞,痛苦不堪,她简直透不过气来……

……不知那间病房里,传来了一阵咳嗽声,这几声咳嗽声,打断了薛柯枚的思绪。

薛柯枚的神志,又回到了现实中来,又看了看输液的管子,看着那一滴一滴的药水,从玻璃管中,慢慢地往下移动着,移动着……

“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春江,你怎么还不醒来啊?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吗?”薛柯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她的两眼噙着泪水,两手握着刘春江的伸向床边的那只手,呼唤道:

“春江啊,你快醒醒吧。……你听到了没有?……都是我不好,我太自私了,是我把你害了……我不该让你送我,让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以后该怎么办呢?呜呜……”

薛柯枚坐在那里,把头埋在床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就在薛柯枚守候着刘春江,一边对他说着,一边哭泣着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严秋萍也悄悄地来到了医院的病房。

0084 促膝谈心

严秋萍身子靠在门外的墙壁上,两眼透过玻璃窗户,看到了薛柯枚痛苦地哭诉着;薛柯枚刚才说着这些话,句句都钻入了严秋萍的耳膜里,让她感到一阵深深地伤痛……

眼见薛柯枚握着刘春江的手臂,把头埋在床边,痛苦地自责着,听着听着,严秋萍猛地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刘春江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面对眼前的这两个女子,在这里为他的伤痛而悲痛,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严秋萍忍住心中的悲痛,擦了擦眼泪,轻轻推开了门,走到薛柯枚的身边,用手扶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行了,薛柯枚,这不能怪你,你不要哭了,你这样自责,要是让春江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薛柯枚一看严秋萍来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回过身来,一把搂住严秋萍的肩膀,又伤心地哭泣起来。

严秋萍也流泪了,她哽咽着说道:

“你放心吧,你要相信医生的话,刘春江的身体素质非常好,这个我知道,他一定能从死亡的边缘爬了过来……”

就在她们两个一边哭泣着,一边诉说着的时候,躺在一旁的刘春江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了,此时,他终于苏醒过来了。

“……你们……你们两个都在这里?”

他的声音很微弱。

薛柯枚正在哭泣着,忽然,她似乎听到了刘春江说话的声音,把头一转,看见刘春江睁开了眼睛,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

“……春江,你醒了?……你终于醒过来了?这些天,你可把我吓死了……”

严秋萍看见刘春江醒过来了,她也激动地走上一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握着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不要这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没事,我还死不了……”刘春江的脸上,努力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时候,医生也轻轻地走进来了,薛柯枚和严秋萍见医生进来,连忙给他让开。

医生看见刘春江醒过来了,也很高兴,他望了望刘春江输液的瓶子,又看了看他,问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感觉很好,就是身子稍微有点儿虚……谢谢你,医生……”

医生又看了看薛柯枚和严秋萍,对她们两个人说道:

“病人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你们不能让他太激动,应该让他多休息才是……”

“是的,医生,谢谢你了,我们会注意的……”严秋萍感激地说着。

医生又对两人作了一些嘱咐,随后就转身回去了。

“我现在这是在哪儿?这是什么时候了?”刘春江两眼望着病房,轻轻地问道:

“这是在省第一人民医院,今天是八月二十三号了,”严秋萍俯身轻轻地对刘春江说着。她又替他揪了揪被子。

“哦,是这样……”刘春江的两个眼睛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那天夜里的那个人……”刘春江的另外一只手,微微地动了一下。

“哦,那天的那个人,公安局已经开始侦查了,目前还没有结果呢,不过你放心吧,那个人他跑不了的……”薛柯枚赶紧说道,她不想让刘春江知道,目前的那个犯罪嫌疑人,已经被定为赵田刚了。她怕引起他情绪上的激动,也怕他会为自己和孩子担忧。

“那娟娟现在在家里谁照料呢?”

刘春江似乎从薛柯枚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他注视着薛柯枚的眼睛,问道:

“娟娟,嗯……她在她奶奶家里呢,这个你不用担心。行了,你刚醒来,不要多说话,好好的休息吧。”

严秋萍知道薛柯枚的心思,也怕刘春江情绪过分波动,就把话岔开,说道:

“行了,你先休息吧,我和薛柯枚有点儿事情要说。”说完,她对薛柯枚一使眼色,自己先出去了。

薛柯枚看了一下输液的瓶子,还有很多药水,她对刘春江笑了笑,也就走到门口,轻轻地把门带上,跟着严秋萍走到了走廊。

两人怕影响病房的病人,就来到了住院楼的楼梯拐角处,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

“这几天,你每天守在这里,可瘦了不少,也跟着受苦了。”严秋萍看着薛柯枚消瘦的脸庞,轻轻地说道。

薛柯枚苦笑了一下,说道:

“这算什么?只要是刘春江能活过来,就是让我拿命换,我也愿意。”

严秋萍听了这话,心头一震,同时,在她心底,也涌上了一股暖流,她不由地感叹道:

“春江一生中能遇到你这么一个好伴侣,这辈子也算是值了。你比我强啊。”

“严处长,你们之间,现在……”薛柯枚此时面对严秋萍,又想起了他们两个人过去的情感,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她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问了起来。

严秋萍看着薛柯枚那善良而清澈的眼睛,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放心吧,春江心里现在只装着你一个人,只是……只是……”严秋萍心里斟酌着口中的词汇,又接着说道,“听说那天行凶的人,公安局正怀疑是你的丈夫干的?这事现在到了什么地步了?”

薛柯枚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她咬着嘴唇,眉头皱了皱,说道:

“我这两天也通过电话打听着,具体有些情况也不太了解。”

“那……那下一步你该怎么办呢?”严秋萍又接着问道。

“下一步?……下一步……”

薛柯枚的眼光现出了一阵迷茫,说实话,对于将来,自己究竟该怎么走,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这些天,其实她也一直纠结着这个问题。

严秋萍一看薛柯枚的表情,知道她现在还顾不上考虑这些问道。为了不使她感到为难,同时她们心里还牵挂着刘春江的病情,于是,严秋萍就站起来,对她说道:

“好了,这些问题,等以后咱们再慢慢聊吧,我们还是再看看春江去吧。”

早晨,柳莺莺一进门,看见刘春江醒过来了,她惊喜地叫了起来:

“哎呀,你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她高兴的眼泪都快要流了下来。

这些天来,柳莺莺的心里也充满了不安,虽说这件事也不能怪她,但是,柳莺莺还是有些内疚。因为不管怎么说,刘春江遭遇到这个不幸,多少也和她的舞会有关,所以,现在见刘春江醒过来了,她这几天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下来了。

“刘春江,你看,都怨我,要不是我让你们两个在一起教跳舞……你也不会遭遇此事……”柳莺莺带着几分歉意,对刘春江说着,说到这里,她的两眼湿润了。

“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自责。你也是为了工作,怎么能怨你呢?”刘春江安慰着柳莺莺,他说:

“你看,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

柳莺莺看着刘春江的脸,她听了刘春江的这句话,心里又想起了他的病情,虽然刘春江现在命保住了,但是,毕竟也给他带来了无法挽回的遗憾,他现在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伤情呢,如果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呢?……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她把头掉了过去,擦了擦眼泪。

刘春江见她又流泪了,就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

“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当年在图书阅览室里面的那个小公主……”

柳莺莺一听这话,她噗嗤一声也笑了,她想了想,说道:

“那时候的我,也是太不懂事,后来我妈多次劝说我,我这才答应给你办理了图书证,……那一次,说实话,以前我还从来也没有遇到过敢和我顶撞的人呢……后来,在公园里,咱们两个约会,你又对我那样傲慢,我当时心里恨死你了……”说到这里,柳莺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刘春江也笑了。

医生见刘春江的伤情稳定住了,现在就是逐渐进行身体恢复阶段了。所以,刘春江也就从重症病房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在这期间,张永强来过一次。他是到省城出差办事来的,顺便来看看刘春江的伤情。

张永强告诉刘春江,让他安心养伤。同时,他也告诉薛柯枚,让她不要担心家里的情况,有什么困难,大家会帮助他的。

薛柯枚心里知道,张部长这是安慰她,怕她为家里担心。其实,这几天,薛柯枚见刘春江的生命保住了,伤情也开始逐渐好转,她的心也就自然惦记着家里了。

她想,不管怎么说,现在也应该回家去看看娟娟了。至于赵田刚那里,她也从张永强那里得知,婆婆直到现在大概还不知道,只是以为儿子外出了。因为,前些时,赵田刚已经向厂里申请办理停薪留职手续了。

薛柯枚心里知道,赵田刚被公安局刑拘这事儿,早晚也包不住。如果一旦知道了,婆婆一定会急疯的。

0085 人跑了

这天晚上,薛柯枚正守在刘春江的床前,给他一口一口地喂着桔子罐头。刘春江吃了几口,忽然对她说道:

“薛柯枚,你不要瞒我了,还是回家里看看去吧。娟娟一个人在家里不行,眼看就要开学了。我这里已经没什么大事了,有别人照料就行了。”

薛柯枚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她心想,看来刘春江的心里已经猜出来了,只不过他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薛柯枚的目光躲避着刘春江的目光,她犹豫着,她心里当然也惦记着娟娟。

其实,这几天刘春江见薛柯枚每天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已经猜出了个差不多了。

对于那天刺杀他的凶手,刘春江就是闭着眼睛猜也能猜得到是谁。那天那个黑夜摔倒时的那声喊叫,刘春江一听这个声音,就能够断定是他的声音。还有,当时薛柯枚挺身用身体挡自己的时候,那人明显迟疑了一下,要是别人,断不会这样。刘春江就是根据细节,断定那个人就是赵田刚。

但是,刘春江也知道,猜测归猜测,证据归证据。在没有确凿的证据面前,这事情还不能随便乱说。

还有一个情况,那就是,他也考虑到赵田刚这个人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是薛柯枚的丈夫,所以,刘春江也就一直和薛柯枚装着糊涂。

现在,眼看薛柯枚这几天心神不定的样子,他就知道,赵田刚一定是被公安局抓住了,要不然,她不会是这样。

如果赵田刚被公安局的人抓走了,那么,娟娟在家里就没有人管了,虽然家里还有一个奶奶,但是,眼看现在快开学了,还是应该有个人来照料她才对。

所以,刘春江才劝说着,让薛柯枚赶紧回家里去看一看,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

经过刘春江再三劝说,薛柯枚这才回去。

当她回到家里,就听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就在前一天,赵田刚趋着他被提审的机会,从狱中逃跑了。

“赵田刚竟然逃跑了!”

听到这个消息,薛柯枚一点儿防备也没有。

而且,当薛柯枚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会不会再来找刘春江。

她内心里面的各种想法,在激烈地冲突着,挣扎着。此时,薛柯枚也说不上来,这个消息,对她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一个人会往哪里跑呢?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人,已经来过她家里两次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的罪过就更大了。

想来想去,薛柯枚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她心里感到有些恐惧。

娟娟的学校开学了。

薛柯枚这些天还发现,自她回来之后,孩子从来也没有问过爸爸去了哪里。而且,原来爱说爱笑的性格也变了。现在没事,她总喜欢一个人在家里待着。这让薛柯枚感到了深深的担犹。

难道娟娟什么都知道了吗?她不敢往下想了。

终于,有一次早晨薛柯枚送娟娟去学校,娟娟磨磨蹭蹭地,半天都不动,薛柯枚着急上班,就说了她两句,哪知道娟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再一问,薛柯枚这才知道,原来,学校的同学,都不原意和她玩,甚至,有的男同学还说她爸是杀人犯。

薛柯枚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她来到了学校,向老师了解了娟娟在学校的情况。

老师告诉她,开学的头几天,娟娟的情况还好点儿,看不出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就在前几天,这孩子就开始有了变化了。上课注意力不集中,下课总一个人呆着。本来,娟娟原来的学习成绩非常好,最近明显下滑。可能和家庭情况有关,老师说,最好给孩子换个环境,这样长期下去可不行。

薛柯枚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她便带着娟娟,办理了转学手续,又换了一个位置离水泥厂子弟小学较稍微远一些的小学。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渐渐地,娟娟的性格才又慢慢地恢复了往常的性格,学习成绩也跟了上去。

再说刘春江,自从薛柯玫走了之后,白天还是由柳莺莺守候着,每天晚上,则由严秋萍守候着,现在晚上基本上也不用输液了,就是睡觉休息。又过了一个星期,基本上就不用什么人了,就是每天白天输点液儿。刘春江便催着让柳莺莺回到水泥厂上班去了,说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料理这些事情。

又过了两天,严秋萍便从医院把刘春江接到自己家里照料,只是还没有办理出院手续。

至于刘春江这次伤情所造成的后果,无论是薛柯枚也好,还是严秋萍也好,都一直隐瞒着他。她们知道,这个消息一旦让刘春江知道,一定对他打击很大,所以,现在谁也不敢把这个结果告诉他。

这几天,严秋萍对刘春江的照顾十分周到,她每天都从食堂带回来一些可口的饭菜,同时,还给他另外再做一些有助于恢复体力的食物,还有一些补品,渐渐地,刘春江的身体基本上就恢复了。

刘春江准备要回去了。

这天晚上,严秋萍刚一下班,就见刘春江一个人在厨房忙着做饭,她赶忙说道:

“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利索,快放下让我来做吧。”

刘春江笑着说道:

“这些天,都是你们照料我,现在,我的病情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就让我来给你做一次饭好了。”说完,他就把已经做好的饭菜,都摆放在饭桌上。

严秋萍一看刘春江的架势,就知道他这是要走了。

吃饭的时候,刘春江给严秋萍倒了一杯酒,随后,他举起酒杯,对严秋萍说道:

“秋萍,在这些日子里,多亏了你的精心照料,要不然我也好不了这么快,这杯酒,我要特别的感谢你,感谢你对我的照料和关怀……”说完,他一饮而尽。

严秋萍看着刘春江又恢复了过去的豪情满志,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感到隐隐作痛。她想,他大概还不知道他的伤情呢,所以他才这么说。究竟告不告诉他呢?她犹豫了半天,最终,也没忍心告诉他。

0086 医院门口

“春江,这次受伤,你认为你受伤的原因是什么?你这个人对人热情,平时又没有什么仇人,究竟是谁要这样害你?”终于,严秋萍把这个问题摆到了桌面上来了。

刘春江知道严秋萍就要问这个问题了。他想了想,说道:

“你不知道,这里面可能产生了一些误会。”

“我不知道?”严秋萍笑着反问了一句,继续说道:“我听说,薛柯枚的丈夫,也就是说赵田刚,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那应该说就是他了,这就说明,他对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心里早就不满了。既然这样,那你回去以后,该如果处理和薛柯枚的关系呢?”

刘春江不说话了。

“春江,通过这次发生的事情,还有你受伤住院的这段日子她对你的照顾,我看出来了,薛柯枚这个人确实不错,她对你可以说是愿意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来挽回你的生命,这样的人,确实值得你去珍爱,你不能对不起她,你不知道,在你还没有苏醒的时候,她每天夜里都守候在你的身边,为你祈求,精心照料着你,这让我心里十分感动。我想了很久了,我不能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了。所以,我也认为,她才是你最好的伴侣,你应该和她在一起,过去,我总是觉得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呢,现在看来,她比我更能爱你。你回去后,如果你们愿意,就结婚吧。”

刘春江点了点头,说道:

“这个我比谁多清楚,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也知道,过去她丈夫……”

“现在这个问题好办了。只要是薛柯枚提出离婚,你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第二天,刘春江自己到医院去办理出院手续,屋子里还有几个人。一个医生见刘春江来了,他一边翻着一大堆单子,一边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春江。我是来办理出院手续的。”

那个医生把一个单子递给了他,说道:

“刘春江,就是辽源水泥厂的吧?你们单位已经把你的费用都结算了。你就把这个拿回去就行了。”

这时,坐在旁边的两个人看了一下刘春江,随口说道:

“你就是辽源水泥厂那天被人刺伤的刘春江?我们是辽源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这次到省城来,就是来医院调取你的伤情报告书的。”

“伤情报告书?”刘春江眼睛眨了眨,问道:

“你们要这个这是……”刘春江不解地问着。

那个人举起手中的一张纸,对刘春江晃了晃,说道:

“根据这个报告书,你的伤属于重伤,那么,如果抓住这个人,那他最少也要坐十年以上的牢房。”

“重伤?什么重伤?”刘春江一把夺过了那张纸,定睛一看,他愣住了。

“这是国家司法部,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制定的人体重伤鉴定标准,你的这种伤在这个范围里面。也就是说,属于重伤,这对于对犯罪嫌疑人的定罪量刑,有很重要的意义。”那个公安局的人对他介绍着。

刘春江顿时觉得头上似乎让人重重的击打了一下,脑子嗡的一下,感到眼前一阵发黑,他身体晃了一晃,两手撑住一个桌子,他还是挺住了。

“这个人不是被你们抓住了吗?”刘春江稍微顿了顿,又接着问道。

“唉,你还不知道呢,没防住,前两天跑了,现在我们正在组织追逃呢……”

“跑了?”刘春江的脑子又闪现出赵田刚的身影……

出了医院,刘春江望着外面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们,心里感到一阵烦闷,他无力地走到大门口旁边的一个台阶上,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街上。

他的脑子里面很乱,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自己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虽然现在国家提倡只生一个孩子,但是,一般来说,还是很少有人愿意找一个这样的人。

当然,在他的心目中,薛柯枚不是那样的人。

刘春江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着,就在这时,就听有人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发现,原来,严秋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了。

“一个人坐在这里发什么呆啊?我都叫了你两声了。”严秋萍格格地笑着,“给你,这是我给你买的火车票,明天九点半发车。”说着,她把票送到了他的手里。

刘春江看着那张火车票,这是一张卧铺票,这几天,正赶上大学生开学,卧铺票很难买上。很显然,严秋萍替他想的很周到。

刘春江感激地望着严秋萍,说道:

“真不好意思,又让你破费了。”

“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样子,”严秋萍的心很细,她发现刘春江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于是就问道,“什么事儿让你不开心?”

刘春江看了看严秋萍,然后把头又转向了街上的人群,缓缓地说道:

“我刚才已经知道了……”

严秋萍心里一下就猜到了,她看着刘春江悲伤的样子,心里也是很难过。

但是,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会感染刘春江,所以,她马上安慰他说:

“其实想开了,这事儿也并没有什么。现在没有孩子的人多了,有的人还专门不要孩子呢。再说,你喜欢的薛柯枚,她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了,我相信她不会拒绝你的。所以,你也不必悲伤。”

刘春江来到医院里猛地听到这个消息,由于心里一点儿也没有思想准备,所有感到有些突然,一下子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刚才坐在医院的门口,他想了很多,最后也慢慢的有些相通了,听严秋萍这样一说,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对严秋萍说道:

“你说的没错,想开了其实也没有什么,谢谢你的开导,我没那么脆弱,更不会被这个事情击垮。正好,我看这样吧,明天我就要走了,那我就请你吃一顿饭吧,也算是对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表示一种感谢吧。”

“那……好吧,”严秋萍见刘春江的情绪稍微好了一点儿了,就答应道,“今天是星期天,正好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事情,那好吧,”说完,两个人就下了台阶。

0087 担心

“那一次,你的脚崴了几天?”

刘春江见她脚上还穿着高跟鞋,下楼梯很自如的样子,又想起了前不久她的脚扭伤时的情景,笑着问道。

“嗯……也就一个来星期吧,后来,脚稍微能走了一些,处里就专门用车来家里接我上班。”说到这里,她居然笑了起来,“其实,那一次虽然我的脚崴了,但是,我其实心里面也很高兴,因为,长这么大,除了我父母,还从来没有人背着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呢……哈哈……”

刘春江也笑了。

两个人来到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僻静的饭店,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随后,刘春江便点了几样严秋萍喜欢吃的菜肴。

两个人吃着,刘春江看了看严秋萍,犹豫的一下,对她说道:

“秋萍,以后,你就不要再给我写信了。你应该再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开始新的生活。”

严秋萍没有说话,她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说道:

“这样吧,如果你能和薛柯枚两人走到一起,那我当然也就不再给你写信了。那么,我会默默地为你们两个祝福;要是走不到一起,那我就还会给你写信,直到等着你同意的那一天为止……”

听了这句话,刘春江呆呆地望着严秋萍,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深深地被严秋萍的这一片痴情感动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说道:

“秋萍,你不要这样一直等着我,你还是尽早寻求你自己的生活吧。”

严秋萍两眼转向了窗外,看得出来,她的眼角里渐渐地湿润了。

刘春江一回到了水泥厂,宿舍里面的一个人就告诉他,说薛柯枚已经来过了,让他一回来就找她去。

刘春江听了这话,心里猜测着,说不定薛柯枚家里有什么事情了,于是,他估计现在薛柯枚在家里已经吃完了饭了,就去了她那里。

敲开门,出来开门的正是薛柯枚,她一下子把他拉了进去,关切地问道:

“怎么样?好些了吗?”

“你看,已经没事儿了。”刘春江拍了拍自己受伤的那个地方。

薛柯枚见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心里很高兴,她让他坐下,然后取过杯子,给他放了一些茶叶。

这时候,娟娟正在一个小桌子那里写作业,刘春江看见了,便走到了她那里,拍里拍她的肩膀,问道:

“娟娟,你在写什么呀?能不能告诉舅舅啊?”

哪知道娟娟只是看了默默地看了刘春江一眼,没有说话,她眉头微微地皱着,只是用两只大眼睛看着他,里面含有一种戒备心理。并且,她还把身子往前稍微挪了挪,那意思很明显,不愿意让刘春江扶她的肩膀,而且,她对刘春江的到来,似乎也并不欢迎。

刘春江从娟娟的眼睛里,分明看出了娟娟对他抱有一丝仇视的心理。

“娟娟,快叫舅舅,你难道忘了吗?他还去过姥姥家呢。”薛柯枚把暖壶拿过来,一边给刘春江倒上水,一边说着。

哪知道娟娟却说的一句:

“我不要舅舅,舅舅不好,我不要舅舅。”

薛柯枚一听娟娟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她怔怔的地看着她,好像不认识这个孩子似的。很快,她就说道: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说着,就要动手打她。

刘春江马上把薛柯枚拦住,对她使了个眼色,说道:

“行了,孩子还小,有什么话不会慢慢说?”他把薛柯枚推开了。

薛柯枚看着娟娟瞪着的两个眼睛,心里隐隐约约地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看着女儿,知道这孩子一定听到了什么,要不然,她不会这样的。

刘春江把话岔开了,他看着薛柯枚问道:

“你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薛柯枚看了看娟娟,然后把刘春江拉到了一边,悄悄地对他说道:

“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回来可要小心,……听说赵田刚跑了,我怕他再对你报复,所以才让特意告诉你……”薛柯枚低声说着。

刘春江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她见薛柯枚这样关心他的安危,心里还是非常感动。

他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其实我在省里就已经听说了,你不知道,辽源公安局的人到省里的医院了,他们去取我的伤情报告书去了。”

“你……你看到了那个伤情报告书了?”薛柯枚吃惊地看着刘春江的表情,她其实这几天一直都担心这个问题,心里想着到时候应该怎么对他说这件事情。

自从那天她和严秋萍两个人说了那些话以后,薛柯枚想了好久,最后,她拿定主意了,她说什么也要和刘春江结婚。

她是这样想的,刘春江为了保护她,身体才受到了这样的伤害,而他现在又失去了生育能力,那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那就意味着他以后很能再有自己美满的婚姻。而严秋萍那天又对她明确表态了,鼓励她大胆地追求刘春江,这就让她心里没有了这方面的顾虑。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现在赵田刚又逃跑了,这样一来,也让她没有了婚姻上面的障碍,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现在,只要能够和刘春江在一起,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多年来的企盼,退一步讲,就是为了刘春江,她也要和他在一起,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对他进行一些心理上的补偿,心里也会得到一些安慰。

此时见刘春江并没有被这个不幸的消息打倒,薛柯枚的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是的,结果我也都知道了。”刘春江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淡地说着这件事,好像这件事是在说别人一样,和他没有一点儿关系。

“哦,……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我还想告诉你,这件事除了我和柳莺莺之外,谁呀不知道。另外,这件事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别人问起来,你就说什么事情也没有。我知道,现在的社会上,人们还是很在意这些事情的……”

刘春江知道薛柯枚的好意,他点了点头,说道:

“那好吧,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儿,那我就先走了。”薛柯枚把他送到了门口,又嘱咐他:

“你刚出院,在家里多注意一些。先别着急上班。”

刘春江只是笑了笑,他根本不会听她的这些话,见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了,这才转身走了出来。

0088 刘春江上班

刘春江在宿舍里只是呆了两天,他把住院的手续都办理完了之后,便上了班了。

一进了办公大楼,机关里面的人们便都惊讶地看着他,看来,大家都认为,他这一次能够活着回来,也真是算是命大。“刘春江出院了……”

“刘春江又来上班了……”

人们相互传递着消息,不一会儿,附近的一些人都过来,看望他了。

大家见他面色红润,精神状态也很好,身体也恢复的不错,都为他感到高兴。

“哎呀,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天,我也一直都惦记着你的伤情,只是我手头儿上的事情太多,走不开,要不然,我也真的想去医院看看你呢……”苏秀玲真诚地说着。

“咱们这里一下子走了两个人,所有的工作都堆在了你们几个人的头上,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们很忙,应该说,给你们添乱了……”刘春江客气地说着。

“这算什么?只要是能够把你的命抢救过来,大家就是再忙一些也没有关系,当时的那几天,你不知道,我们都不敢往下想了,生怕你就这么完了……”

王雪飞坐在一边说话了,“刘春江,你不在的那几天,在咱们部门里,我们都是一个人顶三个人用,要是你再不回来,我就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是呀,你不光是要忙单位的工作,回了家里,也是一个人忙里忙外的。这些天,你也受苦了。”刘春江知道,他说的这是真话。柳莺莺在省城的那几天,王雪飞一定也跟着受了不少累。

这时候,张永强从外面走了进来,刘春江一看,赶紧站起身来,张永强马上让他坐下,他仔细看了看刘春江的脸色,关心地问道:

“怎么样了?感觉好了一些了吗?”

“谢谢部长的关心。我已经完全好了。这些天,感谢大家的关心。”刘春江看了看张永强,又看了看大家,他看到大家这样关心他,心里也是热乎乎的。

“还是要多注意一些啊,这几天,你先不用急着工作,有什么事情,慢慢来。另外,你下午要是累了,可以不用过来,让他们几个人多干一些就是了。”张永强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对刘春江的身体,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所以想问题也比这些人想的要周到细致一些。

这时候,柳莺莺在工会那边得知刘春江回来了,她也跑过来了,一进门,当见到刘春江时,她高兴地叫了起来:

“哎呀,刘春江,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我昨天心里还想着,要是你再不回来,我就再去省城的医院,看看你这几天又恢复的怎么样了?”

刘春江见大家都这么关心他,他心里也是很感动,他笑着说道:

“你们不知道,我其实早就想回来上班了,在医院的那几天,简直就要把我给憋疯了……”

大家这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只有薛柯枚一人静静地站在一边,满脸微笑地望着刘长春,一句话也不说。

苏秀玲见大家都在热烈地交谈,而薛柯枚一个人只是听着,什么话也不说,她就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了,她这个人喜欢和人开玩笑,于是,她又开始逗她了:

“薛柯枚,这下你不用再顾虑什么了,现在,赵田刚已经跑得不知道到了哪里了,你们两个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让苏秀玲这么一说,薛柯枚的脸红了。

“就是,本来你们两个就应该在一起。不是我心眼儿小,那个赵田刚,直到现在我看见他,心里也是觉着别扭。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是我一看见他,心里就不由得想起了那年咱们几个在一起挖防空洞的时候,他对我们几个人的态度。说实话,当时,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都替刘春江感到伤心,好人难道真的没有好报了吗?”柳莺莺一边说着,一边脸上现出一副气愤不平的神情来。

这时候,手里一直不停地卷着一本杂志的王雪飞说话了:

“我看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虽然大家都希望他们两个应该在一起,可是你们想过没有,那个赵田刚,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婆跟着别人在一起吗?那几天跳舞,我心里其实就为他们两个捏着一把汗,要不然,刘春江也不会挨这么一刀,那个赵田刚,也不是一个善茬,我对他还是了解一些,他一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他敢?”

柳莺莺瞪着眼睛反驳道,“现在,公安局的人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正发愁找不到他呢,他就不是肉长的了?我就不信,他倒是有几个脑袋,敢来这里自投罗网?”

站在一边默默抽烟的张永强摇了摇头,慢慢地说了话了:

“王雪飞说的还是有一些道理的。要说赵田刚这个人,他其实也是很有心计的,但是,他另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有一种赌徒的冒险性格,从过去的好些事情上,都能看出来,所以,你们两个如果想要一块儿过,那就不能不防着这个人,人到了被逼急了的时候,往往会不顾一切,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

这时候,一直都听着大家的发言,刘春江暗暗地看了薛柯枚一眼,只见她脸上也是充满了一种迷茫的神情,他知道,她自己倒是不怕什么,而是为了他而感到一种担忧。

这时候,刘春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他大声说道:

“就算是他赵田刚敢来,我也不怕他。反正我也已经死过一回儿了,难道还怕来个第二会儿?让他来吧。我等着他。”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中透射出一种毫不畏惧的光亮,脸上也充满了一种坚定的神情来。

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大家都被他的无所畏惧的话语震动了,而再看薛柯枚,则更是被刘春江的这番表态深深地感动了。

柳莺莺和苏秀玲两个人看着刘春江,情不自禁地举起双手,给他鼓起掌来,她们两个一边拍着巴掌,一边说道:

“刘春江说的对,自古邪不压正,哪能听蝲蝲蛄叫,就不敢种地了?”

0089 神秘电话

过了几天,刘春江便陪着薛柯枚,两个人一起来到了民政局,向他们打听怎样才能办理离婚的一些事情。

民政局的接待室里,一位热心的大姐一听他们说的这种情况,就告诉薛柯枚,说依照她现在的这种情况,薛柯枚首先要想办法和原来的男人先办理离婚手续,才能结婚。

“可是我找不到他呀?”薛柯枚听了这话,显得很着急的样子。

“找不到人也有办法。”那位大姐说话像开机关枪一样,不仅快,而且还很亮。她说道:

“像你的这种情况也很多,如果你们能够取得联系,可以把你们两个人家里的事情都商量好,比如家里的财产怎么分啦,孩子谁带啦,还有老人的养老问题等等,把这些事情都商量好了,那就可以协议离婚;如果找不着人,那你也可以到你丈夫的所在辖区,起诉离婚,法院也可以缺席审判。”这个民政局的大姐,长的满脸慈祥,耐心地给她解释着。

两个人听完了之后,心里有了谱,于是,他们谢过了那位大姐,出来之后,就开始商量着准备诉讼离婚的一些材料。

诉讼离婚很费时间,最少也得需要半年的时间,当薛柯枚把自己需要办理的一些相应的材料都交到了法院,剩下的事情,就是耐心地等待了。

这天,薛柯枚忙完了工作,正要准备下班的时候,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谁这么晚了,还来电话?”薛柯枚一边感到有些纳闷,一边拿起了电话:

“——喂,请问有什么事儿呀?”

对方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薛柯枚以为对方没有听见,她又重复了一遍。

但是,对方还是没有说话。

薛柯枚感到有些奇怪,她有些不耐烦了,开口又接着问道:

“喂,说话呀?再不说我放电话呀?”

这时候,对方这才说话了:

“你这两天过得挺开心的吧?”电话里传来的说话声音很低沉。

薛柯枚一听声音,顿时,她全身的神经立刻都绷紧了,她的心通通通地跳着,两手捂着话筒,下意识地看了一下门外,定了定心神,这才说道:

“是你吗?你……你想说什么啊?”

“……嘿嘿嘿嘿,”电话里传来了几声阴森森的怪笑,“……我想干什么,还用我说吗?你心里能不知道?”

薛柯枚想在电话里骂他几句,但后来一想,还是忍了。

“你现在在哪儿?你想说什么话,赶快说吧。”

“我现在在哪儿?告诉你,我离得你并不远,你应该从电话的声音上,能判断出来。好了,我也不和你费口舌了,你不是想和那个小子结婚吗?好,我成全你。只要你每个月给我妈送一些钱,同时把我妈的生活都照顾好,再把娟娟也照料好,那就能行。要不然,反正我也是这样了,我怕什么?后果你自己考虑吧。怎么样,这个条件还算够意思吧?”

薛柯枚一听,几乎没有怎么多想,当即答应了:

“你说的这些话都算数?那好,没问题。孩子自然不用你操心;至于孩子奶奶那里,你尽管放心吧。我会像原来那样对待她的。”

“那好吧。一言为定。”说完,电话就断了。

薛柯枚手里紧紧地握着电话,她的心还在咚咚咚地跳着。

薛柯枚相信刚才那个人说过的话,从电话的声音上听,他确实没有走远。

她犹豫了半天,想了一会儿,终于,她伸出手指,又把电话拨到了电话室:

“总机,请问,刚才的那个电话是从哪里打过来的?”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面接线员告诉她了,是市里的盐业公司门房打过来的。

看来,这个人确实没有离开本市。

晚上,薛柯枚来到了刘春江的宿舍里找到了他,把下班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他就是这么说的?”

刘春江皱了皱眉,他接着问道:

“要是就这些条件,那倒是好办多了。可是,我总担心,事情恐怕没有像他说的这样简单。”

薛柯枚想了想,说道:

“也许他说的就是真话,他这个人对他母亲,确实还是不错的,从这一点来说,我还是相信他的。另外,还有一个那就是他对娟娟的感情,毕竟和她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他应该还是很挂念的……”

刘春江也相信薛柯枚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再过几天,马上就要过年了。

每年快要过年的时候,各个单位都要给相对应的上级单位,还有一些重要的兄弟单位去拜年。一来是表达一下过年的祝福,二来也是趁着这个机会,加强一下联系。

党委工作部也和其他单位一样,把部门的人分成了两组,一组由张永强带队,到市委办公厅、组织部、宣传部、统战部,还有什么广播电影电视局等上级部门去拜访一下。另外一组,则由苏秀玲带队,前不久,她刚刚被党委正式任命为党委工作部的副部长了。这一组要代表本部门到辽源市电视台、电台、辽源日报社等一些新闻单位去拜访一下。

薛柯枚和刘春江,他们两个都是苏秀玲这一组的。

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个人就坐着汽车,来到了辽源市电视台。

辽源市电视台的一个副台长,一见苏秀玲来了,便领着他们几个来到了会客室,接待了他们。

其实,就像是水泥厂一样,这几天,每个单位都是一样的,大部分人都出去拜年去了,家里只留下一两个看门的,主要是来等候着外面来到这里的人。

会客室里摆放着一些水果和香烟。苏秀玲和那个副台长倒是也很熟悉,两人互相问候着,又闲聊了几句,没聊两句话,这时候,外面又有别的单位来了,于是,苏秀玲便站起身来,对那个副台长说道:

“张台长,你这里又来了客人了,那你们就先忙着招呼吧,我们还有几家要走走,欢迎去我们那里指导工作啊……”说完,几个人握了握手,便走了出来。

当几个人从大门外面走了出来,这时候,又有两辆汽车开进来了,不用问,这都是来拜年的。

薛柯枚坐在车上,看着这些前来拜年的人们,说道:

“咱们赶紧去另外的那几家单位吧,争取一上午就走完。到了下午,咱们还要去咱们水泥厂下面的几个单位呢。”

苏秀玲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

“到下午就不算忙了,咱们这一组下午就走两个单位就完了。他们那一组事儿还不少呢。”

0090 人生话题

下午,按照计划,刘春江等人跟着苏秀玲来到了水泥厂民建支部。这个支部的负责人,是一个叫宋月琴的中年教师,她在窗户上一看到一辆面包车来了,就领着几个民建支部的几个成员,站在学校的门口迎接来了。

几个人下了车,宋月琴便伸出手和他们一个个地握手,当轮到了薛柯枚时,两个人高兴地拥抱在一起,:

“宋老师,这么多年了,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像原来那样年轻。”

“瞧我们小薛,到底现在到了机关了,就是会说话,你不看我都有许多白头发了……”

两个人互相简单的问候了一下,之后,薛柯枚回过头来,对苏秀玲介绍着:

“我从大学一出来,就和宋老师在一个办公室里待着,而且还是桌儿对桌儿呢,我们两个在一起时间也不短呢……”

几个人跟着宋老师,朝着学校的一个小会议室走去,薛柯枚显然对学校还有着很深的感情,她一边走一边看,脸上的表情是和别人不一样,她对刘春江悄悄地说道:

“我现在一走进这个走廊,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学校时的情景,而且,耳朵里也好像是隐隐约约地回响着学生们读书时候的声音。”

刘春江点点头,深有感触地说道:

“你要是回到了立窑,脑子里肯定又响起原料磨嗡嗡嗡的声音了,人不管在哪里呆的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的,这都是一样的。”

见走廊中间的一个墙报上贴着几张学校老师的相片,薛柯枚也跑过去好奇地看了好半天。

来到了小会议室,宋月琴请他们几个坐下,然后把茶几上面的水果往他们几个跟前推了推,“吃吧,来到我这里,就不要客气了。”

苏秀琴还是那些话,他们简单地聊了一些学校和厂子里面的情况,之后,苏秀玲就和那几位老师聊起别的事情来了。而宋月琴则拉着薛柯枚的手,两个人坐在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你们两个的事儿,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

薛柯枚和宋月琴两个人的关系,原来在学校的时候就是非常好,过去在一起就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每当薛柯枚遇到一些想不通的事情,她总要找宋月琴来征求一下她的看法。所以,对于宋月琴来说,薛柯枚内心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现在听了宋月琴的问话,她一点儿也不隐瞒,说道:

“宋老师,我现在也正是发愁这件事情呢,我已经向法院申请诉讼离婚呢,法院都已经发出公告了,如果到了指定的期限,不管他来不来,法院都会开庭的审理的,……不过,我也有些担心,我看他也一定不会出庭,毕竟公安局的人正抓他呢……”

宋月琴点点头,说道:

“是啊,离婚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啊。不过,不管怎么说,毕竟现在有个盼头了,你的苦日子总算是要熬出头了。对了,现在你的娟娟怎么样了?好长时间不见了。”宋月琴关心地问着,她知道,娟娟本来一开始在这里上学,成绩也不错,后来,由于家里的原因,最后转学了。

“最近学习成绩跟上来了,性格也好了一些了。”一提到孩子,薛柯枚叹了一口气,说道:

“放假了,孩子现在在哪里呢?你又上个班,没有时间带着她。”宋月琴又接着问道。

“哦,在她奶奶家里住着呢,这些天也不回来,在她奶奶家里自由,想干什么干什么,不像我管得严,所以,这些天晚上她也不愿意回来住。”

“哦,是这样。”宋月琴点点头,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薛柯枚,认真地提醒道:

“孩子的事情是个大事儿啊,你要注意这个问题,就是将来你和刘春江真的在一起,时间长了,孩子的事情也少不了啊……

出来的时候,苏秀玲路过一个办公室的时候,她兴奋地对苏秀玲介绍着说:

“这就是我当年和宋老师在一起的办公室……”

宋月琴还没等她说话,就把办公室的门推开,大家走了进去,刘春江环顾了一下,办公室很整洁,里面的东西摆放的很齐整,桌子上收拾的也很利落。

薛柯枚走到一个靠墙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她两手摸着桌子,高兴地对大家说道:

“我当年就是坐在这里,宋老师就坐在我对面。”

宋月琴也坐了下来,感叹地说道:

“我现在还在这里坐着。时间过得真快啊,算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快有二十年了。”

墙角上的一个课桌儿上,摆放着一尊洁白的石膏像,正是断臂的维纳斯。刘春江走到那个石膏像前,仔细地端详了一阵,惋惜地说道:

“好端端的一个美神,怎么就缺少了一条臂膀呢?真是让人看着可惜呀。”

薛柯枚听了这话,他也走了过来,她用手轻轻地拂去落在上面的一丝毛发,眯着眼端详着,然后又望着刘春江,感叹地说道: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美好的事物,就像这尊断臂的维纳斯一样,又不是残缺的呢?”

苏秀玲一听,点了点头,她接着话茬,说道:

“从哲学的意义来讲,正因为她是残缺的,所以她才是美的;如果真的什么也不残缺,她反而也就不被人们珍惜了。就好比我们有些人一样,凡是已经拥有的东西,往往并不懂得珍惜它;而一旦真的失去了它的时候,才认识到了它的价值。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其实人生啊,本身就是由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不同遗憾所连接起来的……”苏秀玲像个哲学家一样,也发起了自己对人生的感慨。

宋月琴是政治老师,她听了大家的这些议论,也止不住发表自己的看法了:

“薛柯枚,别听她的,人生虽然不可能是完美的,但是,人生追求的目标,却是一定要不断地追求自身的完美。而且,人生的价值,并不在于我们能不能真正达到这个完美,而是追求完美的这个过程,所带给我们的精神上的种种快乐,这样才是完美的人生。小薛,你听我的,你要勇敢地追求你的心目中的完美,这样才是你完美的人生,也就是不遗憾的人生。”

“追求完美的人生。”薛柯枚重复着宋月琴的这句话,她的眼睛里面渐渐地闪现出了一些坚定的目光。她点了点头,是的,她的人生不能留下遗憾,她要大胆地追求自己完美的人生,不要一个留下残缺的人生。

0091 进城购物

苏秀玲等人又聊了一会儿,几个人走了出来,最后,他们告别了宋月琴等几个人,又来到了另外的一个民革第六支部。

民革六支部的办公地点,设在一个技校的院子里。技校也和学校一样,此时早就放了假了。校园里非常安静,几个人正在一个教室里打着乒乓球,见他们几个来了,放下球拍,迎了出来。

“哎呀,薛部长来了,快往里请……”一个身材魁梧,说话声音洪亮的中年男子,领着苏秀玲等人,走进了一个接待室里。

这个男子,是技术处的一个工程技术人员,叫贾有才。他经常到党委工作部去,和苏秀玲薛柯枚等人也很熟,所以,说话也很随便。

“什么薛部长,不要这么叫我,还是叫我的名字吧。这样听着舒服……”苏秀玲刚刚被提拔成为副部长,听别人叫她薛部长,还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笑,又和贾有才开起了玩笑:

“我说贾有才,你起个什么名字不好,非得叫个贾有才,本来是‘真有才’,让别人这么一叫,反而成了‘贾有才’了……听着真是别扭……”

贾有才也笑了,他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

“我们这个性儿,很不好起名字,不管起什么名字,都是假的。我也可想了,你说起个什么名字好?叫个有钱,就是个‘贾有钱’,叫个‘有权’,那就是‘贾有权’,怎么起都不好听……”贾有才一边给他们几个倒水,一边说着。

苏秀玲也笑了:

“随便开个玩笑,你怎么还认真了?怎么样,现在工作还忙吗?”

“忙啊,不过这几天还好一些。前一阵子,技术处里面的好几个人都办了停薪留职了,准备下海经商,人员一下子补充不上来,这样一来,好些事情一下子都堆到了我们几个人的头上了……”

薛柯枚听到停薪留职,马上就想起了赵田刚。

也就是在前不久,赵田刚也忙着申请停薪留职,他想下海经商。没有资金,他就从薛柯枚母亲那里,拿了一些补发的工资。结果把钱拿走了没有多久,现在却出了这么个事情,钱也要不回来了。大概在这些天,他一定就是靠着这些钱,在外面东躲西藏着。

想到这里,薛柯枚的心里就有些惆怅。这些钱,说起来数目可是不小的一笔啊,要不是赵田刚把钱拿走,现在薛柯枚和刘春江的婚事,就可以用这些钱再购置一些家里的物件了。

坐了一会儿,薛柯枚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和他们告了别,由于技校大院就在水泥厂生活区,所以,他们几个也就不用回厂子里面了,直接回了家里。

由于明天是星期天,薛柯枚已经好几天不见娟娟了,她晚上去了娟娟的奶奶家,说要领着孩子买身新衣服穿,娟娟一听说要给她买新衣服穿,这才跟着她回了家。

薛柯枚已经和刘春江约好了,两个人准备一起进城里转一转,顺便再买一些别的东西。

虽然全厂的人大部分人都知道他们两个准备要结婚,但是,他们还是不愿意让人们议论什么,所以,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两个并没有去俱乐部坐本厂的大轿车进城,而且准备到车站去。

到了车站,刘春江早就在车上等着她们母女二人了,并且还给她们两个占了个座位。

刘春江一见她们两个来了,就向她们两个人招了招手。他是坐在汽车的最后一排的座位。

刘春江见娟娟过来了,就对她说道:

“娟娟,来,坐到舅舅这边来,让舅舅看看,娟娟长大了没有?”

哪知道娟娟根本就不愿意和他坐在一起,而是直接坐在了薛柯枚的另一边,说道:

“不,我不跟你坐在一起,我要看窗户外面的风景。”

薛柯枚一听,也只好由着她,让她坐在了最里面靠窗户的位置上。

车开了。

薛柯枚和刘春江两人便开始聊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娟娟却揪着薛柯枚的胳膊,让她和自己说话,“妈妈,你看那个大楼是干什么呀?”

薛柯枚看了看外面的那个大楼,告诉她,那是邮电局。

过了一会儿,薛柯枚又和刘春江说话,这时候,娟娟又摇晃着她的胳膊,指着路上的一个人问道:

“妈妈,你看,那个人是干什么的呀?”

薛柯枚看了看,摇了摇头说道:

“妈妈也不认识那个人,怎么能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呀?”

汽车开了一阵儿,来到了一个站牌停了下来。随后,上来几个人。其中有三个人,一看就是父母领着一个年龄像娟娟一样大的孩子,正往这边走来。

那个孩子是个男孩子,他刚一上车,就瞧见了娟娟,两眼一亮,高兴地叫了起来:

“赵月娟,你也进城呀?”

娟娟也看见他了,她对那个男孩笑了笑,说道:

“我妈妈进城要给我买新衣服去。”

那个男孩儿把嘴一撇,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他爸爸手里拿着的一个包,说道:

“新衣服?我才不稀罕呢,我爸爸要领着我去公园学滑旱冰去呢。市里刚开了一个旱冰场,里面可大呢?我都去过一回了,你还没去过吧?嘿,穿上旱冰鞋,在跑道里面一滑,简直就像插上了翅膀,在空中飞起来一样,那才叫带劲儿呢……”

娟娟看了看那个男同学的爸爸,眼睛顿时暗淡了下来,她沉默着,不再说话了。

这一幕,都被薛柯枚看在眼里,她的心忽然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揪了一下,感到一阵疼痛。

“娟娟,妈妈今天也带你去旱冰场去玩,好不好?”

娟娟看了看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你又不会滑旱冰,怎么能教我?”

薛柯枚一听,她有心想说可以让刘春江来教,但是,一方面不知道他会不会滑旱冰,另外一方面,就是他会滑,她也不敢让他去教,毕竟他身上的伤刚好不久。

刘春江听了,心想,自己虽然不会滑旱冰,但是,他却会滑冰,于是马上探着身子,对娟娟说道:

“舅舅会滑,舅舅可以教你学。”

薛柯枚马上用胳膊肘子碰了刘春江一下,说道:

“你身上的伤刚好,怎么能滑旱冰呢?不行。”

这时,娟娟却摇了摇头,说道:

“我谁也不用,我自己一定能学会。”

薛柯枚和刘春江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不再说话了。

汽车到站了。

0092 带娟娟进城

车上的人们一个个手里拿着东西,陆续地下了车,刘春江也帮着薛柯枚拿着一个提包,三个人下了车,然后顺着东面的一条大道走去。

快过年了,大街上到处都是人流,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型商场,随着拥挤的人流,不停地走着看着。

薛柯枚买衣服的眼光很好,对于款式,她从来不征求别人的意见,而刘春江呢,他只是茫然地跟着薛柯枚走着,说实话,他对买衣服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这时,薛柯枚走到了一件衣服前,拉了刘春江一下,说道:

“那件衣服怎么样,喜欢吗?”

刘春江一看,是一个男人的服装,他一下子明白了她的用意,连忙说道:

“我的衣服我自己可以买,不用你买,你还是给孩子买吧……”

薛柯枚根本不听他的,她对营业员一指那件衣服,大声说道:

“对,就是那件!就把那件衣服取下来看看……”

衣服拿下了了,样式确实不错,刘春江看了看上面的标签,一百五十块钱,马上摇了摇头,说道:

“样式是不错,就是价钱太贵了,我看,还是算了吧。”

哪知道薛柯枚马上对营业员说道:

“买了,就是这件了……”说罢,从身上掏出了钱,递给了营业员。

刘春江想拦着,但是,他知道薛柯枚的性格,而且又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不好意思劝阻,只好把衣服拿上了了。

三个人又走到了儿童服装的柜台前,货架上面,吊挂着好像好看的童装,薛柯枚的两个眼睛扫视着,忽然,娟娟用手指着一件衣服叫了起来:

“妈妈,我想要那一件红色的衣服,我们班的瞿小燕就是穿的那种衣服。妈妈我想要……”娟娟的小手不停地摇晃着。

营业员一看孩子要那身衣服,而薛柯枚犹豫地看着那身红色的衣服,确实,这件衣服看起来很好看,于是,她开口问了一句:

“那身衣服多少钱啊?”

“一百六!”营业员见她问,就准备往下取……

“一百六?”薛柯枚心里盘算着,怎么一件儿童衣服比大人的衣服还要贵啊?再说,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买这么贵的衣服,穿不了几天,衣服就小了,她迟疑着,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营业员已经把衣服拿下来了,并且,把衣服往娟娟身上比了比,说道:

“这件衣服正适合她穿,你看,孩子穿上它,显得多亮堂啊……”

薛柯枚两眼看着衣服,心里却是翻腾起来了,她想到现在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上班,而且还要每个月给孩子的奶奶一些钱,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最后,她一咬牙,狠了很心,把衣服又退给了营业员,说道:

“对不起,我们再看看别的衣服吧。”

娟娟正满心喜欢地看着妈妈,等着把衣服买下了,没有想到妈妈却要把衣服还给了回去,她马上把嘴撅了起来。

这时,站在一边的刘春江早把钱递给了营业员,说道:

“就这件吧,给你钱。”

营业员迟疑了一下,她看了看薛柯枚,把钱拿走了。

刘春江把衣服又拿过来,准备往娟娟的身上穿。

这时,娟娟的两个眼睛却盯着妈妈看,而薛柯枚,则站在那里,脸上显出埋怨刘春江的意思。

娟娟见妈妈没有吭声,就对刘春江说了一句:

“妈妈不让我要别人给的东西。”

刘春江一怔,他望着薛柯枚的脸,说道:

“就算这是我给孩子买的一件礼物吧?”

薛柯枚见衣服已经买上了,她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

“你呀,这么贵的衣服,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穿不了几天就不能穿了。行了,买也买上了,还说什么呀?那就拿着吧。”

三个人在商场里转着,走了两条街,最后,已经快要到中午了,刘春江也有些不想转了,他看了看薛柯枚,说道:

“咱们找个地方吃点儿饭去吧?”

薛柯枚看看娟娟,然后点点头。

到了一家饭店,找了个靠窗户的地方坐了下来,刘春江拿起了菜谱,点了几样薛柯枚爱吃的菜,然后问娟娟:

“娟娟,你喜欢吃什么呀?喜欢什么就说出来?”

娟娟只是用一种陌生地眼光默默地看着刘春江,她回头看了看妈妈,什么话也不说。

“娟娟,你喜欢吃什么就说出来吧,舅舅不是外人,没事,你说吧。”薛柯枚对女儿说道。

“他不是舅舅,奶奶说了,我根本就没有舅舅。”娟娟冷不丁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薛柯枚呆呆地看着娟娟,她知道,一定是娟娟的奶奶对孩子说什么了,要不然,娟娟不会这样对待刘春江。

刘春江也看出来了,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我虽然不是你的亲舅舅,但是,我会比亲舅舅还要疼你的。来吧,想吃什么就说吧?”他脸上带着笑容,鼓励着娟娟。

见娟娟还是不说,最后,刘春江只好自己对服务员说道:

“你看吧,这里有什么孩子喜欢吃的,喝得,你就端上来吧……”

菜端上来了。

刘春江给娟娟的碗里夹着菜,娟娟既不拒绝,也不说话,薛柯枚知道孩子奶奶的话可能对她的心理产生了一些阴影,为了消除这种阴影,于是,就对她说道:

“娟娟,奶奶呀,对咱们家里的有些事情并不十分清楚,其实呀,他就是你的舅舅,你想想,妈妈说的话,难道还能骗娟娟吗?”

娟娟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刘春江,她开始吃饭了。

吃完了饭,刘春江便对薛柯枚说道:

“走吧,咱们也领着娟娟到旱冰场,好好地玩一玩吧。”

薛柯枚看了看刘春江的身体,她犹豫着,说道:

“好吧,听我的,你去了可不能上去滑冰,你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呢……”

“放心吧,”刘春江笑了笑,随后,三个人便向旱冰场走去。

辽源市也和其他的城市一样,年轻人现在正在流行着滑旱冰,所以,市里面有好几家旱冰场。他们找了一家条件比较好一点儿的,走进大门。

0093 旱冰场上

刘春江先交了押金,然后,他来到了摆放着一堆旱冰鞋的柜台前,拿起了一双,一边问着薛柯枚娟娟穿多大的鞋,一边看着鞋号,之后,又用手试了试轮子灵活不灵活,这样试了几双,最后,让娟娟穿上试一试。

到现在,娟娟的脸上才露出了笑脸,她坐在椅子上,试了试鞋子的大小,然后点点头,说道:

“行,这一双就不错。”

三个人走进了冰场大厅,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像是运动场一样的冰场。里面的音乐非常热烈,大厅里充满的孩子们欢快的叫喊声。

冰场上面,尽是一些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孩子。当然,最大的也有刚上班的少男少女,只见他们一个个手拉着手,顺着冰场外围的跑道,一边嬉笑着,一边在跑道上迅速地划着,特别是有些人,滑的很快,他们在后面不断地加速,紧紧地追赶着前面的人,有的被追上了,躲闪不及,结果就被后面的人铲倒了,后面人躲闪不及,也跟着倒了一大片。

冰场的跑道,还有两段是专门做成波浪形的跑道。在冰场的中央,有些年轻人正在随着音乐的节奏,进行练习花样滑冰。只见他们有的跳舞,有的练习倒着滑冰。

刘春江看了看,他用一只手拉着娟娟的小手,先走到一个杠子边,让她先抓住杠子,慢慢练习站立。

薛柯枚看着跑道里面的年轻人,不禁感叹到,自己和这些年轻人相比较,看来是已经落伍了。

刘春江看着冰场上的这些年轻人,在跑道上纵情地驰骋着,心里也痒痒了。虽然他从来也没有划过旱冰,但是,他相信,凭着自己的滑冰功底,用不了多少时间,一定划得不比他们差。

刘春江看了一眼薛柯枚,而薛柯枚也正在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一碰,不由得都笑了。

薛柯枚拿眼睛瞅着他说道:

“怎么样,心里痒痒了吧?告诉你,你今天趁早断了这个念想吧,说什么也不能上去玩,你就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看着吧。”

刘春江挠了挠头皮,说道:

“其实,滑旱冰,也无非就是穿着旱冰鞋走路,咱们又不是要和谁争着夺冠军。”

“那也不行!”薛柯枚一口否决了。她又看看娟娟,只见她正用手抓住杠子,慢慢地往前挪动着。

“娟娟,勇敢些,把手慢慢地松开吧,不要怕摔倒,这样才能学会……”刘春江在一边鼓励着。

娟娟先松开了一只手,另外的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抓着,她像一个刚开始学走路的婴儿一样,正一点一点地往前挪着。

终于,娟娟的手全部都松开了,她像一个老母鸡一样,把两个手臂张开,但是,她始终还是不敢往前迈腿。

刘春江趁她不注意,悄悄地走到了她的后面,轻轻用力在她的背上推了一下,立刻,娟娟脚下的两个轮子往前跑起来了,娟娟没有防住,顿时吓得惊叫了起来,而刘春江则说道:

“娟娟,你不是刚才还说,要自己学会滑旱冰吗?你把胆子放开,不要怕摔跤,有我在你旁边护着呢。大胆地往前走吧……”

薛柯枚这时候也赶紧走到女儿的身边,她用一只手抓着娟娟的手说道:

“来,妈妈拉着你走……对,这不是就能走了吗?”

薛柯枚母女二人就这样在杠子的旁边慢慢地走着,渐渐地,娟娟也能稍微离开薛柯枚的手,移动几步了。

这时,娟娟看见前面也有个像他一样大小的小男孩,他也是不会滑,而他爸爸用手拉着他,在跑道上滑动着,小男孩一边滑,一边高兴地笑着,喊着……

娟娟看呆了,她对薛柯枚说道:

“妈妈,你看人家,你也带我那样滑吧……”

薛柯枚羡慕地看了看那父子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

“人家的爸爸会滑,可惜妈妈不会滑……”

娟娟听了这话,不再说话了,她两眼呆呆地望着那父子二人,脸上透着一些羡慕和忧伤的神色来。

看着娟娟两眼呆呆地望着那一对父子滑冰的神情,薛柯枚的心忽然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的心有些颤抖,她知道,孩子一定又想起了赵田刚。

就在这时,刘春江忽然出现在娟娟的面前,他登着一双旱冰鞋,双脚在跑道上流利地滑动着,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高声说道:

“来,娟娟,抓着我的手,跟着我一起滑……”说着,他把手伸向了娟娟。

薛柯枚一看,惊叫起来:

“你……你不要命了?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怎么能做这样剧烈的运动?快停下来……”

哪知道刘春江根本不听她的,她一把抓住娟娟的手,在跑道上开始滑动起来……

娟娟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身子也轻巧,顿时,两个人相随着,像两只田野上空飞翔的燕子一样,在冰场上跑了起来。

薛柯枚站在一旁,只好干瞪着两眼,担心的看着他们两个,渐渐地,她放下心来,因为,两个人的腿上,看起来越来越滑的流畅了。

小孩子有人带着,学的很快,不一会儿,娟娟不但能跟着刘春江在跑道上跑了,而且还能转弯了。

此时,她的脸上充满了欢笑,完全沉浸在滑冰的快乐之中了。

忽然,刘春江把手松开,娟娟惊叫了一声,但是,很快,她就自己摇摆着身子,并且两个脚来回在地上摆动着,她能够自己在冰场上跑了。

刘春江在后面跟着她,并且大声地喊着:

“……对,大胆一点儿,身子稍微弯曲一些,好,就这样……转弯,好……”

娟娟的胆子越来越大,终于,她能够随着主跑道的孩子们,一圈又一圈地跑了,她高兴地张开手臂,对薛柯枚呼喊着:

“……妈妈,你看,我能跑大圈了……”

薛柯枚心里更是高兴,她看着娟娟越来越熟练的动作,兴奋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怎么样,你看,这不是很快就学会了吗?”刘春江指着娟娟,笑着对薛柯枚说道。

“还是有个爸爸好啊。”薛柯枚感叹地说着,“要是我,她现在还不敢撒手呢……”

0094 大年三十

听了这话,刘春江真诚地对薛柯枚说道:

“我可以当她的爸爸,我会让娟娟得到她应该有的父爱……”

薛柯枚感激地望着刘春江,她两眼含着泪花,用力点了点头,说道:

“我相信你,能有你这样的话,我真的很感动……”她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

刘春江把手伸向了薛柯枚,“你放心吧,我会把娟娟当成自己的孩子的。”

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时候,见娟娟就要转过身子了,薛柯枚赶紧把手松开,刘春江也看着娟娟,对薛柯枚说道:

“你也学着滑吧,我给你取旱冰鞋去。”说着,他转身出去,取了一双鞋,滑到了她的身边,弯下腰,准备给她换上。

薛柯枚一看,赶紧拿过了冰鞋,自己穿上,然后,刘春江拉着她的手,直接走上了跑道:

“走吧,我带着你……”说完,不等她说话,就拉着她跑了起来……

“妈妈,我来教你……”娟娟一见妈妈也上了场了,她高兴地滑了过来,一下子扑在了薛柯枚的怀里,刘春江怕她两个摔倒,赶紧抱住了她们。

其实,薛柯枚本身喜欢跳舞,身子非常灵活,再加上她看见娟娟都敢在跑道上奔跑,也就大胆地滑了起来。

不一会儿,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个人,一人一只手拉着娟娟,三个人手拉着手,在跑道上欢快地跑了起来,他们的欢笑声,在冰场的上空久久的回荡着……

明天就要过春节了。

此时,机关里的人们,上午早早地都把办公室收拾干净了,之后,他们都早早地把下班的东西准备好了,然后聚在一起,只等着回家做饭。

这时候,张永强手里拿着一支香烟,他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他环视了一下,见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他,笑了笑,问道:

“怎么,想回家了?”

“部长,别的办公室早就没人了,咱们还在这里干什么?也走吧?”苏秀玲朝张永强扮了个鬼脸,半撒娇半开玩笑地说着。

“不行。”张永强笑着说道。“别的办公室能走,咱们不能走。”说完,他看看表,已经是十点多钟了,他这才摆了摆手,说道:

“行了,你们家里面要是有事儿的话,那就可以走了,记住,别忘了晚上和明天要出去拜年。”

大家高兴地叫了一声,随后便纷纷离开了,只有刘春江坐在那里,仍然没有动,张永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了看他,开口问道:

“你这几天打算怎么过啊?”

“我能怎么过?不过还是老样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张永强吸了一口烟,他说道:

“我看呀,这几天正好也是一个机会,你就多往她那里跑一跑,她现在一个人在家,正是心里感到孤独的时候,再说,她现在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也很不容易呀。”

刘春江感激地点点头。

下午,刘春江早早地来到了薛柯枚的家里,帮助她做着一些家务。这时候,娟娟也穿上了那天他们给她买的那件新衣服,跑出去玩去了。

刘春江一边帮着她干活,一边和她随便说着什么,但是,他发现,薛柯枚一下午好像是丢了魂儿一样,说话做事心神不定,有时候问她东,她答着西……

等把家里的事情都忙完了,刘春江见薛柯枚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就对她说道:

“行了,薛柯枚,我走呀,晚上你就别进厂了,我帮你照相吧。反正我要和厂领导一起进厂子里给工人拜年呢。我看你还是去娟娟的奶奶那里看看去吧。不管怎么说,老人对你还不错,现在还给你带着娟娟呢。”

其实,这正是此时让薛柯枚心里感到最纠结的地方,她刚才之所以魂不守舍,拿起东忘了西,就是在想这个事情,现在听刘春江这样一说,顿时心里一阵感激,眼泪涌了出来,她一下子扑到了刘春江的怀里,失声哭了起来:

“春江,谢谢你能这样理解我……我……”

刘春江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慰着她:

“别哭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千万不能哭,你要高兴一点儿才是……”

就在这时,就听“当”的一声,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两人赶紧相互分开,原来是娟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跑了进来,她一看到妈妈的眼圈红着,脸上又是流着眼泪,以为是刘春江欺负了她的妈妈,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跑过来对刘春江喊叫着:

“不许你欺负我妈妈!不许你欺负我妈妈……”说着,就用力推着刘春江,让他出去。

“娟娟,听妈妈的话,妈妈没有被人欺负,你看错了,妈妈没有被欺负……”薛柯枚拉着娟娟,把她拽了回来。

娟娟听了妈妈说的这句话,半信半疑,两个大眼睛疑惑地看了看薛柯枚,又看了看刘春江,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是在做什么。

刘春江被娟娟刚才的这个行为弄得哭笑不得。他也对娟娟说道:

“娟娟,你还小,大人的有些事情你还不懂得。你怎么也不好好想一想,我怎么会欺负你妈妈呢?行了,时间到了,以后慢慢再和你说,我先走了。”

大年三十晚上的食堂,在里面吃饭的职工很少,当然,虽然吃饭的人少,可是,饭菜却很不错,也是饺子,还有各种美味的菜肴,满食堂都散发着炒菜的香气。

每年的这一天,食堂都要包大量的水饺。这些水饺,主要是用来给晚上仍然坚持在生产岗位上的职工准备的。

刘春江吃完了晚饭,便来到了宿舍里面专门为单身职工准备一个房间。只见这个房间内,摆放着五六排的长条椅子上,上面早已经坐了不少人,最前面是一个二十四英寸的大彩电。此时,大家都守在这里,就等着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了。

刘春江站在一个靠墙的位置上,也看了几眼,由于他一会儿还要跟着领导去厂里拜年,所以,他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注意着时间,等到时针走到了晚上九点一刻的时候,他就走了出来,回到宿舍,取上从薛柯枚那里拿来的照相机,便朝着厂俱乐部的大门口走去。

0095 下车间拜年

这时,刘春江远远望见,厂里的大轿车已经停在那里了。

在这里,已经来了好些人了。大部分都是一些机关各部门的领导。有的人甚至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

张永强也过来了。刘春江见了,就对他说道:

“今天我替薛柯枚照相,她有孩子,夜里就不过来了。”

张永强一拍他的肩膀,笑了笑:

“你这就对了。”

这时候,厂长办公室的主任王庆山,正领着厂办的两个人忙着往车上搬着一个大箱子,里面都是刚刚从食堂取回来的水饺,同时,还有两箱子整条的香烟。

刘春江见地上还有好几箱子的鞭炮,便也忙着帮着他们往上搬,王庆山一见,对刘春江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早早过来了?”

刘春江笑了笑,说道:

“反正我出来进去也是一个人,早来晚来都一样。”

把东西都搬上去了之后,大家都嫌外面冷,就都坐到了汽车上来。这些人一上来都往后面坐,把前面的座位都留了出来。因为,前面的座位都是给几个厂领导留着,他们还没有过来呢。

有的人议论着家里做的饭菜,有的议论着电视里面的节目。有的说着厂里面的一些事情。车厢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不一会儿,几个副厂长也来了。一上车,大家都纷纷向这些领导们打着招呼,这些厂领导也频频地点着头,笑着问道:

“你们都吃好了?”

“吃好了,您也吃好了?”

“嗨,现在的大年,大鱼大肉满满摆了一桌子,谁也吃不动,年份确实不一样了。”

这时候,柳石英书记和吕志强厂长也上车了,他们两个一进来,就对大家招了招手:

“你们都过来了?各位过年好,这里先给大家先拜个早年。”

“柳书记过年好。”

“吕厂长过年好。”

大家都脸上带着笑容,纷纷回应着。

汽车缓缓地开动了,家属区里面,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灯火辉煌。道路的两边,尽是一些穿着新衣服玩耍的孩子,他们跑跑跳跳地,不停地喊叫着,欢笑着。

出了家属区,汽车这才快了起来。不一会儿,汽车就进了厂里面了。

顺着马路,汽车首先来到了包装车间,一下车,早有人看见大轿车来了,车间的几个领导,书记主任,还有工会主席和团支部书记,都赶忙向汽车这边迎了过来。

柳石英和吕志强两人先下车,走在最前面,向那些车间领导伸出了手:

“过年好!”

“柳书记过年好!”

“吕厂长过年好!”

后面的这些部门领导跟在后面,也和车间的领导握着手,相互寒暄着。

随后,柳石英便跟着车间的书记主任,往生产岗位上走去。

车间里面的这些岗位,有些地方,走起来就仿佛是进了电影《地道战》里面的地道一样,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转的头晕,分不清是东南西北。

每到一个岗位,柳石英便先对岗位上的工人拱手说道:

“工人师傅们,大家过年好啊!”随后,便一一和这些人握手。

厂办主任王庆山随后把随身所带的香烟掏出来,给这些工人们发着。接着,又把一些袋装的水饺送给了工人们。

“生产怎么样啊?”

“不错,不错,都挺正常的……”一个工段长模样的人点着头说着。

“哦,那就好。”柳石英一边听着,一边抬起头,看着休息室的环境。

刘春江拿着照相机,观察着合适的角度,他以前跟着薛柯枚,也慢慢地学会了一些照相的技巧。

聊了几句,这些领导便走了出来,接着,又进入到另一个工段。

刘春江跟在后面,他心里清楚,其实,这一天不管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过去,他在立窑车间当工人的时候就知道,每年的大年三十晚上这一天,尤其是四点班,是最难管的一天。凡是离家里不远的工人,都不想在家里吃饭,都想偷偷跑回去和家里的人一起吃饭,正因为如此,每到这一天的晚上,车间的书记主任都在车间里面查岗,这样一来,工人们也就谁也不敢跑了。并且他们也知道,每年的大年三十晚上,厂里的领导一定会来车间里面给工人们拜年,所以,从表面上看,纪律还是不错的。

到完了工人们的岗位,随后就来到了车间的办公室。

每个车间都有一间大小不等的中型会议室。里面早已经摆放了一些水果和香烟,瓜子糖果等食品。

包装车间说起来也算是一个较大的车间,这一点,从办公室的摆设就可以看出来。

到了车间,柳石英和吕志强便开始和车间的领导了解起车间的情况来了。

对于有些车间来说,厂里面的这么多党政工团领导,一下子能来这么多,这么齐,一年当中恐怕也就是这么一回。毕竟,除了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和厂长有时候会来几次,其他的几个厂领导,一般情况下也没有多少机会会一起跟着过来。

刘春江看着这些人们,觉得很有意思。这些车间的领导,平时在工人面前,说话很是威风。此时见了这些厂级领导,年龄大一些的说话还比较自如,要是刚刚提拔起来的领导,也是看起来比较拘谨。而担任车间副职的那些领导,更是说话处处要看着主任书记的脸色,不敢随便开口。

从包装车间走出来,大家上了汽车,又顺着马路往前面走去。

到了制成车间,情况也是和包装车间大体一样。车间里面所有的领导都在车间里面恭候着。

车间的各个工段门口,也都是贴着红红的对联,有的还挂着红红的大灯笼,把大门的周围印照的红红的一片光彩。

就剩最后一个车间了。当汽车快要到了立窑车间了,这时候,柳石英让司机把车停下来,然后他对吕志强说道:

“这可是咱们两个在*运动中待过的地方,工人师傅对咱们不错,咱们还是下车走两步吧。”说完,他们两个下了车,其他的人也跟着下了车,步行走了一段路,走入立窑车间的大门。

0096 重回控制组

一走入立窑车间的大门,刘春江的心情就变的有些复杂起来。他望着这里既熟悉又陌生的一个个场景,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立窑车间的领导早就迎上来了。

柳石英和吕志强走在前面,他们两个一见到老工人,就主动打着招呼,赶紧走上前和他们握手,并且掏出自己的烟,给他们点上。

在这里,车间的大部分的工人,他们两个都还能叫上名字。

“老张师傅,怎么,今天是你的班呀,辛苦了。”吕志强拍了拍张师傅的肩膀,问道,“身体怎么样了,你这腰板儿,熬夜还能挺得住吗?”

“哟,是老柳厂长啊,”张师傅抽着吕志强递上来的香烟,抽了一口,说道,“还行吧,你还是那样,没怎么变……”

两个人交谈着,当时他们两个是一个班的。所以,谈起话来也比较随便。

立窑的这些车间领导,在后面陪着,他们心里知道,车间的这些老工人,他们和吕厂长还有柳书记的关系,那关系不是一般的熟悉,所以,有些话,他们没准真的敢说。

吕志强又来到了自己当年工作过的三闸门,进里面看了看。

“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啊。”吕志强看着里面的环境,感慨地说着,他回头对车间主任吩咐道,“等明年你打个报告,我给你批点儿钱,把车间的环境好好整一整。”

“那太好了,我们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不敢给厂里找麻烦。谢谢吕厂长……”立窑车间主任高兴地说着。

当这些人来到控制组的大门口,刘春江望着这里的外面的房屋,心情更是感慨万分。在这里,他呆了好几年,这里的好些岗位,都留有他的一些记忆,其中既有甜蜜的回忆,又有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走进控制组,刘春江的两眼不停地张望着。这里除了几个新人,控制组的几个老人他都认识。其中的组长老于还在,还有姜师傅,王强等人也都在这里。

刘春江拉着王强的手,一边笑着,一边悄悄地问道:

“你的运气怎么这么不好,大年三十正好赶上四点班了?”

王强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用手捂着嘴,悄悄说道:

“谁说不是呢?电视也看不成。这不,就等着你们来呢……你们一走,我马上也就回家了。哈哈……”

姜师傅一见刘春江,拍了他一下,笑着说道:

“好你个小刘,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老也不过来看看?怎么样,现在还挺好的吧?”工人们说话都非常直爽,但是,刘春江见了这些人,也感到很亲切。

“怎么样了?听说你被那个赵田刚捅了一刀?不要紧吧?这个家伙,听说又跑了……唉,只要人没事就比啥都强啊……”姜师傅关心地问着。

“薛老师怎么样了?她那时候对我可不错呢,……唉,也真是,当时就是为了救你,她才找了那个赵田刚,这我心里头比谁都清楚,现在她一个人正是不好过的时候,你要多帮她一把呀!”王强看见刘春江,便想起了薛柯枚,也关心地问了起来。

由于马上就要到了交接班的时候了,柳石英知道,大家都等着回家过年,有的甚至还等着回家吃年夜饭,所以,他也不能在这里呆的时间过久,他看了看表,和大家招了招手,说道:

“就要下班了,正好,现在马上就要进入新的一年了,我在这里给大家先拜年了。大家过年好。你们也赶紧回家吧。”工人们也纷纷向柳书记和吕厂长拜年。随后,又把他们送了出来。

旧的一年,这就算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开始了。

大年初一,刘春江早早地起来,他今天还是要跟着厂领导一起拜年。

在食堂里吃完了早饭,刘春江又和昨天一样,来到了俱乐部那里。

今天来到这些领导,基本上还是昨天的那些人。所不同的是,这些人的衣服,都换成了新的了。

薛柯枚也过来了,她也换了一身新衣服,此时,正一个人站在那里。

刘春江走了过去,对她说道:

“过年好。”

“哦,过年好。”薛柯枚看了一眼刘春江,就把手伸出来,接过了刘春江递给她的照相机,看了看胶卷的数字,问道:

“谢谢你。昨天你们几点回来的?”

“客气什么?我们昨天回到宿舍都快一点了。”

“哦,我猜也是。咱们也上车吧。”说完,薛柯枚就上了车。

她一上车,就独自坐到了门口的位置上,刘春江知道,她是为了下车方便。

今天是大年初一,周围的人们一见面,就都拱着手相互拜年:

“过年好。”

“过年好。”

苏秀玲也过来了。她一上车,就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随后,就走到了车的后面。

不一会儿,柳石英和吕志强两人也来了。

今天来了两辆汽车,并且,今天的拜年队伍,分成了两组,一组由柳石英带队,还是下车间。另外的一组,是吕志强带队,主要是到辅助车间等一些后勤单位。

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他们都跟着第一组。

今天的拜年,就只是在车间的会议室里,和车间领导们坐一坐,一方面是给下面车间拜年,另外一方面,也是顺便和大家坐一坐,了解一下车间的具体情况。

第一站还是包装车间。

汽车刚一停下来,厂办的几个人就赶紧跑下去,放起了鞭炮。

在车间里面等候的那些领导,一听见炮声,也都纷纷迎了出来,他们也是一样,早早的准备好了鞭炮,一听见这边的鞭炮声,马上就把车间的鞭炮点燃了。

等鞭炮声过后,拜年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向车间走去。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柳石英一边走着,一边对车间的人们拜着年。

“昨天回家了没有?”几个部门的领导和包装车间的领导很惯,直截了当地问道。

“回什么家呀,等你们走了以后,我们就在办公室里面闲聊,后来又打了一阵扑克,快天亮的时候,才稍微迷糊了一会儿。”

0097 赵母的焦虑

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坐在车间会议室的一个角落里,这时候,车间的一个技术员,端着一些水果和糖果,给他们两个端过来:

“吃吧……”

“谢谢。你们吃吧。”薛柯枚朝着他笑了笑,随即把盘子轻轻地推了回去。

刘春江看着薛柯枚的脸,他分明感觉到,今天,她的兴致好像不高,情绪似乎也有些低落。

等薛柯枚照完了几张相,又重新回到座位的时候,刘春江才悄悄地问了她一句:

“你怎么啦,是昨天没有休息好吗?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薛柯枚听了,只是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了一句:

“没有,可能是有些累了。”

刘春江看着她疲倦的脸上,心想,家里的好些事情都要靠她,也许活干的有些多了吧。想到这里,他决定下班以后,多帮她干些家务活。

这时候,柳石英正在给车间的领导介绍着水泥厂当前面临的主要形势。他说道:

“在各个车间里面推行水泥生产任务承包责任制,是我们今年要开展的一项主要任务。大家一定要认真履行自己的责任,争取把这项工作做好……”

当柳石英讲完,在座的这些人们都纷纷鼓起掌来。人们都站立起来,慢慢地往外走着。薛柯枚和刘春江也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当他们这一组把几个车间都走完了之后,时间已经是快十一点了。柳石英对大家说道:

“好了,大家也都早点回吧,好好在家里过个大年。”于是,大家这才陆续地离开了。

刘春江陪着薛柯枚往回走着。当他们走到了一个拐弯的地方,薛柯枚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刘春江,脸上略带几分歉意地对他说了一句:

“哦,今天我还要去娟娟的奶奶那里,等到了后天,你再到我们家里吧。”说完,她就走了。

刘春江望着薛柯枚的背影,心里胡思乱想着。他想,也许是在娟娟的奶奶那里生了一些气,这才使得她心情有些不痛快。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往宿舍走去。

机关里面一共放三天假。到了大年的初三,刘春江估计薛柯枚回了自己家里面了,他看着表,等到上午九点多钟的时候,心想薛柯枚可能该忙了,于是,他就来到了她们母女二人所住的房间。

敲开门,薛柯枚把他让了进去。刘春江两眼往家里这么一扫,问道:

“娟娟呢?”

听了这话,薛柯枚脸上的神情有些异样,她迟疑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哦……娟娟吗?她……她又到了她奶奶家那里,没有回来。”

刘春江发现,薛柯枚脸上的笑,笑的很不自然。

“你怎么啦,柯枚?我怎么看你好象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啊?”

“没有……哪的事儿?没有,我没有什么心事。”薛柯枚的目光躲闪着刘春江的目光,害怕与他的目光相遇。

“不对!你骗不了我。柯枚,你心里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了,你一定要和我说,咱们两个人一起想办法解决,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你这样我心里会不安的。”

薛柯枚抬头看了看刘春江的脸,她的目光充满了一种渴望,但也含着几分深深的忧虑,她嘴张了张,目光又转向了一边,然后缓缓地走到了窗户跟前,眯着眼睛,望着外面的天空。

此时,天空中灰蒙蒙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雪花。这些纷乱的雪花随风舞动着,不知道究竟要落到何方。

“春江,”薛柯枚忧郁的眼睛望着外面的雪花,她迟疑了一下,似乎很费力的样子,接着说道:

“娟娟……娟娟恐怕……恐怕现在一时还难以接受你……”说完,她痛苦地把头低下。刘春江看到,她的两个肩膀似乎在不停地颤抖着。

“娟娟不接受我?”

刘春江走到薛柯枚的面前,他两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犹豫了一下,说道,“没关系,孩子现在还小,大人的好多事还不懂,一下子不接受我,那也是很正常的。等时间长了,我们多沟通沟通,经常在一起交流,而且,我会像对待亲女儿那样对待她,这样慢慢就会好了,所以,你不用着急。”刘春江安慰着薛柯枚。

“娟娟这个孩子自从他爸爸走后,性格就有些变了,好些事情,她还接受不了,我也一下子很难说服她。春江,你……你心理上要有准备。”

刘春江点了点头,说道:

“这个你放心吧。我说到做到,我会耐心地等待着她。”

薛柯枚让刘春江坐下,这才慢慢地给他讲起这几天,家里发生的一些变化。

原来,大年三十下午的这一天,薛柯枚带着娟娟来到了娟娟地奶奶家,要和她一起过年。

以前,每当到了大年三十的这一天,赵田刚都和他母亲在一起过年。如今,赵田刚由于正在被公安局追逃,回不了家。这样一来,赵母看见别人家都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而他们家里一下子显得空唠唠的,老人心里一下子适应不了,精神上有些低落,情绪上也很不稳定。

赵母家里总共有两个孩子,除了赵田刚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女儿。

说起赵田刚的这个妹妹赵田英,她和她的哥哥性格不太一样,年龄比他小十来岁,以前在外省的一个对外贸易出口公司工作。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找了个年龄比她大许多的外国人,听说很有钱。前几年已经跟着丈夫去了美国了。

女儿赵田英自从走了之后,就前年回过一次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进了家里,薛柯枚看到婆婆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卷缩在一个角落里,她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娟娟和薛柯枚的到来,让婆婆的家里有了一些生机。这让赵母的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其实,在赵田刚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赵母有时候一个人也经常在想,自己的年岁一天天地大了,女儿已经出国了,自己身边就这么一个孩子,现在都不在自己的身边,那自己以后怎么办?将来又怎么办?

这个问题,只要赵母一闲下来,脑子里面都一直困扰着她,让她的情绪一会儿焦虑,一会儿又感到恐慌。

0098 心结

对于赵母来说,自从薛柯枚来到了他们家,虽然薛柯枚对赵田刚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她对自己的这个当婆婆,基本上还是不错的。

而这个婆婆,对待儿媳妇薛柯枚,也还算可以。对自己的那个小孙女娟娟,则更是喜欢的了不得,只要是家里有什么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给娟娟留着吃。

今年夏天,赵母从院子里的几个邻居口中听说,说有人看见薛柯枚和别人经常在一起跳舞,赵母的心里就开始不安起来,她有些担心,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媳妇并不喜欢他的儿子,所以,她担心薛柯枚会被别人给拐跑了。

后来,她曾经多次从侧面提醒过赵田刚,让他注意薛柯枚的这些事情。

谁料想,她的这个儿子,做事情太极端,竟然一下子用刀捅了那个人,这是赵母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在儿子赵田刚被公安局抓走的那几天,赵母每天都被一种恐怖笼罩着。

自古以来,杀人都是要偿命的。这个道理她懂。她深深地为自己儿子的生命担忧,每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后来,当她得知儿子又从狱中跑了,这让她从惊恐中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从此,赵母每天都在为儿子赵田刚祷告着,祈求佛祖能够保佑他安然无恙。

再后来,她又听说,被他儿子用刀捅了的那个人,经过抢救,后来并没有死,已经被抢救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老太太总算又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如果他儿子把人捅死,那她儿子的命也就保不住了。现在不管怎么样,只要是那个人还活着,那她儿子的命就能保住。所以,赵母得到这个消息后,也算是有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赵母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可以说是喜忧各半。喜的是,儿子现在应该说是死不了了。忧的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现在在外面犹如惊弓之鸟,担惊受怕,风餐露宿,东躲西藏,做娘的怎么能够不跟着担惊受怕?谁能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日是个头?

她每天都打听着外面打听着与她有关的各种消息。后来,她不知道从哪里又得知,薛柯枚现在正在张罗着要和他的儿子办理什么诉讼离婚。

离婚?这个消息让她陷入了深深的忧伤之中。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亡命天涯,不知道人在哪里,他的媳妇怎么可能还一直守着这个家庭呢?这件事放在谁头上也不可能。

但是,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当这件事情真正的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时候,那种感受,可就又是另外一回儿事情了。

现在,对于赵母来说,娟娟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一个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她不能没有娟娟。赵母想着,也不能让薛柯枚离开这个家庭。说什么也要想办法留住薛柯枚和娟娟。

她知道,一旦薛柯枚和儿子离了婚,娟娟必然就会跟着妈妈在一起生活,而她,也就意味着永远失去了孙女。

在这些日子里,赵母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件事情。

前两天,当她从娟娟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儿媳妇和另外的一个所谓“舅舅”到市里面去买了衣服,而且还一起玩了什么旱冰,赵母就知道,看来,儿媳妇这是要走了。

怎么办?

赵母思来想去,最后,这些天,她就趁着娟娟的母亲不在跟前的时候,对娟娟说,她妈妈现在准备要和她爸爸离婚,要是那样的话,她就会有个后爸爸,后爸爸很凶,以后会不管她,或者是丢下她,不要她了的这些话。

娟娟现在还是个小孩,她那能懂得这些事情?

所以,那天,当娟娟看到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在家里,她想起了奶奶说过的话,才会做出了那样的反应。

这些天,薛柯枚也已经感到了,娟娟黑夜临睡觉的时候,总是会问她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昨天夜里,薛柯枚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仿佛有人在哭着,仔细一听,这才发现,原来是娟娟在哭,而且,她在睡梦中哭着的声音更是让她感到吃惊:

“……妈妈,你不能不要我了……妈妈,我怕……我怕……我不要那个舅舅到咱们家……”

听到了娟娟的哭声,薛柯枚的心仿佛被人用刀子猛地扎了一下,感到撕心肺裂地疼痛。

这一夜,她再也没有睡着,两眼大睁着,直到天亮。

………………………

听完了薛柯枚的讲述,刘春江也沉默了。

他知道,对于薛柯枚来说,娟娟就是她的生命。

见刘春江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薛柯枚心里也感到不是个滋味,她知道,娟娟的事情,不仅仅是让自己感到为难,而且,也让刘春江感到为难了。娟娟是目前摆在他们两个人婚姻之间的最大障碍。两个人要想走在一起,首先必须要面对这个现实问题。

刘春江皱着眉头,考虑了半天,他没有想到孩子竟然会这样。许久,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表情庄重地看着薛柯枚,一字一句说道:

“柯枚,你不要着急,孩子毕竟还小,我们可以慢慢给她讲这个道理,反正现在我们也不能结婚,等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以后,恐怕也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我们还可以慢慢地开导她,你放心,娟娟总会有接纳我那一天的。如果娟娟一天不接受我,那我就会等她一天。如果她一年不接受我,那我就等她一年,如果她一生不接受我,那我就等她一生。直到等到她能接纳我的那一天为止。我刘春江说到做到。”

薛柯枚听了刘春江的话,她的眼睛里闪着泪花,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动情地说道:

“春江,你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真的让我很感动。那好,既然这样,那我也就有信心了,我一定会让娟娟接受你的……”

刘春江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她,说道:

“你什么都不用解释,这我都知道,你要对娟娟有信心,要对我们的明天有信心。”

一阵鞭炮从院子里传来,他们两个向窗外望去,只见天空中的雪花还在不停地飞舞着。放眼望去,地上的雪花,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了。整个大地,银装素裹,全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中。

他们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刘春江看着看着,他情不自禁地说道:

“看,冬天即将过去了,春天就会来临,我相信,娟娟一定会接受我的,你就放心吧。”

0099 值班

大年初三,轮到刘春江值班了。一早,他在食堂吃完早饭,便骑车来到了机关。

过年放假,机关的每个部门都安排着值班人员。这几天,大家一上班往往到附近的几个部门走一走,串一串。一见面,相互打个招呼,拜拜年,问候几句。

转了几个办公室之后,刘春江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拿起《人民日报》,看了几份没有来得及看的报纸。

作为秘书,特别是党委工作部的秘书,对每天的报纸头条,那是必须要注意的。这一点,是他刚来这里当秘书的第一天,张永强告诉他的。所以,他现在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了,每天不管有多忙,总要抽一定的时间浏览一下各大报纸的头版新闻。如果遇到好的或是重要的文章,他也会像别人一样,等别人看过之后,裁剪下来,然后贴在一个笔记本上。留作以后写材料用。即使在宿舍里,他也一样,晚上总是要看一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节目。

做完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又拿起毛笔,开始练起了毛笔字。

在机关里,都有一二个毛笔字写得不错的人。刘春江原来的书法基础就不错。后来,自从他在立窑车间因为写毛笔字的标点符号被关进监狱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写过毛笔字。他曾经暗暗地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动毛笔。

但是,他来到了党委工作部以后,厂里经常会有一些重要的通知,需要用毛笔写出来,而且,这也是他作为一个秘书应该做的。刘春江这才又把这个爱好重新拿了起来。没事的时候,偶尔也会写上几个字。

正当他刚写了几个字的时候,这时,门一响,工会的文体部主任岳海江进来了。

“过年好!”他今天来的晚了一些,两个人没有见面,所以,他一见刘春江,便拜起年来。

刘春江马上放下笔,招呼他坐下。之后,掏出一包红塔山牌子的香烟,给他递了一支。

现在,刘春江自从来这里当秘书,由于经常要熬夜写材料,所以,也就渐渐地也养成了抽烟的习惯。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交际的需要。在工作和生活中,男人们一见面,互相递上一支烟,距离好像也就好像是近了一些,说话的氛围也随和起来,关系自然也就容易拉近了一些。

“好书法啊!”岳海江一边抽烟,一边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一张毛笔字瞅着。

刘春江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一下,之后,两个人便随便聊了起来。

“最近,咱们厂‘下海’的人不少啊!听说销售处的老杨和供应处的大山也办理了停薪留职了。”岳海江放下手中的毛笔字,压低声音议论着。

相比之下,在水泥厂,最早和下海经商最多的,也是供应和销售这两个部门。

“是啊,他们经常接触一些南方和沿海地区做买卖的商人,脑子比咱们这些部门的人要活泛啊,而且,他们这方面的信息也比咱们多。”刘春江应和了一句。

“春江,说起来,我记得你不是也在销售呆过一段时间嘛?难道就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岳海江眯着两只眼睛,半开玩笑半正经地着问了他一句。

“那时候咱们国家还是计划经济,再说,我那时候只想着再考个学校,再说和现在的条件不一样啊。那时候哪有下海经商的?”刘春江弹了弹烟灰,笑了笑说道。

“这倒也是,现在的人们,观念活了。脑子都开始琢磨着怎么样赚钱了。……哎,你没听说,咱们厂在河西县合并的那个小水泥厂,听说厂里也准备也要承包出去,有这回事吗?”

作为秘书,刘春江当然知道一些,但他所知道的,也往往只是厂领导在表面上议论或是决策阶段的东西,一些私下的信息,有好多他也不知道。并且,在他受伤住院的那段时间里,厂里的好些事情他都不知道。所以,刘春江摇了摇头,说道:

“我刚上班不久,知道是知道一些,但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刘春江自从当了秘书,知道有些人喜欢从自己这里想打听一些内部消息,他在这方面很警觉,知道什么东西能说,什么东西不能说。其实,在许多方面,他也真的不知道。

“哦,这也难怪呀。你应该明白,这可是个好机会啊,”岳海江举起左手和右手的两个食指,做了个交叉的动作,在刘春江的面前晃了晃,“要是搞好了,一年就是这个数,就咱们那点儿死工资,你上班干多少年才能挣到这个数啊。另外,你是学水泥工艺的,又是学管理的,而且,还又在车间里面干过,懂这些,我觉得你应该去试一试。不像我们这些人,看着眼馋,心里也想去,可是干坑心里面没有这个底气呀。”

刘春江知道岳海江说的是肺腑之言。要说没有,那也是假的。他脑子倒是也闪过这个念头,但由于前一阵子他的心思都集中在薛柯枚那边的事,后来自己又受了伤,所以也就并没有往那方面细想。

见他不说话,岳海江又把身体往这里靠了靠,说道:

“以我说,你现在身体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岁数也正合适,又没有家室,正是干事的好机会,应该动动这方面的脑子呀。等过了这时候,你就是想干也没机会轮到你了。”

刘春江点了点头,他抽着烟,望着窗外,开始琢磨起来了。

岳海江看着刘春江思索的样子,他又悄悄地往前凑了凑,说道:

“实话和你说吧,我说的这话,其实也是某些人的意思。”

“谁的意思?”刘春江警觉地看着岳海江,问道。

岳海江神秘地一笑,他说了句:

“你是个聪明人,这个事情,我就不好明说了。好吧,你慢慢地琢磨去吧。”

“这是谁的意思呢?”刘春江看着岳海江,想着和他经常接触的那几个人,眼前浮现着一个个的面孔。他心里暗暗地琢磨着。

下班时间到了。刘春江和岳海江看了一下表,两人收拾了一下,开始回家吃饭。

下午,睡完一觉之后,刘春江便来到薛柯枚那里,看看她正在忙什么。

0100 柳莺莺串门

一进门,只见薛柯枚在床上放着一架海鸥牌120型照相机,她正在准备往里面装富士牌彩色胶卷。这几天过年,厂工会和团委都组织了各种不同的文体活动,她作为一个宣传干事,需要照相,保留一些资料,一会儿俱乐部的广场上就要举行拔河比赛了。

见刘春江进来了,薛柯枚看了看表,还有一些时间,两个人便聊了起来。

薛柯枚看着刘春江,说道:

“昨天晚上,柳莺莺到我这里来串门来了。”

“柳莺莺来了?那你们聊了一些什么?”刘春江一听,心里动了一下,他想起了上午岳海山和他说的那些话,不由得有些好奇,就问了起来。

“咱们厂不是最近合并了河西县的水泥厂了吗?柳莺莺想让王雪飞和你一起去那里,把那个厂一起承包下来。你毕竟是学这方面的,又在车间里面干过,她说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不愁搞不出个名堂来。”

刘春江一听心里明白了,背后指使柳莺莺到这里的劝说薛柯枚的那个人,一定是王雪飞。这个王雪飞,自己不好意思或者是不敢和他岳父柳石英直接去说,而是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让我来主动出面申请把那个小厂承包下来,然后再叫上他,这样,下面的职工即使有意见,也就不会对柳石英说出什么来。

刘春江掏出了一支烟,他心里开始细细的掂量起这件事来。

“怎么样?你怎么看这件事?如果完成了承包目标,一年就是十万元。十万元那!要是超额完成水泥生产任务,那还可以按照销售的千分之一提成。”薛柯枚摇了摇他的胳膊,问道。

“我需要先看看那里的各方面条件才能做决定。更主要的是,还要看看水泥厂领导给那里定的具体任务是多少?”刘春江犹豫着。

“柳莺莺已经打听了,厂里面的想法是,第一年,只要能够扭亏为盈,不亏本就行。到了第二年,看情况再定。”薛柯枚见刘春江动了心思了,她对他一一细解释着,“而且,那里的工段长和班组长,都由你来挑。替下来的人,都回咱们这边安排。这个条件算是很优惠了。”

“那……如果完不成任务会怎么样?”其实,这个问题刘春江已经考虑过了,如果真的由于自己的能力不行,那也要看看自己需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要把这个责任分清楚了才行。

“这里面说起来也很复杂,完不成任务,那也要看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比如说出了安全重大伤亡事故,一年之内,死亡率是零,重伤是百分之一以内。轻伤是百分之三以内。还有重大的生产责任事故,重大设备责任事故,那你当然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但是,这里面也会根据具体事情,有一个责任划分问题……”薛柯枚一边说着,一边两眼看着刘春江,她用手缕了一下头发,喝了一口水,然后又接着说道:

“至于设备维修和保养的费用,第一年不算在里面,到了第二年,看情况再说。工艺条件嘛,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据吕厂长说,条件应该还是不错的,设备也是五成新。他们亏损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在技术上和管理方面跟不上。县城嘛,技术方面比起咱们来,还是要差很多的。”

“机器设备,还有工艺条件不知怎么样?要是这方面没有什么大的问题,那就可以干。当然,还要看看厂里给多大的权力才行。”刘春江的眼睛里面闪出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光彩。

“权力嘛,既然是承包制,当然是由你说了算。”

“王雪飞他去了干什么?”刘春江问道,他担心,这个人去了,有好事落不下他;要是有了责任,那就是自己负主要的责任了。

薛柯枚说道:

“他?他是想去那里当个书记。不过柳莺莺说了,如果真的出了大事情,他的责任和你一样,各占百分之五十。当然,像什么计划生育啦,环保责任啦,还有什么保卫工作啦,这些事情都是他的责任。”

“那……你是什么意思?”刘春江拍了拍薛柯枚的腿,问道。

“我考虑你还是应该去一下,这也是个锻炼的机会。其实,要不是有娟娟,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一方面,我可以照顾照顾你;另一方面,你忘了,在化验方面,我还是你的师傅呢,”薛柯枚说到这里,她格格地笑了起来。

“这倒也是。”刘春江知道,在化验和配药这方面,薛柯枚还是很有实际经验的。

“那好吧,我上了班,就向厂里打个报告,看厂子里是个什么意见。”

……………………

春江放完假之后,大家就都开始正常上了班。其实,虽然说应该正常上班了,但是,其实大家的心还是没有收回来。

这几天,下面的各单位工会都忙着开始准备正月十五的街头文艺活动。像什么威风锣鼓队,小车灯,踩高跷,扭秧歌,挑花篮,还有各式各样的彩灯。不管走到那个车间,都是一片祥和热闹的节日气象。

搞这些东西,机关往往都不能和下面的车间相比,更不能和几个大车间相比。除了有没有这方面的人才,还要看每个单位的具体实力行不行,毕竟,这里面的好些事情都是要和钱说话的。

到了初十,在厂办公大楼的门前,每隔一段时间,就听到一些附近的单位,还有一些有业务关系的单位,坐着大轿车,带着他们自己的街头文艺节目,来给水泥厂拜年了。

这两天在机关里面什么也干不成。外面的节目可以说是不断。只要一听到外面的鞭炮或者是锣鼓一响起来,机关里面的这些机关干部,特别是一些喜欢热闹的年轻人,就都跑出来观看了。当然,也少不了厂里面的几个主要领导出来迎接这些拜年的队伍。

这几天,厂长办公室的几个干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早早地准备好了红包和香烟,还有糖果瓜子食品等等,在大楼门口专门放了一个桌子,把这些东西都摆在上面,等前来拜年的这些节目一结束,就把这些礼品送给他们带队的领导。当然,这些活动都是一来一往的,最主要是联系一下相互之间的感情。水泥厂工会组织编排的文艺节目,也会到他们那里去表演,再往远走,还要参加辽源市组织的文艺活动。

0101 茶话会

刘春江看完了铁路局来水泥厂拜年的节目之后,就跟着大家一起又回到了办公室。

不一会儿,刚刚看完节目的柳石英,端着一盘子水果走进来放在了茶几上,笑着说道:

“这些水果眼看快要放不住了,你们把它吃了吧,省的浪费。”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递给了站起来迎接他的张永强和刘春江等人。

这几天,书记和厂长办公室里,前来给领导拜年的人,来来往往有很多。所以,在领导的办公室茶几上,都会摆放着一些招待客人用的香烟水果瓜子等等。像水果这些东西一般也没有几个人客人吃,只是摆个样子,放不了几天,也就不好看了,浪费了有些可惜。所以,柳石英就把这些水果端出来,让办公室的这些人吃了。

张永强一边接过了柳石英递过来的香烟,另外的一只手赶紧掏出打火机,给柳石英把香烟点着了。

“小苏,这几天在哪里过得年?”柳石英看着苏秀玲,笑着问道。

“我和婆婆在一起过得。”苏秀玲这几天打扮得也很年轻,她穿着一身套装,再加上刚刚烫过的头,更显出几分姿色。

柳石英点点头,他又转过头看了看薛柯枚,关切地问道:

“你父母过年回来了没有?”

“我父亲没有回来,母亲只回来一天就又走了。”薛柯枚笑了笑,不好意思地回答。

“哦,他们更忙啊。现在家里面有什么困难没有,有什么困难说话,不要不好意思提。”柳石英对她现在家里的情况很了解,知道她现在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很不容易。

“谢谢柳厂长的关心,没有什么困难。”薛柯枚感激地说道。

柳石英过去和薛柯枚在一起挖过防空洞,对她的性格十分了解,知道她心里即使有困难一般也不会轻易提出来,所以,又和这些人聊了几句,之后,他就把张永强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然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柳石英对张永强说道:

“永强呀,小薛这个孩子不错,过去我和她一起挖过防空洞,很能吃苦的。我对他的性格比较了解,她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你们一个部门的,要多关心关心她。”

“好吧,柳书记,我会记着这个事情的。”

这时,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柳石英起身站起来,去接电话。张永强一见,就对柳石英告辞,走了出来。

下午,刘春江和王雪飞等人直接到招待所的会议室去布置会场,准备第二天召开离退休老干部春节茶话会。薛柯枚和苏秀玲去买水果和糖果去了。会议室只有刘春江和王雪飞两人。

茶会话的桌子需要摆出一个方形的。当他俩一起搬桌子的时候,刘春江发现,王雪飞看他的眼神明显有些特别的意味,刘春江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刘春江,你过年这几天都去了哪里了?”王雪飞开始试探着问了。

“哦,也没怎么出去。”刘春江不动声色。

“不会吧,你没有去薛柯枚那里窜个门?”王雪飞终于沉不住气了。

“哦,去了。”

“你们几乎天天见面,一般都聊些什么?”

刘春江笑了起来,说道:

“我们在一起还能聊什么?都是一些卿卿我我的事情。”

“难道不聊一些厂里发生的事情吗?比如最近大家都关心的话题?”

“当然,有时候也会聊到一些。”刘春江心里暗暗地发笑。知道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目标靠近。

“她没对你说咱们厂最近合并河西的那个水泥厂吗?”王雪飞一边往桌子上放台布,一边装你随便问问的样子。

“这事情呀,也提起过……”刘春江还是在装糊涂。

这时,薛柯枚和苏秀玲回来了,王雪飞扭头看了看他们两个,知道不能问了,只好又帮着分爪子和水果。

刘春江把会标上的字都准备好了之后,准备挂会标了。他抬头一看,见王雪飞正认真地查看着麦克风,然后从口袋里面掏出几节五号电池,塞了进去。

见王雪飞往话筒里面放电池,薛柯枚说道:

"我照相机的电池怕没电,不想再买了。你还有没有电池了?先给我几节用用。"

王雪飞把从话筒中替换下来的几节电池递给了薛柯枚,说道:

"你就用这几个吧!"

薛柯枚看了看,担心地说道:

"你替下的旧电池,怎么给我用?万一没电了怎么办?"

王雪飞笑了笑,"放心吧,保你够用,没电你找我!"

薛柯枚见王雪飞这样说,又看了看手中的几节电池,用手捏了捏,见电池象新的一样,这才不说了。

王雪飞和刘春江把梯子找来,准备往上面贴字。

当刘春江准备登梯子的时候,王雪飞忽然拦住了他,笑了笑,说道:

“你身上的伤刚好,还是我来吧。”说完,他麻利地爬了上去。

在过去,每次登梯子的时候,虽然王雪飞比刘春江的个头稍微高一些,但他从来也不会主动登梯子,今天这还是头一回呢。

布置完会场,大家便坐下来休息起来,等着张永强过来。几个人闲谈了一阵,这时候,张永强进来了。

这个离退休老干部春节茶话会,别看只是一个普通的茶话会,但是,张永强却非常重视这个会议。

这是因为,前来开会的这些人,有一部分都是过去水泥厂退下来的老领导,有的都是现任领导的老上级,而且这些人背景深厚,消息灵通,有的人在省里,或者更高层次上都有关系,所以,厂子里面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往往这些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张永强看了看会场,又试了试麦克风,然后问道:

“小苏,明天的茶话会,都通知下去了吗?”

“你通知的是几点?”张永强问道。

“还是和去年一样,上午十点。”

“哦,”张永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没有说话。

这时,王雪飞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着苏秀玲,问道:

“今年的那个老武头,也不知道他来不来了。要是他来了,那就又麻烦了。每年开座谈会,就数他的事儿最多。拿起话筒,说上个没完没了,也不知道哪那么多的事情。”王雪飞嘟囔着。

0102 老武头发言

王雪飞提到的这个老武头,是水泥厂的一个老职工。这个人性格耿直,说话从来不给人留面子。心里有什么说什么,经常让领导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

因为他敢于当面揭露一些厂子里面某些领导以权谋私的不正之风,经常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经常会提出一些厂里比较敏感的问题,所以,许多领导都怕这个老武头,特别是那些自己的行为有把柄的那些领导,更是对这个老武头感到头疼。

苏秀玲一听王雪飞提起了老武头,她笑了笑,她忍不住偷眼看了看张永强的表情。

张永强也笑了,说道:

“人家老武头要来,谁也挡不住啊,某些领导不喜欢他,那也没办法。不过,明天的会议,你们几个都要灵活一些,不要让场面失控。”

大家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刘春江和薛柯枚一起来到了会议室,这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会议室里的音响里正在播放着一曲欢快的乐曲,歌声在大厅里回荡着。这些退下来的老干部们,有的坐在一起见面相互问候着,或者相互开着一些玩笑。苏秀玲和王雪飞正给他们分着水果和爪子。

快到十点钟了,这时,书记柳石英和厂长吕志刚等几个厂级领导步入会议室。他们一进来,便赶紧走到几个老领导前,上去和他们寒暄着,之后,柳书记拉着一个前任厂领导的手,请他们坐到会议室的领导席那里。

厂长吕志强主持会议。他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张永强,见张永强点头,就敲了敲摆在桌子上的话筒,笑着说道:

“今天,是大年的初九,我们利用这个机会,在这里召开迎新春茶话会,目的就是要和大家共叙这一年来所走过的历程,共同展望未来。首先,我代表水泥厂党政,向在座的各位老领导,老职工,以及你们的家属,表示诚挚的敬意,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阖家欢乐,万事如意……”

大厅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接着,吕志强把话筒交给了党委书记柳石英。

柳石英的口才很好。他在这种场合讲话从来也不用讲稿。他知道,下面的这些人也不想听他讲一些表面上的官话。

他先是把这一年来他在水泥厂所做的一些主要工作做了一个大体的介绍,同时,他也把当前的水泥行业所面临的一些形势和主要任务,遇到的一些困难,以及自己的一些思路,做了一些介绍。

最后,他说道:

"企业的发展要靠大家共同支持。在座的各位,都是有着多年的丰富经验的智慧,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和好的建议,希望各位都能够提出来;同时,对我们的工作认为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也欢迎大家给我们指出来,我们一定会虚心接受,认真考虑,进一步改进我们的工作……"

会场上有二个话筒,一个是领导席上的,那是有线话筒;另一个是无线话筒,专门是让下面参加座谈的来宾发言用的。

第一个发言的老干部,是个老资格的中层领导,在水泥厂的威望也较高,由于过去当了多年的领导,他说话的官腔很重,而且说话也比较客观,他首先是对柳石英上任以来的工作,给与了充分的肯定。对不足之处,只是作了一些轻描淡写的批评。

接下来的几个老干部,发言也大体上一样,都是好话说的多一些,对于不足,也提了一些。

柳石英和吕志强两人手里拿着钢笔,认真地记录着。

下面发言的人讲完了,便把话筒又传给了别人。这些发言的人,有的话长,有的话短。有的发言精采,有的讲的干巴巴的。

这时,话筒终于轮到了老武头了,他刚才几次要求发言,但都没有拿到话筒,这一回,他总算拿到话筒了。

这个老武头,文化水平不高,讲起话来自然也是没个头绪,往往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所采用的语言,也都是一些大白话。

他拿着话筒,脸胀得通红,嗓门也亮,大概是由于激动,刘春江看到,他的手似乎有些抖。

“……现在的领导,官僚主义严重,脱离职工群众。过去的老领导,讲究的是工人身上有多少油,干部身上就有多少油。那时候的领导,天天和工人兄弟打成一片。可是现在呢,在厂子里面一年到头儿也瞧不见一个人影儿,今天坐飞机出国考察,明天做火车开会,老是在外面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还有,一心只顾自己享受,刚刚买的新汽车,屁股还没坐几天,这就又换了一辆新汽车,……这叫什么作风?旧汽车怎么啦?难道坐旧汽车车轱辘就不转啦?坐旧汽车大窑就不冒烟啦?……”

说到这里,由于激动,他咳嗽了起来……

下面的这些人,有的人低着头闷头抽烟,有的人悄悄地看着坐在领导席上的柳石英。

柳石英的脸上,此时看起来也是红一片紫一片的,显得很不自然。

这时,苏秀玲连忙站起来,她快步走到了老武头的身边,给老武头递了一杯水,让他坐下来慢慢说,不要激动。

王雪飞也赶紧站起来,抓了两个大香蕉和几个橘子,硬是往他手里塞……

“武师傅,您先吃些水果,消消气,有什么话慢慢说,来,吃香蕉,吃香蕉……”说着,他把香蕉皮拨了一半儿,递给了老武头。

哪知道老武头根本不接王雪飞递过来的香蕉,他倒是接过了苏秀玲递过来的一杯水,喝了几口,然后又接着说道:

“……我刚才讲到哪儿了?……对了,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工人的住房问题,有的职工,一家人好几口人,都挤在一间小房子里。而另外有一些人,一家人房子占了好几套,老婆在外面的单位本来已经有了房子了,可是,水泥厂这里还是照样给他分房,更可气的是,还有的人,明明这个人早就调出水泥厂好几年了,可是水泥厂这里的房子还是白占着,常年累月地空锁着,这像话吗?”

老武头越说越气,就在这时候,话筒却没有声音了……

由于会议室的空间较大,虽然老武头的嗓子大,但是,除了他跟前的几个人稍微能听清楚他说的话,别人就干看着他的嘴在动,但什么话就听不清楚了。

0103 终于明白了

0103 终于明白了

见话筒没有声音了,王雪飞赶紧走了过去,他一边走一边说道:

“……怎么搞的?早晨刚刚换的新电池,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没电了,唉,这电池的质量真是差劲儿……”

薛柯玫也在刘春江身边坐着,她一看话筒没电了,不由得看了一下自己的照相机,她想把自己这里的电池取出来,她刚要准备取电池,坐在另一边的张永强一把拦住了她,并对她使了个眼色。

薛柯玫懵了。

这一切,恰巧都被刘春江看在了眼里。他有些惊呆了。

这时候,时间也快要十二点了,有些人肚子也饿了,见话筒也不响了,人们也就不再坐着了,有的人站起来去了厕所,也有的人干脆回家吃饭去了……

见会议室里面的人转眼之间走了快一半儿,而且话筒又没有了声音了,老武头扫兴地看了看周围,见也没有几个人了,会议的氛围也没了,他讲话的兴趣也就没有了,他叹了一口气,把话筒往桌子上一丢,只好气呼呼地跟着人们也走了出去。

柳石英和吕志强看看大家都纷纷走了,他们两个人也站了起来,离开了会场了。

老干部春节茶会话也就这么散了。

刘春江看着老武头放下的话筒,怕掉在地上摔坏,就赶紧走过去,把话筒拿起来,又把里面的电池取了下来,仔细一看,里面的电池根本就不是什么新的,而是早就用过的……

刘春江的脑子里猛地闪现出王雪飞早晨换电池的画面,他现在终于明白了,怪不得王雪飞要换电池,原来他早就预料到茶话会上有人会提出一些不中听的意见,特意把话筒的电池换成一个电量不足的,这样就等于变相地提前结束会议了。

收拾完了会场,刘春江和薛柯玫等人手里拿着收回的东西,一起走在返回的路上。

这时候,张永强在后面也走了上来,他见刘春江默默地走着,不说话,就掏出了一支烟递给了他,问道:

“你怎么不说话了,小刘?是不是因为听了刚才老武头儿的话?没有了说话的心情了?”

刘春江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说道:

“是有一点儿。”

张永强抬头望了望远方的街上的行人,他眯着眼睛说道:

“我原来年轻的时候,和你的看法是一样的啊……”

张永强抽了一口香烟,感叹地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会议时间定在了十点?”

薛柯玫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张永强笑了笑,“这个时间正好,不早也不晚。很简单的道理,说白了,我就是担心有些人说起来没个完,最后说一些领导不想听的话,让领导难堪,下不了台……那样我就干不下去了……”

刘春江这才想起了当时张永强说的那些话,让他们几个遇事要灵活一些,要注意控制会场的情况,看来真正的用意是在这里呀。

张永强见他们两个皱着眉头,一副不解的样子,继续说道:

“咱们国家现在正处于一个新的历史转折期,面临的形势早已经发生了变化,大环境也变了,可是,有相当部分的职工,思想观念还停留在过去,跟不上这个时代。”

刘春江点点头,说道:“这个倒是存在的。特别是一些上了岁数的人,观念一时很难转变。”

“当然,作为我们这个部门,也应该加强一些宣传力度。像刚才老武头儿提出来的那些问题,比如说工人身上有多少油,干部身上就要有多少油,那都是在计划经济时期的事情。现在的情况早就和过去不一样了。在过去,企业你只要把国家定的任务完成了就万事大吉了,别的什么也不用你企业操心。而现在呢,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导,你的两个眼睛不能只是低头看自己的这个小摊子,而是要看水泥市场发展的趋势,要考虑产品的销路,更要看国内企业甚至是世界企业的发展方向。这些和过去早就不一样了。”张永强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

薛柯玫想了想,说道:

“那些道路都对,可是,房子问题呢?”

张永强点了点头,说道:

“当然,老武头儿所说的房子分配不公的问题,这种情况也是存在的。不能说他说的一点儿道理也没有。但是,这些事情光靠我们自己是解决不了的,有些人门子大,人家的家属就是能够开出无房证明,你企业哪有那么多的精力,难道还真的一家一家地去落实去?既然不能,你凭什么不给人家分房子……”

“那……像汽车的问题呢?”刘春江心里憋了一阵,终于说了出来。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了解啊。”张永强说道,“当然,汽车这个问题,有的时候也确实存在一些讲排场、讲面子的现象。但是,这是一个社会风气问题,我们自己怎么能够改变得了?现在企业领导到外面开会,汽车在这时候就不仅仅是个交通工具了,同时还是个企业的形象问题,是企业的一个活广告,更是体现一个企业经济实力问题。你的企业领导,如果还坐着一辆吉普车,去参加订货会,去和人家订合同,去和人家别的企业一同竞标,人家看也不正眼看你,为什么?因为人家怀疑你的实力不够,可是如此一来,社会上就慢慢形成了一种相互攀比,讲究奢华的不正之风了,下面的老工人看了当然心里不舒服,当然也就会发牢骚了,这都是很正常的……”

刘春江无语了。他不能说张永强说的没有道理。

“有好些事情,解决起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要靠时间慢慢地一步步解决……好了,到我家了,走吧,到我家吃饭吧。”张永强看着他们两个人,硬是要拉着他们两个人到他家里吃饭。

刘春江看了看薛柯玫,两人拿不定主意,张永强一揪刘春江说道:

“看什么看?都到了家门口了,还能不进去?再说你们两个都是一个人在家,在哪儿吃不一样?这两天都是现成饭,省事,只要一热就行了。走吧……”

刘春江见张永强这样热情,笑了一下。两人一起跟着张永强进了家。

0104 达成一致

张永强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妻子和孩子都上班去了。

“你们两个先随便吃点儿瓜子,我给把饭先热上。”说完,他就下了厨房。

刘春江见墙上挂着个相框,里面装着好些照片,就好奇地看了起来。

薛柯枚也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一边看,一边说道:

“看不出来,张部长年轻的时候,还是个美男子呢……”

张永强听了,走了进来,笑着说道:

“什么美男子?小薛真会夸张,居然开起我的玩笑了……来,吃糖,尝一尝这个糖,这是酒心巧克力,喜欢喝酒的人一定爱吃它。”

两个人都吃了一块儿,薛柯枚两眼眨着,说道:

“嗯……味道果然不错。”

饭很快就熟了,主食是饺子,还有三四个热菜。三个人围在桌子上,开始吃了起来。

刚坐下,张永强看了看桌子上,说道:

“对了,咱们还应该再喝点儿酒,你等着,我这就去取……”

酒拿上来了,是竹叶青。

张永强给刘春江倒完酒,然后又要给薛柯枚倒,薛柯枚笑了笑说道:

“张部长,我还是算了。下午还有事儿呢。”

“少来一点儿嘛,多了也不给你喝。”张永强不由分说地把她的杯子拿了过来,给她倒了一些。

“小薛,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张永强一边吃菜一边问着薛柯枚。

薛柯枚知道张永强问的是她诉讼离婚的事情,她苦笑了一下,说道:

“还有好几个月呢,没办法,只能是耐心等着了。”

“家里的事情都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

“那就好。”张永强看了看刘春江,意味深长地说道:

“小刘呀,你对小薛怎么样,我就不说了。但是,结了婚以后,你可要好好对待小薛的孩子呀。”

“张部长,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保证对待娟娟就像对待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刘春江一边说,一边看着薛柯枚。

几个人又吃了一些菜,吃着吃着,刘春江对张永强说道:

“最近厂里的人议论,都说厂里想把河西水泥厂承包出去,您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张永强喝了一口酒,他看了看刘春江,又看了看薛柯枚,问道:

“目前已经有好几个人想提出来承包了。只是厂里还没有定下来人选。怎么,你们两个想去?”

刘春江看了看薛柯枚,然后点点头,回答道:

“是的,只是想听听您的意见。”

张永强看着刘春江,眼睛转了两下,点点头说道:

“你的条件看起来倒是不错。不过……”张永强犹豫着,“不过这事儿恐怕不一定像你想的那么顺利。”

薛柯枚有些不解地问道:

“您指的是……”

张永强解释道:

“我指的是河西县那里的情况。小刘,我一点儿也不怀疑你的技术能力和管理能力,这些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有时候现在的好些事情,经常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

薛柯枚和刘春江放下了筷子,瞪大眼睛听着。

“你别看现在那个厂子不行了,没什么油水了,是个包袱,谁也不来找你的麻烦。可是,你一旦真的搞成了,扭亏为盈了,从一个没人要的包袱变成了一个香饽饽了,那好些麻烦事儿就都来了,你从此就变成了一个唐僧肉了。以后,比如像什么电老虎,工商局,税务局,还有县里面的那些大大小小婆婆,包括一些地方上的地头蛇,都会找到你的头上,向你提出一些各种各样的条件,你敢不同意?你一个外来户,两眼一抹黑,人生地不熟的,在那里单枪匹马,你能得罪的起谁?谁都能掐你的脖子。所以,要是没有当地县里或是市里的鼎力支持,你怕是弄不成,不过,第一年应该还好弄一些,到了以后,那就不好说了。”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呀!刘春江听了,他不由得暗暗佩服张永强的眼光。他点点头,说道:

“您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没有当地政府的支持,谁去了也弄不成。”

张永强又喝了一口酒,说道: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去试一试,说起来,这也是一个好机会。我想,你就是弄不好,大不了回来就是了,再怎么你也不会真的损失什么。而且,这还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不过,你最好找个当地人给你撑腰。”

“找个当地人撑腰?”刘春江口中重复着这句话。

薛柯枚看了看刘春江,忽然开口说道:

“王雪飞其实也想去呢……”

“王雪飞也想去?”张永强看着薛柯枚,他眼睛一亮,说道:

“要是他想去,那就又不一样了,他是柳书记的女婿,那好些事情厂里就会帮助你出头,这事情就又不一样了。小刘,如果你去了,应该把他拉上,叫他和你一块儿去。”

刘春江听了,点点头,他觉得张永强说的很有道理。

………………

晚上,当刘春江吃完了饭,来到了薛柯枚的家里,恰好柳莺莺也在。

刘春江知道柳莺莺来这里的目的,一定是王雪飞又让她来打探消息了。

“刘春江过来了……”柳莺莺站起身来,招呼他坐下,之后,她看了看薛柯枚,神情有些尴尬地说道:

“那你们两个人聊吧,我有事先走呀……”

刘春江马上把她拦住,笑着说道:

“这怎么行?你在又不妨碍我们什么?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就是随便过来坐坐。”

见刘春江硬是拦着她不让她走,柳莺莺这才又坐了下来。

反正事情都已经摆明了。柳莺莺也就不再绕圈子了,她开口问道: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刘春江点了点头,说道:

“这事儿我们最好亲自跑一趟看看,这样心里就有底了。”

“那好,这样吧,这几天不管到哪儿,也都是抓不住人。等过了十五,我把手头儿的事情忙完,咱们一起过去看一看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过了正月二十,刘春江估计河西那边也正常上班了,就要了个面包车,带上王雪飞、柳莺莺,还有薛柯枚等人,一起去了河西县考察去了。

0105 河西之行

司机是厂办小车库的司机王平。刘春江一行四人乘着面包车,一路上翻山越岭,经过了两天的旅程,来到了河西县。到了这里,一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几个人也累了。他们找了个小饭店随便吃了几口饭,王雪飞看看表,说道:

“时间还来得及,咱们在天黑前就可以到水泥厂那里去看看了。”说完,不顾劳累,硬是拉着刘春江等人,又上了面包车。

从县城到河西县水泥厂,这里相隔着好几座大山。一路上,尽是蜿蜒曲折的盘山路,而且还都是土路,路上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飞扬的尘土。

司机王平小心翼翼地开着,他们几个坐在车上,望着深不见底的山沟,心里也是十分恐慌。

快到六点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河西水泥厂了。

工厂的大门是个铁的。大门紧闭,只留着一个小窗口。里面十分安静。

他们下了车,走进了厂门口,使劲敲了敲门。

厂子里面看样子早就放假了,里面只留了几个看守的人员。敲了半天门,最后才从里面传来了声音。

“来了……来了……”一个五十来岁,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人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地把门打开。

刘春江拿出了介绍信,向他们说明了来意,这个络腮胡看了看,马上领着他们进了厂子里面。

这也是一个机立窑。设备看起来倒是还不错,王雪飞是学机械的,他对这里的机械还是比较满意的。

“师傅,这里的设备现在还能运转吗?”刘春江一边走着,一边问着随行的那个看守的络腮胡师傅。

“运转是没有问题的。”络腮胡笑着说道,“只是出来的熟料老是不合格,说是游离钙高,抗折强度也不合格。反正就是质量过不了关。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春江一边走着,一边查看着厂房的周围环境和机械设备,由于天色已晚,也就不能细细地查看了,所以也就是走马观花地大致看了看。

“明天再好好细看吧,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那个看守的络腮胡师傅说着,一边把制成工段房的一个大门锁上。

“今天就这样了,到了明天我们再好好看吧。”柳莺莺对王雪飞说道。

“也只好如此了。”王雪飞双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由于厂房时间长没有人打扫,好多机器上都落满了灰尘。

“那现在咱们还回不回县城的宾馆里面休息去?”柳莺莺看着王雪飞问道。

王雪飞看了一下司机,司机王平一听,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连连说道:

“不行不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以为是在咱们那里哪?闭着两个眼睛也不愁开回去。我不是说我开了一天的车,怕累。而是说这里的路都是盘山路,弯弯绕绕的,又是沟又是坎的,大白天开车都有些悬,你让我黑夜开车,你们不想活了?再说,就算是开回去了,也是快后半夜了。我看,大家在我车上,或者是随便找个地方迷糊一会儿就天亮了。”

王雪飞一听,也觉得回去有些太危险。于是,王雪飞一拉柳莺莺,两个人上了车,司机把暖风开了。

薛柯枚看看面包车,摇了摇头说道:

“你们在车上睡吧,我就不上去了,这样一个面包车,就那么几个座位,谁也睡不好的。”

柳莺莺看看面包车,确实也睡不了几个人,她关心地问道:

“那你准备到哪去呀?”

刘春江说道:

“我们还是去找刚才的那个看守师傅,让他给找个地方。

柳莺莺点点头,然后从车上拿了两件军大衣,给他们两个拿上,说道:

“要是实在没有地方,你们就上车吧。”

两个人又回到了厂子,看守的络腮胡一听说要找个睡觉的地方,他挠了挠头皮,想了想说道:

“睡觉的地方倒是不少,就是有些冷,炉子都已经拆了,都在库房里面锁着。我也没有钥匙。”

薛柯枚灵机一动,问道:

“化验室的钥匙应该有吧?”

络腮胡一拍大腿,说道:

“对,那里有电炉子,也能凑合一晚上,”说完,他掏出了钥匙,领着他们来到了化验室的门口,把门打开。然后就离开了。

薛柯枚和刘春江两个人在房间里面转了转,这个化验室也有六七间房屋,其中的一个房间是高温室。

刘春江把高温炉的闸门合上,然后又找了一个长条椅子,放在了高温炉的旁边,说道:

“坐了一天的车,肯定累了,你就在这里睡吧。”

薛柯枚看了看他,关心地问道:

“那你睡哪里呀?”

“那里还有一个做细度的屋子,有电炉,我就在那里睡。”

“我看看去。”薛柯枚有些不放心,她跟着刘春江来到了细度室。

这里确实有一个电炉,另外,还有一个烘干箱,要是全部开开,温度也还凑合。

薛柯枚看了看,这才放心。

刘春江找来几把木头椅子,找了个窝风的地方,盖着军大衣,躺了下来。

由于坐了一天的车,路上又都是土路,颠簸得很厉害,刘春江早就困了,很快,他一倒下没用几分钟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刘春江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喊叫声,他迷迷糊糊的,忽然一下子惊醒,不好,是薛柯枚在叫,他赶紧翻身下地,推门来到了薛柯枚那间房子,里面呼呼呼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两个手在墙上摸着,想把灯打开,可是,他摸了半天,也没有找见开关,刘春江灵机一动,掏出了打火机一照:

此时,只见薛柯枚躺着那里,不住地喊叫着,同时两个手还在乱抓着……

“……怎么啦,柯枚?你醒醒……快醒醒,……你这是梦见什么了?”刘春江一步跨上前去,用力摇晃着她的胳膊。

摇晃了好一阵子,薛柯枚这才醒过来,她坐了起来,两眼怔怔地望着刘春江,出了一身冷汗。显然,她还没有从恶梦中回过神来。

“怎么啦,你这是?”刘春江挨着她坐了下来,拉着她的手问着,“柯枚,你刚才梦见什么了,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

0106 温馨的夜晚

薛柯枚看着刘春江,浑身颤抖着,她定了定神,好像是回忆着刚才梦中可怕的景象。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道出了梦中的情景:

“我刚才梦见娟娟被人抢走了。来了好几个人呢,他们个个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使劲从我的手里往外拉着娟娟,娟娟拼命地叫喊着妈妈……我一个人费了半天劲儿也拽不过他们……”薛柯枚一付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这是在做梦,不是真的。”刘春江笑了笑,安慰着她,“没事,不要怕。你再睡一会儿吧。”刘春江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要站了起来,这时,薛柯枚一把揪住他,不让他走:

“别走……你就在这里陪陪我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怕……”

“这……”刘春江看了看周围,这里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见什么。

刘春江有些犹豫了。

“你就过来吧,再说,咱们两个人在一起,还能省点电呢。”

刘春江忽然看了一下高温炉的开关,怪不得感觉到这么冷呢,原来高温炉的闸门根本就没有开着。

“你怎么不开高温炉呀?这样睡觉会冻死的。”说着,刘春江又要站起来开高温炉。

薛柯枚一把揪住了他,笑了笑说道:

“别开了,没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高温炉,没有三五个钟头根本热不了。你那边的电炉子热不热?”

刘春江笑了笑,“我也没有开,我不怕冷。再说,电炉丝早就断了。”其实,刘春江只是为了省点电,根本就没有开。

黑暗中,薛柯枚看着他,忽然,她抱住了他,悄悄地伏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你在这里我就不冷,你就是我的电炉子……”

刘春江心里一热,一股激流涌了上来,他用力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暖着她的身子,两个人就这样盖着一件军大衣,相互拥抱着,睡在了一条长条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刘春江在她耳边问道:

“怎么样,现在还冷不冷了?”

薛柯枚浑身就像是酥了一样,她依偎在刘春江的怀里,喃喃地说着:

“……一点儿也不冷了。春江,我们要是一直都这样,那该有多好啊……”

“会的,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们永远不能再分开了。”

窗外的北风还在不停地怒吼着,凄厉的呼啸着,吹得外面的窗户哗啦啦一个劲地响着,仿佛要把屋子的房顶掀开了似的。可是,在屋子里的这两个人,却是一点儿也不感到寒冷,他们就这么相互依偎着,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样。

此时,在薛柯枚的心里,她却感到了像春天一般的温暖,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静静地睡着了……她进入了甜甜的睡梦中,在她的脸上,挂着几分甜甜的微笑,看起来,她的笑容是那样的温馨,她的笑容是那样的安详,她的笑容是那样的满足,她的笑容又是那样的迷人……

早晨,刘春江醒来一睁眼,发现自己正一个人躺在长条椅子上,薛柯枚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端详着他。

“睡醒啦?”薛柯枚满脸微笑,轻轻地问着他。

“睡醒了,你什么时候醒来的?”刘春江揉了揉眼睛,他看了看表,已经是七点钟了。

“我也刚醒来不久。你要是困了,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用了,已经睡饱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也没有像昨天这样,睡得这样香甜……要是天天这样有你陪着我睡,那该有多好啊……”刘春江笑着说道。

薛柯枚脸羞红了,她用手掐了他一下,斜着眼睛瞅了他一下,柔声说道:

“……美得你?”随后,她痴情地望了望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渴望的口气说道: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盼着这一天呢……”

刘春江站起来,抱着她说道:

“这一天就要来了。”

吃完了早饭,刘春江和王雪飞等人,又回到了厂子里,走入了车间里面,把昨天没有仔细看过的设备和厂房,又详细地查看了一番。

“看起来还行,”王雪飞点点头说着,基本条件还不错。

“走,咱们再看看矿山那里看看情况怎么样。”刘春江说着,回头让薛柯枚从化验室里取了几个取样用的纸袋,又拿了取样的工具,然后,上了面包车。

这条山路的坡度很陡,汽车在盘山路上慢慢地走着,刘春江坐在窗户跟前,认真地观察着路边岩石的成色和分布,心里判断着这些岩石的质量,有时候,他还让司机王平停下来,他下去拿了一些岩石上来,掏出一个专门带着的放大镜,不停地看着。

“怎么样?”刘春江举着手中的一块儿岩石,问了问坐在他身边的薛柯枚。

“看颜色还不错,让我估计,钙含量应该在九十以上吧。”薛柯枚显得很自信。“你看,颜色多白呢……”

“你拿回去到咱们厂里好好化验一下,做个全分析。”说完,他把那块儿岩石装入了纸袋里,薛柯枚还在袋子上写了几个字,做了个标号。

面包车爬了大约快一个钟头,他们来到了采矿工作面。几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看着周围的这一切。

这里是一大片空旷的平地,在山岩的附近,停放着两台电铲车,还有两辆大卡车,显然,这是用来拉矿石的。

王雪飞走到了电铲车跟前,围着转了两圈,随后,又爬了上去,坐到了驾驶室里看着。

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人各自顺着山体,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着。他们每走一段路,便用铲子取一些岩石样品,然后分别装入了袋子里面,标上记号。

当他们几个取完了样品,这时候,就听远处传来了一阵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柳莺莺,此时,她正站在山崖边上,朝着他们这边招手呢。

“快到这里来,你们看看,这山好高啊……”

由于是顺风,柳莺莺的话听的很清楚。

大家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她的身边,一起眺望着山下周围的这一片景色

0107 河西归来

几个人站在山上,低头俯视着脚下的这片土地。山下的景色尽收眼底。

只见这里四处都是高低起伏的山峦,而中间围了一块儿不大不小的一处盆地。

从山上往下望去,河西水泥厂的范围也就是像一个脸盆一样大。周围有几片大大小小的村落,安卧在下面的这一片盆地里。附近的几条公路,蜿蜒曲折地环绕在这里,像是一条白色的绳子一样,把这些远远近近的村落都相互串连起来,然后再顺着山脚,一直送到了山里,直到消失在茫茫的青雾里。

大家看了一阵,便回到了汽车上,然后,顺着山路,一路上颠簸着,又回到了水泥厂。等下了车,已经是快要中午了。

河西水泥厂的大门外的路边上,不远处有个小饭店,由于水泥厂没有上班,再加上刚刚过完年,所以,人很少。

刘春江把那个看守水泥厂的络腮胡师傅叫上,然后一起走进了这家饭店。

这个小饭店也是过年刚刚开业,里面的老板是个中年的大嫂,一见他们几个来了,赶紧让了进来,笑着说道:

“就你们几位?那干脆到里面的炕上吃饭吧。那里比较暖和一些。”

“炕上吃饭?”柳莺莺笑了起来,“太好了,我正冷的不行,想找个热炕头暖和暖和呢。”

大家来到了里面的火炕上,柳莺莺两手往炕上一摸,高兴地叫道:

“哎呀,真热,我好多年没有上过炕了。”说着,她脱了鞋,上了炕。

刘春江对那个络腮胡师傅说到:

“师傅,您也上炕上坐吧。”

那个络腮胡谦让着,说什么也不肯,王雪飞也拉着他,说到:

“老师傅,客气什么?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快上去吧。”

见大家都热情地让他上炕,他最后只好上了炕。但是,他始终不肯坐在正面。

刘春江看了看薛柯枚,笑着说道:

“你可能也很久没有上过热炕了吧,快上去吧。”

薛柯枚也脱了鞋,然后坐在了里面,她也想盘腿坐着,可是,刚盘了一会儿,就笑着说道:

“哎呀,我还是不行,腿刚盘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王雪飞和刘春江坐在炕沿边,之后,王雪飞要了几道菜,那个大嫂摇了摇头,说这里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

“家常菜就很好,大嫂,您尽管看着上吧,这里有什么地方特色的,都可以来一点儿。”刘春江大声说着,随后,他又要了一瓶白酒酒,还有两瓶饮料。

薛柯枚一边给络腮胡师傅斟酒,一边和他聊着厂子里面的事情,通过交谈,他们知道,这位络腮胡师傅名字叫乔子青,是这个厂子的磨工。

“乔师傅,您说说,咱们这个厂看起来也是个新厂子,可为什么质量就上不去呀?”薛柯枚谦虚地请教着他的意见。

“嗨,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因为咱们这里没几个人真的懂这门手艺嘛?缺能人呀。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用人不行,尽是用了些外行来管理,这干企业可不是做别的,怎么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呢?要是那样能烧出水泥,那才怪呢……”

王雪飞一边吃着菜,一边用心听着。

柳莺莺也是两个腿盘不住,她只好两个腿朝着一边侧坐着。她听了几句,也提出了一个问题:

“既然这里没有人懂技术,那为什么不从外面聘请几个专家过来呢?”

乔子青看了看柳莺莺,笑了一下,说道:

“过去也请过两个技术员。但是,一个是技术不行,他对咱们这里的条件不了解,还按照他们那里的老办法来,烧出的熟料还是不行。强度上不去。另外的一个是真的有技术,但是,咱们这里留不住他,他在咱们这里钻不了几天,就受不了。最后,干了两个月,还是走了。”

刘春江认真地听着,在他看来,这里的工艺条件还算可以,等回去之后,只要知道那些原燃材料的化验结果,就可以断定能不能干了。

吃完了饭,刘春江和王雪飞等人一商量,决定坐着面包车会河西县里去拜访一下。

他们来的还真巧,正好这里的县委书记和县长两个人都在家。

当他们说明了来意,县委书记和县长马上做出安排,在会客室里和他们几个人见了面。

县委书记叫张学军,年龄已经五十出头了。县长是个中青年人,叫王川林。两人和刘春江等人一见面,就表示欢迎他们来这里。

在交谈中,张学军和王川林都郑重地表示,县里面非常重视这个水泥企业,这个企业是在他们两个人的手里面一手搞起来的,他们不愿意看着它关门。如果有什么困难,他们尽管提出来。县里面一定会大力支持和帮助河西水泥厂做好各项工作,最后,两个县领导也提出了他们的条件,说希望他们能够妥善安排他们河西水泥厂顶替下来的职工。

见两位县领导这样表示,刘春江和王雪飞的心里也很高兴。有两位县领导的支持,他们还怕什么?

从县委书记的会客室里出来之后,他们几个又到县工业局、环保局、供电局等几个相关的部门走了走。这几个单位下午大部分领导都不在,在的这些领导也都表示会大力支持。

县里的这些单位,下午一般都出去了。见到了快要下班的时间了,他们几个只好走出来,回到了县宾馆。

吃完了晚饭,四个人显得无聊,就坐在宾馆里玩了一阵扑克,最后玩累了,又议论了一阵他们对河西县水泥厂的看法,大家都决定,回去以后就向厂里正式签订承包合同。

回到辽源水泥厂之后,刘春江就把从河西水泥厂带回来的那些原燃材料,送到了化验室分析组,请他们给做一个工业全分析。他对化验室分析组的组长说道:

“请多做几个样,完了我请大家吃饭。”

“哎呀看你说的……你是科班出身,做这些分析,那不是小菜一碟?而且,小薛不是也能做一些分析吗?你怎么不让她给你做呀?”分析组的组长是个中年妇女,她笑着逗刘春江。

0108 承包方案

“实不相瞒,她也做了。但是我想多找几个人做,化学检验这种东西,一个人一个手法,有时候误差会很大。我想多找几个人做一下,这样数据会更全面和准确一些。”

第二天,分析结果出来了。分析组做出来的结果,与薛柯枚做出来的结果基本一样,误差不大。

“想不到那里的碳酸钙含量,比咱们的还要高啊……”刘春江看着分析报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看完了之后,刘春江便郑重地向厂里递交了请求承包河西水泥厂的申请书。

几天过去了,厂里还是没有动静,刘春江心里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心里在开始胡思乱想了,难道是厂里又有了新的人选?还是厂里对自已并不满意?他想自己亲自问问柳石英,但是,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要显的过份着急,也许柳石英和吕志强俩人自有人家的道理。

其实,要说着急,王雪飞比刘春江心里更着急,他在家里多次催促柳莺莺,想让她问一问家里人的态度,柳莺莺说什么也不肯,她说她知道爸爸的脾气,不催还好,一催反而坏事。

又过了两天,当刘春江拿着这天的报纸和信件,走进柳石英的办公室的时候,柳石英正在打电话,一见他,向他点了一下头,然后用另一只手指了一下沙发。

刘春江知道这是让他下来等着和他谈话。于是就坐在沙发上等候着。

过了一会儿,柳石英打完了电话之后,看了看刘春江,笑着说道:

"怎么样,想承包河西水泥厂?都想好了?"说完,他走到沙发上,和他并排下,然后拿起茶几上的一盒红塔山香烟,递给刘春江一支,自己也含了一支。

刘春江赶紧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给柳石英点着,随后自己也点上,这才说道:

"早就想好了。"

柳石英笑了笑,又接着问道:

"听说为这事儿,你还专门跑了一趟河西?感觉怎么样?"

"看生产条件还行,"刘春江稍微侧着身子,向柳石英说着,"据我了解,他们搞不好的原因,主要是技术和管理不行。"

"是啊,所以我们才接受了这个厂子。"柳石英抽了一口烟,又接着问道:"那你把你的想法说说看。

刘春江这几天早就想好了,他坐在那里,把自己去那里准备采取的一些管理思路和具体办法都详细地叙述了一番。

柳石英一边抽烟,一边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插话。

"你准备让谁和你去呀?"柳石英两眼盯着他问道。

"柳书记,"刘春江笑了笑,"我想让王雪飞还有您的女儿柳莺莺一起去。

柳石英一听,马上摆了摆手,说道:

"不行!你趁早考虑其他人选吧,谁都可以去,就他们两个不行。"

刘春江还要解释,柳石英把脸一沉,严肃地告诉他:

"春江啊,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你这是在害我呀!你想,如果你们两个人承包下来,到明年这时候,真的把任务完成了,你们两人每人拿那么多的钱,别人会怎么想?不行,绝对不行啊!当然,如果你只是让他去当普通的工作人员,那倒可以考虑。"

"这个……"刘春江犹豫了。

"这样吧,你回去详细写一份承包具体实施方案交给我,然后提交党政联席会议通过。"

刘春江回到办公室,对面坐着的王雪飞一看他从柳石英那里出来了,马上睁大了眼睛,欣喜地问道:

“……怎么样?答应啦?”

刘春江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你岳丈大人根本就不同意,他告诉我,除了你和柳莺莺之外,谁都可以,就你们两个不行。”

“……什么,他真的这样说?”王雪飞嘴巴张的大大的,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柳书记就是这样说的,这是原话。”

王雪飞呆呆地坐在那里,刚才还是一副满心的欢喜的样子,此时,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蔫了。

刘春江见他一副沮丧的样子,又接着说道:

“不过,柳书记也说了,如果……如果你作为一个普通人员去那里,那他就没什么意见。”

“……普通人员?要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员钻到那个山沟里,我还去图个什么?真是……”王雪飞气的直喘粗气。

这时候,张永强进来了,他见王雪飞脸上不高兴的样子,又看了看刘春江,很快就猜了个差不多,他问道:

“怎么啦,小王?是不是因为承包的事情?”

王雪飞点点头,说道:

“您说说?凭什么不让我去?这也太……太没有道理了吧?”

张永强听了淡淡地一笑,说道:

“要是换做我当书记,我也不会同意你去的。为什么?到时候下面的职工可就不这样说了。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自然懂得。”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敢以我自己的名义来承包呢。要不是为了他着想,我早就……”王雪飞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了,其他,他说的这也是气话。

刘春江等他气消了之后,过了一会儿,他对王雪飞说道:

“我明天就把承包具体实施方案交上去,你如果不去,那我就找别人了?”

王雪飞看了看刘春江,低头思量了一会儿,说道:

“这样吧,你先把名字空出来,等我回去之后,和柳莺莺商量一下,明天一来就告诉你。”

刘春江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下午没什么事,刘春江就开始写承包具体实施方案。正写着,就见苏秀玲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走到刘春江的身边,低头瞅了一眼刘春江正在写的方案,悄悄地说道:

“你可要好好写。听说想要承包的人还不少呢。”

刘春江一听,马上说道:

“你还知道有谁想要承包?”

“光我看见的,就有两个人呢。而且……而且后台都比你硬。”苏秀玲神秘地说着。

刘春江听了,不作声了。他心里知道,这件事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晚上吃完了饭,刘春江手里拿着那个已经写好了的承包实施方案来到了薛柯枚的家里,和她一起商量着这个事情。

0109 做出决定

薛柯枚先是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她把材料放在了床上,点了点说道:

“我看可以。我听说,柳书记不让王雪飞去那里?”

刘春江点了点头,“是的,刘书记这个人还是怕影响不好。”

薛柯枚也叹了一口气,她说道:

“是啊,领导的孩子,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呢。”

“你不是也是领导的孩子吗?你去了之后,会不会影响你父母?”

薛柯枚看了刘春江一眼,说道:

“我还巴不得不让我去呢。我就是去了河西,那又能算你的什么人呢?是妻子?还是情人?”说到这里,她也觉得自己口误,不由得笑了。之后,她又接着说道:

“应该没有事的,毕竟在法律上,我还不是你的妻子。另外,以后就算是了,那水泥业务也和我父母亲没有直接关系。”

刘春江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

等到第二天,刘春江一上班,王雪飞就告诉刘春江,说他们两口子决定不去河西水泥厂了。

“决定了?”刘春江拿起了钢笔,一边问着,一边准备往上面填写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决定了。”王雪飞坚定地说道。

话音刚落,电话响了起来,刘春江顺手接起电话,一听,是严秋萍的电话。

“春江,是你吗?你现在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严秋萍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甜美。

“啊,原来是严处长呀,托你的福,已经全好了。你还好吗?”刘春江笑着说道。

“……去你的。不和你开玩笑了。我现在又到干部四处了。有这么个事情,你现在立刻就通知你们柳石英书记和吕志强厂长,马上到省委组织部干部四处开会。——对,现在就走。……什么事?我们这里还能有什么事?……好了,不说了。再见。”严秋萍那边把电话放下了。

王雪飞两眼紧盯着刘春江的表情,他要从刘春江的脸上读出什么来。

“省委组织部的电话?”王雪飞试探着问道。

刘春江点了点头,他不再说什么,拿起了手中的那份材料,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

“等等……”

王雪飞一把揪住了刘春江,他两眼看着刘春江的眼睛,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还是把我的名字写上吧。还是像原来那样写。”

刘春江看了看他,把他的名字写了上去。

来到了柳石英的办公室门前,刘春江听了听里面,好像没有人说话,于是,他敲了敲门。

“进来。”

刘春江走了进去,把一些报纸和书信,连同他写的那份承包实施方案一同放在了柳石英的办公桌上,当然,报纸和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放在了下面,重要的书信,还有他的那份材料,都放在了上面。

“柳书记,刚才省委组织部干部四处的严秋萍来电话,通知您和吕厂长马上到省委组织部开会。现在就走。”

“省委组织部开会?现在就走?”柳石英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有些吃惊。

他抬头看了一下表,点了点头,说道:

“好了,我这就走……”说完,他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电话,说道:

“喂,老吕呀,刚才省委组织部干部四处来电话了,让咱们两个现在就去省里面,什么事儿?去了就知道了。好吧,我马上就下来了。”说完,他对刘春江说道:

“你看看我应该带些什么材料,你给我整理一下,放在我的包里。”说着,走了出去。

刘春江把柳石英应该带的一些材料和日常需要带的物品,都送到了他的司机那里。之后,来到了张永强的办公室,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了张永强。

“严秋萍的电话?”

张永强抽了一口烟,眯着眼睛说道:

“听说她前不久又调回到干部四处了。一处,看来,咱们领导要动弹了。”

刘春江知道,省委组织部干部四处是主管企业领导干部人事方面的。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第二天,消息就传出来了。柳石英调到了省建材局当局长去了。吕志强还是辽源水泥厂厂长,但是同时兼任厂党委书记。

像往常一样,不管是哪里,每次遇到单位的领导人事调整,下面都要议论好些日子。

对于党委工作部的人来说,好在大家对吕厂长都很熟悉,性格也了解,所以,很快也就适应了他的工作。

由于柳石英和吕志强过去都是水泥厂的人,对彼此的工作都很清楚,所以,交接过渡也很顺利,没有几天,柳石英就到省里去上任去了。

很快,吕志强就在一次党委联席会议上,研究了厂里的几个申请承包人的人选。

当然,那一天,由于涉及到刘春江本人,所以,会议记录他没有去,张永强做了会议记录。

在会上,吕志强把这几个承包申请人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了之后,最后,吕志强决定,对几个要求承包的申请人,进行投票表决。

经过投票表决,会议原则通过了刘春江的申请承包实施方案。决定由他来担任河西县水泥厂的厂长。也就是说,那个厂的生产任务由他来承包。而王雪飞,则被党委任命为河西水泥厂的党支部书记。承包期限的时间做了一些调整,由原来的一年改为三年。当然,第一年的生产任务是实现扭亏为盈,第二年水泥生产任务达到年设计能力的一半,第三年,全面达到年设计能力。

当刘春江在河西县水泥厂生产经营承包责任制合同书上签完了字之后,顿时感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当然,厂里也给了他很大的权力,比如,只要是他看对的人,可以随便挑。

晚上,刘春江又专门跑到了薛柯枚家里,两个人在一起商量着那里的人选。

“我看,既然王雪飞已经去了那里了,为了工作方便,应该让柳莺莺也跟着去那里,她可以担任办公室主任,当你的大管家。”薛柯枚替他出着主意。

刘春江点点头,他郑重其事地在纸上写下了柳莺莺的名字。

0110 招兵买马

“我也想跟着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在那里,担着这么大的责任,刚开始,事情千头万绪,麻烦事儿肯定少不了,而你的身体又刚刚恢复,我真的有些不放心。”薛柯枚看着刘春江,心疼地说着。

“不行,你去了,我更不放心。娟娟怎么办呀?孩子毕竟还小啊,那能一下子离开娘呀?”刘春江摇着头,他坚决不同意。

薛柯枚沉默了。确实,娟娟现在虽然已经能够自己上学下学了,但是,孩子毕竟还小,还需要有人来照顾。

“那……那就等她再大稍微再大些我再去吧。”薛柯枚迟疑了片刻,终于同意了。

第二天一上班,刘春江便和王雪飞商量着,说想让柳莺莺也跟着去河西那里。

“我准备让柳莺莺去,让她在那里当办公室主任。工资给她翻倍,怎么样?你们两个在一起,生活上也可以相互照顾一下。”

“让她去哪里?她那千金小姐的身躯,也不知道她那小身板能不能吃得消那里的苦?”王雪飞装作不是十分情愿的样子,用手挠着头皮,他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一会儿,最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

“好吧,既然你需要她,那你去问问她好了,我这里是没意见,毕竟都是为了工作。”

其实,王雪飞心里早就盘算好了。柳莺莺到了那里,自己的生活上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而且,他还多了一个贤内助,有什么事情两个人还可以商量。这个想法,他昨天就已经想好了。只是他觉得不便主动提出来,为什么?如果由刘春江首先提出来,柳莺莺就占了主动。这样,他们就可以趁机向刘春江讲讲价钱,或是提出一些别的条件。现在,刘春江果然答应了,要多给她增加一些工资,他们又不是一辈子在那里待着,怕什么?再说等挣一大笔钱,唠个资本,也就回来了,何乐而不为呢?

见王雪飞同意了,刘春江便来到了工会,找到柳莺莺。

柳莺莺一听,二话没说,马上就点头同意了。她说道:“春江,有什么事儿,你尽管开口吧,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一定没有问题。”

其实,柳莺莺的性格比较直,心里没有王雪飞那样的花花肠子。她主要是考虑自己去那里,可以照顾好王雪飞,好让他在那里安心工作。毕竟,王雪飞如果在那里干好了,一年下来,也是可以拿不少钱的。

刘春江见柳莺莺一口答应,心里非常高兴。他哼着歌,又回到了办公室。

一进门,办公室里又来了四五个人,一问,才知道,这几个人都是要求去河西县水泥厂的。

其中有两个人刘春江认识,他们都是立窑车间的。一个是在控制组曾经和他在一个班的王强,另一个是生料磨的老张师傅,前不久刘春江拜年的时候,两个人还见过面呢。

“张师傅来了?怎么,您也想去?……家里同意了?那好,既然这样,那就留下吧。”刘春江握着老张师傅的手,他知道,这个人是个看磨的好手。

对于王强,他更是了解,两个人在一起好歹也呆了好几年了,刘春江一见他,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怎么,你小子在这里呆腻了,想去河西溜溜?……好说。回家好好准备准备,这一两天就要动身了。”

“春江,这个人叫曲青伟,是我的一个哥们,看火技术没的说,怎么样?也留下吧。”王雪飞认识他。

这个人也就是三十八九的样子。刘春江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他想,只要是在水泥厂干过几天的,技术总比那边的人要强一些,另外,王雪飞开口说话了,他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反正用谁都是用。所以,他点了点头,对那人说道:

“既然王雪飞说话了,我也就没意见了。去了要准备吃苦,好好干,干好了大家都有肉吃,干不好,那就连菜汤也喝不上了,哈哈……”刘春江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着。

“刘主任,我也想去呢,也算上我一个吧?别的我干不了,我给你每天做饭洗衣服行不行啊?”不知什么时候,苏秀玲也跑到了刘春江的身后,她捏着嗓子说了起来。

大家一听,都跟着笑了起来。

“……你跟着起什么哄?好好的部长不想当了,……行,我要呢,还真别说,我还正需要这么一个保姆呢,就怕你不去呢?”刘春江也和她开着玩笑。

苏秀玲两个眉毛一扬,说道:

“想要保姆?好啊,那你开个价吧!”

刘春江笑着说道:

“行了,别闹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你们要是谁手里还知道谁真的想去,只要是人好,肯干,技术也好,我随时欢迎去。”

其实,说实在话,虽然不管是谁去了河西,工资都比在这里要高一些。但是,说到工资,如果不挂个班组长什么的衙,一般的工人比这里也高不了几个。年轻的骨干,真正想去的人也并没有几个,毕竟那里的生活很苦。有些岁数稍微大一些的人想去,但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拖着身子想走也走不开。面前想去的这几个,也是家里确实需要钱的,而且还能走开的,才肯跟着去呢。

大家听了,都点点头,说道:

“行,我们回去再打听打听谁愿意去。”那几个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还没有几个人过来报名,刘春江心里算计着,现在他手里还缺化验分析工,还有好电工,好车工等技术工人。

虽然刘春江自己就是学水泥工艺的,可以临时担任水泥技术员,王雪飞可以当机械技术员,但是,光靠这几个人,时间短了还好说,时间长了根本就忙不过来。

到了第二天下午,刘春江见还是没有人来找他报名,他有些急了,骑上车子连着跑了几个车间,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才总算是有一个人问了问情况,但是,他也只是说了个活话,答应先过去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0111 交接仪式

到了晚上,薛柯枚也沉不住气了,一吃完了饭,她就跑到了刘春江的宿舍,把他叫了出来,向他打听着下午的情况:

“春江,你老实告诉我,现在还差几个人?”

刘春江怕她着急,他装作心有成竹的样子,笑着安慰她,“基本上可以开始干了,你看,柳莺莺她可以先把会计那一摊担起来。配料我也可以先兼着……”

“……你别骗我了。春江,你要说实话,告诉你,你找的那几个人,他们有几斤几两,我比你还要了解他们。好,就算是像你说的那样,配料你可以兼着,那出库谁来干?化验室主任谁来干?配药谁来干?你要是铁打的,那我什么话也不说了……”

刘春江不说话了。他知道,这里面的工作量,薛柯枚比他也清楚。

见刘春江的脸耷拉下来了。薛柯枚拉着他的手,摇晃了两下,诚恳地说道:

“春江,我看,要不然,我还是先跟着你一起去吧。……时间拖不起了。娟娟现在也大了,上下学也不用人接送了,她自己就能行回家……再说,她奶奶也离不开她,愿意照顾她,我每个星期回一次家,完全可以照料她。”薛柯枚不停地给自己找着各种理由。

“就算娟娟自己能行,可是,河西那里的生活也比不了咱们这里,你能受得了吗?”刘春江还是有些担心。

“那点苦算什么?咱们又不是没有苦过。”薛柯枚的态度十分坚决。

“你去那里准备干什么呀?”刘春江不停地给她出难题。

“我去干化验总行吧?化验室是水泥厂的眼睛,质量把关很重要,我去了那里,能给你省不少心呢。那一块儿也需要有个人盯着。”

刘春江没词了。

他知道,若论化验室的分析和物理检验这一块儿,薛柯枚的技术确实也可以。

虽然辽源水泥厂有的是好化验员,但是,由于这部分人大部分都是一些女的,一来是吃不了那里的苦。而来就是家里面走不开。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们总觉得到那里有些不太方便,所以,尽管刘春江把河西那里说的天花乱转,但也没有人愿意跟他去。

而且,现在那里也正需要有几个像她这样的技术骨干,给他撑摊子。如果她要是去了,还真的能帮上不少大忙。

见薛柯枚执拗要跟着一起去,刘春江低头想了想,说道:

“既然你一定要去,那你就先去适应一段儿时间,实在不行,再回来。”

薛柯枚一听刘春江同意了,高兴地笑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厂里派出两辆面包车,前往河西县水泥厂。

前面的这辆车里,坐着吕志强、张永强、苏秀玲、刘春江、王雪飞、柳莺莺和薛柯枚几个人;后面的那辆面包车里,拉着这次准备一起去河西水泥厂的几个技术骨干,同时还有一些日常的行李包裹。

“春江啊,你去了以后,一定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要是自己解决不了,就向厂里提出来,我们会给你想办法的。”吕志强对刘春江语重心长地说着,“另外,你们两个人去了那里,一定要搞好团结,而且,也要和河西县搞好关系。我们做企业的,在人家的地盘上,离不开当地政府各方面的支持呀。”

“吕总,我会的。”刘春江答应着。过去吕志强是水泥厂的总工程师,后来,虽然他早就不是总工程师了,但是,刘春江还是改不了口,一直都叫他吕总。

“那里的矿山原料还是不错的,说起来,有些指标比咱们这里还要好一些。你们只要是把管理和技术这两个管口抓上去,应该问题不大。”吕志强已经去过一次了,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这一次去,是代表水泥厂的党政领导,正式对河西县水泥厂宣布人事任免通知的。

当他们去了河西县水泥厂的时候,厂里的职工早已经上班了。此时,他们已经接到了开会的通知,所以,他们早早地聚集在一个会议室里,等着开会。

当地县委书记张学军,县委副书记县长王川林,还有县组织部长宋作凯,县委办公室主任田平才,也已经过来了。

车一停下,刘春江就赶紧下了车,扶着吕志强走下了车。他当秘书当惯了,所以,这个习惯还一时难以改变。

张学军一见,往前走了两步,握住了吕志强的手,他们之前见过一面,所以,也不用再介绍了。

“这位就是刘春江同志,以后就是河西县水泥厂的厂长了。”吕志强向张学军和王川林介绍着刘春江。

“哈哈,我们已经见过面了,以后,咱们就要在一起工作了。”张学军向刘春江伸出了手。

“以后还请张书记大力支持我们的工作……”刘春江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摇晃着。

王雪飞也下了车了,吕志强对张学军和王川林介绍说,“这位就是王雪飞,想必几位大家已经见过面了。”

张学军握着王雪飞的手,对他说道:

“你的党支部书记任命通知,县委已经发下去了。小伙子,好好干吧。”根据党组织属地管理原则,王雪飞的职务应该由河西县委来正式任命。

王雪飞也赶紧握住张学军的手,说道:

“以后还请张书记多多指导我们的工作。”

随后,县委办公室主任田平才,把这些人领到了一个小会议室里。大家分主宾坐在了会议室的两侧。

张学军首先把他们县里的几个党政领导和原来河西县水泥厂的几个领导介绍了一遍。

“这位就是原来这个厂的厂长聂文成同志。”

聂文成站起身子,脸上带着笑,对众人微微笑了笑。他的年纪也就是个四十出头的样子。

刘春江望着对面的这个原来的河西县厂长,他敏锐地感觉到,他脸上的笑容显得很不自然。

“这位是原来这个厂的书记秦桂枝同志。”

秦桂枝是个女的,三十多岁的样子。此时,她也站起身来,向他们点了点头。这个人的两眼看起来很亮,显得很有神。

0112 不能搞特殊

双方简单地相互介绍了一番,并且,几个主要领导也都简单地表了个态。随后,原河西县水泥厂厂长聂文成就在前面领着,把他们这一行人都引到了一个车间的厂房里。

这个厂房是河西县水泥厂的机修工段,看样子,他们要在这里召开全厂职工大会了。

厂房里面的环境打扫的干干净净,炉子也烧的很旺,显得热气腾腾的。墙上贴着两幅标语,上面分别写着:

“热烈欢迎辽源水泥厂领导莅临我厂检查指导工作。”

“加强管理,精诚合作,为全面完成我厂水泥厂生产任务而努力奋斗。”

厂房最靠被的地方,摆着一张长形的桌子,还有一些椅子,吕志强在河西县委书记张学军等人的邀请下,在长条桌子的中间坐了下来。他的两侧,分别坐着张学军、县长王川林等县委和县政府的领导,同时,还有辽源水泥厂张永强、苏秀玲等这些领导。

刘春江和王雪飞,也被让着坐到了桌子的边上。

在这个厂房的三面,或站立,或坐着一些这个厂的工人。刘春江大概看了一下,估计有个一百二十多人。这些人的脸上,大多数都现出了一种不安的神情。

张学军首先讲了话,他首先代表河西县委县政府,对辽源水泥厂的几位领导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接着,他大体地介绍了辽源水泥厂的一些基本情况,同时还讲了河西县水泥厂被接收的过程,最后,他祝愿河西县水泥厂的全体职工,能够在辽源水泥厂的领导下,早日走出困境,实现水泥生产任务。

张学军的话一结束,下面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随后,吕志强开始讲话。

他主要讲了厂党委对河西水泥厂接收以后,所采取的生产经营承包责任制的一些主要做法,做了说明,同时,他也正式宣布,刘春江为河西县水泥厂厂长,王雪飞为河西县水泥厂党支部书记。

吕志强讲完话之后,说道:

“下面,我们请河西水泥厂厂长刘春江给我们讲话。

会场上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刘春江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他心情多少有些激动,稍微稳了稳心神,对大家说道:

“首先,我非常感谢厂党委对我和王雪飞两人给予的充分信任,也非常感谢河西县县委县政府对我们工作给予的大力支持,我在此向各位表示,我们来到这里,一定不会辜负辽源水泥厂党委对我们的信任,不会辜负河西县领导和河西县水泥厂职工对我们的殷切期望,我们一定会在三年之后,向大家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下面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

薛柯枚站在一个靠边的位置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刘春江发言,她心里也是十分激动。当刘春江讲到精彩的时候,她也使劲地鼓着掌,两个巴掌都拍红了。

刘春江的声音越来越洪亮,只见他越讲越自如,越讲越显得流畅:

“……搞好一个企业,靠的是在座的每一个职工的团结协作,靠的是工人师傅的奋力拼搏。我相信,有我们厂辽源水泥厂党委的正确领导,有河西县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只要我们全体职工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我们一定能够实现我们三年扭亏为盈的奋斗目标,重新书写我们河西水泥厂新的壮丽篇章。”

王雪飞也做了个简单的表态发言,他说来到这里,一定会做到以厂为家,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奉献给厂子里,愿意竭尽全力,和刘春江一道把工作做好。

会议结束了。

时间已经接近了中午。之后,刘春江和王雪飞,一起把吕志强,还有张学军,王川林等几个县里面的领导送出厂门,等他们上了车,一直到车走远之后才返了回来。

聂文成和秦桂枝拉着刘春江和王雪飞等人的手,对他们几个说道:

“厂子里面有个职工食堂,饭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你们来这里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也是河西水泥厂归并辽源水泥厂正式生产的第一天,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来,请几位进里面一起吃饭吧。”

刘春江和王雪飞等人相互看了一下,见聂文成等人盛情邀请,于是,几个人跟着他们来到了食堂里面。

这是个能容纳一百多人的食堂。穿过食堂大厅,在里面,还有一个小食堂,聂文成领着他们几个走进小食堂。

在里面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餐具。同时,还摆着几道凉菜。

刘春江看看聂文成和秦桂枝,又看了看外面的大厅,说道:

“这样不太好吧,要吃,还是和职工们一起到大厅里面吃吧。咱们这里的菜,和外面工人们的菜,吃的都一样吗?”

“这个……”聂文成看了一下秦桂枝,尴尬地笑了笑,还没等他说话,刘春江马上说道:

“告诉厨师,所有的饭菜都上一样的。咱们的这一桌儿,不能搞特殊。”

“好,咱们都改成一样的。”秦桂枝马上告诉身边的一个服务员,吩咐按照刘春江的话去办。

于是,他们几个来到了外面的一个桌子上,服务员给他们递上了茶水,同时,把那几个凉菜也摆了上来。

刘春江和王雪飞两人被安排在上座,聂文成和秦桂枝等人坐在他们两个人的身边,剩下的柳莺莺,还有薛柯枚两个人坐在了下面,最后,还有一个原来的办公室主任赵晓燕,食堂的一个主任老钱,也挨着他们几个坐下。

菜端上来了。

原来这里的办公室主任赵晓燕,拿起酒,给大家每个人都倒了一些。

刘春江看其他的饭桌上,职工们都已经吃开了,而这里大家都不动筷子,笑了笑说道:

“我们,咱们也吃吧。”

于是,大家也就开始吃了起来。

刚吃了几口,聂文成和秦桂枝两人便端起了酒杯,站起来,聂文成笑着对刘春江和王雪飞两人说道:

“刘厂长和王书记刚来,来,这里我们两个先向二位领导敬一杯,以后两位领导有什么话,尽管吩咐,我们一定会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当好领导的后勤兵。”

0113 食堂

刘春江马上站了起来,拦住了他们,说道:

“不,这第一杯酒,应该是我敬你们二位。我虽然是这里的厂长,但是,对这里的情况,什么都不了解,以后的工作,还都要仰仗二位的鼎力支持。没有你们的支持,我这个厂长什么都干不成。所以,这第一杯酒,应该是我敬你们,来,咱们把它干了……”说完,他一饮而尽。

聂文成和秦桂枝也把杯中的酒干了。

吃了几口菜,刘春江和王雪飞交换了一下眼色,王雪飞知道刘春江意思,点了点头,于是,他们两个边对大家说道:

“走,咱们几个给职工敬酒去吧。”

聂文成和秦桂枝马上站起身来,也端着酒杯,走在前面。这时,薛柯枚马上走到了刘春江的身边,揪了他一下,然后悄悄给他递了个眼色,把自己的酒杯和他的酒杯换了一下,说到:

“你还是少喝一点儿就行了。”

刘春江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王雪飞看见了,对薛柯枚说道:

“今天高兴,少喝一点儿还是没有关系的。”

薛柯枚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

“不行。他的身体你知道的,还是注意点儿为好。”

王雪飞看了一下刘春江,笑着说道:

“你看,还是薛柯枚关心你呀。”

薛柯枚回头看了一眼柳莺莺,柳莺莺马上瞪了王雪飞一眼,说道:

“我不关心你?那我跑这么远跟你来这里干什么?”说完,她自己也笑了。

赵晓燕、柳莺莺还有薛柯枚也跟在后面,按照各个工段的顺序,一桌一桌地敬酒。

河西厂的这些职工,大部分性格都很直爽,自从厂里停产了之后,他们也已经有很长时间他们没有上班了,早就想上班了,今天大家相互见面,他们也显得十分高兴,有些人放开畅饮起来。

当刘春江他们给这些职工敬完了酒之后,回到了座位上,刚坐下吃了几口菜,聂文成和秦桂枝便向他敬起酒来。

薛柯枚赶紧对他们两个说道:

“刘春江他身体还没有恢复,这样吧,这杯酒,我代他喝了。”说完,也不等他们两个同意不同意,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聂文成和秦桂枝暗暗地吃惊,但是,他们也不好多问,随后,也跟着把酒喝了下去。

这几个人刚放下了酒杯,赵晓燕也开始向刘春江和王雪飞敬酒了,薛柯枚还是一样,代替刘春江把酒喝了下去。

接着,河西厂的好些职工,也走到他们的这一桌前,向他们频频敬酒,和前面一样,刘春江的酒,薛柯枚都代他喝了。

大家都暗暗地瞧着薛柯枚,只见她满脸红光,一点醉意也没有,不觉得都有些吃惊,因为他们知道,薛柯枚起码也喝了够一斤酒以上了。

聂文成两眼不住气地瞅着薛柯枚的酒杯,薛柯枚知道他怀疑自己的酒杯里面的酒,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

“聂厂长怎么老是看我杯子里面的酒,难道还怀疑我这里面的酒是假的吗?要不然,你尝一尝?”说完,就要给他往被子里面倒……

“不敢不敢……我哪里是怀疑了?我是感到薛主任是少有的好酒量啊……”

王雪飞也是感到有些吃惊,虽然他们在一起也喝过几次酒,但是,在他的印象中,除了那一次打靶的时候,见薛柯枚破例喝过一次酒,以后很少见她这样豪饮。所以,他心里也是暗暗地感到惊讶。

刘春江也是感到惊奇,他虽然曾经听薛柯枚自己说她很能喝酒,但是,从来也没有真正见识过她的酒量。而且,记得在打靶之后的那一次酒席上,薛柯枚还曾经喝醉过。

其实,他不知道,今天,薛柯枚是因为高兴,所以,她的酒量才超水平发挥,以至于喝了一斤多酒也没有醉。

饭吃完了,办公室主任赵晓燕便领着他们到宿舍里面先休息一会儿。

刘春江和聂文成等人告别,然后,他和薛柯枚等人跟着赵晓燕,来到了职工宿舍。

所谓职工宿舍,就是几排平房,这里面用的也是暖气。

赵晓燕打开了几间房,并倒了两杯茶水,对刘春江说道:

“刘厂长先在这里休息吧,如果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赵主任也累了,先休息吧。”

见赵晓燕走了,刘春江心里惦记着薛柯枚,便推门走入了薛柯枚的房间。

“你中午喝了那么多的酒,感觉怎么样啊?”刘春江关心地问着。

“刘主任,放心吧,你看我这不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嘛?!”薛柯枚和他开着玩笑。

刘春江也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放在她的跟前,看了看她,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两口,忧心忡忡地说道:

“你说,原来的这几个领导,咱们应该怎么安排他们几个的职务呀?”

薛柯枚没有立即说话,她喝了一口水,认真地想了想,说道:

“咱们刚来这里,许多情况并不了解,我看,这个问题先不要着急,还是要慎重处理,搞不好会影响团结的。首先是他们的待遇不能降低,同时,还是要发挥他们的长处,充分依靠他们,让他们有一种被信任的感觉,毕竟,这个厂是他们一手建立起来的,自然会对这里有一种感情,而且他们在这里有很深的群众基础。就算是他们不懂技术和管理,那也离不开他们的支持。”

“对,有道理。这样吧,过几天,我征求一下他们几个人的意见,看愿不愿意离开这里,如果愿意去咱们厂里,那就好说了。总不能一个岗位放两个人吧?”

薛柯枚把身子往后靠了靠,两个眼睛望着窗外,说道:

“你这样冒然一问,他们会感到有压力的。而且弄不好还会引起误会的,我看还是先不要问的好,等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彼此都了解了,关系也熟悉了,到那时候再征求他们的意见也不迟。”

刘春江听了,不由得暗暗佩服薛柯枚的心里想的很细致。他说道:

“看来,还是你想的周到啊。”

0114 熊熊大火

眼看一个月就要过去了。

这一天是星期六的下午。此时,薛柯枚正坐在返回辽源的汽车座位上,身子随着一路上汽车的上下颠簸,不停的摇晃着。

由于疲劳,她的头斜斜的靠在汽车的一个玻璃窗上,两个眼睛微微闭着,似乎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儿。

薛柯枚确实是累了。

在这一个多月的日子里,薛柯枚每天都要工作十多个小时以上。到了很晚才回宿舍里休息。

她肩负化验室主任一职。每天除了帮助刘春江做一些化验室的日常管理工作之外,还要抽出一定的时间,对化验室的这些新人进行业务培训,讲解有关化学检验和物理检验的有关知识。

就这还不算,她还要担负着照料刘春江的一些生活上的事情。

由于辽源水泥厂那边还有薛柯枚的娟娟,刘春江担心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没人照料,所以,他硬是好说歹说,让薛柯枚放下这里的工作,让她抽时间回去看看娟娟。

在薛柯枚的心里,每当到了晚上,她也确实想着娟娟。这么多年来,娟娟一直都跟着她,虽说娟娟有时候也经常住在她奶奶家里,但是,毕竟离得不远,随时都可以去看望她。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薛柯枚心里这样想着。除了那一次在省城第一人民医院照顾刘春江的伤情,走了一段儿时间,这一次,又是她把娟娟一个人抛在了奶奶家里。

想到这里,薛柯枚的心里也产生了一些愧疚。她知道孩子很想念她这个妈妈。

终于,汽车到站了。

薛柯枚一下了车,就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

当她来到了娟娟奶奶家所住的这一排平房的前面一排,眼前的景象让她一下子惊呆了:

只见这里的半排房子,已经只剩下了几处墙壁,墙上满目疮痍,到处都是被大火烧过的痕迹……

不用说,这里发生了火灾了……

薛柯枚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里顿时感到有些恐怖。

她知道,这是一个姓徐的人家,娟娟老是和他们家的一个小女孩在一起玩耍。

她呆呆地看了一阵,这才怀着沉重的心情,继续往前走去。

一推门,婆婆和娟娟见了她,顿时眼圈就红了……

“妈妈,我想死你了……”娟娟一下子扑到了薛柯枚的怀里,哭了起来……

“……哎呀,你可总算是回来了,要不是娟娟这一次命大,你恐怕就见不着娟娟她了……”

薛柯枚自从进入婆婆家,还从来没有见过婆婆哭过呢……她一下子蒙了:

“妈,这是怎么啦?你们哭什么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赵母擦着脸上的眼泪,半晌,这才对薛柯枚讲起了前不久,发生在她家里面的一件可怕的事情。

原来,就在上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娟娟吃完了饭,便像往常一样,拿着作业本,来到了和她在一个学校念书的小伙伴许佳佳家里,去和她一起写作业。

正好这天晚上,许佳佳的爸爸上班不在家里,许佳佳的妈妈收拾完家务,见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写作业,就吩咐让她们两个好好学习,她自己则来到后排的一个人家里,去玩麻将去了。

谁能想到,今天这两个孩子的作业在学校就已经写了一部分了,没过多长时间,就把作业写完了。之后,她们两个就在家里玩了起来。

今天,由于外面天很冷,许佳佳的妈妈临走的时候,又往屋里的炉子里加了几块煤,此时,炭火渐渐地烧起来了,炉火烧的越来越旺,把炉子都快要烧红了。

屋子里面的温度渐渐地热起来了。许佳佳嫌家里太热,就把门推开了一些。

许佳佳站在屋子的当中,她兴奋地告诉娟娟,说她们班里的老师,正在教她们排练一个新的舞蹈。

许佳佳一边说着,一边就在屋子里面给娟娟舞了起来。

许佳佳跳得很投入,她的动作也很漂亮,就像一个小燕子一样,欢快地在屋子里来回跳跃着。

娟娟坐在炕上,羡慕地看着许佳佳给她演示的舞蹈动作。

跳着跳着,突然,就听到“咣当”一声,许佳佳不知道把一个什么瓶子给踢倒了,就在这个瓶子被踢倒的一瞬间,几乎就是在同时,家里“轰”地一声爆炸声,只见眼前的炉火一闪,随即,家里面顿时着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许佳佳当然不知道,她刚才踢倒的这个瓶子,里面装的是香蕉水。

这种香蕉水本来就是属于易燃易爆物品,此时,家里的炉火烧的正旺,一下子见了这么大的火,当然就会引起了这么大的火灾……

而当时由于佳佳当时正是站在门口,炉火一爆炸,许佳佳一下子就被爆炸所产生的气浪,远远地甩出了门外……

而娟娟呢,她也被这波气浪,甩到了炕里面的墙角边了。

瞬间,屋子里面的大火蔓延起来,此时,就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两个孩子都吓得大声叫了起来……

由于许佳佳已经到了屋子外面了,她一看娟娟还在里面,就高声地哭喊了起来……

“着火了……快救人哪……着火了……快救人哪……娟娟还在里面哪……”

许佳佳一边哭着喊着,向院子外面跑去,她要去找妈妈……

这时候,周围的邻居都跑出来了,大家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顿时都惊呆了……

“听说屋子里面还有人呢……”

“是啊,赵田刚的女儿娟娟就在里面呢……”

周围的左领右舍都纷纷拿着水桶或者是脸盆,里面装上水,拼命地往大火泼水……

但是,由于火势凶猛,这些水根本就不起什么作用。

就在大家手忙脚乱,又是喊人,又是救火的危急时刻,忽然,猛然间从人群中冲出一个人影,毫不犹豫地冲了出来,他一把抢过旁边一个人手中提着的水桶,顺着自己的头上往身上一浇,随后把水桶一扔,一头冲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光之中……

“快看,有人冲进去了,有人冲进去救人去了……”

0115 神秘的人

大家都急得团团转,只能是眼巴巴地看着里面的情况。

火势越来越凶猛,有些人被大火发出来的浓烟,呛得不住地咳嗽着……

不一会儿,大火就把房顶烧了个半个,眼看房顶也塌下来了……

就在房顶塌下来的一刹那,里面的那个身影冲了出来,他一冲到了院子里,随手就把手中抱着的孩子往地上一咕噜,自己也跟着栽倒了。

这时候,救护车和消防车也都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这两个人抬着上了救护车里。

到了医院里面,所万幸的是,娟娟的身体并没有受伤。而冒着生命危险,从大火中抢救娟娟的那个人,脸上和身上被大火烧伤了。

虽然伤的不是很重,但是,面容却已经毁了。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个冒死抢救娟娟的英雄,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后,等脸上的伤好了一些后,就从医院里面跑了出来,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个救人的英雄,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留下。

谁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叫什么名字,到底是哪个单位的?年龄有多大?什么都没有留下。

大家唯一所知道的,只知道他是一个男的。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当薛柯枚听完赵母讲完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这个又惊险又令她感动的故事,她一下子把娟娟搂在怀里,哭着喊到:

"娟娟,我的好女儿,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让你受惊了……娟娟,你还记得当时把火中救出的那个人,他长的是什么样子吗?"薛柯枚急切地问着孩子。

“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在火中紧紧地抱着我,用胸口护着我的脸。……对了,他当时脸上的胡子很长,再后来,在医院里见他的脸上都是伤疤,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娟娟一边说,一边回忆着。

薛柯枚又看着赵母,急切地问道:

"那,佳佳她们家现在搬到了什么地方了?他们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唉……"赵母叹了一口气,说道:"佳佳家,现在已经都搬到了果品公司又新盖起的新房那边去了。家里的东西也烧了不少。不过人都没事。这比什么都好。"赵母擦了擦眼泪。

"真是好人哪!救娟娟的这个人,怎么连个名字都不留,人就走了呢?咱们真应该好好地报答一下人家呀……"薛柯枚感激地说着。

"谁说不是呢?我那几天,也去医院看他去了。可是,医院不让进房间,只是在门外远远地看了看他,唉,脸上都是伤疤,要不是这个人救咱们娟娟,他也不会伤成这样。"

"不行,说什么我也要找到这个人,我要好好地谢谢人家。"薛柯枚坐在那里,呆呆地说着。

直到很晚,她才领着娟娟,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第二天,薛柯枚跑了一趟辽源日报社,在报上刊登了一则寻人启事,说明了自己想找这个人的急切心情,她要当面感谢这位救人而不留名字的英雄。

并且,她给报社留下了自己在河西县水泥厂的电话。

过了几天,薛柯枚便又回到了河西水泥厂了。

刘春江也非常关心娟娟,他一见到薛柯枚,便问起娟娟现在的情况。

薛柯枚一开始怕刘春江不放心家里,所以,就装作没事的样子,什么也不肯说。

哪知道刘春江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因为他相信,如果家里没事的话,那薛柯枚根本不会很快就返回来了。

薛柯枚一见瞒不过他,经过再三询问,这才把家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春江。

当刘春江听完了薛柯枚的讲述,听得他也是心惊肉跳。半晌,他才说道:

“薛柯枚,要我说,娟娟还是离不开你,必须有人照料,我看,你还是趁早回到辽源,照顾娟娟去吧。”

薛柯枚默不作声。她在犹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

“如果你这里能找到合适的人选,那我就回辽源;如果找不到,我目前还是不能走。你这里根本离不开人。"

“没关系,我一个人能处理好的。”刘春江装作一付轻松的样子。

“你别骗我了。”薛柯枚用手一指窗外立窑的大烟筒,只见上面冒着浓浓的黑烟,说道,"你看那烟筒里冒出的烟,又黑又浓,那能叫正常吗?我一看心里就知道了,这两天的质量又不稳定。”

薛柯枚说的没错。确实,这几天由于薛柯枚不在,熟料的质量开始出现波动,时好时坏。主要是熟料的强度不够稳定,另外安定性也多数都是不合格的。现在,熟料库里的二号库和三号库,安定性不合格的料,堆积的高高的,要是质量再控制不住,这几个库就倒腾不开了。因为剩下的那三个库,强度也不算有多好。刘春江这两天每天都睡不了四个钟头,此时,他的两个眼睛里尽是红红的血丝。所以,薛柯枚一看心里就知道了。

刘春江知道瞒不住她,只好点了点头,说道:

"你说的没错,这几天就是熟料的质量不是很好。我也正为这事情发愁呢。”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看看这几天化验室的工作怎么样。”说完,薛柯枚把东西都放好了,然后换上工作服,就来到了化验室。

薛柯枚经过对每个环节的调查了解,发现熟料质量不好的原因,并不是配料和看火工的原因,就是由于这几天薛柯枚不在化验室,这里的有些人上夜班取样偷懒,不好好按照操作规程认真取样,只是随便找了一些熟料样糊弄。这样一来,做出来的化验结果当然也就不准确,数据失真,导致刘春江以为熟料不好是配料方面的原因,结果对生料的配比做了一些调整,结果越调整越糟糕。

刘春江毕竟不是铁打的,他一天到晚,身上的事情很多,所以,总不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盯着每个环节吧?所以,才出现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这两天,由于熟料的质量控制不住,这里的工人们已经开始有人说风凉话了:

“嘿……瞧见了吗?我还以为辽源来的人一个个都是三头六臂呢,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啊,他们也会让熟料拉稀(指煅烧出来的熟料粉状居多,工人们形象地把这种现象比喻为拉稀)呀。他们比咱们河西水泥厂的人,也强不到哪去呀……”

“就是嘛,要是再控制不住,再过几天,水泥又不能出厂了……”

0116 半夜检查

薛柯枚知道,化验室取样工的取样方法,决定着数据是否具有真实性。所以,她就决定先从源头抓起,首先强调取样工要严格按照操作规程的要求来取样,并且,她还宣布,说要不定时地在取样地点检查。

强调完了之后,这天夜里三点半,薛柯枚在睡梦中听见了闹钟响了,她起来穿好衣服,悄悄地来到了立窑最高的一个取样点儿旁边,看看取样工是不是按照她会上要求的那样,按时准确地好好取样。

薛柯枚站在那里,她不时地看着表,等待着取样工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本来要求是四点钟取样,现在已经是四点一刻了,结果还是不见取样工过来。

很明显,这一次是等不来了。

薛柯枚心里憋着气,最后,她来到了化验室一看,气得她眼珠子都快要冒火了,只见化验记录表上,不但四点钟的结果已经有了数字,就连五点钟的数据都提前写好了。

这还了得?

她马上把正在睡觉的班长和取样工叫醒,问他们这数据是怎么得出来的。

带班的班长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工,她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错了。

负责取样的那个工人,是个小青年,他被薛柯枚叫醒了以后,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斜靠着门框,歪着个脑袋,两眼斜视着旁边,摆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什么话也不说。

薛柯枚批评了几句,最后告诉他们两个,下不为例。否则,后果自负。

过了两天,她半夜四点半的时候,又悄悄地躲在立窑最高处的那个取样点旁边,看看那个取样工是怎么取样的。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已经五点一刻了,那个取样工还是没有过来。

薛柯枚一看等不住了,她只好悄悄地来到了化验室门口。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走进了里面,来到了分析室。

只见桌子上,还是摆放着化验记录表。

这张记录表上面干干净净的,连个手印也没有。更让她吃惊的是,从三点开始,一直到现在的五点半,这几栏都是空着的。

这就是说,这个取样工从半夜两点钟开始,一直睡到了现在,一次样也没有做。

薛柯枚两个眼睛盯着取样工的签名处,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

——黄业其。

薛柯枚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她转过身子,再一模电炉子,上面的炉盘冰凉。

——很显然,这个电炉子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使用了。

薛柯枚悄悄地来到了休息室,只见那个取样工还是躺在那里,正盖着一个大棉袄,呼呼大睡着。

薛柯枚也不再理他了。

她把这张签着上夜班的名字的化验记录表,拿走了。

等一上班,薛柯枚便来到了刘春江的办公室里,把这张表往桌子一放,气呼呼地把夜里她检查的情况告诉了刘春江。

“……黄业其?”刘春江看着这个名字,他的手颤抖着,“怎么这个人就这么大胆呢?难道必须有人每天紧紧地盯着他?一旦打个盹儿,他就给你弄虚作假……”刘春江看着眼前的这张记录表,气的脸都是青的了……

薛柯枚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她大声说道:

“要是这一次不严厉查处,那以后根本就没有办法管理。”

聂文成和秦桂枝也都在旁边坐着,他们两个看着这张表,相互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让他烧锅炉去。”刘春江的两个腮帮一鼓一鼓的。两个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聂文成犹豫了一下,他小声地对刘春江说道:

“刘厂长和薛主任先消消气,二位大概还不知道这个黄业其的背景吧?他的舅舅正是咱们县里的王县长……”

“王县长?哪个王县长?”

刘春江瞪着两个眼睛,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个王县长。

“就是那天来咱们这里的王川林。”聂文成提示着。

“奥,就是王川林呀……”刘春江这回想起来了。

“依我看,我们好好批评他一下就行了,要是对他处理的太厉害,把关系搞得太僵,以后到了王县长那里,怕是不好交差啊……”聂文成小声地说着。

刘春江站起身来,在地上转着圈。

薛柯枚两眼看着他,也是感到有些为难。

刘春江饶了几圈,忽然,他停住脚步,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个化验报表,缓缓地坐了下来,对这几个人说道:

“不行,如果这个黄业其不处理,那以后谁也别管了。我的意见,这件事必须要严肃处理。否则,那以后就根本没办法开展工作了。”

聂文成看着刘春江发怒的样子,又看了一下秦桂枝。

秦桂枝站起身来,拿起暖壶给刘春江倒了一杯水,放在了他的前面,她柔声说道:

“刘厂长,来,先喝口水,消消气。这样吧,咱们再看看王书记是个什么意思,然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刘春江想了想,“好吧,那就先征求一下王雪飞的意见再说。看他是什么意见。”

于是,薛柯枚来到了王雪飞的办公室里。

此时,王雪飞正在看着一本杂志。

“王雪飞,来,你过来一下。”薛柯枚对他点了点头。王雪飞放下了手中的杂志,跟着薛柯枚走进了刘春江的办公室里。

当他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坐了下来,一只手摸着下巴,两个眼睛转着,半天没有表态。

“我的王大书记,你到底是个什么意见?快说话呀……”薛柯枚看着他那样子,不由得有些着急。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要不然这样吧,我看,不行就按春江的意思办吧。”

薛柯枚两眼紧盯着王雪飞,她忽然意识到,王雪飞的这个主意很狡猾,他这明摆着是不负任何责任,一旦得罪了王川林,他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刘春江。

想到这里,薛柯枚马上提议:

“不行,我看这样吧,咱们应该开个支委会,专门讨论一下对黄业其的处理意见。”薛柯枚的意思也很明确,她知道这件事不能由刘春江一人做出决定,应该通过支部会议,做出集体决定,这样以后王川林怪罪下来,刘春江也可以给自己找个推脱的理由。

0117 县委办电话

王雪飞见薛柯枚提议要求把处理黄业其的这个问题提交支委会,他本来不愿意,但是,当着聂文成和秦桂枝两个人的面,也不好反驳,因为他也对这两个人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怕他们说他这个书记不负责任。而且,像这种处理本厂职工的事情,也属于比较大的事情,他也没有理由拒绝。想到这里,他只好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你提出来了,那好,等下午咱们就召开一个支委会讨论吧。”

刘春江见王雪飞同意开会研究这个问题了,他便站起身来,又出去查看生产情况去了。

下午一上班,刘春江刚一走入自己的办公室,放在桌上的电话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谁打来的电话?刘春江这样想着,拿起了电话。

“喂,是河西县水泥厂的刘厂长吗?我是县委办公室的田平才呀……我听说王县长的外甥黄业其,在你们那里上夜班黑夜睡觉,违反了厂里的纪律,要给个处分,有没有这个事情呀?”

刘春江一听,顿时感到有些惊讶:上午商量着准备下午抽个时间,讨论开会处理黄业其的事情,怎么一下子县里就知道了?一定是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县里,这不,还没开会研究怎么处理呢,说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刘春江拿着电话,只好答应着,“哦,是……是有这么回事,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是第二次违反了厂里的规定,而且,由于他的这种不负责任,对厂里的生产影响很大。最主要的是,在工人中间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如果这个事情再不处理,那就没法再管理别人了。”

“那你们准备怎么处理他呀?以我看,处理当然一定要处理,但是,要注意掌握一下分寸,要一步一步来,不要着急。说起来,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嘛,还不太懂事,我们还是应该以教育为主,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不要一棍子打死,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精神来处理嘛?刘厂长,你说对不对呀?……这样吧,我也和他的父母说一说,让他们家里好好地教育教育他,你们罚他一个月的奖金,哪怕是两个月,或者是三个月的奖金也好,不要把事情搞得太绝了,刘厂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呀?哪天我请你喝酒,怎么样,给了面子吧?”

刘春江一时没话了。他知道,这个田平才说的话,背后一定是王川林的意思。如果真的得罪了这个县太爷,那自己以后真的有事落在了他的手下,那结果可想而知。

但是,难道说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那以后还怎么再管理别人?想到这里,他对田平才说道:

“好吧,我们考虑考虑,再说,处理决定,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你的态度也是很主要的嘛,哈哈。……好了,就这么个事儿,我还有点儿别的事情要办,你好好考虑考虑吧,哪天过来,我请你们喝酒,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说完,电话就断了。

刘春江呆呆地坐在那里,他缓缓地把电话放了下去。

怎么办?

刘春江感到很为难。

这时,门一响,薛柯枚走进来了。

“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去呢……刚才,县委办的田平才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已经知道了咱们准备开会处理黄业其的问题。你看这个事情该怎么办呢?”

“县委办的田平才?”薛柯枚瞪着两个眼睛,她也是感到有些惊讶?“他……他怎么会知道的呢?一定是有人告诉他了。”

两个人猜测着,在这个厂子里,能够直接拨通县里的电话,只有办公室的这几部。很显然,消息是从内部透露出去的。

“我看,还是要把黄业其调到锅炉房,好好给他一个教训,不能不疼不痒地就这么算了。”刘春江坐在那里,点了一支烟,说道。

“我也同意。一会儿开会,咱们就这么表态。到时候就说这是支委会的集体决定。”

刘春江点了点头,他看了一下表,又站起来身来,走了出去。他很忙,每次一上班,都要到各个生产岗位去看看才放心。

薛柯枚走到了王雪飞的办公室,里面坐着王雪飞和赵晓燕,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

王雪飞见电话响了,本来他离得最近,他看了看电话,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去接,反而示意让赵晓燕去接这个电话。

赵晓燕过去就是办公室的主任,本来刘春江原来准备让柳莺莺来当这个办公室主任,可是,由于赵晓燕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而柳莺莺最近老是三天两头不在这里,也可能是她已经怀孕了,对这里的工作也不是很感兴趣,最后,刘春江也就还让赵晓燕来处理这些日常事务。

赵晓燕很有眼色,她见王雪飞不接电话,马上明白了,她走到电话跟前,拿起了电话:

“喂,我们这里是河西水泥厂……哎呀,原来是田主任呀,真是稀罕呀,怎么,有什么事情吗?……什么?要找王书记呀?我看看在不在……”看的出来,赵晓燕和这个电话里面的田主任关系倒是很熟悉,所以,一听声音便听出来是谁来的电话。

“县委办公室的田主任。接不接?”赵晓燕一手捂着听筒,一边说着。

薛柯枚一听,来电话的县委办公室的田主任,心里马上想起刚才刘春江说的话,她明白了,这一定又是田平才来找王雪飞说情来了。

王雪飞一听说是县委办公室的田平才打来的,他眼睛眨了眨,马上对赵晓燕摆了摆。

"哎呀,田主任,我们书记现在他不在,出去了,您有什么事,一会再来电话吧……好,我见了他一定转告他。”

王雪飞等赵晓燕放下了电话,这才转过了身子,他看了薛柯枚一眼,嘴角微微上翘着,随后,他对赵晓燕说道:

“通知支委委员,咱们几个开个会吧。”

不一会儿,几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本子,来到了会议室里。

0118 支委会上

河西水泥厂党支部委员,现在一共有五个成员,这几个人分别是王雪飞、刘春江、聂文成、秦桂枝、薛柯枚。王雪飞让赵晓燕做记录,也参加了会议。

王雪飞坐下了以后,看了看在座的这几个人,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咱们今天开个支委会,主要是讨论一下关于黄业其多次违反厂里的劳动纪律问题,而且,使水泥生产质量出现了波动。具体事情的经过,其实大家也都已经知道了,我在这里也就不再多说了,现在,主要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应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处分。好了,现在大家发言吧。”

会场上聂文成低着头,两只手在摆弄着钢笔,还用指甲揪着笔尖上的一个毛发。

秦桂枝的两只胳膊放在桌子上,她两眼盯着桌子上的一张报纸,看着上面的一篇文章。

刘春江坐在那里,两个肩膀上下起伏着。他抬头看了看王雪飞,又看了看薛柯枚。

此时,薛柯枚坐在那里,大拇指和食指中间夹着一只钢笔,在来回搓着;她眉头紧锁,两个眼睛微微眯着,望着窗外。很明显,她在最后考虑着,该不该对这个黄业其作出处理决定。

刘春江的脸忽然红了,他咳嗽了一声,缓缓地说道:

“我的意见,还是和上午一样,那就是,为了加强管理,严肃我们这个厂的劳动纪律,也为了完成我们的承包任务,必须对这件事严肃处理,我提议,对黄业其同志,给与扣除当月奖金,并调离化验室工作岗位,到锅炉房去烧锅炉的处分决定。”

聂文成还是坐在那里,此时他已经不摆弄钢笔尖了,扭头看了看秦桂枝。

秦桂枝的两个眼睛还是盯着桌子上的报纸,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薛柯枚一看刘春江表了态,她看了一眼王雪飞,正好,王雪飞也在注视着她。

“我也说两句。”薛柯枚两个眼睛里射出了愤怒的光芒,她说道,“本来,上夜班睡觉,说起来这也不是一个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过去在厂里的时候,也上过十年的夜班,知道上夜班很辛苦,这个能理解。如果这个黄业其能够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有一个正确的态度,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可是,咱们厂现在的形势,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如果对这件事不处理,还是不疼不痒地批评一下就算完了,那我们想要在年底实现扭亏为盈的目标,就是一句空话。所以,我的意见和刘厂长一样,调离化验室工作岗位,到锅炉房去烧锅炉。至于奖金嘛,扣除一个月也算是轻的了,要我说,最低也要扣除三个月的。只有这样,别人才不敢再违反劳动纪律。我们说出去的话,才有人听。”

再看聂文成,他知道该他发言了,他把身子往前坐了坐,笑着说道:

“刚才,刘厂长和薛主任都表了态,对于黄业其违反劳动纪律的事情,我认为也是比较严重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黄业其这个后生,刚参加工作不久,过去吊儿郎当惯了,一下子来到工厂,可能一时还不适应厂里的这些制度,这也是难免的。作为我们,是不是可以再稍微慎重一些,毕竟,我们还要考虑以后的工作的。”

其实,聂文成心里的算盘打得很细。他早就盘算了。刘春江和薛柯枚两个人都是外来户,和自己的情况不一样,就算是得罪了王县长,大不了一拍屁股走人就是了。而自己呢?一家人的命运都在王县长的手心里攥着,一旦得罪了王县长,那以后还能好得了?所以,从内心来说,他当然要进行反对,但是,他知道,眼下刘春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不能明着和他唱反调,只能是婉转地提出不同的意见。

会议室里很安静,只要赵晓燕低着头,手里拿着钢笔,在记录本上刷刷刷地记录着。

秦桂枝看了看聂文成,她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似乎还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王雪飞看着她,见她还是不作声,就笑了笑,说道:

“桂枝啊,你的意见呢?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秦桂枝见推不过去了,只好笑了笑,说道:

“我们搞企业确实很难,哪一方面的情况都要考虑到。作为黄业其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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