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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霸春秋》


第一章 莒(ju)国风云

冬,十二月,春秋时代莒国都城。

吕白在夏日里与同学一起去海边玩,竟然得以目睹了一次罕见的,古代风景的海市蜃楼。于是吕白穿越了,成为了春秋时代齐国的一位公子,这个身体的名字叫小白,姜姓吕氏名小白。如果你对历史熟悉一点的话还会记起一个人――春秋首霸齐桓公。

这具身体的年龄也在二十二岁,以前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但因为齐国有变,在三年前,跟随他的老师鲍叔牙跑到了莒国。现在已经在莒国生活了三年之久。

犹记得,穿越之前的时代是夏天,穿越过来后这边也还是夏天,仿佛时间未变,只是人已魂跨两千七百年。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后,小白也逐渐适应了这个身份。在海边呆了一阵子,又随他的老师鲍叔牙等人从海边返回了莒都的住宅。

小白在莒都有一处大型的庄园式的住宅。按照此时的土地划分标准,它有五十亩大小,而且庄园本身就在莒城之内,距离莒国的王宫并不远。

虽然后世这里也就是个小县城,但此时这里却是春秋时代齐鲁大地上的第三强国――莒国的国都。当然,春秋时代的大小国家有百余个,小国寡民的时代连一个村子大的地方都是个“国”。此时的莒国拥有人口近五十万人,已经是个不小的国家了。

虽然此时的亩的大小只相当于后世的十分之一左右,但能在王城附近拥有一个这么大的庄园,对后世见惯了房价涨到天上,一年收入买不起帝都五环一个厕所的吕白来说,有这样一个家一直却是个梦想。一个流亡公子都能住得起这么大的房子,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其实这是吕白孤陋寡闻了,自古以来达官贵人,皇族王孙的宅第什么时候小过。何况春秋时代,地广人稀,一个平民之家也有个五亩大的小院。由于此时都是用夯土原木构建起来的房屋,修不了高楼大厦,院落之中还能养鸡种菜,发展一下庭院经济。

此时的吕白就跪坐在厅堂向阳之处的席子上,席子下面是木制地板。他身着一身厚实的白色粗布麻衣,头发上插着荆冠,脚上也是穿着麻鞋,这是在为他那惨死的兄长齐襄公服丧。

此刻,吕白他的手里抓着一卷简牍,正在努力学习那上面用篆书记载的知识。身旁左侧不远处有个青铜小鼎,里面盛放着赤红的炭火,发出阵阵热意。

在小白右侧的案几上还放着几卷简牍,是他前些日子读过的。这时的书藉十分的稀少,由于没有纸,只好书写在竹木上,再用绳子穿起来,几十块竹木编成一卷。字更是如同鬼画符一般的篆书,写起来困难,读起来费劲。书的内容更是追求微言大意,后人若没有名师教导是很难明白此时书中要讲述的东西的。

厅堂之外,一场小雪正簌簌地落下,为大地铺上一层白衣。木质长廊里的鲍叔牙似乎是在欣赏雪景,但实际上却看向正在读书的小白。

虽然小白并没有刻意去表现什么,但鲍叔牙就觉得自己那曾经的学生,现在的主君有点不一样了。

自从夏日里在海滨遇上海上仙市之后,公子小白他现在好学上进,遇到事情也总能有所见解。不需要自己督促,就开始习文练武。

现在自己不用说,小白就开始抱着简牍看书了。看来离开齐国虽然吃了不少苦,可也不见得全是坏事。

当然了,离开齐国已然三载,鲍叔牙也有些思念临淄那繁华的市肆,华美的衣冠,在庙堂上享用钟鸣鼎食,礼乐歌舞。

虽然莒君接纳了他们,允许他们居住于莒,不至于继续流亡,但这与在临淄时的快禾日子怎么相比呢!

现如今,小白的哥哥齐襄公的君位已被公孙无知所篡夺。篡位者现在坐上君位,而自己与公子小白则只能在这东夷之地每日思念故国,做着齐国生变,借莒之力,返国夺取君位的打算。

想到这儿,鲍叔牙又忍不任捋了捋胡须,西望鲁国的方向,喃喃道:

“管仲啊管仲,也不知你在鲁国怎么样?”

听说公子纠也从混乱的齐国逃离了,同是逃亡之人,身份相似,大概心思也大致相同吧,鲍叔牙想。

不过鲁国毕竟是讲周礼的国家,公子纠的母亲又是鲁女,鲁庄公应该会接纳他们。虽然是齐国流亡公子,但至少是食有梁肉,出有车马的待遇总是有吧。

而自己这边,三年前,从齐国逃亡出来的时候有十乘车马,还有百十个仆从。

而今,公子甚至打捞了海边的海草,晒干了带回来当菜蔬,捡拾海边的蛤贝,用来煮作羹。

虽然味道也不错,但君子割不正不食,这样下去不和海边的东夷野人一样了吗?

虽然他们从齐国出走时带足了齐刀币,珍珠美玉,绢丝礼器也有不少,可是光为了在莒国安顿下来就花费不菲,最后只有用工商之道来赚取钱财谋生和交际往来了。

幸好奴仆里有人会织绢,有人会铸冶,自己的家臣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了,能行商贾事,这才没有坐吃山空。

现在日子虽然艰苦了些,可对于一向锦衣丝履,美酒膏粱过惯了的公子小白知道民生的疾苦,思忆下先祖创业时的精神。

至于过日子苦是苦了点,可也得和谁比,和在齐国时比自然差了些,可与莒国这些土包子贵族一比,也不差太多。

若是在室内厅堂上正跪坐在几案旁正努力看书识字的公子小白知道了可不这么想。

魂穿前的小白只是在海边见到了一次罕见的海市蜃楼就被魂穿了。

那海市远望过去就像是这片正在玩的海滩,但仿佛海中有片透镜,能映照复制于海上,让人目眩神迷不已。

可随着场景日近,在海滩上的人们惊讶的发现对面那海市蜃楼里出现的竟然是一伙古人,头有冠,身穿长衫,远处还有车马。

身在岸边的吕白只是张大了嘴,惊掉了下巴,但也不能用来表达他的心情――他魂穿了。

如果人有个三魂七魄,那他成功穿过去了一大半,主体意识似乎与对面对调了下。

他能明显控制住那个古人,也接受了残存在这个身体魂魄里有关这个人的信息。

当海市蜃楼消失,他已成功穿越二千多年,成为了春秋齐国的流亡公子,小白。

当时的小白就在海边,满脑子胡思乱想。当他意识稍定,就见一个头戴长冠,身着青衣,满脸胡须的中年人走过来了。

自己身体里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个人是自己的老师,名叫鲍叔牙。

没错,就是和齐国名相管仲有过交情,被后世人广为称道的“管鲍之交”中的那个“鲍”,自己这个身份的老师,鲍叔牙。

只鲍叔牙用奇怪的但又很通顺的话语向自己行礼,并说道:

“公子,这是天意啊,上天让您入主齐国。”

他身边的仆从也个个俯身下拜,口称:

“恭贺公子,得见神迹。”

“此天注定令您来振兴齐国”

“真是神迹呀,幸赖公子之福,有缘得见。”

他们一个个面色通红仿佛喝醉了酒,个个手舞足蹈,仿若嗑了药。

只有小白面色沉静,目光看向海面。也是,一半灵魂被穿越两千多年前,头正疼着呢,又怕自己张口露馅,思虑再三,还是遵从身体本能出发,长做个揖,拜曰:

“幸赖诸位长久以来不离不弃,小白多谢了。”

鲍叔牙等人纷纷回礼。由于个个都处在脑充血状态的迷糊中,众人也没感觉出公子有什么不对。就算有不对,见识到了今天这种神迹,大脑也没力气多想。

当天下午,一场雷雨降临,小白一个人躲进马车里,一边思考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一边忍不住去想自己本体在原时空的处境。

自己这边的灵魂能够回想起这个身份的大部分记忆。扮演起这个贵公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春秋之初的礼仪如今跟周礼已有不同,周天子的威望一降再降,周礼也就不再是全天下的道德仪式规范了。

就算自己干点出格的,顶多被人议论两句,不可能出现像自己那倒霉先祖齐哀公那样被扔进大锅里烹了。

可是,知道了自己名叫小白,自己旁边那位叫鲍叔牙,再结合下所处的环境推测:

自己可能就是那个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齐桓公姜小白。但是为什么自己不在齐国?自己未来的宰相管仲在哪儿?自己在这海边干吗呢?看海吗?

现在,还是鲁庄公八年,齐襄公十二年。自己的记忆告诉自己,现在的齐王是自己的哥哥齐襄公姜诸儿,自己还有个叫公子纠的哥哥,他有个老师叫管仲。

在几年前,自己那位齐侯大哥在春秋时代玩了次德国骨科的哥与妹之恋,还让鲁国的国君妹夫“不小心”死在了临淄。

这还不算,此后还不顾舆论多次留自己那位姐姐在齐国多住两天。这让人家鲁国怎么想?

这不,自己那老师听说后齐国也不待了,带着自己从齐国逃跑,一路流亡。

小白他们曾想去卫,卫国衰弱了,去了就难以回国争王位;

想去谭,谭君根本就看不起自已,不收留;其它国家要么太小对王位争夺没帮助,要不然就是敌国。最终,小白和鲍叔牙只有跑到东夷人的国家莒国了。

莒国虽不遵周礼,但并不弱小,在山东地区算是仅次于齐鲁的大国。莒君也愿意收留小白,把小白当作奇货可居的未来国君看待。

还答应要是有那么一天小白要回国,莒国一定会帮忙。有了这个承诺,小白与鲍叔牙就住下了,如今已然三年了。

第二章 雨中心思

六月天,海边的天气如同小孩子的脸,一天变三变。

晴好的中午刚过,就迎来了海市蜃楼。当海市消退,天边就挂起了云彩。少顷,大雨滂沱伴随着雷鸣电闪,刚刚目睹了他人生最精彩一幕的小白就躲进有个顶盖,周围用丝帛环绕密布的轻车上。

狭小的半封闭车厢容不下太多饰品,但总有个干燥的栖身之地。鲍叔牙与手下的仆从则躲进半山坡上早就扎好的树林下的帐蓬里,静待雷雨停止。

车里的吕白则在咬唇沉思,他回忆起这个小白的生平,原来他与鲍叔牙离齐往莒已然三载,长居莒都,所图者不过有朝一日能返回齐国,身登君位,功成名就。

然而齐侯一天比一天昏庸,齐国却还是那个齐国。此次出游也是因为呆在莒地太久了,心中很苦闷,又思念齐国故乡的山水,所以外出游玩。

夏天收新麦的时候,鲍叔牙便决定带小白了解下莒国的国情,他们一行驾车向南方的海滨而走,沿着沭水而下,一路上察看地理民情,直到海滨。

此刻,躲进车里的小白忍不住胡思乱想:自己一大半灵魂穿越春秋,现代的那个自己呢?是不是由这春秋的小白之魂主导呢?

自己在这边有鲍叔牙,未来说不好还有个齐国君位等待自己,可在现代的小白呢?

不会进五院吧?也许努把力能成为古齐文化研究专家?

只要没当场变白痴,被人送医院,相信凭他对两千多年前的了解,中国的古代史有望改写了。

看来无论身处何地,做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总是不差的。

如果不是与小白互穿而是把春秋时代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穿过去,估计他的人生算无望了。

如今这场穿越,小白算占了点便宜,但这个姜姓吕氏的齐桓公小白也不算亏,只要他自己不作,美好的现代人生等待着他。

而回过头来,春秋时代正等着吕白。

这个原始的时代里,不要提炼钢,就是冶铁也才刚刚有所发展,主要金属还是青铜;

不要提玻璃琉璃,一颗名叫随侯珠的灰不溜湫的原始玻璃堪比美玉;

日常餐具,不要提青瓷白瓷青花,现在是陶器漆器的天下;

农夫下地耕作,不用说铁犁牛耕曲辕犁,现在全靠人力,用的是木制、石制农具,还有的用骨器、蚌器。

就连最普通的调味品――盐,那是需要用火煮装卤水的陶罐,慢慢地如熬煮中药一般煎出来。

你想身着绫缧绸缎,没问题,这年代就丝与麻到处是,布就是麻布,没半点棉制品,更别指望化学纤维了。

冬天如果没有皮衣丝绵当棉袄,就要用兽皮挡风,芦花稻草破麻线保暖。

这年代,人能活到四十岁就一定是贵族或大商人,你一个农民只配活到壮年,再老了就没用了;

就连打仗,不是贵族也不配上战场。要上战场的话,首先你得有战车,在那没防震装置的古代战车上拉弓射箭或挥舞兵戈或是驾驭四匹战马。

战车之后跟着十几个徒卒当后勤,两军交战就是把战车排成横队,硬刚过去,什么兵法诡计是被正人君子们嫌弃的。

日常吃的蔬菜全没有,除了葱与韭与后世相同,其它蔬菜未驯化,有也长得认不出来。大豆叶子也算好菜,人和兔子的口味差不离。

现在土地上主要农作物就是黍子和粟,就是小米之类的作物。

收获的谷物去了皮,筛精细点就叫粱,膏粱子弟这个词就是能吃的起肉和精米的人,这种人基本上就算士了。

在曹刿论战里说:肉食者鄙。这里的肉食者就是吃肉的人,他们不是单个的个人,是一个阶级。

那么剩下的人呢?天天能吃粟,也就是小米干饭,这种就算国人了,是士人了,算是自耕农。

连小米干饭也吃不上,只能靠野菜度日子,住在城邑之外,这就是野民。

这是多么野蛮的时代!物质是如此匮乏,生产力又多么落后,是后来者难以想家的。

这年头,小国多达百余个,有个村子大的地盘就算个王了。齐与鲁这种大国,也只占着两三个市这么大地儿。

这年头,堂堂的齐国算是大国,号称冠带衣履天下,人口也就相当于后市一个区,约有百万人。

国都临淄算是这世界上有数的大城,也只是人丁万户,不足十万人。和后世的一个五线小城差不多大,但已是中国最大的城市之一。

即便这样占着山东中部淄水流域的齐国,前不久才跨过潍水,进入胶东半岛这块儿土地。

也就是说在以前,出了临淄东门百里地,就不算自己家地盘了。那里是人家纪国和莱夷们的地盘。

然而几百年前,有个叫周公的定了套制度称周礼。把用周礼的国家称为华夏亲戚。

华夏国人分为了两部分:

统治阶级――王,诸候,卿大夫,士;

被统治者,庶民。

至于除此以外的人,离得近点的束发右衽的叫野民,离得远的披散头发用左边衣服盖右边众服的部族就是夷狄。

这年头,中原还没开发完,在河南南边的楚国是蛮夷。

山东东边的莱,莒,还有江苏淮水流域诸国是东夷。

秦与西戎,义渠作战,晋对抗山戎,赤狄。

齐国前几年还被住在河北平原老林子里的北戎抢劫过。

周天子的王都洛阳几乎出门就能看见夷狄。

所以孔子才说:

南夷北狄,中国不绝如缕。微管仲,吾披发左衽矣。

其实孔老夫子说得不对,人家很多夷狄也是想加入华夏才往中原跑的。

但周王不认可他们,你们不用周礼随便个部落就敢称王,还跑到我们地盘上抢掠财物人民,这是侵略,是蛮夷入侵!

所以后来的齐桓公称霸都不带莒国玩,虽然人家还帮他抢王位,但政治错误不能犯,华夷之辨分得清清的。

不过这时空小白觉得可以带他玩,可以让他加入华夏大家庭,不过嘛,嘿嘿,还得看你表现。

莒国虽是东夷,不过它是强大的有文化传承的国家,能筑城,能铸冶,不靠渔猎主要靠农耕。

若不是周朝初立,它纠合了一帮东夷淮夷等不用周礼的国家联合殷商旧部,对周王朝发起挑战,最终被镇压。

现在几乎与中原各国没大分别,除了莒国国君不分年号谥号,都叫一个名儿。

现如今莒国也在加入文明圈,至少鲁国史书上有他了。

后来的齐桓公小白,号称尊王攘夷,一辈子的对手就光是这些南北方夷狄了。几乎没跟同时代大国干过仗。

正胡思乱想着,听到车外的鲍叔牙喊,“公子,饭做好了,请起来用饭吧。”

原来时日已到下午黄昏,该吃晚饭了。

第三章 月火夜谈

吃过了春秋第一顿饭,其实也只是吃了点干小米饭,就着肉汤下肚,吕白已然感觉自己融入了这个时代。

饭虽不太好吃,但吃得很香甜,能吃饭,人就有了活力。

看着天边明月渐升,海潮退去,小白来了兴致,招呼鲍叔牙道:

“老师,我们去海边,看看潮水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好东西!”

说着当先就走,不顾鲍叔牙等人的阻拦。

“公子,小心,小心呀!”

等等提醒的话语,就先行前往,一行人也只好跟着他去海边。

小白一马当先,跑到海边礁石旁,脱下丝履,脚踩一双木屐,就向海边走去。

提着衣衫下襟,让海水在小腿之间荡来荡去,捡几个贝壳小虾,小鱼海藻,用麻布包着,等明天朝食就煮了加菜。

走着走着嫌提着衣衫碍事,就想将下面衣衫掖于腰带上,谁知一提四下露风。

好吧,这个贴身内衣还没发明出来的时代,外面除了这身衣服什么都没有,实在不方便活动。

小白看着鲍叔牙过来了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主动迎上前。

把自己收获的小零碎交给鲍叔牙身后的人,吩咐他去海边再找些虾贝来。

打发走了他们,就与鲍叔牙一并在海边漫步。

当海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小白与鲍叔牙等人围坐于火堆旁。

火上架着锅,烧着汤,通红的炭炙烤着小白从海边捡来的鱼虾贝。

吹着海风,对着明月,小白头戴玉簪华冠,身着素纱白衣,衣带飘飘然,若神仙中人。

小白问道:“鲍夫子,今日午间海上之事您可有所闻?”

鲍叔牙听了,感慨道:

“曾听说莱夷之地有人于海中见仙山,却不得入,曾经不过夷人无知,今日一见,令人心神动摇不已。”

小白虽在现代见过,却不曾记得本时空发生的海市蜃楼,因此连忙问道:“夫子看到了什么?”

鲍叔牙摇头晃脑,手捋胡须,一脸陶醉状,说道:

“起初,是驾车的人看到海边朦胧有座大城。

宫室高大整洁却没有城墙,车辆华美却没见马,人们衣衫整齐却短发胡服,不似华夏”。

是了,鲍叔牙他们所见应该是现代的海边。现代即便再荒芜的地方也被开发,而呈现于本时空就是再好的宫室楼台亦是不如啊!

鲍叔牙忍不住言道:“其中有宫室,若山丘,吞云而吐雾,高大如泰岳;有树木若松柏,排列而齐观,如出于一辙”。

虽已经过半天,鲍叔牙再说起时还是手舞足蹈,面色发红,

“其中数人,衣衫华美,历历可见,有妇人者乘无马之车,有斑白者行于路亦不见负戴,奇哉,此隧人氏之国舆?有巢室之国舆?”。

眼瞧着鲍叔牙要歪楼了,“夫子,您还看见什么了吗?”吕白赶紧发问,把话题拉回来。

鲍叔牙对此似是有些不满,不过还是接着说道:

“大城之外有良田,阡陌整齐,多有美宅,树木,无马之车亦可见。”

鲍叔牙在这边讲着旁边负责驾车马的于轮迫不及待开口道:

“那车美啊,不用牛马,就能行动,有四个轮,一定很安稳;那路笔直宽阔,好想在上面驾车。”众人皆哈哈大笑。

负责管衣服的华是说道:“他们的衣服虽与我们不同,但华美整洁,材料虽不一样,但看起来漂亮,他们还把丝帛悬于路旁,上面有像字似的花纹。”

负责管家中粮食的粟山说:“你们只看到这些了吗?你们有没有看到他们吃的饭,喝的汤?

他们的食物多么精美呀,用白玉似的陶器装着,有的餐具光亮亮的像白金。”

负责保卫小白的武翼说:“我没见他们用弓箭,也没见有兵戈,战甲,也没见护城河,敌人要是入侵,沿着大道就能进去了。难道他们不惧外敌入侵吗?”

“还有海上的船,像岛一样大,修有亭台,楼宇一样,人在其上就像蚂蚁站在巨木上。”也有关注海上风景的。

小白虽然心里想笑,但还是鼓励似的对着众人,让他们说出自已的见闻。

众人七嘴八舌,你叫我嚷,为了一件小事争吵万分,只有负责礼仪,保存玉佩的仆从文章说道:“他们好像都断发,这像吴越那的风俗。”

众人一时哑然无声。不敢相信这个国度竟然与吴越那帮蛮人有关。

鲍叔牙见状说道:“也不像,在市肄上的招牌字方方正正,与虫夷鸟篆的吴越文不相同。”虽言如此,可毕竟与中原大不同了,众人还是有些沉默。

小白见状,有些好笑,便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别的东西?”

负责管理鞋履的适怯怯的说:“海滩上有个不穿衣服的人像您。”

管衣服的华大声哧骂道:“胡说,那个人断发赤身裸体,怎么会是公子!”

“就是!就是,公子多么伟壮,怎么和那个人一样。”

“你肯定看错了!一定是错了。”

鲍叔牙严厉的对管鞋的适说:“不要乱说胡话!”管鞋的适唯唯喏喏答应了。

小白见状,哈哈大笑道:

“干什么要责备他,他说的那个人就昰我呀!”

什么!正举着陶碗喝汤的鲍叔牙喝的汤喷到了胡须上。

手一抖,汤撒出来了,慌忙用衣袖抹。

什么!正吃着烤鱼的华嘴里的鱼掉了,还不自觉,又朝着手里的树枝嘶咬,咬了一口木屑。

什么!正添柴的武翼忘了收回手,眼看着火吞噬掉他手上的小枝,他还犹不自觉,直到烧着了手他才大叫一声!

“啊!”这叫声把大家丢掉的魂唤了回来。

众人都目瞪口呆,只有小白笑而不语,管鞋的适,又是拍手又跳跃十分欢乐。

“公子,你,你是说……”鲍叔牙也顾不得衣服了,一脸惊愕的问道。

“不错,我曾以魂魄入仙方,历七日而还。”

吕白打算学学陈胜吴广狐狸夜叫,鱼帛藏书;

刘邦他妈和仙人交合,他爸看见是条蛟龙在他妈身上,后来他又斩了白蛇;

汉武帝他妈梦日入怀,见到白头翁;朱元章生下来屋舍明亮等等故事,编一套游仙方遇太公而归的故事出来。

即可以为自己以后争夺王位增添点神秘属性,苍天相助,鬼神相帮,太公为谋等等;

还能借此增加属下的忠诚度,不至于像历史上的小白那样被手下害死;

万一以后发明个什么东西呀还可以借用一下太公的名头,反正太公的神异大家都知道。

海市蜃楼大家都见到了,不利用一下都对不起自己呀!

第四章 仙国遇神

当吕白承认自己曾进入仙国游历七日而还,鲍叔牙等人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吕白心中不由怯喜,他在看钢铁侠时,托尼·斯塔克在记者发布会上大声承认自己是钢铁侠时帅气莫名,心向往之久矣。

奈何装逼的时候不好找,想引起点哄动效应并不客易。

不过今天,面对两千多年的土包子老祖宗们,作为他们的主君,当今世上有数的高富帅,小白。

终于有机会显摆了!

此刻,吕白仿若熊孩子身戴小红花手捧奖状被老师表扬,面对小伙伴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施施然走上讲台,发表感言:

我不是牛逼,而是在坐的各位都是屌丝。看!我手捧高富帅证书。

沉浸在精神胜利中的吕白睁开双眼,看到鲍叔牙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喝汤,武翼接着添柴火,仿佛被火烧着的不是他一样,华等人一脸笑意,仿佛很明白的样子。

吕白急了,大声道:“怎么,你们不信?”

众人表情丝豪不变,该喝汤的喝汤,该烧火的烧火。该围观的继续围观。只有适一脸肃然。

吕白急忙说道:“适,你不是看见我了吗?”

适严肃的起身施礼说道:“公子,我只是说那个人像您,但并不是指您。”

鲍叔牙看吕白似乎下不来台,就说:“公子呀,大家说出来只是玩笑,用不着当真。”

呵,两千年前古人不好糊弄,不过为了齐桓公遇仙而还的神秘传说让两千年后吕白不把你们糊弄瘸了决不罢休!

“你们刚才说的只是表像,不得其实,犹如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小白一掀长衫,危身跪坐,正色道。

“似你等所言,其宫室华,何物所制?纹饰精美,谁人为作?农田阡陌,谁人所耕?一岁之稼,所产几何?谁人能语我?”

小白借着熊熊火光,手指夜月。言道:

“车无牛马,何以自动?船无帆楫,谁为推波?衣帛书字,谁人所传?人文而明,谁为之祀?”

鲍叔牙等人先是惊愕不已,后又纷纷问道:

“公子,你非戏言尔?”,“公子你莫非真的去过仙境?”“我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公子。”

吕白见众人已开始相信,当下更摆出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

“不错,我身魂分离,得入仙境,至于船上,其舟甚巨,以铁为之,上有三层,合为千室。”

“这么大?铁怎么能在水面上?”

小白答曰:“此浮力尔。粒金虽小,其身甚重,遇水则沉;

碾以为箔,泡制为碗,金虽为金,其可浮于水上矣。

我观此船,其下有轮,推波于海,而渐至岸。

乘梯而下,遇一官吏问曰“公子谁人,欲之何处?”

我答曰“齐,太公望之后也!”

其人问曰“姜姓吕氏之族乎?”

答曰“然”。

其人甚殷勤,飞信告于我祖。

我祖身健若四十许人,带吾乘无马之车,车密闭而有四轮,以铁为身,以金为门,以水晶为窗,日光甚烈,以墨为之。

车身平稳,行之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吾语公曰:“此何地也?”

公曰:“炎黄之国,此其后人所居之地。”

言罢至居室,其室以铁为骨,化土为石,高大动辙百丈,而时人以为小。

广厦宽阔若厅堂,而尝闻人言此屋难蔽身。”

“所食之物,稻白粟黄,流膏溢脂,牛羊之肉,鸡豖俱全。

有千丈深海之鱼,万里海外之蔬,美酒飘香,饮而忘忧,汤羹俱鲜,使人忘俗。

食之蔬,数不下百,所食之肉,石衡钟量。

畅饮开怀,及至深夜,有灯不燃膏脂,而明亮如日。

流光溢彩,千里外人而得见。”

“所居之所,以木为之,上铺锦帛,松软而不知骨。

所盖之物,几不曾见,其类丝棉。

有汤常热于室内,淋洗泡浴,听凭君便。

即便如厕,亦置美室,有光滑之帛谓纸,大不与俗同。”

“吾享三日,酒肉蔬果,无不鲜美,乘车无不精良。

太公谓我“来此三日,欲还乎?”

某答曰“未观其政”

由是得闻炎黄之政。广设官吏于乡间,重生产,轻税负,市关几而不征,唯官山海。

其田野辟,民人给,家给人足,斑白者荣养于院,童稚养于园,少年求学于校,成年工于车厂。

官吏勤政,商贸繁,欢言笑语,布满民间。

吾观政两日,初窥其皮毛,太公问曰:“可否?何时还?”

某答曰:“政可也,农末可。”

公令我治稼园。习农甚苦,吾半日谓公曰,“可矣,欲观工。”

工亦苦甚,吾不堪其劳。谓公曰,“可矣,欲观商。”

公曰:“观政两日,农半日,工半日,明日观商,观完可还。”

及待明曰,吾观商至于午,饭餐于席,太公问曰:“何如?”

吾答曰:“此间乐甚,不思返。”

公大怒,以杖责,去吾衣,割吾发,怒曰:“小子谁人?胸无大志,欲没祖宗耶?”

某曰:“齐有王兄以为政,鲁有兄纠欲继之,小白无意,欲侍奉祖宗。”

公怒,曰“其吾后乎?不肖子孙焉能承吾业,汝还齐不远矣,当不负吾英名,成伟业。”

小白苦哀之,求住于仙乡。公不应,以手指吾眉心,曰:“速还。”吾魂始归。

小白言毕,四坐俨然,众皆神往。

无言良久,鲍叔牙大声问道:

“公子见太公,可有请教学问,太公之谋,能得几分?”

说完,死死盯着小白,双手微张,双腿崩直,仿如要扑上来。

小白闻言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要说姜太公的事迹,正史野史的都能吹两句。

这学问,后世有太公兵法和六韬军略这些,可自己只闻其名,更不知其真伪,真要自己说太公的学问,谋略,自己还真不如这个时代的人呢。

不过即便鲍叔牙相问,自己也能将其当作不传之秘,等以后看书多了编一本太公问对应付下好了。

当下应道,“太公教三日,万五千言传于小子。”

鲍叔牙听闻,像是放松下来,缓缓点头。又问道:“观政,得几何?”

“行车走马,表里观花,只知其华,未知其然。”小白只能继续编。

“为农,何所得?”不过鲍叔牙似乎并不愿就这么放过小白,继续发问道。

“未识农稼,但知农苦。”小白只有表示自己当了会精神农民,知道农民伯伯的辛苦了。

鲍叔牙又问道“为工,得机巧否?”

小白汗颜,占世那么多工科学问,别说半天,半世纪也够呛,不过对这个世界来说钢铁玻璃就算神迹,再怎么样也比普通工匠见识广。

于是回道:“只得粗野,不得奥妙,唯见识多广于众人。”

鲍叔牙很满意的点点头,又问:“商何欤?”

商业是鲍叔牙的老本行,有经验有教训,在这个上面细说,说破天去也不如人家干过的。

因此小白回答:“知商人之所需也。”

鲍叔牙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说道:

“为公子贺,没有迷于繁华而忘掉根本。”

小白赶紧回拜,答道:“幸赖夫子平日教导。”

鲍叔牙笑道,“刚才我听公子讲述,还担忧公子迷于声色犬马,遇宝山而空手归,今有所得,幸甚至哉!”

小白汗颜。

第五章 赶海谈海

第二天五更时分,天色已然朦胧,小白被武翼等人叫起。

昨夜,小白睡得分外香甜,在梦中,仿佛身在海滩上晒着太阳,欣赏着穿比基尼的美女,哈喇子流了一地,在那阳光下,有个美女正轻柔地为自己捏胳膊――倍舒坦。

耳中听闻莺声燕语,“公子小白”“小白公子”的叫声越变越粗,小白睡的懵懂间被一个一脸胡子大汉摇晃醒了。

“怎么啦?怎么了”声音越来越小,小白总算记起今日的处境了,他已是二千多年前的人了。

环视四周,有鲍叔牙,有于轮,有武翼,有华,有适,有一大堆人正等着他呢。

小白总算记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了。

自己用了姜太公的名号,把一帮追随自己的小伙伴心中对自己的神秘感和忠诚度狠狠拨高了三分。

让他们从上到下都有了追随小白就是追随太公钦定继承人,跟对人,有前途;

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在跟随小白走的道路上,坚定了信念,明确了理想。

在这之后,小白接受了一番祝贺和表忠心,许下一堆诺言,在鲍叔牙欣慰的表情下成功凝取了人心。

提高了众人的士气,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分头睡下,并约定好明天一早赶海。

当海水涨潮,总会把许多海藻,鱼虾冲到海滩上,这时候生活在滩涂地带的螃蟹贝类也会趁机捕食,所以当海潮退去之时,大海就会留下满地馈赠。

在这未被人类大规模捕劳和化工污染过的海洋里,有数不清的珍宝等待人类去发掘。

小白早上起来,用清水洗了洗脸,拿着根柳枝当牙刷,用盐当牙膏,努力清洁自己的这口好牙。

在这春秋时代,有口好牙可不是易事。饭里的石子沙粒呀,维生素的匮乏呀,牙齿的磨损呀,更别提蛀牙了。

牙疼起来,简直要了一个人的命呀,所以小白为了人生以后还很长的路,坚决去做早上最该做的事――刷牙。

“我洗涮涮洗涮涮……”小白娱快的哼着歌儿。

一边指手划脚,督促自己的手下,学习讲卫生,树新风,这一光辉的决策,敢有疑异的也被小白用太公压下去了。

连鲍叔牙也在认真清洁牙齿,这又反过来刺激小白对自己手下新一轮督促,

“武翼,你轻点儿,别把牙龈弄破了”“

适,再去刷一遍,仔细着点”。

小白仿佛在面对一帮幼儿园的小学生,一定要把好习惯给手下们建立起来。

毕竟自己手下年岁普遍不大,正常情况下都能活得挺久。

这是自己魂入仙境,得蒙太公传授的活着的宣传素材呀。

他们每多活一天,每多向他们的亲戚家人多讲一遍,自己的高大形象势必会伟岸几分。

搞好卫生,看着天边的太阳如同一个大火球从水面一跃而出,潮水也开始缓缓退去,

“武翼,于轮,以你二人为首,带上拦网,鱼篓,去海滩上试试运气,看能不能捞着条大鱼,其它人也别闲着,多转转,总能有收获”。

由于带的网不足,只有派武翼,于轮这两个壮汉去海里,看能不能拦下大鱼。

其他人也不让他们闲着,也去看能不能拉个漏,再不济还可以捡点蛤喇,海菜。

有了昨晚那顿“丰盛”大餐,小白心中对封建时代王候们的所谓奢侈有数了。

纣王的酒池肉林把整个大商祸祸了,要放在现代,估计用不了一百万就能用啤酒装个泳池,旁边挂满肉干。

唉,都是生产力不足,明知这片海里的鱼大概够全时代的人天天吃都未必吃的完,可你生产力达不到,捞不上来,只能临渊羡鱼了。

上午约八九点钟,太阳处于东方,早上的日光并不很猛烈。

小白与鲍叔牙他们便聚在一块儿吃早饭。这年头习惯一日两餐,早上这顿就叫朝食,早上吃得晚,要挨到下午才能吃晚饭。

所以一天吃两顿饭的春秋时代人们都有个大胃袋,要吃下够一天的饭才行。

不过原始时代几乎没有夜生活,早睡晚起的话也没什么。

不过夏天日头长,不多吃点还真挨不到晚饭。

清点了下大早晨的收获,还算不错,网住几条不下三十斤的大鱼。

按于轮的说法,还有不少鱼逃脱了鱼网。其它人也算收获颇丰。没辜负了大海的馈赠。

捕到的鱼虾,小白决定晒成鱼干,虾仁带回莒地用于打打牙祭。

海草捡嫩的、干净的,打算晒干了当菜吃,即能补补碘,也能补充下种类稀少的蔬菜。

尤其是到冬天,只能靠咸菜的日子里,这些海带,紫菜算是宝贵的绿叶子菜了。

“这鬼日子,连个大白菜都见不到。”回想起过去的冬天,即使贵为齐国王孙贵族也不可能吃得上反季节蔬菜。

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大概要陪伴自己下半辈子,小白只能在心里哀嚎。

因为难得到一次海边,鲍叔牙决定给小白好好补一补齐国的建邦大业。

对着从海上冲上岸的一棵马尾藻,两人相对而坐,小白从海藻上摘掉白色的小虾,掐头去尾,扔进口中,品尝鲜美。

一边口中说道,“生吃螃蟹活吃虾,海里的扇贝得用爪”,一边听鲍知牙讲太公之事迹。

公受封于营丘,因地下卤泽,人民光靠种地打的粮食都不够自己吃的,因此,广种桑麻,发展纺织业;

向大海要粮食,捕鱼煎盐,发展鱼盐批发业务。使得齐地很快聚笼了人民,发展了生产,齐国强大起来。

后世的君王们秉承自祖先们的遗泽,按照太公的伟大指示,齐国虽然内政也不怎么样,但还是成为东方之大国。

鲍叔牙说道:

“太公入齐,因俗简礼,兴工商之便,通鱼盐之业,齐乃强。

而周公则派他的儿子伯益入鲁,移风易俗,大兴周礼,鲁也没强过齐。”

看着小白一脸认真,显然是被祖先们的事迹给打动了,鲍叔牙很满意,问道:

“公子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小白回道:

“太公因俗简礼,发展丝织,鱼盐之业,而鲁国大兴周礼,是不是因为当时齐国太弱,不足以服东夷诸邦。

而东夷虽有鱼盐,桑麻,却不能和周王之下的诸候通商。

所以小的部落跑到临淄住下了,大的也开始通过齐国这个中介做买卖;

鲁国背靠周王,实力强横,加之鲁国土地平旷,适宜农耕,所以兴周礼,鲁国也强大了。”

鲍叔牙惊讶问道:“公子,这是太公教导您的吗?”

小白回答说:“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哦”鲍叔牙捋着胡须沉吟道:

“有想法是好事,但妄议先人是不对的,小白你还要继续学习呀!”

小白:“哦……”

第六章 国之大宝

就在小白与鲍叔牙等人一起捕鱼捉虾,捞海藻,煮海盐,纵论齐国建邦以来的各种大事,品评天下诸侯们的行为。

就在离他们所处之地不远处的沭河入海口处,为莒国国君获得财富的大队人马正在不停操劳。

从旦到暮,煮盐的烟从不停息,人喊马嘶,夜里声音都不停止。

一天,小白正在与鲍叔牙等人对捡来的海带进行处理。

架起一口不常用的大铜锅,把切碎洗净的海带放进去用大水煮开,小白希望能从里面煮出点味精来。

如能成功,这即可以带回莒地当调味品为美食添加风味,又增加海带的用途,也算开创了一种新的产业。

不过大铜锅虽架起来了,燃料却不够了。鲍叔牙因此建议小白去向管理盐事的莒国贵族莒伯礼求助。

盐业,自古以来就是古代最重要的产业和税源。在春秋之时更是如此,盐被认为是百味之祖。

齐有渠展之盐,楚有汝汉之金,燕有辽东之煮。

这是管子里称天下三宝的三笔财富。

可能是指战国后期三笔最为可观的财源。不过此时,盐业最发达的要数齐国展渠和晋国解池。

两国人口众多,能组织起庞大的人力物力,生产大量食盐,并有佘力向各国贩卖。

其中,齐国的展渠占有天时地利,产盐众多,齐国算天下最大的食盐输出国。

不过,盐毕竟是从海水中蒸发结晶而来,理论上只要沿海都能煮海为盐。

顶多没有好的气候条件,产量少一些,但为了盐这种“白金”,沿海诸国都很重视盐的生产。

莒国就是沿海国家,每年也派大臣组织食盐生产,而食盐生产在不会晒盐法的古代,就需要煮盐,这可是很能消耗燃料的。

在海滨,即便没有人类大规模砍伐,可因为靠近大海,土壤普遍含有盐碱,大的树木是长不起来的,只有曲柳,芦苇和一些长不高的灌木从这些能耐盐碱的植物生长茂盛。

在河口入海冲击出的三角洲上更是一片绿意,在夏日的雨水下,盐碱被雨水冲刷,它们更长势茂密,为明年开春的煮盐业提供了丰富的燃料。

但砍伐芦苇灌木最好的季节在秋冬,那时粟已收完,劳动力正闲在家中,此时大规模征发赋役来海边砍伐芦苇曲柳作柴薪。

农夫们不但能完成君主们一年的赋役,还能捡点海边的零碎海产作冬天的米粮,采点苇花作为过冬的衣絮。

国君为了从大海里得到盐这种珍宝就会松对农奴们的压榨。因此,凡是沿海的国家部族都对煮盐这种事特别看重。

鲍叔牙与今年莒君派过来的监督煮盐的莒国贵族有过来往。

据说,这位莒国贵族对齐鲁大国的礼仪大为欣赏,属于“亲华”一派,是主张向中原各国学习,弃夷礼,用周礼,全面周礼化的人物。

他弃自己的本族的句于行这个名字不用,非要按周礼,给自己取名为莒伯礼。

据鲍叔牙讲,这个人对周礼很是注重,经常向来莒的外国贵族们请教。

自身也非常华夏化,对同为莒国贵族却死守东夷规矩的同胞们很是不待见,在莒都和别的贵族们关系不太好。

不过,毕竟是能粗通周礼的人才,在本时空能认识字就算高级知识分子。

在莒国这个东夷之地就别提了,妥妥的学术大牛。

学的多,懂得就多,能力不算差,虽然与其他贵族关系不算好,但莒君出于种种目的还是很看重他,把监督煮盐的重任交给他。

这可算个美差,不是莒君信任的人大臣是捞不着这种好位子的。

不过这位深受莒君信重,自身仰慕中华的莒国大贵族莒伯礼心情却不太好。

今年南风起得晚,夏天雨季来的早,这对农事倒是件大好事。

但煮盐最忌连阴天,春夏之交这段阳光炽烈,少有云雨的好日子实在是太少了些。

少到只够完成莒君交给的三千钟盐的任务,没有时间为自己家里煮一点盐。

这要是不为自己家多煮点盐不是白瞎了自己从去年秋天忙到现在?

因此今年征发民夫的时间早就过了,可莒伯礼还是没让干活的役夫们回去,仍在催促手下快点为自己家煮盐。莒伯礼也因此迟迟没有返回莒都。

莒伯礼的心情不好倒不是因为莒国国内的贵族们在国君耳中进谗言,污蔑自己没有完成任务而迟迟不归。

为莒君煮的盐,早已被装在陶罐,放在用谷草铺好的车上,运往莒都,存放进莒君的宫室了。

而是因为今年煮盐的时候过去了,明年的监盐的贵族就快来了,自己却没有捞够好处。

眼看着天上的雨水越耒越频繁,也就意味着落到口袋里的盐越少,这怎么能不让莒伯礼发愁呢?

不过,当他听到手下告诉他,齐国的公子小白前来拜访他时他还是很高兴。

连忙吩俯下臣们为自己准备准备。因此,当小白与鲍叔牙抵达莒伯礼所住的庄园时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当小白从车马上下来,来到庄园门前就看到一位翩翩贵公子。

他大概三十岁年纪,头戴很华丽的有漂亮羽毛装饰的冠,头发束起,用玉簪固定。

唇红齿白,脸上仿佛并没被海边的烈日晒过,仍然白晳细嫩。

他身穿齐地很是流行文样的衣裳,腰带上有美玉,身上佩香囊,脚上着丝履,他的仆从家臣们也衣着整齐,彬彬有礼。

只见他迎着小白上前,施了一礼,说道:“莒国的大臣,莒伯礼见过齐国公子。”

小白急忙上前还礼,说道:“齐国流亡的公子,见过莒国君子。”

由鲍叔牙送上一块玉璧当礼物,玉璧是块寻常青玉,材质不是很好,块头也很小,价值不轻不重。

但送给喜好周礼的莒伯礼当礼物还是很恰当的,因为在莒国人们不太看重玉饰品,但莒伯礼喜欢,这才被小白和鲍叔牙精心选取当做礼物送给对方。

莒伯礼果然大喜,对小白与鲍叔牙也表现出热情的姿态,邀请他们进入庄园,要设宴款待贵客。

第七章 歌舞于庭

莒伯礼住的地距海边不远,是一座依土山而建的庄园。

据他所说这儿以前是莒国某位先君的别所,后来被历代派来监督盐业的贵族暂住。

也用来屯放煮盐所用到的工具,每年收割芦苇所用的铜镰就收在这座庄园里。

庄园中还有不少工匠,每年修整工具,补充损坏的陶器,是座多功能的大型庄园。

庄园有沭河从旁边流过,山前郁郁匆勿,草木修剪整齐,有野花盛开于草地上。

不远处有牧人喂养马、牛,还有羊和鹿也在不远处,一幅古代田园牧歌的美好景象。

主人待小白这一行客人十分热情、周到。他一边吩俯臣下们去招待武翼等人,一边亲自引导小白和鲍叔牙进庄园的门。

一进门中,小白发现莒伯礼住的这座建筑虽然看上去很宏大但内里十分精美。

是依土势而建,夯土木质,分成三层,远望如同三层楼宇。

实际上是一层阶梯上各建一层,如同一个梯形,下面那层靠前,上面那层在后,这也是春秋时亭台建筑的常态。

这座建筑的木柱下有铜座上涂清漆,厅堂墙壁上用了蜃灰,抹的平整光洁。

屋顶上用用筒瓦为顶边,板瓦压谷草,大概海边风大,瓦片十分密实。一入门中,有一前庭,中间有块石柱,圆柱上有禽鸟云纹,柱头上似是金乌展翅。

地上铺青石路面,不几步就是中堂。中堂里有案几陈设,莒伯礼的下人们就在这儿接待小白的随从。

莒伯礼引小白与鲍叔牙至堂后,有石阶在两旁,莒伯礼对小白说到:

“客人请”,然后走向东边石阶。

小白刚要跟上,鲍叔牙连忙在后提醒,“公子,走西阶。”

哦,这是要按周礼来,主人从东阶入,客自西阶入。

小白转到西方台阶,也是用青石铺就,上有回廊,遮挡风雨,侧有木栏,以供攀扶,旋回转折,进入上堂。

堂中,莒伯礼和另一男子早已先到,莒伯礼见小白和鲍叔牙上来了。呵呵笑着招乎道,“客人请坐。”

一边自行就坐。由于此时要分席而坐,于是小白与鲍叔牙也去西边分别坐下。

众人分别于东西方的座次上跪坐。小白有些好奇的看着另一名陌生的中年人。

而莒伯礼也不失时机的介绍道,“这是我的门客,他叫东郭槐阳,是鲁国人,精于礼仪。”

东郭槐阳起身向小白与鲍叔施礼,一举一动都十分自然,优雅。这不禁让小白对他高看不少。

鲍叔牙也认为这个人“有礼”,不愧是鲁国人。

小白于席上跪坐,感觉这个莒伯礼很会享受。

但见堂中摆放着一张青铜方桌似的冰鉴,里面在这时夏天十分罕见的冰块,冰块中插着一个盛酒的玉斗,酒色清澈。

几人面前的几案都漆色明亮,应是用厚实的木板剖平,打磨光滑,再用漆一遍遍涮过,再用水银合金,描上飞禽云朵的花纹,待水银蒸发掉,留下描金的样式十分精美的漆面。

几案上摆着竹编小篮,装瓜果,另有铜爵准备盛酒,菜只有茭白,薤等普通菜蔬,准备的不够精致,估计是没料到有客人来。

菜虽还没上齐,但主人已经开席,说“今天饮酒不要违背礼仪”,一边命令东郭槐阳当监酒官。

不过坐不片刻,就有四对女乐上堂来,两人鼓琴瑟,两人吹笙,四人为之伴舞。音乐缓缓,声调欢快,显然是主人在向客人表达喜悦之情。

小白听不出唱的是什么曲子,只觉得在这炎炎夏日,在有冰鉴的屋子里,欣赏歌舞,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享受了。

这实在是小白穿的时候不对,一穿过来就在海边野地里。

刚刚穿越,生怕不了解时代,不敢自做主张,宁愿跟鲍叔牙泡在海边一呆半个月,要不是身边有仆从照顾着,真的要吃鱼虾海贝过日子了。

但是他这个身体身在齐都临淄过的那些日子,如果不是流亡在莒,小白几乎可以被称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了。

可即便如此,流亡的贵族也是贵族,落魄公子也是公子呀。

当舞乐一曲完毕,小白起身祝酒,祝福主人身体健康,感谢主人的盛情接待。

大家举杯满饮,一饮杯中美酒,美酒刚被冰过,喝起来口感微凉,在热天喝起来很适口,一杯酒很快下了肚。

大家举杯互示,表示酒已喝完,很快就有侍女用冰鉴里的玉斗续上美酒。

第二杯酒祝福莒君,感谢他派贤明的大臣来海边,使小白等人遇上,不至于露宿在荒野了。

再一杯敬宾客东郭槐阳,感谢他为举办宴会准备的舞乐,也为他祝寿。

三杯酒喝完,舞乐再度响起,换了首舞曲,主人宾客都很赞赏。

当一曲毕,主人莒伯礼大声催问菜为什么还不快点上,酒有没有添上。

侍女们慌忙用木质托盘奉上新烤好的海鸟,腌好的韭花当醮料。

海鸟烤前明显被腌制过,吃起来味道很鲜美,小白最近在海边没少吃这些海鸟,也知道撕下鸟肉类醮着韭花吃。

吃几块鸟肉,再用筷子夹两块茭白,品尝原生态的美味。

当酒喝到兴头上,莒伯礼自己就唱起歌来,大概是东夷之地的民歌,歌声很是欢快,行坐间也不再求礼仪了。

小白并不会这时代的音乐,只好请鲍叔牙也喝一曲诗经。

鲍叔牙也不推辞,喝了一首雅诗,鲁国人东郭槐阳也回了一首。

莒伯礼又要求舞乐伴喝,舞乐没排演过,只好选旋律相近的随便表演一曲。

这顿饭吃得慢悠悠,从刚过午一直吃到太阳西垂,美酒喝了三四斗,酒宴过了三旬。

小白原想称醉告退,莒伯礼却不管刚才所立的饮酒不违背礼仪的规矩了。

许是喝多了酒,一块拉着小白到堂边的栏杆旁欣赏落日。

小白于是端着酒杯,与莒伯礼一起对着落日,吹着海风,直到落日,全都喝得醉醺醺的。

因为天色已晚,主人一定要小白等人住下来,就在后面的厢房里住下。

第二天太阳已日上三竿时,小白才被适给叫起,只感觉头还是有点昏沉,看来酒虽然度数一般,但喝得实在不少。

还没洗漱好,主人家莒伯礼又再度叫小白再去饮宴。

说是昨日太仓促,今天一定要补上。为了不扫主人的兴致,小白只好又去陪莒伯礼喝了一天。

第三天,天气晴好,莒伯礼要去射鸟,邀请小白一块去。

小白本不想去,告诉了鲍叔牙,但鲍叔牙认为饮宴射猎是贵族们互相交流感情,维护上下秩序的一种必不可少的活动,并不认为宴饮田猎有多么荒唐,于是小白便与莒伯礼顶着太阳驾车出去射鸟雀。

之后的几天要么宴饮,要么狩猎,要不然是天气不太好。

熬煮海带的大业也没完成,倒是跟着莒伯礼这个贵族把吃喝玩乐通通试了一遍。

小白终于明白了春秋时代大贵族们的坐派。

第八章 野有亡人

小白在海边呆了半个月,度过了难过的三伏天。时间一天天过去,小白与莒伯礼的交情也越来越好。

莒伯礼做事十分大气,专门分出人手去帮小白捕鱼捉虾。

自打用海带提炼味精的大业不了了之之后,小白把目标放在了易存易携的小虾上,虾仁,虾皮都是不错的美味,而且易采集,在雨季里也能较容易晒干。

不过,随着小白这几天的观察,发现劳作于海边的农夫们干活是越来越不用心了,虽然在鞭子、长戈的驱赶下,仍机械的劳作,但心思已不在干活上,烈日仿佛吞噬尽了一个人的力气。

严刑酷法,虽然能威逼一世,但大概也知道,秋收将近,贵族们也需要他们忙秋收,也没有逃亡的。

莒伯礼似乎也明白今年的盐业应是到此为止了,也不再去督促手下,手下们也默契地躲进树荫下休息,看着农夫们如同没头苍蝇似的忙里忙外。

立秋时间一到,莒伯礼也不再在海边多做停留了,虽然今年征召了领地内大量的农夫,但春天种下的粟还是会成熟,有点收成也得尽力保住。

因此他开始询问东郭槐阳,

“东郭槐阳,今年除了给国君送去的那三千钟盐外还能有多少剩下的?”

东郭槐阳说道:“只有八百多钟,今年花了太多时间在农事上了,如果不让农夫们回去春耕,至少还能再增加三五百钟。”

莒伯礼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算了,不让这帮农夫回去务农是不符合礼的,再说,今年的粮食种不上,明年还要花钱买粮食呢,要不然那帮农奴还不跑一半。”

东郭槐阳连忙回应道:

“是主公您心善,除了您在煮盐这年让农奴们回乡种田,其他人不全都命令农奴们在海边干满一整年吗?”

莒伯礼只是点了点头,收下了臣下的奉承。因为东郭槐阳说的是实话,这个时代的贵族都是乌鸦站在煤堆上――一般黑。

有个别人发个善心,减轻下负税是能记录在史书上的。

因此,莒伯礼允许他手下的农夫回乡春耕,这几乎值得所有贵族们嘲笑了,耽误了这么多天,能晒多少盐呀!

当莒伯礼告诉小白,他们要返回莒都时,询问小白要不要一块儿返回。

小白当然也希望能够返回莒城,因为在海边有什么大事发生自己全不知道。

虽说小白是命中注定的齐桓公,但要说有什么蝴蝶效应影响下自己回不了齐国怎么办。因此鲍叔牙已经催促几次了。

即然决定返回,命令传达下去,除了原来驻守在这座庄园的莒君的武士,制陶的工匠,所有跟随莒伯礼前来煮盐的农夫们欢欣雀跃。

他们也学小白捡上一堆海藻,藏起一点咸鱼,准备带回家,给妻子儿女们尝个新鲜。

莒伯礼手下的车夫们则忙着修整车辆,装载好盛好的食盐,做好返程的准备,沭河上的船舶也开始返程,返回莒都。

此时的苏北还没被泛滥的黄,淮大规模淤田造陆,因此沭河河口也是向北方偏移,距离莒都并不算太远,约一百多里路,快点走三天大概就能返回。

小白的车跟在莒伯礼的车后,身后的车辆也排成长长一列,农夫们或背着海菜,或帮忙推车,像一条大长蛇,浩浩荡荡返回莒都。一路上各种歌儿唱起。

“田野青青,田野青青”

“鸟雀硕鼠,勿食我苗”

“田野黄黄,田野黄黄”

“鸟雀硕鼠,勿食我粟”

声音悠长,又充满了即将面对丰收的喜悦,每当这首歌儿唱起,农夫走路的力气都增添了三分,车行进的速度都加快了。

站在车上的小白听着这歌谣,对身旁的鲍叔牙道:

“听说周天子会派人于各处采风,齐地曾接待过采风的使者,也不知道这首会不会收录。”

鲍叔牙摇头回答道:

“不会,天子只会收录中原华夏之风,莒属东夷,不会来采风。”

这里的风是“国风”是周天子了解各诸侯国们民间情况的途径之一。

各国的国风各有不同,王风正,春晋之风多酷烈,卫郑多情话,而此时齐地的民风嘛,呵呵。

被孔夫子所删减后的诗有三百篇,齐风十五篇,用了四五篇描写这个给鲁国国君戴绿帽,玩德国骨科之恋的齐襄公与文姜。

哦,这时的人们大概会把德国骨科称为齐国骨科了。反正没给齐襄王作讳,就差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了。

所以,被时人们记恨没啥,被孔夫子记恨就不一样了,反正齐地民风比较开放,齐国君主与公主们又比较作死。

而鲁国又离齐国很近,这种八卦就彼人家喜闻乐见的记下来了,也不管鲁君基本上娶的是齐国公主。

第二天,莒国的民歌刚唱起来,前面就来了几辆前哨的车。

据说是莒君派遣的今年监督煮盐的大臣句于羽衍的家臣们。

他们拜见了莒伯礼。小白出于好奇,也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就靠在莒伯礼车边旁观。

当几个家臣拜见了莒伯礼,莒伯礼奇怪的问:

“这才刚刚立秋,正要开镰割粟,为什么这么早就来?”

其中为首一人回答道:“是为了不误莒君的盐赋。”

莒伯礼气笑了,说:

“煮盐要在春夏之交,割芦苇要在深秋,芦苇枯黄了怎好收割,这么早来,除了多费力气又有什么用呢?事倍而功半,能多干多少活呢?”

其人诺诺不言。

倒是旁边一人年轻,说道,“今年天气雨水多,豆子长得好,粟就长得一般般。不如早早把领民们集中在一块,赶到海边,让他们就海而食,減少粮食的消耗,多产盐以抵农事不善的损失。”

莒伯礼和小白听了相顾无言。

这几个行人很快返回通知他们的主君句于羽衍。

莒伯礼问身旁的东郭槐阳,“你知不知道领地内是种粟多还是菽多?”

东郭槐阳兴奋地说:

“因为春天时间急,种菽能救荒也省力,所以发下去的菽种子要比往年多,看来能有个好收成了!”

莒伯礼也点了点头,放下了心。

于是中午,就在路边,下臣们扎起了帐蓬,备好了酒菜,与路左相逢的句于羽衍举行了饮宴,宴席上歌舞欢欣,美人醇酒,宾主尽欢。

而帐蓬外,一帛之隔。当回家的农夫们喝起欢快的期待丰收的歌后,离家的农夫也发出了低沉悲哀的歌:

“秋雨霖霖,使人断魂”

“刈我禾粟,取尔奉君”

“不知雨泪,湿我衣襟”

“天不瞩目,如之奈何”

于是回家的欢快就被低沉的歌儿取代了,农夫们脚步更快了,个个回心似箭,脚步匆匆。

当小白返回所居住的莒城的居所,正好是秋后三天,莒国的农夫们纷纷在田野里忙碌。

忙活了一年的农人们开始了收获,这一年的收成好坏将决定他们今年及明年的命运。

鸟雀田鼠也都出现在田边,与农民们争夺活命的口粮。

小白在莒国只有宅院附带的几亩田,能种点菜呀什么的,因此不用秋收。

可以在家好好消去在海边的疲劳,至于在海边的收获也都带了回来。

辛劳了半个月,不过还是比不上莒伯礼分开时被送的礼。

莒伯礼送了十钟盐,三车咸鱼和海带,够小白等人天天吃,吃一年了。

第九章 齐国来信

随着秋天的到来,人们在田野里忙碌个不停,一眨眼时间就到了白露时节。

俗话说,白露无青谷,虽然这个时代只是简单地划分了月份,粗略地划分春夏秋冬。

可是小白依靠前世的记忆,用两个时空大致的天气气候做比较,初步认定两边应是一致的,于是仔细计算自己到来的天数,推算天文历法。

小白也曾考虑直接用西历,但是与鲍叔牙商量后,还是没与天下为敌,入乡随俗用了旧法。

但把新编的二十四节气加入了进去。这些天来总算勉强能够应用,应该说还是比较准确的。

小白把历法和节气的事告知鲍叔牙,两人兴奋讨论了好几天,当鲍叔牙问及究竟是如何想出配套节气的时候,小白自然是用入仙乡,受太公教导过来回答。

不过农历毕竟不是十分精确,小白决定以后自己当了齐侯,成为诸侯伯长后,就把西历搬出来,那个只要四年闰一天。

不过贸然修改历法不是件小事,中国的历法基本上是参照月亮和太阳,又称阴阳历,。

这时的人们通过月亮就能大致判断是在这个月哪一天,贸然用上西历,月亮与历法对不上了,容易造成混乱。

但二十四节气没这个问题,可以起到指点农事生产的作用。

把历法的事粗粗弄通,小白就把它扔到了一边。

历法或许对一个国家社会很重要,因为它关乎到整个社会的生产秩序,但对个人来说,这不过是个记数工具而已。

于是,小白这几天很闲。闲得无聊,只能拿着一张弓,于三十步外在树上挂了个箭靶,习射。

在春秋,射是种很重要的仪式。所谓的君子六艺里射就是其中之一。

但关键在于春秋时代没有摆脱渔猎时代用弓箭获取猎物的习惯。

把这一习惯应用于军事之中,习惯后来变成了礼法,礼法要求君子必须习射。

于是,小白也拿着角弓,练习射箭。弓是在战车上用的角弓,比起步弓要短些,但依然很有力道。

箭是三棱箭头的竹制杆羽箭,因为只是练习,箭是海鸟长毛为羽的箭。

在战场上首推雕羽做的箭,其次是鹰,再次才是鸿鹄大雁之类的羽毛。

因为古人迷信只有凶猛的猛禽才能让箭更有杀伤力。

这个魂穿来的身体本身就是个射箭好手,严格训练的身体还能本能的应对。

他其实已经在海边与莒伯礼射鸟时射过箭了,不过那是在战车上,比较巅簸,不易瞄准。

不过那时海边鸟多,看见鸟群在哪儿就一箭射过去,射中了算气好,射失了只要不偏的太厉害也能圆的过去。

只要多射几次,总会中靶。只不过射多了胳膊就又酸又涨,很不好受。

春秋时代弓箭是种重要兵器,旁的不说,单说历史上小白面对管仲,管仲如果不是一箭射中带钩而是稍稍偏离,那真是改变小白命运的一箭。

小白一边射箭,一边还在思考,面对这个时空的管仲要怎么办呢?

是一箭射死他?还是穿身厚甲?万一箭射歪了正中脸上怎么办?

心思飘了,箭也射不正,难怪人家古人通过射箭准不准判断一个人的品质呢!

心思歪的就一定射不上靶,也不全没道理呀!

旁边观看指导的鲍叔牙已经猛皱眉头,如果在以前早就大声教训小白了。

大概最近小白表现的有点惊人,又拉上了太公作护身符,让鲍叔牙也不好再重责小白。

不过小白也意识到三心二意练不好弓箭,连忙收心敛意,咚,终于上靶了。

练箭过后,十中七八,小白对结果比较满意,接过一块丝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向鲍叔牙问道:

“夫子您认为我的射术怎么样?”

鲍叔牙点了点头,对小白说道:

“公子的射术一向不错,但要勤加练习,手才不会生疏,射出的箭才会有力。”

小白微笑着答应着鲍叔牙“谨遵夫子教诲。”

就在师徒用射箭培养感情呢,武翼过来了,对两人说:“公子,齐国有信使来了。”

小白问道:“是谁的信使?是高傒吗?”小白知道历史上的小白与高傒就是好基友,这个身体的小半残魂也让小白对高傒十分亲近。

武翼回道:“是高傒大夫的家臣,我已将他迎至堂中。”

“做的好,请他洗漱一下,先休息休息。”

小白对武翼说完又转过头询问鲍叔牙,“夫子,您说齐国应该不会发壬什么事儿了吧?”

“应该没有太紧急的事,”鲍叔牙道,“有的话我们的人也该来了,不会比他们晚。”

两人都很清楚所谓的大事只能是事关齐国那张宝座上的事,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下午,小白于中堂设宴招待齐国来的客人。客人向小白转达了来自高傒的问候,并送上了一封信――一块丝绢。

看着折叠好的厚厚一块绢,小白不由想到了纸。

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小白最痛苦的莫过于上厕所了。

从现代回古代衣食住行都要适应,衣服还好说,至少是丝绸材质,样式是奇怪了点不过习惯了就好了;

食物虽不合心意但肚子饿了总要填饱肚子,小白的肠胃也没骄惯到那种程度;

住的地方则更好说,一开始在海边就相当于野营了,野营都受得了,这时代的房屋也能适应,除了采光不太好,还是不错的;

至于行嘛,虽说马车不太舒服,可要说总归不用走路不是。

但纸就不一样了。后世,纸的作用已被电子侵蚀,笔就用的更少了。

但唯有一种纸,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那就是手纸。

于是在这个时空,小白只好用大树叶和麻布解决问题。

这时的麻布也不便宜,只能循环利用了。每次如厕后屁股都在大声提醒,我要柔嫩的手纸!

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呀!也是该找个机会试制一下了,小白心想。

小白打开这封用丝绸作载体的信,看完之后又递给了鲍叔牙。

看着鲍叔牙在认真翻阅,一股莫名的时代感从小白心底里涌了起来。

第十章 及瓜而代

高傒的信虽然字数不多,但实际内容并不少,记下了齐地发生的许多事情,但并没有出格的言论。

由此看来齐国虽然内里动荡不安,所有人都知道贵族国人们对齐襄公不满很久了,但是齐侯还是很有威望的。

姜诸儿虽然行事荒唐,却西定卫,南却鲁,东灭纪,报了齐胡公被烹之仇。

齐国在各国里仍是响当当的大国,国人们虽对君主荒唐无耻感到不满,但齐侯并没侵犯他们的利益。

贵族们虽然被齐襄公屡次打击,但慑于他旧日的威名,暂时还没有人跳出来挑战齐襄公的地位,所以他还有闲心玩乐。

于是,小白设宴招待高傒的家臣,也是高傒的族人,高伪。

高伪是个中年的汉子,看上去很儒雅端庄,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

但其实他很爱说话,对事情又很有想法,所以被高傒派到小白这儿来,是希望他能为小白带来新的消息

席上,小白与高伪同饮了三杯,开口道:“白兔最近过的怎么样?”

高傒号白兔,所以小白就直接叫上了。也有显得两人感情很好,于是叫人外号的意思。

高伪回答道:“公子现在担任大夫之职,他与国氏的国懿仲大夫经常在一起饮宴”。

也就是暗示高傒与国子的交情很好。不过,国、高都是齐国名门,在一起玩乐也没什么。

小白虽跟国子不太熟悉,但也并不是没有玩过。因此举起酒杯,喝杯酒就过去了。于是又问道:“现在国内有什么新的见闻吗?”

高伪回答道:

“国君现在越来越喜怒无常了,他宫中有美人,他不去爱惜,却跑到边境与鲁夫人相嬉戏;

贤能的大夫们不去亲近,而亲近孟阳,石之纷如这些小臣;

他不爱护自己的族亲,公孙无知因得宠于先王而被允许与太子同等的仪仗,他一登位就取消掉;

因为卫国的事,而害得您出逃;现在留在国内的公子纠也犹如鹌鹑,不取出头劝谏;

好旳施政建议不去接受,行事随心所欲;

他用强大的武力去攻击别人,又害怕人家报复。”

高伪越说越兴奋,也不顾揭露小白出逃齐国这件事,在小白与鲍叔牙的劝说下多饮了几杯好酒,酒劲上头,说起话来更是滔滔不绝。

“当初,连称大夫对国君说,您得罪了周王和卫侯,要小心被西边的国家讨伐。

于是齐侯听从了他的话并把他派到临淄五十里外的葵丘去,让他与管至父防守西方边境。

连称不乐意去,国君正在吃瓜,说“现在是瓜熟的季节,等明年瓜熟时就让人替换你们。”

结果,今年了,连称已经好几次上书齐侯,要求调回临淄。”

鲍叔牙听了,很是震惊,说道:

“国君怎么能这样呢?说出的话不算数,就丢掉了国君的信用,这以后谁还会相信国君呢;

朝令夕改,一定会让接到命令的人怨恨,让心怀怨恨的人领兵在外,齐侯也不怕被人造反。”

说着,鲍叔牙连连叹息,问道:“难道朝中没有正直的大臣劝诫君上吗?”

高伪回应道:“作为臣子,是应该劝谏,但君上不听从,反而还要加害敢劝谏的人,长此以往,还会有人去做傻事吗?”

小白长叹道:“连劝谏主上都被人当做犯傻,这样的朝政怎么不会生变乱呢?”

又问高伪:“那么君上是怎么对待这件事的呢?”

高伪回答道:

“听说,我离开齐国的时候,连称和管至父送了一车瓜给国君,想要以此提醒国君。

但国君吃了瓜后说“瓜还挺甜的,就让连称他们再种一年吧。”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了。”

小白于是默默喝了杯酒,心说,齐襄公大概今年就要玩完了。

连及瓜而代这件事都干出来了,那么接下来就会发生连称,管至父与公孙无知联合作乱,杀掉齐襄公而无知自立为君了。

那时管仲也会和公子纠跑到鲁国,一等到无知被杀,就要回国,争夺君位了。

看来,时间已经很紧迫了。想到此节,小白不由心神动荡。

不过,席上的鲍叔牙正在沉浸于齐襄公乱政的事儿,而高伪则对发生在齐国的事儿有人听而疯狂吐槽。

所以没人注意到小白的脸色神情有异常。浑然不知,小白的心思已经飞到一年后了。

作为后世人,小白虽然对春秋齐国这段历史有过了解,但也顶多了解这时候著名的几个人物。

什么桓公小白,春秋首霸,齐相管仲,管鲍之交。

虽然是通过人物来了解这时候发生的大事,对这几件事发生的年代只是有个大概概念,但依托这几件事情就能逆向推导出将要发生的事情。

而同时代的人,无论他眼光谋略再怎么深远,在事情发生之前顶多有所预料,但事情会不会按照他们所想的方向进行,还要看当事人的应对。

比如,现在高傒给小白来了信,但绝口不会提及要拥立他为齐君这件事,但并不代表没有这个意思。

但要拥立为君并不是件简单事,很显然,要求被立者要拥有足够的名望品德身份地位。

而小白身为僖公的第三子母亲曾经很受宠爱,自身又被兄长因卫国的事牵连,被迫逃走。

但齐国国人们都很怜惜他,这是日后能被拥立的基础条件。

而像公孙无知,虽然得宠于僖公,但他是僖公的侄子,又是靠弑君而得以执掌大权。

虽然自立为君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即不被正史所承认,也得不到国内大小贵族的拥护。

到了晚上,宴会已经结束,远来的客人已经到客厢里休息了。

小白则与鲍叔牙来到偏厅,这是小白平常当作书房看书的地方。点上一只蜡烛,两人对坐,商量在齐国发生的事。

鲍叔牙的身体掩于暗中,面孔被烛光照耀,显得目光炯炯有神。他开口说道:

“公子,齐国发生了这件事,是动乱的先兆呀,齐王骄横淫逸,连大臣们都不愿向他效忠。

连称有个妹妹是国君的侍妾,本来是可以依靠的重臣,所以派他去领兵,可却被国君如此轻慢,我认为祸事必由他引发。”

小白心中难掩惊讶。心说,鲍叔牙对人心把握很准呀!

我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才能明白,而鲍叔牙却能推断出来,可以看出鲍叔牙对政治很敏感。

不过事儿还没开始呢,接下来好戏将轮番上演。

因此,小白回答道:“即然事情还没发生,那我们就先等一下吧,看看情况再说。”

鲍叔牙急道,

“公子,事前有所准备才能牟取利益呀!在临淄还有公子纠在呢。”

小白心想,就是他们在我才不急呢,按照历史,公子无知自立为君后,管仲才和纠才跑去鲁国。

自己所料不错的话,还会有时间准备。因此,小白回答道:

“别担心,不幸的事怎么会单独发生呢?再说有高傒在,我们已经先在临淄有了一批支持者。接下来是该准备,但不是在齐,而是在莒。”

“唔……”鲍叔牙听了,捋着胡须,沉吟良久,直至蜡烛燃尽了才告辞离开。

小白送走鲍叔牙,返回寝室里,心中思虑万千。

既为即将到来的可能发生的历史进程而欣喜。

又担忧事情不会按照历史那么演绎。

更担忧自己即位的过程可能不那么顺畅。

辗转反侧,许久才睡去。

第十一章 狝猎于田

如果有人问你,当你穿越回古代,你最应该干什么?

也许你会回答搞发明创造。不错,发明创造是个好主意,即能改善生活,又能改变世界。

但对穿越回春秋,成为流亡公子的小白来说,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

现在就有次机会能改变命运,你需要借助友邦的力量回国争位,成功了,你就是一国之主,美好的人生在等待着你。

而要想让友邦支持你,就需要你对友邦君主点头。

为了让君主点头就要先说服他的手下,而怎么说服他的手下呢?

小白会毫不犹豫的大声回答――投其所好。重利益的直接送金钱美色;重交情的,就需要交朋友,玩的好了才好张口。

所以,小白需要吃喝玩乐!不过吃喝玩乐并不是为了享受人生,而是为了交朋友,拉关系。

就像是近代的那些潜伏于敌后的间谍,为了得到情报或是达到某种目的,除了金钱美女直接考验一个人的心性,更多的其实是靠在酒会一次不经意的闲聊中取得的。

但有目地性的吃喝玩乐也是很累人的。比如,与朋友在一块儿小酌几杯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但要是指望用酒来麻醉一个人的神经,使他答应你的某个要求,而又不想让他酒醒后反悔不从账,只好再多来几次。

那种感觉和吃喝玩乐为享受是有很大差别的,比如小白就能理直气壮的说,我这是在搞外交工作!

自从与莒伯礼有了来往,小白的家里就逐渐热闹起来了。

朋友嘛,总是越交越多,虽然莒伯礼本身在莒都就不怎么讨守旧的莒地贵族们喜欢。

但他本身的地位并不低,通过他再认识几个贵族是没什么难度的。

也不光是小白,鲍叔牙也脚不沾地,去拜访相熟的贵族们,或是接待来访的朋友们。

不过,朋友们有来有往没多久,宴会办的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而秋收以后,田野空旷,正是秋天狩猎的好时候。

莒伯礼早就邀请小白和鲍叔牙前往城西秋猎。

同样是狩猎,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说法。

据说周礼规定春天的叫搜,夏天的叫苗,秋天的叫狝,冬天的叫狩。

古人举行狩猎就是为了获取食物,在渔猎时代,不要提用战车围猎,能拿着根象样的长矛戎者弓箭就不错了。

先人们围捕猎物,大声呼喝驱赶,包围攻击,直至杀死猎物,获取食物。

靠集体狩猎,才能捕获更多更大的猎物,提高狩猎的成功率,减小自身的损失。

因此学习怎样高效捕猎一定是当时部落的人最重要的事情,需要代代传承,只有如此才能诞生强大的部落。

只有强大起来的部落才有机会让自己的后代幸运的生存下去。

这时就需要祈求神明和先祖,用一场祭祀使自己心安,用捕获的猎物充当祭品,敬奉给神明和祖先。

而当人类依靠种植取代渔猎采集,狩猎又成为了保护部族人身安全和所种植植物安全的重要手段。

植物能够填饱人的肚子,但动物们也会觉得这些植物而聚拢而来,弱小的食植动物会因这些粮食作物的美味、易得而聚集,大批聚集的食草动物又会吸引大型食肉动物前来。

大型食肉动物的到来不光会危及弱小的食草动物,还会威胁到人类。

于是,为了保护粮食幼苗,需要驱赶食草动物们;

为了防止成熟的粮食被鸟雀侵袭,需要驱赶鸟雀;

为了种植更多的粮食,需要开垦更多的土地。

于是人类在一步步地扩张他们的势力范围,这又不可避免的于野兽们相冲突。

单个的人们对抗大型食肉动物并无优势,即便加上武器也一样。

但成群的人类即便仅凭几只火把,石块木矛也能逼的猛虎花豹闻声而遁,狐豺群狼,望风而逃。

于是狩猎就被代代相传。到了城邦时期,人类有了城墙避免了野兽的侵袭,但有了更危险的敌人――同类。

这时就需要组织战争来决定未来的命运。于是人们运用起祖传的狩猎技巧,发动战争,杀死敌人。

但人类之间也能和睦相处,战争并非唯一选择。

但人类自从互相残杀的那天,就已经患上了恐惧症,忘掉了恐惧的部族几乎一定会消亡。

所以人们用狩猎来演练战争。练武习兵,修习军事成为了贵族们的必修课

于是《周礼》中就规定了,要用战车包围猎物,但一定不要包围严实,要留个缝隙,让有的猎物逃走。

在春天,要仔细搜索,防止他们破坏地里的青苗。

但春天是孕育生命的时节,要体现我们心中的仁,所以怀孕的母兽和小兽不能杀;

夏天,田野里的庄稼成长了,要消减食草的动物防止他们糟榻农田里的粮食;

秋天,田里的庄稼成熟了,要重点消灭田里的鸟雀,防止他们偷吃我们的收成,使我们少收获粮食;

要射杀大型的猛禽,以避免他们偷袭农人们喂养的家禽。

冬天,什么东西都可以围杀,要围攻那些大型的食肉动物,防止他们在冬天无法获得充分的食物而去祸害农人们的家畜和老弱妇孺。

按礼举行的田猎之后还应举行祭祀,总之,田猎不仅能训练武备,还能增加王宫庖厨里的野味。

只是王室衰微,周礼崩溃,除了傻子,还有谁死板地按照周礼来做呢?

于是,人类对待被围起来的野兽丝亳不放过,生恐留下一根毛;

对待母兽小兽更是毫不留情,斩草除根;

对田里吃虫的鸟也一并杀死;

冬天只管近处的地方,把猛兽驱赶到别的地方,让他们祸害人。

于是,不久之后,人们抛弃了周礼,用早就适应好的残忍的心对待同类们也开始像对待野兽一样了。

战场上用尽阴谋诡计,对待仇敌一定要斩尽杀绝,做起事来急功近利、不顾长远,面对灾难以临为壑。

如此种种,在春秋就开始了,到了战国更是赤裸裸。

礼义崩坏的乱世即将到来,到底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这就是穿越后的小白所将要面对的现实呀!

第十二章 弯弓射雕

说是去狩猎,其实和秋游差不多。

能获得多少猎物不是目的,只是让战车驰骋起来,直面凶猛的猛兽,展现贵族们的勇武与气概,在速度与激情间挥洒荷尔蒙。

因此赛车与打猎这种能引动男人肾上腺素飚升的运动,从古至今,都为人们所热衷。

这时代的战车长宽约有三米多,木质双轮,前有辕,后有车厢,从后方上车。

车上坐三人,左为车左,是一车之长,手持弓箭,远程杀伤敌人。

右为车右,需要勇武之人手持长戈,负责近战,有战车过不去坑时还要下车推车。

中间为御手驾御马车,车由四马拉动,驭手手中有六条辔绳,掌控马车行进方向,需要很高深的技术水平。

不经练习根本难以驾驭。因此,孔子把“御”,也就是驾车放于君子六艺之中,把这当作士的基本技能。

御手于轮出身于小贵族,从小学习怎么驾车,技术很好,因此投靠小白后,成为御手。

小白这辆车上小白为车左,武翼当车右,于轮负责驾车。鲍叔牙的战车跟在后面。

这个时代一般有路连通于主要城邑,可以供战车和商旅来往,农田分布于城邑四周。

在乡间田亩之间的路就叫阡陌,一般难以通行战车。战车想要通过,道路宽度起码要在三米以上,因此广阔的平原地区才是战车的舞台。

为了能够让大军快速机动,秦始皇时期修筑的直道可是有四十米宽,比如今的高速差不了多少。

平常,田野里有庄稼,战车在田里走一遍就祸害光了,速度也快不起来,因此,除非发生战争,否则没人会从农田里行车。

但秋天后田野里的庄稼收割,田野里空空荡荡,沟壑远远就可望见,土地也硬实起来,最是便利战车通行。

一行人早上从西门出发,二十几辆战车,几十条猎犬,三百号徒卒,一个上午跑出二十里远。

度过一条河后,到中午时分,村邑渐少,外出活动的农人几不可见,田亩不再平整方正,树木散乱,不成行列。

于是公推莒伯礼为主帅,带十辆兵车,二百余随从压阵。

以小白为左翼,七辆车向前方包抄,以另一名贵族名叫飞雉的青年贵族,率五辆车,截断右翼。

莒伯礼的战车也徐徐向前,在空旷的上呈半圆状搜索向前,徒卒们也随从战车左右,高声呼喝,威吓猎物,当战车无路,又要披荆斩棘,清理前方道路。

渐渐地,田野开始骚动起来了,那随风起伏的草从,不时有鸟雀飞起,田边的洞口,经常有黄色的野兔狂窜。

本来生活在树林,现在因贪恋田野里农人们剩余的谷草而留连的野猪、鹿、狍、獐子,各个惊慌失措,成群结队,左突右窜,哀嚎遍野。

在当今时代最强的兵器――战车的面前,即使再凶狠的猛兽也只配望风而逃!

小白起初还兴致勃勃,左冲右赶,不过当把猎物合围后,又没了兴致,除了一只野猪朝他的战车冲过来被他射了一箭赶跑之外,并没有再去射逃跑的猎物。

一众莒国贵族们却像许久没见鲜血的吸血鬼那样朝着包围圈里的猎物放箭。

命中了,猎物或是倒下,或者受伤把鲜血洒满田野。而人们则在亢奋中迎来日暮。

不过,毕竟不是大型田猎,总有猎物能从战车间的缝隙逃走,而沉浸在狩猎快感的人们并不会在意这逃走的漏网之鱼。

行猎至傍晚,于山脚下扎营,洗剥干净猎物,或烧烤或炖汤,疯狂了一天的人们也要舒缓下疲备的肌肉,放松下紧崩的神经,享受他们的狩猎成果。

鲍叔牙见到小白的箭囊还是满的,就问小白:

“现在您的箭矢还剩许多,是今天的打猎不够欢快吗?”

小白心里想,应该是前世里的保护动物的宣传影响。

前世,连家养的狗都不能虐待,小家雀都够的上保护动物。到处有宣传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文章。

我以前打猎是因为刚刚穿越过来,兴奋劲儿还没消失,现在则是见多了血,有些反感。

不过前世与现在还是有不同,现在人类才是最该保护的,野生动物还只能靠边。

因此,小白酷酷地回答鲍叔牙:

“猎物不够凶猛,不配我出箭。”

鲍叔牙听了流露出自以为明白的笑容,认为只是年轻人争强好胜,又去关心他的那锅肉汤和香气袭人的烤肉了。

不远处就有山泉,山泉流水于石台上,回转于松柏之间,水流短促的流下山,没入田野中。

山是青石山,山虽不高,但形势险峻,群峰高低掩映,在阳光的照射下有薄雾淡淡被风吹散。青松翠柏,绿意盎然,枯草霜叶,红黄相间。

小白询问相熟的莒伯礼家的随从,这是什么山,回答说是浮来山。

浮来山上多鹰隼之巢穴,这也是众人来此的主要目标,东夷的图腾是鸟,但不耽误人们射杀猛禽。

取其华丽羽毛,插于头冠之上,炫耀以求夸赞。或是粘于羽箭之上,让箭射出去后更加精准。

因此,后世的匈奴人称神射手为射雕者,因为雕飞得最高最快,也最凶猛,所以能够射杀飞翔的大雕,才会被认为是神射手。

东夷莒国之中就不乏神射,或是不缺向射雕挑战的人。

那个据说能射太阳的翼就是东夷人,他和他的神射也被融入一个民族的传说中,成为反抗暴政,与天抗挣的图腾。

于是,第二天,大小贵族们用过早饭,向田野中进发。

不惧朝露沾湿下襟,荆棘撕破衣裳,众人向山中进发,惊起飞禽走兽,寻找那万里晴空中的小黑点,那应该就是他们的目标。

弓弦之声不绝于耳,人们也跟随着天上的黑点跑东跑西,惊得鸟雀不敢落地休息,只能徒劳的迎接箭羽。

每当命中目标,飞禽坠地,就会有从人飞奔上前,捡回猎物,奉给他们的主君。

不过,这个地方的鹰雕再多,也没有多少,因为固定的区域内供应不了太多的食肉猛禽。所以小白他们的主要目标是还未返回南方的大雁。

雁飞得较低时,还有射落的可能,如果飞得太高,以弓箭那点射程还是不够用。

也许算是小白的运气还不错。

他们驾车追赶到一处山脚时,有只鹰刚飞过山岗,小白随手一箭竞然命中。

引得众人狂呼:“公子神射”“不愧是公子!”等等呼声。

不过,猎物掉落于山的另一边,需要翻山越林去捡。

因此,小白下了马车,带着众人开始爬山,寻找属于自己的猎物去了。

第十三章 苛政如虎

小白的箭术原本就不错,他本来在史上就是个爱好田猎的人。

吕白魂穿小白后,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他也能有开弓十必能中七八的本事了。

但以前只是射固定的箭靶,或在海边射成群的飞鸟。

这与射雕、鹰和隼之类的猛禽难度不在一个等级上。

现如今,有这只雄鹰当战绩,小白也可以对人吹嘘:

我能神射,百步穿杨。

所以小白对这只鹰非常看重,一定要找到它,用它证明自己。

小白与鲍叔牙一行人留下车马,向着山上爬去。

山虽不高,但林草茂密,道路难行。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脊,但见前方还有一道山脊,两脊之间,犹如深沟,险峻非常。

小白见状,心中暗想:但愿那只鹰就落在这山脊上,一旦掉下去,想再找就麻烦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众人在这山脊上找了两圈也没找着。

鲍叔牙见小白兴致甚高,不愿败小白的兴致,于是主动说道:

“即然已经到了这里,我们就再下去找找吧。”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说的就是这种陡陗的山。

上山可以用身体贴近山坡,拉松拽石,总能爬得上去。

但下山不同,人一走快了把握不好重心,身上的衣襟又格外宽大,不利于山中行走,一不留神真能滚下去。

别看这山高也不过百米,一滚下去能要掉半条命。所以,所有人都小心谨慎,一边下坡一边寻找射落的那只鹰。

但直到下坡,仍然没有收获,仿佛那鹰又复活飞走了似的。

这下,小白的脸上可挂不住了,这要是没射中或让那鹰带伤飞走了,这不打他小白的脸吗?

还是武翼有所发现,他抓着块沾染了血迹和羽毛的石块,拿过来给小白看,说:

“公子,应是射落了,大概被野兽叼走了吧。”

小白看着这块石头,也只能无奈地表示放弃,这山上狐狸、狼的大概不少,叨走了大概再难寻到。

一行人只好沿着山谷向外走,打算绕回放车马的地方。

走出几百步,路过一片树林,武翼发现了一个像鸟巢一样用树枝搭起的屋。小白来了兴致,打算过去参观参观。

当小白走近树屋,发现这树屋竟然是依靠一棵粗壮歪曲的大树,悬于地面。

又利用几根粗壮的枝,做成了一个小型的树屋,树枝有被编织地样子,还用一排排树枝扎起,做成了门。

小白见状,笑道:

“鲍夫子,这里有‘有巢氏’的遗风呀!”

鲍叔牙听见小白这说,也不由笑了起来,众人闻言,无不发笑。

还是武翼眼尖,发现靠近树枝那里有堆鹰的羽毛,连忙喊道:

“公子,一定是你射的鹰。”

说着手持长戈,戳戳那木门,想要看有没有人。

被鲍叔牙大声责骂道:

“快住手,不要冒犯了住在这里的人!”

武翼连忙停下了那无礼的举动。

鲍叔牙自行上前,大声说:

“我们是齐国公子的臣下,冒昧地前来打扰,敢问屋舍里的隐士是何人?”

等候许久,就在众人以为没人时,那柴门却又打开了。

出来一个衣着褴褛,头发花白,身躯瘦削的驼背老头。手里拄着一根树棍当作拐杖,脚穿很破的麻鞋。

墙角还堆着一堆橡子。射杀鹰的箭也在墙边放着。

这可于众人心中的隐士高人的形象不符。

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小白记起这句话,还是上前施礼,说道:

“小子小白,路经此地,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被施礼的老头惊慌失措,连忙伏身跪下,口中连称:“不敢,不敢。”

小白也不嫌他脏,连忙把他拉起来,询问道:“老丈高姓?因何居于此处?”

那老头口不择言,说了一堆莒地的土话,他心中惶恐,说得又急,说完了几乎喘不上气来,脸都变白了几分。

小白连忙请他说慢点,喘口气,又向他询问道: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就不怕虎豹豺狼伤害你吗?”

那老头才回答:“我叫黑犬,是住在沭河左岸的农人,来这儿住就是为了给家里省口粮食。”

小白闻言大惊,连忙问道:

“是你的儿子不奉养你吗?还是你的儿媳不够孝顺?”

老人回答:

“我有三个儿子,都很孝顺;他们的妻子,都很贤惠。”

小白奇怪地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在家里享福,而要在野外冒着被狼吃的危险靠捡拾橡子过活呢?”

老人闻言,叹了口气说道:

“今年雨水大,粮食收获还可以。但我家又添了三个孙子,除去缴纳的赋税,粟米就不够吃了。

所以我只能自我放逐,是为了给家里的孩子省口吃的。

至于我自己,已经活了五十岁了,早就知足了,还有什么不满呢?”

说完话后,老人的眼中已是一片平静。

众人听了,久久不能自语。

过了片刻,小白让人拿出一袋铜钱,送给这个老人。老人推辞,不敢接受。小白说:

“你应该回家看看你的孙子,你的儿子找不到你不知道会有多么担忧呢。”

见老人还是不敢接受,就说:“这是我买鹰羽的钱。”

把钱放到地上,让人捡上那堆鹰羽就走。

走着走着,小白禁不住叹息,鲍叔牙问小白原因。

小白说:“亳无疑问,老人是爱他的儿孙的,可是什么把他逼到与子孙分离,不敢呆在家里,含饴弄孙呢?

人都是怕死的,可为了给家中省点口粮,他连身饲虎狼都不怕了。由此可见,苛政猛于虎啊。”

鲍叔牙回应道:“民生多艰啊!”

小白对着跟随的人说:

“施政者要注意呀,如果治下的百姓,辛苦操劳之后还要饿死,这就是施政者的政策不对,需要改正。

我们决不能让齐国的人民也受这样的苦!”

鲍叔牙和武翼等人闻听此言,身形俱是一顿,随即眼露精光,齐声应道:“谨奉命!”

小白欣慰的点头。为自己能够借助这件事给手下上堂民本之课的机智而点赞,也为返回齐国争夺王位找好了理由:

只有我,只有我这个穿越者!才是这世界普通人的拯救者!

才能为这个世界带来改变。小白紧握双拳,暗暗想到。

第十四章 韭能复生

在离开的路上,武翼还在喋喋不休,为小白将那一袋钱送给那个老头而感到不值。还说:

“那鹰本来就是您射下来的,咱们没有追究他偷我们鹰的事情,就让他占了大便宜了。为什么还要送他钱呢?还要说是买鹰羽的钱?”

小白只是笑笑却不搭理武翼。武翼见状,更是对此事不理解。叔牙却笑着说:

“我看公子对这件事处理的很好。失去了钱财,但挽救了一个人的性命,又能使他的儿孙们有个尽孝的机会。

而公子失去了那笔钱财,却得到帮助他人的快乐。你没看见公子心情正好着吗?”

小白抚掌笑道:“知我者,鲍叔牙也!”武翼这才不再对此事抱怨了。

小白心说,鲍叔牙可真是能洞察人心呀。

当初管仲与鲍叔牙经商,管仲总是多分钱财,别人指责管仲贪恋财物,鄙夷他的为人;

上战场三次逃跑,别人都以为管仲胆小而嘲笑他。

而鲍叔牙却对别人说认,管仲上战场逃跑,不是因为管仲胆小怕死,而是因为家有老母无人奉养;

管仲多分钱财,不是因为贪财,而是为了家里母亲。所以管仲认为鲍叔牙是个能明白他的人。

因此,当小白等人驾车与莒伯礼一行汇合后,莒伯礼询问小白的收获怎么样,小白就把老者宁愿舍身饲虎也要为家里节省口粮这件事说了一下。并说:

“现在刚刚秋收完毕就发生了这种事,如果寒冷的冬天降临,恐怕还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莒伯礼听了长叹无语。但莒伯礼身边的贵族飞矢听了则不以为然,说:

“生长病死,是世间的规律。有灵性的野兽在衰老以后,就会离开族群,自己找个地方孤独死去。

禽兽们都知道淘汰掉族群的老弱病残,不让他们与种群争夺资源与领地。

历年因为这个的缘故,被赶出家门的老弱多了去了,你还能每个都遇上,都去管吗?

乡野的农民就如田地里的韭菜,割一茬,长一茬,只要不影响赋税劳役就好。”

旁边站着的贵族有的脸上不愉,对飞矢说的话不赞同;

也有的则一脸赞同,显然是认为飞矢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还说:

“如果是小孩,将来长大了还能为我们服徭役,种粮食。垂垂待毙的老朽又有什么用!”

鲍叔牙小声对小白说:“如果莒国的贵族都是这个样子,离莒国的衰败就不远了”。

但鲍叔牙说得也不对,在这个春秋时代本身就是比烂的年代。

这年头的国人暴动层出不穷,逃亡于野的农人奴隶们与戎狄们相结合,所以造成了华北平原上一连串的姬姓国家接连崩溃。

这种崩溃又造成了动荡和不安的因子,这种动荡不安的因子是有传染性的,他会越来越强。

因此,在秩序崩溃后的狄戎们就会进攻秩序尚存的国家,掠夺他们的财富,侵占他们的土地。

有一些会定居下来,继续农耕,逐渐再度华夏化。而另一些,则加入蛮夷们的部族,逐渐不事生产,以掠夺他人为生。

所幸,在莒国还是有莒伯礼这样的大臣的,因此,田猎完毕以后,莒伯礼就去王宫,报告给莒君。

很快,莒君下令免除了今年的徭役,还拿出陈年的粟米,救济受困难的国人。

小白在与莒伯礼的酒宴上谈及了这件事,鲍叔牙盛赞莒伯礼品德高尚,是个“有道”君子。

莒伯礼听了却不以为傲,说道:

“身居高位者把国家当成他的私有物品。如果你夸奖他,说他的好话,他就会很高兴。

但如果你想要指出缺点和不足,他就会讨厌你。如果你想替他做些事,他会认为你别有用心。

当我把此事告诉国君后,国君也不怎么在乎。

在我几次向他表明事情的严峻程度后,他却说:

“国家的主干是君主和贵族,国人奴隶们无足轻重。”

我则回答:

“人民贫困不堪,就会道德败坏,道德败坏就容易被有野心的人引诱,以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您拿出用不着的麻布和快要坏了的粟米,并不会消耗您太多钱财。

暂停修建宫室也不影响居住。完全可以明年再干。

但施加恩德,泽及百姓是圣明的君主的做法,您应该效仿。”

国君应该对他那不安份的弟弟叔叔很是顾忌,又知道我素来忠诚,不会背叛他。也愿意听从正确的建议。

如果国君像是飞矢那样的人,不但不会去干,还会因为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而迁怒于人。”

看来哪个国家的王位传承都不会平静呀!小白与鲍叔牙的心里都在想。

因为这件事情的发生,小白更加关注莒国人民的处境,并用他们做为参照来构建这个时代普通底层百姓们的生活常态。

这个时代因为生产力极度不发达,铁农具非常少见,而青铜又太贵重,只有用木、石为犁。

用牛来耕种也只发生在农事发达、个别富裕的地区。不可能普及开来。

而农民们没有合适的工具去耕耘更多的土地,就会造成效率低下。既无良种又无肥料,投入和产出就会不成比例。

按照井田制理想状态来说,一夫要治百亩田,这儿的亩都是小田,与后世的大亩大小相差很多。

即便再用心耕作,种出的粟米也不够交完赋役后供全家人吃一年的。何况有限的土地还要用来种麻,制作衣裳。

不过,粟与麻都是比较好管理的庄稼,加上田野里有的是野菜野果,野生小动物。

只要君主贵族们不大兴赋役,农民们勉强还能活的下去。

小白与鲍叔牙讨论莒国百姓日常生活的时候,秋天也开始过去了,冬天渐渐到来。

蛇蛙潜藏起来,静静等待明年开春的惊雷;鸿雁飞燕早早南度,在南方度过他们的冬天。

冬日里的君王举行大的狩猎,以此来祭祀祖先,兴兵演武,展示军威。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不过是又一个难过的寒冬罢了!

但在齐国,却将发生一幕幕的宫庭戏剧轮番上演,精彩纷呈!

第十五章 设宴饷臣

随着冬天的到来,小白心中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儿也越来越淡定,不再是一幅心急如焚的模样了。即然知道了齐国的政治态势和自己了解的一样,小白的心也放宽了。

当一场小雪降临后,天气渐渐寒冷,小白打算吃点羊肉,好在冬天补一补。也好犒劳犒劳这些为自己辛苦效劳的臣下们。鲍叔牙命人去市上买了一口猪,两只山羊,准备杀掉吃肉。

杀羊是庖厨屠夫们干的事,小白的手下就有专门管饭食的,但小白嫌弃他,认为他做饭不好吃,就只命令他干些屠夫之类的活计。

其实也不是他做饭不好吃,只是吃够了后世饭菜的小白打心眼里看不起这年代的厨艺。这时候没有铁锅和植物油,就连专门的柴灶都不垒。看看这时候煮饭用的炊具,贵族们用三足铜鼎,平民们用三足陶鬲。要烧开点热水非常耗时,所以这时候的热水就叫做“汤”。

我们现在喝热水觉得习以为常,并对别的国家大冷天喝凉水惊奇不以。但在古代,薪炭不足,又没有玻璃暖壶来保温,喝口热水和今天喝饮料是差不多的。

史书上记载的第一次生化袭击是匈奴人,在面对汉朝大军的兵锋时无力抵抗,便置粪便死尸于水源地,汉军死伤惨重,连霍去病那么猛的牛人都没抗的住,英年早逝了。

所以史书上的瘟疫似乎是那么的恐怖,甚至河道泛滥一次就能引发起瘟疫来。因为洪水会冲起泥沙,冲毁村舍,淹死动物和人。这些污染物落在河里就会产生不洁的污水。人一旦饮用了这些污水,很容易得肠道疾病,严重点的,很快就会死亡。如果是在夏天,掩埋不够及时,那更是一死一大片。

所以,中国的老祖宗们发明了井,井比露天的泉和河水要安全些,至少不会有粪便和死去的尸体存在,这就很好的保证了水源的请洁。直至近代,关于卫生知识的大普及和煤炭与铁器大规模应用,普遍喝热水才成为了可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又开始习惯冷水了。

杀羊的时候在早上,小白的庖厨磨好了他的青铜刀,在用砖石垒好的大灶上烧起了一大铜锅水,铜锅是小白专门让莒国的工人制作的,和后世的那种大铁锅相差无几。还用红铜制作了几个小的铜火锅,打算做海鲜锅和涮羊肉来吃。

由于锅子刚刚造好,还不知道用起来怎么样,所以小白一大早就来这儿盯着。

让庖厨开工时把羊血放好,羊杂与羊肉一锅煮了。烧出一锅好羊汤。从羊肉上割下几个羊肉放到冰室里冻上,好切成薄片,涮羊肉吃。

庖子的手艺还不错,至少刀功很见功底。说白了,切羊肉片和切生鱼片没什么两样,对伏秀的厨师耒讲不是什么问题。他自信能把鱼脍切得极薄,薄到几乎透明。因此当小白说把冻起来的羊肉切成薄片,他很快就切了一大盘。

于是小白就开始摆弄他的铜火锅了,因为火锅数量太少,大家便聚集在一起,不再分席。小白和鲍叔牙一个锅,其他人式四或六的围坐。

小白和鲍叔牙围坐在一个铜锅子面前,通红的木炭释放出的热量使铜锅里的汤很快沸腾起来。火锅是用羊油和麻籽等当底料,再加入熬好的羊骨汤,放上葱姜酒就好。当煮开了锅,小白马上动手,夹起一片羊肉片放入铜火锅里滚一滚,就用筷子,夹出来。虽然没有后世的醮料,只有芥末、茱萸和韭花,但鲍叔牙等人还是吃的不亦乐乎。

“啊,冬天里吃这个真是美味啊!”鲍叔牙的脸色发红。也不知是被木炭映照的,还是激动的,一脸的陶醉模样。虽然小白觉得许多材料都没有,像辣椒啊,蒜啊,芝麻呀,只有用其它作料替代了。但没有也没关系,单凭羊肉本身的味道已经足够了。

武翼等人则顾不上这些,对他们来讲只有大块的吃肉,大口的喝酒才能令他感到愉快。这种小铜锅儿份量太小,只适合公子和鲍夫子这样的顶层贵族。

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来品尝美味,一斗酒要慢慢喝上几个时辰,说起话来斯文有礼,做起事来不慌不忙。武翼平时很羨慕这种大贵族的做派,并且希望效仿,但在外面这一大锅羊肉面前,他再也忍不住了。

“公子,大锅里的羊肉好了吗?”武翼见小白与鲍叔牙只观注他们眼前的铜火锅,却不对外面的大锅羊肉动手,觉得小锅里的肉不够解馋的,也顾不上失礼与否,开如大声提醒了。

哦?小白听了还有些懵,旋即又懂了,这是在等他分割呢。于是小白取羊眼睛给了鲍叔牙,希望他继续出谋划策。羊腿给了于轮,选了一大块肉塞给武翼,每个人都由小白选取了些肉分给每个人。这是很重要的仪式,表示小白这个主君很看重你。

如果有谁没有收到小白分的肉,那对于追随小白的他们来说就相当于不重视他们,甚至会以此为奇耻大辱。因此而自杀都不罕见。这年头的士一堆玻璃心,历史上的晏婴用二桃而杀三士,杀死三士的不是那个桃,是脸面!所以会说,士可杀而不可辱。士,就是这么骄傲。

人家为你干活,你就要分肉给他。后世宋国的大夫忘了给自己车夫肉,人家要了还不给,站果两军阵前车夫把车驾驶到敌人的军阵之中,就是因为没分肉给他。所以,小白面对分肉这件事不敢不谨慎,一定确保每个人都能分到。

这些人都是跟随小白流亡莒国的臣子,虽说这年代的人慷慨重义,为了一点小小的恩惠而用命去报答屡见于史,但小白也深知那样的人因为少才见诸于史书,是后世史学家们对他们行为感到敬佩,留下他们的事迹以激励后人,也相当于立了块丰碑于青史之上。

但小白敢赌自己的手下都是那种人吗?很显然,不可能。那就不如老老实实按礼法做个全套,好好表现一下自己“尊贤爰士”的这方面。能让自己手下的忠诚度增加一点也很好。

小白举起酒杯向众人致意,请大家享用羊酒。众人也表示承了君主的情,一起大吃大喝。美食美酒,使得酒宴的氛围很好,小白的宴会取得了圆满成功。

第十六章 王猎于田

冬天,是万物凋零的季节。除了松柏还在山中展现绿意,其他树木早就抖落一身黄叶,铺在大地上。

一场大雪过后,迎来的是湛蓝的晴空,忽忽的北风不断吹拂着浮来山的三座山峰,吹起漫天薄雪。雪地里一片白茫茫,有什么猎物也逃不过狩猎者的目光。

漫天风雪中集结着莒君和他的武士们,小白和鲍叔牙也跟随莒伯礼在莒君之后,三百辆兵车,千余甲士,三千余徒卒,阵列于孚来山下。今日莒君要举行大的狩猎。

冬日的太阳散发出的阳光暖暖的,不复夏曰的炽热,照在每个人身上,能让人感到温暖。但这温暖不足以使人忘却寒冷。只有小白和他的部属,个个穿得威武不凡,迎着寒风,丝毫不畏惧那凛冽的北风如刀子般刮到身上。只能说小白他们木秀于林,引得其他莒国贵族个个瞪直了眼。

只能说人靠衣裳,佛靠金装。有身特立独行的好衣裳那是人人称羡。

莒伯礼瞅瞅自己的皮裘,感觉被冻得够呛,而身穿丝绸衣裳却不见冷的鲍叔牙,问道:“你们齐国人居于北方,有什么好的方法过冬吗?”

鲍叔牙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这事违背礼法,却不好说出来。

下了大雪之后,小白这几天守着一个青铜鼎炉,里面放置炭火,青铜受热散发出热量,再传递给屋子里的人。小白对这时候的衣服怨念更深了。前些天还不是太冷,换上厚厚的袍服后也感受不到风的侵袭。

但一场雪下来,让小白这个冬天无暖气会死星人,面对四面露风的衣服,再也顾不上礼法不礼法了,亲自指挥家中侍女量体裁衣,做出了一套紧密贴身的丝棉棉裤,上身也加了层薄薄的丝棉小袄。

只是显得小白粗壮了一些,这时的衣服普遍宽大,你一个瘦子穿上去就显的枯巴巴的像根柴火,贴身穿上棉衣就好比多了一层肌肉,看上去就威武雄壮。

小白穿好以后,拿到鲍叔牙面前炫耀,鲍叔牙却认为这不合礼法。

鲍叔牙是个君子,君子对自己的立场就很看重,而这时能区分一个人立场的就靠服饰,所以当小白命令女工做贴身的棉衣时,他还再三劝谏,想用礼来约束自己的主君。不过当小白贴身穿好,外面再套上一层之后,他倒也不再反对,只是坚决不合作,死也不穿这种衣服,要做到君子死而冠不免。

武翼等人就不怎么关心礼法了,他们只看到小白穿上棉袄棉裤后更加雄壮了,就纷纷表示愿意穿,小白公子穿的衣服即保暖还利于活动,对鲍叔牙坚决不穿违礼的衣服很是不屑。

公子赏赐了,你就应高高兴兴地穿上,主君的命令应该服从,这是低级贵族和高级贵族们的不同。

对于鲍叔牙不愿穿贴身的衣服,小白早已有心理准备,几百年后,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一样被守旧的人反对,其实他也只是改了改袖子,加了条裤子罢了。

反对者们不是怕穿裤子,而是担忧赵武灵王用骑兵取代车兵。武士是因为战争才有了价值,没有了用武之地的武士,还不如一个种田的农夫呢,不过骑兵终究没在赵武灵王手里达到巅峰,但裤子却被引入汉族的服饰里了。

也许这年代的贵族早就习惯了,冬天再冷不是有厚衣服吗?实在觉得冷可以加一件裘服,也就是皮草大衣。在冬天里贵族们是不怕外面的寒冬的,他们衣食充足,活动量大,自然感受不到严冬的残酷。也体会不到平民面对寒冬的恐惧,我有华服衣裳而你只能穿短褐,冬日我有丝棉之衣而你只能穿破麻衣,这样才好划分阶级,体现我的优越感。

只有那些平日里衣短褐麻衣的平民,冬天即无炭薪,又无厚厚的丝棉、皮草挡风保暖。只靠麻衣里添加碎丝棉,羽毛和芦花柳絮,这种衣服挡不住寒风的侵袭,平日里只能用身体散发的微薄热量来驱寒的农夫们,才最需要这些省钱省料的东西。

穿上裤子的衣冠贵族们只会觉得,穿裤子不合礼,不会关心裤子本来是用来御寒的。可是需要用裤子御寒的,却没有裤子穿,就是这年代的真实写照。

平民们缴纳自己一半以上的收成供奉给贵族,自己仅能享用自己劳动所得的一半,还要服徭役。而人口少的多的贵族们却能享用天下一半的财物,享受平民们为自己免费劳动,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穿上棉裤的小白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和武翼他们在下雪的日子里也在房屋外面玩的很欢快。小白还用皮革为自己做出了露出手指的皮手套,和能护住脚踝的翻毛皮靴。这样在雪天里,脚也不冷了,手指也能灵活的开弓。至于礼法,只能因时而简了。

玩雪最简单的莫过于堆雪人,用木铲堆起一堆雪当雪人肉身。一团雪,然后在雪地里滚来滚去就能滚成一个大雪球,当脑袋。用两块炭当眼球,碎木头当鼻子,用刀刻上长袖袍服,再给雪人加个冠。

嘿!又白又胖,活脱脱一个q版士大夫。

鲍叔牙起初也在乐呵呵看他们玩闹,只是当小白把雪人身上刻上他鲍叔牙的名号时,就再也忍不了了,可一冲出来,呼啸的北风就教育了他。鲍叔牙狂叫一声,冲回室内,去找棉裤棉衣去了。室外的众人则哈哈大笑。

所以,当莒君行猎,所有人都穿上皮裘以避北风时,只有小白他们仅仅披件披风,就出来了,非但不显雍肿,反而更加威武不凡,人人瞩目。以致于莒伯礼以为齐国人冬天人人如此,故有此问。

而鲍叔牙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怪小白把齐人在莒国的形象给改了。

不过,人家东夷本就不守周礼,见到小白这样威风,也不会奇怪,只是希望也有一身这样的衣服。连莒国的国君也认为齐国公子,相貌有威严,身形仪态,有贵族范儿。只恨不能和小白交流交流怎样穿着打扮。打定主意在狩猎之后就邀请他赴王宫之宴,好好把酒言欢一番。

当阵列完成,鼓声响起,狩猎开始,大家也都顾不上了。纷纷按照号令开始行动。大队人马,阵形变换,鼓声响彻三军,马蹄震撼大地。莒国的冬狩开始了。

第十七章 齐宫生变

就在小白跟随莒君在浮来山一带举行狩猎的时候,小白的老家齐都临淄也有支人马出了门,前往历代齐君的行宫――姑棼。

这正是齐襄公姜诸儿率领的一干小臣,他打算在姑棼住上几天,泡泡温泉,打打猎。

而他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眼中,暴露无遗。

被他放了鸽子的齐国大夫,连称和管至父已经想要杀他想很久了。

只是要弒杀一位国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姜诸儿在位期间虽然行事荒唐,连不伦之恋都传遍齐国了,民众虽对他有不满,但他在位期间齐国国力增强,国人们获得了荣誉感,虽然国君荒唐了些,大部分人还是对他的行政认可的。

但被他剥夺了服饰车马的公孙无知可是一直不乐意,想当初伯父在位时多好啊,无知无时无刻不在怀念那个时候。

因为伯父僖公只有自己父亲一个弟弟,两兄弟感情又很好,所以爱乌及屋,他被他的伯父齐侯僖公赐予了和太子姜诸儿一样的待遇。要是太子出点意外,说不定自己都有望齐君之位。

然而,姜诸儿那小子竟然不顾先君言犹在耳,一上位就先削减了我的待遇。

哼,难道是我要求的吗?明明是先君赐予我的,你竟然不顾兄弟之情,无故剥夺。

因此,当连称找上门来时,与无知商量除掉昏庸荒唐的齐襄公时,无知丝毫不犹豫,立刻就答应了。

两人商量:在齐都临淄干这事不行,因为忠于齐君的大夫们不会看着他们动手而袖手旁观,只能在国都外面动手。

最好的机会就是国君出游或是田猎之时。那时远离国都,只要很少的兵力就能杀掉他。

但齐襄公什么时候会出去?他出去会带多少人?这些都要考虑好。因为一旦事情败露,可就再无第二次机会了。

连称说道:“我倒有个堂妹,就在那小子的宫中,长得很漂亮,却不受宠爱。也许可以让她帮我们打听那小子的动向?”

公孙无知听了,连连称赞,并说:

“哼!姜诸儿无视人伦之道,荒唐淫乱,冷落后宫。你让你那妹妹多费些心,如果事情成功,我可以封她为夫人。那时,我可要仰仗内兄啦!”

连称连忙说道:“不敢,让她出力是应当的,至于成为夫人吗?就得看她的命啦!”

公孙无知连忙握住连称的手,用力说道:

“放心!我可不是那个言而无信之辈。说出的话,泼出的水!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连称大喜,说道:“好,公子有德!理该有位!我,这就去叫人告诉我那妹妹。”

两人达成一致,又说动了不受宠的连称之妹,就在等待时机。

当姜诸儿游玩姑棼,随从不过三百,有武力的还不到两百人。

当这个消息传来后,公孙无知和连称就知道机会来了。所以公孙无知请求一致前往,姜诸儿也同意了。

连称连夜赶回葵丘,召来管至父,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询问他的意思。

管至父也对姜诸儿失信之事很是不满,当连称一说,他就同意了。

连称说道:“好!事成之后,必有厚报。你马上去召集家臣徒附,信得住的兵马也抽调一些,我们择日动手。”

管至父于是带上私属甲士,率领选出的士兵五百人朝姑棼赶去。

齐襄公姜诸儿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起阴谋正在朝他而来,他正在姑棼愉快的休假,只是美中不足,异母妹妹因畏惧国人汹汹议论,没在此处。

几天以后,襄公姜诸儿带领随从前往贝丘打猎。大队人马搜山索林,正得意见,山林里一只大野猪跑了出来。

野猪可不是家猪那种吃了睡、睡了吃,吃肥长大了被人杀的那种家畜。

野猪野性十足,本来就是很凶猛的动物,它生长于山林之间,食性甚杂,皮糙肉厚,还在在松树上蹭了一层松脂,又在地上滚了一身泥沙,灰不溜湫,胜似一身铠甲。

狼见了狼愁,虎见了虎怕,黑熊见了它都要避让三分。

这野猪个头本来就大,鬃毛又粗又长,獠牙足有半尺长,呼噜呼噜,一看就不好招惹。

加之林密光疏,一头野猪冲出来,犹如山精野魅一般。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手里虽有弓箭长戈,却不敢上前。

姜诸儿忍不住怒斥自己的手下孟阳,问道:“你怎么不射箭?”

孟阳口不择言,指着野猪说道:“公、公子彭生。”

他本意是想说,这野猪长得又粗又壮,只有公子彭生那样的力士才敢与之相搏。

却不想,齐襄公会错了意。还以为是公子彭生回来找他报仇呢。

原来,齐襄公姜诸儿与妹妹早已有私情,少年男女互相慕艾本属平常,他俩却发情发错了对象。

后来妹子远嫁鲁国生了儿子。本来两人没可能交集了,但齐鲁会盟,鲁桓公要到齐国去,文姜就要求跟着回去省亲。

面对娇妻的请求鲁桓公答应了,一块儿去了齐国。结果两人干柴烈火又好上了。

有人报告鲁桓公,看住你老婆吧,老婆要给你带绿帽啦。鲁公还不信,谁敢给我戴绿帽啊?姜诸儿吗?他是我内兄啊,不可能不可能。这种有违人伦之事怎么会发生呢?

其实还真发生过。还是齐国嫁到卫国的公主,大概因为民风开放,对此事不太在意吧。

不过三人成虎,说得人多了,鲁桓公也起了疑心,看看自家老婆这行为实在不正常,就训斥了她。

可这一训不要紧,他老婆赶紧告诉了自己的情哥哥,“诸儿,他怀疑我们了,怎么办呀?”“不怕,我能搞定,谁也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于是齐襄公设宴请鲁桓公喝酒,喝多了的鲁桓公被齐襄公指示力士公子彭生送上车,送上车的过程中用胳膊肋断了肋骨,于是鲁桓公就死半道上了。

这手法,太粗糙,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人家鲁国人不干了,国君到了你们那儿时还好好的,回来就变尸首了。

连夫人也留下了,艳情还传满齐国了,当我们鲁国傻吗?必须给我们个交代,不然,没完!

自知理亏齐襄公,只好把彭生当替罪羊,杀了平事。

公子彭生觉得冤枉啊,事儿是你指使的,出了事不认账。于是死前就说:“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会报仇。”

因此,这也成了襄公心头的一根刺。今天,被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的孟阳喊了“公子彭生。”

立马被襄公想成公子彭生要回来报仇,他又惊又惧又是恼怒,大喊:

“他还敢回来!”说着,弯弓搭箭,朝着野猪射去。

箭虽射中了,但有厚厚的粗皮毛挡着,野猪并没有死,只是受了点伤。

这野猪受了这一箭,吃了疼,受了惊吓,竟然人立起来!发出刺耳的嚎叫!向着齐襄公的车就冲了过来。

“啊呀!”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在封建迷信盛行,神秘主义泛滥的古代,鬼神之说尤其能盅祸人心。

姜诸儿就被吓破了胆,听到那声哀嚎,更令他想起彭生被杀前的话。

一见野猪冲上来,便忍不住向后退去,一下子从车上摔了下来。

所幸,车不高,没摔坏身体。但被吓破了胆的齐襄公也顾不得其它,连忙夺路而逃,连脚上穿的一只屦掉了都不知道。结果逃跑途中被划伤了脚。

一行人连忙返回行宫。这才发现脚受伤的齐襄公向管鞋的官费要鞋。这仓促间上叛哪儿找?

正受了惊吓没处撒气的齐襄公找到了出气筒,大骂:“要你何用!”

拿起鞭子就开始打,直打的鲜血淋漓了才罢手。

第十八章 血染宫庭

于是,半月之后,小白在莒国再度接待了高傒的信使,高伪。

于酒席之上,听高伪讲述发生在齐国的政变:

当齐襄公狼狈逃回姑棼行宫的时候,公孙无知就知道机会来了。他立刻与连称等人率领甲士赶往行宫。

刚到宫门正巧遇上了出门的管鞋小官,费。费刚被齐襄公打了一顿,正自认倒霉呢,谁知,一出宫门,就看见来势汹汹的公孙无知和连称等人。

不好!遇上宫变啦!公孙无知他们这是要弑君呀!

他见公子无知等人脸色不善,就知道事儿要糟,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主动向公孙无知投诚,说:

“我对那个昏君不满很久啦,请让我跟随您,我愿为您打探宫中虚实。”

连称压根就不相信费这种小臣会背叛主君,执意要先杀了他。费赶紧脱掉衣裳,露出自身鲜血淋漓的身躯,满含热泪地白公孙无知说道:

“他因为我丢了鞋就把我打成这样,这种残暴的主君我还会效忠他吗?”

公孙无知验看了他的伤势,相信了他说的话,还派他进宫,察看宫中的情况。以为内应。

说到此节,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仔细打量席中众人的脸色。

坐在下首的武翼拳头紧握,面色发红,须发皆张,眼睛瞪的有铜铃大,左手支在案上,右手握着长剑,似乎随时要拨剑而起,与叛乱的乱臣贼子们先斗一场。给人的感觉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忠诚勇武的人。

坐于次席的鲍叔牙鲍叔牙也是正襟危坐,脸上的神情正气廪然,面带忧愁之色,但除了脸色稍稍发白,并无大异。

看来鲍叔牙对齐襄公会遭遇什么已有了心理准备。不愧是家主都很佩服的忠信有谋之士。

当高伪转过头,看向坐在主人席上的小白,不由心中大震,只见小白面容平静,嘴角微带谜样笑意。神色之间就如听别人讲不相关的故事一样,正好奇的看着他。

这,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君王之家对事关宫庭事变之事都是如此反应吗?

高伪心中一寒,便一时没忍住,开口问道:“公子,您难道就不惊讶吗?”

哦?惊讶?不惊讶呀!我能说我早就知道我那便宜兄长要死在这场政变之中吗?而且提前了半年就知道了?

哦!对了,便宜兄长也是兄长!正常人听到策划杀人事件难道不惊讶、害怕吗?何况是自己相关之人。

小白意识到刚才自己太平静了,一点都不像惊讶、担忧的样子。连鲍叔牙都有些怀疑了,只有武翼还傻傻分不清高伪的意思。

对,我也得表现出一幅对便宜兄长命运关心的样子,尽管他死了更符合我的利益,但猫哭耗子还得表示一二,鳄鱼的眼泪也得表现给自己臣下看呀!

要不自己成了啥人了?为王位不择手段?就和那个乱臣贼子公孙无知一个样?那我的道德水平堪忧啊!于是连忙说道:

“我看费这个小臣定是去报告我王兄,有忠勇之士护佑,王兄定然无恙。”

“哦……”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总算把事儿圆过去了。

高伪对小白拱拱手,又再次说道:“公子只说对了一半。”

面对众人探究的眼神,他继续说道:

“费这个小臣,一进入宫门就跑到君主面前,陈述了无知和连称联手作乱之事。”

王闻听此言大骇,赶紧问要怎么办,费说:

“我把您藏在藏在门后面,也许能保住性命。但需一人躺在榻上替死,不知……”

小臣孟阳愿意替死,他面朝里躺着,盖上丝被,不露出面貌来。

众人听到此处,都为之感叹,真是忠臣啊!

高伪继续说道:“在外面的公孙无知、连称和管至父见宫里迟迟没动静,就知道事情不对,开始攻打宫门,宫门口的卫士很快战死了。”

“费跑到门口还想拖延,也被无知他们所杀。”

“石之纷如和其他卫士在堂前死战,全部战死了。”

“叛军冲到宫里,杀死了躺在床上的孟阳,但被人认了出来。”

高伪的声音越说越是低沉,显然很是动情,为齐襄公姜诸儿小臣们的忠义死节而赞叹,众人也不由心生敬佩。

“在被发现榻上的不是国君后,连忙在四下里搜寻,最后在门后发现了一只脚,就将国君找了出来,扔到堂中,杀死了他。”

说着国君被杀之事,他再度望向小白。

只见小白以手捂脸,缓缓起身,目中泛红,眼中带泪,他抓起案上的酒杯于地上,咬牙切齿的说: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慌得鲍叔牙和武翼连忙上前,请小白息怒。小白推开他二人,向堂外走去,走至庭院中,方才面北而跪,大哭曰:

“兄长啊!王兄啊!”语发至诚,苍天可表。

众人急忙跟出,拜倒于地,遥祭齐君。

又过了好一会儿,小白脸带泪痕,与众人返回,不再饮酒吃肉,端坐于席中。

高伪连忙道:“公孙无知弒君之后,自立为王,襄王之子已然离齐,据说奔楚去了。”

鲍叔牙连忙问道:“公子纠呢?管仲呢?他们怎么样?”

高伪回答道:“据说,政变之后,管至父曾打算举荐管仲给公子无知。但管仲给拒绝了,还说,

“你们犯上做乱,有智慧的人都会反对你们,你自己都大祸临头了还不自知,还想拉上我。”

就和召忽一块儿保护公子纠去往鲁国了。”

鲍叔牙听了,长舒口气,放下心来。

旋即,又意识到,管仲和公子纠这一去鲁,势必会在将来与公子小白互相争位。

他心中暗叹,管仲呀管仲,若你今夏也在海边就好了,就知道公子小白是天命所钟了。

小白心中也在想,快了,就要到了决定命运的时候了,是一遇风云就能化龙还是化龙不成变泥湫就看明年了。

成了,则一举登天。败了,搞不好会死无全尸。

还好,我手下有鲍叔牙这样的谋臣,在国内又有高傒这样的内援,只要历史不生大变,成功的几率应该很大。

再说,若无冥冥之中的天意,自己还魂穿小白干嘛?

第十九章 丧葬之礼

小白这几天过得很痛苦,因为他的哥哥齐襄公死了。或者称之为薨了。

春秋时代的丧葬礼俗继承商周,普遍厚葬,贵族们尤其厚葬,所以,现在考古者挖开那时的墓葬,会发现很多青铜器。

而周礼里面天子死了称为“崩”,诸候死了叫葬,大夫死了叫卒,士死了叫不禄,只有庶民才叫死。

而更低等的奴隶死了连个坑都不挖,直接扔到沟壑里,任由野兽撕咬,苍蝇滋生。

所以,小白向鲍叔牙询问礼节,就是想知道自己在自己哥哥死了以后怎么办?

鲍叔牙思考之后回答说,“照常理,国君死了,会在一天后换衣,五日后出殡,五个月后再下葬。会发讣,告知各国,各国也会派使节前来吊唁,但这次国君暴死,无知篡位,只怕丧礼都要从简。

您在得知国君死后,又哭又叫,表示悲痛是符合礼的。

但接下来作为先君的弟弟,您要服丧一年。一日不能吃饭,第二天才能疏食饮水,要身穿麻衣、麻鞋,不能住在有吊顶寢室之中。

但我们这里条件已经很简陋,在您的兄长下葬之前,您注意着别穿丝绸衣裳,不要饮酒吃肉,不要聚众寻欢作乐就行了。”

于是,小白感到郁闷了。虽然他和他那个便宜哥哥压根就没见过面,可是这时候的礼法要求贵族们执行繁琐无比的礼仪。

但其实他应该知足了,因为孔子在后世制定的礼法是国君死了,全部大臣国民要服丧三年!

三年之内整个国家不准嫁娶,饮酒,寻欢作乐。而且还真有人实行过,那就是秦朝。

可惜,秦二世而亡了,到了汉文帝时,下令一切从简,这个理想化之极的丧葬之礼也没实行。但在后世,孔子的徒子徒孙们不断鼓吹,提倡,厚葬这个习俗基本没变过。而随着儒家掌控舆论,后世官员们父母过世,丁忧三年几乎没变过。

但在这春秋年代,真要按照孔子那套想法来干,国家能不能保得住可就两说了,所以虽然对贵族上层还是如此要求,但下层可就不一定了。

要庶农们三年不种田,那准能饿死全家,除此之外,对终年都吃不上肉的下层来说,服丧不服丧,都没肉吃,没丝衣穿,没好房住。而且婚丧嫁娶都要花钱,当然不能连在一块儿办。

但小白现在是贵族。按礼,他应该单独住,单独用餐,不能出去交友往来,要时刻面露哀戚,把自己变得形销骨立才符合礼呢!

可小白又不是傻!如果是自己的亲爹妈,那么做是应该的。可为那便宜哥哥,再这么干就可真傻了。

就是为了作秀也要考虑成本,值不值得。要是在这寒冬里生场病,以春秋时代这点可怜的医学知识,和半只脚进了阎王殿差不多。那可全便宜了在鲁国的公子纠了。

因此,小白只在棉袄裤上套上了一套白麻衣裳。脚上穿的是麻底麻面棉鞋。外表上都是麻制品,内里怎样还有人翻看?

鲍叔牙和武翼他们也都这么穿,大家都清楚怎么回事,但要在外人面前就要装出遵守礼法的样子来,否则就会引人诟病,使人非议。

这年头,一个好的名声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小白面临着与公子纠争位,公子纠受鲁国的支持,而小白就算取得了莒君支持,实力也比不上公子纠。因此,在齐国内部的支持就很重要了。有个好名声无疑能增加国人的好感,提升获得支持的几率,也方便高傒暗中操做。

所以小白的烦恼全在吃上了。主忧臣辱,连带着家里的庖丁厨也不好了。

事实上,自夏以来,厨的感觉就很不好。在海边,公子入仙境品尝到仙人琼浆美味后就对他做的饭菜态度变了。

以往他做出一的饭,无论什么公子和鲍叔牙他们都会很喜欢。但自夏天以来,公子就对他做的饭食指手划脚,把一些从未食用过的海草做成菜,众人还都认为味道好。公子做出的火锅,涮羊肉在这个冬日里已经传变莒城了。那个叫莒伯礼的更是隔三差五就跑来饮宴。不就是图公子想出的美味饭食吗?

而厨虽然很努力的学习,但公子吃过的东西他听都没听过,因此每当他按公子的纷咐去做那些不曾有闻的菜时心中总是狂喜。但当公子品尝后常常对他做的饭不满意。尽管鲍叔牙等人都以为这已经很可口了。但厨认为他们的称赞微不足道,公子才是厨服务的对象。

所幸,公子基本上无肉不欢,只要是肉基本上都能吃进去。所以今天煮上一锅羊肉汤,明天用蜂蜜刷在烤肉上让肉更细嫩,在瘦肉上涂油涂脂,使肉更加香,用芥末和葱姜调和味道,用野菜海带当菜蔬。

但冬天里蔬菜本来就少,大雪过后就再也找不到了。这些天只能用海菜和咸菜配肉食了。可现在,连肉都不能再吃了,这不是为难厨子吗?厨想破了头也没想出办法来。

其实丧礼期间若是生病也可以吃肉来补充营养,但决不可能连一天样子也不装呀!所以小白第二天只能是喝小米粥和啃咸菜。素菜,冬天里的这时候的素菜有哪些呢?

大白菜?这年头的菘还在南方未驯化。大白萝卜?也就是莱菔,这个也没听说过。这在后世都快没年轻人愿意吃的两种普通蔬菜在这年头还是梦想。

对了,有一有藕能吃,还有山药,还有豆芽!还有豆腐!小白为了自己的胃而苦思冥想。

吩咐厨多在小白的狐朋狗友家里找找,让他找到后用荤油铜锅炒点菜吃。炒完后装盘也给鲍叔牙一份。

所以,当鲍叔牙见到满盘的菜时还是惊讶不已,有了菜就不用吃菹菜了。

一道清炒山药,素炒藕片,清炒豆芽,葱炒豆腐,海带豆腐汤,醋拌海带丝,青绿碎葱倒在豆腐脑里,小巧精致的四盘菜配上几块烙得黄黄的麦饼,还有一碗浓稠香甜的豆汁。虽然没有片肉,但却显得雍容华***叔牙也吃得很是香甜。

其实小白想吃面粉、豆腐很久了,但是石磨的打造很成问题,由于未在两片石磨中间刻凹槽,依照后世做出的石磨外表,却磨不出面粉和豆糊来,试了几次都不成功,还被小白以为是莒国的工匠水平不够,打算回齐国后再做打算。

但多试几次总有惊喜,武翼他们一次偷工减料,在两片石磨之间留下了空隙,竟然真能出粉了。

有了粗糙的面粉,小白就想做馒头,但做出的东西更像死面饼,干脆再烙一烙再吃。

至于豆腐,是用黄豆先泡水,泡涨之后上石磨磨成糊,再用煮羊肉的那口大锅,倒上豆糊一直煮,先煮开的是豆汁,加上卤水变豆花,最后用麻布沥干浆水变成豆腐。

有了这些口腹之物,小白也不再对肉那么怨望了,趁着独处于室,无人来访的机会,拿着几卷书,认真了解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和军事艺术。以求能和后世做个对比,不致于显得自己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第二十章 豆腐之仇

自打石磨做出,豆腐发明。小白的日常生活里就不再有大遗憾了,对食物的怨念小的多了。话说,自从小白听到齐襄公去世的消息后,就开始闭门谢客,躲在家中。平日里就居住于书房,晚上也不能回寝室休息。孤单单的一个人为他的便宜哥哥“服丧”。

书房里的木地板上本就有了一层席子,小白又铺上一层谷草,放上一层麻布,再用丝棉被子改装出一个睡袋。白天的时候就卷起来放在席子旁,晚上再拿出来铺盖。

小白的书房里采光良好。而要想采光好,就必须有大的门窗,以便让阳光照进来。但大的门窗又会透进寒风,所以,古代的窗普遍很小,为的就是防风保暖。所以在没有做出玻璃,甚至没有能做出作为窗户纸的半透明皮纸之前,需要厚厚的布帘遮风。小白还在窗上装了块木板,不用时候取下,晚上就装上。

小白对春秋之时的房屋保暖性能已经绝望了,虽然厚厚的夯土和木板都很能保温,但屋里只能装进盛炭的铜鼎,木炭燃烧的很干净,几乎无烟。但时间久了还是觉得眼睛干涩,经常看着书会不自觉的流泪。小白感觉以后再这么下去不用几年,自己的烟就会被熏坏了。

所幸,这年代知识很匮乏,能够在莒国保存的书简就更少了,一卷书本来能写的字的地方就少,字却很大,虽然听上去学富五车什么的似乎很多,巨有文化。但论及字数并不多。一般情况下就需要自行脑补发挥了。

而这时代的知识又极其垄断,只有国家为上层兴办的官学,教的知识一般也就只有,史、书、礼、兵法等几种,自然与科学等几近于无,上等人根本不用学,有工匠们干活。

工匠们本身地位就低,只能通过身口相传,父子相代,只能靠日常劳动中总结,完全没机会接触知识文化,也就很难通过文字传承。

由于他们服务的对象只有贵族,严格的礼法规定他们只能世世代代为贵族制造东西,限制了他们的自由流动。这又扼杀了他们的创造性和劳动积极性。

所以小白没有在莒国大搞发明创造,虽然他有不少想法但他手里没有工匠把东西变成现实。连造个石磨都是找莒伯礼,请他调来石匠。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年代还没有和人的手工业者,工匠他们没有生产资料,地位形同半奴隶,只有靠国家来养活自己。这种现象被称为“工商食官”。

小白发明出的东西越多,只要他得不到工匠的人身所有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莒国人当嫁衣。这年代倒是有“专利”。但这儿的专利是某个家族长久干某种工匠,被特许只有这个家族能够生产这种产品,是一种垄断经营,和技术的关系不大。

所以,当他异想天开想靠专利石磨来赚取钱帛时,就被鲍叔牙教育了。那是工匠商贾们干的活儿啊。工匠是别人的,发明再多,你也别想带走。

再说,你不好好考虑怎么回国,光想置产置业是怎么回事?打算一辈子居于莒啦?所以,小白把会做石磨的工匠送还了莒伯礼,还附带了做豆腐的方法当做谢礼。

然而,小白没想到的是,豆腐在这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受欢迎程度和后世可没办法相比。因为这个匠人和豆腐的关系,居然给他在以后得罪了人,惹了个不小的麻烦。

莒伯礼学会了豆腐的制法后,立刻广开宴席,邀请众多贵族们前往品尝。立刻就在大小贵族之间引发轰动。

这年头,即使贵族们能品尝的美食也有限。而粗砺的食物对人的牙齿会造成很大磨损,这时人又不太注意口腔卫生,所以蛀牙算种常见病。

人的年纪一大,往往百病缠身,只能吃些肉糜,咬不动肉了。而这时,一种白如美玉,香嫩爽口,美味易得的美食,对这些牙齿松动的老人来说简直是天赐啊。一时间,莒伯礼在众多贵族之间出够了风头。

他们纷纷打听这种名叫豆腐的新奇食物从哪来的?怎么做的?莒伯礼则开始假装推脱,说这豆腐由齐国公子小白做成的,叫做小白豆腐,是齐国王宫里的不传秘方。于是小白豆腐名震莒国,连带着小白也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众人纷纷夸赞齐国的美食,盛赞小白的慷慨。就连莒君也派人前往莒伯礼那儿,向他求取做豆腐的方法。一时间,莒伯礼家的大门都快被众人给踏破了。

莒君的叔叔名叫己于卢丘,他也派人索要做豆腐的方法。

但他平日里与莒伯礼关系不好,莒伯礼推崇华夏,认为莒国应该华夏化;而己于卢丘则是主张用夷礼。所以他在去莒伯礼那儿碰了壁,又想向小白这儿索要。

但小白要为他哥哥守丧,所以并不接待外客。听闻此事,只表示方法已经送给莒伯礼了,所以不能一礼二送了。

于是,求做豆腐方法而不成的己于卢丘把小白和莒伯礼给恨上了。

这就是春秋时代的常态。这年代的人普遍自尊心过剩而且心理敏感,但又血性十足。

一丁点小事都能被人记恨一辈子,一定要报掉受辱之仇。如果没能完成还会告诉儿子,让他来完成。

这就很容易造成两个家族之间的互相仇杀。而且是子孙孙代代不能忘,血仇厮杀连绵几代人,上百年。

齐襄公因为报了九代前的国君齐哀公的仇,消灭了纪国,而被汉代的公羊高在他的“公羊春秋”里极力称讼、宣扬。

想当年,纪侯跑到周王那儿说了齐候三年坏话,终于说动了周王。于是周王派人把齐哀公捉拿到王都,用大鼎给煮了。齐国人不敢恨周王,把始作俑者纪国给恨上了。到了齐襄公这代,把纪国打的四分五裂,国君逃亡,以防齐国人秋后算账,报复他。

这就是广为传诵的“九世之仇,犹可报之”的典故。大复仇主义在汉与匈奴战争的影响下,一度成为社会舆论主流,影响天下数百年,导致仇杀之风屡禁而不绝。

所以,小白明明没干什么事,但被己于卢丘认为自己失了颜面,给恨上了。当然,也可能是厌恶莒伯礼,把小白给连带上了。

但因豆腐而结仇的小白还懵然不知,丝毫不清楚自己已被人恨上了,而且可能是恨一辈子那种。

第二十一章 回国之忧

小白并不知道自己被己于卢丘给恨上了。只因为自己拒绝了己于卢丘索要豆腐制作方法这件事。如果他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只怕会笑出声来。

这时的人们仿佛个个认为自己是天命之主,丝毫的委曲也受不得。

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因为牵扯到人的面子这件大事后,热血过剩的春秋人们便如同被红布激怒的斗牛,立刻就会亢奋起来,做出现代人感到不可思伐的反应,要与仇敌至死方休。

当时精英们也清楚自己的弱点,因此孔子讲究宽恕,认为君子不应以言罪人,不迁怒,不贰过。但正因为如此,才让我们知道,这是当时的士人君子所普遍缺乏的,同此,孔子才不断宣传,缺了什么,才要补什么。

不过小白当守丧一月期满后,丧期的礼节就开始放松了。小白也重新打开大门,接待来访的友人。

这一天,当小白再度招待莒伯礼,就在亭中架起一个小铜锅,里面煮着海带豆腐羹,一边用大勺舀进陶碗里,一边听莒伯礼吹嘘他用豆腐招待莒国众人的故事:

“当时,自诩为老牌贵族的掌礼官,鹤卿老头,用手抓着热腾腾的豆腐,顾不上烫着手就蘸上韭花往嘴里塞,然后烫着了嘴还死命往下咽。如今鹤卿老头已成为莒都教育别人的活教材啦,大家都在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现在,原本只能用来做救荒,喂牛马的菽,价钱已经升高了一倍,都快赶上精米的价了,这还是今年产量颇丰,民众手里多的是救荒用的菽。

如今,这菽再也不算粗粮了,谁也想不到,煮熟后难吃无比的菽在变成豆腐后居然那么好吃。有些牙齿不够好的老人恨不能天天以此为食。

莒国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品尝过了,过去有些小贵族无力负担胙肉,但现在也有用豆腐祭祀祖先了。现如今,小白豆腐已经名传莒都,成为美谈。

国君的叔父纪于卢亼前些天还在大王那儿进言,说豆腐是你用来毒害莒国人的,里面掺有苦卤,苦卤有毒,久食必有害!

不过国君没听他的罢了。

小白听了,心说,这下好了,豆腐可真出名了。但估计也就流传于上层。在铁工具普及前,石磨仅靠青铜是很难制造的。所以能拥有石磨的也只有贵族了。

但那个纪于卢丘是怎么回事?说豆腐有毒,这不是要害我吗?因而小白感到奇怪的问道:“把难吃的菽变成好吃的豆腐,对莒国人也算好事,他为什么要在国君面前搬弄是非?至于用苦卤加入豆汁里是为了让豆腐凝块,有毒的话我还能站在这吗?”

莒伯礼哈哈笑道:“那老东西惯会胡搅蛮缠,好像非如此不足以显示他的能奈。在过去他就屡屡看我不顺眼,净找我麻烦。

只因他是国君的叔叔,我只能忍让着些,只是这回他还不是上门求我传他豆腐制法啦?哼,我偏要晾一晾他,只是没料到那老货极不要脸,竟然从别人那儿偷师。待我见了他,定要臊一臊他,看他脸红不脸红?”

小白听了,放下木勺,劝说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再说豆腐做出来本来就是给人吃的,何必为此得罪人呢?”浑然不知自己也给了人家一个闭门羹,人家把他也记恨上啦!

因而,莒伯礼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小白,笑道:“你还说我呢?你可知他为向要向国君进谗言?还不是因为向你索要秘方你不给吗?”

“哦?有这等事?我这月以来一直闭门谢客,没听说有谁拜访呀?”

小白初次听到还有些惊讶。后来想一想,呀!似乎有人曾向自己求教过。只是自己嫌麻烦,推脱给莒伯礼了。可莒伯礼也不给呀,这下他会不会以为两人在合伙戏弄他?

这下可真相大白了,小白此事可怨不得旁人。但事已至此,后悔已然无用。反正自己也不会在莒国多呆了,他就算再怎么看自己不顺眼也没几天了。而莒君如能派兵护送最好,如若不能,只是风险稍高了些,并不能影响小白回国。

因为回国主要靠齐国内部的支持,国外的力量现在只是锦上添花。公子纠倒是得到了鲁国支持,可还不是身死于外了。所以小白虽然感到有些无奈但内心并不担忧。

莒伯礼见状,担心小白会担心回国之事,开导他道:“与大国交好,对莒国很重要,小白你不要担忧,君上他分得起这件事的轻重的。”现在齐鲁大地,齐国最大,鲁国老二,莒国第三。莒国在齐鲁之间,要是得罪光了两国,那就不用混了。

而现在鲁国人支持公子纠,一旦公子纠回国,势必要报答鲁国,那莒国就不得不防备齐鲁两个大国。

如果莒国支持的小白回了国,小白势必回报莒国,两相权衡,还是要支持小白。这就是政治!

所以小白并不担忧。而在这个年代,有许多流亡公子,在国外一住半辈子的都有。最出名的就是晋文公重耳了。

他在流亡过程中跑到狄人那里,娶了狄女,生下了孩子,又到齐国,聚了齐女。

路过曹,曹公想偷看他洗澡,因为据说他肋骨像盾牌。

他又怒而向楚,在楚留下了退避三舍之事。跑到郑国,郑国不待见他,直接说,流亡的公子多了,我还每个都见见?

所以他又跑到秦国,在得到秦穆公支持后得以返回晋国,继承大位。他一继位,羞辱他的曹、郑就倒了楣,屡遭晋国攻伐。

与他相比,小白的回国之路堪称坦途了。只在途中差点被管仲射死能称为惊险。

小白心中暗想,看来我以后要在马车和甲盾上面多下点功夫了。马车得防箭,甲盾都得装备上,好!明天就开始准备。因此而向莒伯礼要几个金工,木工,准备过几天开工。

莒伯礼以为小白又要做什么美食工具了,像铜火锅或石磨那样的,连忙追问:“小白啊,你又要做什么奇怪的厨具了吗?”小白连忙说,只是要修整一下马车。

当他听到与美食无关,立刻就没了兴趣,只说过几天会派人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小白因有丧在身,也没有远送。

第二十二章 驷马之车

自从穿越回春秋以后,小白感觉总有无数的麻烦找上门来。有自己自找的,也有时代赋予的。但归根到底,还是现代人的思想与古代现实的不对症。

一个现代人在古代再怎么适应,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和经历总会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就像脑海里有根针,每遇到接受不能的现实就会狠狠的刺一下。

所以,那些古代的贤人们就很痛苦。尤其是那些对现实制度不满的人。像孔子,他一辈子追求克己复礼。有人说他是要维护奴隶主的统治,是贵族们的利益的捍卫者。

但在孔子眼里,古代的人民们代代耕种井田,缴赋服役;贵族们持兵戈,保护平民。两种人各司其职。只相互克制自己的欲望,追随古代圣贤的教诲,贵族们不去欺压、侵害民众,而民众们老老实实为贵族服务,这社会就和谐了。

大概是在对这个禽兽横行,贵族们骄奢淫逸,平民奴隶大规模逃亡,反抗贵族的时代而感到失忘。对忘掉了祖先高贵品德的贵族们失望。对不守本份的平民们也失望。所以,他的一生过得很痛苦。

小白也对现实感到失望,对此感到痛苦。但他还有后世的无数知识和坟术,有办法对这个世界进行改造。因为不出意料之外的话,他能返回齐国,掌握权力!

但现在他还需要考虑怎么返回齐国。

怎么返回?坐车呗!不错,就是坐车。但是路上会有管仲呀!一箭之仇,小白还没忘记呢?所以小白才会痛苦。

这年代的马车车厢还没有完全密封,只在上面加个盖,是个敞蓬车。历史上乘着这种马车的小白因此挨了管仲一箭。虽然只是射中了带钩,但小白可不敢保证这一世也会如此。所以小白打算对马车进行改造。使他符合后世那种马车的箱体。

这种时候也有加了帷幕的车体,但也只是从车盖上垂下一层丝质绸锻来,用于遮风尘,挡住人的视线。历史上小白在挨了这一箭后,为防万一就用这种车返回的齐国。

小白就打算再把这种车改一改,用木板完全把车体包起来,不用时也可拆下。木板里面包上铜皮,能防弓箭,再涂上一层漆,使人看不出异样来;外面再用纱罩包起来,伪装成一种女子出行用的车。

到时候,用一辆车包上轻纱去前面,小白乘防箭装甲车在后。让管仲去射那前面的车吧!只要我跑得快,先到齐国,就让管仲在后面吃土吧!小白得意的想。

虽然不挨那一箭,管仲可能就不会以为自己死了,公子纠等人也就不会放松警惕,势必会快速返回,为以后争位平添不少变数,但小白实在不敢和老天赌万一呀!

见识到了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小白对这时代的医术不抱指望了。

在古代,感冒伤害几乎就能要人命,一场流行性感冒能造成黑死病的效果出来。所幸,人群流动的范围不大,还造不成太大影响。

但在这巫医不分的代,受了外伤感染几手是能要人命的。医生们给出的方法只能是安慰剂,其功能和一碗热水差不多。

虽然史书上经常出现某个医生为某人做了个外科手术。包括但不限于换头啊,换心呀,但那估计是为某神医的吹嘘之词。后世尚且难为,在即无麻醉,又难防病菌感染,做这样的手术难度太大了。能在这时代处理外伤,治下跌打损伤就算好的外科医生了。

还有某猛男披甲上阵,回来后光取下的箭头就装了一筐。要是箭上涂了毒或是沾上点粪便,他染上破伤风还能活?可小白敢这么干吗?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再没人比他更明白病菌所造成的后果了。这年头普通人都无知无畏,生了病还会归于鬼神厌弃呢。小白可以很容易搞一场生化袭击,但万一这种方法大规模普及,几乎能毁灭掉大半中华文明。

小白是为这个时代带来创造的,而不是毁灭的。是文明的继承者和发展者,而不是带来生化危机的灭世者。其中的度要好好把控,别让这个世界的画风崩坏了。

所以要讲和谐,对周礼要有选择的发展和扬弃。

鲍叔牙在看到公子沉溺于车马后很生气。以为公子又开始故态复萌,追求玩乐了。因此用很不友善的语气劝谏道:

“公子,我听说艰苦朴素能振国兴邦;骄奢淫逸就会使国家灭亡。我们身在莒国,为的是能保住性命,以图复兴齐国。您怎么能追求这种玩乐的东西呢?”

小白正在指挥两个木工刨板材,闻听此言笑道:

“这怎么成了玩乐之物呢?那鲍夫子,你能告诉我车是谁先造出的吗?”

鲍叔牙听小白问起,说道:“车之起源,有两种说法。一说轩辕黄帝所制,故黄帝号轩辕氏;一说夏启命奚仲制车。虽然不知是谁可信,但大概就这两人了。”

小白闻听此言,抚掌笑道:“对了。就是这两人。依我看来,车可能真是轩辕黄帝发明,不过那时图文不传于当世,那时的车大概比这要原始的多。

而夏时,奚仲大概就做出较成熟的车了,所以有史书称奚仲造车。夏人用兵车作战。

轩辕黄帝,奚仲都是古之圣王和贤人,我追随他们也不对吗?”

鲍叔牙听了,更生气了,怒容显在脸上,面红耳赤,须发皆张。大声喝斥道:

“公子!你与圣王和贤人能比吗?咱们现在身处东夷之地,远离父母之邦。

众人追随你流亡莒国,是为了有朝一日,你能带领我们返回齐国,使我们的家人以之为荣!

你的做为,可不能使大家失望呀!”语出至诚,天日可表。连眼角都快溢出泪来了,看来他对小白的诡辩很不高兴。

小白见鲍叔牙这种情况,连忙抛下手中木头,赶紧上前,拉住鲍叔牙的胳膊,把他向屋中拉。

在拉的途中,小白也明白过来了,估计鲍叔牙也是因为齐国生变,公子纠入了鲁,而小白却不思进取。受不了这种沉重压力,有些心神崩溃了。

因此,两人一坐下,小白为鲍叔牙倒了一碗温汤。说道:

“鲍夫子,我看您不是为我制车马而感到不安,而是心忧前路,不知我等该如何是好吧?”说着,小白端起陶碗,递到鲍叔牙手里,又说道:

“我看,您不必因此而担忧。想要返齐,必待时变。齐不生乱我们的机会很小。但随着无知篡位,不得齐国公卿国人拥护,他覆亡只在早晚。

而一旦齐国生变,有能力返回者只有我和公子纠。公子纠有鲁国支持。鲁,大国也,我们虽得到莒国支持也不是对手。所以我们要靠齐国公卿们。

在齐国,国高二氏是最重要的公族,其他贵族虽有力量但很散漫。而高傒主高氏,与我交好。他又能拉来国氏支持我。有了国高二氏的支持,又可影响一批卿大夫,我们回国不就有望了吗?”鲍叔牙听闻,起身拜而叹:

“公子之智,吾不及也。齐有望矣!”

第二十三章 回国之谋

小白从没想到鲍叔牙也有这么软弱的一面。这次训斥小白似乎是鲍叔牙的情绪总爆发。

仔细想想,鲍叔牙和小白已经离开齐国三年了。三年时间已经够久了。久到会被齐国国人们忘记他们。

如果说以前有齐襄王在位,他们无力也无望齐王之位。现在有公孙无知这个二货直接弑君上位了!

明眼人都清楚,齐国国内的混乱快要开始了,这也就意味着其他公子们的机会来了。

在毫无希望时等待,鲍叔牙并不着急,因为着急无用。

而一旦机会降临,英雄即将有用武之地,在这之前,该是多么让人心焦呀!鲍叔牙这些日子因在为齐王服丧,未曾吃肉都着急上火了。不就是担忧小白不能抓住机会吗?见小白整日里关心车马能不着急吗?

所以小白好言安慰,把鲍叔牙劝下去了。其实有些话小白没对鲍叔牙说出来。在小白看来,自己要想回齐去争位,最重要的是速度。先入齐者为王嘛!

只要小白进入了临淄,那么临淄的公族大夫们就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拥立小白为君,立即出兵,驱赶从鲁国来的公子纠和鲁军;如若不然就杀了小白,另立后者为君。

可要杀一个公子本身就未必能获得众人支持。大部分贵族本身就是墙头草,风吹两面倒,让谁上位都可以。

若是有人带头拥立,拥立者固然会得到好处,但也要承担风险。但做墙头草就没有风险了,谁上位我都支持,谁上位也需要我。

而小白本就与高傒关系很好,在他与高傒的联系中更是挑明了,可以让高傒和国夏都列位上卿。

拥立公子纠,有鲁国的兵马在,未必会取得更多的好处;而拥立小白,好处已是看得着的。

这足以影响到高傒和国夏的态度了,而高、国二氏在国内根基深厚,正是公卿贵族们的领头人。有了高傒在国内暗中支持,齐国内部基本可以高枕无忧。

而在莒国国内,虽说小白算是得罪了国君的叔叔纪于卢丘。但也交好了莒伯礼和一众大小贵族们。众口铄金,只要莒国的贵族们都说自己好话,取得莒国的帮助并不难。

有内应,有外援,这场王位争夺的大赛跑自己已然赢了一半。剩下的只需要进行一场长距离的赛车罢了。

至于管仲在路上对自己的截击,小白只想说兵贵神速,只要自己跑得快,准备足,抢先出发谁不会呀!

所谓制造防箭马车也不过是为了宽慰自己内心的不安,给自己找点事做罢了。别人可以慌忙着急,但小白不能着急,急了就容易做错事。

所以,有那个时间还不如修整车马呢,修理好了车马路上还能少受罪。

所以,小白只是改装了一下自己的马车。改装完之后,这辆马车非常华丽。

它有正常马车的车底。加长了的车厢。用三块长木板加到车厢底座上,两侧开出了一个窗。顶上还是用了铜伞,只是省了伞柱。

前方还开了两扇小门,由于润滑不足,一开门时总是吱吱呀呀的。其实小白觉得在前方加个帘子就好,但木工自做主张,留下了放门轴的地方,也只好用上了两扇门。

它的外观也非常漂亮,是用了黑红两色的亮漆,远远望去,就像一间小房子。

当莒伯礼来访时,一眼就看上了。连连赞叹:“美车啊!我说你怎么向我借金木之工呢!你看这做工,多么精致!这式样,多么精巧!公子啊!你总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言语之间,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小白心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车底没改动,车厢加长了一点点,又加上几块厚木板把车围起来。

要不是为了等涮上的两层漆干掉,连一天都用不了。加工好木板,拼装起来也就是了。

这辆车也就当个样品了,木板的厚度都不齐。但好歹是自己辛苦了好几天的成果。听到别人夸赞心中还是感到高兴。因此,只是嘴上谦虚:

“哪里,哪里。只是我在冬日里畏寒,又不愿在车里加鼎保暖,怕炭燃不净有烟。所以用上木板,挡挡风寒。”

“哦,加上木板还有这个作用。”莒伯礼已经被车马给迷住了。口不应心的回答,两眼还是直勾勾看向马车。

小白见状笑道,“伯礼兄长可愿上车一观?”

“唔,哦?能上去看看?”莒伯礼回过神,转头看向小白。“那就上去看看?”

“看看,看看。”小白一边伸手做出“请”的姿势,一边打开了马车车门。莒伯礼先上了车,小白随后入。

车内有三块木箱式的座位,可供三人乘坐,而不是通常的跪坐干车厢,这让莒伯礼既感到好奇又有些不适,但还是坐在座位上了。

两人在车里相对坐下,车里的座位上都用麻布做出了坐垫。坐上去软软的,能够减轻乘车人的不适感,这对乘坐没有减震装置马车的人来说是很友好的。

两人在车中安坐,感受了片刻。虽然车子包的很严实,但车里还有车窗,车窗用薄纱蒙上,并不显得很黑暗。

而坐在类似沙发的车座里,当马车行走起来,很是减少了颠跛。因此莒伯礼一直大呼小叫:“尽美矣!又尽善矣!吾未尝闻也!”

小白拉着莒伯礼的手说:“这才到哪,这车因为仓促,未能加长,加长了车内就显得宽敞。

车外只是涂了两层漆,至少四层才够称得上亮丽。

你只要乐意,还能再加上金纹图样,当做纹章,以显示你的与众不同。

这车即能挡风雪,也能防箭矢。只要好好没计一下,还能更舒服。只要兄长乐意,我便为你再造辆更好的。”莒伯礼连连称善,激动不能自已。

之后几天,小白果然试制了辆不错的马车,莒伯礼连连称赞。小白见状笑道:

“制做马车的方法,你家的仆从已经学会了,现在小白已经用不到了,你可以领回家,好好炫耀下新车马啦!”

“什么?”莒伯礼闻言大惊。“你说你要把会造马车的木工送给我?”

“那本来不就是你的人嘛,我只是借用一下罢了。”小白笑着回复道。

“咳呀!”莒伯礼一拍大腿,用手指着小白说:

“上次你向我借攻石之工,我借了,可没想道你给我还了回来,还送我石磨豆腐的制法。我以此交往于众贵族,一直希望能回报你。

现在你又借我木工,还我精美的马车还不够,还要送我制马车的方法。

这不是占你两次便宜了吗?决对不行,决对不行。”说着,莒伯礼激动的连连摆手。

小白见状,淡然笑道:

“兄长勿辞,你也应知,我虽身居于莒,心在念齐,莒非我久居之地。

石磨豆腐,只添餐佐;华美车辆,只为行路。这才是我之本意。这些身外之物,对我有何用呢?

而你我相交甚好,不送给你又要给谁呢?”

莒伯礼感动的直掉泪,连说:“君之美意,吾知之,必以报!”

几日之后,莒伯礼急匆匆来见小白。小白正诧异莒伯礼如此慌忙,莒伯礼却拉着小白的手就向外走,边走边说:“快走!国君有召!”

小白和莒伯礼上了新马车,边走边问道:“莒君怎么想起要召见我?”

莒伯礼笑道:“我自领了贤弟你的美意,便新制了辆更精致华美的车以你的名义送给了国君。国君试乘之后,大喜过望,一定要见你。”

到了莒王宫,莒君专门设宴,招待小白。

宴席上,莒君吃到豆腐,就问道:“听闻,这小白豆腐也是公子所制?”

小白回答道:“是我所为。”

莒君叹道:“公子多巧思,制豆腐,造美车,有功于莒。寡人欲以公为莒卿,公可愿就?”

小白闻言,起身拜谢道:

“国君美意,原不应推辞。但我怀念故国很久了,此次齐国生内乱,我正打算借机回国,就是死也不可惜。

如果您愿意赏识我,只希望在我有机会回国时,能相助一臂之力,我就感恩不尽了。”

莒君听闻长叹道:“身在国外的公子总是怀念故国,这是人之常情。

若有机会,支持你返齐更是理所当然之事。这样不足以酬功,你即然要回国,就不会在意金银财帛。

我便送你十乘车马吧!”

小白拜谢。当日,宾主尽欢,乘兴而归。

鲍叔牙听闻此事,就问小白:

“回国的命运还不能注定,但留在莒却能身居显职。公子你就没考虑过吗?”

小白醉答:

“富贵而不能还乡,如锦衣夜行。何况当个莒卿有什么尊贵的呢?

有绝世美女在等着,谁还看得上庸脂俗粉呢?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齐侯之位更值得我去追求的吗?”

鲍叔牙听了,微笑点头。

第二十四章 千乘之国

莒君赏赐给小白的十乘车马很快被送来了。这儿的十乘车马,就是四十匹马,十辆车。在这个年代堪称重礼了。

在春秋时代早期,生产力不够发达,即便强如齐国发动战争也动员不起兵车千辆。史书上说在管仲改革后,才有士三万,车八百乘,勉强算作千乘之国罢了。

如果小白有一两乘车马,就有资格称为小贵族了,有了十乘车马,基本上可以算作中等贵族了。如果有兵车百乘,那妥妥的是有封地,有封臣的封君大贵族。

莒君现在送小白车马也不过是见小白奇货可居,有希望回国争位才主动示好罢了。所谓的献豆腐和华丽的马车不过是个引子。

但即便如此,莒君愿意拿出十辆车来做人情,小白还是很承情的。要知道,如今莒国举国之力不过有兵车三百乘,甲士千人,剩下的车马只能用来代步、运输。十辆车对莒国来说也不算小数。

由此可以推测莒国的国力了。莒国有兵车三百乘,就意味着有至少一千两百匹成年战马;

每车上有士三人,也就意味着有九百名甲士;每车徒附十人,就意味着至少要三千名士兵。

要供应这么多车马步兵出国打仗,就意味着至少要有五千民夫随军。这就算是个中等国家的常规军力了。

要想供应一支如此大军,一兵需要十户来支持,才能保证基本生产。也就是说全莒共约十万户民众。

每户平均起来约有五到七人,也就意味着全莒国人口不过七十万。这已经是春秋时代早期的中等强国了。

而同期,鲁国兵车四百乘,人口不过百万。齐国兵车六百乘,人口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万。这已经是当时有数的大国了。

也许拼凑一二还能再多上百乘,但那显然就超出国家的负担能力了。

而供养这么一支万人大军,莒国还是靠众多的大小贵族来承担。这些甲士算是莒国的成年贵族,身上有铠甲,有上战场的能力和资格。

而每辆战车身旁还有十个徒附,也就是无甲步兵。

起初,他们一般是作为战车前方的敢死队,就如同纣王在牧野之战前征发的号称七十万的奴隶一样。

这样的人上战场,士气高昂还好,一旦没了战斗欲望,就容易倒戈相向。冲乱了自己战车本身的队形。

后来,随在时代的发展,战法的革新,在郑庄公时代发明了“鱼丽之阵”,就要求步兵环绕兵车了。因为战法的革新,郑庄公因此而小霸中原。

春秋后期,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晋国已经拥有四五千辆兵车,楚国也和晋国差不多。齐秦稍差约有三千辆兵车。就连鲁国也可号称千乘之国了。

战争的发展,武器的进步,特别是弩的发明,使得步兵的地位不断提高。更发展到一辆战车,七十二个徒卒。甚至上百个徒卒一辆!

至于战国,车兵虽未被淘汰,但明显地位大降,被重步兵和骑兵赶超。称不上具有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力量了。

而此时的战争因为较原始,烈度缓和,还只是贵族们的战争。追求的是让对手求和纳贡,而非追求斩首数量,以歼灭对手的主力军为目的。这是春秋与战国战争的根本性不同。

而春秋之前的西周时期,周王室权威犹存。大概宋襄公所描述的战争更符合那时的战争要求。

那时候,大家都还是亲戚朋友,即便战败了也不会亡掉国家社稷,一次战争死伤的人数不会太多。因此,战争的礼仪还被沿续了下来。

比如,不鼓成成列,就是不去进攻还没排好队的敌军。

不能去俘虏对方的国君,见到对方还要行礼。

君子不擒二毛,不重伤,医药归之。就是对老人孩子们宽容,不杀不抓。对因为受伤而被俘的士兵要治疗后送回去。

不在对方国君治丧期间进攻,不去进攻受灾的国家。

听上去很文明,很有道德。甚至比现代战争更文明。

但这样的情况在旗鼓相当的大国之间照此做还可以,在大国与小国间呢?宋襄公照此做的后果大家也知道了,被楚军打的几乎亡国。

只有晋、楚两国最先破坏掉这些条条框框。而晋国是受到戎狄的影响;楚国本身就号称蛮夷。他们对周礼从来实行功利主义,有用就遵从,没用就扔掉。

但在小白看来,所谓古典的贵族之间的仁义礼法不过是为了在脸上涂脂摸粉,粉饰自身罢了。

怎么没见大国吞并小国时用这种礼法,从来都是直接灭掉,占领小国国土,兼并小国国民。

而周礼只要有一个国家在战场上扔掉了,其他国家也必须跟进。否则,国家衰弱乃至灭亡就可以预料了。

在历史上齐国空当了四十年霸主,却成为了周礼的维护者,喊的口号是“尊王攘夷”而始终没做到“挟天子以令诸侯”。

虽然在后人看来差别不大,但在晋文公时敢叫周王陪他田猎,而齐桓公敢吗?他只是借周王的旗号罢了。连接受天子致胙都要再三感谢。

平白帮周王室当了几年好打手,但却不符合齐国的国家利益。打退威胁诸姬姓侯国的戎狄,只是满足了齐桓公个人和他手下大贵族的私人愿望。听上去很有正义感,但只是空得其名,不得其实。

看上去很威风,但齐国国力被大量消耗,却没有足够的利益。在物质上没有半点有价值的东西。这使得齐国始终处于东方一隅,再也没能向西方一步。

然而,这也是历史时代的要求。在战国时代,老祖宗们已经把人性丢的差不多了,谁对敌人最野蛮,最残酷,才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那时,不断想要吞并诸国,不惜用尽手段的人叫野心家。在诸侯间挑拨离间的人叫纵横家。施展阴谋诡计,用手段不断高效率杀人的叫兵家。

用严刑酷法逼你当兵纳粮的叫法家。提供军粮要靠农家指导生产。制造攻城工具的是号称非攻的墨家,因为守城的工具也能用于攻城。

而在战后进行恢复生产的叫道家。为胜利者涂脂摸粉,进行粉饰的叫儒家。

只有在和平时期,仁义礼智信这些美好的东西才被不断宣传。虽然上层照样尔虞我诈,丧尽天良。

而再没有比那尊至高之位更能惹人心动的了。为了这看似最好的东西,人类从不介意突破底线,无所不用其极,去追求,去抢夺。

而小白就在这条路上。一条两边是悬崖的不归路上。

第二十五章 家无粮草

家里一下多了十乘车马,小白家的马厩居然不够用了!

起初,于轮发现家里一口气多出了这么多车马,欢喜的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可不一会儿,他就连蹦带跳的跑来找小白,一进屋门,他就大喊:

“公子!你快来看看吧!咱家房子不够用啦!”

哈?小白闻言一愣?马上想到的是:

我住在五十亩大小的房子里,你居然告诉我房子不够?

旋即,他又想了想,失笑起来。自己以为的亩是后世的亩,这儿的亩只能算作十分之一亩。五十亩地也不过后世的五亩呢?

可还是不对呀?小白再一想,小白自己加鲍叔牙还有一干亲随,也不过二十几个人。

庄园里的随从仆役都是莒国国内征发的奴隶和徭役,都是自带干粮前来服役的。这几天又没其他的随从回来,什么时候住不下啦?

小白一头迷糊地被于轮拉到房子后面,一看这状况才反应过来,还真是装不下!

小白家里本就养着二十匹马,十二头牛,平日里用来拉战车,运输商货。

这三十多头大牲口本身就占地不少,每日所需的粮秣刍稿,吃得比人都多。

现在一口气又加了四十匹马,可不是把马厩都挤满了嘛!挤满了也住不下多一信的马匹呀!就算能住下,每天照顾马匹的人都照顾不来了!

小白从齐国跑来莒国后,莒君待小白谈不上热情,但也没冷落小白。莒君特赐小白一座庄园,几十号奴仆前来庄园里听用。这座庄园就成为小白的安身之所。

在过去,小白的收入主要依靠鲍叔牙在外面主持。靠贩运齐莒之所欠缺之货物作为财物补充。

齐国的绮绣闻名天下,就把齐国的丝绸绮绣贩至莒,一来就能获倍利。

莒国多产漆、羽毛、木器,将此贩至临淄,往来约得三倍利。

这也是小白能过得很舒服,还有余财交往诸多齐国、莒国贵族的原因。总之一句话,小白虽然时刻缺钱,但小白并不差钱。

但这十乘车马一来,还真让小白犯愁了。多出了十乘车马,小白并不打算卖掉,有了这十乘车马,刚好方便小白回齐。

好在前些天小白造马车时还有多余的木料板材。几个会做木工的当奴仆主力,其它人当辅工,用木料板材靠着墙边,架起一排木屋当马厩。再用稿草和上泥当顶篷。架上几块板瓦,忙活了两天,总算把马厩建好,将马匹安顿下了。

刚安顿好没两天,管理家里粮食的粟山又急急来报,家里的粮秣不够啦!

小白这下可火大啦!人以食为天!没粮食了怎么办?喝西北风呀?因此用手指向着粟山骂道:

“没了粮,你怎么不早点说?不对呀!现在才月中,不该此时无粮呀!”

往常小白庄园里都甴莒国国库按季耒派发舂好时的粱米,以往从来没短少过,怎么这会儿就短缺了呢?

粟山也委曲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粱米会下得那么快,就是有耗子帮着吃也能呀!何况他还检查过了,没有老鼠洞。一个也没有!

往年冬天也没有这种情况呀!还是庖子名叫厨的站出来说话了:

“公子,以前我们家里只吃早晚两餐,佐以时蔬、水果、肉干、羹汤,粟米虽吃,但吃得较少。

但今冬您要服丧,大家都要相陪,不沾荤醒,您又吩咐大家可以一日三餐。

这三餐只能光吃粟米了,要不是用菽代替了一部分,只怕上月就断顿了。”

哦,小白明白了,这是因为油水吃得少了,人的胃口势必会变大。但不到春天莒君并不会再派人送粱米来,看来只好再去找莒伯礼想想办法。

小白请鲍叔牙去一趟莒伯礼家,向莒伯礼借些米粮来,顺便再加些刍稿。家里多出了四十匹马也要准备好马料才行。

虽然莒伯礼去年带着他手下的领民们跑去煮盐了,但那毕竟是在农闲时分居多。田里的粟和菽都种下了。秋天回来的及时,他的领民应不缺粮给他缴赋。

今年因为小白发明出了豆腐,一下子使不值钱的菽价值猛增一倍,虽然后来又降下去了不少,但这就为多种了菽的莒伯礼有了个发财的机会。所以,莒伯礼今年过得还不错。

其实,到了他这样的大贵族,在吃喝一事上花钱再多也不过小事一庄。估计他家至少存着够他全家吃三年的粟米。

存粮是这头贵族们的基本操作。史书上经常见某座城池被围个一年半载,也能支撑,直到易子而食都未被攻克。之所以能支撑,是因为这年代都有存粮备荒的习惯。

所以屯积粮食是历朝历代都愿干的事,谁让古代粮食才是最大的硬通货呢?

一旦战争开始,或是饥荒爆发,在围城的时候有一瓮粮食和一块黄金,二选一你怎么选择?小白是因为在莒国没有田地,如果有的话他早种满冬小麦了。

果然,下午的时候鲍叔牙回来了,带回来五车粟、五车刍稿。也没提钱的事,很大方地送给小白了。

不过带回来粟米没脱壳,需要用舂臼来脱掉包在外面的那层皮。臼是有凹陷的石头,舂是个大头木杆儿。脱下皮来的米就是粱。被脱下的米糠叫做秣。粮秣就是指米和米糠。

粱米就是脱去壳的谷子了,也就是北方种植的小米和黍子。小米粒小,现在一般用来滚小米粥。黍子粒大,较黏,口感较差,用来做糕,蒸糕、煮糕都有。

而刍稿其实就是粮食作物的秸杆。此时北方的多粟黍,叫做谷草。南方多稻,叫稻草。

将刍稿切碎伴上豆秸和秣就是一般的粗饲料。用于喂养牛马这种大牲口。如果是战马,或是明天要用马车,一般还要在晚上加点精料。

中原地区的马种此时经过人工的驯养其实要比草原上的蒙古马要更高大。因为此时有大片荒野可供饲养马匹,供他们繁衍和扩大种群。还因此出了成语,叫“风马牛不相及”。其实本意就是发情的牛马不会找对方的意思。

而人工的选择和精致的饲养使得马匹发育的更好,更温顺,体型也较大。都说“马无夜草不肥”,要想照顾好骄贵的马儿,不比照顾小孩容易。

有这五车刍稿,总算可以支撑家里这几十匹马过一阵子了。小白也不打算让这些车马都呆在家里。

因为眼看就是春天,也该为未来做个打算了。

第二十六章 斗转星移

又是一场冬雪落地,天上彤云密布,压得天空很低。雪花随风落地,发出沙沙之声。窗外已是银妆素裹,大地一片宁静。

房屋里面就比较热闹了。由几块砖石垒起来的土灶里燃烧着通红的炭火,火上架着一口蒸锅,蒸锅上白气蒸腾,直上房顶。房屋内枣香和米香混合,散出出一种美食即将出锅的气息。

炉火旁守着一堆人,都在眼巴巴看着蒸锅,嘴里吞着口水,只待小白发令,就如同等待战车冲锋的士兵一样,随时准备开抢了。

小白打了靠的最近的武翼一掌,责问道:“教你的算术可会了?手上的墨洗干净啦?”

武翼可怜巴巴地望向小白,极不情愿地伸出两只手,手上墨迹犹在。口中说:

“记得加减乘法,除法还待学。九九歌诀我已背会了。”

小白闻言叹了口气,说道:“这已经几天了呀?怎么别人都会了,你还不行?

算了,今日且饶了你,明日再给你出题,你多练习下就好了。有不懂的就多请教。

快去把手洗干净,你以为把墨汁吃进肚里就不算胸无点墨啦?”

武翼闻言,大喜过望,急忙去洗手去了。

小白叹了口气,自打他从海边回来,就打算显摆一下自己的学识。在字上没敢多做改动,便把阿拉伯数字改为太公望算术教给了众人。

书写简单方便的阿拉伯数字被小白伪称为由姜太公发明的,用于军略谋算的计数工具。

由于数学的确在日常生活和军事中用处颇大。在计量田亩,征发税收,征发徭役服等民政方面用的很多。而计算大军出动所需粮秣,推测敌军动向等方面也是非常重要的用途。

在征得了鲍叔牙的认可后,小白便决定将〔太公望算术〕教给大家。好让这些身边之人都有一技之长,能够在以后委以重任。

这些跟随自己流亡的本身只是些小贵族,本来在国内名声不显。但有了追随自己数年这个资历,想要有所封赏也较容易,毕竟,他们也算小白的从龙之臣了。

于是小白取来家中一块大木板,再用墨涂成黑板,用蜃灰作笔来书写,给自己的手下上起了小学一二年级的数学课。

对此,众人在听闻这是由太公吕望所独创的学问后,个个都很乐意去学。但就只是一点简单的数学知识,也费了小白很大的劲。他们看不出阿拉伯数字到底有什么优点来,但既然是太公所创,那就用心学习吧。

别人也就罢了,用点功都能学会。唯独武翼脑袋比较轴,转不过弯来。逼得小白不得不给他单独加课。就算这样,武翼也只背完了九九歌决,还是不太会除法运算。

自小白穿越以来,厨房就成为了他常来的地方。穿越前的吕白,十指不阳春水,从来不碰锅碗瓢盆。

但自从来到春秋,他从未像喜爱美食一样喜欢别的东西。也从来没在美食之外,下过更多功夫。现如今,美食已经成为小白笼络手下人心的一种手段了。

家里有了石磨,许多美食都可以做出来。这次小白就将黍米磨成粉。又泡好一包枣,略一蒸,再放入蒸锅里。一层枣一层米粉层层叠叠,盘成多层团状。放入蒸锅,做一些枣糕。

约摸着时间到了,小白用湿麻布包住手,揭开木盖,一阵白色的水雾之后,显露出里面的枣糕来。红黄相间,闻起来很香,看起来好看。

将之取出,放于板上,用刀切块,将其一一分给众人。小白先取出一块,请鲍叔牙品尝,又留下一块给自己尝个鲜,剩余的都交给手下们分食了。

下午后,大雪停了。后院里几个年幼的奴仆正在扫院子,说是要捕鸟。

在雪地上扫出一块空地来,撒下一把秕谷,再用拴着细长麻绳的长木棍支起一个藤筐,使其能一下罩住地上的谷子,一个捕鸟机关就做好了。

鸟都是直肠子,排泄快,需要经常进食。大雪之后,被雪覆盖的大地很不容易找到吃的。而鸟儿那敏锐的目光能很容易地看到那块空地上的秕谷,然后就等傻鸟们前赴后继地来送死就行了。

大的鸟如斑鸠,小的如麻雀,前前后捉到十几只。只要用黄泥那么一包,再放入火中烤熟,一道美味就出来了。从火中取出后,黄泥就会把羽毛也沾下来,那时,鲜嫩可口的鸟肉就能吃到嘴里了。

可惜的是,小白虽然对这些鸟儿眼谗,但碍于丧期仍在,小白并不敢吃鸟肉。这也是冬天里的一大憾事了。

随着时日推移,冬日渐渐过去,莒城外沭河里的寒冰也在变薄,时不时地裂开道口子,发出喀巴、喀嚓类似的声音。

山中的苍松翠柏抖落了身上的积雪,迎接从南方吹来的暖风。虽然齐鲁都处于北方,但由于泰山等鲁中山脉的阻挡,一山之隔,温度常常相差好几度。往往南方雪都化完了,北方的雪仍然还厚厚的。

但在今年春天,天气转暖的快,在南风的吹拂下,北方的雪化的很快。

新即位的齐王无知,一坐上齐侯的宝座,立刻故态复萌,天天在宫中饮醇酒,戏妇人。即没能拉拢住大小贵族,也没有去讨好国人。

仿佛他这尊位不是弑君篡位夺来的,而是理所应当归他所有似的。

也有人向他劝谏过,让他留意临淄的贵族和国人的反应。他反而对别人说:“寡人已登位,大小贵族,岂有敢不从者?若有,寡人使连称诛之。尔辈勿复言”

所以,也没人再对他说临淄发生的大小状况了,他这个齐侯比当轻闲公子的公孙时还要荒唐。这使原本还在观望形势的一些卿大夫们也立刻知道,该重新立齐王了。

而在西方的鲁国,公子纠跑到曲阜后,受到了鲁庄公的欢迎。鲁庄公承诺会帮公子纠争夺王位,让他先放心住着,等时机到了,就率大军助他回国。

而小白也在不断与鲍叔牙商量,拟定行动的计划,这称之为谋算;另一方面,不断派出亲信,去见高傒,请他代为拉拢齐国大小贵族。

双方人马就如同站在赛道上的运动员,都在等待发令枪响。而发出这一命令的,就是公孙无知的小命!

第二十七章 拨乱反正

公孙无知自从当上齐侯之后,就整日流连于宫中,封连称的妹妹为夫人,还与齐襄公的妃子们整日里饮酒作乐,日子过得很快活。

在他看来,齐国的公子们都已逃离齐国。整个齐国已没有能比他更有资格登上齐侯之位的了。在大义上,他已占住了名份。又有自己的内兄连称为大夫,手握兵马,足以镇压对齐襄公之死不满的公卿。

即然国家内部的隐患已经消除,国外又没有比齐国更强大的国家。公孙无知当然以为他可以在宫中安稳享乐了。

虽然无知并没有侵犯到齐国的贵族们的权利。但他忘了,他在当公子时嚣张扈,得罪了不少人。

但当时他只是个没权力的公子,仰仗齐侯的宠爱而胡作非为,失礼之事干了不少。大家虽然厌恶他却不怕他报复。

但他一当上齐侯情况就不一样了。以前公孙无知没有报复,但现在他可是齐侯呀!他想杀一个人,哪怕是个大夫,那还不容易吗?这其中最为担忧的是渠丘大夫――雍廪。

雍廪和公孙无知在齐僖公时就看不惯。由于公孙无知被允许用和太子一样的服饰和车马,所以在齐国,除了园君和太子,谁的马车遇上他都要先停下,行礼问好,让地位高的先走。

而雍廪只是个大夫。所以雍廪的车在见到公孙无知时应避让于道左,主动行礼,以示恭敬。偶尔遇上一次,让道行礼无所谓,就当吃个哑巴亏。

但公孙无知最喜欢到处炫耀自己的服饰车马了,这可是太子级别的呀!在齐国,除了遇上齐僖公和太子姜诸儿,谁的车碰到他也得让道。

这就带给他很大的快感。就跟后世的爆发户开豪车上街,生怕别人看不清自己车标,非要把车凑过去。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了他这个坏毛病。都避开他的车马,省得见到他还得给他行礼让路。

偏有人不信这个邪,雍廪就照常走。好嘛!公孙无知就天天堵着雍廪,看他避让于道左,再给自己行礼。内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一次两次这么干还行,次数多了老实人雍廪就爆发了!

老子不让道了!也不行礼了!你不就是被破格给予了和太子一样的待遇吗?还真把自己当太子了?我还偏不向你行礼让路了!

于是两人在路边就发生了争执。公孙无知责骂雍廪为什么不让路、行礼问好。雍廪怒了,说“太子只有一个,你这沐猴而冠的公子有什么功劳,也配用太子的规制?”

就这样,公孙无知就到齐僖公那儿去告状了。

“大父。那雍廪无礼,竟然非议您,不认可你赐给我的待遇呀!”

齐僖公听闻有此事就想要处罚雍廪。还好有人从旁说情,齐僖公对雍廪的处罚还只是罚铜,没剥夺他大夫的身份。

等到齐襄公的时候,雍廪好运来了,由于他曾对齐僖公赐予公孙无知超规格待遇这件事表示不满,他受到了齐襄公的信任。被齐襄公封为渠丘大夫,很受重用。

而公孙无知就惨了,超规格待遇被收回,他也没了到处装的资本。只能在家给齐襄公画小人,诅咒他早点死。

等到公孙无知杀死了齐襄公,自己坐上了齐侯之位。雍廪心里很是不忿。经常对自己的家臣们说:“先君待我甚厚,今竟为逆贼所趁,我必杀无知,为先君报仇。”

话是那么说,可真要让雍廪起兵反乱,哦不,是拨乱反正。真要去杀进临淄,杀了公孙无知那是妄想。不用他到临淄城门就会被连称带领大军灭杀。所以虽然在嘴上那么说,但真要去干他还得再等等。

但没等几天,雍廪的手下就跑来找他报信了。说是齐君无知那个乱臣贼子要到渠丘游玩。这让密谋杀无知的雍廪差点吓死,几乎怀疑是自己手下向无知告了密,无知要帅大军讨伐自己。被吓得几乎要自杀,以保全自己的家族。

幸好,手下又传来消息,无知只是来游玩,带领的人并不多。只有他和连称的一干亲信随从。

什么游玩!那是来送死来了!雍廪一听此事,也不提自杀了,心中暗想:

此苍天助我行此大事!

于是马上召集手下家臣,他向大家说:

“先君待我不薄,自闻先君不幸,我欲为先君复仇久矣!

公孙无知与我有旧怨,他弑君篡位,有志之士俱欲杀之而后快。

不知众位有何可以指教我的吗?”

众人一听,立刻齐声说道:

“愿听主君吩俯!”

“愿从主君杀贼!”

“好!”本来担心无人追随的雍廪大喜过望,立刻决定让众人发起盟誓。杀死了一头牛,把牛血涂到嘴唇上,

誓曰:今日我等在此盟誓!

追随大夫诛杀乱臣贼子公孙无知!

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誓毕,雍廪马上命人再去打探消息,准备好兵车战甲,做好带兵去伏杀无知和连称的准备。

无知和连称还真只是出来游猎的。春天来了嘛,当然要出来踏个青,狩个猎。活动活动在冬天冻僵了的筋骨。可他选哪出游不好,非要去选雍廪的地盘,结果把雍廪刺激到了。

于是在前往渠丘途中就遭遇了雍廪的伏兵。雍廪带领排成阵列的战车向着公孙无知那一行排成长队的车马杀了过去。

公孙无知和连称只是出来游猎的,并没有预料到竟然敢有人敢谋杀作乱。

看到雍廪的战车排成排冲杀过来,被吓破了胆,不敢抵抗。一个劲地吩咐御手快点逃跑。

一个是以多杀少,以有心胜无心,早有准备,埋伏多时的雍廪;一个是毫无防备,士无战心,惊慌失措,狼狈逃匚的公孙无知。

雍廪率几辆兵车直冲向公孙无知和连称的车马前。堵住他们逃跑的路线。

四周杀声四起,埋伏好的甲士们高呼:

“诛杀国贼!”

“为先君报仇”

喊着口号向着无知的车马冲了过去。

雍廪手持长戈,借助战车冲击的威势,一挥戈就把在车上惊慌失措的公孙无知从马车上拉了下来。一个徒卒冲上前,又给补了一剑。

随后,连称也被杀死在马车上。雍廪的手下砍下他俩的头颅,威吓负隅顽抗的敌人。

无知和连称的亲随一见他们主君已死,有的立马投降,有的冲出来被乱箭射死。

在杀了公孙无知和连称后,雍廪马上派人向临淄报告诸公卿。并说:

“我雍廪并非犯上作乱,而是诛杀杀死先君的贼人,为先君报仇。

诸位公族大夫应选出一位合适的公子为君。

我雍廪一定听从国君的命令。”

管至父听闻无知和连称两人被杀也只好自杀了。

临淄城里的诸位公卿大夫们聚在一块商议:

谁是下一任齐侯?

第二十八章 立谁为君

齐侯无知一死,有资格登上王位的就只有齐襄公的儿子齐季和僖公的两位公子了。

其实按照周礼,严格的按宗法制来进行王位传承。那应该传承的谱系是:齐僖公,太子诸儿,公子季。

但如果无嫡系继承人,那也可以重新立嫡长子或是直接立庶长子。

兄终弟及一般只发生在殷商之俗发达的国家,比如说宋国。或是其它的东夷、淮夷之国。

这些国家往往保留着殷商旧俗,有浓厚的传统文化习俗影响。比如,对神秘文化很是崇拜,巫祝地位很高,鬼神之说盛行于民间。

与周朝君王自称天子,强调受命于天,自认为代天行使权力不同,商朝的君主本身就视自己为神,也就是人神一体的存在。

这也是商朝比较原始的一个例证。商王自认为自己本身就是神明,不同于凡俗,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所以对血统非常重视,不愿让同姓的高贵血脉受世俗沾染。

他们往往喜欢同姓结婚,论起骨科情结,商王朝更为盛行,连带着他们的后裔宋国人也喜欢那么做。

其实这也是没能完全文明开化,氏族文化大量残留的影响。就如埃及的法老们也喜欢骨科之恋一个样。这即能保持血统纯洁,还能保证王权不落于外戚之手。

兄终弟那是东夷和殷商的传统了。也就是说,按照周礼,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作为齐僖公的儿子,前任君主齐襄王诸儿的弟弟,是没有继承权的。

但齐国本身就不是周礼盛行的国家。头一任齐君太公望一来齐就开始进行因俗简礼。有选择的继承了许多东夷人的传统。

齐人虽也按周礼来进行政治文化建设,但“尊贤尚功”也被烙印在骨髓里了。和周人的亲蕃――鲁国,风气上就完全不同。鲁国是出了名的保守,齐国就开放得多。

而宗法制在西周齐国传了六七代传到了齐哀公时期,齐哀公被周王用鼎烹了。既然是周王干的那肯定没错了。既然周王没错那你齐哀公肯定错了。

所以哀公的弟弟胡公成功上位了。从此,嫡系的宗法制传承之外,兄终弟不也可以作为登上王位的法理了。

同样,在继承人的选择上齐国人也很现实。往往是“子以母宠”,也就是因为母亲受宠而儿子地位就高。国人们也更愿意支持,并认为他有威望。

这与后世的“母以子贵”截然不同,这也能看出齐国人对女子的重视。

或许因为齐国地近大海,土地盐碱化严重,农田不能提供大量粮食,只能靠种点桑树,养养蚕来发展高端的丝织工业,以此出口创汇,交换贵族们需要的玉啊,铜啊。

以至于齐国的“女工之业”发展到能和“鱼盐之利”相媲美,号称“冠带衣履天下。”光齐国的丝织品就够全天下的贵族们做冠带衣履了。虽然是夸张的说法,但也说明了齐国丝织业的发达。

齐国女人通过发展桑麻之业获得了很多纺织品。纺织品出口创汇后又得到了国家的支持。女工之业所获得的利润都超过种田了,有了经济后盾,齐国女子胆气也壮了,自身地位就比较高了。

而同期的鲁国那叫一个天上地下。鲁国女子虽也擅长纺织,但一般是用来自给自足,补贴家庭了。

而鲁国所占据的鲁西南地区本身就是在后世黄淮海平原上,汶河流域更是山东地区的商品粮产区,很早就成为了北方地区的“吨粮田”。

土层深厚,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开发较早,极为适宜农耕,所以周王室把自己的近亲鲁国分封于此。

鲁国全盘继承了周王室的礼法,民风保守。勤于本业,不屑末业。也就是光会埋头种地而不去选择经商。

鲁隐公的女儿因为礼法的缘故,不见傅(礼仪指导老师)、姆(照料生活的保姆)不下堂。在堂中失火之后,姆至矣,父未至。居然宁肯被烧死都不出屋。

连这么违反人类本性的事都干的出来,自然成了后世道德君子们所称讼的对象。

但这种事要都这么干能行吗?所以孔子说了一句,事急从权,然后又去夸鲁国公主多么守节义了。能做到这个程度,这个公主在后世可以立贞洁牌坊了。由此可见鲁国人对礼法的坚持,说是死板教条都是在夸赞他们。

而两国虽然民风不同,但随着时间的发展,鲁国也被齐国带坏了。在礼乐崩坏的世道之下,周礼也没能坚持下去。

到了孔子之时,孔子就认为国已失礼,求诸于野了。认为野民的文化更近周礼本意,甚至要跑到海滨跟东夷人过原始生活。

因为齐国这个“子以母贵”的传统,小白的母亲又曾有宠于僖公,所以他和年长的公子纠都有人支持。

虽然齐襄公还有个亲生儿子公子季。但齐季跑到了楚国,本身远离祖国,襄公最后虽然被杀,但已大失人望,没人再愿意让他儿子再当齐侯。

只能在剩下的僖公公子里选择了。二选一,是该选公子纠呢?还是小白呢?一帮贵族们吵吵嚷嚷,纷纷发表意见。

一边说:“公子纠年长,按礼法应立为君。”

另一边开始反驳了:“公子小白的母亲更受先君宠爱,国人们更以可小白。”

另一方马上反驳:“先君去世几年了?谁还记得这件事?再说了,公子纠有鲁国为外援,鲁公地位高,咱们应听他的。”

另一方不屑地说:“现在谁还在乎爵位高低,齐国强胜于鲁,我们为什么要听他的?”

立年长的还是立受宠爱的,两派贵族旗鼓相当,争执不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礼。一连吵了几天都没吵出个决定来。

而作为公族领头的国、高二氏的家主则按兵不动,国夏,高傒明面上仿佛持中立态度。谁来寻求支持都不正面支持,总是左右摇摆,不做有倾向性表态。

但在暗地里,两人已决定立小白为君,高傒已经派自己族亲高伪快马飞车直奔莒国。让小白快点起程,一定赶在公子纠国之前先回临淄。

只要一回临淄,手握重权的高傒、国夏和一批亲近他们的贵族就可以拥立小白。即便鲁国派兵护送公子纠,也可调动齐国军队驱逐鲁人。

因此,每当两派中有一派占了上风时,高傒总会扶持下另一派,让他们迟迟做不出决定,好为小白征取时间。只要小白一入临淄,他们的争吵就没有意义了。只能默认先来的那个人继位。

所以高伪飞马赶往莒国,去通知小白。

第二十九章 昼夜兼程

高伪受高傒的命令,前往莒城,告知公子小白无知已死的消息。他来往临淄与莒城已经很多次了,一路上情况非常熟悉。

此时,要想驾车从临淄前往莒城需向东绕行,经青州再向南下。从临淄稷门出发,一路经益都,走临朐,过穆陵,入莒国,全程不下六百里。

此时,若是大军行进,一日不过三十里就需休整。而驾车前行,短途可行百里,因此时路上并不好走,只能等天亮了才能出行。他深知此行的速度对自家主君与公子小白谋划十分重要,更不敢有丝毫耽误。

五辆车从临淄出发,一日狂奔赶到了益都,在官驿处换掉马匹,吩咐手下和役夫们好生喂养马匹,多加精料,就一头倒在馆驿的床铺上。第二天天不亮就举火做饭,一行人吃罢朝食,就着天明的微光开始上路。

四匹骏马拉着车辆狂奔在益都至临朐的路上,一行马车飞驰而过掀起一阵灰尘。第二晚他们在临朐歇下,打算第二天前往穆陵。

穆陵就是穆陵关。因此地地处山地上陵之间,是向东南方向的要道。出穆陵向西南为鲁国,东南方为莒国。此时,虽是齐之军事要地,常年有军戍守,用来防备鲁国与莒国,但并未修建长城,只有一座小城,方圆不过里许。

直至战国,这里才成为防范已经灭掉鲁国的楚人的前沿阵地,齐王命大将修了两段长城,一座城关,作为东南门户,这里也被称为天下九塞之一。

虽然山中有大路,但山路难行,路上跑废了八匹马,损坏了两辆车,不得不留下,仩他们自行返回。高伪带着剩余的三辆车,把随身行李全扔了,只带上干粮马料,一路驾车狂奔。

他为求快速,不取平坦大路,专求左近小道。五日就进入了莒国,六日进入了莒都,见到了小白。六百余里路程,高伪一行花了六天就从临淄到了莒城。

时曰已在傍晚时分,在莒城中小白所居住的庄园里,小白正在堂中与鲍叔牙相对跪坐,两人对弈。小白身穿白色麻衣,脚穿麻鞋,执黑棋先行;鲍叔牙穿黄色麻衣,执白而后行。

两人中间在案几上有棋盘,各有陶钵各一,内装黑白棋子。陶杯各一个,放着小白用炭火烤制的香枣,再用铜壶烧热水泡开,枣香扑鼻,很是怡人。

在棋盘旁有铜制香炉,炉里插着根檀香正在缓缓燃烧,香头明灭,青烟袅袅。

随着轻烟缓缓向上消散于房梁之上,一室之内散发出令人安宁的香气,很有助于两人思考。

此时该当小白落子了,望着棋盘上不利的形势,小白不由眉头紧锁,用手抓着一个黑子埋头苦思,不知该当落子何处。想来是在思考破局之法而不可得。

而鲍叔牙则一脸微笑,看着小白着急,丝毫无慌张之意,想来是刚下有一着妙手,此时感觉大局已定,只是看着小白在那犯愁。

小白正打算随便下一处,拖延以待时变,虽不能挽救危局,但也不至于让形势更坏。

突然,两人听到堂外人喊马嘶,似是有车马到访。果然,武翼从外面冲了进来,对着正在下棋的两人大喊:

“公子,高伪来了!”一边说着一边闪开身形,让高伪进来。

只见有一人蓬头垢面,正被人搀进来,小白却一点也看不出那个与他往来的那个高傒族人的样子了。但看他身上的衣服沾满了灰尘,想是刚刚远道而来,并未休整。一双腿还因久不活动而双腿颤颤。高伪的那双眼睛也略显浑浊,说出话来声音沙哑难听。

“公子,公孙无知死了。被大夫雍廪杀了。现在齐国无主。家主正等您那!”高伪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事情。让小白和鲍叔牙立到明自了过来,这是齐国出事啦!

小白赶忙站起身来,取一个木凳,扶高伪坐下。又去拿个陶杯,放上几个炭火烤过的枣,从炉火上的热铜壶里倒上温水,一边把水杯递给高伪,一边说道:

“高伪啊,先坐下!喝点水,慢慢来。先吹吹,别烫着。”一边把欲起身接陶杯的高伪按在座位上,一边看高伪喝着还未泡开的热枣水。

等高伪喝完了水,连忙把在临淄发生的事对小白和鲍叔牙说了起来,到最后,高伪说道:

“家主和国夏大人已派大夫和鲁国在蔇盟誓,以期拖延时间,还望公子早日抵达临淄,以安国人之心”

小自在听闻公孙无知死了就大致猜出了高伪的下文。待听闻高傒等人召唤自己回国,饶是心中有了相应准备,但心中还是不争气的通通直跳。鲍叔牙更是听得心潮澎湃,恨不能给小白和自己插上翅膀飞回去。

在小白吩咐庖子厨给高伪一行人准备饭食,又令粟山快点烧水给他们洗漱一下,又叮嘱高伪泡个热水澡,然后尽早睡下,养养精神,弥补一路上的舟车劳顿。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还有时间。

小白送走了疲惫不堪的高伪等人,返回棋盘旁坐下。看着鲍叔牙眉头紧锁,眼睛虽盯着棋盘,但双目无神。手里抓着把白棋子却浑然不知心已在数百里之外的齐国了。

小白刚跪坐好,一看棋盘,高兴了,原来鲍叔牙听了高伪说得那番话激动的难以自抑,把手里捏着的几个白子都扔盘上了。这会儿虽看似在下棋,但心已不在此处。

小白打趣鲍叔牙道:

“鲍夫子,虽说我已胜券在握,但为时尚早,你又何必弃子认输呢?”

鲍叔牙听了小白的话语,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看着棋盘上那散落的白子,心中暗想:看公子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心中早有定计,我的定力却是差了一筹,不如公子多矣!

思未及远,就听小白问道:

“不知鲍夫子对此事如何看?”

鲍叔牙言道:

“大事定矣,公子宜速返齐,以承大位!”

小白笑对鲍叔牙说:

“鲍夫子此言深合我意,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呀!”

于是秉烛夜谈,商量返齐的事项。

第三十章 秉烛夜谈

鲍叔牙面对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埋头沉思。

小白和他相对而坐,两人都在思考,高伪送来的消息会带来什么影响。

考虑良久,鲍叔牙终于开口了:

“高伪之言,应是真的。”

这是句废话,但也是接下来讨论的前提。只有高伪所说的情况确实在齐国发生了,两人在这讨论才会有意义。因此小白安静地没发声,任由鲍叔牙继续说下去。

鲍叔牙又道:“公子,齐是大国,大夫众多,难免会有异议者,是以高傒等人未明逢您为齐侯。”

齐国是个大国,决定齐侯之位的关键就在于齐国国内的支持。外国的干涉不是没用,只是不起决定性作用。

如果高傒在临淄公开支持小白,也不一定会有人反对。但身在鲁国的公子纠势必会勾结鲁军入侵齐国。只要齐军这边出几个带路党,战场上一反水,那未来的局势就好看了。

小白明白鲍叔牙的意思,人家不公开支持不代表不支持你,你在心里不要有怨恨,要记得人家对你的支持。

支持一个人上位虽然会有很大利益,但也面临大风险。一不小心就会身死族灭,再次也会元气大伤,一代人难以翻身。没有足够大的好处,人家凭什么跟你干!

所以小白很理解高傒,他不仅仅代表自己,还要代表一个家族。所以小白必须要表示一下,说:

“我与高傒相交多年矣,其为人我岂不知?大事若成,心有厚报!”这不仅仅是对身在齐国的高傒说的,同样也是对鲍叔牙说的,人家随你奔波劳苦,不就是希望得到回报吗?无私奉献的人在哪朝哪代都有,就是人少,一两个这样的人有什么用呢?

鲍叔牙见小白对高傒他们没在临淄公开支持之事发怒。心中也大舒口气,没人愿意面对一个刻薄小气的主君。不过鲍叔牙也知道小白不是那种人。

小白对鲍叔牙说道:

“有高傒在内联络,临淄那儿我们就不用担忧了。所虑者,唯鲁之公子纠和管仲两人。”说道这儿,他又想起了管仲。

管仲已经保护公子纠入了鲁,鲁庄公年轻气盛,又对齐国不友善。估计鲁国也会趁着齐国内乱扩充势力范围。

小白当然也清楚鲁庄公那点算盘。无非是想打着保护公子纠入齐的旗号,侵占一点齐国利益。而公子纠为了回齐继位,估计什么都会同意。

哼!换我我也同意,小白心说。齐国的国土大的很,可不坐上王位不是我的。要是真坐上位了,给点好处也不是不行。不过真不给,你还敢硬抢?打不死你!

所以上位者为了自己的好处,损害一点公家的利益不算什么。后世这么干的多了去了。反正东西本来不是自己的,我不来干别人就干,还不如我来干呢!为了大义而牺牲一点小利不算什么。

不错,对小白和公子纠来说,王侯之位就是大义,至于要付出什么那不过是小利。大义必须守,小利可以弃。为了王位,可以卖国。

此刻,小白仿佛身成后世无数封建帝王的化身。“宁予友邦,不予家奴。”这真是至理名言呐!

小白他一想到管仲会带着人马会来拦截自己,还受了管仲一箭,心中难免感到惶恐。忍不住问鲍叔牙:

“管仲会不会带兵在齐莒边境拦截我?万一他要暗中埋伏,射我一箭怎么办?”

鲍叔牙有些不明白小白的担忧。但还是说道:

“我们让莒国的兵马送我们到穆陵关,到了那儿由齐国军队护送。防备管仲干什么?

在这路上倒应该防备刺客,不过有公子你的新马车应该没大问题。”

小白听到这老脸一红,心说:传闻害死人啊!亏自己还在担心管仲会在路上射自己一箭,还特意去改装马车。当然也没白废劲,至少路上少受点罪。都是被太史公这个写野史传闻的给害了。

而让小白所担忧的管仲此刻正在陪公子纠在出卖齐国利益,以此来讨好鲁国呢!

鲁国人虽然接纳了逃来的公子纠,但并没有立刻送他回临淄,让他继位。而是先让他住下来,看看形势发展。

当无知一死,鲁国人知道趁火打劫的时候到了,公子纠有价值了。所以才开始对公子纠热络起来。

这不一听闻公子纠来拜见鲁庄公,鲁庄公立刻就同意了。大摆宴席,以施伯为陪坐,招待齐国公子。

在席上,鲁庄公表示了一番对齐国内政的看法,暗示会支持公子纠,但要看公子纠的表现。

所次鲁公问起公子纠有关齐鲁悬而未决的遂、谭等问题时,公子纠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表示会听从鲁国意见。等他一上位,立纠会表示出齐鲁亲善。

怎么亲善?当然是会尊重鲁国啦!鲁公很满意,立刻表示会在齐国王位之事上友持公子纠。至于代价嘛,以后再商谈。虽然是公子纠卖了国,但是公子纠真的好冤啊,心中一定是在想:

真是的!要不是小白这混蛋搅局,我还用负出那么多代价吗?

要是齐国只有我一个公子有资格上位,我还需要接受鲁庄公的讹诈吗?他还不得主动送我回国,如果无礼,将来我还要问罪呢!

可惜,现实上他必须仰仗鲁庄公的支持才行。齐国虽也有人愿意支持他,但他并没有很多亲近他的力量。

本来他就是齐国公子,又居住于临淄,齐襄公又不是个好说话的君王。如果公子纱还在四处勾结大臣,说他不是谋反齐襄公相信吗?

这一点他还不如小白呢!小白虽然早早就离开了齐国,但他反而可以与诸位大臣往来。齐襄公就算问起来,也能用说辞搪塞。

公子小白离乡日久,十分怀念故国,但又不清楚您对他的态度,他内心惶恐,只好请为臣为他代为分说一二。

你看,合情合理。我又不是跟他来往多么频繁,只是有所来往,您不用顾虑我对您有二心。

鲍叔牙和小白一开始就是希望避开齐国这个是非之地。但又不能真正远离了齐国政坛。如果小白早早跑到楚国,周王那儿,倒是离是非远了。但一旦齐国生变,齐国的公卿贵族们还能想得起来吗?

你离齐国那么远,就算有心支持你,这么长时间都够别人上位三回了。

所以,小白和鲍叔牙离开齐国是为了避祸,并不是彻底离开齐国。离国避祸要选近的国家,方便借此和国内联系,一旦有变,还有夺位的机会。

鲍叔牙是齐国大家族,对政治上见识多,对齐国的政坛很了解才做出了这一决策。

不像他的好友管仲,管氏虽也是大族,但管仲家道中落,在政治斗争中难免短视,对齐国情况还不够了解。

管仲的长处是治理国家,他能让齐国富国强兵,称霸诸候,但对政治上的变故并不精通。

后世之人虽把管仲当成智商绝顶的谋士,仿佛他算无遗策一样。但那都是后人象,看看齐国内乱中他的表现对的上号吗?他还不如鲍叔牙看得远呢!

人们常听闻诸葛亮每每自比管仲,乐毅。就用后世诸葛亮的模板来看待这两人。但诸葛亮就事无遗策,用兵如神啦?他顶多算个治国安邦的好手,但在军事才能上还比不上刘备呢!

管仲,乐毅为什么而出名?因为管仲辅佐齐桓公小白率先改革齐国内政,使齐国称霸!乐毅则辅助燕昭王,使七国里的弱鸡―燕国,强大了起来。还组成五国联军把强大的齐国干趴了。

他们两人最主要的功劳并非带兵打仗,而是改革,是整修内政,治理国家!

小白也是想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自穿越而来,自己受后世不靠谱史学家们的忽悠,误以为管仲那一箭才是自己回国的大威胁。

“一箭之仇”这个成语害得自己忧心崇崇,传闻的毒害使自己堂堂一个穿者丢大了脸。

看来自己空有一身见识,但只能当个键盘侠,指点江山就可以了。但要说对春秋时代的国家治理,军事战争,外交手段,都还处于两眼一摸黑的状态。

没有干过的经验,就不敢随便有所动作。

他管仲他再牛也不过在公子纠手下当参谋,怎么可能样样都能干好呀!

第三十一章 再起风波

夜里,小白在与鲍叔牙商量一番后,才去睡下。

睡惯了的床铺,却让人难以入眠。即便是魂穿而来的小白,也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无数种的幻想与忧虑。小白破天荒地失眠了。

在决定马上返回齐国后,小白就感觉自己这幅身体总是处于亢奋状态。睡下之后,非但没减轻这种情况,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这是另一个小白的不甘与残念吗?

放心吧。我会成功地返回齐国。

我会登上那齐侯之位。

我会让齐国复兴,成为天下霸主!

放心吧。我与你同在。

当我登基那天,你必加冕为王。

小白在脑海中和另一个他在说话。也可能是在与自己对话。当他说完之后,心绪平静下来,不一会儿就安静睡去。

第二天,当报晓鸡的啼鸣叫醒了小白,太阳已经日上三杆了。

小白忍不住大叫一声,赶紧穿衣起床,洗漱。

当小白拿起一个陶杯,手里抓着柳枝正在认真清洁牙齿时,看见鲍叔牙正衣衫不整的从屋子里出来。

一看鲍叔牙的形象,小白就忍不住想笑。

鲍叔牙眼睛上的黑眼圈清晰可辨,一看就知道没睡好。

“鲍夫子,早上好。”路过的小仆适给鲍叔牙送水洗脸来了,一过来就认真朝着鲍叔牙行礼,问好。

鲍叔牙也整了整衣冠,回了个礼,接过了脸盆。

见状,小白忍不住笑了。鲍叔牙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匆匆洗了一把脸,对着水池,好生把衣冠打理整齐。再和小白一起到堂中吃朝食。

案几上已经摆放着几张烙的极薄的死面饼,一碗咸豆花,豆花上面放着切的细细的海带丝。因为齐国靠海,口味重油重盐,所以甜豆花在这时没市场。

而且此时要想吃点甜食要靠蜂蜜。糖的话虽也有制饴糖的,但那甜度实在太低。在小白看来就是价高质次数量还少。

食不言,寝不语。贵族的饮食是需要有规矩的,小白只顾埋头吃饭,直到把饭食全吃干净。

这是小白打小养成的习惯。而在春秋之时,在大的宴席上往往在大贵族们吃完饭后再把剩余的饭菜赏给小贵族们。小贵族吃剩的还可以给仆役吃。

当然,这是在那种顶级的宴会上,类似于古代的满汉全席的那种级别。吃不完的剩饭估计会有很多。即便是点残羹冷炙对当时的平民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就像小白家里制作豆腐。在给小白和手下家臣们生产豆汁,豆花和豆腐后,还会剩余两种副产品,豆腐渣和酸浆水。

放在后世,豆腐渣到是喂猪的好饲料。但在小白这儿,炒制一下就变成仆役们的美餐。虽然又干又散,但也是仆役们心中难得的美味。

至于酸浆,后世倒有人用来浆洗衣服,据说浆洗之后能让衣服更挺刮。在小白这儿也被用来洗干海带。

总之,上位者们喜欢用繁琐的礼节,华丽的服饰,超乎常规的饮食,高级的住宅来标榜自己与众不同。

并且用权力来划分好标准。不允许他人随意冒犯上位者的威严。

可小白现在还只能算个预备君侯,还不能算作诸侯。所以今天他还得以低人一等的存在去见莒君,借他兵马,护送一程。

最近小白的行情也是水涨船高。所以很容易就见到了莒君。

莒君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客气,专门请小白和他按东西向相对而坐。很显然,他也听说了齐国发生了变故。有意交好小白,便提高了接待等级。这就不再以臣下的礼节来了,而是把小白当做和他地位相当的诸侯了。

尽管如此,小白还是表现的十分谦恭。他认真对莒君行完礼,再三谦让,坚决要按南北向就坐。莒君礼让一二便按南北就坐了。

待两人都坐下后,小白才说道:

“小白现在身为离国公子,岂敢违背礼仪,以诸侯之礼相见。

数年之前,小白初来莒,已是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幸得蒙莒君不弃,以公子之礼,收留小白。

小白得以有地安身,不复往昔流亡于外。

而今齐国生乱,我兄不幸为奸人所害,阴阳相隔,小白痛不欲生,欲回国为兄奔丧。今特来相求莒君,请莒君助我回国。”

言罢,小白长揖不起。

莒君见状赶紧绕阶而下,搀起小白,说道:

“公子愿意来莒,是我莒国之幸。

今日回国之事,寡人必助你一臂之力,唯图两国日后盟好,不起兵戈。”

小白连忙说道:

“多谢莒君。小白实是感恩不尽。”

莒君哈哈大笑,说道:“寡人马上召集兵车百乘,士卒千人,护送公子归国。”

小白再三感谢。两人寒暄一番,小白就离开莒国王宫,回家准备去了。

却不料,一连三日,莒君一点动静也没有。还派士兵把守庄园大门。这可把小白和鲍叔牙给急坏了。

小白连忙请鲍叔牙去莒伯礼那儿,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鲍叔牙见到了莒伯礼,说明了来意。莒伯礼听完后,沉思片刻,说道:

“君上有意送公子回国,希望两国盟好,这是肯定的。

不过君上的耳根子软,估计又有人在他面前进了谗言,使他犹豫不决。我去替你打探一下。”

莒伯礼去了趟莒宫,回来后对鲍叔牙说:

“莒君的叔叔己于卢丘跟莒君面前进了言,说:

齐国公子小白人很明,他手下的大臣又很贤能,回齐后肯定会复兴齐国。

齐国在齐襄王时就攻灭了纪国,开始向东方扩张。

我担忧齐国公子回国后会使齐国强大,不利于莒。

不如软禁小白,让他在您手上,这样即结好了另一位登位的公子,又使他必须留在莒国,为莒国留下了人材。

大王听了,很是犹豫,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鲍叔牙听了,急了,不知如何是好。

莒伯礼则又说道:

“我听说前几天有鲁国来的商人来莒国。

他们带了厚礼去见了莒君的叔叔,己于卢丘。

己于卢丘第二天就去见了大王,会不会和鲁国人有关呢?”

鲍叔牙马上说道:

“肯定是他,上次因为豆腐之事就得罪了他,现在他又收了鲁国公子纠的钱……”

莒伯礼听闻此言,沉吟道:

“应该是如此了!不过君上既然还没做决定,就有挽回的余地,我再去劝说下他,看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鲍叔牙拱手向莒伯礼说道:

“请允许我和您一起去见莒君,一定要让莒君收回成命,送公子回齐!”

第三十二章 鲍叔牙说莒君

小白不但没被莒君送回国,还差点被软禁起来,这件事的起因确实是身在鲁国的公子纠使坏。

原来,与身在莒国的公子小白不同。此时莒国正居于齐鲁之地的东南方,正在向北扩张,但穆陵一线几乎就是他们的扩张极限。再向北就是齐国所攻灭的纪。莒齐两国虽有矛盾冲突但还能克制。

而齐鲁之间的矛盾就很深了。当初周公把齐分于北,鲁分于南本来就打着让两强相互制衡的主意。

原先东夷之地并不安宁,不服从周礼的小邦众多。两国之间小国众多,多有不服周王的,有齐鲁两国在东方镇压东夷,周王才能安心。

那时,齐鲁两国还算本份,以站稳脚跟为要务。随着国力的发展,两国疆域不断扩张,矛盾和冲突也就愈演愈烈。

一山不容二虎。狭小的土地上容不下两个强国。所以必须有强有弱。有强有弱就会有纷争。两国的关系也就不那么和谐。

因为齐强鲁弱,齐国在过去也就占了便宜。现在齐国因为内乱,公子纠有求于鲁,鲁庄公不从齐国身上咬块肉才怪呢!

因此,当公子纠提起回国之事,鲁庄公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还说要和齐国的大夫们盟会,以便了解齐国大夫的想法。

还好关键时刻管仲打出了小白这张牌,告诫鲁公,齐国的公子可不止公子纠一人。再不做决定可就要晚了。

鲁国既想要好外,就要保证公子纠上位。又不想因为耽误了让公子纠回国,让小白捡了便宜。

为了不使鲁国的谋划不至于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施伯给出了个主意,可以让莒国扣押住小白。

为了让莒国扣住小白,不让他回国,管仲亲自带人,拿着不少珍珠宝贝送往莒国。

管仲一到莒国,就听莒人议论,说是国君要送齐国公子回国了。

管仲急坏了,这要是小白回了齐国,公子纠怎么办?自己作为公子纠的老师和谋臣,一定要想个办法。

他听说莒君的叔叔己于卢丘很是贪财,恰好,己于卢丘与小白有旧怨。

于是连忙前往拜会。己于卢丘在收了管仲的钱后,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看不惯那小子很久了,我这就入宫,面见国君,劝他留下公子小白。”

管仲笑道:

“若此事办成,区区财货不过小礼。待我家公子返齐之后,还另有厚报。”说着,意味深长的轻拍着己于卢丘的手臂。

己于卢丘会意。可不是嘛!公子纠回国,继承齐侯之位,难道就会忘了曾经和他争位的弟弟?

肯定要千方百计逼死他啊!还有什么比莒君处死小白更方便的方法吗?

既不用背负亲手杀死弟弟的坏名声,又不动一兵一卒。只要用上金钱,在自己这儿一摆。

他立马就到莒君那儿施展毁人大法。把小白推到火坑里。哼!谁上他连个做豆腐的方法都不给,偏给那个该死的莒伯礼呢!

正在两人密谋日后之事时,莒伯礼也带着鲍叔牙去见莒君。

莒君也清楚他们两个的来意。一见面就说道:

“莒伯礼!要是你们又来为寡人留齐公子之事,那就不用开口啦!

寡人主意已定,做出之事,从不反悔!”

莒伯礼哑然。心说你反悔的事多了去了。但没想到己于卢丘给莒君灌的迷魂汤还真厉害。自己上次苦口婆心说了一通,他还是没转变心意。

莒伯礼刚要再辩解几句。身旁的鲍叔牙却开口说话了:

“可笑,可叹!莒之败由今日始也!”

言罢,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高坐国君之位的莒君本来很不耐烦。一听到这惊人之言反倒来了兴致。

连忙命人拦住鲍叔牙,等鲍叔牙缓步回来、站定身形。莒君好奇地发问:

“你不是齐国公子小白身边的名叫鲍叔牙的臣下吗?

你为什么不替你主君辩解一下呢?”

鲍叔牙深施一礼,开口说道:

“尝闻人言:假装睡着的人是叫不醒的。

一个心中装满偏见的人怎么能对事物做出正确的判断呢?

现在国君您偏信人言,心中的天平已经不自觉的倒向一边,我再说些什么您也不会相信,我又何必开口呢?”

“哦……”莒君也有点疑惑了,难道自己是个偏听偏信之人?

是个人都希望自己是个聪明睿智,明察秋毫的人,何况是一个君主。

他更希望自己是个有主见的、处事公平的君主。能够清楚地判断自己臣下的意见是对是错,好做出明智的判断。那偏听偏信是要不得的。

因此他再度问道:

“那你所说的莒国要衰败是什么意思?”

鲍叔牙冷静的回答道:

“那我就问问您,国家强盛的表现有哪些?”

莒君听闻,沉吟道:

“主君贤明,臣下为公。国家富有,军伍强盛。”

鲍叔牙说道:

“我也认为您说的很正确。但我还认为国家要强盛,还要做到外拒强敌,拓土开疆;内修国政,朝野清明。不知您是否赞同我说的话?”

莒君听了连连点头,说:

“我觉得你说的对。能做到这些国家就一定会强大。”

鲍叔牙接着说道:

“莒国要想强大就一定要扩张国土,其他国家也一样。

莒国北方有强大的齐国,西方有强盛的鲁国。

齐国、鲁国都是大国,也都想要扩张势力,这就势必会与莒国交战。

齐国和鲁国都是用周礼的国家,而莒国是用夷礼的国家。

本来按照诸夏亲戚,征伐蛮夷的原则,他们都可以进攻莒国,也希望在莒国扩张他们的领土。

他们之所以不联合起来进攻莒国是因为齐鲁两国有矛盾,不愿意因为一国正与莒国交战而两败俱伤,被另外一国捡了便宜。不知您认为我说的有道理吗?”

“哼!”莒君虽然被说的很不爽,但他知道鲍叔牙说的是实话。

想当初,一二百年前,莒国联合了一众东夷小国联合反周,就被周天子命令齐鲁两国联合一票小弟给爆打。

万幸莒国虽然失败,但并没有灭亡,只是元气大伤而已。

但这就不代表莒国不怕齐鲁两国了。事实上,哪一个国家的国力都比莒国强。

只是齐鲁两国关系本就不好,互相制衡,都没与莒国开战,让自己对手占了便宜。

莒君无话可说,只好强词夺理,说道:

“这和寡人不送公子小白回齐有什么关系吗?”

鲍叔牙见莒君这话,便清楚机会来了,连忙大声说道:

“君上,鲁国人垂涎于莒地很久了,五十里之外就有他们的城邑费。

鲁国人之所以没进攻莒国,就是因为齐国在北方虎视耽耽,准备进攻鲁国的附庸国。

现在,鲁国人要送鲁女所生的公子纠返齐继位,公子纠要怎么报答鲁国人呢?

要是从齐国内部割让利益,齐国的国人一定不满意。

所以只能帮助鲁国取得除此之外的利益,这个利益除了莒国还有谁呢?

公子纠一旦上位,势必会用您当初接纳公子小白的理由进攻莒国。

当您的大军集结于北方和齐军作战时,莒鲁的边境必然就会变得空虚,只要那时鲁军进攻莒之西鄙,您丧师割地便不能免了。这难道不算国家衰败吗?”

莒君仍不肯服软,说道:

“难道齐国来进攻,我还不会交出小白和你吗?没了借口,齐国凭什么进攻莒国?”

鲍叔牙听闻此言,已经明白莒君只是在强撑,但还是正色说道:

“强盗要强抢东西,还要理由吗?

不错,不交还公子会让齐侯以莒国庇护齐国的叛臣为由进攻莒国。

但只要您同意交还公子小白,就没事了吗?

他可以在暗中要求你杀掉公子,再把尸体送回去。您杀还是不杀呢?

杀了齐国公子,送回尸体,他就可以用您无故杀害齐国公子这件事继续进攻莒国。

不杀公子而送回,他又可以自己毒杀了公子,还说是您在下毒。

到那时您可就百口莫辩了。天下人是相信齐国国君所说的话呢?还是信您说的话呢?”

莒君被驳的哑口无言。除了嘟囔几句“无耻之尤”“还能这样”再也不说别的话了。

鲍叔牙见火侯已到,就表示要告辞离开了。莒君这才从应过来,赶紧向鲍叔牙表示谦意。他说他会马上安排人手,护送公子小白归国。

鲍叔牙见状,心中安定。他已然清楚,只要莒君不傻,就一定会护送小白回国。

莒君的叔叔己于卢丘听说之后,又急忙进宫,试图再次游说国君。

但被莒君用鲍叔牙说的理由,轻而易举的把他驳了。只好无功而返。

莒君在己于卢丘走了以后,对身旁的莒伯礼说:

“寡人听了己于卢丘之语,实在毫无道理,可为什么前日里还会听他的呢?”

莒伯礼心说,是你傻呗!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而是问莒君:

“您认为鲍叔牙和己于卢丘谁更聪明?”

莒君说:

“当然是鲍叔牙聪明。己于卢丘就是个蠢货!”

莒伯礼马上说道:

“我叫人说聪明人和聪明人讲道理,思维很清晰,一定把事说得很明白,让笨的人都听得懂。就像您和鲍叔牙。

一个蠢货要想说服聪明人。他只有靠胡搅蛮缠,把聪明人变得和他一样笨,才能用笨人的方法说服聪明人。

再遇到这种人您不用跟他开口,因为他只会把您变得跟他一样蠢,再用蠢办法击败您。

这不是因为您不够聪明,而是因为他太蠢了!和他说话的聪明人都被他影响到了。”

莒君起初在为自己相信一个蠢货的话而担忧,他担忧因此而影响到自己的形象。

但他听说莒伯礼说的蠢货因太蠢而使聪明人受到影响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认为莒伯礼说得对。己于卢丘就是个能让聪明人变笨的蠢货。

从此,莒君愈发听信莒伯礼,而疏远了己于卢丘。

第三十三章 一波三折

在莒君同意护送小白归国后,管仲和纪于卢丘无疑非常失望。

管仲失望是因为鲁国的公子纠还在与鲁庄公扯皮。这边小白却已经获得了莒君支持。

纪于卢丘失望则因为管仲送来的那些珍珠财宝。

纪于卢丘讨好地问管仲:

“管大夫呀!虽然这事没成,但这……”纪于卢丘倒是有心直接吞下这笔财。

可他又想到现在公子纠有了鲁国友持,上位的可能不比现在的公子小白小。

自己如今事情没办好,还想吞掉人家的钱财。万一公子纠日后得了势,准要找白己算账。

却见管仲脸上的笑意丝亳不变。语气也丝毫不见沮丧,而是非常平静地对他说:

“只要你能再帮我个忙,区区财货不算什么!再多的东西我也给的起。”

当管仲在与己于卢丘在商议如何算计小白。小白在家中已经彻底忙坏了。

他把大大小小的东西打包,放在车马上。准备好路上的干粮,和行李。只待莒君派来的军伍一到齐,就前往齐国。

三日之后,莒君召集了百辆兵车,一千士卒,护送小白至穆陵关。

领头的将领叫己于滨,也是莒国的公族。估计也深得莒君的信任。所以莒君派他来护送小白。

大军临行之前,小白拜别了莒伯礼等人,双方互赠礼物,饮了离别之酒。便与一众相送的贵族告辞,登上安车,缓缓起行。

由于大军人数众多,行三十里需要安营扎寨。己于滨倒是很尽责任,把小白他们保护在车马阵中间,夜里有士卒举火把巡夜。防卫森严,戒备严密。

由于大军人马不少,路上又要立寨防备可能的敌人。小白跟着这支车兵花了五日才到边境上。

武翼驾着兵车过来,问候小白道:

“公子可安好?

前方即是莒齐之界,天下险塞中的穆陵了。

估计再行十几里,就能入关了。”

“哦?”小白从车中探出头来,看向前方,影影绰绰,能见到远处的高耸山峰。

小白询问身旁的鲍叔牙和高伪道:

“前方就要到齐国了吗?”

一同坐在车上的高伪回答道:

“对!快到啦!我在这条路上来往了多次,已经很熟悉啦!”

说话之间,忽然在前方的作为前哨之车的车上旗帜舞动。

中军的己于滨开始下令车队整队,列阵。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小白大声询问。

身旁的武翼急忙前往己于滨的车旁,询问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后,才来回报小白。

“公子!莒国人在前方发现了一伙人马。可能是齐国军队。”

“哦?这里离穆陵多远?齐国军队怎么会来此处?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会来的?”

待那队人马离得近了,小白发现这只是只小队伍。不过几辆车。

小白忍不住问鲍叔牙和高伪:

“怎么前来迎接的人马这么少?”

高伪开玩笑说道:

“也许是怕来的军马多了吓着了莒人!”

鲍叔牙也附合道:

“对!这也许是大队车马的前哨。”

小白这才放下疑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只前过伙齐军前哨头前一人驾车跑到己于滨那儿通名报姓,说了来意之后,两人竟吵了起来。

小白见状大为好奇,忙差武翼再去打探。

武翼到他们车旁打听了一下,回来向小白汇报:

“公子!自称齐国前军先导的那伙人说,前方是齐国的疆土,请莒国人就此止步。

己于滨说要护送您进入齐国边关,再行离开。

那伙齐人坚决不让莒军靠近。还说莒人是要挟持公子为人质,要骗取齐国边关。他们两帮人吵起来了。”

小白听闻此言,有些头痛。心想,虽然莒君不一定有坏意,但即然齐国已然派了人来,那就不用莒人护送了。因此,派出鲍叔牙好言相劝,再三感谢莒君的好意。

己于滨虽被莒君要求送齐国公子进入齐国,但现在既然齐国公子自己说不需要护送了,也就没再坚持。

因此小白与己于滨拜别。莒国的军队缓缓转向,返回莒国。

那几乘齐国的先导中领头那个驱车上前行礼,对武翼说:

“不知公子何在?我等欲求见今子。”

武翼还礼。说道:

“公子就在车中,尔等可是穆陵关中守军?”

为首那人说道:

“不错,我等的确在戍守穆陵。听闻公子小白要返回齐国,特此前来等候。不知我等可否上前拜见公子?”

武翼问道:

“你们穆陵就派了你们几个?怎么没见大军?”

为首那人回答道:

“将军命我等前出十里,前来探报。若拜见了公子,就马上派人向将军汇报,将军会出关前来迎候。”

武翼向小白报告:

“齐军尚在穆陵,这几人只是先导。他们请求先要来拜见公子”。

小白听了,也有意要拉垅一下这个主动靠上来的齐军先导,因此说道:

“好!且唤他前来!我见见他!”

只见那人乘坐着车马,缓缓向小白的座驾驶来。车轮碾压着地上泛绿的草皮,没掀起一点灰臣。

马车走到近前,那个军吏上前,用临淄的口音大声问候:

“齐之穆陵守臣,求见公子!”

小白打开车厢小门,一边弯腰向前,一边抬头望向这个靠近的小臣。

但见这小臣身披描纹涂漆皮甲,头戴兜愗,看上去就显得威武不凡。但此时,他躬身施礼,正对着小白。

小白想要勉励这个识相的军吏一番,因此说道:

“果然英武!不知你祖上是谁人?可否相告?”

还没等对面那人说话,车里却传来鲍叔牙的惊呼:

“管仲!”

嗯?小白被这没头没尾的惊呼震的手足无措。

管仲?管仲在哪?

还没等小白再多想,对面那人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枝上好弦的弩。

扑哧一声。

一只弩箭就射向了小白。小白耳中传来周围人的惊呼:

“公子小心!”

小白只觉眼前黑光一闪,然后胸口猛地震动。

“啊~”小白惨叫一声,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啪!身体重重跌到了地上。小白恍惚之间只听到四周大喊:

“有刺客!”

“公子!公子!”

“保护公子!”

“捉拿刺客!别让他跑啦!”

那辆上前的马车轻盈的临阵拐弯,无视身后徒劳的追兵,向着远方逃去了。

鲍叔牙起初正坐在马车车厢中,并未意识到那前来之人会是管仲。

在听到前来相见小白的人时,只感觉此人话音很熟悉,但他与管仲几年没见,竟没想到会是管仲。

在他借着小白打开车门的缝隙认出管仲之时,就感到大事不妙。

果然,管仲竟然直接用了弓弩行刺!

鲍叔牙一见小白倒了地,只觉心头一凉,脑海之中嗡嗡作响。

他想从车中出去,手脚却不听使唤,待他用足力气,却手足并用,连滚带爬的下了马车。

忍不住带着哭腔爬向小白的身体,一边哭喊:

“公子!公子啊!”

爬到小白身旁,见小白双目无神,脸色惨白,嘴唇上满是鲜血,弩箭射进胸部的衣服之中,忍不住悲从中来,哭嚎道:

“公子!你死的好惨呐!我鲍叔牙对不住你呀!我要是早认出了那是管仲,我怎么会让你见他呀!”

他在痛哭之间,却听到小白那熟悉的声音:

“不愧是管仲。”

哎?鲍叔牙鼻涕眼泪流了一半,猛然听到了小白的声音不由一愣。

高伪在车中一见小白被射倒车下,心中就是一凉。

“完啦!家主的谋划完蛋啦!”

刚控制着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双腿下了马车,就见死不瞑目的小白说话啦?

一旁哭泣不能止的粟山也不由抬头,说:

“公子?公子他诈尸啦?”

“屁!公子他复活啦!不对,本来就没死。”见小白落下马车就跑来探视的于轮说道。

众人连忙围起小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小白缓缓撑地,欲要起来,鲍叔牙一边相扶,一边说道:

“公子慢点,你刚受了重伤。”让小白慢慢靠向他怀里。

小白却把手伸向了胸前那枝弩箭,一边说道:

“我没事,没伤着!”

粟山哭道:

“公子,箭射进胸口啦!你,你都吐血啦!”

小白舔了舔嘴唇,吐出了口带血的唾沫,把众人的心又一次吓个停跳。

却见小白用力抓住了那支箭,一用力,从胸口拨起。

“啊!”

“公子不可!”

众人齐齐惊呼!连忙阻止,心中担忧不已。

这没拨箭血还不流,这箭一拨出,血还不淌满地?

令众人惊奇的是,拨出的箭上竟然点血未滴。

却见小白从怀中掏了一阵,从中取出了一块包了铜皮的皮甲。

原来小白早有防备,竟然在身上藏着块胸甲。只见胸甲上赫然有个三角形的洞,若是没有它,估计小白真要丢掉性命。

原来小白被后世盛传的管仲一箭射中小白带钩之事虽不太相信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出了块胸甲,穿在身上,连睡觉时都没脱下来。

没想到管仲竟然没用弓箭,改用弩了。

手弩十分小巧,上好弓弦后,藏在宽大的袖中,竟然没被发现。

小白虽听到鲍叔牙的喊声,意识到情况不对,却来不及躲藏。所幸箭射在胸前的胸甲上,被挡住了。

众人只见小白掉落马车,却不知是小白原先扶在马车上的手因胸口零动不自觉得向胸口捂去。

但小白却忘了自己正站在车上,失了重心,猛栽到了地上。没把控住身体,让下巴着了地,嘴唇直接被牙齿给咬破了!

这在众人眼里却是小白挨了刺客一记弩箭,被射落了马车,吐血而亡了。

所以小白只不过摔了一下,嘴唇上破了块皮,流了点血,除此之外,再没受伤。

众人虽然受了很大惊吓,所幸上天保佑,公子小白平安无事!

这可真是天佑公子小白呀!小白注定要成为齐君。

第三十四章 终至齐国

小白靠在鲍叔牙怀中,打量着周围的人。

众人脸上神情各有同,但都是经历了从大悲到大喜。

鼻涕眼泪尚未干,却笑得大嘴咧到腮帮子后面。

每个人的脸上泪水沾上风尘,在脸上画出道道花纹。惹得小白不由心中失笑,一不留神,笑出声来了。

鲍叔牙见状,不解其故,连忙问道:

“公子何故发笑?”

小白心说,还不是你们的花花脸。但为了众人的脸面,还是说道:

“我笑公子纠无勇,管仲无谋!”

众人不解,问其故。

小白道:

“公子纠只敢用行刺这种下流伎俩,却不敢与我堂堂正正比拼,是他无勇;

管仲身为主之家臣,却不会为主上出谋划策,决胜于千里之外。

只会行刺客之手段,逞凶蛮干,是以无谋。

似此无谋无勇之辈,如向与我争锋!”

鲍叔牙见小白已无碍,便扶着小白从地上起来,适赶忙上前,为小白拍掉身上的尘土。

小白借着拍打衣裳的机会,环视着众人,却没发现武翼在哪。连忙问道:

“武翼呢?可曾见他?”

“武翼向西边追去了,还有几辆车也去了。”适回答道。

“这个武翼,该不会是觉得我死了罢?于轮,你去把他们叫回来,驾着轻车去,比较快。”小白担忧武翼会出事,因此让于轮去把武翼叫回来。

在这主辱臣死的年代,像武翼这样的一根筋,搞不好会像傻子一样为小白自杀殉葬,要是真出现了这种事,小白哭都没地哭。

小白眼见众人的神魂都回来了,便开玩笑道:

“管仲以身犯险,欲替他主君踢开我这绊脚石。

可笑他自以为得了手,却没能杀得了我。

你们说管仲回去后会如何报告公子纠呢?”

鲍叔牙听闻此言,神色一动,连忙说道:

“此次管仲前来刺杀,必以为公子性命不保,我看咱们不如假戏真做,挂上白布,当作灵幡。

让他以为公子真的去世了,想来也可以让公子纠那边放松警惕,拖慢他们的行程。

我们也可以明为送公子尸身回齐,暗中却昼夜兼程赶往临淄。”

“好!”“妙计!”

众人纷纷称赞。于是有人去拿粗麻布穿上,还有几个人去用白布装点马车,另有几人去制棺木。众人纷纷打扮的像要举行丧事一样。

直到下午傍晚时分,于轮和武翼方才返回。

一见面,武翼就抱着小白的腿大哭起来。哽咽道:

“呜呜,公子!我没保护好你呀!

呜呜!我也没有追上那伙刺客。

呜呜!我,我无能呀!”

说着,就要把头往地上撞。

小白生怕他被撞坏了,连忙把他拉起来,好言安慰道:

“好啦!这事不怪你,大家都没想到嘛!

再说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别寻死觅活的让人家笑话啦!”

于轮在一旁说道:

“公子,武翼追那伙人追出了七八里,可咱们的马行了半天路,力不足了,被他们逃了。

我去的时候,武翼都和疯子似的。若非我告诉武翼您没死,他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

武翼骂道:

“你还说呢!

我一回来就见到车队里挂满白布,还以为这厮敢撒谎!正要找你算帐!

公子!咱们车队又没人死了,挂白幡多不吉利呀!”

小白笑着把鲍叔牙的话给解释了一番。

武翼拍着胸堂说:

“他要是再敢来,一靠近我就杀上去,不把他的头砍下来,我就砍我的头!”

“好啦,好啦!武翼,你别闹啦!你像疯狗撵兔子一样追了他十里地,他还敢再回来吗?”小白笑着打趣道。

天色已晚,众人升起篝火,把车辆按照环形包围在外圈,派遣一队人开始巡逻。

剩下的人开始埋锅做饭,把随车携带的粱米煮上一大锅,再煮上一锅热汤。用熟肉、菹菜就着下饭。

今天这一惊一喜之间,众人都消耗了不少精气神。急需用好的饭食鼓舞下士气,攒足精神。为明天的路程做准备。

众人吃过晚饭后,开始轮班执夜。

小白在白日里被管仲射了一箭,虽然没受伤,但生死关头,受惊不小。

此刻,小白觉得安全了,身体精神一松懈,困乏之意涌上身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小白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只见管仲悄悄出现在车队外围,一手执弓,一手拉弦、搭箭,嘣的一声,长箭直中小白胸前。

小白两眼发直,看着那枝飞来的羽箭,想躲躲不掉,想喊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见那长箭没入胸口。

“啊”

小白发出一声惨呼,猛地坐起身来,手中一探胸口,却摸到了那块替他挡了一箭的胸甲。

“呵”小白长出了气,明白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身上却是被噩梦吓出一身冷汗。

鲍叔牙也被小白发出的动静惊醒,赶紧问小白发生了什么。

小白便把做噩梦之事告诉了鲍叔牙。

鲍叔牙略加沉吟,劝解说:

“我看《易经》里说,梦中之事往往与现实相反。您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就与晚上梦里不同。

看来明天我们回齐的路上一定会很顺利啊。”

小白知道鲍叔牙是担心自己,编了理由来糊弄自己。

心中暗笑,随口嗯了一声,眼光却望向远处。

但见天边明月悠悠,周围万籁俱寂,只有篝火发出吡叭之声。

不运处的山中有狼嚎狐鸣回荡,乌鸦的哇哇声与夜枭诡异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所幸,没有管仲前来。守夜人带着火把正彻夜守卫。

小白看着那晴朗的天空,皎洁的明月,对鲍叔牙说道:

“看天相,明天会是个好天呀!”

鲍叔牙不清楚小白是不是另有所指,但他见小白似乎很镇定,便回应道:

“是啊!是个好天!适合赶路!”

小白笑着安慰道:

“把你折腾起来啦!快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说着,小白就去躺下了,抚着胸口那块带洞的甲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众人用过朝食,就赶往穆陵。

穆陵关上的守军并不清楚昨天发生了什么事。见到挂着白绫的马车还以为是有人去奔丧呢!

小白和鲍叔牙秘密地去见了当地守卫的将领,获得了他的支持和效忠。

鲍叔牙让他在小白走后封闭边城。严禁任何人出入通行。三日后再恢复正常。

这也是为了阻挡公子纠那边的眼线。防止管仲明白过来,再出坏招。有三天时间做缓冲,也足够定下大局了。

此后的行程波澜不惊,众人一路急行,于三日后的傍晚,赶到了临淄东门。

由于天色已晚,小白只看到了天边的残阳红日,映照着在临淄城的护城河里,照耀着夯土垒筑的临淄城墙。

城墙上部被阳光照到的地方散发着金光,城墙根部的背阴处已然完全黯淡下来。

被阳光映照的金灿灿的鲍叔牙扭头对身旁一样金光闪闪的小白如释重负地说道:

“公子!齐国,到啦!”

不错!

这座城,

就是齐国!

第三十五章 君臣相见

临淄城始建于齐国第七世君主献公时期。它东临淄水,西临系水,城墙之下,都有河沟相连。

从临淄始建距今已有二百载,是按照周礼规定的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所建好的城市。

所谓“城以奉君,郭以安民。”这里的城就是指代君主居住的宫城。郭就是外连起来的城墙,也是国人们居住的地方。

此时的临淄已然非常繁华,有民万户,工商之业发达,是东方有数的大城。

但商业再怎么繁荣,夜间依然需要宵禁,禁止人马通行。齐国现在虽然没有了君主,但还是按律令执行。

这一方面是为了节约灯油蜡烛的耗费,夜间烛火要消耗大量的蜂蜡和油脂。

所以古代君王因为喜好“长夜之饮”而被君子们指责。

白天喝酒也就算了,你还点着灯喝,大奢侈了!

因为此时蜂蜡要用来做青铜器,著名的“失蜡法”制作的精美铜器每年要消耗巨量的蜂蜡。

而油脂本身就是此时的美食。白水煮大肥肉再抹点盐自古以来就是名菜,是膏脂。

另一方面是因为此时的房屋多以木结构为主。即便是君主是用土夯筑个土台子,再在上面用木头建房。而木头防火性能太差,一失火就容易“火烧连城。”

为了节省点灯烛的花费,还可以防止走水,宵禁这一命令就被历朝历代严格执行了。除了奇葩的宋朝开了宵禁,过了个几百年,却在明朝又给禁上了。

总之,一旦宵禁之后,行人就别上街了。上了街的除了士大夫,就是巡逻的士卒。

因此,鲍叔牙就对小白说:

“公子,今天晚上是否由我先要进城?”

“嗯?要不要让你先进城?”小白被问的很茫然。

都到了临淄城外了我为什么不进去?大晚上的,我还要在野地里再待一天?

如果小白不是从后世穿来的,他一定会明白鲍叔牙的意思了。只是因为有高伪在侧,鲍叔牙没有明说。

鲍叔牙是想先入城中,探一下高傒的口风,看看此行有无风险。

毕竟高傒与小白许久未见,尽管高傒派他的家臣高伪前来通知小白也算表明了立场。但万一发生了什么不测,小白在城外还有机会挽救。

不过小白并非常人,虽然后世高傒跟管仲相比只是个背景板,属于衬托管仲才干的绿叶似的人物。但高傒所代表的高氏一族可始终是姜齐公族。

对于高傒的忠诚,小白并无丝毫担忧。即然管仲已然向自己行险射箭了,那高傒就应该是拥立自己的功臣呀!

因此,小白毅然说道:

“高傒,信人也!

我一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何况还是高傒呢!”

说罢,也不顾鲍叔牙那钦佩的目光和高伪那感动的眼神。小白大手一挥:

“进城!”

一行人趁着傍晚的夕阳进入了临淄。

临淄的街道还算得上整洁,他们所走的这条街是主干道,应该有十几米宽。

车马行不多时,就来到了高傒家里。守门的卫士一见高伪,就立刻打开门放小白一行人进入高傒家中。

高傒作为齐国公族,家中有封邑于高,但他作为齐国大夫,高傒与其他大夫一样,在临淄城中有处府邸,作为落脚之处。

作为有个不小封邑的大夫,高傒的家当然不会小。

小白他们在前院下了车,在仆人把马车赶往后院马厩里后,高伪匆忙把小白他们领入堂中,他就唤了个奴仆去找高傒去了。

小白有些无聊,便四处在屋内打量,计算着这间房屋的高度和梁柱的直径。

房屋约有四米就见了屋顶,装了木质的天花板,以防灰尘掉落。

支撑房屋的梁柱涂有二层漆,有青铜做的底座,看来是为了美观考虑,大概也有防蚁虫蛀咬的作用。

地上有专门烧制的地砖,颜色青黑,有些类似黑陶的材质,上面纹着神秘古朴的花纹。

正当小白在认真研究春秋古建筑呢,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小白,公子!”

这声音是如此耳熟,以致于小白没有丝亳停顿,口中就有说出:

“白兔啊!”

说着,身体就不由自主的转过身来,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小白此时才发现,一个身着素衣的眉眼熟悉的中年人正在与自己紧紧相握。

小白难以抑制身体里残留的激动,本身就如控制不住双手一样紧紧握住这位相熟老友的手,语带颤抖地说道:

“傒子啊!几年没见啦!?”

高傒一样很是激动,眼泪盈眶,手上用力握住小白的手,说:

“四年啦!公子,你受苦啦!”

两人许久未见,都互相打量着对方,双手互相紧握,久久不愿松开。

过了许久,小白才缓过神来,缓缓松开握住高傒的手,但两人目光仍在互相凝视着对方,没有丝亳偏离。

“白兔啊,你瘦啦!几年前,你还挺不这样呀!”小白按照记忆里的那个高傒和眼前这个中年人作对比。

那时的高傒还很年轻,眉眼间满是活力,很有俊俏青年人的风范。可如今,随着时间流逝,他也开始蓄须了。

“公子!你也变黑啦!也壮实啦!”

高傒也把小白和前几年作对比,那时的小白跳脱飞扬,很有纨绔子弟的范儿,虽然喜欢赛车打猎,但小脸从来保养的白嫩嫩的。可如今,也成了黑脸壮汉啦!

这其实是小白执意跑到海边晒太阳的结果。在海边的夏天,炽热的紫外线能两天晒脱一层皮。

在没有防晒霜的春秋时代,小白尽量只在早晚活动,也不免被太阳晒成黑炭。

所幸,今冬天一整天都在室内,皮肤还变白了一些。

待两人寒暄过后,鲍叔牙又来与高傒互相见礼。

双方再次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之后,高傒摆酒设宴,为小白一行人接风洗尘。

一行人说起离国之后发生的种种状况。

又说起在莒国发生之事。

还谈及了管仲那惊险一箭。

令在坐的众人都唏嘘不已。

席上,高傒对小白说道:

“公子!我和国子这几日多有联络,就等您回齐呢!

您今天先在我这里下榻,明日我便和国子联络众大夫,定下这君侯之位!”

“好!一切就拜托给傒子你了!”

言罢,小白和鲍叔牙一起举起酒杯向高傒致敬。

高傒也举杯回礼,众人一饮而尽。

第三十六章 议定齐君

小白和鲍叔牙等人虽然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但精神上的亢奋还在支撑着他们。

在经过酒宴上的商讨之后,决定明天由高傒先去联络国子。两人商量好后再去召集众位大夫前来高傒的府邸,共同拥立小白。

只要众大夫肯前来议事,这件事就成功了一半。到时直接请出小白,请众大夫共同尊小白为君,小白也就可以顺势而为了。

众人一直商议到半夜,把大致的情况商定后,高傒才送小白等人去沐浴更衣,就在寝室里睡下。

虽然小白也想和高傒来个胝足而眠呀什么的,但两人明天还有事要干,也不能再聊天聊到晚。所幸,这事小白的前身干过了,也不用这手段拉关系了。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小白就被人叫了起来。鲍叔牙和高傒早早前来拜访,两人要一起拜访下国子。临行前特来告知一下小白。

小白也一一拉住他们的手,用寄予厚望的语气对他们说:

“小白之荣辱生死,就全靠两位大夫啦!”

鲍叔牙和高傒也肃然而立,认真行礼,言道:

“必不辱命!”

说完,两人就驾车赶往国子那里。

此时,朝堂上的诸位大夫们虽在吵来吵去,但该去选哪边其实还没有定论。

但就如同高傒暗中支持小白,所以让家臣赶紧去通知在莒的小白一样。也有暗中支持公子纠的大夫去通知公子纠回国争位。

虽然曲阜离临淄稍远,但在对方人马不计代价之下还是通知到了公子纠。

公子纠马上去和鲁公商议,鲁公最终决定派兵车百乘护送公子纠。

行至鲁国的附庸国牟国处,正好遇到了管仲去刺杀小白回来,向公子纠报告了自己在莒国的所做所为。

本打算借助莒人的力量限制住小白的行动。却不料被鲍叔牙入莒宫,一番陈问,诉说厉害,使得莒君乐意派人护送小白以交好齐国。

虽然管仲和己于卢丘的进言计划失败了,而莒君又派专门人手,大军护卫,使得暗中行刺的计划没用了。

管仲于是另想了个妙法,伪装成齐国迎接小白的使节先导以行刺。

便向己于卢丘索要了几件齐国式样的旗帜,带上自己手下人,率先赶往穆陵。

在穆陵,果然把护送小白的莒军给骗走了。虽然管仲的手下不多,但背靠齐国这张虎皮,莒军还是没有争执,而是乖乖退走。

接下来就是管仲用手弩,冒充齐军先导,靠近小白行刺了。

弩在此时并不太常见,威力射程也不太远,弩是管仲在行商时从楚人那里得知的,本来是用来防身用的。

但后来为了公子纠的大业,管仲专门请人制作了一支弩弓,用来行刺小白,弩弓样式十分精巧,适合接近目标,突然出手。

因为弩弓不用在人前装箭拉弦,而是可以先上好弩箭,拉好弓弦,等待机会。

只要把握好时机,就可以在近距离发射。管仲相信没人可以在如此短的距离做出有效防备。

果然,公子小白中计了!

虽然在最后关头被鲍叔牙认了出来,但管仲还是成功了!

他亲眼看见那支弩箭成功射入了公子小白的胸口,将公子小白射下车来!

就像他在练习射木靶子一样,命中之后,弩箭可以入木寸许,他不相信人靠血肉之躯能抵挡的住!

虽然他被武翼像疯子一样追杀十里,没能亲眼见到小白的死状,但在摆脱追击后他看到了悬挂在马车上的白绫。

虽然他很确信,自己决不可能失手,但他还是派出几个探子,混入穆陵关。

不料,随着小白他们进关的探子被鲍叔牙下令闭关三日给锁在城关里了。

这又让管仲疑惑了,公子死了还用得着闭关吗?眼见城关没有要打开的迹像,四周的山道也被封锁起来,管仲只好留下人手监视,联络。自己去向公子纠复命。

由于发生之事太令人起疑,所以管仲也没敢说得太满,而是略讲了一下。但不管如何,公子纠还是很高兴。

第二天,当公子纠率领鲁军抵达了青石关后,由于鲁庄公与几个齐国的大夫已经盟会过了,几个大夫都表示支持公子纠。所以公子纠愈发得意,先大摆宴席,款待这群大夫,第二月大军才缓缓前行,开往临淄。

这就给了小白一个好机会。

鲍叔牙和高傒先去拜访了国子,几人达成了共识。便派人召集众位大夫前往高傒府邸,商讨齐侯该当由何人继位一事。

因此,下午时分,各位大夫纷纷前来,在高傒家中中堂落座。

高傒为主人,坐左首,客以国子为尊,坐右上首,余者皆列坐。

高傒率先开口道:

“众位,齐侯之位不可久悬,今日,我等就须议出个章程来,以决定迎立谁为国君。”

国子附合道:

“不错,齐侯之位是时候定下了,不能再拖下去了。我等议定之后就去迎立。”

众人一时间沉默不语。都在思考这两人的用意。

宗正公孙奉己说道:

“立太子要立嫡子,国君亦然。但无知篡位,其本不当立。襄公德行有亏,有辱于先人。应从僖公的两个公子中选择。

立公子纠,公子纠为长;

立公子小白,其母有宠于先君。

众位请选择吧!”

其中有个大夫开口道:

“不如选年长的公子纠?他有年长的优势,又有鲁人支持……”

话还没完,另一人开口反驳了:

“就是因为他有鲁人支持才不能立!否则我们拥立的齐侯不是受制于鲁人吗?

我看应立公子小白。小白公子从小就聪,有才干!”

双方你来我往,有的人说的有理有节,有的人就胡搅蛮缠,各种奇葩理由都有。

听到这儿,帷幕之后的小白差点没笑出声来,再说下去该不会把小孩时尿尿,尿得远来论证谁该为君呀?毕竟君主要多生孩子才行,负担上是很重的。

吵闹了半天,高傒发话了,说道:

“大家所议,以高傒之见,无外乎立长还是立贤。

众位以为如何?”

看高傒多厉害,立刻把小白捧到“贤”的位置上。

也在暗示公子纠就是年龄大了些,没什么本事!

立长还是立贤。这可是周礼还是齐国传统的对抗。

周礼是严格按照宗法制来进行,立嫡不立庶,无嫡便立长。

而齐国自太公时就鼓吹“尊贤尚功”。立贤论也很有市场。

此时虽然礼乐崩坏,但毕竟还是主流,因此这两种论调都很有市场,都有人愿意买账。

场面又乱起来了,立马引起了一场周礼和太公祖训的大辩论。但太公毕竟是开国之主,因此也没人敢说立贤的不是,只是按宗法制来辩驳。

最终国懿仲一锤定音。说:

“齐国过去内政混乱,国力衰退,正是因为没有贤君。

我看大家还是选位有德才的人当君主吧!”

这是在告诉各位,我国氏已经和高氏一样选了小白了,各位识相点!

这么一来,大佬们都发话了,众人又不傻,肯定表态支持。因此决定,拥立小白。

高傒见状,连忙请出小白,请小白上首坐。众人于下首行大礼参见。

小白接受了众人拜见君主的礼节,也表示小白成为了众人事实上的主君。

但还要拜祭太庙,通报周王和各国,小白才算名正言顺。

但那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第三十七章 祭祖告庙

随着小白和众位大夫见过礼,小白的齐君位便算是定下来了。

此刻,小白居于上首跪坐,众人列席跪坐于两旁。

大宗伯公孙奉己率先开口说:

“君上,您既已即位,请斋戒沐浴三日,三日后行嘉礼,以告太庙。”

众人纷纷附合。国君上位都是有礼仪的,要举行继位之礼,还要告诉祖宗。

现在,众人需要准备嘉礼的仪式,小白也需斋戒沐浴三日,以示郑重。

斋戒沐浴是祭祀和行大礼等活动前必不可少的阶段。

此时的斋戒也不是不能吃荤菜,所以肉是可以吃的。

但这期间不应吃有气味的食物,像葱,韭,腥鱼。以免口留余味亵渎了神明和先人。

斋戒期间还不能进行饮酒,亲近女色等娱乐活动。要清心正气,内心保持虔诚。

小白也微微点头。

鲍叔牙却道:

“斋戒三日,时间太久了。迟恐生变。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进行。”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这也太着急了吧?大宗伯奉己不乐意了,怒而开口道:

“岂有此理!不斋戒沐浴岂能显君上之诚?此礼决不可免。”

鲍叔牙道:

“现如今公子纠引鲁军在外,若不快刀斩乱麻,早早定下君侯之位,恐另有波折。”

公孙奉己只是不允。

高傒见状,开口道:

“斋戒沐浴,是为了表示对先人的尊重。

但当前大局未定,正须行大礼以安定人心。况且君上并无失礼之处,何必死守三日之期。”

公孙奉己听了闭上眼睛,嘴角冷笑,却不言语。

鲍叔牙再度劝说道:

“早行嘉礼,早定份,虽不合于礼,但合乎情,大宗伯难道不知此事的重要性吗?”

公孙奉己听到这儿,也不去管鲍叔牙了,直接骂向小白了:

“竖子无礼!你小子难道连三日也等不得?”

小白见这老头要发飚,不敢顶嘴,连忙说:

“小子不敢失礼。沐浴斋戒三日就沐浴斋戒三曰。小子一定遵从。”

鲍叔牙见状,心说公孙奉己这个老顽固就知道死守礼节,不知变通。

鲍叔牙遂以目示武翼。

武翼对这老头的所做所为早有不满,看见了鲍叔牙的暗示,立刻骂道:

“老匹夫!你这也求礼,那也求礼。

是不是要拖延时日,好等公子纠率鲁人来你才合礼呀!你早就投靠那鲁婢生的公子纠了罢!”

这番话直接把公孙奉己气得脸色胀紫,白胡子一抖一抖的,腹间鼓胀,好似蛤蟆。

小白见状,连忙假声呵斥:

“武翼,退下!”

鲍叔牙见状,也不管公孙奉己了,直接向众大夫说道:

“现今国事危急,所急者莫过于君上之位未定。

今日众大夫齐立公子小白为君,然未告于太庙。大礼未成,内忧外患便不绝。

外有公子纠趁君上初立,立足未稳。欲引鲁军前来争位;

内有一干外臣,替公子纠摇旗呐喊,蛊惑人心。

现在应早告于太庙,定君上大位,上安祖宗之灵,下定民众之心。

斋戒沐浴虽为古礼,但事急从权。武翼说得虽粗鄙,但诸位还想要再侍奉一位国君吗?”言罢,以目视众人。

众人有坦荡无私以目对视者,有不敢直视鲍叔牙者,但俱不发言。

只有公孙奉己骑虎难下,说:

“公子纠怎敢如此!君臣之礼岂能儿戏!”

鲍叔牙让人去把小白被射的那支箭和被射中的胸甲取出,传示众人。

说道:“公子纠使管仲持厚币贿莒之权臣己于卢丘,使谗言于莒君,欲害君上。

计不能成,乃假齐使,行刺君上于穆陵。

若非太公夜入梦中告于公子,命公子暗中藏甲于衣内,君上几手性命难保!

其人丧心病狂至斯,岂不为患于齐!”

众人见到了这件证物,议论纷纷,基本信了八九成。这也不奇怪,争夺君位嘛!使什么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唯独公孙奉己注意力不在此事上,反而向小白问道:

“君上,不知太公入梦之事是怎么回事。”

众人也都来了兴致,好奇地向小白看来。

小白于是说道:“年前,吾与鲍叔牙至于海,于海上见仙方,以魂魄入,得见太公。太公谓我曰:“齐之兴,必由汝!”使吾滞仙方七日而还。”

众人虽听得很认真,但心下想什么就只有天知道了。

小白又道:

“小雍廪诛不义之贼,报襄公之仇,我从莒国返回齐国。

在遇刺的前一天夜里,太公入吾梦中,告戒我说:

“痴儿!汝命危矣!明日当具甲冑,以防小人暗箭!戒之!慎之!”言罢,我从梦中醒来,却不得见太公,始知梦也。

我心有疑虑,心想有大军环绕何必担忧几个刺客。

但太公之言,我不敢不遵从,只好用胸甲护住我的腹心。

谁曾想,管仲竟使阴谋诡计,哄骗了莒国大军。更是不惜只身犯险,靠近我,进行刺杀。

所幸有太公示警,有惊无险,小白也因先行返回齐国。微太公示警梦中,小白已然丧命于刺客之手!”

言罢,众人皆唏嘘不已。

甭管事是不是真的,太公有没有显灵,但众位大夫需要这个理由来确定公子小白的合法性。

大宗伯公孙奉己也不再争执了。当下众人决定,今晚让小白沐浴更衣,明天就去祭祖告庙。

第二天,小白在一众侍者的伺候下起床,

换上用朱砂浸染百遍后才形成的鲜红色的衣裳。上衣下裳连为一体,衣长及膝,曲颈右衽,衣袖宽大,到袖口处收的稍紧。这身朱衣为诸侯所穿的兖服。

照照铜镜,小白头上戴着冠冕,冕上有九道珍珠连坠,名叫玉藻。耳侧两条明黄玉带,名叫充耳。又有朱红丝带上缠于玉笄,下系于颔下,固定住冠冕。

小白腰缠革带,用金雕缕嵌玉带钩钩着,脚下着履,手握玉圭。

用戏文里的描述就是:

小白面如黄玉,颔有短须,一眼望去,威严自生。

真不愧是天生人主!地上神人!

虽然小白一点也不觉得这身东西有什么好的。但礼不可废!

繁琐的礼仪本来就是为统治者服务的,这可以增加君主的威严,使臣下和国民顺服。

当众人人在礼官的指挥下一板一眼地举行着小白的继位大典之礼时,小白的心思却魂游万里之外。

毕竟自己是一个占了人家子孙身体的现代人,跑到人家家的宗庙里去拜见别人的老祖宗,心理这关很难过的去呀!

不过,谁也说不准这庙里就不是自己家先祖了,小白偷眼打量着太庙里摆放着的七尊大鼎,认真估算这东西到底有多少斤,有没有铭纹,放现代值多少钱?

嗯,反正跟神圣的嘉礼无关。要是被公孙奉己知道了一定会朝小白耳朵大喊:

这可是作为祭祀用的礼器,是国之重宝!要是个小国失了礼器,就代表绝祀亡国了,你个二货到底懂不懂?

总之,大礼行完,小白焚香祷告,告曰:

不肖子孙小白,敬告祖先大人。今小子继齐十六世之大统,承姜姓吕氏之祀,特告予先人,望先人庇佑子孙。谨告。

说完,将写好的帛书扔进烧着炭火的祭坛里,随着帛书被点燃,灰烬飞上青天,人们心中默默祈祷,盼望着书信能达于上天,告知各位先祖列宗。

良久之后,礼官高呼一声:

“礼成!”

这声呼喊标志着今天的一切终于结束了,小白也可以放松下来,迎接作为齐君后新的一天!

第三十八章 姗姗来迟

就在小白举行登基大典,拜祭了太庙,正式成为齐君之后,又过了三日,公子纠才姗姗来迟。

公子纠在鲁国百辆兵车,上千人马的保护下,抵达了临淄西门,稷门。

此时,公子纠激动万分,他流亡国外一年之久,终于回来啦!

都说人离乡贱,公子纠在鲁国这一年,都活在鲁国人的屋檐下,仰人鼻息。

鲁国人仿佛把他当成了从齐国来的乞丐。对公子纠只有阴谋算计,寄希望于能够通过他获取利益。

如今,乌云终将散去,他公子纠终于有机会返回齐国,入继大统啦!

因此,刚一到临淄城下,他不顾众人劝阻,亲自下车。

先用脚踩一踩临淄城外的厚土,用护城河里的水洗了把脸。一番动作下来,感觉从头到尾都轻爽了起来。

若非要在手下人面前保持威严,他几乎要放声大喊:我回来了!以此来宣告这个事实:他公子纠,回齐了。

是的,他回到祖国了!他不单单要回来,还要成为齐国的主人!

只是这时他才发现,齐都的大门还关闭着。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还没开城门?他不满地看向身边的召忽,问道:

“怎么回事?难道城门上的人眼瞎了吗?没看到我的旗帜吗?怎么不开门呢?”

召忽也看着紧闭的城门,也正在疑惑,听到公子纠的问话,说道:

“也许他们不认得您的旗帜?又或是鲁军在这里,不敢开门?”

公子纠哦了一声,又让召忽快点去派人通知城上的守军:

齐国未来的君主,他们的国君,从鲁国回来了!

管仲一看到紧闭的城门,心里就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他不由想到在穆陵射中公子小白之后,穆陵关上那紧闭的城门。当他再看向临淄这关闭的大门,管仲心里提了起来,心里想,难道……

果然,前去喊开门的士卒无论怎么喊,城门都没有打开。城墙上随风飘动着的“齐”字旗帜下一个士卒也看不到。

往日,常有商贾人来人往,小吏设卡收税的临淄城门。今天居然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这也太过反常了。

久喊门不应,这反常的情况,也让刚刚因回到临淄,而大喜过望的公子纠有些慌了。

难道……?他不由转头望向管仲,用近乎乞求的语气问道:

“管夫子!你能肯定你射中小白了吗?”

管仲回答道:

“我那一箭命中了小白公子,应当无疑,不过……”他很想说小白被射死了,但眼前的情况又再暗示另一种可能。

公子纠却没再让他往下说,而是扭头和召忽说道:

“派人过河,爬上城头,打开国门!”

召忽领命去了,管仲也在默默祈祷,希望上天能庇佑公子纠。

当一队士卒游过了护城河,走过河与墙边的空地,用绳子搭上城墙。

当他们开始攀爬这倾斜着的城墙的时候,众人的目光也紧紧盯着他们。

看到几个士卒在斜面上灵活地攀援,还有几步就能上墙的时候。

那平整的墙面上却突然出现了几个小凸起,那是一个个人头从墙上探了出来。

“有人!”眼尖的管仲忍不住叫喊出声。公子纠也一脸茫然地看向城墙。

他不明白既然城墙上有人还为什么不给他打开城门?

难道齐国还有谁比他更合适登上齐侯之位吗?

“啊!”随着几声惨叫,临淄城墙上的几名士卒从高处跌落下来,眼见是不能活了。

随着这几名士卒跌落,公子纠和管仲的心也从提起来变成狠狠摔在了地上。

地上摔的血肉模乎的士卒不单单是士卒,还有他公子纠的心!

还有他返回齐国,继承君位,成为一方诸侯的春秋大梦呀!

随着城墙边士卒尸体这“啪哒!”一声的闷响,心,碎了!

梦,醒了!

城墙上有两个身穿朝服的大夫出现在那面“齐”字的旗帜下,向下喊道:

“城下何人?敢来侵犯齐国?”

去叫门的士卒还不明所以,大声回答道:

“我们是齐国公子纠的随从!奉鲁君之命,护送公子纠返齐,继承君位。尔等还不打开城门,迎接公子入城!”

墙上那两人正是高傒和鲍叔牙,听闻此言,鲍叔牙大声回答道:

“公子纠想入城可以。但要继承齐君之位从何说起?

我齐国刚刚拥立公子小白为齐君。

公子纠若是来朝拜新君,就请他一人进来。

若不是来拜见新君,那就从哪来,回哪去吧!”

公子纠听闻此言,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的弟弟已经捷足先登。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幸好管仲扶住了他。

但当他清醒过来,猛地甩开管仲,大喊:

“你不是说你已经杀了小白了吗?为什么他还活着?你,你是不是暗中和他有密谋?故意替他拖延时间。你说啊!”

公子纠此时已经被愤怒蒙蔽了双眼,悔恨吞噬了心灵。心神失守之下,只把失败的怨气发泄到管仲身上。

也不管管仲在长揖歉疚,公子纠只想杀人泄愤。

他手里握着长剑,只待拨出,刺死管仲。

幸好,召忽回来了,他一把抱住了公子纠,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

眼见进入临淄已然无望,公子纠只好返回军帐之中,和召忽、管仲商量怎么办。

管仲主动献策道:

“公子小白初登君位,国内势必人心不定,此时利在速攻。

我们可以联络原先倾向于您的大夫,只要在战场上取得小胜,势必会让众人动摇。

乃至会当众倒戈,投靠于您。到那时,您就可以重新入主齐国了!”

不过公子纠此时已然对管仲感观大坏。觉得他干什么都不成,听闻此言,讽刺到:

“管仲你也懂兵法吗?我听说你上过三次战场,三次逃跑。

齐国的城墙那么高大坚固,又有众多大夫的私兵帮助防守,我还以为你又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呢!”

管仲听闻此言,脸色变了变,强忍了怒气,不再发言。

召忽本来也觉得管仲的计划不错。此时奋力一搏,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但当公子纠公然对管仲所言表示不屑后,他也只好说道:

“若不然我们派人回鲁国,请鲁君再派大军来援。我等先驻军离城三十里之外,以待鲁公的援军。”

公子纠觉得召忽说得比较稳妥,合乎他的心意。就采用了这个计划,派人回鲁,报告鲁君。

当管仲和召忽从大帐中出来,管仲忍不住对召忽说:

“此时的情况犹如与虎狼对峙,只能进,不能退。

退则示怯,必坚对方噬人之心。

这是人心的争夺较量,关兵法和个人勇武什么事呢?

唉!竖子不足与谋!”

言罢,甩袖而走。

第三十九章 整军演武

公子纠并没有选择直接进攻临淄,而是选择了退走。这让刚刚继位,还没能聚拢人心的小白和鲍叔牙等人长舒了口气。

既然公子纠暂时退避,就会让齐国的士大夫们以为公子纠的实力不够,不足以前来争夺君位,而不会冒着巨大风险去支持他。这也意味着小白有了时间整顿内政。

但第二天,前往打探的人回来报告说公子纠的军队就在临淄以西三十里扎下营了,看来竟然打算不再走了!

这就让小白感到很不爽了。小白心中暗想:

如果这次你干脆地退走,回鲁国后不再回来,我还能饶你一命。

你退后三十里算什么事?不是明摆着告诉人争夺王位之事没完吗?这不是逼我去追杀你吗?

好!既然你还要跟我争夺君王之位,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王位只有一个,踏上这条路的人,哪怕是兄弟,也要杀个不死不休。

其实,春秋时代的王子争位是件很普遍的事。

我们后世之人所津津乐道的嫡庶之争啊,九龙夺嫡啊。

虽然看上去很激烈,但由于国家和军队基本由当时的朝庭所掌控。王子们所能掌控住的实力往往很有限。

这也就意味着皇位之争被限制在了朝堂之上,是上层之间的事。底下的百姓生产生活都受不到影响。

但在春秋战国,王子们都是有封邑的,支持他们的大臣也是有封邑的。为争夺君位而把国家分成两半开战的情况屡现于史书。

最乱的大概就数齐桓公五个儿子的争位了。五个儿子先后为君。随着内战内乱不止,齐国君主的地位下降,齐国的霸权地位也一落千丈。

这时期的战争烈度并不高,与秦兼并六国时没法比。但极度落后的生产力水平和极其稀少的人力,使得战争的破坏性并不逊色。

本该用于生产上的劳动力被大量用于战争时,势必会影响到国家的农业生产,粮食减产又会造成大量人口逃亡,大量人口流失又影响到工商业,工商不兴则国家的财政就会崩溃。

于是战争结束后,回乡的士卒们就会面临嗷嗷待哺的亲人,大夫们会面临被打成废土的封邑,君主之争的胜利者则接手了一个烂摊子。

正因如此,深知战争破坏力的小白才不希望这场王位争夺战沿续下去。但他又迫切需要在新的君位上树立权威,所以必须击败公子纠,为自己的形象增光添彩。

小白把鲍叔牙和高傒叫到王宫里来谋划,商量如何对待公子纠退而不走之事。

小白把身边的仆役宫女打发的远远的。然后才对两人说:

“自我登位以来,日夜不能寐,所忧者,公子纠与鲁也。

公子纠使管仲行小人之行,欲害我命。虽然行刺失败,但并不清楚在临淄城中有没有别人也要行刺我。

鲁公派大军至齐,护送公子纠争夺君位。虽然他的图谋没能成功,可公子纠还是屯兵于城外,试图进犯。

让都让我感到担忧。”

鲍叔牙回答道:

“君上,我以为齐国所有的隐患就在公子纠身上。

只要公子纠一死,国都内愿意为他效力的人就没人可以效忠了。

鲁国人也就失去了干涉我国内政的理由。

所以,公子纠是这场战争的关键。”

高傒则从军事上来说:

“君上,临淄城中有公室的士卒不下万人。各个大夫手下也有族亲和私属。

士与国人每年都进行军事训练。只要我们征召起来,马上就是一支大军。”

在春秋之时并没有常备军,或者说常备军很少。由于此时普遍施行国野分治,国人野人之间阶级明显。

国都里住的是西周分封时,跟随着诸侯就国的贵族和士兵。他们和主动投靠的当地贵族相融合,被称为国人。

而被征服的土著部族只能居于外,被称为野人。

征服者们为了镇压叛乱势力,维持自身的武力优势,就不允许野人参军。

国人们他们此时就和西方同期的公民差不多,有一定政治权利,但也要缴纳军赋和服兵役。

而野人则可视为自由民,只能干种地、工匠、商贾之类的工作,不允许参军打仗,几乎没有向上层爬的机会。

至于奴隶,那来源可就比较杂了,不过基本上是战俘和戎狄蛮夷。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士”就算是这时国家的常备军了。但士也承担着低级官吏的职能,他们也是有俸禄拿的。他们并不需要务农,而是练习武艺和驾驶战车等,靠庶农们种田供养。

在战场上有作为驾驶战车的甲士。也有穷的士没有战车可乘,但基本上有甲胄,可以作为战车周围的步兵参战。

而国人们也就是庶民了。他们的地位要高于野人,但也要缴纳军赋,每年参加军事训练。

此时的军训往往被整合在田猎之中,春夏秋三季还要务农,规模不大,冬天就成为演武习兵的好时节。此时,国君会组织起军事演习,每隔三年还要进行校阅。

据说,在理想的情况下,国人成年就要前往王宫国都戍守一年,学习武事。之后还要在边境戍边一年,被称为戍卒。

当然这只是个理想状况,也许在西周初立,小国寡民还能适应。但

随着时代发展,庶民们每年都要定期轮流服役。每逢战事,都要被征召,或作甲士,或为徒附,他们也是公室军队的主要来源。

至于野人,也就和民夫差不多,论地位,还要差些。

此时的齐国光临淄一地大概就可以动员兵车三百乘,士卒万人。对比公子纠手下的兵车百乘,士卒三千来要强得多。

所以小白就决定明日从临淄征召士兵,主动出击,进攻公子纠和鲁军。

此时的军队编组以战车为单位,一般由四匹马拉一车,车上甲士三人,分为车左、车右、和御手。

车后一般还跟着七名甲士,这些人算是较穷的士人,地位要比国人稍高,管仲可能就当过这种士。

除此之外,还有国人中的徒附,也就是无甲步兵。一般也有个二三十人,作为战车的护卫力量而存在。

至于野人和随军奴隶们也就负责点后勤工作,还要防止他们反叛,逃亡。

当军令发布,一支军队很快就召集起来了,近处的士兵们自带三天干粮赶来服军役。

小白先让人杀猪宰羊,赐酒肉慰劳一下他们。一边整编戎武,准备进攻公子纠。

三日后,小白命鲍叔牙和高傒统领大军出击。

由于齐军刚受到酒肉款待,士气旺盛。而鲁军士卒劳苦,远离鲁国,护送公子纠的任务还失败了,所以士气不高。

齐鲁两军稍一交锋,鲁军便溃败了。公子纠和召忽、管仲等人只好逃向鲁国。

鲍叔牙和高傒率军稍作追赶,便撤军返回临淄。

第四十章 始作俑者

在驱逐了公子纠和鲁军之后,小白的君位就算稳定了。也有了空余时间,来打量一下自己的新家,齐国王宫。

齐国的王宫本身就是一座城池。它位于临淄的西南部,方圆不过九里。由于太公建城较早,周长接近三十里的齐都临淄和此时的洛阳差不多大。临淄东临淄水,西临系水,城墙是沿河修筑的,所以并不是很平直,拐角众多。

城墙底宽有近二十米,顶宽十米,墙高七雉,也就是有十四米。这样的城墙在面临战国时战争的烈度就有些不足,但在春秋前期,这的确是座坚不可摧的坚城。

在小白看来这座城池作为当初防御东夷的建筑倒是不错,由于东方城墙紧靠淄水,这条河就是条天然护城河。

此时正值夏季,淄水水量充沛,浩浩荡荡有三百米宽,水深发黑,如同一条漆黑的玉带,故先人命名为甾。意思是像是一匹黑色丝绸一样的河流。

但临淄城建在淄水之西,前期虽然是利用好了地利,防御住了东夷,但西方的系水水量远不如淄水。

这也导致面临西方的威胁时,地利的优势很大程度上消失了。在春秋时代的低烈度战争时期这一劣势还不明显,一到战国,临淄就被人彻底攻下来了。

这当然不能埋怨城池不够高大,护城河不够宽广。这只是说在面临西部的敌人时防御力不足。

但建城的姜太公显然是顾不到几百年后的,东方的夷人就让他焦头烂额了,他也不可能专门防备属于同盟的西方周人。

所以王城就在临淄的西南方向上,这个方向位于淄水上游,地势稍高,离东方和北方这种直面敌人的方向较远。

西南方向地势较高,又有足够干净的饮水,很适合当成根据之地,作为城市向北方扩张的源头。

王城四周都有角楼,角楼高达十八米,它的作用像个箭塔,既可远望敌情,又能在敌人靠箭时放箭射杀。

小白身边跟着武翼,率领着一队亲随,走在王宫的城墙上,看着一座座高台建筑,感受春秋时代的风情。

一般的高台都是用土石为基,上部用土木结构。春秋时代巨木并不罕见,所以土木结构一样可以建的很高大。

王宫的建筑白墙青瓦,梁柱朱漆,给人的感觉非常壮观。

虽然这可能与后世的高楼一比不算什么。但见惯了这年代的低矮平房之后,一座高大的楼台建筑给人的印象是很深刻的。

宫城也不单单是作为君主的住所,也还要作为官吏们工作的地方。像侍候的宫女,守卫的卫士,乃至这时的宦官――内小臣,也要居住于此。

除此之外,王城也被用来当作一座都城的根本。当外城一旦被攻破,民众可以退入王城继续守卫。所以必须屯积大量粮食物资,武器甲胄。

王宫中空余的土地上,除了用来取悦君王的假山林木,更多的是果木桑树。

果木春夏花开可以观赏,秋实可以品尝。而桑树既可食桑椹,桑叶更被宫女们用来养蚕。

宫女们在宫中并不仅仅是作为君主的玩物或女主身边的伺候人的人而存在的,她们还要纺纱织布,承担起沉重的生产任务。

宫女们此时都盼望着春蚕快点长大,好抽丝剥茧,把生丝当作纺织的原料,经由巧手,变成冰纨玉绣。

齐地女子心灵手巧,养蚕,缫丝,纺纱,刺绣,样样都会,而齐国重视女工,纺织业尤被重视。

因此,小白便对左右问道:

“蚕室中的蚕蚕应该被收了罢?我记得六月就该养蚕桑了。”

身旁领路的内小臣见小白感兴趣,便连忙说道:

“君上,我引您去!”

说着,头前带路。引众人前往。武翼还以为小白要去看采桑养蚕的女郎呢,嘿嘿笑着,直往前凑。

却不知小白的确是想看一下此时的蚕丝生产状况。

但一靠近蚕室,没看到有人采桑叶喂蚕,却只听到宫女们的哭泣。

小白询问其中缘由?

宫女们说,因为襄王死了,这几个女人要被殉葬了,所以日夜哭泣。

小白这才想起来他还有个兄长需要安葬呢!

按照周礼规定的习俗,天子是七月而葬,诸侯五月即可。

但襄公本身即暴死,死后又被无知篡位,给他收尸就不错了。

等到无知被杀,小白和公子纠回国争立。

所以,只有现在大局已定,才能办丧礼,下葬于早就造好的墓穴之中。

小白一听用人殉葬就直皱眉头。这也太丧尽天良了!小白可干不出活人替死人殉葬这种事。

用活人殉葬自古有之,盛行于殷商,那时的大贵族死了,一次殉葬几百名奴隶都不鲜见。

他们活着时穷奢极欲,死了也要在地下继续当奴隶主。

周礼中虽也有厚葬,视死如生等规定,但不许用活人殉葬,只允许扎草人殉死。

但西周后期,礼乐制度就开始崩坏了。此时的齐国,僖公、襄公在位时骄奢淫逸盛行,用活人殉葬并不鲜见。但小白既然来了,就一定要终止这种野蛮的行为。大不了就用陶木之俑替代好了,总得有所进步不是。

因此对她们好言抚慰,劝她们用心用工,让她们不用再为殉葬之事担忧了。

小白第二天在朝上问起替襄公治丧一事,众人说是由大宗伯来主持的。

小白于是向大宗伯公孙奉己询问人殉之事,说道:“襄公何时葬?”

公孙奉己说:

“七月丁酉日下葬。”

小白问道:

“不要失了礼啊,随葬品准备好了吗?”

公孙奉己得意洋洋地说:

“准备好啦!七鼎六簋,按诸侯之礼下葬。陪葬的器物,却是按礼法来的。”

小白冷笑道:

“那王宫里要殉葬的宫女是按照哪条礼法呢?”

公孙奉己狡辩道:

“那是先君生前遗命。”

小白清楚搞不好襄公真有这样的命令,就说:

“襄公这样的乱命还少吗?他因为此而死。身为执掌礼法的重臣不去规劝而去执行,难道是正确的做法吗?”

旁边有大夫劝道:

“君上您初登君位,就薄葬您的兄长,显得您太刻薄无情,大宗伯这是为您的名声考虑。”

小白听了,怒极反笑,说道:“我还没听说用活人殉葬来换取好名声的。

行啦!你们不用劝啦!我替先君用上陶偶、木俑来替代,就这样子吧!”

等到七月丁酉日,小白和众大臣前往临淄城东北的王陵。

随葬的除了青铜制品,丝制品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更没有活人殉葬。

大宗伯公孙奉己看着除了草人之外,什么也没有。就去问小白:

“君上!您不是说用陶偶木俑来为先君殉葬吗?为什么只有草人呢?”

“陶偶木俑?”小白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正色道:

“这不是在这嘛!”说着用手一指几个小臣托着的木盘。

木盘上用白麻布包着,掀开一看,有几个披红挂绿的小陶俑。

陶俑只有巴掌大,有人有马,脸上的表情全都是笑逐颜开。仿佛是在为自己替人殉死,救了活人为骄傲。

“这,这,这也算……”公孙奉己张口结舌,为小白的无耻而震惊了。

“怎么了?这可是我为我王兄亲手做的。是我心不诚吗?是我手艺不够好吗?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小白阴沉的问。

“这,这……。这既是君上亲手所为,远胜人殉,远胜人殉!”公孙奉己虽有一肚子话,也不敢非议小白做的不好。

那是,后世小白玩过陶泥,制过手办,虽然是照本宣科,但有点基础。放在此时,那艺术性是很高的!

为齐襄公下葬之后,墓葬封土,小白回宫。

发布君令:齐国丧葬,随葬要严格按周礼来。不允许用活人殉葬。除非小白下令,陶俑也不能超过齐襄公所用的大小规格。否则以犯上之罪论处。

等到公孙奉己死前,对他的妻子和儿子表示,希望把美妾殉葬,死后继续侍奉他。

小白前往吊唁,问起这个情况,他的夫人和儿子表示希望能遵从父命,以尽孝道。

小白就对他俩说道:

“大宗伯之前曾对我说,他希望你们俩个最亲近的人也去殉葬,我不知需不需要帮他完成心愿。”

公孙奉己的妻子和儿子又惊又怒,别说美妾了,连陶俑都打碎了,骂道:

“老不死的,不长好心,连发妻和亲子都要陪葬,做梦去吧!”

最后只用草人殉葬了事,知道这事的人都在暗中笑话他们。

从此齐国就没人敢用人殉葬了。

第四十一章 青铜时代

在返回王宫之后,小白还是对这时代的丧葬制度久久难以忘怀。

不仅仅有野蛮的人殉,还有随从君王埋入地下的青铜器,车马,衣服,配饰。

青铜器,丝织品,玉器,一切主人生前用到的和死后可能用到的东西都要随同一个死人埋入黄土之下。

这还不算完,还要再用黄土将坟土夯成一个土丘,再建一座灵殿,作为祭祀之用。

一场葬礼的费用并不比一场战争花费的少。

一场战争就在一日之间结束了。

公子纠和管仲、召忽所率领的鲁军在鲍叔牙率领的齐军面前仿佛不堪一击,一触即溃。

虽然小白没有亲自上阵,但鲍叔牙和高傒在描述中就是这样的:

我方战车分三个方阵,中军居后,两翼在前。擂鼓进军后,战车向前进攻。在与敌方战车之间的一次碰撞之后就结束了。

敌方溃逃,不成行列,狼狈而走。由于管仲具有丰厚的逃跑经验,所以他们逃的很快,没能追上。

这也就意味着战争还没有结束,公子纠不死,齐内乱不止呀。

一场大战下来,敌人落荒而逃,我方损失甚微,这是场大胜呀!

小白决定要赏赐一下将士们,好让他们下次战斗更加卖力。

但当他查看完自己的府库,再考虑下参加此战的人数,还是默默按下了这个想法。

只是重奖了此战的勇猛出众者。其余的人只是多赐了些鱼、肉,酒水,每个人都分一点,意思下算了。

即便如此,士兵们也很是开心。因为以前打仗时也只有少数人受赏,或是运气好,能在战场上搜集一些战利品。

得不到奖赏的人才是大多数,这年代的人已经习惯了,就算什么都没有,你不是还要听国君召唤,前来作战吗。?

但是,必要的奖赏还是需要的,不给马儿喂饱草,还能指望马跑得快吗?

别人不知道,小白可知道公子纠跑回鲁国后,鲁庄公又亲率兵车三百乘再度攻来,时间不过几月之后。

虽然在军事上减少了封赏,但齐襄公的丧礼还是没少花费。

看着那一堆铜器,丝绸,车马被这么埋入地下,小白的心中就隐隐作痛。

这可都是钱呀!要不是偷坟掘墓这事儿太缺德,这儿又是小白名义上的哥哥的坟墓,小白真恨不得让人给挖开,哦不,是考古。

可是,也应了那句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历史上敢明目张胆地去干偷坟掘墓的也就曹孟德一个了,专门设立摸金校尉以充军资。

可他也为了不被后人们挖坟,只好设了七十二疑冢来迷惑后人。

可小白看着无数的好东西被送入地底是真心痛啊!尤其是青铜器最令小白痛心。车可以再造,马还能再生,蚕吃掉桑叶化茧就能抽丝织帛。可是铜器呢?

齐国虽不是不产铜,但与晋楚吴越相比,确实不是产铜大国。齐国的铜主要靠与各国的贸易入超。

齐国靠女人们辛辛苦苦纺织丝绸;男人们辛苦种田,盐工们费力晒盐,商贾们年勤运输贩卖各地,才能挣那么几个铜钱,却因君王的死去而被埋到地里去了!

在小白看来这就是可耻的浪费。是对国力的损耗!要知道这可是在没有钢铁之前的铜啊!是这年代最宝贵的金属,青铜就代表着这时代最先进的生产力!

青铜,大概是人类所大规模应用的最早的合金了。古人很早就发现,铜与不同份量的锡配比能够制作出性能不相同的合金。

能够使用青铜,使人类在文明上上了一个台阶。后人们把青铜广泛应用的年代称之为青铜时代。

在青铜时代,青铜就是这天下间最宝贵的东西,是上天的恩赐和鬼神们功劳,所以大的青铜器铸成之后要用血来涂抹,谓之牺牲。

青铜可以作礼器,用以供奉祖先神明。

青铜可以作兵器,供先民们驱杀猛兽,保卫自身。

青铜可以铸钱币,供人们互通有无。

青铜可以作农具,它有耐磨,易铸造成型等优势。使它比木、石、骨、蚌器拥有更高的效率。

因为青铜对人类生活的帮助是如此之大,几乎所有的早期城市旁边一定会有铜矿山,或是身处在交通要道上。

一般,拥有丰富的铜矿资源的地方都靠近山区。所以,此时的城市离山都不太远。

楚国拥有铜绿山,所以在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的政治无论怎么混乱,都能很快复兴。

晋国拥有中条山,铜矿资源丰富,兼又盆地适宜农耕。山河相间,有表里山河美之称。

吴、越本处东南蛮荒之地,但因地多铜锡,后期却有能力北上,与中原争锋。

其它国家虽然没有后世闻名的铜矿山,但小些的铜矿矿点并不少。

往往是一个矿点被发现、开采。才会吸引一群人来这里。如果这里又有江河为水源,平原盆地可以耕作,这里就是定居的好地方。

古代的部族经常会进行迁徙。除了因政治,气候,水源,土质变化之外,铜矿资源枯竭也是个重要因素。

而中原地区几乎没有锡的产地。锡产地基本在长江以南或燕山之北。

为了铸造青铜,就需要大规模的征服战争和商业交换。

所以商与周的统治者们都经常和南方发生战争,中原地区也用丝织品,粮食,盐等进行交换铜锡。

齐国就是靠丝织品和盐来交换青铜的。此时的青铜对国家作用非常明显。

青铜多的国家生产力就更发达,生产力发达就能供养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人口就代表着这个国家的国力和军力。

各个国家很早就专门设立专门的手工业机构来生产铜器。每个城市里都会有冶炼、铸造青铜器的作坊。

《考工记》作为春秋战国时齐国对工艺制造、生产管理的总结,已经描述出了铜锡配比和青铜性能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证明齐国人对青铜的特性很熟悉,对各种器物非常有经验。这对小白来说是个好消息。

鲁国军队即将再度来袭,只有更多的战车,更多的士卒,更多的武器装备,才能打赢这场战争。

只有这场战争胜利,齐国的内乱才会完全停止。小白也才能安稳地坐在齐君之位上。所有的一切都要靠齐鲁之间战争的胜负来说话。

而在大战之前,小白还有点准备时间。在这期间,每多一件戈,每增一支矢,都能增添一点点胜算。

小白并不打算浪费掉,在鲍叔牙和高傒忙着训练士卒时,小白跑到了齐国官营的铜器作坊里。

第四十二章 思考改革

一听小白要跑去看手工作坊,身边陪着的华和适就急了。

“君主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那里是奴隶贱民干活的地方啊,您的身份高贵,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不过小白不以为意,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生产工具的进步所带来的好处啦。

自己虽然不能亲自下场干活,但随便指点一二就能点亮这时代的黑暗,上天让自己来到这里就是送给自己一个金手指呀!

齐国发达的工商业本身就处于这个时代的巅峰了。就小白在街上看到的情况,临淄本身就已经非常发达,街道两旁的门市上不但商品种类颇多,而且购买的人也不少。

这让小白很是高兴,至少显示出齐国的国民经济还是不错的。并没有因为最近的政局变乱而有影响。

市面上卖陶器,卖竹木器,卖刀削之器,卖粮食布匹的市肆鳞次栉比,招乎客人的商贾正在卖力向客人推销商品。

街道旁的青年人有在玩鼓瑟的,有吹笙者,有人玩六博的,还有人拿着鞠,如同踢毽子一样表演。

如果小白不是身处春秋,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某处热闹集市,只是人穿的衣服不一样罢了。

突然,一只鞠被那表演者不小心踢飞,直飞到小白身前,小白不由自主的去搭住这个鞠,又一脚还回去了。居然还搏得了旁边看热闹的人贺彩起哄。

这让小白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可是当他转过头,前往青铜作坊时,却又忍不住从心底里担忧。

在这冷兵器时代,军队能不能打仗可从来不和国家的经济挂钩。往往国家经济越繁荣,国家军队就越渣。因为人们都有钱,生活得就更好,也就更惜命。穷人贱命一条,反而能去搏一搏。

虽然历史上论经济或gdp的话,七国里首推齐和楚。齐国最富,楚国疆域最广。但论及战力,比西边的秦和北边的赵要差的远了。

因为穷国的国民只能靠打仗建功来获得更多利益。而对东方的齐国来说,再怎么抢也比不上我靠做买卖发的财多!

结果齐国出了名的勇士不少,但在战场上单个的人再牛也比不上连为一体的军阵。

论兵法家和兵书战策,齐国出的牛人不少,可齐国的军队也不见强大。

所以荀子就在战国末发声了,齐国人当兵的都从市井里拉,打仗时争首换金,一个八两,没争到就没钱。所以齐国人作战不勇猛,但敢当众进行行刺之事,这是亡国之兵啊。

也就这时代古典****盛行,万幸这还没堕落到宋朝的时候,禁军不给钱就不打仗的程度。但要是当时的国家再有钱一点,事儿就不好说了。

在历史上,虽然齐桓公称霸了,但也被鲁国打败过。虽然到处和戎狄打仗,但并没有和同时代的大国晋、楚打过仗。

而齐国在战国时期的表现就像个笑话。空有强大的国力,自身的军队却不够强大,还被人嘲笑为怯齐。

虽然也曾一度威武了一阵子,表现出了可观的战斗力,却没有长力气。仿佛是被打了针鸡血,只能猛一时。

但凡穿越去指挥历史上的军队,没有不想去指挥一支纪律严明,吃苦耐劳,士兵英勇,老实本份的军队。

像齐国的军队出征居然要带军闾,随军带女人的军队明显让人感受不到信任。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小白看到这年代的齐军总有看现代美国军队的即视感。

国力强大,国家有钱,装备豪华,后勤完善,待遇好,少爷兵……等等。

可后世依靠科技可以平推一切,现在呢?冷兵器作战,要靠肉搏!归根到底要靠人来战斗。

秦国的军功爵把一切出路却堵死了,要想向上爬,只能在战场上获得。齐国同期还在用钱买首级。

赏钱买不来地位的提升和官爵,只能用来醉生梦死。如果后世还可以玩科技和金融战。

这年代根本没用,拉不开差距。单以军事装备上来讲,齐国和其它国家军事科技都在一个水平线上。甚至还比不上那些****国家呢!

在春秋时期,如果小白打算和历史上的齐桓公一样,那很简单,只要把国家向管仲那儿一扔,自己就可以无为而治了。

管仲治国水平在这个时空已经是顶尖的了。只要自稍加注意用人,怎么也不会落到原来那个下场。但那样自己和个混吃等死的米虫有差别吗?

可要想有所作为,就势必要进行改革,移风易俗,因势利导。要与这全天下的旧势力抗衡。

当初商鞅在落后的秦国变法,秦国的情况也不比齐国好多少,但也不过一二十年,秦国民风大变,国家就崛起了。

虽然两国国情各有不同,身处的时代环境也不一样。但小白相信,随着自己的到来,齐国也能强大起来,在这礼乐崩坏的年代,重立礼法!

政治上的改变虽不能出自一朝一夕,但军事上的改变却较容易。一场失败就很容易引发变革。而一支经常胜利的军队要想变革并不容易,但要改良还是可以的。

但小白承受不起战前军队改制的代价啊!天知道有没有因利益受损而不愿出力的情况。他也不想因为动了一个小小的马蹄铁,就丧失了整个王国。

所以比较容易改革的就只有军备了。甲兵坚利在冷兵器时代是不变的追求。只要运用好,也能改变局部战局。即然要和鲁军打仗了,那不如先改良一下军备,再用鲁军检验一下齐军的成色吧。

当小白赶到青铜作坊时,工正筑无由和一干僚属工匠们全都在门口恭候了。

小白随便摆了摆手就把他们打发到身后。自己边看边走,当他看到制造箭矢的情况时忍不住眼前一亮!

就决定是你了!三棱箭镞!

此时的箭矢几乎都是扁平的两刃箭镞。虽然制造较为简单,但威力较小。

而三棱箭则能更有效地破甲,所以也被称为破甲箭。战国时秦国的箭矢几乎都用三棱形。但此时,因为战事比较少,还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

小白之所以专门来这儿,还是拜管仲所赐。管仲用的是此时不太常见的弩。

手弩还比较原始,虽然发射的力道不算强,但却把小白藏在胸口的皮甲给射破了。

还好小白还给甲覆上了层铜皮,在最后关头挡住了。但小白却被这支三棱箭的威力给狠狠震了一下,这玩意的威力和小口径手枪差不多呀!

所以小白今天就拿着这支样品来到了箭矢作坊。询问这儿的工匠道:

“你们来看看这个箭头,能做出来吗?放到箭矢上合适吗?”

为首的老工匠颤抖地接过来,仔细打量后,说道:

“君上,这是用金铸造生产的,之后又磨好了的,我们可以造。”

小白问道:

“像这样的箭,造十万支,半个月能不能完工?”

“十万?”在场的人无不惊呼出声。为首的老工匠的身子都快伏到地上了。

“怎么了?”小白问道。小白觉得十万支箭很简单呀,这只够一万人射十次而已。在小白印象中还不够打一场仗呢。

但懂行的可不一样了,一支箭听着轻飘飘的,但也要削箭杆,装箭羽,制箭头。木材,漆,鱼胶,羽毛,还有铜箭镞,哪样少得了?

看着众人都不说话,小白也明白这标准可能有些高。便问道:“光做这种箭头呢?”

“一日千余个。”那老工匠开口了。

“好罢,就按两万箭头来算吧!”小白也看出来了,这个箭矢平时应该有储备,所以现造的话造不了多少。

“造好之后,把原来的箭头替换掉。”小白说道。

在他想来,只要在战场上试验一下,就可以用战绩来证明三棱镞的优越性。

一点一滴,慢慢改变罢。

第四十三章 修我戈矛

小白在造箭的作坊转了一圈,也没有提出什么别的意见来。因为本身这个作坊就已经很完备了,形制虽然简陋,但已经进行了简单的分工合作。

有专门的工匠用来铸造箭头,然后经过打磨,再装到箭杆上。三棱头实际上比扁平的箭头更加省铜,这也是它以后被推广的原因。

箭杆是用竹、木所制,南方多用竹,北方多用萑柳,也要进行打磨和刷漆。此时的箭杆长约70厘米,呈圆柱状,看起来笔直。

在考工记里还把箭支专门按材质进行了区分,把竹制的称箭,木质的称矢。其种类也分成了弓用和弩用。

至于箭羽要用鱼胶粘在箭杆尾部,让飞行的箭支姿态更稳定。

所有的工序都是由专精此项的工匠来进行的。毕竟,箭支已经是金木之工合作的产物,古人不可能一手包办全部。

而只要能做到简单的分工,就可以提升不少效率。所以小白只要求将箭头改为三棱校式的,以后不允许再生产扁长的箭头了,其它并没有做出改变。

出了这个箭矢作坊的门,小白命令恭送的工匠们回去工作。看到他们唯唯喏喏地返回,小白心中不由怯笑,这些工匠可能没见过跑来这里的国君吧!

只有工正筑无由鞍前马后为小白引路。小白正好打算前往铸造铜戈的作坊看一下。

戈是车战用的常用兵器。在历史上,中国人很早就开始使用戈,并且随着车战盛行,经久不衰,直至战国末期,达到了顶峰,之后就被淘汰了。

当小白到达作坊外时,负责铸造青铜戈的监工冶利也已在门前恭候,看来他也早知道小白前来巡视诸工坊了。

小白随着冶利进了铸造铜戈的工坊,发现这里可比制箭的作坊强多了。不但人多,熔炉也多。人来人往,运料运戈,大概有个几百人进进出出。

冶利道:“君上,我们近年所铸之戈不下万柄。齐国的库存不下数万枝,即便损失再大也能弥补。”

小白嗯了一声,环视四周,看着忙碌不停地众人,小白问道:

“这是在新铸戈吗?”

冶利回道:“不是,前些天与鲁人战,损坏了不少戈,还又缴获了一些戈,需要重新修复,统一装备。”

哦?小白听到此处很是感兴趣。来到摆放戈的地方,取下一枝,仔细观赏。又用手挥动几下,长戈发出了呜鸣之声。

这支长戈长约三米多,长杆被制成椭圆,便于用手持戈,挥动起来很带感觉。

冶利说道:“您所拿的这支戈是战车所用的长戈,一般是车右用来与敌人短兵相接的,这支戈主要靠揕,勾拉,啄击等方式攻击别人,在武艺娴熟的武士手里,它的威力不是一般的大。”

小白拿着这枝戈也不由心驰神往。战车车轮滚滚,车上一员猛士持戈而舞,和靠近的敌人短兵相接。杀人如斩草一般。

可情,小白即便上了战车也是君主。在这时还没几个人敢冲国君下手的,除了现在正帮公子纠动武的鲁国。

而且小白在战车上都担任车左,负责手持弓箭,对付远处的敌人。与近处的敌人短兵相接是车右的工作,武翼就自诩为勇士,最爱抢这活了。

利冶又道:“君上,您看这种,这是短戈。短戈和盾,就是步兵的主要兵器了。”

小白看了看短戈,问道:

“这与铜剑比起来怎么样?”

“这……”利冶有些犯难,想了会,才开口道:

“这,各有所长吧!铜剑很难做长,而且做一柄铜剑几乎可以做五把戈头了。”

小白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想,我还不如造矛呢,造矛不但省铜,更省工。随手拿起一支戈头来,打量着。

利冶又开口说道:

“君上,这戈分两部分,一个是戈头,另一个是长柲。

戈头又分援,胡,内(纳),阑四部分。

戈头是用五铜一锡之齐而制成,这样的戈即坚且韧,不易损坏。

援,就是这个像镰刀的部分,一头尖尖,两侧开刃。

这顺着刃过来,延伸向下的部分叫胡,胡也开刃,胡上有两个孔。

这中间突起部分叫阑,主要用来安放木杆。

对面方形叫内,取内入木中之意,也有两个孔。

在这两对孔中要用生牛皮做的带来固定捆绑。生牛皮遇水会发紧,能让戈和杆捆得更结实。

作战之时主要靠援来,揕,啄,勾,胡为辅助。”

小白听了点点头,问道:“这个援的弧度可否再大些?内的边缘也可开锋,若有可能,在前方加一个矛头就好了。你说是不是啊?武翼。”

小白所说的其实就是戟,戟也早出现了,但并不普及。此刻,武翼只是嘿嘿直笑,却不搭言。利冶听了,却马上派人用小白所言去打制一件新戈,打算讨好一下小白。

在小白看来,戈作为车战用的长兵来说,势必会被更好的戟取代。而对步兵来说,长剑和长矛都要比短戈强的多。

在不远的将来,步兵开始成为战争的主力军。长剑被越造越长,一手执盾,一手持剑的重步兵开始活跃在战场上。

如果他再拿把弩弓,那更是弥补了远射火力。一个人就能独立作战的长剑,很快成为了标准配备。而这也让短戈在步兵手里几无用武之地了。

而长矛比戈易制,也更容易训练。对一名农夫来说,掌握用戈杀人的技巧,并不是件容易事。相反,矛只要用力前刺,它那尖尖的顶部就能产生足够的压力,可以穿透重甲。而且,结阵而战的步兵方阵用戈或戟这种带小支的兵器并不方便。它往往和同伴的兵器相钩连,并不适宜站得太紧的步兵方阵。

等一支新戈被制造出来,或者该称为戟了。它保留了戈的外形,却在内(纳)部分开了刃,又在杆的前方加了矛的头,成为了戟。矛头和戈并不是连在一块的,估计也有一方坏了还能作战的考虑。

这件戟被小白随手给了武翼,武翼此时也看出好坏了,乐颠颠地拿着,寸步不离地跟着小白。

即然试制成功,小白便吩咐多制一些,也在此次战场上检验一下。如果合格,这种戟就是新的标准武器了。

第四十四章 战前庙算

本来小白还打算前往一下制甲作坊的。可是考虑到自己本身对皮甲认识不足,加之制皮甲的作坊味道熏人,小白便绕过了制甲的作坊。

但小白还是对闻讯而来的管理制甲的小头目进行了表扬。希望他能再接再厉,继续为齐国武士制造优良甲胄。

视察完了武器作坊,小白对齐国此时的军备水平有数了。

应该说,此时的齐国在青铜冶炼方面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对青铜的性能已有了足够的把握。

在青铜这个领域虽有潜力还可挖掘,但齐国自身没有大的铜矿,本身先天性不足,再发展下去也难有进步了。

相反,临淄附近的铁矿资源倒是很丰富,也有足够的浅层煤可供开发。相对而言,虽然冶铁需要很高的温度和技术。

但相同重量的铁矿石可以比铜矿冶炼出更多的金属来。而且含铁量高的高铁矿石可比含铜量低的铜矿石还要易得。

所以在后世,作为贱金属的钢铁制品遍布世界,人类生活中处处可见。铜反而只能应用于特定领域了,作为这个时代最为出色的金属――青铜,更是几不可见。

所以,小白决定,只要稳定了齐国政坛,就先去开发一下铁矿,来一次齐国版本的大炼钢铁运动。

但这只是曰后的规划,现在最要紧的是应对鲁公和公子纠的入侵。

虽然小白知道,在历史上这一战一定是打赢了,但这时空到底还能不能再创奇迹呢?小白急需自己的手下给个方案来。这个应对方案在指秋战争里就称为庙算。

八月的一天下午,小白召集了鲍叔牙,高傒,国懿仲,还有渠丘大夫雍廪,这几个自己信得过的大夫一起议事。

小白先向在坐的各位大夫施礼,然后才开口问道:

“自小白归国以来,常常心中难安,深恐因我德行浅薄,以致天不佑齐国。

现在,逃亡鲁国的公子纠已经得到了鲁公的支持。有人报告说自公子纠逃回鲁国之后,鲁公已然决定再次发兵,助公子纠返齐。

鲁国的军队并不少,鲁公还和周王室比较亲厚,他们甚至可以使用部分天子的规格,我担忧周王室会不会帮他们张目,对付我们。”

雍廪率先开口道:

“君上无需担忧,鲁国军队比起我们齐国军队来说,还是差的远呢!我们一定能打败他!”

小白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小白也搞不懂,雍廪到底是真的正义感过盛,还是与公孙无知有仇。

但他诛杀了乱臣贼子公孙无知,又在小白登位后主动跑来向小白表示效忠。一番所做所为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虽然他有了“弑君”这个伟大成就,让刚登上君位的小白有点不爽,但现在小白还是需要拉拢他,表现出自己的大度来,给别人显示下自己的气概,博取个好名声。

所以,雍廪的此次发言小白还是需要肯定的。小白微笑着说道:

“雍廪大夫此言甚好,前几天我们不就刚打败了鲁军嘛!

只是,我听说这次鲁军要倾国而来,连鲁公都要亲自出征。

鲁公亲自出征,只恐鲁军就会振奋,让我很是担忧啊。”

坐在旁边的高傒回答道:

“君上无需太过担忧,鲁军远道而来,势必疲备不堪。只要我军趁他立足未稳之际,主动出击,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击溃鲁军。”

他身旁的国懿仲听了,忍不住说道:

“鲁国大军来势汹汹,是否深沟壁垒,严守不战较好?临淄城墙坚固,河池宽大,鲁人必不能克。

只要待鲁军军粮耗尽,士气必衰,那时鲁军必然退走,何必要与鲁军争锋呢?”

鲍叔牙听闻此言,大声说道:

“国子此言大谬!先不提齐国强大,鲁弱于齐。现在鲁军前来改击我们,我们居然不敢应战。中原诸国得知后必然轻视我们。说我们换了国君后连面对鲁人都不敢作战了!

再者,现在君上初登君位,威信难以到达底层。如果我们退缩临淄,士气必衰,国人也会信心不足。国人对君主没有信心,这个国家就危险了。

我们不与公子纠作战,而是退守城池。鲁军必然用间,时间一久,不少大夫肯定会动摇。只要有一个大夫动摇了,君上的君位就危险了。

因此,避敌不战,会使大夫们心神动摇,国民们士气降低。气可鼓,不可泄。不如主动出击,主动出击,我们还有六七成胜算。如果退守临淄,我们的胜算只有不到一半,那样才会更危险!”

小白听闻了他们的分析判断,大义廪然地说:

“当君主的就应该守卫国门,保护国民们不受外敌的入侵。平日里,我们接受国人们的俸养,不就是要在战争来临前率先站出来?我就算战死也不会缩在临淄接受他们的保护的。

我意已决,此战必须迎战鲁军,我也要亲自出征,和鲁公在战场上会一会!”

虽然小白说要亲自出征,众人劝阻了一下也就不再多说了。春秋时期国君出征乃是常事,直到战国时期才会有专门领兵作战的将军。

春秋之时的战争还较原始,没有摆脱掉车战和贵族的礼仪,贵族们本身就需要亲自上战场的。

到了战国时期,随着战争规模越来越大,战事程度也越来越复杂,国君们急需专门的人才来帮助他们指挥作战。

因此,职业的士兵和将军出现在了舞台上,并且在历史上散发出惊人的光芒。

而此时,战争还没发动到全体国民的那种程度。现在还只是贵族和国民们的特权,野人们还不配上战场。这也就意味着还有很大的战争潜力可挖掘,战争还能进行的更加猛烈。

会谈中,小白专门提及了这件事,表示要在步兵中选拨一千名士兵,装备长弓,当作专职的弓箭手。

小白命令鲍叔牙回去后就进行射箭比赛。选出能开强弓,射中靶的士卒。小白他明日将亲赴军中,观赏军容,犒赏军伍。

第四十五章 军演之前

小白说要在士卒之中选拨弓手,其实也是在为建立一支步兵部队做尝试。

这个时代的战争以车战为主。但在和戎狄与夷人的战争中,车战表现出了它不能适应复杂地形,难以在山高林密的地方机动等种种问题。

但这个时代普遍推崇车兵作战,在大敌当前之时,如果小白在这个时候弃现成的兵车而不用,反而去组建步兵的话,那就是去削足适履了。

所以,小白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替手下们鼓鼓士气。激发他们的勇气。鼓励他们去奋勇作战。

不过,一下子把万余人全部召集起来可不是件容易事。都说大军出征的耗费,一日千金。现在虽然还在临淄,但也少不了。

此时一枚齐刀币大概可以买粟三十斤,一个士兵每天至少吃两斤粟米。除此之外,总要让他们隔些天吃鱼、肉,喝上点酒。

平均起来一个刀币大概可供十人一日之费。万人里光人的吃喝一天就要吃掉一千枚刀币。

此时的刀币一枚接近后世的50克重,一千枚就有50千克。这还不算战马的口粮,旗帜,帐篷,马车,兵甲,林林总总加起来花费要再翻倍。战争时间长了,国家根本就负担不起大军出征的费用。

所以,此时的战争强度并不大,因为大国之间不需要进行你死我活的残酷吞并。青铜的产出是有限的,只要在战场上打败了对方,就可以收缴对方的铜制武器,后者必须再过几年之久才能缓过气来。

因此,后世的晋楚争霸战里,两国打打停停多达百年,也没有几个大国因此而亡了国。

连后世百年的情况都是如此,在小白看来,春秋早期的战争就像两个孩童拿着竹刀互相打架。竹刀杀死不了人,今天我赢了,就把你的竹刀抢来。你就只好再让你的爸妈再去给你做一支,第二天接着再打。

等到小孩长大了,成了成年人。有了野心与力气,战争就升级了,开始变得你死我活,只为了迎美人一笑。这个美人就是这天下之主的座位。

因此,如果说春秋时代早期的战争之所以还表现出温情脉脉的姿态。那只是因为此时的生产力达不到那种程度,并不是因为贵族们更有操守。

虽然很是残忍,但小白还是决定去撕破这张面纱。因为只有如此,贵族们将逐渐跌落尘埃,士和平民的地位才能提升,君主的权力才能不断加强。

这本来就是历史的正常走向,小白只是打算顺势推一把而已。管仲在后来的改革中已经开始了对国家的掌控,加强了中央集权。只是时代的局限性,他没能完成从分封制封建向中央集权的封建的转型。

而小白则打算效法下战国时期卓有成效的变法,将从思想到肉体,从政治到文化,从农业到工商,从军事到经济,从礼乐到服饰,都来次彻底地改变。

而担任改革的设计师和替罪羊,管仲,就决定选是你了!谁让你是这时代眼光最出色和思想最超前的人呢!

跪坐在战车的小白仿佛丝豪没有感受到难受,脑海中充满了对此战后的美好们想,直到进入了军营才被迫停了下来。

虽然小白说是来选拨弓箭手,但来都来了,难道还对战车上的甲士什么的无视掉?这不引得士卒怨愤才怪呢!

所以,小白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对手下的士卒们进行一次视察。而要想较全面地进行考察,这其中莫过于军演最合适了。

当小白赶到中军大帐,换好甲胄,登上用圆木搭建好的点将台,命令步鼓手擂鼓一通。

与后世影视剧中看到的大鼓不同,步鼓是种行军鼓。偌大的军阵靠喊是不能指挥好军阵的。中军想要指挥手下,只有靠金鼓和旗帜。

步鼓就是种控制士兵行进速度的鼓,一般每敲一声就代表前进多少步。并不是像影视剧里那样高频率地进行敲击。

这就好比是长跑和短跑的区别。行军好比是场长跑,你可以慢跑,也可以快跑,但一定要留下力气,因为路还远着呢。

而短跑就像是两军交阵,互相冲锋。需要的是速度和力量,因而在冲锋时,就会敲起那种大鼓了。

当这种大鼓一敲响,所有的士兵都应当冲锋。所以在曹刿论战里留下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典故。都冲锋了三次,还没把对方的阵型冲乱,这就代表着士兵精疲力尽了。

而要想让前进的士兵停下来,就要用到一种青铜钟,钲。钲的声音音频较低,能在混乱的战场上传得很远。

至于旗帜的作用,就是主将指挥阵型用的了,士兵们要认准自己属于哪面旗帜,就要跟着旗帜的号令进军。

金鼓旗帜不仅仅被用在战场上,田猎甚至集体在井田中劳作时都要用到。因此,这年代的人对他们的作用都不陌生。

此时,鼓声响起,一通鼓罢,军营之中就沸腾起来了,人喊马嘶,士卒们开始披甲胃,有的登上战车。二通鼓罢,士卒们都开始按旗帜和战车来排好队伍。三通鼓罢,士卒们开始跟着旗帜走到规定的地方,战车排好阵型。

前前后后花了半个时辰,万余人就已经排好了阵型,这令小白感到十分惊奇。没想到在这春秋时代里,士兵们都能有小学生的素质水平了。

老实说,能让士兵们能在半个时辰里排好队,这就让小白很惊喜了,看来鲍叔牙他们整训的不错呀!小白在心里想。

小白努力在点将台上对着手下的大中等的贵族们发表了下讲话,大意是让他们好好表现,表现好的有赏。再由他们传达给小贵族和士卒们知道。

随后,小白的旌旗挥动,演习开始。战车部队开始表演了。御手驾驶着战车从营门中隆隆始过,前往小白给他们预设好的战场――一块开阔的河滩地。

主要是田里的粟并未收割,不好作为演习场地。河滩这儿被洪水冲刷出的地没有种粟,只有牧羊人前来放羊。这也算为将来在干时之战作个预演。反正都是河滩地形,相似度比较高。

在小白眼中,这块淄河河滩还真是块不错的地方。在沙堤旁边还有块泄洪用的通道。两条沙脊之间是较平坦的河沟,沙土松软,草木茂盛。

在后世,由于城建需要建材,人们疯狂挖取河沙卵石,使得平整的河滩变得坑坑洼洼。后世那样的地形到处都是陷马坑,根本不能行车马。

而在此时,春秋时代,夏秋之交,正是水草丰美的好时候。小白率大军来此演武,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第四十六章 军演之后

军事演习是一种很传统的东西。既能起到训练士兵的作用,又能威吓对手。

小白选在此时进行军演,就是要给既将来临的战争进行一次预演。所以小白选取了这片河滩地进行演习。

演习一开始就是整军列阵。以一辆兵车为单位,兵车上有甲士三人,为攻车。前方甲士三人,徒卒五人,为前距。两侧各有甲士两人,徒卒五人。

这样的阵型很有后世的步坦协同的意思。可惜战车比不坦克,不能提供良好的防护和火力支援。

这样的战阵是以战车为核心,以二十五人为一个单位,拥有三百辆兵车编组,进而形成的庞大军阵。

当战车在鼓声与旗帜的引导下,士卒们都奋勇向前,当金钲响起,士卒们就会立刻停止。

趁着战车转向,向后调过头来的这段空隙,鲍叔牙向小白解说道:

“公子,士不教不得征。现在,我们的军伍已经能懂得金鼓号令了。这样的军队已经可以作战。”

说着,只见两排战车集体转了向,后队变前队,又重新冲锋了一次。

虽然齐国军队的对手只是士卒们眼前的空气和杂草,不过这种阵型演练还是很令人振奋。战场果然是个能激发一个人肾上腺素的地方。

这样的车队阵型演练进行了两次,就不得不停下来了。毕竟,大战在前,士卒们应该养精蓄锐,修理好战车。如果现在演练的太猛了,别让战车在战场上出了问题,那时该哭的可就是小白了。

阵型表演完毕之后,小白驾驶战车从列好阵势的两排战车之间穿过。走上点将台,这就算检阅了军队。

对车阵表现还算满意的小白,下令对三军进行犒赏。也就是进行了一次加餐。

于是,一时之间炊烟滚滚,直上云霄。咸肉干和粱米纷纷被送上来。每辆战车都放一份。

由隶人放在大锅里和粱米一锅煮了,煮熟后,再由士主持着分配。所有士卒都拿着个葫芦瓢,从担任车左的甲首那里分一份。

士还有点样子,知道拿筷子或勺子。徒卒们就不那么讲究了,有的直接折木作筷,有的士兵干脆就不用筷子,直接下手抓着吃。

咸肉与粱相搭配,吃起来营养丰富,口味又好。许多士卒和国人若不是参军打仗都难以吃得上。只是这些咸肉放得有点久了,又干又硬,不如鲜肉好吃。

而军帐之中的大夫们当然不用吃这粗糙的食物了。他们身前的案几上食物种类丰富,瓜果俱全。虽然在军中,也按竹盘铜簋分别装点。

猪牛羊肉都是现宰杀的,肉很新鲜,绝非士卒们吃的咸肉块可比。这都是小白命自己的庖子,名叫厨的厨子亲自做的。就连刚在临淄出现的豆腐,也被盛放在陶碗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美食在前,美酒在杯,但没有人敢享用。因为小白正在上首发言呢!

“众位大夫!我今日观兵,队伍整齐,士气旺盛,此皆众位之功!

但昨日有人来报,鲁公已率三百兵车于三日前出曲阜。算起来,现在也该到牟,赢之地了。

过不了五天,敌必至临淄,大敌当前,不知诸位有何见解给寡人?”

众人先是沉默不言,都在思考这么做的用意。

公子雍率先开口道:

“君上!我以为鲁名义上是要送公子纠返国,实为削弱我齐国。

当初,宋国送子突回郑,自以为有大功于郑。视郑如附庸,屡苛求于郑。

今日鲁送公子纠,必有心以公子纠制齐国,使齐国受制于鲁。是以我齐国必须迎战,而且要战胜鲁国!”

“好!”小白称赞道。看公子雍这觉悟!宋国人因为帮助郑国的公子突当上了郑公之位,就一直以此来要挟郑国。今天,鲁国人要是把公子纠扶上了齐君之位,明天是不是要以此要挟齐国呢?

昨天,自己把鲍叔牙,高傒,国懿仲,雍廪这四个亲信拉来开小会,为的不就是今天这场面吗?没想到公子雍主动表明了立场,看来自己在齐国还是很有人望嘛!

因此,小白先用肯定地目光注视着公子雍,再环视在场众人,大声说道:

“众大夫!公子雍说得好!齐鲁争锋久矣。过去,齐强而鲁弱,鲁屡受制于齐。

今天,鲁人借公子纠之事,屡屡犯齐,今鲁公亲率军而来,是欲寡人服于鲁!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齐大国也!大国岂能受制于小小的鲁国呢!

故寡人决意与之战,而且要主动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

众大夫齐齐抱拳领命,曰:

“诺!”

下午的时候,不再进行队列阵型训练了,主要变成了士卒们互相比试。

甲士们互相比角抵,投石。获胜者可以从国库中选择新制的戟来作为奖赏。

车左们比试射箭,十中八者即可换装新制的三棱箭。

只有御手们在比试驾车,看谁的御术最高超。

直闹到傍晚,大军返回军营,还有酒肉可以分享。虽然与鲁国开战在即,但军营里士气高昂,士卒们都打算为君主效命于疆场。

三日后,侦探鲁军动向的勇士来报,敌人已经行进距临淄五六十里之地了。估计再有两天就能直抵城下。

小白听闻此消息,立刻下令全军出动,主动迎击鲁军。

第二日,齐军三百乘兵车于五更出发,全速西去,准备和鲁军一较高下。

此战,小白命高傒守卫临淄,自己带鲍叔牙,国懿仲,雍廪和公子雍等人去迎战鲁军。

傍晚时分,大军经一日急行,在干时河旁,已能看见鲁军大营。齐军便在东岸扎下营垒来。

对岸的鲁军发现齐国人的军队,显得亳无防备,十分惊慌,过了好一会儿,混乱才停止。由于天色已晚,双方不可能在夜间交战,彼此各安营寨,相安无事。

小自派出使节去责问鲁君,为什么要来进攻齐国。顺便送去一份战书:

我们齐国的勇士雍廪想要挑战一下贵国的勇士,请你们派个人迎战。我们国君小白盛情邀请鲁公参观。

这种阵前单挑的情况称之为“致师”。三国演义里名将骑马单挑的情节大概就取自这种车战致师。

国君可以亲自上场,也可派人替代上场。胜了对手,己方固然是士气大振,甚至吓得对手不取交锋,因此对战事是有好处的。

但就算再猛的国君也不可能打得过日日操练武艺的勇士。所以小白就干脆派出雍廪代替了,并邀请鲁庄公明天一起观战。

第四十七章 公孙隰朋

当小白率军来到干时河畔,安营扎寨。并打算派出使节,前往鲁军大营,面见鲁公。

小白环视左右,底下的众位大夫都昂首挺胸,希望被小白委以重任,见到自己的手下都挺积极,小白问道:

“谁愿为使,替我去责问鲁公?”

帐下有一人出列,慨然应道:

“君上!我愿为使!”

小白望去,看到是公孙隰朋。对于历史上的隰朋,小白还是有点印象的,好像是管仲举荐的贤人,管仲死后还以他他为齐相。而且隰朋身高八尺有余,而且容貌英俊,谈吐文雅。嗯,是个搞外交的好材料。

应该说,姜姓吕氏的基因不错,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容貌姣好。小白虽然长得不错,但较之隰朋还差了点。

不过,虽然隰朋也算个历史名臣,但小白还是决定试一试他的才能,于是故意嫌弃似的说道:

“你长得太柔弱,会不会让鲁国人轻视我齐国呢?”

隰朋听闻此言,立刻用眼睛与小白对视,嘴上却亳不留情:

“当使节前往敌营,只需要的是勇气和词辩,还要看脸吗?”

小白见状,笑道:

“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既然隰朋你愿意为使,那就让你去吧!希望你能表现出我齐人的气概来!”

隰朋应诺,前往鲁营。

鲁营,中军大帐。

鲁公在上首安坐,左首边是他的大夫秦子和梁子。右首边坐着公子纠,召忽和管仲。

鲁庄公今年只有二十二岁,但已经当了八年的国君。随着他年龄渐长,君权日盛。在鲁国已经很少有人能劝谏住他了。

比如这次,护送公子纠归国失败之后,鲁军大败而回,让鲁公十分震怒,当下就决定进攻齐国。一来可以报复齐军,显示鲁国的地位。二来还可以借此送公子纠登上王位。

但是他的大夫施伯劝说他,说齐国本身就是个大国,鲁国与齐国争锋不太现实,不如就这么算了。

但鲁庄公认为,齐国现在只是被小白窃居,又侥幸打败了护送的鲁军,但自己可是发全国的军队去进攻齐国,哪有败的道理。因此,一意孤行,决定亲率大军前往齐国。

不料,到了齐国之后,连上次迎接公子纠的大夫都不来见了。自己刚率军抵达干时河边,齐军居然从临淄出来了,还来到了自己的对岸。

忽听外面有人来报,齐军遣使求见。鲁公听到这儿,不由眉头紧皱,这齐使也来得太快了些。

本来,鲁庄公以为自己亲率大军而来,如果能成功地帮助公子纠上位,那当然是件好事。可如果不能,那也可以利用公子纠当筹码,用以交好齐国。

可现如今,他还没下定决心呢,齐军已经压上来了,怎么看都像要与他决战啊!怎么感觉齐军比他还着急着开战呢?鲁庄公不由心里乱想。

少顷,公孙隰朋入帐,上前施礼道:

“外臣向鲁公问安。”

一边说着一边抬头仔细打量着帐中诸人。只见鲁公的大夫秦子和梁子倒没什么表情。公子纠这边的表情可就有些复杂了,几人本来早就相识,现在碰面很是尴尬。

而坐在上首的鲁公则一脸的趾高气扬,他先开口问道:

“齐乱未平,国家无主,是谁派你来的呀?”

公孙隰朋神色不变,说道:

“自然是齐国国君派我来的。”

鲁庄公哼了一声,说道:

“姜小白那个卫国婢女生的,有什么资格称国君。你们的国君不是在这儿嘛!”

说着,用手一指公子纠。

公子纠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精神一振,努力挺直了腰杆,表现出很正经的样子来。

不过隰朋连看都不看他,直接对着鲁公说道:

“我们齐国只有一位君主。

他心胸开阔,能听得见不同意见。

心怀仁慈,乐于帮助孤寡残疾。

又有识人之明,还能知人善任。

他对士大夫们彬彬有礼,对士人们重视有加,对国民关爰仁慈。

齐国的士民们都认为他是个好国君。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国人们爱戴自己的君主,胜过自己的父母。国君爱自己的人民,如同喜爱自己的孩子。

要是这样的君主还配不上君主之位的话,难道引外兵进攻母国就行吗?

靠仁义的君主不配君位,靠外国武力扶上去的君主能坐稳座位吗?”

随着隰朋义正词严地反问,公子纠那挺直的脊梁又弯了下去,脸上也一脸惨淡。低着头愁眉苦脸,眼神黯淡。

鲁君也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问道:

“齐侯让你来干什么来了?是请降吗?”

隰朋说道:“我们君上要和您明日决战。并希望双方的勇士们先打一场。”

鲁庄公看了隰朋带来的帛书,说道:

“好!那便明日决战!”

说着,在写战书的布帛上画了押,写好日期。再由隶臣交给隰朋。

隰朋再度施礼,之后才出了营帐,返回齐营。

第二天一大早,双方都早早出了营门,开始在干枯的河床上列队。

趁着双方列阵的时候,小白和鲍叔牙等众大夫正在烧龟甲,这是在战前占卜。

虽然在小白看来这是种很迷信的行为,但是入乡随俗,小白从来不会忘记这种无用功。

比如,大军出征之前要先上太庙里去告祭一下祖宗。在那儿要占卜一下此次出战的吉凶。

一般情况下都会表现出吉兆来。如果是凶兆,要么是你准备不足,要么敌人太强,连负责的卜巫都看出来了,遇上这种就最好别打。不过这次小白成功获得了吉兆,也确实是个好兆头。

而临行之前还要进行迁庙,也就是把祖宗牌位都带上。虽然小白觉得没那个必要,但谁让此时战争礼仪如此呢?

带就带罢,希望老祖宗们保佑,保佑我打个大胜仗。小白心里想着,也给带来了。

此时,龟甲已然烧裂了。巫祝吹了吹龟甲上的灰,说道:

“君上!日出东方,得二雄狐,我军大吉!”

“大吉好!大吉好!”小白也被这神神叨叨的景象传染了,连忙命人传示军中,鼓舞下士气。

占卜完后,小白又要向全军誓师。誓师就是向自己的军队颁布纪律。小白这儿也是按约定好的说:

全军上下,此战所有人必须奋力向前,不许后退,有临阵脱逃者,令弓箭手将其射成刺猬,罪及家人!此战如胜,一应人等,俱有封赏!

誓毕,召示全军!

然后小白就向着自家祖宗的牌位进行战前祈祷。

“老祖宗呀,老祖宗。多少年前的祖宗们。

你们的后人刚刚来到齐国,还没能使齐国强大。

你们可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我平平安安,刃不加身,箭不破甲,长命百岁呀!”

一边说着一边放上块玉当媒介,在小白看来这就是贿赂了。和上坟烧纸钱差不了多少。但是既然拿了钱,就得出力呀!小白心里想。心诚则灵,希望能让祖宗们保佑我吧。

此时,太阳已经日上三杆,大战即将开始。

以干枯的河床为界,以东为齐军,以西为鲁军,双方各留出一里长的距离当作厮杀的疆场。

齐鲁之间的干时之战也即将打响。

第四十八章 干时之战

在小白眼中,这场堪称本年度世界最大规模的战争也就是那么回事。

为了看清楚鲁军的阵型,小白上了一辆巢车。这辆巢车规模不大,是用卯榫结构拼出来的,大概有两层楼那么高。

上去之后了之后又很狭窄,站不下太多人。所以小白只邀请鲍叔牙和他一并上去观战。

小白极目远望,发现鲁军的阵型也非常严整,忍不住问鲍叔牙:

“鲍夫子,你说雍廪的致师会有效吗?”

鲍叔牙回答道:

“致师,是为了侦察对方弱点,非派勇士前往不可。

雍廪曾杀过篡位的公孙无知,在鲁国也很有名气,就看鲁人敢不敢应战了。”

说话间,雍廪的一乘兵车也开始出动了,虽然小白感觉有些以一单挑三百的感觉。但鲁军的阵型仍然非常整齐,没有出现群殴的现象。

其实致师本来就是大贵族之间的事,贵族之间不需要厮杀个你死我活。若是一个小卒上去单挑,不被人立马乱箭射死才怪。而贵族不同,下级贵族遇上了高一级的贵族,哪怕是对方的贵族还是要在战场上行礼的。

这不像后世的战争为了追求胜利,把什么手段都用上。现在的战争,还是一场不以杀人为目的,为的是打败对方,好取得对手做个样子服个软,以此向对手索要点贡赋和赎金。

所以,在小白眼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幕:雍廪跑到鲁军阵前东看看西看看,又似乎选择了一个目标,放了几箭,也只是射中了几个徒卒。两车短兵相接之后,雍廪将对方的车右射下车来,被徒卒们冲上去带了回来,然后对方阵营也冲出了辆战车,直奔齐营而来。

这算什么?过家家?小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见到鲁国的武士驾车跑到了自己这边,杀了人又跑回去?

什么时候的战争是这种样子了?是春秋。

什么时候又是杀人盈野,斩首挟虏了?是战国。

双方战阵上的喧闹与呼喊,小白充耳不闻,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军队和对方的互动。脑子里想得太多已然呆住了。

等到雍廪返回本阵,小白才在鲍叔牙的提醒下走下巢车。去欢迎孤身闯入敌军,并安全返回的再世“赵子龙”。

小白脸上一脸高兴,称赞雍廪的勇猛,并说他余勇可贾啊!你的勇气太多了,可以拿去卖啊!只在内心里疯狂吐槽:

尼玛,写三国演义的罗贯中是不是看春秋看多了,才给安上这种桥段。单枪匹马,深入敌营,七进七出,你当别人弓弩手都是傻子啊!为了杀掉你就算误伤一千也不是不可以啊。

三观已然尽毁的小白上了自己的战车,于轮当御手,武翼手持大戟,担任护卫,站于车右。

小白在战车上笔直站立,环视前后,都是选出的披甲勇士。鲍叔牙驱车过来,向小白说:

“公子,战场上飞箭无眼,您可要当心。”

小白知道自己就算是国君,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朝自己开弓射箭。但周天子和郑庄公打仗,即便是天子也被箭射王肩。

上了战场,会不会被箭射中,很大程度上是个概率问题,只能看人品了。但自己不但身披重甲,连头上也戴铜盔,还有个面甲没拉下来,脖子上用甲片包起当领子,关键是身上套了三层细密的丝绸。要是这样还被人破了防,小白自己也认栽。

国懿仲也驾车过来了,离得还远,也对小白说:

“君上!小心鲁国人的箭!”不过当他看到小白全副武装,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眼睛来时,也就直接返回了。

小白有些好奇?怎么自己手下都让自己小心对手的箭呢?

公孙隰朋过来了,小白连忙向他请教。

隰朋回答说:

“君上啊!鲁国有种名箭名叫金仆姑,您可一定要当心!不过我看您这样子,也该有心理准备啦!”

小白一肚子话说不出来,这金仆姑是箭的名字?是工匠打造的限量版?为什么自己的手下都让自己提防着些?

哼!一定是春秋时的人太朴实了。造支箭都造不好!不过,马上要交锋了,希望自己特意准备的三棱箭镞能好好教育下鲁国人。

随着战鼓敲响,武翼喊道:

“公子!鲁国人进攻啦!我们要不要反击?”

小白则在想着曹刿论战里的话: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现在和曹刿那时候差不多啊!小白心想。不如学一下曹刿未来的计谋,也给自己手下在将来时提个醒。于是命令道:

“不许反击,命令弓箭手把他们射回去!”

于是齐国军阵不动,只命令步弓手进行放箭。鲁军见齐军不敢与鲁人作战,以为齐军军怯,不敢作战,想要逃跑,于是进攻的更卖力了。

一番箭雨过后,鲁军留下了上百伤亡,退回去了。

公子雍见小白迟迟不下令进攻,还以为小白出了什么事,急忙赶过来,问道:

“君上?为什么不进攻?”

小白心想,为什么不进攻?还不是为了给你们上一课,省得你们未来命丧疆场,但话可不能直说,因此故作高深地说道:

“还不到时候!继续防守!”

公子雍只好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鲁军又开始擂鼓了,武翼又大喊:

“君上,敌人又开始进攻啦!”

小白仍然不动声色,只是大喊:

“敌至阵前,就放箭!一定要稳住阵脚,等候命令。”

鲁军的第二次进攻明显要比第一次要凶猛。可能是第一次出击时齐军没有反击,给了鲁军错觉,以为齐军不敢主动和鲁军作战。

因此,鲁国人的士气比上一次还要高昂,很有要一次性打跨齐军的意思。但当鲁国人又冲上前来,双方还在有一定距离时,又遭到齐国弓箭手的密集打击。

站在车上的鲁军虽然也能开弓还击。但一来战车上所用的弓弓力较弱,射程不如步弓。二来,毕竟鲁国人的弓箭比较少,只有战车上的车左能还击。

所以一番互射之后,鲁国人受到的损失更大,被迫退了回去。

国懿仲见鲁人撤退,也驾车过来,问小白:

“君上!我们什么时候反击呀?士卒们早就要给鲁人一个教训啦!”

小白严厉地说道:

“不行!鲁军还有余力进攻,这时候反击还太早!你一定命令你的手下听命令!等待鼓声响起再进攻!”

国懿仲只好领命回去了!

等了一会儿,鲁军又开始击鼓了,过了好一会儿,鲁军才开始冲锋。

看来第一次冲锋时,鲁军只是要进行一次试探。但齐军没应战,被本来心里担忧的鲁军误以为齐军胆子小,不敢作战。如同被打了一支兴奋剂,亢奋之下又组织了第二次进攻。

但第二次进攻的程度虽然更猛烈,但损失也更大。那股亢奋的劲儿过去了之后就如同好不容易烧烫的热锅里被泼了瓢冷水,又冷了。因此,过了好一会儿才组织起第三次进攻。

这下,连武翼都看出鲁国人心不在焉了。看来,第二次进攻的失利把鲁军好不容易聚起的士气给打没了。这反而使得士卒们都疲惫不堪,没有进攻的欲望了。鲁公虽然下令再次进攻,但鲁国的士兵进攻欲望已经很低了。

连鲍叔牙都不顾本阵,跑过来找小白了,丝毫不管鲁军的第三次进攻。

果然,鲁军的第三次进攻连第一次都不如。更像是对鲁公命令的敷衍。只是丢下了两具尸体,变匆匆撤回本阵了。

当鲁军再度退回,鲍叔牙说道:

“君上!快下令进攻吧!太阳都到头顶啦!”

小白的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到正中的位置了,身上的甲胄早被晒得发烫。小白知道再不进攻太阳就到西方去了,那时进攻的齐军就会被阳光直射了,不利于进攻。

眼见弓箭手的箭几乎射完了,知道再这么下去他们也难以再高强度开弓了,小白便命令道:

“弓箭手撤回阵后!”

“命令擂鼓!”

“全军整队!”

“进攻!”

随着小白长剑一指,进攻的命令被传达,大鼓被疯狂敲响,身旁旗帜向前摇动,攒满了劲的齐国士兵同时狂呼!

战车被披了马甲的四匹战马同时拉动,不断加速。

正在等待鼓声命令的士卒们同时发动了进攻!

第四十九章 干时战后

养精蓄锐已久的齐军排成整齐的方阵,向着因冲锋三次,却徒劳无功的鲁军冲去。犹如恶虎吞羊一般冲向鲁军那不整的军阵。

鲁便如同一波海浪打上了沙堆,一下就散了架。尽管鲁庄公和手下的大夫秦子,梁子竭力呼喊,试图让自己旳军队稳定下来,挡住齐军的进攻。

但早在一上午频繁的出击中耗尽了精神和体力的鲁军还是没能有所表现。当齐军的戕车凿穿了鲁阵,鲁军的溃逃就不可避免了。

虽然鲁庄公觉得鲁军还可以再挽救一下,但年长稳重的秦子和梁子已然明白,这场仇鲁军的失败已经板上订钉了。

秦子驾车到鲁公身边说:

“君上,事不可为,请先返回大营吧!”

梁子说得更加干脆:

“君上,快逃吧!”

年轻气盛的鲁庄公接受不了这场失败。他身体前探,一手扶着战车,一手拿着宝剑,口中不住大喊:

“进攻!给我进攻!”

“守住,给我回来,继续作战!”

只是一切已然徒劳无功,鲁军的溃败已经不是靠个人所能挽救的了。

鲁庄公也顾不上指挥他的大军了,他甚至不敢返回鲁军营垒,因为他生怕会被齐军所俘虏。在秦子和梁子的带领下,直接掉转车头,向南方跑去。

秦子的战车在前,梁子的战车在后,中间的是鲁公的战车。但天不佑鲁,他的马车居然在这时断掉了车轴,直接坏在了向南的大路上。

鲁庄公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万万没想到战车会在这时侯出意外。眼见后面的齐军战车就要追击向来,鲁庄公忍不住绝望长叹:

“难道我今日要在此受辱吗?”

秦子回头看见鲁公的战车坏了,连忙命御手停下,自己跑到坏了的车前,说道:

“君上,您乘坐我的战车先走吧!您是国君,不应受到齐人的屈辱!快点上车,走吧!”

梁子在后面也说:

“君上,快点回鲁国吧!您逃回去了,齐国就不能用您来要挟鲁国了。

至于我们俩个,只能等您回去之后再赎回我们了。”

鲁庄公含泪上了秦子的马车,逃往鲁国。而秦子和梁子拿着鲁公的旌旗守在车边,好迷惑追兵。

当齐军蜂捅而来,一辆战车左冲又突,来到举着鲁公旌旗的秦子和梁子车前。车上的公子雍口中大喊着:

“鲁君在这儿!快准备玉佩,我要俘虏他!”

但是在场的有两人,看年纪,又都很大了,不像是鲁公。因此,公子雍大声问道:

“齐国的公族,吕雍向你们俩位问好!请问你们是什么人?鲁公去哪了?”

秦子说道:

“我是鲁国的大夫秦无邑,这位是大夫梁仲。我们的国军已然先行返鲁了。我们主动留下来,希望能拜访一下临淄。”

公子雍看到鲁公确实不在了,但能俘获两位鲁国大夫也不错。便命人向他们俩个献上美玉,以示冒犯。然后才说道:

“齐国的吕雍在此向你们两位献上美玉,希望你们允许我俘虏你们。”

秦子和梁子有气无力地回答说:

“我们愿意被你俘虏,只求符合我们身份的待遇。”

公子雍应诺,俘虏了他们俩个。

如果说弃师逃走的鲁庄公是羞愤欲绝,那么身在鲁营中观战的公子纠就是哀大莫过于心死了。

身在鲁军营寨里的公子纠和管仲,召忽也站在巢车上观战。当鲁军第一次去进攻齐军时,公子纠的手紧抓着身前的木栏,手指因过于用力而发白,他是多么希望鲁人在这均战争中获胜啊。

然而鲁国人的第一次进攻令他失望了,齐军阵型纹丝不动,并没有受到影响。

而当战鼓敲响,第二轮攻击开始时,公子纠的心更是提了起来。鲁军无比英勇地冲上前,去进攻齐军时,公子纠忍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大声替鲁军叫好!然而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鲁军没能攻破齐军阵型。

这个时候,管仲已然清楚,如果不出意外,这场战斗鲁国人已经败定了,就赶紧下去准备好车马行李。

果然,第三次进攻齐军未果,鲁军再次失败。而齐军却勇猛地冲向鲁军!

看到这种情景,公子纠是多么的失望啊,他明自,齐君的宝座又一次远离了他。

今天早上战争的前两个回合曾给过他希望,然而第三回合只有侥幸了,当齐军进攻时就连这点希望也破碎了。

他又哭又叫,甚至要以头撞柱。他不相信刚刚还勇猛若斯的鲁军如此不堪一击,他不甘心齐君的宝座从手中溜走。若不是召忽拼命拉住了他,他恐怕就要从巢车上跳下去了。

随着鲁军阵型溃败,甚至开始向营垒中逃亡之时,召忽也顾不上公子纠的心情了。现在赶紧走吧,还要留在这儿,是要等齐军俘虏吗?

当他俩刚下了巢车,就看见管仲已经驾车在等着他俩了。召忽尴尬地朝他笑笑,把公子纠推上马车,管仲驾驶着马车就向鲁国方向跑。

战争是一场押上身家性命的赌博,赢者通吃一切,输者一无所获。除了恐惧,悔恨和屈辱。

而当本年度这场齐鲁第二次大战结束,小白在确认战事停歇下来后,连忙先脱掉捂得自己满身汗的甲胄。将它们扔到战车上,命令于轮驾车四处游走。

当小白在四处巡视战场,观看齐军所取得的战果。赫然发现,原本水草丰美的干时河滩已然变成了古代垃圾场。

被丢弃的旗帜,武器;扎在地上和草上的箭矢;残破的战车,深陷泥坑里的车轮;还有乱轰轰,乌秧秧的人。

由于春秋时代的战争烈度并不大,所以虽然齐鲁两国的主力都在这里,会战也进行了大半天,但战场上并没有太多的尸体。

与想像中战场上断肢残体四横,人头和鲜血满地,烧焦的战车和旗帜仍在冒烟等场景不同,这处战场更像是古装电影拍摄地。虽然乱糟糟的,但并不很血腥。

因为此时的战争还不追求杀戮和尚首功,贵族之间的礼仪还没从战场上完全消逝,仍在发挥着作用。

死了的人躺在地上永远起不来了,活着的人还要分两类:一种是没受伤的,另一种是受了伤的。

尽管齐军追击的并不远,但抓到的鲁军俘虏并不少。这是因为鲁军今早的高强度作战之后,人力马力都禁不起消耗了,连鲁公的战车都在逃跑中散了架,更遑论他手下的倒霉蛋。因此,没跑掉的鲁军有很多。

不过对于受伤者,无论是齐军还是鲁军,小白命令全都收拢起来。送到营帐之中交给几个巫医来救治一二。这些巫医是从临淄城里找来的,其中不乏为贵族们看病的名医。

而收治对方的伤者,这也是春秋时期的战争礼仪之一了。虽然小白对所谓“不鼓不成列”之类的迂腐礼仪很不赞同,但对“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等充满人性的原则还是遵守的。这即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个好名声。

因此,小白下令,把受伤的鲁军和齐军一并收治了。虽然小白并不觉得这些比庸医还糟的巫医们会治疗什么病,但安慰一下也比什么都不干要强。

看着直接用手抬着伤兵的隶臣们扯得受伤的士兵哇哇叫。小白连忙命人将一些木板什么的做成简易担架,并命令隶臣们用这个抬不能行动的伤员。至于还能走动的,还是自行返回吧。

小白早就在军营里命巫医们准备好了盐水,用盐水洗洗伤口再用细麻布包扎好,以防伤口感染。虽然作用可能很小,但总比这群人蛮干要好。

毕竟以春秋时代这点可怜的人口数来说,只要是活人都还是有挽救价值的。如果实在是难以救治,只能当作活体医学材料,送给巫医们练手了。

死马当成活马医,若是活着,算他命大。若是死了,这也算他们最后为这个时代,为齐国医学水平的提高做贡献了。

第五十章 小白论战

直至傍晚,战场上的喧嚣才停了下来。小白便以胜利者的身份进入了鲁军的大营。

鲁国人因为逃跑还留下的帐篷和粮食,成为齐国人的战利品。在把俘获的鲁军押入大营,严密看管起来之后,全军开始准备晚餐。

虽然在小白看来此次会战的战争惨烈度并不高,但鲁军的死伤还是很惨重的。在战场上死亡的和后来重伤难治死去的约有千人,其中身披甲胃的就有三百人。此外,虽然齐军并未主动去抓,但还有三千多人被俘虏。

齐军的损失可就少得多了,全军的损失不足两百人,其中大半还是无披甲的徒附。亳无疑问,这是齐国历史上一场罕有的大胜。

相当初,戎人入侵齐国,小白的父亲僖公白当时的中原最强国,郑国求助。

郑庄公派太子忽率领郑宋鲁卫的联军一起夹击戎人,所获的有甲首级也只有三百个。所以,能在一次战斗中获得三百个带甲首级,绝对称得上大胜了。

此刻,在原先的鲁国军营之中,小白正在主持着一场酬功之会。在坐的众人无不喝得兴高彩烈,等待小白给他们确定功劳。

当众人坐定,年轻的公子吕雍就率先上前,向小白报告:

“君上,我去追击鲁君,没想到鲁公跑得太快,我没能追上。只是俘虏了鲁国两位大夫秦子和梁子,还获得了鲁公的旌旗!”

在坐的众人都齐声喝彩,为吕雍的表现叫好!公子雍虽然年轻,但已是公族中难得的人才了。小白见状,也很是高兴,忙问道:

“那两位大夫呢?有没有安顿好?”

公子雍回答道:

“我把他们送回我们的营帐了,让人看管着,酒肉都不缺,只是不知两位大夫能不能吃得下。”

小白听了,不由大笑,众人也都大笑不止。

过了片刻,小白站立起来,举起一杯酒,向着鲍叔牙的方向敬酒,并说道:

“鲍叔牙,国懿仲,高傒,你们三人战前训导士卒,使我军能明金鼓,听号令,阵型严整,训练有素。非此不足以破鲁军也。这第一功,应当属于你们。

今日高傒虽在临淄守城,不能亲来参加,你二人可为代表,先饮这一杯!”

鲍叔牙,国懿仲一听小白之言,立刻起身,举杯回敬。施礼谢过小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第二功,”小白环视左右,看向隰朋和雍廪。说道:

“隰朋为使,不辱使命。雍廪示勇,壮我军威。

你二人都大涨我军士气,使我军心安定,士气高昂,理当饮第二杯!”

隰朋和雍廪也不谦让,赴身谢过之后,饮下这杯酒。

公子雍在旁可急坏了,他暗暗后悔没把秦子和梁子给拉过来。若是有这两个大夫在,功劳还能被别人领了去?

因此,他听到首功,次功都不属于他时,急得他抓耳挠腮,生恐连第三功都捞不着。

小白又倒上第三杯酒,举起酒杯,说道:

“这第三杯酒……”他看向公子雍,到公子雍可怜巴巴的眼神正看向他,看到他那急魄的模样,小白故意说得慢了些,

“这第三杯酒,该敬谁呢?”

公子雍再也忍不住啦,大喊到:“我!我!我缴获了鲁君大旗,还俘虏了秦子,梁子两位大夫,难道不算不上第三功吗?”

小白故意严肃说道,“若无鲍叔牙等人训练士卒,在战场上击败鲁军,你单乘上前出击,徒逞匹夫之勇,不被人俘虏就不错了,还敢追鲁君?

现在只不过在战场上击溃了鲁军,让你捡了个便宜,你就不知天高地厚啦?”

小白是想借此教育一下他,因为小白知道公子雍在后来的长勺之战战死了。搞不好就是因为这一战打得太顺利,让他狂妄了,害得自己顸命沙场。

但这话小白说不出口,难道说我知道你下场战斗会死?也只有这么教育一下他。

但公子雍显然听不进去。他一脸不服气,显然对小白的说法很不赞同,但又不敢反驳,小脸铁青,一脸丧气。

鲍叔牙见状,主动缓和气氛,说道:

“公子雍虽然年少,但在战场上表现的很勇猛,又俘虏了秦、梁二位鲁国大夫。君上您不能光看到他的缺陷,也得表扬他的勇武呀!”

小白看情况也差不多了,怕说多了公子雍心中会起逆反心理,会有反作用。便顺水推舟,也敬了公子雍一杯。公子雍这才高兴起来。

当众人坐定,酒宴正酣,在酒席上大呼小叫,互相吹捧。只有公子雍问道:

“君上,今天在战场上您为什么三次不让我们出击?要我说,我们就该早点进攻,也省得挨了那么久的太阳晒!”

小白笑着回答道:

“若是齐军也主动出击,能够像今天这样顺利,一个回合就打败鲁军?”

众人皆曰不能。鲍叔牙问其故。

小白笑道:

“夫战,勇气也。鲁军虽远道而来,但因鲁公在军中,所以士气高昂,军心稳定。

此时,我们如果主动出击,遇上士气高昂的鲁军,虽然能获胜,但负出的损失也会很大。

而士气可鼓不可泄。一鼓作气,再二衰,三而竭。鲁国人三次进攻,三次失利,自身的士气和力气也都耗没了。而此时我军体力没有消耗,士气正高,彼竭我盈,故而大败鲁军。”

众人齐声称赞小白会用兵,小白也忍不住炫耀一二,说道:

“今日鲁军溃败如此之速,若非此地平坦开阔,鲁军又旗帜歪斜,车辙凌乱,我几乎以为鲁军有埋伏了!”

“哈哈哈哈!”见识过今日鲁军溃败的情况,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所以小白叹息到:

“鲁国并不是个弱国,他的兵车和甲士并不比齐国少多少。但鲁君因怒而兴师,亲自率军进攻我们,鲁国的士兵远离乡土,又怎么肯替他卖命呢?

我们齐军是守卫家乡,抗拒侵略,是正义的军队,所以能得到齐国国人的拥护。他们一听说要来打鲁军就高兴地好比去打猎,怎么不会打胜仗呢?

因此,作战不仅仅发生在战场上,国家人心的所向才更加重要。士卒们勇不勇武不重要,愿不愿意打仗更重要。

今天,如果没有士卒们愿意主动的英勇奋战,即便有太公的谋略,桀纣的严刑酷法,又有什么作用呢?

我们现在在军帐中饮美酒,吃粱肉,哪里比得上在士卒中间喝浊酒,吃马肉呢?

这就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我要出去和士卒们一起欢庆胜利了,众位大夫以为何?”

众人都说:

“同去,同去!”

于是小白等人出了营帐,从一个火堆走向另一个火堆,从一伙士卒中走向另一伙。

痛饮陶碗中的浊酒,大嚼半熟的大块马肉。观看士卒们聚集起来比试角抵,和士卒们一起玩六博之戏。

精力在酒肉呼喊中消耗,把白天战场上的杀戮都忘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人生。

第二天一早,小白担忧天气炎热,腐烂的尸体会引发疫病。先让人去把死去的齐军放入粗略的棺木中,准备运回临淄安葬。

又将死去的鲁军按等级放好,地位高的给付棺材,里面撒上蜃灰,地位低的一把火烧个干净,化为飞灰。

直到三曰之后,小白确认军中没发生瘟疫,这才命令拨营,全军返回临淄。

第五十一章 凯旋而归

获得了胜利的齐军早已迫不及待要返回临淄了。当小白的命令下达,全军欢声雷动,振奋不已。

这三天来小白也不是闲着不干事。除了要判定军中将士所立的功劳,进行一番将励。还有对齐军的卫生状况进行了次排查。

大战之后,往往会有大疫发生。而疫病往往会有潜伏期,如果处理不好,就容易祸害一地。

春秋时期人口较少,流动性人口也不多,大的疫病往往只在一地发生。往往这个地方发生了疫病,患病的人都死完了,另一个地方还不知道呢!

但干时离临淄实在太近了,如果带着染病的士卒回到人口稠密的临淄城里,搞不好就会发生一起小规模生化危机了。所以小白便借着统计功劳的机会在此多留两天。

鲁公这次率领兵车三百乘,士卒万人,前来齐国。战马不下千匹,牛数百头,车四五百辆。其它物资如帐篷,米粮,酒水,肉干,还有铜锡等物,除了仓促逃亡间带走的东西,剩余的物资在一战之后就送给了齐军。

鲁军仅在战场上死去的战马就达五六十匹,被缴获得又有近两百匹。牛也有百余头尚在鲁军军营,被齐军所获。

战场上被摧毁遗弃和俘获的战车有近百辆。鲁营中的辎车和乘车也有五十辆之多。

从尸体上扒下的甲胃有近三百具,还有四五百甲士被俘,他们的甲胃当然也归齐国所有了。

至于金鼓旗帜,长戈铜剑,角弓羽箭之类的东西就更多不胜数了。单单鲁国军营中遗留的粮食,就足够让齐军食用半月了。

除了这些物质上的东西,齐军这次还俘获了大批的鲁军。平民不下三千,有身份地位的甲士四五百,还有两位鲁国的大夫。

这还是因为这场仗是用周礼的“中国”诸侯们之间的战斗。在战场上只是将对方击溃而不是进行围歼消灭。

此次大战虽然是齐鲁两国的国君亲自上场,各有兵车三百乘,士卒万余人。但即便如此,鲁国的伤亡率也只有十分之一。

这还是在有小白提供了三棱箭镞这种大杀器之后。光死在箭羽之下的就有近四五百人了,占了鲁军死亡人数的一半。若是齐军一上来就和鲁军打起对攻,搞不好双方的伤亡都不破千。此次若非是鲁军强攻齐军军阵三次,耗尽了体力,要想抓住这么多俘虏都不太可能。

一来此时的战争重礼节,不会去主动捕捉俘虏。

二来此时的生态环境比较好,树林灌木到处都是,很容易使人躲藏起来。

即便是百年后的晋楚争霸里,还经常有麋鹿出现在战场上,致师者经常借射鹿来向对方表示敬意。也就是说,春秋时代大国与大国之间的战争中也是不乏礼仪的,并不是追求你死我活的那种战争。

春秋时期争霸战的本质是让对方屈服,答应战胜者的某些条件。战败者要向胜利者献上赋税,为了赎回俘虏还要支付赎金。

史书上经常见到某国向某国献上百乘车马以求赎回某个大夫的记载。也就是说公子雍俘获的这两个鲁国大夫其实是很值钱的。

贵族们国君还会赎买回去,甲士也可能会赎回,因为他们的身份都算作贵族。而那些出身平民的平头百姓就没人管了。

这时代的奴隶贸易一直挺旺盛的,原因就是有太多打了败仗的士兵或是国家灭亡的国人被战胜者当作奴隶卖掉。

秦国的秦穆公购买百里奚花了多少钱?五张黑羊皮。虽说百里奚老了点,可那也是个曾经的贵族呀!就值五张羊匹而已。

也许壮年的奴隶价格还会贵一点,但这也能看出因为当时战争频繁,战俘太多,以至于连奴隶都卖不上价了。

因为百多年后战争造成的战俘太多了,后世鲁国的执政季子便出台了个政策:

鲁国的商人在外国看到鲁国人当奴隶可以买回来,鲁国官方给买奴隶的赏钱。

孔子的学生子贡是个大商人,家里很有钱,赎回奴隶来不向国家报销。孔子还批评他: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有钱啊!你给别人立了个不容易达到的道德目标,人家还愿意去干这件事吗?

本来商贾从外国赎回鲁国人来国家给报销。商贾们自己做了好事,帮助身在外国为奴的鲁国人回了国,自己的财产还没损失。因此,所有商贾都愿去干这件事,以此赚个好名声。

现在你这么一干,你倒是道德高尚了,可别人就不会去干了,因为再去领赏就意味着贪财,不但会被人说坏话,还没有道德上的优越感了。鲁国的商人还会去赎买那些奴隶吗?

虽然理论上被俘的奴隶有三分之一属于国君,三分之一属于各大夫,最后剩下的归抓获的人所有。不过,这次的奴隶被小白全要下了,答应回去后另行补偿,所以大家也没有意见。

身为高级俘虏的秦子和梁子自被俘后就被关押于齐国军营之中。公子雍虽没命人将他们捆绑起来,但也派人守着,生怕他们自己逃走了,那就换不成赎金了。

小白在这两天里也抽出空闲来去看望了一下他们。向他们打听一下鲁国国内的情况。小白询问秦子和梁子道:

“鲁国的大夫呀!齐国的粟米好吃吗?有没有石头磕着了牙?”小白是想借此问一下他对鲁庄公伐齐的看法,以决定怎么对待他。

秦子执礼甚恭,口中回答:

“鲁国的下臣梁见过齐国的国君。

齐国的粟米虽好,但不如鲁国的香甜。”

小白笑道:“既然如此,你们鲁国人为什么还要跑到我们齐国呢?难道不是贪图我的粟米吗?”

梁子回答道:

“我们是鲁公的下臣,应该服从他的命令。

鲁公是被公子纠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不听施伯的劝告,冒然进攻齐国,以致于丧师于国外。”

小白听了,嘿嘿冷笑,心说:如果鲁公打赢了,怕是英明神武了罢。公子纠也会成为齐国公子借鲁军平定其弟小白发生的叛乱,管仲和召忽等人也能一步登天了。

小白又问:

“你们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比如说给鲁国送个信呀什么的。”

秦子和梁子连忙拜谢,说道:

“如果国君您愿意让我们送信回国那就太好唯,我们希望在我国赎回我们的时候,您能够同意我国的请求。”

小白不置可否,心中却早有谋划。

两日后,大军抵达临淄。小白早就通知高傒,让他组织临淄民众开个欢迎仪式。在以往的战事结束后,齐国士兵们通过棘门,解除掉武装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但现在,小白因为参与了出征的缘故,就希望搞得隆重点。因此,士兵们还不能散去,还要列队跟随着前方小白和众位大夫们的车马。经过几条大街,享受民众们的欢呼,直到小白进入王宫为止。

是夜,临淄全城欢声笑语不断,灯明火烛之光照亮了全城,整个临淄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第五十二章 存亡续绝

当小白在干时之战大胜鲁军,用近代的说法就是:

齐国军队在国君小白的英明领导下,粉碎了公子纠勾结鲁军,谋权篡位的意图。此战的胜利,保卫了齐国免受鲁军侵略,侵略者获得了应有的下场。

好吧,在这个还得士兵自带干粮去打仗,打赢了也没赏,输了变尸体或奴隶,永远难还乡,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去参战呢?

小白躺在大木桶里,享受着身旁宫女的轻揉按摩,温暖的水温让他的身体格外舒缓,适当的泡个澡的确可以舒缓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备。

对于旁边的莺莺燕燕的宫女来说,这可是个和国君接触的好机会,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了呢。守在外面的大监,这时叫宦小臣,他们也希望能得到君主的赏识,得到小白的信任,因此做起事来兢兢业业,很是尽心。

小白对他们的举动莫不关心。以前在莒国,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有大事要干,始终没在儿女情长上下功夫。

后来返回了齐国,一王宫的宫女名义上都算自己的女人。他因为惦记着公子纠,始终没有放纵自己。

他宁愿拉着以前的旧部,现在的大臣们握手言欢,也没去寻欢作乐,为的就是希望能在国人中留下个好名声。纵情享乐,荒寅无道的君主虽然在平时可能没什么。但有公子纠这个大敌在外,小白实在没心思去放纵自己。

嗯,其实这年头的国君说事儿多,事儿挺多的。如果把国比作一个大家族,国君就是那个族长。如果什么事都要去管,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找上自己。这样的情况在那些比后世一个村大不了多少的小国家里更常见。

可以说那些国君的权威比村长大不了多少。除了讨好相邻的几个大国,管理下国中的事务,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

如果是在西周,礼乐制度未崩坏,普遍都是小国寡民时代,做这样的君主堪称享受了。

但在春秋,兼并已然开始,小国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所以,这时许多小国国君经常会出仕一些大国,担任卿大夫之类职务。

这是因为即使是已经成为大国的附庸,许多小国的国君还是担忧会被灭亡。那干脆就去大国担任大夫吧,这样社稷保住了,还能狡兔三窟,为后世子孙谋块封地。

子孙后代可以在大国里找前途,不用在小国里谋算君主之位了。反正论土地,大国国君随便给块封邑都不比小国的国土小。论地位,小国的国君见到大国的卿,不一样还要巴结人家吗?

所以说,那些小的国家名义上叫国家,其实还不如称为一个家族。国君就是这个家族的大家长,国人们耕田放牧,尽自己的义务,供养国君。国君就要负担起保卫国民的责任来。

所以,古人们到处迁徒就有了理由了。小国寡民嘛,上哪儿呆不是呆。在这个地方受受强邻的欺负,好!我们搬走,不和你当邻居了。

即便是强国的国都也到处迁徙。由于古人喜欢把建筑建成高台状。以此来防御野兽侵袭和法水泛滥,土木结构难以承担如此高的建筑。

为了使建筑显得高大雄伟,人们便在土山上,先修出一层平地来,用土木建一层建筑,再向上整修一层平地,再去修一层。

这样一阶一阶如同阶梯似的建筑就可以建得很高很大了。即便是修个九层,十二层,虽然麻烦,但也不是做不出来。

所以,后世的我们还能见着许多以丘为名的方。如:

青丘,营丘,渠丘,贝丘,商丘,楚丘。这些以丘为名的地方,往往就是古国国都的旧址。虽然后世之人常以为不可能,因为这些土丘看上去并不大。但当时又有多少人呢?

一个国都最重要的是要保障国家社稷的主干,贵族和国人们的安全,生存和延续。至于荒野之人,不抓你,你就是野人,抓住你,你就是个奴隶。

所以,即便是那时的君王,也不能完全脱产。与敌人打仗,捕猎凶猛的野兽,组织民众进行生产,和一些部族交换产品。

上古时期,一些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或耕种得法的农夫就很容易脱颖而出,成为古代的部族首领。

因为他们掌握着此时最先进的生产技术。很容易就使一个小部族发展起来,拥有比普通部族更多的生存和发展的机会。

后来的小国家的君主更要靠武装来保护民众,所以需要勇武,他们的后代就成为了军事贵族。

总之,在人类国度的早期,保障种族的延续是最重要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先人们绞尽脑汁来发展生产,通过战争展示武力。为的就是让种族繁衍壮大,让自己的基因传承下去。

所以,那时候绝嗣就是件很可怕的事。这很有可能意味着你触怒了上天。上天惩罚你,不让你有子孙后代,使你无人祭祀,享受不到后代的血食。

所以,多子多福的观念才会如此深入人心。一个国家兴盛,往往皇帝的子裔就会众多。如果沦落到末代王朝那种程度,亡国并不遥远。

好吧,说了这么多,小白只是想为自己的寻芳猎艳找个借口。尽管小白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但他好长时间没近女色却让鲍叔牙一度忧心忡忡。

话里话外要让小白明白,一个没有子息的君主是多么不合格,其实就是在劝说小白当种马。

因此,当小白不允许将那几个宫女殉葬时,鲍叔牙等人一度还以为小白是看上了某个人呢,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哪位宫女有被临幸,曾一度搞得他们很是失望。

确实,就姜齐的那帮公族宗老而言,现在的公子王孙里头,如果小白真生不出儿子来,那还不如去选公子纠呢!好在小白还年轻,以前的他还让众人有喜好女色的印象,这种担忧没成主流。

小白如果知道了,心里非骂死他们。我要是不为了竖立个好形象我至于禁欲那么久吗?

在莒国,那地方有什么让人心动的美女吗?有吗?回到齐国之后,公子纠的阴影又缠绕着他,使他无心于女色上。

不过今天,一切大局已定,小白的心也开始心辕意马了。看到身旁的宫女中有个高挑秀丽的,忍不住用手捏住人家的下巴,仔细欣赏,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微微屈膝,俏脸微红,有些羞色却又大胆地说:

“妾身青荇。”

青荇,就是河里的青苔,算是此时的蔬菜和牛羊饲料吧。

“青荇,挺好听呀!”小白脑中全然想着一些不宜之事,嘴上只是应付着。

手上去将佳人用力拉向浴桶中,进行一番香艳洗浴。

在这个夜晚,小白终于完成了穿越小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存亡续绝”。为了让姜姓吕氏的子孙后代繁衍下去,小白做出了多少努力啊!

此中之事,不足以尽言。

第五十三章 纪女青荇

“关关雎鸠,在齐之宫”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君子得之”

“既已得之,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左右芼之”

齐宫的寝殿里传来的声音惊起了宿在殿旁树林的斑鸠,它们被迫去选择另一个地方进行它们的好梦。

初尝禁果的少女已经在身旁男人身上倾注了一身的爱意。虽然身在深宫不求他爱自己一世,但哪个少女没有点不切实际的梦呢?

但他是齐国的君王,这场称不上爱情的贪欢像不像君子在河边随手用手指去拨弄一棵青荇呢?

那棵青荇只在君子的手指间停留半晌,就又被放弃,自身只能随着流水,随波逐流,流向下游,不知归属。

可是河里的青荇何其多呀!她们每一个都开着嫰黄的小花,静待君子采摘。可若是只有它们也就算了,不要提水里有荷花争艳。

岸边的树上还有梅花,杏花,梨花,桃花,和海棠。花海艳丽,谁还记得河里那漂荡着的青荇和那朵小黄花?君子会记得吗?

不管少女心思如何,小白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第二天一早,看到身旁的俏丽少女,洁净的脸蛋儿上犹有泪痕,此刻正悄悄打量着自己呢!

小白不由心一软,轻轻抚摸着她娇嫩的身躯,柔声问道:

“昨晚,弄疼你了吗?”

青荇含羞带怯点点头,又摇摇头,说:

“不疼。”

哈!好可爱的姑娘,大概也只有在齐国,才有种性格的女人了吧!昨日的黄花少女,今日早晨又被小白这只猪给拱了。

一番激情之后,小白和小美人躺在床上,许久不愿起来。直到肚子感到饿了,小白才在青荇的服侍下起了床。

有美人相伴,早上的朝食就显得很有意思了。有了经过小白改进过的,用石膏点制的豆花,比用卤水所制的更加鲜嫩白晳爽滑。豆花上浇上了肉酱,肉香和豆腐的清香混合起来,是这时代无可争议的美味。

小米粥金黄金黄的,被熬出一层厚厚的米油,既营养又美味,是小白虽喜欢的粥了。不过这年代齐国这里不种稻子,小白想吃也吃不着。

身旁的小美人儿侧身跪坐于案几旁,伺候小白吃早饭。于是早餐也显得旖旎起来,小白命青荇拿着勺子向自己口中喂食。自己的一双手却伸向了美人儿的衣襟之中。一番作怪,把好好的朝食差点又变为了男女欢乐的疆场。

吃过了一顿早餐,收拾餐具的宫女用掩饰不住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打量着青荇。昨日都只是宫中普通宫女,今日身份地位就大不同了。

宫女们一个个的在小白身前显露自身那姣好的身姿。个个显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如果小白想要有所动作,估计她们会不管不顾地冲上来。

小白吃过早饭,还需要前往王宫大殿去和鲍叔牙他们处理政务。青荇自然就不能跟随前往了,只好回寝宫等小白回来。

齐国虽然刚刚大胜鲁国,但胜利之后还有一堆事情在等着小白。其中最为重要的莫过于对参战士卒们的奖赏问题。

战士们拼死拼活地跟随你上战场,打了胜仗回来了,你却不能拿出足够的奖赏来。这多么损伤积极性啊,所以古人们都认为只有明赏罚才能使士兵英勇奋战。

前几日的大胜,随着众多士卒押送战俘返回临淄,献俘于太庙,这个消息经过几天的传播,已然传遍了齐国。

小白也要对参战的将士进行嘉奖,此时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当然要不吝金钱布帛,大加奖赏。

其实,小白也知道,像这种打了胜仗用金钱奖励的方式在古代虽然是种不错的方法,但单一的金钱只能刺激一时。就其效果而言,远不如用金钱与土地官爵等相结合的方式进行奖励,更能调动士兵们的积极性。

其中被广泛施行的就是军功授田制。这个制度在晋国发源,打了败仗的晋惠公作“爰田”,也就是给士卒划分土地,以此讨好国人。

在战国时被魏国用在魏武卒上,使之成为天下闻名的强军。随着商鞅变法,这个制度更在秦国扎下根来,开始化秦人为战争机器,成为疯狂地向六国进攻的动力之源。

但是授田应该怎么授予,授给谁?是不分功劳全部奖励还是应该奖励一部分人?评判的标准是什么?能不能让大部分士兵满意?

如果奖励了土地给士兵,那给不给大夫们又是个问题。这些士大夫们,哪怕是公室里的大夫,一般也都有食邑的。

但要是每个大夫都有封赏,小白又觉得不妥。因为封邑本质上就是分权,封邑就像老板提前付给员工的工资:

有点良心和事业心的员工会去努力工作。但大多数都在封地里混日子。平日里对领民们作威作福,君主想要他们有所作为他们却推三阻四。

更有甚者,日后主君权势衰弱,或是他们的势力壮大了,甚至会发生反噬主君的情况。

不用说日后的晋国六卿专权,三家分晋,宋国的戴氏,齐国的田氏代齐。就是现在来说,现如今晋国的曲沃小宗就正在替代大宗呢!

这些上位者见识高,想得远,但胃口也大,往往畏威而不怀德。将你对他的好示作理所应当,却对一点不合他心意的事情怨声载道。

所以,齐国要想强大起来,就必须加强中央集权,若要集权就必须对他们的权力有所限制,而在后世对他们限制的人就是战国时的“士”阶层。

可惜现在官学荒废,私学不兴,知识被垄断于上层。即便齐国有尊贤尚功的传统,可是贤人也都是贵族出身。这时代,有哪个泥腿子能学习知识文化?国人都不行,就别提野人了。

下午,小白早早就返回了寝宫。还未进去,就听到几个宫女在那说着闲话。一个说:

“唉!真让那贱婢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怎么就没那运气。”

另一个年长些的则诅咒道:

“哼!得了宠又怎样,她一个和君上同氏的女人,注定生不出孩子。”

听得小白莫名其妙,不由脚下用力,出了点响声。吓得正八卦的宫女们如抖筛糠,面如土色。不过小白没空搭理她们,直接返回了寝宫。

青荇早就在等着小白了,一见到小白就欢喜的扑上来,抓着小白的胳膊。酥胸也靠在了小白身上,这让小白心中也不由心中一荡,忍不住和青荇腻歪起来。

温存片刻,小白想起了那几个宫女的话,忍不住向青荇问道:

“青荇,你的姓氏是什么?家在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吗?”

听闻小白此言,本来欢声笑语青荇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恐慌,许久,她才颤声说道:

“我是纪人。”

哦,是那个被小白哥哥灭掉的纪国呀!小白忍不住“哦”了一声。青荇又说道:

“我,我父母都不在了,还有个哥哥,不知去向了。”

小白忍不住问道:

“你家也是纪国的公族吗?”

青荇的眼中再无神采,说道:“是。”她也知道齐与纪之间有大仇,深恐小白会讨厌她。

小白可不会对名义上九世以前的老祖宗的仇恨有什么念想。在他看来这个仇更多的是齐国向纪国侵略扩张的借口罢了。因此搂紧了正颤抖的青荇,笑着问道:

“那你也是姜氏啦?”

“唔,我以前及笄时叫季姜。”青荇回答道。季是最小的意思,季姜也就是姜氏最小的那个女孩。

女子十五而及笄,就不再用小名称呼了。只是青荇是作为俘虏的女子充入齐王的后宫的,如果她是嫁过来的,就要被叫做“纪季姜”了。

小白感受到青荇的娇躯在颤抖,还以为是那几个宫女在咒她不能生孩子的事在影响她呢,因此笑着说:

“不用担忧啦,你我虽同为姜姓,但最亲怕也有五百年没通婚了罢。再浓的血脉也会被稀释掉的,以后青荇一定能当上妈妈。”

青荇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小白,口中喃喃道:

“您知道我的来历,还会宠幸我吗?毕竟……”

“好啦!”小白知道青荇想说什么,也清楚她心中会很矛盾,所以干脆不让她多想了,抱着美人上床榻。

被翻红浪,玉体横陈,这一夜是说不尽的风流快活。

第五十四章 齐鲁天不同

八月的临淄已进入三伏天气,潮湿而闷热。天上的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树上的蝉鸣吵得人头痛欲裂。

从井中提出来的冷水被洒在王宫的地上用以降温,但旋即便被炽热的烈阳化作丝丝水气,蒸腾而上。

大殿之中,小白身穿薄丝所制的衣裳,正襟危坐,守着盛放冰块的冰鉴,喝着冰过的酒水,也不能让身体感受到清凉。

下侧坐着的几个大夫也被这天气困扰着,众人实在是无心于政事。这种天气实在令人难熬,因此,高傒忍不住说道:

“君上,天齐渊旁林木茂密,清泉流淌,是个消热避暑的好地方。历代先君都会在夏时移驻,我看今年咱们也去吧。”

天齐渊是临淄南方的名泉,位于淄河南岸,牛山北麓,当地地下水丰富,牛山上发源的五处泉水,汇水成渊,水量丰沛,终年不绝,尤其是其水温常年恒定在19c,被称为温泉。

天齐渊旁冬无寒冰,夏无酷暑,是个度假的好地方。齐地八神主之一的天主就被祀于天齐渊。

小白也不愿被关在宫中受热了,因此,也顺水推舟,从谏如流。说道:

“好,傒子你受下累,今日先派人打扫好天齐渊附近的宫室,明日便前往天齐渊。对了,把那两位鲁国大夫也叫上,请他们也见识一下齐地风光。”

待众人领命走后,小白在闷热的宫殿里呆不住,便走出宫殿,在王宫之中转悠。沿着木质的长廊前行,头上的廊顶能为小白遮阳挡雨,却难挡地上的酷热。

中午的太阳晒在长廊中涂着朱漆的木柱上,小白用手轻轻抚摸就能感受到木材里蕴含的热量。

如果有一点火星或是雷击正好落在这块木头上,小白觉得搞不好便会在宫中引燃一场大火灾。

没办法,木质结构的建筑天生就不耐火烧。所以王宫之中对防火都比较注重,水池即能用来装点王宫,也用来蓄水防火。

此刻,就连荷花池里的鱼也要避让天上的太阳,即使躲在水中也能感受到水被晒的滚烫,幸好有着荷叶当伞,可以遮阳。

宫中的宫女们也都缩在宫室之内或躲在树荫之下。可是身体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衣裳挡住了阳光,却挡不住这地上的热量。个个被晒得无精打彩,只有当小白经过,她们才会焕发出活力来。

虽然她们精神了,但小白却被盯得发毛。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宫女就像后世那些无脑追星的粉丝。哎,都是因为缺爱啊,小白心想,有空还是要将她们放出去,全收在宫室之中都是个甜蜜的负担啊!

想到这儿,还是觉得青荇小美人比较好,明天去天齐渊,和美人把臂同游,又有鱼水之乐,美景美人,不亦乐哉!

第二天,小白的车马亲随连同众位大夫,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天齐渊。天齐渊旁松柏参天,柳荫铺地,虽是夏日,却十分清爽。

小白与鲍叔牙,国懿仲,雍廪,公孙雍等齐国大夫和秦子,梁子两位鲁国大夫就在天齐渊旁饮宴,身临天齐渊,曲水流觞,宴饮于水旁,十分欢乐。

小白命青荇将一杯杯水酒小心放入水中,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看着水边众位大夫从水中取酒,众人都十分开心。

小白看见了鲁国的大夫秦子,梁子也在欢喜地宴饮,却想起了正出使鲁国的隰朋,忍不住感叹道:

“天齐渊真不愧为天主所选之地啊,此处确实为临淄之胜景,齐国之肚脐。

我等今日在此纳凉饮宴,可惜公孙隰朋不在,尚在去鲁之路上。否则,今曰就称得上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今曰之宴就堪称完美了。”

众人也都叫可惜。齐鲁之战,战场上虽然结束了,但在庙堂之上却刚刚开始。齐国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要向鲁国施压才行。因此,公孙隰朋被小白派他为使,出使鲁国去了。在这种天气里赶路,委实不是件容易之事,只希望隰朋早些至鲁,少在路上受罪。

鲁国,曲阜。

虽然鲁国的天气同样湿热,但鲁国的国君现在可顾不出去避暑游玩了。虽然在三伏天里,鲁宫里阴沉肃杀的空气就如同凛冬一般。

在一处宫殿之中,从齐国仓惶逃回的鲁庄公正以酒消愁,喝醉了便将酒气乱扔,伺候他的宫女个个心惊胆颤,不敢靠近。

大夫施伯走了过来,看到鲁庄公这个样子,忍不住长叹一声。就在去年的时候,齐襄公被杀,齐国生乱,鲁庄公幸高彩烈,也是痛饮美酒。

那时,鲁庄公应该高兴。那个杀了他父亲,还跟他母亲不清不楚的名义上的舅父,终于遭了报应了。齐国生乱已是必然,齐国的变乱对鲁国来说就是最好的机会。

奈何,干时一战将鲁庄公胸中的雄心壮志化为流水,再也不复返了。此刻,就是听到有人说齐军,他都会心惊肉跳,不能自已。

施伯一步一步走上殿来,鲁庄公还抓着酒杯,醉眼朦胧地说道:

“施伯!来,快来,陪寡人喝酒!”

施伯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悲哀,沉声说道:

“君上!你每人饮酒,不理政事,难道要弃鲁国于不顾了吗?”

鲁庄公说道:

“鲁国没有寡人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来,饮胜!”

施伯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突然大喊一声:

“齐军杀来啦!”

鲁庄公闻听此言,一下子从席上坐起来,身上出了一声冷汗,以手按剑,左右四顾,急切地问道:

“在哪?在哪?”过了会儿,鲁庄公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自己的王宫大殿之中。鲁庄公他立时怒火万丈,以手中之剑,剑指施伯,怒喝道:

“大胆匹夫!安敢戏弄寡人!当寡人剑不利否?”

“公之剑利不利,下臣不知,齐军之利,臣知之矣。

君若再不振作,沉湎于美酒之中,则齐师必至,社稷衰微。不知君上以为何?”

鲁庄公听闻此言,失魂落魄的说道:

“寡人率师伐齐,惨败而归,失一师之众,陷秦梁二大夫。先君若有灵,必唾寡人!寡人不饮酒,又能干什么呢?”言罢,放声恸哭。

鲁庄公忍不住想起秦子梁子二位大夫掩护自己逃跑,不在嘱咐自己不要忘记去赎回他俩,可自己却……。

施伯静静看着鲁公。鲁公少年就登位,在鲁君之位上其实干得不错。只是因他父母和齐襄公的复杂关系,使鲁庄公一直希望能报复齐国。

今年公子纠之事在鲁乍今看来就是个好机会,鲁庄公也不管齐鲁之间的国力差距,贸然开战,结果惨败而归。

丧师失旅,陷二大夫,不但没能报仇,反而被仇人又打了一耳光,他心里能好受才怪呢!

但这不是鲁庄公借酒消愁的理由啊!越是这种危难关头,就越需要振作起来。否则,国家就危险了。

第五十五章 战争源泉

在春秋时代,小国国家破灭,宗庙难保并不是新闻。即便是鲁国这种号称严守周礼的国家,也一样吞并了不少小国。更别提楚国吞并汉水诸姬,晋国并掉周围三十余国。齐国若非不断吞并,也难有今日之疆土。

所以施伯对鲁庄公的表现很不满。打了败仗回国,不去整修武备,加强城防,以防敌人再度攻侵。鲁庄公却是躲在深宫大殿女人堆里,用酒精麻醉自己。难道齐国会因为你的这番表现而放弃进攻鲁国了?

当初周人数次攻伐大邑商,但都半途而返,攻商之前先观兵于河津,商人退缩到了大河北岸,希望能避周人兵锋,可结果呢?鲁公今日避于深宫,又和那逃避强敌的商人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在施伯眼中,鲁公的表现堪称幼稚了。他又说道:

“君上,听闻齐人已遣使来鲁了。不日即可到达曲阜,听说来人正是公孙隰朋。”

鲁庄公听闻隰朋的名字,知道他只是个大夫,连个卿都不算,他羞愤地对施伯言道:

“齐国人这是派个下大夫来羞辱我吗?”

施伯长叹口气,鲁庄公说这个原因,说明他现在更在乎的是他的面子,而不是齐鲁之间的战事该如何收场。但他还是劝说道:

“君上,齐人恐怕没有羞辱您的意思。齐人此来,名为使鲁,实则是意在公子纠。”

“公子纠?”鲁庄公的眼神亮了起来,不错,鲁国还有公子纠这个筹码。指望用这个筹码要挟齐国是不可能了,但用来当陪罪之礼倒是合适。

要说在鲁国如鲁公这般沉迷酒中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因返齐无望,生命即将不保的公子纠了。如果说鲁公的嗜酒病还能被施伯挽救一下,那么公子纠的酒杯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了。

任凭召忽和管仲怎么劝说,公子纠已然自暴自弃,每日只靠饮酒度日,变成了具会喝酒的行尸走肉。如果有认识的人再见到他,一定会认不出这个每曰靠酒来麻醉自己的酒鬼,会是曾经的齐国公子。

公子纠自知他的亲弟弟小白是不会放过他的,正如他若能登上齐侯之位也不愿放过小白一样。现在,他这个君位争夺战的失败者,现在不去享受,将来还有命享受吗?召忽和管仲就是再有才能,能够改变天下大局吗?

小白并不清楚自己已经给自己的对手们造成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但小白心里已经不再多关注这些手下败将们了。因为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未来不会再有新的机会给他们了。

在国与国之间的竞争之中,一旦抓不住历史的机遇期,就很容易落入下风。在这场齐国内乱的大好时机里,鲁国人没能利用好这个机会,就注定了他们将来的命运。

在隰朋去鲁国之前,小白和鲍叔牙,高傒,隰朋等人也是聚在一起商量过对鲁国的态度。

出于齐国的利益考虑,最好的结果无疑是由鲁国人杀死公子纠,并签订一份盟约。比如,乖乖当齐国的小弟,再顺便送上点贡赋,齐国出征时派出兵车跟随等等。这算是战胜国对战败国的一贯要求了,对于无心一统天下的小白来说这样的条件还可以,并不会去为难鲁国。

也许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不能够改天换地,更朝换代就意味着浪费了穿越的机会。但小白对所谓的王图霸业,千古一帝之类的“宏图伟业”并不是很在意。

如果有可能,他更愿意宅在临淄的王宫里,什么都不去管,守着醇酒美人当米虫,安安乐乐的过一生。就像历史上的齐桓公,也不用去操心国政,日理万机,万事有管仲呢!每日纵情田猎,醇酒美人,不也一样青史留名了吗?

虽然死时惨了些,但换作你,你能担保你的儿子就一定孝顺?普通人家里都难以如此,更遑论帝王之家了,指望正常亲情本身就不现实。

此时距离率兽食人,屠城灭国的战国还有几百年,小白就是什么也不干也不会落个国破家亡的下场。或许小白真的穿越在大争之世里,生死存亡之间也会充满危机感,或许会刺激出无限的野心和欲望。

可是这时代离那时还太早了!没有长久的战乱,生产力的发展,各种思想的启蒙、蕴育,松散的封建小邦国想要成为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帝国还早了点。

后世的中国形成了长达两千年的中央集权式的封建统治。这是由无数偶然因素汇集所形成的必然结果。从地理环境决定论来看:

首先,开发较早的华北平原没有难以逾越的高山险阻,这就保证了北方可以形成一个整体,并以此为基础向四方拓展。

即使后来南方的人口增多,经济发展上超过了北方,但先天上破碎的地理环境就决定了它难以形成一个整体,在历史上更容易形成小军阀割据一方的局面,在冷兵器时代尤甚。这从语言上就容易看出来,北方的语言更趋于同一种,南方的方言差异就要更多一些,甚至会有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情况出现。

除了地理环境,人的思想,生产力难以满足人们的物质需求也是一大原因。由于人类自远古时代所遗传下来的饥饿记忆,人们总是希望自己手中的东西越多越好。

这曾刺激了人们去发明去创造,去用劳动追求更好的生活。可当有一天,当人们发现可用用抢夺的方式去占用更多的财富时,一种名为贪婪的车西就诞生了。

自己用劳动生产出来的东西总是比不上抢来的能让自己得到更多的获得感。就如同男人总感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一样。这是种心理疾病,只不过人们并不会去治疗。

在地广人稀的农业社会里,当用心劳动所获得的收获要远多于抢掠时,这种情况还不明显,因为人们的危机感不足。

一旦人们觉得土地是有限的,人们所能从土地里获取的东西也是有限的时,农业社会的人们很容易就会生出“天下财富,本有定数,不在此,即在彼”这种想法,为了抢夺资源,争夺土地的战争就会频繁发生。

但对于有后世的经验的小白来说,土地资源并不代表一切,何况这个时代未开发的土地是如此之多,获得足够的人口要比获得足够的土地重要的多。

在这个时代,土地并不算什么稀缺资源。虽然大国兼并经常发生,但他们更多是去取得可耕作的,已开发好的熟地。发动战争是为了夺取对方的财富,扩张自己的势力,获得心理上的满足。但这并不代表他本国里就没有足够的土地可供开发,即使是在百年之后,同样的土地一样容纳了更多的人口。

对小白而言,开发好的熟地谁也想要,但并不代表山林卤泽就没有价值了。只要能够投入人力物力进行适当的开发,山林卤泽就会变成很好的财富。

只是相对于开发这些山林卤泽,人们更希望用战争去掠夺现成的财富。因为此时劳动工具不足,去开发山林并非易事。

此时由于人口稀少,山里的豹豺狼狐之类的野生动物还经常可见,大山里还有老虎存在。即便在临淄,靠近牛山的王城里还会有狐狸出没,城里人家喂的鸡还会被老鹰叨走,这是来自后世的小白所不敢想象的。

要知道,后世经过人口不断增长,齐鲁大地上的原始森林早就被砍伐殆尽。就连泰山这种历代被保护的很好的名山,山上都找不出几棵参天的松柏古树了,那光秃秃裸露的岩石和碗口粗细的树木无不证明这处名山也非净土。

齐鲁之地上的丘陵都是石头山,山上土壤很少,非常瘠薄。后世由于人口增长,于是开发梯田。如同建国后的大寨一样,是经过一代代人不断开发,向山上搬运土壤才能开起梯田。

小白觉得梯田是中国人为了获得粮食,而改造自然为己用所建立的最大规模工程,建筑规模远超万里长城。只要有村落在附近,无论多陡峭的山上都会开点梯田,种点耐旱耐瘠的作物。

为了获得足够的土地种植粮食,获得柴草,明清和建国之后就曾不断开发:山上没有经济价值的树木绝迹,鸟兽虫蛇踪影全无,真可谓野无遗孑了。

直到后来工业发展了,人们走出山区,走进了城市,环保的观念深入人心,封山育林,植松种柏,几百年来光秃秃的山头始有绿意,开始恢复自然面貌。

此时的山地当然不能去开垦成粮田,平原沃土都种不过来呢,还去废那种功夫!但大山并非一无是处,除了蕴藏的矿产,还可以提供木材。

木材正是此时的人们急需的生产资料:营造房屋、桥梁需要木材;金属的铸冶需要大量木炭;日常薪炭也要靠林木。只要进入人口稠密的城市,多少木头也不够使用的。

砍伐之后的林地虽然不能用来种植粟麦,但完全可以种杏和梨,桃和李等果树。这些树春天开花可以放蜂,获得蜜,蜡。夏秋,果树收获果实。还可以种植大枣,板栗,橡子等树木,既可以作木材,果实又是很好的救荒粮食。

至于此时的卤泽,也就是沼泽地。在小白看来,除了那些盐碱过重的土地,完全可以在沼泽旁排水淤田,种植水稻。只要能够让水稻在此扎根,那这些沼泽的开发就没问题了。

而要想开发偏远的山林卤泽,一要有足够的劳动力,二要有合适的工具。归根结底,还是要提升这时人们的生产效率。生产工具不足,生产效率提不上来,人们改造自然的能力越弱,就越需要兼并战争去消耗多余的人口,抢夺别人的资源。

如果有可能,小白宁愿去开发这些山林卤泽,也不去参加此时的无意义的战争之中。哪怕自己才是这个时代注定的主角――春秋首位霸主。但小白觉得齐桓公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为保卫中华文明所做出的贡献,而非压服一众小国,获得名义上的尊崇。

所以,随着齐国的内乱,衰弱,小国眼里的盟主换了对象,齐国的霸业终被聚代,只有“尊王攘夷”的事迹留传于史书,为后人所铭记。

小白也不求能在春秋时期一统江山万万年,只是希望能为此时这些先人们做点事,做一点小小的改变。

第五十六章 隰朋使鲁

九月,鲁都曲阜。天气虽然依旧酷热难当,暑气却渐渐消退。公孙隰朋和他的一众随从打着作为齐国使节的车马仪仗住进入了曲阜的馆舍之中。

对于此次出使而言,作为小行人的隰朋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度。齐国刚刚在战场上战胜鲁国,俘虏二大夫和五百甲士,三千徒卒。这些人加上战死者几乎占了鲁君带去齐国参战人马的一半。

而此次齐国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希望鲁君能够替齐君杀掉公子纠,免得小白自己动手,背上杀害哥哥的罪名,有损齐国君主的声望。

但除此之外,隰朋更为关注另一件事。在送隰朋使鲁的酒宴之上,众位大夫一起陪小白给他送行。鲁国的两位大夫也受到邀请,小白喝醉了酒,还公开在众人面前放言:

管仲、召忽,公子纠之师也。公子纠犯上作乱,其罪当诛,其身可免,罪其二傅。

汝此行,必拘管仲,召忽至齐。当斩召忽为肉酱,管仲受万箭穿心之刑,以报管仲射我这一箭之仇!

而鲍叔牙在送行的酒宴之后,去私下接触他,言道:

“隰朋此次为使,至鲁见鲁公,应以何事为重?”

隰朋闻言,认真回答道:

“我一定劝说鲁君,让他下令杀死公子纠,让鲁国屈服于齐。”

鲍叔牙摇摇头,回答道:

“杀公子纠此为一也,能不能让鲁服齐也不急于一时,但有一事你一定要去办好。

管仲,召忽,齐之贤人也,惜乎事公子纠而不为君用。你此行到鲁国,一定要劝说鲁君杀掉公子纠,把管仲和召忽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隰朋犹记得自己当时的惊愕:

“这,鲍大夫,君上不是扬言要罪责这两人吗?怎么……?”

鲍叔牙笑道:

“我在为商贾之事时,欲买宝货,必先贱之。越是想要得到一件东西,就越是要表现出一幅不在乎的样子,否则卖的人一定会坐地起价。

齐国想要长治久安,就一定要重视人才。管仲、召忽,都是能够治理国家,安定社稷的人才。齐国得到了这样的人才就一定会复兴,让别的国家得到了,就是我齐国的损失。

你此次去鲁国,如果鲁君听信人言,明白了他们的作用,要杀死他们两个,你要怎么做?”

隰朋想了想,联系到主公小白的所做所为,恍然大悟,说道:

“我必语于鲁公:我家君上对此二人恨之入骨,欲亲手刃之而后快。您今日在这里杀了他们,我家君上一定会因为不能亲自报仇而怒气难消,一定会迁怒于鲁国。”

鲍叔牙捻须,笑着点点头。想到此处,隰朋一面差人去拜会主政的施伯,表达了自己来鲁欲见鲁公的愿望。另一方面差人去打听公子纠的近况,和管仲召忽的消息。

当晚,除了前来迎接他的鲁国大夫外,还有秦子,梁子两位大夫的家人晚辈前来求见,他们是想打听一下他们的长辈什么时候能被放回,或是赎买回来。

隰朋在鲁国虽然是客人,但还是在馆驿之中招待了众人。席间,话里话外都在告诉他们,秦子梁子两位大夫在齐国过得很好,有书信送给家人。你们不用担心,只要齐鲁两国达成协议,那两位大夫都会被送回来的。

等酒宴散了之后,隰朋洗了把脸,认真考虑明日里面见了鲁公之后该怎么说。去施伯处拜访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施伯同意促成齐国用两大夫还鲁,鲁替齐国处死公子纠的方案,并且明日会游说鲁公同意。

这倒并不出手隰朋意料之外,为了鲁国的大局考虑,施伯也不同能去破坏这次齐鲁之间的和谈。

至于小白和鲍叔牙更关心的公子纠和管仲,召忽,此时正陪着公子纠在大野泽旁的笙渎呢!

笙渎,是鲁国的边地,离着宋国不远,后世这里称为荷泽,以牡丹花最为著名。公子纠被鲁庄公安置在此处,也有让他以此地为食邑安身的意思。可惜,小白是不可能放任这个争夺齐国君位的对手继续活在这世上了,当隰朋抵达曲阜的那刻,丧钟已然为他敲响。

当第二日清晨,鲁公正式在鲁国王宫中接待齐国使臣,小行人公孙隰朋。堂中,鲁君高坐其上,鲁国的众位大夫以施伯为首,坐在下方。

隰朋身着青衣,右腰悬玉佩,左腰挟长剑,脚着丝履,步态从容,昂然上殿,尽显大国气度。

隰朋上前拜见鲁公,说道:

“外臣隰朋,见过鲁公。”

鲁庄公身着朱红色礼服,头上戴着冠冕,一点也看不出前几天以酒消愁的颓废来,而是中气十足地说道:

“不知贵使远来,所为何事?”

隰朋昨日在酒宴之中,听人说起过鲁庄公自从齐国狼狈而返后就开始沉迷于美酒之中,本以为会遇到一个颓唐的醉鬼呢。谁知今曰一见,鲁庄公精神抖擞,一点也不像刚受到战败打击的模样。隰朋想了想,说道:

“齐国和鲁国曾在先君襄公时结盟,现在鲁国趁齐国内乱,屡犯齐国,我们的新君小白派我前来问罪!”

鲁公和施伯尚未回话,席上鲁国的公子偃跳起来了,说道:

“齐国和鲁国的盟约,是上任君主之间的事儿了,鲁国过去从未背盟。

过去,齐国发生内乱,公子纠来到鲁国避难,我们君上念在他母亲是鲁女的份上,收留了他。

齐国没有国君,按照礼法,本应该立年长的公子纠为君,我们的国君已经和你们的大夫盟誓过了。你们既然同意让公子纠即位,为什么要反悔,去拥立小白呢?”

隰朋眉头微皱,没想到鲁公和施伯没说话,这个公子偃冒出来了,说的话还很刺耳。于是隰朋反驳到:

“鲁国第一次送公子纠返齐,我们的新君已然即位,这是我们齐国所有大夫的共同决定。鲁国人凭什么要来侵犯我们?

先君在位时曾和鲁公盟会过,要以齐国为伯(大),不知鲁公还愿不愿意遵守盟约?”

鲁公听闻,一声不吭,眼睛只是望向殿外,似乎很想出去游玩,不关心堂上隰朋所说的话。

还是施伯老成持重,说道:

“贵国的要求我们已经知道了,但我们还要再商议一下,请贵使先返回驿馆,等我们商量好了再放出决定!”

眼见鲁人似乎还没做出决定,隰朋也只好先返回了驿馆。

第五十七章 左右摇摆的鲁庄公

朝堂上的鲁公和他的卿,大夫们在隰朋走后继续讨论。

以施伯等人为首的属于亲齐派,他们认为:

齐大鲁小,齐强鲁弱,小不与大争锋,弱不与强争势。

不如借此机会,再与齐盟,和以前一样对待齐国就是了。虽然鲁国吃了不少亏,但不用再承受齐国的攻伐,齐鲁之间就能保持和平。

以公子偃为首的属于反齐派,反齐派认为:

在过去,齐国和鲁国的盟会,鲁国实在太吃亏了。即要派出兵马,自带粮草,跟随齐军作战,还要向齐国缴纳贡赋。鲁国也是大国,怎么能受这样的屈辱呢?

施伯一方又说:

鲁国军队在过去的战争中数次败北,此次趁着齐国内乱也没能占到便宜,反而损失更大了。如果拒绝与齐国盟会势必会引发齐国的讨伐。因为齐国新君即位,正要用征讨鲁国来树立新君的威望,显示齐国的大国地位。和齐国这样的大国开战是没有胜算的,不如后退一步,承认齐国是老大算了。

公子偃一方又不同意了:

齐国是大国,我们鲁国也不弱啊。虽然与齐国的作战数次失利,但鲁国还有足够的军事力量,可以和齐人作战。

就鲁公而言,他觉得双方的意见都挺有道理的。如果就这样向齐人屈服,那不是说还要像当附庸一样面对齐人吗?

可要是与齐军作战再次失败,那鲁国的损失可就大了。经历了数次战败,鲁国难以在短时间内承受的住这么惨重的损失。

眼见在朝堂上是吵不出什么成果了,鲁公就挥挥手,让众人先回去,独留下施伯,让他先等一等。

鲁庄公见众人都走了之后,问道:

“我听说,齐使昨日刚至曲阜就派人去联络你了?”

施伯坦然的回答说:

“回君上,您说的不错。昨天齐使隰朋专门派人来面见我,希望我能替他们犭您转达一些不方便公开的活。他们希望您来杀死公子纠,用秦,梁两位大夫来换取今子纠的两个下臣召忽和管仲。我替您同意了杀死公子纠一事,希望您谅解。”

鲁庄公回答道:

“这都是商量好的事,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如果杀死了公子纠能让齐国不侵略鲁国的话,我早就做了。

但今天朝堂上那个隰朋太过分了,居然还想要让寡人去和齐侯盟誓,这难道不是我鲁国的耻辱吗?”

施伯劝说道:“我认为借此机会,齐鲁两国重新盟誓是件好事。”

鲁庄公不高兴了,于是便说道:

“所以你今日便在朝堂上劝说我去臣服于齐国吗?”

施伯回答说:

“君上,我认为齐鲁之间保持友好是很重要的。对鲁国而言,威胁最大的国家就是齐国了,其余的国家如郑宋卫莒都不值得担忧。

因此,鲁国外交的重点就是和齐国处好关系,鲁国才能高枕无忧。否则,一旦齐鲁交恶,鲁国的其它邻国也会趁火打劫,鲁国的边境就很难安宁了。”

施伯的意思很明确,齐国是个大国,咱们打不过他,那不如就服个软。如果明知道打不过还去打,就容易遭到宋郑等邻国趁火打劫。

施伯虽然老谋深算,但年纪大了,锐气不足。提的意见虽然很正确,但却忽视了鲁庄公的逆反心理。

施伯的这番话对于年轻气盛鲁庄公而言,无异于让他直接向齐国投降。对鲁庄公而言,齐国带给他的是无尽屈辱。

世人都知道,鲁庄公的父亲鲁桓公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齐国。而为了让鲁庄公上位,他那出身于齐国的母亲庄姜自然要去寻求齐国的支持。

所以自打他十二岁继承君位以来,就必须讨好齐襄公这个杀父仇人。因此,当他得知齐襄公被无知杀死时简直欢欣鼓舞,就差点要派人向太庙里的父亲灵位道贺了。

鲁国也因为齐国的内乱而有了喘息之机,甚至敢于出兵干涉齐国了。可随着鲁军两战败北,鲁庄公又想退缩了。但他又不愿干脆地认输,还想再挣扎一下,万一抗争成功了呢?

历史上的他就成功了,长勺之战后,齐国人暂时退缩了,宋国侵鲁,被鲁庄公给打败了,此后的三年是鲁庄公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但在这个时空,鲁庄公在干时败得太惨了,直接打击了他的自信心。使他的心里在“屈服于齐”和“战于齐”之间互相摇摆,迟迟难下决心。

对于隰朋而言,今曰在朝堂上的话其实只是试探。如果能够趁着齐国大胜的威望,直接吓唬得鲁国同意和齐盟会,那无疑是大功一件。

如果此次恫吓没能成功,隰朋也没损失什么。只要鲁国人不想再和齐国开战,就一定会杀死公子纠来谢罪。

如果鲁国胆敢包庇公子纠,那就是公然对抗齐国,鲁国的国人们是不会为一个齐国的公子再去打仗了。

春秋早期的国人们可是很有份量的一股势力。没有他们的支恃,鲁庄公更没底气面对强大的齐军了。如果国人们知道齐国伐鲁的原因是因为鲁君包庇公子纠,你看国人们是愿意直接打仗,还是心怀着侥幸,要求先杀掉公子纠,看齐国人会不会撤兵。

历史上,鲁国人迫于齐国的压力,杀死了公子纠,遣返了管仲。虽然满足了齐国的要求,但却没能让齐国罢手,第二年,齐国又找借口来进攻鲁国了。

这就让鲁国人心中不满了:

你让我们杀公子纠我们已经杀了,你让我们送还管仲我们也送还了。你的要求我们已经什么都答应了,你居然还不依不饶,真当我们好欺负呀!

于是,就连曹刿这个国人也不袖手旁观了,不认为这只是贵族之间的事了。鲁国人明白了,不给齐国人点厉害,齐国人是不会善罢干休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鲁国人君臣一心,不要怂,就是干。

上!干他丫的齐国人!

打了败仗的齐国终于消停了一阵子,直到管仲治国初见成效,才把鲁国给打服了。

所以无论如何,公子纠是死定了。至于鲁公在齐鲁关系的问题上到底怎么想,选择哪条路,隰朋并不是很在乎。小白和鲍叔牙也不在乎。

对鲍叔牙来说,没有比把管仲安全带回齐国更要紧的事了。有了管仲治国,齐国迟早会发展起来,成为天下霸主。齐国强大了,还怕鲁国不屈服吗?

对于小白而言,他的兴趣还不在于争霸,也不想过于逼迫鲁国人。要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去进攻鲁国这种比齐国弱不了多少的国家。

但只要小白开点金手指帮助齐国跨时代发展一下,又有了管仲和鲍叔牙等人的帮忙,齐国难道还搞不定个鲁国吗?

弓弦拉得太紧会断掉,逼迫鲁国过甚,就会使他们狗急跳墙。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每年都去压迫一下鲁国,但不进攻。这么几次三番下来,鲁国人空耗了大量国力,又不敢主动进攻齐国。

当鲁国人那面临齐国侵略的崩紧了的心弦放松下来,不愿再承担这无休止的军赋,就会慢慢地认同鲁国臣服齐国要比对抗齐国更合适。鲁公失去了国人的支持,就不足以对坑和齐国的军队,鲁国也就必须臣服于齐。

所以大国对付小国,凭借雄厚的国力,温水煮青蛙才是王道。

第五十八章 秘密交易

隰朋再次见到鲁庄公时就是在施伯家里的私宴上了。

虽然在后世朝代里皇权被捧上了天,但皇帝一辈子也被关进了宫里。像这样拜访朋友一样去自己家臣下的家中是不太可能了。

而在春秋时代,国君和卿大夫们之间的阶级感还不明显,卿大夫们手中都是有封邑的,在他们的封邑中,他们的地位和国君没什么两样。

即便在国家之间的战争之中,也经常会出现手下的大夫不听君主的号令,私自出兵,去获取战功和名望的事。

因为从周礼所规定的制度上来讲,周王是天子,他的手下卿大夫们是直属于他的臣子,诸侯如果不在周王那儿担任官职,只能算封臣,论地位还不如周王的卿地作高呢。

所以孔子就对鲁国的卿用“八侑之舞”而不满,说出丁:

“八侑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因为这八侑之舞是天子才能用的。天子的卿大夫才能用六侑,诸侯只能用四侑,诸侯的卿只能用两侑。从这儿也能看出西周之时,天子卿要比诸侯们地位尊贵。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诸侯的卿也算周天子的封臣,因为有的诸侯卿就因为立了大功而被奏请周王立为诸侯的,当然他就算立了也是个小侯国,还是要向君主们效忠,只是名义上的地位有了提升。

但八侑之舞为天子专属的规矩早在距今百年的鲁隐公时期就给破坏了,鲁隐公就用上了八侑。连尊崇周礼的鲁国都不遵礼法了,所以孔子的春秋就认为,从这时起礼乐就开始崩坏了。

当然,礼乐制度的崩坏绝对不是源自鲁隐公的八侑之舞。而是周王室自身的衰败,和诸侯实力的不断壮大。

而且礼乐制度能够坚持三百年之久本身已经很了不起了。随着时代的进步,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关系也要重新左适应。单靠一套适用于几百年前的制度来治理不断发展进步的天下,这本来就不现实。

所以,即便隰朋在施伯这儿遇上了鲁庄公,也没让他感到吃惊。而是很淡然的就坐了。

对于鲁庄公来讲,在施伯这里和齐使交流下意见是不得已的办法。像外交这类争议很大的问题,不在朝堂上议一议,就来做决定,就会使不清楚此事的贵族们对此不满。但一旦在朝堂上商议,往往会造成两种意见互相僵持,难以决断的情况。

而且对于隰朋而言,他也不能在朝堂上就公然说出:

我们国君要你们杀死他的哥哥这种话来。

这些话可以和下里和对方掌权做主的人说,但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上宣扬。毕竟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位,什么特殊的情况下,公然要求杀死自己的兄长可不是小白要的好名声。

即便人们都知道权力场上无父子,王者之家没亲情。但总有人拿仁义道德,谦让孝悌那一套来说事,毕竟这才是主流的社会价值观。

可对于坐在至高权位的人来说,只要侵犯我的权力,亲儿子也不行。对于意图谋权篡位的人来说,只要我能上位成功,杀父杀兄这都不叫事,凭什么只许他杀我,不叫我杀他?

所以,上位者们都能明白,把这些事干得越隐秘越好,如果传到了底层的老百姓心里,他们难免会想:原来上位者们都是一群道德沦丧,禽兽不如的东西啊,他们的道德水准还不如我呢,一旦这种情况被普遍知晓,那还怎么来维持上位者的威望?

所以隰朋早早就告知了施伯,请他代为传达给鲁公。所以鲁公今日就来和隰朋见面了。

隰朋率先说道:

“鲁公,施伯。我们齐国主政的鲍大夫的意思是希望能用秦子梁子二位大夫和五百甲士来换取贵国杀掉公子纠,并把他的傅臣,召忽和管仲带回齐国去。”

鲁庄公听闻此言,直接说道:

“杀死公子纠,送回召忽和管仲,来交换两位大夫和五百甲士,很公平。好,寡人同意了。”

施伯有些无奈地看向鲁公,很想提醒他去把被俘的徒卒们也要回来,但鲁公估计也对这些人不在乎,施伯也不好再多说,只是问道:

“杀死公子纠,这没问题。但要把召忽和管仲带回齐国,又是何必呢?直接在鲁国杀死他们不就好了吗?”

隰朋闻言,心头一紧,几乎以为施伯看出来召忽和管仲的价值了,因而有意要将他俩杀死。但他脸上面不改色,说道:

“这是我家君上的意思,召忽是公子纠的谋臣,管仲更是曾亲身刺杀过君上,差点要了他的命。君上心中十分愤怒,一定要将此二人处死于临淄之市,让国人们看看胆敢冒犯国君的下场。”

其实施伯也就是那么一说,召忽和管仲虽然是很有才能的人,可是有才能的人多了。管仲再有才能,可他经商亏本,上阵逃跑,辅佐公子纠争位又失败了,实在让人看不出他的才能在哪?所以施伯和鲁公并不怎么关心。

反而是担忧鲁国杀了公子纠,齐国却不放人了怎么办?毕竟这事又不好拿出去说,一旦齐国不认账这不就吃了个哑巴亏。

因此隰朋说道:

“信义,是一个国家的根本。我们君上刚刚登位,急于要在天下人中树立起信义,又怎么会来欺骗鲁国呢?这不是明智的人应该干的事呀!”

打消了鲁公和施伯的担忧,鲁公最终同意了这个交易。于是派人去逼杀公子纠,带回召忽和管仲。

在笙渎,当公子纠听闻齐使已到,便清楚自己大限已至了,于是死前更加疯狂的饮酒作乐了。

管仲在和召忽商量,要不要带公子纠逃亡他国。管仲说:

“或许可以派人去刺杀齐国使节,齐使一死,齐鲁两国势必再度开战。鲁国必然大乱,我们也可趁乱逃走。”

召忽说道:

“在曲阜刺杀齐国的使节,本来就不容易。一旦成功了,也势必会触怒齐鲁两国,鲁国再怎样防备齐国,派人擒杀我们是必然的了,何况……”

话还没说完,就有下人来报,说鲁君派了人马来保卫公子纠。

管仲和召忽听闻此言,不由面对面的苦笑,这哪是保护呀?这是在监禁他们呢!

长叹一声,什么也不再去想了,只能等待命运的决择。

第五十八章 公子纠之死

随着鲁公下令包围公子纠所在的笙渎的住宅,公子纠的死亡已经成为了定局。

对公子纠忠诚的手下也有几十人,他们也意识到今天大事不妙,纷纷拿起铜剑、长戈,来保卫公子纠。

春秋时代的家臣地位十分特殊,他们的身份亦公亦私,和日本战国时期的武士有些类似。他们一方面担任某个公职,却又向他们的主君而非国君效忠。

家臣一般是由世代居住在主君封地上的封臣组成,并世世代代效忠于一个家族。在战国时代,随着生产关系的变化,他们开始流动起来,成为了一个新的阶层,被称之为“士”。

有专门出仕于自己主君的士,也有专门去某个地方,投奔某个有名主君的士,这种情况就像战国时四公子的手下食客。但一般情况下他们的忠诚度可比不上世居于某个主君封地的家臣。往往是权势成而聚,权势尽则散。

管仲,召忽这种由国君指定,给不是继承人的公子当老师,一般是希望在公子纠获得封地后给公子纠当家臣的。这样的大宗分出小宗,小宗又建立家族,获得封邑,拱卫大宗,这也算分封制下的一种常态了。

这些有才干的低等贵族就被国君派往一些公孙大夫手下担任要职,以期辅佐他们。在战国时期,还有派出自己的国人到另一个国家担任国相的情况。

如果公子纠未来可能获得封邑,那么管仲,召忽就是他的家宰。他们的子孙理应效忠于公子纠的子孙。

但随着庄园之外的鲁军越来越多,兵车甲士开始阵列于外,所有人却明白,今天就足公子纠的最后一天了。这时,从鲁国军阵中缓缓走出了一个人来,正是鲁公身旁的一个内小臣,他扯着尖厉的嗓子喊道:

“公子纠意图在鲁谋乱,奉君上之命,擒杀之。

召忽、管仲,其傅也,辅之为乱,擒归曲阜!

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管仲和召忽听闻此言也忍不住脸上变色。鲁国这是找了个借口,连个分辩的机会都不给,直接要派人杀死公子纠。

公子纠的手下哗然,少顷,召忽手持长剑铜戈,对着想要保护公子纠的一帮臣下大声说道:

“是我们公子大限到了吗?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士之死节,即在今朝!”

言罢,他左手持剑,右手持戈,和公子纠的忠诚下臣们并肩而立,和想要上前的鲁国人交战。

召忽自幼学习兵法,熟读史书,对兵法战阵很有研究。当齐僖公任命他为公子纠的老师之后,他和公子纠很谈得来。召忽为公子纠讲史,谈兵,两人相处的很好。因此,他和公子纠的关系比管仲要亲近的多。

本来,若是齐国没有发生内乱,公子纠有很大可能成为一名大夫,召忽也可以帮助公子纠建立一番功业,未来也不是不能位列大夫。有些卿大夫向君主举荐自己的家臣或手下,是春秋之时的惯例。

但齐国内乱发生,公孙无知弒君篡位,有人向无知谏言,说要杀死公子纠,以防他效法您来登上君位。召忽和管仲也不是不想借机干掉公孙无知,以登上齐君之位。但在连称手握众兵,严防死守之下,联络好的公族和大夫又退缩了,公子纠只好逃亡鲁国。

在齐国无君的日子里,召忽和管仲也是想尽办法,尽可能地力推公子纠上位。但齐国的贵族们担忧公子纠背后有鲁国人的势力,会导致齐国受制于鲁国。所以在高傒的主导下选择了母族不显,又身在莒国的公子小白为君。

随着管仲行刺小白未果,公子纠和召忽率领的鲁军又在临淄城下被鲍叔牙和高傒所率领的齐军所败,被迫退回鲁国。

鲁庄公亲自上阵,却又被小白在干时打得大败,人马损失近半,堪称惨败了。召忽虽然对军事很有心得,也不能去替鲁人指挥军队。

随着鲁公想要以杀死公子纠来讨好齐国,公子纠,召忽和管仲的命运就被决定了。

召忽已深知公子纠绝无幸免的可能,所以号召公子纠的手下做最后一搏,为公子纠最后尽忠一次。

召忽左手持剑,护住己身,右手持戈,进攻身前的鲁军甲士,十分悍勇,连续杀伤数人。公子纠的护卫也被激励起来,或手持剑盾,或手舞干戈,皆拼死力战。鲁人虽众,但庭院狭小,一时竟拿不下他们。

那在门外兵车上观战的内小臣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呼喝:

“弓手上前放箭,注意别射死了召忽和管仲,国君要求活捉他们!”

言语未毕,一队弓手就上前放箭。公子纠的手下虽持有皮盾,但盾太小,难护全身。距离极近,箭的力道很大,准头又足,难以挡住。

片刻之后,公子纠的手下纷纷被射倒,或死或重伤。虽没人去向召忽射箭,但他也难免为流矢所伤,身受数箭。鲁军很快就绕过他,进入厅堂之中。

早在鲁国人开始把庄园包围起来的时候,公子纠开始沐浴更衣。今日他一丝不苟地换上丝制素服,在铜镜面前正好衣冠,又准备好自刎用的剑,放在案几上。在把一切准备好后,他便跪坐于厅堂之中。

在此之前,公子纠以为自己十分怕死,他日夜饮酒,想要用酒来麻醉自己的神经。但在临死之前,他却又不怕了,他听到外面忠心于自己的手下在为他拼死力战,心中只有欣慰和无奈。

欣慰于终究有人愿为自己而死,无奈的是自己拿不出什么去奖赏他们的忠诚了。如果自己成为齐君,他们的忠诚或许有所回报。

但今日,他们的忠诚只有如同他们的鲜血一样,白白流干了。或许在史书上会记下一言半载,但那忠诚的生命说没了就是没了。

当鲁国的甲士冲进堂中,手持长剑铜戈,看着眼前这个高贵的齐国公子。他的仪容经过了细心打理,白色的衣裳显得他温文如玉,面色沉静,眼光只是注视着身前案几上的青铜长剑。

长剑花纹瑰丽,光滑如镜,显然是一柄宝剑。但从它开锋以来还没有痛饮过鲜血,收割过生命。而今天,它将第一次杀人,杀死他的主人!主人死后,它又会作为陪葬,随它的主人沉眠于地底黄泉。

由于贵贱有别的观念深入人心,手持利器的鲁国甲士并不敢直接杀死他,只是在大声呼喝,让他自杀。

此刻,公子纠才注意到了鲁军的长剑铜戈对着他,但他脸上的神色也丝亳不见慌乱,反而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只见他双手握住锋利的长剑,在脖子上重重一刎,鲜血喷涌而出,流在白色的素服上,将衣裳染得血红,就如同诸侯的朱衣。

没人知道他在死前想得是什么,或许是齐国吧。鲁国人把他的头砍下来,兴高彩烈地去报功去了。

公子纠忠诚的卫士有二三十人,都被杀死在庭院。召忽受伤被擒拿,管仲也束手就擒。其余的下人们全数投降,鲁军开始进入庄园,洗劫贵重的财货。

于是几日之后,远在鲁都曲阜的隰朋被告知,在鲁国人的命令下,公子纠只有屈辱自尽了。而他的两个辅臣,召忽和管仲巳被生擒,押往曲阜。

鲁庄公既然打算用杀死公子纠来讨好齐国,隰朋当然会乐见其成。

只是隰朋稍有遗憾,鲁国虽然向齐国做出了让步,但却没有答应与齐国会盟,也就是不承认齐国小霸主的地位。

但此行能够做到逼死公子纠,带回管仲、召忽的话也是一桩功劳。

在齐国的小白也在时刻关注着鲁国的情况。小白对公子纠的死活并不关心,在他的眼里,公子纠已经是个必死之人了。要关心也应该关心管仲呀!

后世,每一个了解历史的人,无不为管仲他当时的所做所为而感到惊奇。管仲所创立的“官山海”和许多制度成为了当时和后世许多国家的学习目标。

由后人假托他的名义所做的《管子》,虽是借名论述之作,却也体现了出了管仲的思想,成为了中国先秦时代重要的学术典籍。

与儒家道德君子们谈了两千年的仁义道德不同,管仲的思想更加功利,充满了实用主义精神。

但在此时,管仲和召忽如同囚犯一样被鲁国人装在槛车里,一并带往曲阜。

第五十九章 生臣死臣

后世的人们会记得管仲,是因为后来他辅佐齐桓公,帮助小白立下了春秋首霸的功业。

但如今的管仲可没这么好的名声。他和鲍叔牙一起合伙做生意,贪合伙人的钱财,放在今天的生意场上也是要对簿公堂的。

做生意亏了本之后,他又去当了兵。估计也就是个比较低级的甲士,能站在战车上就不可能上了战场还逃跑。因为车战是最讲阵型的了。

车战交战时往往是两辆车夹住对方一辆车进攻,双方相向而行,所以需要经常整理队型。据说在武王伐纣的牧野之战中,为了保持战车队型严整,每隔个六七步远就需要重新整队。由于交错之际时间有限,两车要平行着夹击对方,这就对御手们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如果你是在战车下当甲士或是徒卒,还有机会混水摸鱼,趁着交战时的混乱从战阵里逃跑。如果你是在战车上,两军阵前弃阵而逃,你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军法砍的。

管仲应该是逃跑跑出经验来了,所以他后来主政齐国时编组的军制就挺严密,为的就是防止有人临战脱逃。

后世现代社会里逃避兵役还会被记上一笔,在古代逃兵所面临的处罚更重。大概管仲运气比较好,他参与的战争应该是赢了,否则大概也留不下他临阵脱逃的传说。

经商失败,上阵无勇,但好歹有鲍叔牙这样的有钱朋友,作为一个破落贵族,一个有点见识的“士”,管仲被齐僖公任命为公子纠的傅。

傅,辅助者,老师。在齐国混了这么久,能够当上个公子的老师也不算辱没了管夷吾的名声了。如果一切没有大变化,他这辈子大概能变成公子纠的领地管家,也叫家宰。

可是形势变化给了公子纠一个登上齐国君位的机会。管仲和召忽也忍不住去推动他们的主君去把握时机,待时而动。

在穆陵,管仲他的确拥有改变命运和时代发展的机会。只要一箭,就能扫平公子纠上位的障碍了。只差一点,说不定公子纠就变成齐侯了。

历史就是如此戏剧性,在这关键时刻,管仲失手了。他若能成功,公子纠上位,他势必将作为首功之臣,以公子纠老师的身份担任宰相,位列卿位。

然而,因为他的失手,公子纠夺位失败,被迫自刎,管仲和召忽也被装进囚车,被鲁人当成给齐侯泄愤的礼物,将要送到齐国。

白日里,众人顶着烈日赶路,一点汤水也不给他们喝。召忽因为受过伤,流了不少血,口渴得厉害,但他却一声不吭,一路上饱受颠簸,几乎被晒晕过去了。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宿营,才给了碗汤水,又好歹还给了一点干粮,没油没盐地吃了一顿。

两日之后,押送他们的车队抵达了曲阜,为首的内小臣将公子纠的人头送给隰朋验看。还把囚车里的两个人给隰朋送了过来。

隰朋看到囚车里的两个人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把他俩带来了,这几天没有白费工夫。

为了掩鲁国人的耳目,隰朋并没有亲自去接待他们俩个,或是给予高规格的待遇,仿佛把他们当成死囚一样。只是在吃饭时无意中提点了一句:

“在从鲁国返齐的路上路途遥远,可别让这二人死在路上了。他们两个罪大恶极,国君可一定要求他们活着带回齐国的。你们要做点肉粥给他们俩个喝了,以防被饿死。”

肉粥很快被送到了管仲和召忽面前。管仲见召忽的身子已经撑不住了,因此连忙去端过来,用勺子递到召忽嘴边。口中说道:

“召忽,召忽,喝一点吧。”

召忽脸色苍白,口唇发干,但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齐侯之粟,吾义不食也。”

管仲两眼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连忙劝说道:

“召忽兄,你再不吃点饭恐怕是撑不了多久啊!”

召忽神色淡然,说道:

“昔伯夷、叔齐,义不食周粟,于首阳山上采薇而食,此为事君之忠也。今我召忽食公子纠之粟,自当竭尽全力侍奉主君。昔乎苍天不佑,公子纠早死,从死者数十人,岂吾独活?”

管仲听到这里,手里的碗勺也渐渐放了下来,神情十分不平静。管仲只好又说道:

“看今日情形,齐侯说不定不会杀我们了。不杀我们,必会重用。你我回去,或可为相。大丈夫生于人世,自当有所做为,岂可……”

管仲不能自语了。确实,此时的社会风气就是如此,都讲究君主信任臣下,臣下就一定要以死回报主君信任。像管仲这样的一心想要有所做为的功利主义者在后世的人眼里也不太受待见,声誉好坏参半。若不是他后来辅佐桓公称霸,尊王攘夷,得到了孔夫子的高度评价,只怕名声更坏了。

因为对后世很多统治者来说,你能不能干事并不重要,忠诚才重要,反正总有能干事的,缺你一个又怎样。儒家本来就是为统治者服务的,自然大力提倡忠孝节义。而且这个忠只是忠于个人或皇帝,不是国家。只是在近代,国家和民族深入人心之后,忠于民族和国家才成为主流思想。

管仲其实是不愿为公子纠尽忠,因为他自觉自身还有一身才能抱负没有机会施展,不愿意就此为公子纠赴死。虽然如此,但召忽也没有看不起管仲,而是说:

“你我追随公子纠多年,你的志向我也知道,我的决心你也明白。

今日我追随公子纠而去,公子纠也算有死臣了。你若回齐不死,必受重用,以你之才,齐国必会强盛,也算是公子纠对齐国有了功劳,那就算公子纠有生臣了。”

管仲痛哭道:

“召忽,以你之才,必能举大名于世,何必早死,殉于黄泉?”

召忽笑道:“忠臣不奉二主,好马不食两槽。我今日为公子纠而死,死得其所。唯愿君能继承公子纠和我对齐国的意志,壮大齐国吧!”

说完,召忽以头撞柱,头破血流,渐渐死去。管仲忍不住失声痛哭。突然,他看到地上那两碗肉粥,于是一把端起一碗来,用勺子大口大口地往口中吞咽。一边吃,一边流泪,吃完了一碗又去端起召忽那一碗,一边吃,一边想:

我管仲非是不愿为人臣之道,去给公子纠以死尽忠。只是我还有功业未立,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还未建立功业,名传后世,就这么屈辱的死了呢?

召忽,我知道从今日起世人必会毁我谤我,但我管夷吾不惧!我既生于人世,必将建功立业,死前大名为世人所知。岂能窝囊地死在囚舍之中呢!生下来不能用鼎吃饭,要死也要死在大鼎里!

鼎是礼器,是天子和卿大夫们才有权用的。生下来用鼎来吃饭的一定是公子王孙、世卿贵族,一个贫寒的士是没资格享用鼎食的。

鼎除了用来吃饭,又是种重要刑具。不过,庶民们是没资格用鼎来处刑的,只有贵族们才有这个资格。比如说,那个被周王用鼎烹了的那个倒霉蛋――齐哀公。

隰朋于第二天叫说召忽死了,又惊又怒,连忙去囚舍里探望,眼见管仲还活着,这才长舒口气。

他马上去见鲁公辞行,并且请求鲁公下令安葬公子纠和召忽。

当隰朋第二天处理好公子纠和召忽的下葬后,就急匆匆带着装在囚车里的管仲离开鲁国。鲁国人听说了召忽为公子纠死节之事纷纷感叹,认为召忽是个忠臣。而对装在囚车里的管仲十分鄙夷,认为他不够忠勇。

当时,贵族和士人们经常拿召忽和管仲来说事,讨论召忽的忠勇,管仲的怯懦。丝亳没料到,就是这个装在车里的囚徒,会给这天下造成怎样的振动。

第六十章 庭燎招士

七月流火,暑气渐退,天气便开始转凉了。周历是以夏历(农历)的十一月为岁首,要比夏历提前两个月,所以按周历来说现在是九月。

周历九月,小白作为齐国国君已有三月。在这三个月当中,小白已经和鲁国人打了两场仗了。如果说王座是用无数鲜血白骨所铸就的,那小白的君位也差不了多少。

除了打了两场仗,还要封赏拥立功臣,有功士卒。小白对此中情况都不甚明了,只好多问鲍叔牙。小白相信鲍叔牙的人品,能够公正地对待此事,安抚好一众贵族国民。

但也经过此事,小白才深感自己手中能做事的人太少,管仲虽有才,现在却指望不上。于是发布了求贤的命令,向齐国和天下诸国广泛地招募人才。

除此之外,小白还要向各国通知一下自己即位之事。也就是派出行人前往周王室和各个诸侯国,向他们宣告齐国新君的上位。

这么做也不单单是为了朝见周王和各个侯国的诸侯们相连络,也可以顺便也在各个国家宣扬一下齐国的政策,招揽一些人才。

为此,小白上位之后专门学习了战国时燕国的国君燕召王黄金台求士,在临淄稷山上也筑起了个土台,建起迎宾馆,放上彩色绢帛百匹,使人老远就能看见,以此来招贤纳士。

并且小白还向全国发布命令:鼓励有才能的人自荐为官,鼓励外国的游士们前来齐国。只要有一技之长,不拘哪一项,都可至齐一试。

总之就是不吝铜钱绢帛,拿出高位显职来诱惑那些不甘于碌碌的人。为的就是要让那些有才能却不得志的人才相信齐国的国君小白是个英明的君主,是虚心求士的人。

在这年代,各国人士前来齐国,不论是移民,经商,又或有意出仕,小白都是非常欢迎的。移民能增加人口,经商可以增加税收,来求官可以增添人才。反正这年代识字的都少,就算只认得几百个大字的也算人才了。

命令就这样下达,没过几天还真有人来求官了。这天下午,居住在东野的一个老叟听说小白招贤纳士的命令之后,还真跑到招贤台上去了。

看守的士卒赶紧跑去报告小白。小白一听,简直大喜过望,东野的老叟,齐国这是有隐士高人呀!才几天功夫,就有人才前来应募了!

小白深知做秀这件事的重要性。于是迎接这第一个响应国君号召的贤人的礼节非常隆重,小白立刻命令自己的御手于轮备好车马,让他从大街上前往稷山,用自己的车驾前往迎接贤士入宫,以示郑重。

当迎接的车马走后,小白命人在庭院中点燃火把,这叫庭燎。诗经小雅里就有一首《庭燎》,里面说了:

说是周宣王很勤政,大晚上还要点起火把等卿大夫和诸侯们汇报工作,时不时的问旁边人,这都几点了?侍从说:夜未央。也就是夜还没过半呢!这让宣王很着急,宣王又说:诸侯与卿怎么还不来呀?总之就是礼贤下士的意思。

小白命人点起火把,做足姿态给众人看,自己亲自率人在门口等待,静静等待贤人的到来。

傍晚,特意载着应募的贤人从大街上走的于轮回来了,小白亲自去迎接车上的人下车。只见是个身穿粗布衣服的老头,须发斑白,肤色黑黝黝的,像是个老农。

小白忙把人请进堂中来,施个礼问:“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有何长处?可否言亍寡人?”

这老头也不客气,也不拜见,直接说道:

“吾齐之东野老叟,人皆叫我东野叟,我会九九算术。”

“嗯?九九算术?”小白闻言一愣,这也是人才?小白登时有种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感觉。但又一想,自己修这招贤台本来就是为了替招揽人才打个广告,让谁来当代言人不行呢?这老头才能低,却得以授高位,这不正是块好广告招牌吗?想到这儿,小白神色不变,请老先生先去沐浴更衣,小白要在今晚上设宴,招待贤士。

老头也很不客气地去了。曾被数学折磨得很久的武翼见状,忍不住了,本来他就看这老头不爽,因此,想也不想地问道:

“主君!会九九算术的也算人才?那齐国的人才也太多了吧!我还会呢!也能受那么多俸禄吗?”

小白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心里说,你还好意思显摆,这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水平吧?可人家是八九岁初升的太阳,懂得少还能理解,你一个成年人也用得着沾沾自喜?心里如此想,口中却说道:

“别胡言乱语!听到我的诏令的人多了,又有几个人敢来登台?他们都怕因才干不足,得不到我的赏识,反而引来我的怪罪。

只有这位老先生看得很明白,他对我心里的想法很清楚,不管才能大小,只要第一个来,君王为了表现招贤纳士的诚意就一定会重赏。能有这样的见识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武翼才不敢再发言了。小白当天晚上就任命东野叟为下大夫,赏赐宅第,绢帛。并设下晚宴,和自己的大臣们一块儿招待东野叟。众人都想试试这个老头的能耐,纷纷与的新大夫交谈,席间谈论纵横。东野叟很有见识,也很健谈。引得众人啧啧称奇。为小白有识人之明而感慨不已。国懿仲忍不住问道:“您有这样的才能,为什么不显于世呢?”

东野叟听闻此言,长叹道:

“若是齐国前两位君王也有现在君上的见识和抱负就好了。”

小白于是感到奇怪,问道:“齐国人有尊贤尚功的传统,前几位君王也曾招纳过贤人,为什么您没被招纳呢?”

东野叟闻言,再次长叹一声道:

“这两位君王虽然也招纳士人,却不是年年招人啊!

僖公刚刚即位时,喜好老成持重之辈,认为他们有经验阅历。吾年少,遂不得进。

等他老了,又开始欣赏年轻人了,我却壮年已过了。

及至襄公,襄公更是好勇力,喜爱年轻有勇力者,吾年老,不复当年勇,故吾始终不得进。

今我年已老,体已衰,神思已竭,终于等到君上您即位了。

我听说您求士,不拘年老年幼,习文练武,只要有一技之长者即可。初时,我还只以为君上是在戏弄人,但心中执念让我忍不住想来试一试。今日得见主公确实是位贤君明主。可惜我已老朽,难奉于君前,只希望您能用千金来买马骨一样,用我这老骨头,能引来真正的千里马。唯愿君上能不问出身,广招贤才,则齐国必兴,公其勉之。”

小白听了很不是滋味,有才能的人没有际遇是很难出头的。别说在这世卿世禄制盛行的时代了,就是现代官场也很难免除其他因素的影响。只不过后世人们的出路较多,不影响有能力的人在其他方面获得成功。

而在古代,除了做官打仗,几乎没有别的出路。在此时,因人君喜好而受重用的情况还有些例子。有精通技术工作而拜为大夫的,就像楚王曾任命木匠公输班为大夫。随着儒家发展,技术开始被鄙夷,视为小道,后世却僵化到只以科举论出身了。

而小白饮了两杯酒,命令舞乐演奏歌唱《鹿鸣》,并且下场亲自唱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神龟虽寿,犹有尽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墓年,壮心不已”

“月明星稀,乌雀东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唱完,东野叟泣涕不能自已,这首诗歌是小白从曹操的《短歌行》和《龟虽寿》中各截取了部分。大意是说:

我今日得遇了贤人,希望这位贤士能够辅佐我,成为我的在上宾。但贤人推说自己年老体衰,不愿去干事了。

小白只好拿神龟和腾蛇举例子,说,没事,连神龟和腾蛇都难免寿终而化为土灰,何况人呢。

千里马最后伏在马厩的槽里,想得却是驰逞千里。壮士即便是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也还想着建功立业,你还不算老朽,还可为我效力。

现在齐国政治清明,贤人们纷纷东来,来了之后却迟迟不愿在朝堂上为官,这是我慢待了士人啊,我一定效法周公一饭三吐哺的精神,不慢待贤士,使他们为我所用。

庭上的众人皆正色起身而拜,鲍叔牙曰:

“愿主君能向先贤周公学习,广招贤士,使齐国大治!”

于是第二日,小白以庭燎之礼招待了一个东野老叟,还在席上为之作歌的事迹传遍了临淄,这首歌和故事也一并跟随使节,商旅,传向诸国。

诸国的人才听说齐国国君小白正在招募贤士,都纷纷前往,一时之间贤士云集于稷山,小白只好在稷山下起了宅第,安顿他们。

后来干脆把招贤馆和齐国收藏的诗书放进来,建立书院,学舍,当作培养人才的地方,被后人称为“稷下学宫”。

不过此时由于路途太远,出使的行人直到现在还没回音。只有近处的几个小诸侯已经有人回来了,和他们一道返回的还有带着礼物前来祝贺的几个小侯国的使臣。

别人大老远地跑来向你祝贺,你也不能慢待了别人。因此小白只好多设酒宴,款待来宾。

第六十一章 管夷吾是何许人

在小白努力在全国招揽人才的时候,公孙隰朋正带着管仲从鲁国出发,返回齐国。

路上,隰朋称得上归心似箭,仿佛想早点返回齐国,不断催促手下赶路。其实,他是担忧鲁国人反应过来,拦截他和管仲。

行了两日,出了鲁境,隰朋便将管仲手上的绳索解开了。又行一日,远离了鲁国,又将管仲从囚车中转移进新的马车之中。这种新马车正是小白所制的那种,就像间小屋子,总算可以让管仲休息一二。

路上还要经过嬴、牟两国,这两国算是鲁国的附庸,但都是小国,城郭不大,人口不多。隰朋也没去他们的都城,而是从旁边的小路上匆匆而过。直到第三日,隰朋等人抵达齐国境内,这才放心来。隰朋在连通诸国的周道上找到一处馆舍,打算在此休整一晚,让管仲梳洗打扮一下。

周道是周王室强盛时所修筑的一条战略通道。在周人刚刚灭商之时,纣的儿子武庚联合了奄国,薄姑,淮夷和管叔、蔡叔作乱,这就是史上的“三监之乱”,不过马上被周公和姜太公所平定。

修筑周道是为了加强对东方的控制,便于向东方运输兵马辎重,也方便东方诸侯向镐京的周王朝贡。西周时期,周王室权威很高,哪怕在西周晚期的幽王时期也是如此,历代周王都强令东方诸侯们对周道进行修筑维护的。

整条道路从镐京出发,过崤函,直至东都洛阳。再从洛阳向东沿伸,出虎牢,入郑国。继续向东,行至卫国,过了河水济水(春秋时河水分汊北流,从天津海口口处入海,济水为现黄河水道),至谭国,一直向东,直到临淄。

周道每五里便有一郊,十里有井,二十里有舍。两旁栽有树木,道路十分平直,整条路几乎都是用夯实的黄土所筑成,堪称中国最早的国道了。所以《诗经·小雅·大东》里说“周道如砥,其直如矢”。

西周时期,周王将镐京以东的地方分为小东和大东。以靠近国都的地方为小东,以远离国都的地方为大东。诸侯国之间本就有道路相连,周道应该就是将原本就存在于东西方的商路给连了起来,重新修整而成。

据说,周王在镐京以东五百里的周道上设立了“野庐氏”这种官职来管理运输粮食,整修道路,维护管舍,打击盗贼。馆舍的作用其实就类似于秦汉时的驿站。在驿站里干,既要管运输,又要管治安,还要接待来访的诸侯大夫和商旅。

但随着东周王室权威日衰,已经没多少诸侯愿意向周王去进贡了。周道也不再被各国用心维护了,小国更是有心无力。但齐国好歹算是大国,商业又发达,经常有商旅往来于周边诸国,所以这馆舍都还保留着。哪怕齐鲁刚刚打过仗,这管舍也被重新立起来了。

在馆舍中干的人都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见隰朋他们的仪杖车马就知道来的是贵人,馆舍中人连忙凑上前来,向他们问好。隰朋先让馆舍中人饲喂马匹,准备好房间,又命自己的人去烧水煮饭。

等众人都吃过飧食之后,隰朋又命人给管仲准备好合适的衣服,让馆舍的人去烧热水,好让管仲泡个热水澡,解解路上的困乏,在馆舍之中休息一晚上,明天好出发赶路。

一路上,隰朋待管仲很是热情,管仲却表现得很淡然,既没有因隰朋厚待而感到受宠若惊,妄自菲薄,又不自矜自傲,得志猖狂。

一路上,对他好,他不感谢;对他不好,他也不埋怨。给他饭就吃,给他酒浆就喝,整个人仿佛像个木头。隰朋一入齐国,就另派人手,去通知小白和鲍叔牙。

信使加急赶路,一日夜之后,就赶到了临淄,告知小白和鲍叔牙此行发生的事情,公子纠自杀,召忽死节,只有管仲已至齐的消息。

小白和鲍叔牙及众大夫们听闻,无不叹息流涕,感慨不已。小白是对此早有准备了,虽然他也想提醒隰朋注意别让召忽自杀,但一个人死志难移,看得住一时,看不住一世。在这春秋时期,仁人义士眼中,生命不是最宝贵的东西,心中的大义才是不可更改的。

管仲虽然看似胆怯怕死,不愿为公子纠死节,为世人所不耻。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忍辱偷生,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抱弃自己的名声又有什么呢?

在场的众人都在考虑公子纠和召忽这对主臣共死之事,而小白和鲍叔牙却在考虑,管仲就要来了,该怎么对待他呢?

在朝会散场之后,鲍叔牙主动留了下来。小白知道鲍叔牙肯定有话要说,所以坐在座位上没行动。

鲍叔牙上前几步说道:

“君上,隰朋即将把管夷吾带回来了,不知君上打算要如何对待他呢?”

小白故意装作一幅咬牙切齿的神情来。嗯,表情到位,估计能当幅表情包了。用愤愤不平的语气说道:

“这还用问?待管夷吾至临淄,吾必用千张弓,万支箭,攒射为肉泥!”

鲍叔牙闻言大惊,双手直摆,口中直呼:

“不可,不可!”

看着鲍叔牙惊慌失措的样子,小白心中只想笑,口中却问道:

“为何不可?管夷吾以弩箭偷袭寡人,险些使我命丧暗箭之手,难道你还要包庇他吗?”

鲍叔牙这会也冷静下来了,说:

“君上,现在您赦免管夷吾的罪过有三利,君上可愿听?”

小白道:

“好!你说吧,我听听。”

鲍叔牙道:

“这第一利,是能显示主君您心胸宽广,能容人,一个连差点杀了您的人您都愿意愿谅他,这不是证明您有宽恕的美德吗?您说,这不是一个好处吗?”

小白回应道:

“是个好处,能赚个好名声,第二利呢?”

鲍叔牙道:

“君上您置绢帛于台,重赏东野叟,高其位,美其职,众人都说您爱惜人才。而若您连要杀你的管夷吾都重用,这不更显得您尊严爱士吗?这个消息传了出去,难道还担忧士人不来效忠您吗?”

小白一拍大腿,说道:

“采!赦免一人而得众士效忠,我以为是值得的。那第三个好处呢?”

鲍叔牙道:

“以上两个好处虽然对您和齐国都很有帮助,但我以为还不如这第三个好处大。”

小白见状,也不由好奇道:

“是什么好处,能超过前两者?”

鲍叔牙沉声道:

“是任用管夷吾为相的好处。若用之为相,则齐国必大治,您也许可以达到太公望的地位!”

咝!小白不由抽了口冷气。他可太清楚太公望在这时侯有什么地位了,就在后世,不也瞎编了部《封神榜》,把姜子牙给神化了吗?

现在的太公于齐国,就好比太祖之于新中国呀!能与之比肩,是自己能比肩于太宗啦?不对,后世里是把管仲来当齐国改革的总设计师吧?太宗那时的首席是谁来着?我怎么不清楚?功高镇主啊!

小白一瞬间就想到了许多,脸色也由狂喜恢复到平静。鲍叔牙偷眼看到小白的表情变化,心里也不由暗叹:自从小白得入仙境,蒙受太公教导,就经常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自己的主见也不断加强。自己这个学生越来越不好忽悠,啊呸!是教导了!唉!管夷吾啊,管夷吾,你的命运是越来越悬乎喽!

却听小白又问道:

“鲍夫子,这管夷吾过去的所做所为,世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你为什么还认为他是个罕见的人才呢?”

小白想知道这个问题很久了,如果不是后世里管仲实在太过有名,让这个时期的正常人的见识水平去看待管仲,管仲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呀?而鲍叔牙在小白心目中一直以来就堪称能人了,为什么他会如此推崇管仲这种失败者呢?

鲍叔牙听闻此言,却是心中一笑,心说:只要你对他有了兴趣,管仲他就死不了了。

因此,鲍叔牙正色说道:

“君上,世人都把因循守旧之辈当成人才,就比如我和高傒这样的人。却不知道创新求变的重要性。想要有创新和变革,势必会很容易失败,敢冒着失败的风险去创新,这才是真正的人才,管夷吾就是这样的人!

齐国若想小霸于诸侯,像先君僖公和襄公那样,有我和高傒这样的人就够了。若是想霸业再进一步,就非管夷吾不可。”

小白沉吟一会,突然问鲍叔牙,说道:

“我从太公那儿得到教导,又有你们的辅佐,还比不上管夷吾一人吗?

若是管夷吾比不上,又何须留他呢?”

“这,这……”鲍叔牙瞠目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好。

小白见他那幅窘迫的样子,笑道: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若我真有心杀管夷吾,还至于让隰朋把他带回来吗?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以大礼迎接管夷吾的。”

看着鲍叔牙退走,小白的心中也有些不平。既有能见着管仲的好奇和兴奋感,又有对未来的无限期待,小白晚上又失眠了。

第六十二章 郊迎贤人

在第二日的朝会上,小白向自己的臣下们宣布:自己要斋戒沐浴三日,以待贤人管夷吾。以后三天,就不办公了,有事你们先自行决定吧。

鲍叔牙听到这个消息,点头微笑,心想:主君虽然平日里备懒了些,但一旦决定下来,下定了决心,办事倒是从不脱泥带水,干脆利落,而且舍得下本钱。而其他大夫听到这件事,心里就感到困惑了:

前些天,主君您在送隰朋使鲁的时候不是还咬牙切齿,直欲杀管夷吾而后快吗?怎么现在不但不去杀他了,而且还要斋戒沐浴之后去迎接他?他管夷吾不过一介罪囚,即便您打算任用他,可有必要用如此正式的礼仪去对待吗?

众人都清楚,这一定是有人在小白面前进言了,而且成功地说服了小白。鲍叔牙和管仲之间的交情很深厚,这件事有很多人都知道。此刻,大家忍不住都看向鲍叔牙,心中各有猜测,都在羡慕小白对鲍叔牙的信任。

不过,即便大家都明白鲍叔牙在小白心目中的份量,可总有愣头青要出来试一试他的份量。比如,公孙雍就是这么号人。他也是出身公族,论起身份来,和小白的关系还很亲近。不过毕竟是年轻了些,虽然在平日里好勇斗狠意,但论及政治上的成熟度,他还要差了许多。

此刻,一帮政坛老狐狸们虽然心中有意见,但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跳出来反驳。因为要杀要放其实都是小白自己的事,与众人无关。跳出来反对有用吗?平白惹国君和鲍叔牙反感嘛!所以此刻他们都安坐于堂上,等着看有没有沉不住气冒出来的。

果然,年轻气盛的公孙雍出头了,既然有人出头了,那我们也就先看看。公孙雍自干时之战后,自以为被鲍叔牙等人抢了首功,就感到十分不满。自以为自己功劳很大,与国君小白的关系也很亲近,论地位却只是个大夫,常因自己的“怀才不遇”而不忿。

前几天,小白筑台招士,以百匹彩绢招揽贤才,贤才倒是没看见,结果招来了个只会九九算术的东野老叟,居然直接被拜为下大夫,和他公孙雍一个级别的待遇。

公孙雍当时就不乐意了,他立刻找到小白,委曲地问道:

“君上,名位财帛岂可轻意授予别人呢?我身为公族,又替您征战,立下微功,这才被授予下大夫之职。这个东野叟不过乡间一野人,两代君主几十年间都没任用他,纵使他稍有才学,对国家有什么贡献吗?值得下这么大的血本吗?”

小白听完了公孙雍的话,说道:

“雍呀!我今天给你讲个故事:

说原先北燕的一个国君喜爱良马,他想用一千金(铜)去购买马匹,结果好几年没买到真正的千里马。有一个人自告奋勇,出去替国君买马了,结果马没买着,买回一堆马的骨头。国君大怒,说我要的是千里马,你给我买回一堆马骨头来干什么,要治他的罪,结果那个人就告诉国君,说:

“君上,这不是普通的马骨呀,这可是千里马的马骨。您要购买千里马的事现在人们还心存疑虑,纵有千里马,大家也不愿来卖给您。但只要把您愿意用千金来买千里马骨头这事传出去,君上您还担心没人向您卖马吗?”结果不到一年,就买到了三四匹真正的千里马。这就是千金买马骨的道理呀!何况东野叟本身就是匹良马,我赐给他华丽的车马,却让他为我拉车效力,这难道不好吗?

国家想要得到治理,就一定需要广泛吸纳人才,是不是?太公治齐,不拘一格地选拨人才,所以齐国才有日后的强盛。今日齐国若想发达,就不能吝惜一点名位呀!”

在小白说出千金买马骨的道理后,公孙雍对小白重赏这个人倒也没什么意见了。“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他也明白。知道要想让后来的人往坑里跳,就势必要给先前的人一点甜头。

可是,礼贤下士也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吧?这个管仲不就是公子纠身边的一个家臣吗?他何德何能让小白斋戒沐浴之后去迎接啊?就因为他是鲍叔牙的朋友?因此他毫不客气地起身开口了:

“君上,想那管夷吾不过一介罪囚,昔日在您回国的时候,他还暗算您。君上不去追究这一箭之仇,愿意饶他一命就算他命好。即便这个人有点才能,您打算任用他,您派个人去迎接就可以了,何必要亲自前往?这也太给他面子啦!”

小白听了,呵呵一笑,心中暗想:

阿雍啊,你在政治上还是太嫩了,不会在众人面前作秀啊。正是因为管仲曾和我有仇,我才更要做足全套礼节,不能让人挑出纰露来,如此我才能显示出作为主君的大度呀!

何况管仲可不是普通的人才,是真正的大贤啊!你要知道,后世刘备去请孔明,三顾茅庐卧龙才肯出山辅佐。现在人家都送上门来了,我还嫌麻烦,那还是个智商正常的人干的事吗?

虽然小白和鲍叔牙都很明白管仲有才能,可这才能也得有地方发挥才能看出来,现在用嘴说不好说服众人,但不是还有太公望嘛!因此,小白严词厉色,说道:

“你知道什么!管夷吾是普通人才可比吗?管仲用暗箭伤我时,能引动太公亲自示警,还告诉我说,用此人为相,则齐国必兴;如不用,必杀之,勿使他国得之,妨于齐。

现在管夷吾至齐,实乃祖宗保佑,是天助我齐国,我用郑重的礼节去迎接有什么错吗?”

听到小白又把太公望给搬出来了,公子雍和在场的众人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反驳,只有灰溜溜退下。

三日之后,在临淄城门之外,小白身穿朱红色的朝服,头戴冠冕,腰悬玉佩,挟长剑,和众位卿大夫一起,专门前来迎接隰朋和管仲一行人。隰朋见到小白等人很是惊讶,虽然明白管仲很有份量,可没想到一个管仲而已,竟值得小白率领诸位卿大夫亲自出城郊迎,这礼仪可太隆重了。

当管仲一下车,看到小白所摆出的这个场面,心中也实在是吃了一惊,见到小白正在迎候,就连忙上前,俯身下拜,说道:

“罪人管夷吾,见过君上。”

小白连忙去扶管仲起身,说道:“夷吾快快请起”。

管仲坚持不起,说道:

“君上,夷吾曾于穆陵行暗箭犯君之事,深知自身罪大恶极,唯愿以死谢罪,还望君上成全。”

小白心说,管仲你也是个作秀的高手呀!你要死就早死了,还到现在?即然到了这儿,明显是不愿死呗!还要在这逼我当众表态,小白心中虽腹诽,口中却说:

“嗳,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手段激烈一些又有什么罪过呢?

管夷吾啊,寡人与你神交已久啊!今日得见,实乃寡人之幸,齐国之幸!来来来,众位大夫,且随寡人见一见管夷吾。”

一边说,一边拉着管仲的手,一幅亲热的不得了的样子,要把管仲给众位大夫们认识一下。其实不用小白引荐,管仲和鲍叔牙是至交,在公子纠手下时也与临淄的众人打过交道。不过此时也不是深谈的时候,就是打个招呼,寒暄两声。

待众人见礼已毕,小白亲自邀请管仲上自己那马车上去,与自己同乘。载着小白和管仲的马车从临淄街上穿市而过,将整个临淄都轰动了。人们争相前往观看,打听那个与国君同乘的人是谁,有什么资格与国君同乘。街头巷尾,坊间酒肆,接下来的几天,临淄的人们都在议论这件事。

当晚,小白备下宴会,用高规格的礼节招待管仲,君臣尽欢。

第六十三章 债台高筑

晚间的宴会一直进行到很晚,小白由于见到了管仲,心中十分高兴,喝了不少酒。米酒的度数较低,但杂质较多,很容易上头。

而且此时酿酒的技术还不够成熟,即便酿造的再好,口感上总是有些发酸,和后世几经改进的黄酒没法比。

可是酒是人类历史上所发明的最重要的饮料。尤其是在这农业时代,粮食宝贵,酒更被认为是粮食的精华。上至天子诸侯,下至庶民农奴,在这娱乐匮乏的年代,无不好酒成性。

即便是最为贫苦之家,也会每年酿上一点浊酒。在每逢年节岁首,春秋二社,也要饮上一杯,舒解一下自己去年所遭受的苦难,放松一下自己疲备的身心。

虽然此时也有用水果果实来酿的果酒。但酿出的果酒比粮食酒更是酸涩,丹宁含量太高,口感不佳,还很客易酸坏。但果酒毕竟也是酒水,即便口感不佳,也挡不住嗜酒的人们对果酒的追捧。

后世的齐鲁之地上的人本来就以善饮著称,而发缘于此地的民族似乎比自西方而来的夏、周等各部族更为嗜酒一些。

夏、商都是以农耕当作最重要的事,酿酒本身就要消耗大量粮食,所以对何时能饮酒规定了严格的礼法,不允许滥饮。

而在东方,无论殷商,东夷诸族,坐拥鱼盐之利,喜欢行商作贾,酒是种拉近关系的好手段。商人都喜欢饮酒,不单单是纣王喜好长夜之饮,这也是周人们把商朝的灭亡归罪于嗜酒的原因。

不过,即便酒的罪恶人人皆知,如此却也挡不住人们对酒的渴望。古代时,很多善饮者把喝酒当成水一样喝,并视为人生乐事。

小白其实对这年代的酒水兴致不高,但为了活跃气氛也不能免俗,不知不觉就喝的有点多了。管仲本来就是个喜好享受的人,十分善饮。小白喝多了酒,脑子就有点断片了,喝酒的礼法早就扔到了一边。一直喝到深夜,酒宴才散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报应来了,醉酒后的小白虽然没吐,但还是感觉头痛晕眩,恶心干呕。幸好青荇一直就伺候在旁边,见状赶紧给小白按摩一下。

于是小白可以躺在青荇那柔嫩的大腿上,鼻孔中闻着青荇身上的幽香,让青荇那纤纤玉手按压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舒服一些。

不过,一边享受着青荇小美人的温柔服侍,小白一边在想:

这样下去可不行,光喝这种杂醇极多的酒伤脑子呀!这年代的饮食条件又不好,医疗条件又差,别到了中年引起三高并发症来,自己可没医院可去。

而且冬天喝点温酒也就算了,夏天明明应该喝冰镇啤酒呀!不过啤酒是怎么做出来的?好像是大麦,和啤酒花,然后发酵。对了!酒瓶上有个麦芽汁浓度,看来应该是先变成大麦麦芽,再蒸煮发酵,应该就是了。

不过啤酒好像还应该加上点蛇麻草才算正宗,这蛇麻草好像还是个外来物种,但不加的话也应该没什么。反正这年代大麦、小麦还不算主粮,地位也就和豆子一样,纯属救荒作物。在豆腐出现后地位上说不定还比不上豆子呢,浪费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就让酿酒的人去多试一试吧,这酒类改良大计也得马上提上日程呀!

小白的春秋时代美好生活的改良大计早就开始了。一开始,小白关注的都昊那些青铜武器、箭矢、战车等武备。后来,其它各个行业小白都不辞劳苦,进行了一番视察和指导。并系统性提出了一些新要求,比如:

在视察纺织业时就提出把碎帛,麻头,破烂鱼网等东西切碎后放进蜃灰里浸泡、打碎,看看能不能变成纸浆。如果变成了纸浆那就用网筛捞出来,烘干裁剪之后就是纸了。

不过,这一造纸大计还遥遥无期。试验倒是进行了不少次,但最好的一次做出的成品也像做纸箱用的瓦楞纸,实用价值堪忧。

除了纸之外,小白还专门设立了个冶铁作坊。这年代生产铁制品聊胜于无,人们虽然很早就用陨铁来制作某些神兵利器,但因铁的熔点高,熔化铜的炉子难以承担炼铁的任务,现在铁制工具很罕见,近乎于无,也没有专门冶炼铁的作坊。

小白也不是在铸冶青铜的作坊里发现铁矿石的,而是去视察染色作坊时才发现这里居然有赤铁矿存在。向旁边的人一打听,这才清楚,红色染料除了用茜草和朱砂,剩下的就是赭石了,也就是赤铁矿了。

赤铁矿的含铁量很高,而人们所制造的早期铁制品也是用含铁量高的铁矿石用块炼法所造的。不过用块炼法炼铁效率堪忧,铁矿石的成份里除了铁之外还有各类杂质,都需要用折叠锻打的手段来去除。

于是大量的铁被高温氧气和捶打下白白消耗了。这种情况下十斤铁矿里本来能有个四五斤铁,一番敲打下来,能有个一斤剩余就不错了。

块炼法的成本高,耗材料,费人工,用来打制点匕首什么的小刀具还可以,用来制作农具那是妄想。所以小白命令管理铸冶的筑氏和冶氏用铁矿石做下试验,看看能不能得到液态铁水。不过试验了几次都没成功,铁似乎到了半融化状态就难以液化了。凝固在炉子里,倒是把炉子弄坏了,还白白消耗了不少木炭。

小白倒是清楚这一定是温度不够,熔点达不到,铁便难以熔炼。按理说木炭的温度虽不如煤,但炼出铁水还是没问题的,那问题在哪呢?

小白去转悠了一圈,发现他们居然还在用皮囊鼓风,回头专门让人做了个风箱出来,装在小高炉上,看看能不能有效果。不过即使成功了,离铁器大规模普及,被广泛使用的铁器时代还为时尚早。

以小白乐观的估计,如果今年成功炼出液态铁来,未来不断加大人力物力的投入,十年之后齐国人大概可以用铁农具种田了。二十年之后钢铁制作的兵器大概就可以装备齐军了。

现在用块炼法所制出的一指长的铁片,浑身是洞的海绵铁,在高炉中烧成一团铁蛋的铁水,实在不能让小白有什么乐观想法。

也许有了煤会好一点,小白心想。齐国所在淄博之地很早就产煤了,在近代又是较早开采煤炭的矿区。本地煤炭资源应该很丰富,小白决定过几天就向山区找找,看能不能找出几个煤铁矿来。

但还没等小白有什么更深的打算呢,管理府库财货的人就来找小白了:

由于齐国这两年国家动乱,税赋没有收齐。先君去逝,陪葬颇丰,所耗甚大。

君上即位大典的花费和两场战役后赏赐都花销巨大。幸亏战斗获胜后缴获的财物还可以抵冲一部分,否则齐国财政就要破产了。

而君上求士,不吝财帛;发展工坊,消耗甚大。如果不是秋天即将到来,还能征收部分赋税,齐国今年就没法过了。

这一番话把小白惊得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出坐拥一国的自己居然没钱了!想想后来周王为躲逼债的人,都要建个高台住上去,留下个“债台高筑”的成语,小白不由浑身冒汗,自己一个穿越者居然也会弄得国家缺钱!

其实这也不能怪小白,谁让这么多事赶上了呢!本来打了胜仗,光俘虏的赎金就能捞一笔,但为了管仲还是放弃了,这可是一大笔钱财。

而在工坊上的投入虽大,但小白深知自己所选择的方向都是正确的,坚持下去肯定会有更大收获。但人不能不顾眼前呀!正好管仲来了嘛!小白想看看这个历史上的名相有什么主意。小白迫切地想见识一下,这个年代搞经济的最高水平是什么样。

第六十四章 三日谈(上)

虽说小白的府库几乎空空,没了钱财,使得管府库的小臣十分担忧,但小白却并不是太在乎。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替齐襄公办丧事耗费太大,消耗了大量绢帛铜器。至于和鲁国打的那两场仗虽然消耗不菲,但毕竟小白率领齐军获得了一场大胜,从战场上得到的缴获也不少,一进一出,也亏不了多少。

但在小白用在招纳贤士上的花销可不少了,也就定现在小白招贤纳士的消息还没传开,知道的人还不多,或是赶不过来,只对来的几个人分别进行赏赐即可,府库里还能撑得住。

可一旦小白“千金买马骨,任贤不避仇”的消息传递出去,估计会有不少人会来齐国碰碰运气。虽然可以招揽不少人才,可这也意味着小白手中的财富未来还会不断减少。唉!这件事真是令人痛并快乐着。

至于造纸和炼铁上的投入,由于规模太小,消耗的原材料并不多。而后世里昂贵的人力成本在此时并不值钱,所有的工作都是由官府的工匠完成,并不需要额外再付钱。而材料本身就几乎算免费的,所以现在的花费并不多。

可一旦试验成功了,就势必要扩大生产规模,就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进行投入,以便于新式铁制农具的普及。

铁农具的使用势必会使农夫所能耕作的田亩增加,田亩增长势必会使粮食增产,这于国于民都是大好事。但现在更现实的问题是:井田制下的农夫们能不能买的起所生产出来的新式农具?

亳无疑问,能出得起买农具这个钱的起码得是个士。普通的农民一年到头能吃上糙米便是万幸了,还能再出得起钱买生产工具吗?他们辛苦劳作一年,到头来的剩余都未必买得起一柄锄头。而没钱买不起新农具,没新农具就更穷困,这是个死循环。

要解开这个循环,就需要将一笔钱先借给想买农具的农夫,让农夫过几年再还上这笔钱。但借钱的人又不能是放高利贷的子钱家或者大贵族。前者往往会盘剥农民,让他们过得更凄惨;后者又容易来个“焚券市义”,借机提升名望,收拢国人之心,给小白的统治添麻烦。

小白打算在未来搞一个类似于银行的机构来进行操作这件事。但这不但需要有专门的人才,还要有笔启动资金。正好号称善于搞经济的管仲来了,小白就在他的身上打起了主意,看看他能不能为自己出个主意,替自己解决一下财政危机。

因此,在第二天中午,小白邀请管仲去荷花池旁的小亭之中观荷赏鱼。此时,荷花盛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池中只有残荷几朵,开得瘦瘦小小,不成样子。不过所谓的赏荷不过是借个名头,君臣之间好在此谈点私事罢了。

当管仲被内小臣引到荷花池旁的亭子时,小白已经在此坐着等了一阵子了。见到管仲来了,小白起身相迎,一把扶住要行礼的管仲,说道:

“夷吾啊,今日你我二人坐此闲谈,就无需这些礼节啦,快坐,快坐下。”

说着连忙拉他坐在石制桌案旁的石凳子上。石案上摆着两个酒爵,还有两盘下酒零食,有一竹盘的鲜菱角,一盘煮熟的青毛豆,都算时鲜美食了。

管仲见小白行事随意,也不客气地坐在石凳子上,两人相对而坐。小白见管仲坐姿坦然,丝毫没有因不是跪坐而不习惯,心中很是满意。

面对这个名传于后世的千古一相,小白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一丝亲切感。在面对鲍叔牙和高傒的时候,也许之前的小白对他二人就十分信任,现在小白也会不自觉得去信任他们。

而在面对管仲时,小白却也感到十分有亲近感。可以肯定之前的小白对管仲也不熟悉,否则在管仲行刺的时候不可能没个印象。

在这两千七百年前的古代,小白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是如此与众不同。尽管小白已在尽可能地适应时代,却因有后世的知识而在对事物的认知水平上超出常人太多。小白自己又找不到合适的人交流,这时常让小白感到孤独。

也只有管仲这样眼光能超出时代极限的人才能和自己有共同语言吧!小白在一见到管仲就感到亲切时如此想道。

当两人坐好之后,服侍的从人替两人倒上酒,小白就命他退下了。转而对管仲说道:

“这是从池里捞起的嫩菱,鲜嫩可口,夷吾你来尝尝。”

管仲也不客气,直接剥了就往嘴里填,小白见状不由一笑,也拿起煮熟的毛豆吃了一点。一边嚼着毛豆,小白一边问道:

“夷吾啊,你自鲁来齐,一路舟车劳顿,昨日晚宴又饮了不少酒,身体可曾恢复过来了?”

管仲笑着回答:

“君上,我少时因家里贫困,而早早离家,用脚四处闯荡,什么苦没吃过。区区从鲁至齐这点路程不算什么,何况有车可以待步呢。

至于宴饮之事,通宵达旦也常为之,这是人生一大乐事,那就更不算辛苦了。君上即有此问,可是有事要问下臣?”

小白听了,也不再绕弯子了,笑道:

“大事没有,小事倒有一桩。前几天,掌管府库的小臣告诉我,秋收之前,齐国已经没有绢帛米粮了。我听说夷吾你对财计上有特别的见识,所以就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管仲听到这儿,不加思索问小白道:

“君上问臣的看法,是希望知道这件事对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小白不置可否,说道:

“姑妄言之。”

管仲见小白不明确表态,也不着恼,说道:

“府库空空,财计匮乏,这是国家处在危急时刻的征兆呀!国家没有钱,就不能掌控国内的粮食和其它必需品的价格。贵族富商就可以趁机投机,控制物品的贵贱来剥削小民,小民财力不足,只能任由富人侵害他们的利益。

久而久之,富者越来越富,贫者越来越贫,国家里大多数人很贫困是很危险的。危乡倾家则陵上犯禁,陵上犯禁则国难治。国富民方能强,一个国家只有富裕了,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去对外扩张,获取财富和威望,转移和压制国内的矛盾,故治国常富,乱国常贫。国家财力不足,这说明国家正处在危难的边缘呀!”

第六十五章 三日谈(中)

“嗯,嗯,民为国本,本固邦宁,此言极有道理。”小白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对于来自后世的小白来说,管仲所说的话并不难理解。老百姓只要吃饱了肚子,兜里有钱,一般是不会去干铤而走险这种事的。而一个国家的衰弱,也往往因为国家对基层控制力下降,收税能力降低,从而导致财政崩溃。这些都是被后世历史证明过的,是历史上有数的用王朝的兴盛衰亡来验证的。

到现代社会,政府也知道老百姓有钱有奔头才会社会安定。在这时的统治者都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只不过有没有能力去实行,就要看国家执政者的水平了。

管仲见小白认同,于是便继续说道:“礼、义、廉、耻是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家就会灭亡。”

小白顺着管仲的话问道:

“如何让国人们能够做到守礼,有义,尚廉,知耻呢?”

管仲道:

“欲使人民做到这些,可以用道德来教化百姓,也可用严法来威吓他们,使他们不敢去干不对的事。但法律教化只是手段,想要真正减少道德败坏,违法犯罪还是要消除贫困,使人民富裕起来。仓廪实然后知荣辱,衣食足然后识礼仪。”

后世的儒家一昧推崇德治,认为可以用教化来感化百姓;而法家推崇严刑酷法,认为用严酷的法律就可吓唬住人们,使人们不敢犯罪。管仲不但指出了德治和法律的作用是二者缺一不可的,还指出应消除犯罪的基础,贫困。这让小白对他的想法十分赞叹。后世两千年里,儒皮法骨被用在国家治理了,但依然没能挽救一个个王朝。主政的儒家子弟惯会涂脂抹粉,却唯独没有人去做到富民这个基础。基础都坏了,再好的方法也是枉然。

管仲又道:

“国库空虚,就意味着国家衰弱,君主的权威降低,贵族们就会离心离德。要想保证君主的权威,就必须有钱,也就意味着必须想办法开源、节流。”

小白心说:节流,现在还真没地方节约;开源不就等着你来帮着收税做买卖吗?小白点点头,说道:

“开源,节流,这是正确的。但齐国现在的税已经很重了,农夫们缴纳十分之一的田赋和兵役劳役,已经困苦不堪。可就算这样,国库还是没钱,都已经打算征收起小孩的算赋了。我还想免掉一部分赋税,减轻人民的负担,不知应该怎么做?”

管仲听说小白明明没钱还要免税,也是心头一震,继而忍不住对小白脱口而出,说道:

“唯官山海可尔!君上要人民不加赋税,还想在短时间内增加税源,那就只好在渠展的盐税和邹山的金(铜)矿里想办法了。”

没错,就是官山海。小白不是不明白财政没钱对国家和君主的害处。他也很想把食盐收归国家专营,将矿山收归国有。

但问题是,刚刚即位的他不好自己下场去抢夺这两笔财富。由于齐国内乱,君主权威降低,大夫们趁机加强了对国有资源的侵占。小白上位后发现丧失对铜山和盐业的控制,全由大夫们掌控住了。

小白现在有了威望,要想从他们手里收回来倒也不难。因为盐业作为齐国的最大财富来源,历来是由齐国的君主和公室所把持着的,铜矿山更是专属于国君的。

但若是小白直接从这帮人口中夺食,却容易引得这帮人怨恨。毕竟盐业从来都是暴利,只要在手里,没人愿意轻易放手。所以明明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在这些人眼中仿佛是小白抢了他们的东西一样。

后世儒家嘴里动不动就冒出一个“国家不与民争利”,那个民是谁?是那些小民吗?肯定不是。不过现在小白在国内初步建立了威望,他的对手只是些贵族,还不是后世的官商利益集团,如果是后者,那才叫难对付呢。

之所以小白希望通过管仲来收回贵族们所把持的属于国君的权利,是希望让管仲在自己与那些人之间形成个缓冲。万一有脑子坏了的贵族硬是不交权,不至于引发国君和贵族正面较量。

否则,“官山海”什么的办法小白又不是不知道,还用专等着管仲来干?这也是后世那些皇帝喜欢让自己手下干事而非自己下场的原因。事成了功劳归我,事败则你来背锅,恩出于上,过诿于下嘛!

所以小白马上赞同了,说:

“官山海?好办法,征税于民不如寓税于价啊!夷吾你真可谓是上天赐予寡人治理齐国的人才!”

虽然小白表现出一幅我被你说服了的表情,但管仲心中总感到怪怪的,似乎小白早有豫料的样子。就比如那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在后世人眼里没什么,这是政治正确。但在现在这春秋时代,估计有一大半国君不会认同。在他们眼中身为国君的自己才是国家安定的最重要的原因吧。

这话听在有贵族的耳朵中,可就更不是那么回事了,明明贵族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石嘛。国君也不过是贵族阶层里的地位最高的一个成员。

至于庶民,分封制下的贵族和庶民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阶级,一个是永远是统治者,一个永远被统治着。如果没有大的意外,庶民向上的途径被永远断绝,绝无一条通道在这两个阶层之间。

由于这种做法时间久了,贵族们早把祖先过去的勇武仁慈丢到身后,他们只关注于如何更好地压榨手下的农奴。

百姓富足只说明压榨的本事不够,一个合格的庶民就应该身无余财,只能保证饿不死就行了。

在高一级人士的眼中,底层的人比牲口强不到哪儿去,甚至还不如牲口呢!毕竟牲口只需喂草料,你见过哪个畜牲干活要钱吗?

这种制度明显不合理,但他偏偏存在着,因为在这个年代里生产力太弱后,庶民的见识太少。由于私学不兴,官学荒废,知识垄断在贵族手里,这时的底层人民说好听的叫憨厚朴实,说不好听点就叫愚昧。不单单平民如此,有点见识的士人的认知水平也比这好不了多少。

史记的刺客列传里记载了不少义士,都是上位者用一点恩惠就能让人效死卖命。其实用现在人的观点来看他们的命似乎真是不值钱。这年代即便是收买有才能的人,也不用付出多少成本。对于庶农来讲,只要有一点点好处就能安抚人们心中的不满。

但是这一点点好处到底要不要施予,可就只有看贵族的脸色了。能在这种情况下使得自己领民逃亡,就知道贵族们的下限是有多么的低。

农夫辛苦耕耘一年,从田地里得到的东西仅供家人饿不死。除了缴纳军赋田赋,还要去服徭役,这样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呢!要知道即便是在桓公称霸的齐国,也是有人大规模逃避劳役的。

第六十六章 三日谈

小白和管仲一边品尝菱角毛豆,一边谈论齐国政治经济上的得失。说得高兴了便举起酒杯一起喝一杯解解渴。春秋时代,人们对政治的参与度很高,经常能见到某个国人去见国君,和他讨论政治的情况,其中最有名的大概算曹刿了。小白和管仲在喝了几杯之后,彼此熟悉了一些,也就放开了谈。两人从齐国的民生情况出发,讨论朝野所发生的各种要事,互相探讨对这件事的看法。

管仲起初对小白的印象还停留在襄公之时的那个纨绔公子身上。那时的小白就是个贪玩的少年,连鲍叔牙这种好脾气的人都气得不想再教导他了。专门跑去和管仲诉苦,还被管仲劝解了一番,这才同意继续教导小白。

应该说小白从出生时就没被僖公寄于什么大的期望。历史上都没记载他是哪年生人,而从僖公给他起的名字上就知道有多么不用心了。

像他二哥起的名字叫“纠”,纠就有纠正,纠察的意思,可能是希望他来能辅佐君王。而小白这个名字怎么看怎么不正经,虽说那时的人们也认为取个贱名好养活,叫猪叫狗的都不算稀奇。一些公子公女还有因为出生时的异象来取名的,但也比叫小白来得正式些。

不过虽然僖公不指望小白有出息,但年纪大了疼爱小儿子,还是给他找了个好老师。鲍叔牙本就出身齐国的大族,有一定社会地位,被派给一个庶出公子当老师,怎么想都觉得委曲。

大概僖公觉得小白太不成器,希望有个有能力、有地位的老师可以在日后帮一把小白吧。你看僖公在给公子纠选的老师就是寒门小户的召忽和管仲,大概也有防止公子纠势力大了威胁到太子诸儿的地位的原因。

然而时光流转,昔日的纨绔子弟,变作流亡公子,在吃足了颠沛流离之苦后居然咸鱼翻身,变成齐国的君王了。而管仲曾以为小白能上位纯属有鲍叔牙这个好老师和运气好,自己和公子纠是苍天不佑的缘故。

后来,虽然小白很大度地赦免了他的罪,不但放了他一马,还以郊迎之礼来迎接自己这个曾杀了他的人。但管仲也只以为这是鲍叔牙的功劳,虽然也对小白的心胸气度感到叹服,却也不认为小白有治国的才能。

然而,在两人开始闲聊治国之道时,管仲却明显感觉到了小白的与众不同。每当管仲提出一个观点,小白总能和他说到点子上。而当小白不认可时,也会笑着说出反对的理由,两人互相诘辩。有时候两人互相说服不了对方;有时即便是管仲,也不得不承认是小白说得更有道理。

而小白在和管仲的聊天中也十分愉悦。因为管仲的思维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反倒是和经历过后世商品经济洗礼的小白能说到一块儿去。

因为管仲是商人出身,所以对商贾经济之道十分擅长,这正和小白所处的现代十分合拍。尽管此时还没有儒家的重农抑商,但周人骨子里就十分推崇农业,鄙视商人。

即便是在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士人,平日里也是看不起商贾的。周礼里明确规定士不与商贾别居,也不能参与商贾之事,但周礼现在已难以约束人们的行为了。

不过此时的人们对商人的歧视和不明白工商之业的作用。这时的人们还没有后世的见识,即便是鲍叔牙,虽然也认可管仲的才华,但对他的某些思想也是不认可的。

这主要是因为管仲的某些想法太过超前了,比如说鼓励奢侈,这样做的用意本是为了鼓励生产和增加就业。但那些所谓的道德君子们可不管你奢侈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平民百姓的日子过得这么苦,你居然还鼓励国君浪费,你不是奸臣谁是奸臣?你不是昏君谁是昏君?

就是小白也觉得管仲的比喻不太好,“蛋在吃之前先用笔画上画,木材在烧之前先雕刻一下”,这种人为的去制造需求的奢侈之业难怪被人喷死。

要知道现在是小国寡民,生产力极度弱后,生产的物资十分不充足。各国都生恐用于生产的劳动力不足,恨不能把一个人当成两半用,哪有无处就业的人存在。不过这种说法若是发生在人多地少,工商业发达的后世的社会,还是有很大的借鉴作用的。

但管仲提出的越到荒年越应当加大宫殿,道路等工程,进行以工代赈的思路却十分值得研究。在小白看来这不就是在经济萧条时拉动基建一个道理嘛!原来中国在管仲时代就有这种想法了,这比后世的凯恩斯和罗斯福搞的新政要早几千年呐。

如果没有后世的知识和见识,小白也不大可能想到这种办法,而管仲能在两千多年前就明白这个道理,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远见卓识。

但这种见识似乎没起太大作用,在后世儒家成为主流思想的年代里,天灾人祸成为了上天对人的示警。在信奉天人合一的人们心目中,遇到水旱蝗汤的荒年君主就应该先反省自己。国家就应该休养生息,不能大兴土木,还应放粮赈灾,别让百姓们饿死。这从某些程度上来说没错,因为他们没有能力去远距离调运粮食,组织受灾民众的生产,只能小规模或是偶然遇上个能力出众的官员才运用管仲这个办法。

小白有后世的经历作为参考,很清楚以工代赈带来的好处,也就能和管仲说到一块儿去。管仲感到自己所说的那些被常人所理解不了的理论却能被小白听懂,还往往会有特别的见地,这就使得管仲很高兴,很有些欲把小白当作平生知己的意思。

管仲和同时代人谈不到一块儿,却和小白一见如故,聊起天来很是投机。这不是因为这时代的人傻或是小白特别聪明,只是因为见识所造成的思维方式不同。在一昧追求以农为本的古代封建社会里,出身商贾末业,并将工商与士农并重的管仲才是另类。不过来日后世的小白所生活的现代本就是商品经济时代,拜金主义盛行,做生意开公司人人羨慕,但如果是种地的就会让人看不起。

这是重农主义和重商主义两种思想之间的冲突,小白和管仲的思维方式更加接近于重商主义。管仲这种思维方式相比同时代人超前了两千年,直到遇上穿越来的小白才绽放出超越的时间和历史发展的思想的火花。

两人越是谈的越多就越开心。当晚,小白破天荒没去找青荇,而是盛情邀请管仲和他同榻而眠,胝足而谈,一直聊到很晚。

第六十七章 信任

小白晚上留管仲和自己一起胝足而眠,虽然晚上讨论到很晚,但第二天清早,小白也早早醒来,见管仲还在熟睡,小白也没去吵醒他,而是自己悄悄先起床,让管仲再睡会。其实小白平日里并不早起,但有管仲在身侧,他也不能像往日那般,怀抱美人,赖床不起了。

有时小白也为自己的脸皮厚度而感到震惊,自己刚来到春秋时可是个纯情男生啊,当时天下大雨,小白都没邀请鲍叔牙和自己同车避雨。现在却对管仲连握手言欢,同榻而眠这样收笼人心的手段都用出来了。

不过当他走出门外,却发现武翼正持戟而立,竟是一夜未眠。这令小白心下十分感动,连忙去让他休息去了。其实小白昨晚要和管仲睡在一处,担任护卫的武翼就极力久对。

武翼也不顾管仲在侧,指着管仲就直接进言,说:

“君上,他可曾是公子纠的手下呀!那个召忽不就是为公子纠死节了吗?你和他晚上共处于一室,若他有什么坏心思,那您可就危险啦!”

武翼担忧管仲接近小白的目的就是要为公子纠复仇,这并非无的放矢,要知道春秋时代士为知己者死的观念可是深入人心的。著名的赵氏孤儿里的程婴和公孙杵臼就是此时士人们的代表。他们为了保护主君的孩子,一个拿自家孩子顶替,另一个直接赴死,所做所为无不令后人肃然起敬。

虽然这件事情现在还没发生,但召忽为公子纠死节却发生了,武翼作为小白的士,一旦小白被杀,估计也会有此作为。如若小白被杀了,武翼肯定会自杀殉死或是潜心为小白报仇。武翼以己度人,现在提防管仲还来不及呢,哪敢让小白和管**处一室啊。要是夜里两人都睡着了,管仲真起了什么坏心思,武翼还不后悔死。

听了这话的管仲心中只有苦笑,他要是真有那个以死殉节的心思,当天不就和召忽一块儿死了吗?他忍受指责和羞辱不就是为了能回齐国有所做为吗?要是刺杀了小白先不说自己也难活命,自己这安邦定国的大才要上哪儿施展呀?

虽然管仲心中就是如此想的,但他还要看看小白的表态,这可代表着君臣之间的信任问题。若是没有武翼这番话,小白当然可以无负担的和管**处一室。但武翼提及管仲那一箭可就在两人关系之间埋了雷,在心里扎了根刺,一旦处理不好,就会损伤双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了。

不过管仲的担忧是没必要的,从后世的记载里小白就知道管仲是什么样的人。他是那种可以做到士为知己而死的那种人吗?他不是,他更像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所在乎的不是忠孝节义,世人毁誉,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权势地位。

先秦时代的改革者中以管仲和商鞅两人最为著名,但两人身后的下场却截然不同。商鞅变法把既得利益者们给得罪遍了,最终死于他罗织而成的法网,管仲改革却得以善终。除了两人所处的环境不同之外,管仲从本质上来看就是个现实主义者,虽有理想但他不是理想主义者。

小白相信若是自己死了,武翼说不定还会为自己殉死,但管仲决对不会。他后来担任相国,明知桓公做的不对,却不去拼命劝谏,从这点上来看他就是个爱惜性命的人。

世上的君主都喜欢召忽这种愿意为自己献上生命的忠臣,但能达到这种程度的臣下可不多,指望他们来治国是设可能的。更多的人都是像管仲这种虽对主君不忠但有能力的,要想治国安邦,哪种大臣都不能少。

所以小白马上作大义凛然状,在管仲面前斥责武翼:

“管夷吾虽与我有旧怨,然当时也是各为其主。我小白用人一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以真心诚意待士,士岂会无故负我?还不退下!”说着,就把管仲拉进屋里了,却没想到武翼真在外面站了一夜。

小白等到管仲起来了,就和管仲一块儿洗漱。在宫中用过早饭之后,两人又开始继续讨论治国的问题。两人谈着谈着讨论起政事上的组织结构了,小白也向管仲诉说了自己登上君位之后的见闻。

“自我继位以来,经常感到人才不够用,想要去吩咐手下的大夫们去做事,命令始终难以得到惯彻。大夫们完成了任务,我也很难接受到反馈。”

这也是让小白最感到痛苦的地方,习惯了后世那复杂严密的行政体系,是很难想到春秋时代的政治制度有多么简陋。

春秋之时的制度不完善,各国还是按周礼那套礼乐制度,国君只有靠手下的卿大夫们来治国。卿大夫们又往往和国君有或远或近的亲缘关系,整个国家更像后世里的家族企业,国君与其说是行政首脑不如说是个大家长。

而在中下层,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下层的官职也很少从民间选拨,而是从大夫家中庶出子弟的里选,这些庶出的子弟基本上就算作士人了。平民百姓又不识字,既鲁且愚,只能一辈辈老老实实种田做工了,即便是个小官也很难当得上。

所以世卿世禄制之下的贵族们不管是贤还是愚,都能有个官职做。往住一个职位会被一个家族垄断好几代人,后世的以官职为姓的情况就是这么来的。

如果这些几代去做一个职位的官吏能够称职,小白也就认了,毕竟这些人世代干这些事,用不熟悉的人去干可能还不如他们。

可世卿世禄下的官吏们往往会出现德才不配位的情况,底层的小官无关大局,越在高层越明显。往往是老子英雄儿狗熊,一代不如一代。

这从后世齐国的公卿的表现来看就是如此,齐桓公时代英杰倍出,国氏,高氏都出了不少人才,他们都能算是同时期的英才。可是在他们的子孙后代之中却找不出多少有才干的。或者说不是他们的子孙才干不足,而是他们的才干不能适应时代的发展了。

分封制下的世卿制度往往会造成国之高位被某个家族所独占的情况。几代人之后,不是他们自身拥有了更多封邑,威胁到君主的地位,比如田氏于齐国,六卿于晋国;就是子孙无能,却徒居高位,打压后来者,使国家得不到更好的人才补充,国势衰弱,就如楚国。

世卿世禄对这些已经身居高位的贵族们而言当然是最好的制度,因为这个制度可以保护他们子孙后代的利益,即便子孙不争气,但也会有封地和官职。但作为君主的小白可不喜欢这制度,傻子都明白这么干下去的坏处,只昊因为手中无人可用,不得不用封邑来收揽人心。

而要想改变这种情况,除了吸收外来人才,就是促进知识的普及,自己培养新的人才。只要国家形成了源源不断的后备人才梯队,就不愁未来无人可用,后世士人的崛起就证明了这点。

而在春秋时期,随着生产力不断发展,代表奴隶主利益的礼乐制度已然崩坏,但各国统治者却没办法取代这个落后制度,还是要用它来治国。

管仲牛就牛在他率先在齐国进行变革,在周礼的基础上以法来治理国家,一定程度上加强了中央集权,这也是他被后世视为法家鼻祖的原因。

虽然管仲变的法并不彻底,称得上人亡政息,但他毕竟实现了富国强兵的目的,也为后来者开了个好头,提供了样版和参考。

再说小白也不指望光靠管仲变法就万事大吉了,他来到这个时代就注定有所做为。对小白而言,管仲的变法也不过是巨人的肩膀,能供他站得更高一些罢了。真正能推动这个时代进行前进的,从来都是身为穿越者的自己啊!

第六十八章 志向(上)

小白和管仲的聊天并未持续多久就不得不先暂停,因为鲍叔牙来了。他也是刚刚听说小白和管**处一室,同榻而眠的消息。

对于此事,鲍叔牙的心中十分高兴,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的举荐成功了。小白已经用实际行动向管仲表示出了自己对他信任。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这命途多舛的老朋友终于有施展才能的舞台了呢?

管仲见到鲍叔牙也很是开心,他知道自己能得到小白的认同离不开鲍叔牙的力荐。事实上他这么想也不算错,在原本的历史上,要不是鲍叔牙向小白极力推荐,管仲搞不好会被齐桓公给杀了泄愤。当然现在小白用不着鲍叔牙劝说就会重用管仲,但管仲还是在心中对鲍叔牙很是感激。

因此,虽然前天鲍叔牙也随小白去迎接管仲了,但两人毕竟没来得及深谈。管仲就被小白当成了展示自己器量的大招牌,被小白拉着同坐一辆车,导致两人根本就没时间多说句话。

等到下午时分,又被小白专门设宴招待,席上卿大夫众多,人人都对能从罪囚一跃为上宾的管仲感到好奇,管仲也不得不回应众人的热情,是以两人离得虽近,却姓终难以深谈。

到了晚间小白又拉着管仲在宫中住下了,鲍叔牙本打算第二曰再来找管仲,却被告知小白正和管仲在一块儿增进感情呢。鲍叔牙只好又耐着性子等了一天,今天早上一大早,他便跑进宫里来了。

鲍叔牙在向小白施了一礼后不等小白回礼就看向管仲,管仲也一脸激动地看向鲍叔牙。两人四目相对,激动地口不能言,只能用眼神来交流。两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人的眼睛仿佛能够说话,让旁观的小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小白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两人只是许久未见,不是在干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但心中为什么总往歪处想呢?在小白看来这两人的会面真是基情满满,让不熟悉他们的人遇上了,说不定真以为这两人好男风呢。

过了许久,鲍叔牙和管仲二人才同时伸出双手,紧紧相握,口中同时说了一声:

“管夷吾!”

“鲍叔牙”!

然后又是久久不能言语,只能看到两人因为心情激动而牛中十分用力,都将对方的手握得发青发白了。

眼见两人似乎都无视了自己这个大活人在身边,小白感觉自己有点像个二百五十瓦的电灯泡,又蠢又尴尬。看着两人似乎短时间内都不打算松开双手,而且都眼眶发红,目中含泪的模样,小白突然为自己昨日强留管仲夜谈而生出了一股内疚感。

本来嘛,如果不是自己强留,昨天和管仲同榻而眠的不就该是鲍叔牙了嘛!人家两兄弟之间的基情被自己横插一杠,可想而知鲍叔牙在家等的有多幽怨。小白没好意思再来这里当灯泡,打扰二人之间的互诉衷肠,便自己先行离开了。

小白自己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小麻烦没解决呢!昨夜小白没有陪自己的青荇小美人,而是和管仲这个大男人一起睡了,今天就需要向小美人解释一下:

自己昨天真没有移情别恋,见异思迁,也不是有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重口味爱好,真的只是因为工作啊!君主要拉笼一个名臣容易嘛?被误解的小白不由泪流满面。

再说了,其实管仲和鲍叔牙真能称得上基情满满,啊不,是生死之交!后人常用“管鲍之交”来形容两人之间友情真挚。说得就是虽然鲍叔牙和管仲两人也曾经各为其主,互相勾心斗角过,但对方遇到困难时都相互支持,相互理解,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两人之间的真挚的友情从未变过。

自管仲来到齐国,两天来都被小白留在宫中,昨日待了一整天没和管仲见面鲍叔牙已经忍耐不了,专门前来宫中探望。两人几年未见面了,一见面都不知道有多少话要和对方说,因此直到傍晚,小白再来探望两人的时候,两人才有工夫搭理小白。

当天下午,小白命令下人备好酒宴,宴请自己的老师鲍叔牙和未来的相国管仲这两位心腹重臣。虽是接近傍晚,但因此时白天的日头还长,离太阳下山还有段时间。

小白专门在王宫中选了一处高台,在高台上宴请两人。这处高台是襄公时所建,是用来登高望远,饮酒作乐的好地方。小白于此台上眺望临淄,向南可以看到牛山和天齐渊;向北可以看到临淄城的千家万户;向东可以看到涛涛淄水,向西可以看到太阳正落在稷山上。阳光下,小白用来招贤纳士的土台上放着衫绢还依稀可辨。三人可以在此一边欣赏夕阳落山,一边饮酒作乐。席间,小白居于上首,鲍叔牙居左,管仲居右。几人面前的案几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山珍海味。

随着太阳变为了一个红色的大火球,将天边的云彩烧得火红一片,小白忍不住叹道:

“这太阳就好比一个人啊,刚生出来时如朝阳,火红火红地拥有无限希望;中年时如正午的烈阳,高悬于天空之中,阳光炽热,使人不敢直视;暮年时便夕阳西下,只剩下一抹夕阳红了。

两位大夫都是正当壮年,如同中午的烈阳一般,现在身居高位,正是施展自己的才华的时候。人这一生就应该像烈日一样耀眼夺目,今天我们君臣三人在此饮酒作乐,何不在此谈一谈自己的志向呢?如果说出的志向值得称赞,那就可以痛饮一觞美酒。”

鲍叔牙闻听此言,以手捋须,率先答道:

“我曾奉僖公的命令,前来辅佐君上,而君上您能登上君位,是我当时没能想到的。

而今您已继承君位,我仍希望能继续辅佐您,我希望我能效仿夏桀时的关龙逄,殷商时的彭咸,纣王的比干这样的贤人,规劝君主的过失而不顾惜自身。”说完,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小白,仿佛小白就是需要被劝谏的君王。

关龙逄据说是夏桀的臣子,他用黄图劝说夏桀不成而被杀;彭咸也叫巫咸,他是商王大戊的臣子,因劝说商王不成而投水自尽了,后世的屈原就常拿他来自比;比干是纣王的臣子,被孔子视为圣人,也因犯颜直谏被“剖腹挖心以视”。

这三人都是出了名的仁人志士,但也都因劝谏君王而死。知道这三人事迹的小白不由出了身冷汗,他可不愿和桀纣这种臭名昭著的人物扯上关联,因此连忙向鲍叔牙奉上美酒,并说:

“多谢夫子以往对我的教诲。我也希望您能在日后时时刻刻提醒我,使我明白我的过失,不断改正自己的错误。”

管仲也在旁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鲍叔你当满饮。”

鲍叔牙这才喝了一杯,小白见状,这才长舒了口气。老实说,鲍叔牙的性格有些直,他选的志向也是当一名不惜生命也要犯言直谏的诤臣。

这志向倒没问题,但选的例子却令小白感到尴尬了,你来当这些好人,那我呢?不就成了桀纣?所幸被管仲打了个圆场,否则小白还真不好下台。

因此,小白也对管仲此次的表现心生一丝好感,问向管仲道:

“不知夷吾之志若何?”

第六十九章 管鲍之志

鲍叔牙突然说出自己要做谏诤之官让小白感到有些心虚。人都喜欢听别人说自己的好话,当别人指出自己的缺点时,哪怕明知道对方说得是对的,但自己心中也常常感到不爽,这就是人的本性。

比如鲍叔牙说他的志向是要做谏官,作为君主的小白就会很自然地接到这样的暗示:鲍叔牙是来找我茬的。哦,不对,是来规劝我这个主君的。

可小白自认为也没什么值得规劝的呀?要说缺点:自己虽然喜好美色,但也没到历史上的齐桓公姑侄不禁的那种程度;虽然也喜欢田猎,但也没有荒废政事,田猎不也是可以练兵嘛!至于饮酒,小白早就想改良一下了,喝啤酒,喝饱了小白也罪不了。

想到这儿小白又感到理直气壮起来:果然,鲍夫子还是在用以前的观念看我啊,还把我当成过去那个不成器的纨绔呢。岂不闻:“士别三曰,当刮目相看”。

一般人如果不经历什么大的刺激,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的,俗话说:本难改,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吃肉;一个人的外表可以很容易改变,但他的本质和灵魂是改变不了的。

但小白是正常人吗?他的灵魂可是因穿越而发生了彻底的改变。论起德行操守,自己一个受过德智体美完整教育的后世来人还比不上个春秋土著?小白心里委曲,但小白不说。

不过幸好有管仲在旁插话,否则单凭鲍叔牙这几句话搞不好就要冷场。无他,实在是他选的几个人太有杀伤力了。

可能对于作为臣子的鲍叔牙来说,这些都是古代的仁人贤士,是圣人。但对小白而言,他所关注的是这些仁人志士们的君王,都是些臭名昭著的昏君呀!

这也难怪小白会乱想,实在是屁股决定脑袋呀。鲍叔牙作为臣下举例子拿这些贤臣做榜样,那小白只好以这些人的昏庸君王当反面教材了。

嗯,小白决定了,听贤人的话,远离昏君。

与鲍叔牙不同,管仲就是个合格的臣下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历史上齐桓公问管仲:

“寡人有大邪三,不幸好畋晦夜从禽不及,一也;不幸好酒,日夜相继,二也;寡人有污行,不幸好色,姊妹有未嫁者。好酒,好色,好田。这影不影响称霸?”

管仲立马就说:

“恶则恶矣,非其急也。人君唯不爱与不敏,不可耳。不爱则亡众,不敏则不知事。”

放在儒门理学占主导的封建社会后期,齐桓公的所做所为立马就能扣上个昏君的帽子,至少也是惘顾人伦。但管仲认为这些都是人之常欲,不影响称霸。当主君只要选好能管事的重臣,放权给他就行了。就怕主君什么都不懂,还想要什么都插手。

管仲对国君德行的要求很低,这种唯君命是从的表态算不算奸臣?也难怪历史上齐桓公会和管仲合作的很好,管仲能够讨好齐桓公,不去管他的私生活,而桓公则给予管仲信任,让他发挥出自己的才能。

所以今日小白借着酒意直接询问管仲的志向了,小白说道:

“夷吾你的志向是什么?可否让我猜一猜。你是要做寡人的伊尹,周公吗?”

伊尹,商汤时的重臣,帮助汤王灭夏兴商;周公,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叔,他创立的礼乐制度,宗法制,分封制,堪称影响了中华几千年。这两人都曾在开国时辅佐君主,是古代贤相的代表人物。但他俩也有个共同点,他们都当过摄政,也就是在君王年幼时担任过摄政王。

在《竹书纪年》里还有伊尹篡夺商王之位的说法,因为他曾囚商王太甲于桐宫。但此时的主流看法上伊伊还是能和周公并列的正面人物,被人并称“伊周”。等到汉朝,霍光也开始废立天子时,伊尹又和霍光组成了“伊霍”,伊霍之事就成了权臣要废立天子的意思,这对人臣来讲就不算好的评价了。

小白所说的伊周现在虽然名声很好,但伊尹和周公旦他们毕竟是在君主年幼时当过摄政的。管仲当然也希望能够担任这种大权在握的权臣,但现在小白的年纪可不小了,不是年幼不能理政的君王,你再想当摄政这可就和目无君长一个样了。

因此管仲也不指望自己能够做到这两位先辈的程度,谦卑地说道:

“下臣自知才微德浅,不敢效仿伊尹,周公。昔日文王遇太公垂钓于渭水,以为太师,我只希望能像太公望辅佐武王那样来辅佐您。”

太公望就是小白的先祖姜子牙了,据说姜太公72岁时在渭水之滨垂钓,被求贤若渴的周文王发现了,被封为周朝的太师,所以后人称他为“太公望”,也称为“太公”。其实这个太师就是个武官名,纣王那儿的闻仲也是太师,封神里的闻太师就是他。

等到了武王之时,又被武王尊为“师尚父。”成为既是老师,又是父辈的人物。后面的管仲成为齐桓公的仲父,吕不韦当过秦始皇的亚父,都是从太公那儿学来的。

尊为仲父并不是真的认其为干爹,仲其实就是第二的意思,仲父和现代人叫叔父差不多。只不过古代对礼法较为看重重,不像现在遇上个年纪比自己大,又比父亲小的人就叫声叔叔。仲父其实更多地作为一种尊重的态度,显示超人一等的地位,而非是抱个大腿,认个干爹。

不过,太公望虽历文王、武王、成王三朝,后来又拥立康王,历史上却没有关于他不好言行的记载。伊尹被人说他有废立之举,周公也曾被流言所困扰,唯独太公没被人黑过,还被后人视为天子师,堪称帝王之师的模范代表。

管仲之志也就是效仿太公辅佐武王那样可以作为小白的仲父来治理齐国。后来齐桓公任用他为宰相,尊他为仲父,请他帮助自己治理齐国。事实证明他干的不错,最后也得已善终。

因此小白对管仲此语十分肯定说道:

“当初身为姜姓吕氏的太公辅佐姬姓的周室,被世人所称道。现在你作为周天子所后裔来辅佐我这个太公之后,希望我们也能够创下君臣相得的佳话。来,请夷吾饮胜!”

管仲也喝下了这杯酒。这时鲍叔牙与管仲皆已各言其志,于是问小白道:

“君上身登君位三月有余,求贤才,谋远略,心中必定希望有所做为。然而臣下愚鲁,尚不知君上之志,今日君上可否试言,使臣子能知君之壮志,以便我等臣僚能知道应该如何辅佐您。”

管仲也以目视小白,等侍小白开口。

第七十章 小白之志

当小白被鲍叔牙和管仲问起自己的志向时,心中也是感到有些迷惘,别人的志向倒是好说,自己的志向倒底是什么呢?小白端起手中的酒爵,喝了一小口酒水,略显浑浊的酒浆刺激着小白的舌头,却麻醉着小白的大脑。是啊,自己的志向倒底是什么呢?

若是穿越前的小白,直白点大概会说:金钱和美女;稍稍矜持点就说:事业与爱情。也就是找个好工作,娶自己喜欢的女孩当老婆,一块儿打拼买个大房子,生个可爱的娃,照顾好自己的家人。如果这些目标都能够实现,大概自己就会满足了吧,所谓的志向在沉重的现实面前毫无实现的可能呀!

而穿越来春秋的小白呢?他穿越过来就是齐国的公子,虽然是流亡在外的,但金银财帛都不缺。那时的小白只希望能在鲍叔牙的帮助下顺利返回齐国,千万别在路上因为穿越的蝴蝶效应而出了意外,比如被管仲“不小心”射死在回国路上。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打了两场战争,使自己登上了齐国君位,成为齐国之主,这也意味着自己在这个时代有了个新的身份和立足点。即使没有自己,齐国本就是这个时代最强的诸侯国,而身为这个国家的君主,就是天下间最强的诸侯。如果把齐国当成一个家族企业的话,小白就是接班的富二代,连奋斗都不用就算事业有成了。

过去,自己的父母曾为自己的房子问题而愁眉不展,现在齐国的王宫、行宫自己随便住。宫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尤如蜂房水窝,矗不知几千万落。金丝彩帛,美玉古拙,山石水榭,佳木珍禽,皆列于宫,以娱一人。

后世的别墅,环境比得上王宫的景色好吗?被炒上天的京城四合院,能和齐王宫这种古建筑相比吗?更何况整座王宫都属于小白,是后世的商品房能比得了的吗?

过去,小白也追求过一个长得还算过得去的女生,纵使自己百般讨好,但对方却还是对自己的殷勤视而不见,百般冷落。而现在自己除了青荇之外,还有后宫佳丽数千人。她们各各颜值在线,多才多艺,还温柔妩媚,予取予求。

更别提天下的诸侯为了讨好自己,还不断地送女来齐,充实自己的后宫。依照这个程度来说,前世的爱情是不容易实现了,但拥有很多美女这个愿望倒是很客易就实现了,甚至成为了负担。

身为齐君之后的小白忽然发现自己前世的要求今日已不算什么了。既然前世里所未曾拥有的在今日已全都实现,小白还希望自己能干点什么呢?小白手中端着这杯酒,心中却思绪万千。

小白看着自己左右席上的鲍叔牙和管仲,只见他们二人正注视着自己。小白心中有点羡慕他们二人,鲍叔牙希望自己能成为比干那样的谏臣,可以规劝君主的过失;管仲则希望自己能成为吕望、周公那样的人物,成为一代贤相,治国安邦。

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可以为成为自己心中的样子而努力了。那么小白的目标呢?他来到这个时代只是为了和历史上的齐桓公一样称霸中原吗?

小白缓缓起身,望向楼台之外,不远处,武翼正在外边持剑佩甲,率领士卒们巡逻,护卫他们的君主。对于武冀和这帮军士们来说,能在有朝一日能在战阵之上,为国君建立功勋,获得主君的重用,大概就是他们的志向吧。

旁边的宫女们也守候在这座高台之旁,随时准备应对君主的召唤,她们大概期望有朝一日能得恩宠,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也许只是希望可以早早出宫回家,和曾经爱慕自己的青年厮守一生吧。

小白把目光放远,越过王宫的城墙,看向大夫们的豪华府邸。白墙黑瓦,朱漆雕檐,气势恢宏,美仑美奂。这些大夫们无外乎希望自己得到更高的地位,能获得更多的赏识,为自己的子孙谋取一块封邑,使自己的事迹能名传于后世子孙。

当小白的目光越过这些人的毫宅,视线所及之处,就是临淄城中下士平民们所居之地了。他们所居于市井之中,夹杂于肄市工坊之间,所居住的地方地势低涯,常有积水。普通人家常常以柴门为户牖,黄土夯筑的房屋低矮狭小,以原木为柱,用黄泥涂墙,屋檐上用板瓦压着茅草,墙上的窗户上用木楞为窗棂,房屋简陋而实用。

此时,种田的农夫正从城外的田地里返回,工匠们经过一天的辛勤忙碌也开始收工,商贾们清点财货,关闭市肆。他们家中的妻子们已经开始煮饭作羹,准备飧食;老人们也没闲着,正趁着这点时间捻麻纺线;只有孩童们无忧无虑,追逐家里的雉鸡,逗弄着家里的黄犬。

夕阳西下,人各还家,千家万户,炊烟滚滚,青雾迷漫,犹如仙境降临在人间,一派和谐与安宁的景像。

看到这千家万户的生民,小白若有所悟。他的目光仿佛又越过了临淄那高峻的城墙,望向齐国的千家万户。那里还有数十上百个邑落,有无数辛勤劳作的子民,而小白,是他们的国君。在更远的地方,还有几十上百个诸侯国,上千的城邑,千万的人民。无论现在他们属干是哪个国哪个君,他们都是华夏的先民,是后世中国人的祖宗!

所谓的英雄豪杰,不过称雄一时;王图霸业,不过一世。齐桓、晋文的霸业崩溃了;秦皇,汉武的帝国坍塌了。只有他们,只有那些普通的生民们,在他们一代代的生息繁衍之间,不知不觉,供养了整个中华文明!

小白不由心想:上天让自己穿越两千七百年来到春秋,带着后世的思想文化和科学技术。难道是为了让自己追求人生享乐吗?还是要和历史上一样追求功业,称霸诸侯?

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用后世的经验技术来引导饱经磨难的先民,让他们少受点苦,少受些难?想到这里,小白朝着那即将落山的太阳,语气平缓地说道:

“我的志向不是效法哪位先王建功立业,也不是希望可以成为诸侯伯长,天下霸主。

我只希望我作为君主可以让我的子民们少受点苛政赋敛,使他们不因劳役而亡,不因禽兽而伤。

使齐国的人民男务其本,女工其业,温饱有余,而致小康。

使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壮有其业,少有其学,黄发垂髻,怡然自乐。”

管仲、鲍叔牙闻此言,起身而拜,说道:

“善哉!君上当饮胜!虽然君上您没说出您的志向,但您所期望的正是圣贤君王时期才能做到的事啊!即使是尧舜之时也不过如此。希望您不要忘记今日的想法,也让我们有机会实现自己的志向。”小白闻言而微笑,连忙将他们扶起,众人再回席上,痛饮一杯美酒。

美酒入口,小白不自觉嘴角带上了笑意,目光看向远方的幽蓝夜空,心下想道:

不错,我的志向,就是使九州之内,当今之世,因我小白,而大不同!

第七十一章 灯火燎尽

天色虽然未暗,但已有侍女走上台来,奉上灯烛。随着一盏盏灯火被点燃,整座楼台渐渐明亮了起来。

商周时期的人们用的不是后世那种蜡烛,虽然此时也有了烛,但那更像火把。是用剥了皮的麻杆缠上布,浸上几层油,或是用含油多的松木作火把。

据说也有用桦树皮来浸上油或松脂来作烛的,后人称之为“桦烛”,常被用于昏礼。后来为了好听便谐音为“花烛”,这也是后来“洞房花烛”这个成语的由来。

此时把这种未点燃的火把叫做燋,用手持的火把就叫烛,放在地上的叫做燎。燎放在门外的叫大烛,庭燎就是在院子里点火把。

但火把毕竟用起来不太方便,于是人们便把当时的一种食器,名叫豆的东西放上灯芯,装上油脂,点上照明。这种豆也就成为了后世油灯的雏形,此时已经成为普通的照明用具,贵族们用青铜豆,平民百姓用不起青铜,就用陶豆。

但青铜豆毕竟不能和后世的灯具相比,即便多加几根灯芯,烛光还是太小。而且此时的灯具里燃烧的是雌株大麻的籽油,点起来亮度不高。

近代在发明电灯之前人们普遍使用煤油灯来照明,因为煤油灯点起来十分明亮而且烟小。而动植物油脂的成份里含有甘油,甘油被点燃会产生很大的烟雾。如果不经化学处理,将甘油去掉,那烟熏火燎是免不掉的。

其实后世里也有用鲸油来点灯的,中国古代所提及的鲛脂可能就是鲸鱼或海豹的油脂。但中国近海的鲸类资源不丰富,而此时的齐国虽然号称渔业发达,但能造出的船舶还是简陋窄小,顶多可以在莱州湾近海处打打鱼,无力走向深海大洋。

所以此时的油灯就用易得的麻油来点灯。麻油烛光弱,烟还大,一旦在晚上点灯看点书常会熏得人泪流满面。小白尝试了几次后就再也不这样干了,感觉再这样下去眼睛就要瞎了。

面对这些简单粗陋的青铜豆灯,小白便想起了一件著名的灯具,汉代的长信宫灯。这件灯不仅有可活动的灯罩可以防风,内部还有烟道和水槽,可以吸走烟灰,设计构思很是合理,堪称青铜灯具的杰作。

所以小白便把这种新式灯具描述给负责铸造铜器的筑氏一族,让他们根据描述铸造两个试试。筑氏不愧是齐国虽擅长铸造青铜的一族,倒是很快就制造出来了。但由于铸灯的材料是青铜所制,消耗的材料比得上制作一件普通大小的鼎器了,由于耗费太大,鲍叔牙一见到这种灯具就开始劝谏小白。

小白也明白,由于冶铁工业还不成规模,青铜就是这时代最重要的金属。春秋时的铜金属要被用于战争、生产、祭祀等各个领域,是很宝贵的战略物资。你看这时用来点灯的青铜豆才消耗这么点铜材,要是把青铜豆全换成大型宫灯,小白自己也觉得齐国会很快破产。

所以小白从谏如流,下令不再铸造青铜灯了。主要是不想被人说点个灯还如此奢侈,所以一共也只做了这两个青铜侍女灯。一个当作礼物放在了青荇的寢宫,以防烟火熏到了自己的美人;另一个便放在这高台之上,只在宴会臣僚时使用。

虽然青铜灯没有多做,但陶制的类似样式的灯倒是做出了不少,几乎摆满了齐宫。这些灯的造型如同身着宽大长袖的宫人或是张开大口吐火的野兽。有些被陈列于齐宫的道路旁,张着大口的陶制大型灯具给小白的感觉就像后世的某种特殊造型的垃圾桶。

虽然贵族们平日里不用陶制的用具,将它们视为平民才使用的东西。但毕竟青铜灯实在太费材料,陶制兽型灯虽不如青铜所制的尊贵,但也要比青铜豆强得多了。所以小白将这种灯具发明出来后,春秋时代没有见识的土包子贵族们还是高高兴兴地纷纷将这种陶土所制的灯带回了家。

齐国王宫里的灯火由专门的司宫负责管理。过去,身为司宫的燎尽每夜都要带人仔细巡查墙上所点燃的火把,及时更换熄灭的烛火。在刮大风的日子里更要小心注意,以防发生火灾。

这份工作很是辛苦,有时需要彻夜不眠,但燎尽的父祖都是齐君宫里的司宫。燎尽他从小就跟随自己的父亲每晚巡查宫庭,虽然每晚都要彻夜不眠,但燎尽还是很乐意干这工作。

他还曾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晚上嗜睡,夜里巡查常常坚持不住。每次被父亲发现都会大声责骂毒打自己,每当母亲想要劝说,父亲总会怒斥:

“妇人之见!要知道世间水火最是无情,岂是可以马虎的。司宫的职责就是要管理宫中的烛火。一旦让烛火因风雨熄灭,就会让君主斥责。要是因为过失而引发火灾,更是全家都要身死的罪过!”

燎尽犹记得父亲又转身对自己说:

“如果你夜间想要睡觉的话,那你就趁早别干这个活了,干了也迟早会因失误而给家中酿成大祸!你祖父和我因为担忧自己的职责,害怕得夜里都不敢睡觉,就是担忧遇到意外来不及处置,遗祸于家人。你什么时候能做到这点再来考虑接我的班吧!”

但现在这种宫灯有厚重的底座,使它可以遮风挡雨吸烟,虽然形制很是笨重,但失火的可能大减了。负责管理灯烛的工作强度大大减轻,他也不用再去管理宫中的大烛,只需为灯添油就可以了。

虽然燎尽的工作份量减轻了,但他的心里反而更加失落了。因为感觉自己的工作变少了,不受君主重视了。他犹记得自己父亲请求让自己接任司宫被允许后,破例在晚上喝了酒,醉了之后对自己说:

“司空虽不是个大官,但我们也是这座宫室里的守夜人。烛龙每日睁开眼睛,人间才能变成白昼;我们不去打理灯火,宫中的贵人就要身处暗室。我们司宫就是要做贵人在黑夜里的眼睛啊。”

在小白在得知此事后,生怕他想不开,还专门召见他,对他敬业的祖辈所干的工作表示了赞赏。又让他除了继续管理灯火之外,还命他在夜里巡查时顺便检查下宫中的防卫。于是燎尽干得更加卖力了,他尽职尽责的工作,每天夜里都巡查到很晚才去睡下。

宫女们将靠近小白三人处的青铜灯点燃。铜灯一面有开口,四周都被打磨得光滑,可以使烛光反射。灯里是用黄色的蜜蜡所制的蜡团,燃烧起来后十分明亮,再远处的宫灯里点燃的就是麻油了。

蜜蜡是养蜂的副产品,这年代没糖可吃,蜂蜜是最好的甜味剂,蜜蜂在产出蜂蜜时也会产出蜜蜡。蜜蜡点灯时虽无异味,但由于此时铸造某些精美的铜器时要用用失蜡法铸造,所以价格不低。

麻油倒是此时常见的植物油,此时也不常用来食用,就是用来点灯用的。虽然麻油价格不高,但也不是寻常的小门小户人家可以用得起的。所以贵族们的家里灯火可以彻夜常明,小户人家不到时候是不会点灯的。

就着这明亮的灯火,小白再度命仆从添上酒,三人继续讨论小白的志向。

第七十二章 王道霸道

随着灯火被点燃,人的脸上也被映照的亮堂堂的。小白、鲍叔牙和管夷吾各自讲述自身的志向,就如同在各人时心里点起一堆火苗。人有了理想,就如同有了一盏灯,能在黑夜里照亮前方的路。

因此鲍叔牙对小白所讲述的理想社会很是向往,他忍不住再度痛饮了一爵酒,借着酒意抒发自己对那美好之世的幻想,他摇头晃脑地说道:

“老者安居,壮者乐业,少者能学,幼者能养,这样的美好社会什么时候能实现呢?齐国可以吗?”

向往之情,溢于言表,虽然明知不太可能,但他还是希望齐国能在小白的领导下实现这个理想。如果小白真的能够做到,那也没有辜负他对小白的一番教导啊。

管仲也很欣赏小白这个志向,只是他的所思所想更加现实,他清楚的知道这样的世界不会再度存在了,即便能短时间存在,也会被人的贪欲所摧毁。而相比之下,鲍叔牙心中还有点理想主义没褪去,还能相信有这样的乐土,显得有点天真了。

这可能与两人所处的环境有关。鲍叔牙出身齐国大族,父亲身居高位,家中不缺钱财,经历的磨难要少一些,所以还保留着点理想主义色彩。

而管仲虽然可以把家世可以追溯到周王室,但自他小时候便丧父,家道衰微,吃够了人间疾苦。但也让他对这个社会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心中对社会的那丝温情早已消磨殆尽,只剩下对现实的考量。虽然他也会为小白所描述的美好畅想一二,但他早就不再想信这种美好了。

因此,他对小白说道:

“君上所言之世虽好,但恐难存于世间。”

小白听了也是笑笑,心说:不要说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了,就是后世物质财富极大丰富的社会,不也有无人赡养的老人,失学的孩童吗?在这个百姓能温饱就是好日子,能小康就算王道乐土了。小白回答道:

“我也知道这种世道很难存在,不过如同美梦,总是让人回想。不知夷吾又有什么看法呢?”

管仲饮了口酒,站起身来,朝小白和鲍叔牙作了个揖,长袖一甩,说道:

“君上,鲍叔。我之所以不认为君上您所言的社会能实现,是因为这个世道容不下它啊。就如同镜中之花,水中之月一般,虽可想象,却终难现于世间。

自幽王被申公引犬戎破镐京,平王东迁于洛,周室已然衰微。

及至郑庄公小霸诸侯,肩射王肩,天子之威严不复存,周室失天下之望,天下渚侯不复朝于周,礼乐之制已崩,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天下急需用新的制度来协和诸侯,理顺万民。

古有贤人曰尧舜禹,师炎黄,法五帝,依天人之变化,行无为而治,以德行而治天下。无为者,无所不为也,省苛政,薄赋敛,不夺民时,顺其自然,虽无为然终有为也。能行此者谓之帝道,或可致君上所言之世也。”

鲍叔牙听了,长叹道:

“此圣贤之道也!惜乎不得其时,若天下皆小国寡民时尚可行此,当今之时,若行此法,国家社稷焉能存于世?”

小白也说道:

“帝道虽善,非圣贤之君不为之,非朴素之民难为之。吾德微薄,当此非常之世,难为。不知可有他路可走?”

管仲答曰:

“有!成王之时,有周公行分封建邦,立宗法之制,行礼乐之法,以仁义而治天下,使近者归之,远者服之。当今之世,虽不易行,或可有为。此可谓之曰王道也。”

鲍叔牙又言道:

“帝道飘缈难行,王道之路,周公为之,以分封拱邦国,以宗法明上下,以礼乐明尊卑,以仁义治天下,此王者之道也,君上或可选。”

小白道:

“礼乐之制行三百年,今已崩溃,不是礼乐制度不好,而是时代变化了啊。周室用三百年前的制度,其势衰微,郑国虽立邦不满百载,而凌王室。礼乐之制就像是间坍塌的屋子,虽然还能用来遮风挡雨,但在狂风暴雨之下,还能再坚持三百年吗?”

管仲和鲍叔牙若有所界,默然无语。小白见状,问道:

“夷吾可还有他路可选?”

管仲道:

“有权宜之策,君主依权势于国内改革立法,行富国强兵之策,成威压天下之势。道虽不能行远,然可速成。”

鲍叔牙听了,说道:

“这霸道虽不如帝王之道,于我国的情况却又合于实情,君上以为何?”

小白笑道:

“此可为齐国行五年之法,五年之后,尚须再议。”

管仲闻听此言,忍不住问道:

“不知君上欲行何道以一贯之?可否言于我等?”

小白笑道:

“君所言三道,吾知之矣。在我看来,当今之世,礼乐崩坏,瓦釜雷鸣,此千年未有之变局也。

行霸道,于内可以改良政治,推行法制,刑可上大夫,礼下于庶人。民勤修本业,发展生产,民可富,兵可强,国势必振。可以恃强兵以威凌于国外,可以重建诸侯之间的秩序,抑制国家兼并。

行王道,当顺时而动,于内当轻徭薄赋,行仁者之政,与民休息;于外当显大国胸怀,扶危济困,行仁义之举。

然而要行这霸王两道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不是希望国家可以做到富国强兵,百姓能够被教化,人民于赋役之下得以喘息?在列国之间互相兼并,不互助人的今日里抑制夷狄侵中华,保卫诸夏,协和诸侯?

既然大的目标相同,王霸之道的不同不过是手段不一样罢了。霸道能救急,但恐难及远;王道虽坦荡,但夜里太冷,恐怕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对待自己的子民和华夏亲戚,当行王道,使其知吾为亲也。夷狄畏威而不服德,德不能服人而威可以服人,当行之以霸道,这是因为力强可以服力弱。内行王道,外用霸道,如此十年,齐国可以成为天下之伯吗?行此百年,帝道之乡可期吗?”

管仲闻此言,再拜曰:

“帝乡太远,下臣不知。齐霸于诸侯,臣今日可断言。”

小白与鲍叔牙闻言称善。三人共同举起酒爵,再次共饮一杯。当烛火于灯内即将燃尽,月已上中天,三人都喝得微醉。见时辰不早,管仲和鲍叔牙遂起身告辞,小白送他二人下高台,留他二人于宫中住下,自己也去找青荇睡下了。

第七十三章 秋收来临

虽然小白很希望能继续宅在王城里,和管仲与鲍叔牙一起谈天说地,纵论天下。但随着秋日来临,这个在农业社会里虽重要的季节里,小白身为一位要有所作为的君主,即便平时再怎么懒政,在秋收之时也要忙起来。

因此,当高傒前来宫中告知小白,现在秋收的时候快到了,国君您应该重视秋收工作了。现在应该派人去田野里去巡视,看看哪个地方农具不足,需要补充。趁着秋收的时候未到,国家需要增加铸造镰刀等必要的农具,准备好拉谷草的车马,调动人力物力,进行抢秋。

《荀子·王制》里说,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民以食为天,春耕秋收就是最重要的农事活动。小白也不得不和停下与管鲍的清淡,驾车出了王宫,去催促手下们向四方巡视,检查各地对秋收的准备工作。

其实小白在去年就经历了一次秋收,不过那是在莒国观看莒人秋收的场面。那时的小白只是作为客人在莒,又没有自己的封地封田,用不着像其它贵族那样去监督领地的农夫去干活。但也让小白对此时的秋收这项农事活动的安排有所了解,不至于两眼一摸黑。而在今年,也轮到小白对自己的经验进行检验,并督促齐国百姓进行秋收了。

小白首先派人去青铜作坊里命他们增铸镰刀,样式务求简洁,数量要求最多。青铜就是有这样一项好处,他易熔易铸,只要材料足够,可以很容易大规模量产。有了风箱之后青铜熔炼的速度更快了,也就意味着小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获得大量青铜镰刀。

这也是直到战国时期秦国还在大规模装备青铜武器而非铁制武器的原因。青铜价格高,制成的武器还易碎,并不比早期的块炼法制作的武器强到哪儿去。

但在古典****盛行的战国时代,一遇到战事就要举国动员,全民皆兵,青铜可以很快被铸造,能提供大量制式武器。而铁的价格虽较便宜,但要想制作成合格的武器,需要不断锻打冶炼,一柄合格的长剑几乎要耗时一月,不太适宜大规模爆兵。

由于春秋之时还在施行井田制,农夫们虽然拥有一点生产资料,但由于赋役沉重,他们还是要靠领主提供必要的种子和工具。此时小白赶在秋收之前大量地铸造青铜镰刀,也是为了能在收割黍粟时借给齐国的民众,方便他们收割谷穗和谷草。

当然,因为青铜材料本身就宝贵的因素,小白不可能每年都送给一个农民一把青铜镰刀。所以只是借给农民使用,过了秋收,还要原封不动地将镰刀收回府库里。

若是农夫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农田农具,还要等到战国时期废除井田,开阡陌,按亩收税。要做到这种程度必须让生产力再进一步发展,铁器大规模运用。那时的农夫大概就可以用铁犁牛耕治田百亩了。

想要达到这种程度的封建社会就必须用铁制农具代替青铜等工具,就要发展冶铁手工业。至于小白寄予厚望的冶铁实验,已经能用小炉子炼出铁水来了。但成功率只能保持在十次里能成功一半,一炉不足百斤。即便如此,由于铁矿未经大规模开采,冶铁用的还是作为颜料的赭石。现在剩余的铁矿石不足以再扩大生产规模,加之炼铁需要消耗更多的木炭,铁的产量实在不上规模,今年的农事是指望不上了。

为了表现出对农业的重视,小白和鲍叔牙管仲等人驾车出城门,到城外的田野里去视察一下今岁的收成。此时由于秋收将近,大人小孩都忙碌了起来。大人需要在家里压实园圃,修筑成打谷场,等到秋收之后就在这儿将谷脱粒。小孩们也被要求去田里吓唬鸟雀,看好自己家的庄稼,防止鸟雀来偷吃谷粟。

小白的车马出了城门先向南行,南方虽有淄水和天齐之水等水源,但因多山地丘陵,适宜耕作的农田不多。所以他们又转向西方,去看看西方的收成。

临淄正好处在山坡丘陵向平原过渡的地段,水资源丰富。无论是东方的淄水潍水,还时西方渑水时水,还有北方的巨定泽都提供了丰沛的水源。这些因水流所冲积而形成的平原地区土层深厚,土壤肥沃,都十分适宜农耕,也是供养齐国人民的沃土。

此时,小白在车上看着道路旁的井田里的禾谷长得十分整齐,已有早熟的禾谷泛黄。但只见谷草长得又高又长,所结的谷穗却比狗尾巴草大不了多少。小白忍不住问身旁的侍从:

“这一亩田能收获多少粮食?”

车下有人回答:“能收五六斗。”

小白哦了一声,心里却在想,十升为斗,十斗为一石,一石一百二十市斤,五六斗也就是六七十斤。此时由于耕作技术落后,种收的比例十分感人,种一收十乃至种一收五是常有的事。

战国时期的李悝在魏变法,那时一亩的产量是一石半左右。一石约合一百二十斤,也就是说魏国亩产一百八十斤。

但魏国的亩是以两百步为长,一步宽的大亩,而齐国的田长只有百步,亩制只有魏国的一半,也就是产量每亩只有九十斤。

就算齐国的气候稍好于魏国,又多用上铁器,精耕细作一番,每亩能收获百斤就顶天了。这可是铁农具开始大量使用的战国初期时的收成了,而在此时,好田里收个五六斗好像也不算少。

所以那时的孟子提出理想的社会是“一夫五口而治百亩田”,君主又实行仁政,轻徭薄赋,“不违农时,谷不可胜时也”,那就能达到小康标准了。

不过农人要徭役,不可能随时打理农田。由于土地需要休耕,否则耕地的肥力会不足;又要种植桑麻,作为农事的补充。所以那时一年能种五十亩粟就不错了。

收获了粟米,再交上十亩地的十一税,还能留下三千斤粟米当口粮,五口之家的日子就还能过得不错,大概就可以隔上个月吃上次肉了。

但既然是理想,那就说明当时没有那么多田地,也没有轻徭薄赋的统治者。现实中还是一夫不耕,全家都要挨饿,一女不织,全家就没有衣服穿。

所以在农闲之时征发劳役,役使民力不违农时也成为一个国君仁政的重要标准。农业时代大规模的战争几乎都在秋收之后进行,为的就是秋收之后能有充足的粮食和劳动力去发动战争。

现在北方主流的农作物就是粟和黍。稻米主要种植于南方,麦子不脱皮磨粉时口感不佳,主要用于救荒。粟和黍据说是被小白的先祖神农氏所首先驯化种植的。神农氏是早期的一个部落首领,中国南北方都有关于他的传说,也被叫做炎帝,也有人称他为后稷。

粟是种浅根作物,比起稻麦来它虽然产量低,但它耐旱耐瘠薄,也不用深耕。在中国古代农业的发源地之一的黄土高原上,疏松的黄土十分适宜人们种植黍粟。黍粟不需要像麦稻那样经常打理,只要经过播种、间苗就可以等待收获了。

粟米本身有层薄薄的壳,但很容易就能脱下来,粱米的口感要比麦子要好。粟又十分耐贮,只要合理贮存,可以保持十几年不坏,谷草又是牛马等大牲口的饲料。

在没有大规模兴修水利设施的春秋时代之前,农业一直要靠天吃饭。气候的变化,雨水的好坏,虫害的多少一直影响着庄稼的收成。所以早期的人们需要大量贮存粮食,用以防备灾荒。黍粟能耐干旱贫瘠,粟米又耐贮存的特性使它脱颖而出,在农业社会早期一直是北方的主要农作物。

第七十四章 今昔之别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这是国人常挂在口中的话,也是现在小白自秋巡以来,不断地向自己的大夫们重复的话语。

自小白从王城出发,开始巡视齐国农田的产出,所见到的一切令小白心中沉掂掂的。小白从来没想过,自己在秋天这个收获的季节里视察收获时不是兴高彩烈而是感到有些失望。

无它,实在是见到的秋收景象让小白提不起劲来。见惯了后世报道的水稻和玉米平均亩产上千公斤,小麦亩产千斤之类的新闻,在看看齐国田野里那比狗尾草好不了多少的谷子地,小白心里就剩下深深的无奈了。

当然,小白也清楚,后世那些吨粮田除了选用良种,保证灌溉之外还要用上大量化肥。在春秋时代用粪便当肥料尚不普及,更别提堆肥沤肥等技术了。

此时人们已经意识到可以将杂草翻在田里,这种绿肥可以肥田,或在开垦时进行烧荒,用草木灰提升肥力。但这两样施肥技术并不能为农田提供很多肥料,如果不进行休耕轮作,农田会越来越贫瘠,庄稼也会长不好。

所以当小白手里拿着一束长得并不长的谷穗,看着手心的穗子里的谷粒还有不少秕谷,忍不住说了句“这更像狗尾巴草。”身旁不远处还传来低低的偷笑声,大概是把小白当成良莠不分的膏粱子弟了。

作为现代的一员时,小白并非没接触过农活,记得在小时候,吕白也被父母要求去农田里帮忙。那时北方的田野里也能一年种两季农作物,在秋末种植冬小麦,农历五月时麦黄,就要进行收割。

父母会把收割的麦子捆成一捆,让吕白从田里抱出去。带刺的麦芒会狠狠刺痛小吕白那稚嫩的皮肤,长出一个个小红疙瘩。从田里收完麦子后要打场,打场就是要为麦子脱粒,去壳。为了保存还要进行晾晒,整个流如果不用机器帮忙几乎要累死个人,收麦子十分辛苦。

收完小麦后还要在地里播种夏玉米,百日之后就可以收获了。即便家里种的田地不多,可能还不到后世的三亩地,但在吕白的记忆里,秋收时节一家上下也要忙上一个星期,收获的玉米被编在铁丝上,挂在搭的架子或者墙上。

每当这个时候农家院子里满是秋天丰收后的金黄。可是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小白家就几乎不再种粮了,实在是种粮食性价比太低,一年的收益还不如外出打工一月挣到的多。

而在这春秋时代齐国的田野里,麦子不是主流作物。至于玉米这种后世才有的外来作物,那更是在美洲的玛雅人手里训化呢!在小白目之所及之处,几乎都是种植的粟或黍子。不过也有的地块里种着菽,还有些田地里种的是大麻或是青麻。即便如此,临淄城外还是有大片原野荒地,这是因为近半的田地需要休耕而空置着。

小白今天早上驾车从申门出发,经过竹木茂盛的申池,沿系水向西行,一路巡视农田,打算晚上在稷山下住下,明日再继续巡视。小白这一路上并非走马观花,只是作个样子,留个重视的态度给别人看,而是真真正正地在关心齐国的农事情况。

所以小白虽然坐在带车盖的马车上,但会时不时地让驾车的于轮把马车停下来。每当此时小白都会从马车上下来,仔细地观察一块农田,判断这个地块的产出情况。

小白的马车走得不快,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正午时分也没赶到稷山下。附近有几块田里有农夫正在驱赶鸟雀,随着小白的车马路过,在看清小白的旌旗之后,吓得赶紧俯身于地,不住顿首而拜。

小白见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梧桐树下有个白发老头和几个幼童也在跪拜,估计他们应该是在乘凉,有个小孩虽然被大人压着跪拜,但时不时还好奇地抬下头望向小白这边,看到小白注意过来后,又害怕地低下头去。

小白觉得有趣,又觉得时日到了正午了,自己本身也是又饿又渴,便打算在这里吃点饭食,喝点浆水。虽说古人都吃两顿饭,分为朝食和飧食。但小白一来还是习惯现代时的一日三餐,二来觉得一天二顿饭一次吃得太多,不利于肠胃,和少食多餐的养生饮食不符。

再加之小白又不是吃不起饭的庶民,作为一国之君的小白每天多吃顿饭又不算什么大事,也不会有人指责小白,所以小白至今还是一日三餐。

由于小白这个饮食习惯,跟随小白曰久的人也开始吃午饭或随便吃点干粮对付一下。但平民百姓此时是吃不起午饭的,他们只能在早上晚点吃朝食,下午早早吃飧食,早睡晚起的话一天吃两顿饭也不会感到肚子饿。

小白的手下卫士看见小白在看着梧桐树下的老人和小孩,以为小白是想在梧桐树的树荫下休息,一个佩着青铜剑的卫士就要去驱赶他们。不过当他去行动时被小白制止了。

小白喝止住这个鲁莽的卫士后,便起身上前,亲自将这花白胡子的老头扶了起来,小白边扶边说:

“老人家快快起来,不知老者名号?今年高寿?这几个孩童可是你的孙子?”

这个老头也有点见识,一边拉扯着几个孩子,一边说道:

“见过君上,快,孙儿们,快拜见君上。”

几个孩子一边偷眼旁观,一边学着行礼说道:

“拜见君上。”

小白笑着答应,又让他们起来。老人这才说道:

“我是家住西郭的悸,今年七十岁了,这几个都是我的孙子。我年纪大了,干不动活,我儿子便让我领着这几个小子来田里驱赶鸟雀,今日早早就来了,午头太阳晒,便在树下歇一歇。”

“啊!您已经七十岁啦!”小白虽说在听到他住在西郭里时就知道他是位国人,但在听到他七十岁时还是用上了敬称。这是因为古代之时人的平均寿命实在太低,在疾病、战争和饥荒等情况下,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岁的老人在春秋时代是很少见的。而尊老爱幼又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即使在周代逮上家里有八十岁的老者家里也不用服徭役,国君还会派医生前往老人家里给他看病,谓之曰“视疾”。吊死视疾这个成语的视疾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是位老者,小白当然要发挥尊老的传统美德。小白命人奉上酒肉来,要和这位老者分食。将肉干分给几个馋嘴的小鬼头,小白又取来酒杯,倒上一爵酒赐给这个老人。

小白一边和这老人饮酒食肉,一边闲谈。说话之中,小白忍不住问老人:

“老者年寿既高,必然见多识广,在农事上也是造诣不凡,不知老者以为今岁的收成怎么样?”

第七十五章 已是天壤

当小白问起西郭悸今年的年景时,西郭悸的脸上终于流露出放松的笑容。他说:

“今岁应该是丰收了。靠近系水的熟田可收七斗粟,新田也能收个六斗,刚开垦的生地若是能浇灌上水,也能收个四五斗。只要今秋不下连阴雨,粟粒都能收归仓廪,今年就是个大丰年啊。”

好地每亩收个六七斗,对于西郭悸来说已经算个大丰收了。作为一个把农业视为根本的民族,先人们很早就发现了土地肥瘠和水源的重要性。人们把农田按照水源的远近和土地的肥沃程度进行分类,分为熟田,新田,和生地。

熟田里土地肥沃,可以一年种一季菽粟,而对地力消耗不大,只要对作物进行轮作即可。新田就是那些需要休耕的不够肥沃的土地,也就是需要休耕一年再种。这种土地轮作是井田制下最为常见的耕作方式了,也是在没有肥料的情况下,农夫为了保证土地肥力所进行的必然选择。

至于生地一般是刚刚开垦的土地,人们先把地上长的灌木杂草翻出,晒干后再一把火烧掉,用草木灰来肥田。但由于是刚刚开垦的生地,一开始时是打不了多少粮食的。但在井田制之下土地公有,产出也要均分,在吃大锅饭的情况下,一般人没那个动力去开荒。但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还是有部分人有余力去开垦点新土地的,这就是私田的由来。

只听西郭悸继续说道:

“我们种的这片田好啊!今年的雨水不多不少很合适,又在地里施上了系水冲来的黑泥,肥水俱足,一亩怕是能收个八斗。只要君上今年冬天不大兴劳役,大概就能过个丰年了。”

说到劳役,他偷眼看了眼小白,见小白还是笑呵呵的没反应。西郭悸又有些失望的垂下满是苍白头发的头颅,他语调平缓,继续说道:

“我家世代居住于西郭,怕也有个几百年了。我从小到大,就耕耘于这块田畴。丰年乐岁见过,灾年凶岁也见过,像今年这样的丰收,也见过十几次吧。

若是遇上乐岁丰年,在秋后祭祀社稷之时,也是要凑些米粱,参加祭祀的。每次祭礼之后总能分些祭肉,饮些新酒。还能和巫祝邻里共唱一首《丰年》。说着,他忍不住轻轻吟唱:

“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老人清唱,诗歌在耳,小白的眼中也仿佛出现了一幅丰收的美好图景。丰收之后黍多粟多,粮仓建得高高的,里面有的粮食怕有百万颗。酿黄酒酿甜酒,用酒来祭祀男女祖先和神祇。由粮粮食丰收,可以用上全部礼节来感谢苍天,希望老天继续赐福于我们。

老人唱完之后也显得很高兴,原先手里抓着酒爵却没敢喝里面的酒,现在也不顾失礼了忍不住一饮而尽,仿佛自己喝的就是今年庆丰收后祭祀时所饮的酒。在饮完后,他轻轻咂嘴,似是在品尝美酒的滋味。他叹了口气又说道:

“现在就是不知道新的国君怎么想。他会不会在今年冬天大修宫室呢?会不会还要再整修城池呢?若是干个一个月就结束还没什么,若是连干两三月,丰年也要变灾年啦。”

小白听了,不由轻轻点头。对于春秋时代的井田制下的人民来说,除了要缴纳给国君和领主田赋之外,还要缴纳军赋,这都是些实物地租。除此之外还要服徭役,也就是用人力替国家做工。徭役一般有固定的期限,但也要按年份来决定服徭役的时间。老人忍不住叹道:

“犹记得少年时劳役不繁,我有时间呆在田地里伺弄庄稼。那时的农具都用木石骨蚌,用起来费时费力,现在的耒耜外面包上了一层金,耕耦田野可要省力多啦。用包金的耒耜耕作的田壤更深,产出的粮食似乎也比以前多了一点。但近些年来几乎无岁不兴兵役,多收的粮食都变作军赋了,能入我等耕夫之口的还是不多啊。”

小白闻听此言,先是一笑,然后再度沉默不语。他知道春秋之前,礼乐制度未崩,天子威严尚存,兼并战争还没发生,天下都是小国寡民。

小国寡民时不论是服劳役还是服军役的时间都比较少,要缴纳的田赋和军赋也不多。因为生产不出那么多粮食,一旦大兴赋役就会使国家元气大伤,所以各国的人民还是过了段安宁日子。

那时随便发动侵略战争是会被周天子制裁的。比如小白那个先祖齐哀公,就因为纪国的国君跑到周天子那儿告状,说齐国欺负纪国,说了三年周王就信了,所以齐哀公的命运就悲剧了。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劳动工具的改进,使农人可以更有效率地耕作,出产更多的粮食。但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井田制也渐渐败坏,国家不再稳定,也就意味着时常会有战争发生。战争多发,军赋大兴,打仗的时候就多了;国家大了,事情就多,劳役仿佛永远不会停。西郭悸老人再度叹道:

“在我出生的时候,是六月下旬,父亲去服兵役,跟随国君去打仗,母亲快要临盆难行动。当时秋谷未黄,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我母亲的奶水又不足,所以后来给我取名叫悸,就是害怕我当时活不了。

后来在我的儿子出生时,我又要服徭役,为国君修建宫室,都没能见到他出生。前几年,先君攻伐纪国,我的儿子也战死在潍水之溿,只留下这几个小孩子。”

老人说着用手指着正在树下逗蚂蚁玩的那几个小孩。最小的那个孩子也就四五岁,大概是老人儿子的遗腹子。老人说着说着眼角湿润了,忍不住仰头望天,好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继续说道:

“儿子死后,家里就只有靠长孙养家。现在我的长孙已经娶了新妇,新妇也快要生了。我只希望她能生个男孩,那他就能叫丰或是稔,希望他刚生下来就能过上好日子。”谈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唸叨,说:

“如今的国君刚继位,就已经打了两场仗。今秋好不容易能获丰收,日子比往年要好过。只希望国君今冬征发劳役时间不要太长,让孩子父亲能守在家里看他出生。若非我年老体衰,今年的劳役都恨不能以身相替,去顶替我的孙子服徭役。只希望国君明年不要大兴军役,使他小小年纪就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模样。”

小白闻听此言,默默无语。对于这些底层的人民来说,什么君主的王图霸业能比得上自己失去亲人的悲痛呢?对于这位老者来说,能够平平安安在家里,子孙环绕于膝前,就是老者莫大的幸福了。

小白用过酒与肉,将剩下的东西赏赐给老人和小孩,重新登上车,去开始秋巡。临走之前,小白命人送一匹绢帛给老人,他大声向老人说道:

“现在的国君不是不知民众疾苦,怎么会在他继位的第一年就兴大役?所以您的重孙出生时一定能看到父亲的。一匹绢帛送给您家未出生的小孩当贺礼,也祝您身体健康寿无疆!”

说完后,小白命人驾车而行,路上还听到有人在唱诗经里的《载芟》这首歌,歌声喜悦而欢欣:

“载获济济,有实有积,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不洽百礼。有飶必香,邦家之光。”

第七十六章 夜半歌声

夕阳西下,齐国稷门外的道路上有不少商贾正在匆匆赶路,以期在天黑前进入临淄。这时,有一队的车马却反向而行,看那旗帜和车马上的甲士明显是位大贵人。商贾们顾不上赶路,纷纷将道路让开,让贵人先行。

这正是出来秋巡的小白一行人,由于天色已晚,明日还要继续巡视齐国各地今年的收成。所以小白夜里便不返回王宫,而是驾着车马来到了稷山之下,住在新建成的招贤馆里。

在稷山山上,小白学后世的燕昭王建黄金台招贤的办法,也建了座土台,存放些财帛,以此招揽士人。派了一个迎宾者常驻于此,招贤馆就建在稷山山脚下,作为游士们前来齐国的落脚之地。

这些日子,随着齐国使臣的不断宣传,齐国附近的几个国家如:谭、鲁、宋、卫等国内不少地位较低但很有才能的人听到齐国新君继位,求贤若渴的消息后,那不甘于平淡的内心纷纷躁动起来。

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们越来越多,一些有志于求官求禄的人使开始动身前往临淄;有些人虽然听说了齐国求贤这件事,却又心存疑虑和担忧,不少人尚在犹豫之中,小白想象中的各国才子归齐若流水的场面还没有出现。

不过,相信这段时间里有了齐国东野叟以九九算术见小白,居然得到了下大夫之职作为榜样。随着这件事被大规模传开,小白相信有了东野叟得官这个活招牌,一定会吸引不少不甘寂寞的人心动,跑到齐国来求职。

这几天又有齐国国君小白不计前嫌,气量恢宏,因为欣赏才能出众的管仲,而赦免他曾行刺于国君的罪过,还打算对管仲进行重用的消息被刻意在各国的使臣之间传播开来。

相信只要这些国家的使者返回后,一定会把这几件事当新闻,这些消息势必会传播得更为广泛。齐国招贤,不问出身,高官厚禄,唾手可得。立刻又有不少人会为之心动,不远千里前来齐国。

事实上,在各国通往齐国的道路已经有不少车马正在赶往齐国了,只不过路上这些车马还都是属于商贾的。因为齐国工商之业发达,又盛产丝盐这些必须品,与周边几国的商贸联系很是密切。由于过去这一年齐国与鲁国不时交战,阻碍了商贾来往和商品的流通。

本来一直仰仗齐国的食盐的卫宋郑等国食盐缺乏,盐价大涨。他们本国都不产盐,而河东解池的食盐运输不便,供不应求。所以一待齐国的形势稳定下来,各国的商贾便纷纷而至。

在春秋时代,交通不方便,运输业不发达。普通农人被禁锢在领地上,不得迁徙,所以他们一辈子就生活在家乡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若无意外一辈子都不会出这个圈子。所以能在各国之间相互自由往来的,除了使者,就是商人了。

所以各国对本国商业活动的政策虽有不同,但几乎所有的君主都对商人很是欢迎。商人路过自己的国家也可以进行收税,如果是来做生意的也意味着可以收取更多的税收,补充自己的钱袋。

郑卫等国的商人们一般来齐国采购盐、咸鱼干、陶器、丝织品等齐国特产,运来铜、锡、玉石、牛马等齐国所缺乏的货物和本国的特产来贸易。所以这段时间前来齐国的商贾有很多,牛车马车络绎不绝,一直到晚上还有没能进入临淄的商人。由于夜里城门关闭,他们只好在城外先过一夜,明日再进入临淄。

招贤馆就位于稷门之外,稷山之下的官道旁,由于小白下的命令很急,招贤馆本身只是一座仓促而就的建筑。它并没有像此时的宫室那样修建高大的楼台,而是按照平常的宅邸,修了个三进的院子。

按照小白的想法,招贤馆就相当于一个国宾馆。它前院有厅堂以迎客,中院作为客人们休息之地,后院作为招贤馆内的仆役们居住,也顺便存放车马。小白派遣自己原先教导礼节的老师,师华来做此处招贤馆的馆长和迎宾。

下午时,师华就被告知国君小白今晚就将宿于此处,他便命人早早打扫好庭院,和众仆役们在门外列队等候小白的到来。此时,由于此时还没几个外来的贤人到来,小白在白天的秋巡之后,便先住进这里。嗯,我也是为了先体验一下齐国的国宾馆能不能招待好客人。

由于前两任国君出行都出了意外,为了安全小白也带了不少人马,招贤馆内容不下如此多的卫士,只有在外面的官道旁扎营住下。由于国君的到来,招贤馆内的仆役纷纷行动起来,给国君和他的卫士们烧火做饭。

夏末的天虽黑的比较晚,但齐都临淄的大门还是关闭了,远来的商贾不能入城,纷纷怨声载道,抱怨临淄的城门关的太早。抱怨完了,城还是进不去,只好在稷门外找地方安歇。一时间,稷门外的道路旁居然有不少商贾云集,他们打着火把,点燃火堆,打算就地吃饭休息,明天再进城。

即便如此,傍晚之后还是又来了不少商人。有胆子大的商人见到路旁的招贤馆还以为是路上的馆舍,居然还有人前来询问。守卫在外的小白卫士们当然不会让商人们进来,直接将他们赶走了。

入夜,商贾们虽然远行了一天,但还没有睡下的意思。他们纷纷在黑夜里点起火堆,看守自己的货物,喂养自己的牛马。大商人们在与各国的商贾们闲聊,交流下各地的物品产出,看看以后有没有合作的机会。他们的声音嘈嘈杂杂,都传进招贤馆内的小白耳中了。

小白吃了晚饭,正打算去洗漱睡下,听到外面热闹,也忍不住从招贤馆出来。担忧小白安全的武翼连忙带人相随,不过小白也不会自贱身份上商贾中去,只在门外面看着不远处的商人们在把酒言欢,很有些野营的意思。

见到小白正在注视不远处的商贾,武翼便打算派人将这些商贾驱赶到远一点的地方。武翼一手按着剑柄,对小白说道:

“君上,这群商贾们这么吵闹,我把他们给赶走,免得他们吵到您,影响您休息!”

小白笑着制止了,对他说:

“商人们远道前来齐国就是来给我们送钱来啊!本来城门关得早,商人们被关在城外边就已经一肚子气了,你再用我的名义驱赶他们,商人们还敢来齐国做生意吗?他们不来齐国,我们的鱼和盐还卖得出去吗?现在齐国府库空空,正需要他们的钱财补充呢,怎么能把财神向外赶?”

武翼恍然大悟,说道:

“原来这群商贾之辈对我齐国那么重要啊!可即然如此,为什么您不让守城的士兵在夜里开城门,放他们进城呢?”

小白笑道:

“齐国的律令便是太阳落山便关闭城门,士兵们忠于职守,履行自己的职责,这应该值得赞赏。如果我为了一群商贾,要求士兵在夜里开城门,那这律令不就形同虚设,谁都可以不遵守了吗?”

武翼忍不住点点头,承认小白说得有道理。两人在外面看了一会儿,便打算回招贤馆里睡觉,武翼却又听到了些什么,说道:

“君上,商贾们还在唱歌呢!”

小白知道武翼从小习武,耳聪目明,胜于常人,也不以为意。但当那苍凉悲伤的歌声传入小白耳中时,小白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动,不由凝神细听。

第七十七章 宁戚饭牛

入夜已深,虽有商人们的喧哗嘻闹,声音嘈杂,不堪入耳。但在这喧闹之中,却有一种苍凉的声音传了出来。这声音勾起人的心弦,让本打算回去的小白忍不住留神细听。

“南山矸,白石烂,生不遭逢尧舜禅,布衣短褐适至骭,从昏饭牛薄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小白听到了,武翼也听到了,见小白似是还在听,便对小白说道:

“君上,这人是个喂牛的,大概是夜里累了,便一边唱歌一边劳作,给自己解闷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仆役农夫都一边干活,一边唱歌。”

小白听了武翼的话,随意点点头算是应和,说道:

“这我也听到了,不过他说生不逢尧舜,是在说这世道不好,还是在说不得明主赏识呢?”见武翼还要张口欲言,小白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武翼只好把要说的话又咽回去了。听听到那个声音又再继续唱:

“沧浪之水白石粲,中有鲤鱼长尺半,毂布单衣裁至骭,清朝饭牛至夜半,黄续上坂且休息,吾将舍汝赴齐国。”

小白听了,若有所思,心说,看来这人怕是个从他国驾牛车来齐的客商吧。不过沧浪之水白石粲,中有鲤鱼长尺半是什么意思?可怜的小白在这一世就没好好读书,听不出诗歌中的隐意来。

虽然武翼就在身边,但小白也懒得去问,即便是在古代的诗和书上小白也有自信胜过武翼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大个。这时,那边的歌声又传了过来,声音中那股苍凉之意也越来越浓。

“出东门兮历石斑,上有松柏兮青且兰,粗布衣兮褐缕,时不遇兮尧舜主,牛兮努力食细草,大臣在尔侧,吾当与汝适楚国。”

这个小白好歹明白了,是说有块石头看上去不起眼,但有青松翠柏长在石头上。就是把石头比作人,把青松翠柏比作德行和才华。说人得像有斑的砺石,虽然穿得不好看,但人的身上有才能呀!由于自己穷困,身穿粗褐短衣,所以得不到像尧舜那样的君主赏识。

不过这后面两句是个什么意思?牛呀你多吃几口草,如果在这儿遇不上明主,凭借我能当大臣的才能,咱们就去楚国去。

小白当然听出这是在说,要是在齐国得不到重用,就要去其它国家的意思。呵!这个人口气倒是不小,认为自己有才能便可以走遍天下都不怕?

不过在这天下间普遍是世卿世禄,出身低贱的人虽有才能但不得用的情况多了去了。楚国本身就是个非王室公族难以被重用的国家,后世的“楚材晋用”就是说楚国有才能的人得不到重用,跑到敌对国晋国去了。

不过楚国胜在国土面积大,人口多,能够封赏大夫们封邑,历史上齐桓公就有七个儿子跑到楚国去当大夫了。不过这个人敢以大臣自居,想来是个有才能的人,或是对自己本身非常自信,认为自己的才能可以担任君主的大臣。

本来,在听到这个人说见不到像尧舜那样不以出身简拨人才的明主后,小白就打算见这个人一面。如果此人没有才能,或是个滥竽充数之辈,那左右不过让小白失些脸面,不碍什么事;但若是比人果然有才能,那和自己失之交臂可就要算自己有眼无珠,不识人才了。

算了,招贤台立了,招贤馆建了,自己刚才站着听了此人这么久的歌,怎么也得见上此人一面。好吧,小白也是因为听到这个人若是在齐国得不到重用就要离开齐国,前往楚国后,小白才下定决心的。

既然下定了决心,小日便派自己身边的武翼去找人,小白说道:

“武翼,你去那边把刚才唱歌的那位请来。他应该是在牛旁边,身穿粗衣短褐。快去!到了那儿记得千万要以礼相待,别行为粗鲁,惊扰了贤人。”说着,小白一边用力地拍打了下武翼的后背,催促他快点行动。

武翼答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向商贾们围坐的火堆之旁。小白看着武翼走进火堆旁的人堆里,直至影影绰绰,再分不清。小白等了许久,也没见武翼回来,直把小白急得团团转。身旁的卫士见状,询问小白是否先回招贤馆里去等着,被小白摆摆手,拒绝了。

武翼在得到小白命他去请人的命令后,便匆匆忙忙赶去商贾那边。他本以为找个人应该不算难,走得进了却发现这里的人还不少。

商贾们出行不是驾马车就是驾牛车。因此牛车不少,在牛身旁的人也不少,而且喂牛的都是些仆役,几乎都是身穿短褐粗衣。

武翼一下子就迷糊了,但好歹还知道问,随便扯过一个喂牛的仆役便问道:

“刚才唱歌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那仆役没个防备,被址个趔趄,险些被拉倒在地上。恼羞成怒地回过身来,刚要破口大骂,却见武翼人高马大,而且穿着一身士人的服装,身上的带钩里还挟着把青铜剑,神色立时变痿了。

武翼一看这人的这幅样子就知道这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不由冷哼一声,问道:

“你可知刚才唱那个唱歌的是何人?”

那人也是经常来往于齐国经商的人,对武翼的齐国方言能听得明白,他自己也会说。听闻武翼不是来敲诈勒索找自己麻烦的便舒了口气。

需知道,此时齐都临淄十分繁华,有五方之民离家久栈不去。这些人与后世的无业游民有些相似,既不做工,也不种地。却惯会偷鸡盗狗,敲诈勒索,斗鸡六博,乃至替放高利贷的人收钱,竟干些无赖之事。家在临淄的国人倒是不惧这些泼皮无赖,往来的客商却无根基,一旦被缠上难免会破财。

那人见不是找他麻烦的,立时便堆出一张笑脸,讨好地向武翼说道:

“您是说刚才那个唱歌的呀?嗨!卫国商人们谁不知道他呀?不就是饭牛的那个穷汉嘛!呶,那头大黄牛旁边的车底下躺着的就是他!”说着,他用手指着不远处的牛和牛车。

武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到几十步远处有头大黄牛,长得十分健壮,在旁边有辆车子,不过没见着人。武翼粗声道了个谢谢,转身便向那头牛那边走过去。走得近了武翼才发现原来牛车底下铺着谷草扎起的草垫子,在草垫子上躺着个人,难怪自己刚才没发现。

武翼正要过去将那人叫起来,却不料在刚走到牛旁边的时候被牛发现了。那牛见生人靠近,一晃头上的犄角,口出发出了声长长的“哞”声。明晃晃的犄角似是两柄锋利的短刀,就往武翼这边扎来。

就算是武翼这种壮汉也不敢硬和这健牛较劲。只得身子后退两步,口中喝得:

“嘿!好你个畜牲。”

武翼口中的动静还真不小,车下躺着的那个人这才出了声,说道:

“好牛儿,快别闹。”

他这牛也乖乖听话,慢腾腾地回到原地继续咀嚼胃里反刍出的草料。武翼见此人似是能与牛性相通,倒也不敢小视此人。

需知相马相牛在此时都是种才能,并非后世的贱业。要想通六艺中的“御”便一定要通马性,所以秦伯的祖先就是替周王驾车的,因为车驾得好才被封了个大夫之职。

眼见此人的不凡,外加小白的盯瞩,武翼便对着那人拱手拜见,说道:

“阁下可是刚才唱歌的那位贤人?我家主人有请。”

那人慢腾腾爬起来,还了个礼,问道:

“还未请教你家主人是哪位?”

武翼正仔细观瞧此人,但因天黑,看不清楚,听到此人发问,便把胸一挺,自豪地说道:

“便是齐国的君主,当今的齐侯。我是他手下大将,武翼。咱们快走吧,君上他还等着你呢!”

此人听说是齐侯来请时,眼睛瞳孔也不由紧缩了一下,但旋即又不慌不忙地卷起地上的草垫,为牛系上车,这才跟着武翼一块走。见他慢腾腾的样子,把武翼给急坏了,忍不住说道:

“哎呀!快些走吧!你这人也真是的,君侯召见,你还在管你的牛。你若真有才学,让君侯随便赏赐些什么,不比这头牛值钱。”那个人却只憨厚地笑笑却不说话,慢慢地牵着牛车跟着武翼向招贤馆这边走去。

小白武翼一去不返,等人等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看见武翼回来了,后边跟着个牵牛的人,顿时就明白过来他就是刚才唱歌的那个人。小白连忙迎上两步,借着火光,仔细观瞧。

小白看见这个人穿着一身青色的麻布衣裳,只是洗得有些发白,衣服的边缘也有些破了,但还算干净整洁。这个人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岁,但肤色黝黑,比常年习武的武翼都不逊色。下面的衣裳只达到小腿,脚上的鞋子打了补丁,估计就是用下裳补的,就这样还是露出了脚趾。

虽然如此,但小白深知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小白率先施礼,问道:

“小子身为齐侯,夜闻贤者之歌。不知贤士尊姓大名,家乡何处?”

见到小白施礼相问,这个衣装破旧,手里牵着黄牛的黑皮肤青年也回施了两礼,口中说道:

“在下卫人宁戚,见过齐侯!”

第七十八章 浩浩白水

宁戚?小白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后人看着他身后的黄牛,一些前世的记忆也涌现出来。宁戚不就是桓管五杰之一吗?他怎么更像个放牛的?不过自己随便出趟门也能碰上个当世有名的贤人,运气真好,小白心里美滋滋的,很是庆幸自己把人找了过来。

在小白打量宁戚时,宁戚也在打量小白。借助两人面前卫士所持的火把,火把照在小白的脸上,可以看出小白脸白而有须,容貌威严,身材高大健壮。在看到自己这身寒酸的衣服,朴素的容貌后也神色依然如故。见到了自己,不因自己身份高贵对方卑线而立动行礼,礼仪做的很到位,让宁戚不由心生好感。

两人见礼完毕,小白忍不住开口,“敢问先生来齐,所为何故?”

宁戚答道:

“闻齐侯求贤,不拘贵贱,有一技之长者可以得官,戚能相牛,故尔前来。”

小白心说,你哪是擅长相牛呀,一国也治的呀!不过既然这么早就来到临淄,说明他在卫国时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启程了吧,看来这个宁戚也是个内心果决之人。小白再度相问道:

“先生身负大材,愿来齐为我效力,是寡人之幸,齐国之幸也。不知先生何时至齐,为何夜宿于城门之外而不去招贤馆?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宁戚闻言,脸上露出了丝苦笑,不过语气依旧平静缓和。说道:

“戚是午时至临淄,也曾去招贤馆中,但仆役以为我衣衫不整,没有才能,不配入馆。”

其实午时的那个仆役态度更是恶劣,他一见宁戚穿得破衣烂裳,形似五鄙野人,心中就有些看不起人,难免在脸上表现出来。因此在他问宁戚时也难免轻视,“不知你师承何处、有什么才能,也配入齐招贤之馆?”

宁戚见此人无礼,不由心中生怒,只说道:“我善相牛,请管事的人来见。”这仆役听到此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相牛算什么本事呀?也配进这为国选材的招贤馆?还想见我们管事的?”

宁戚平静地答道:

“擅长九九算术的也不是什么大本事,不也在齐国当了官吗?相牛便不算一技之长了嘛?快带我去见你们管事的。”

那仆役显得更放肆了,自觉宁戚应该是个想来这里混吃混喝骗钱财的穷鬼,直接开始赶人了,一边驱赶,一边说道:

“去去去!这招贤馆是国君为能治国安邦的贤才所建的,岂是你这种人所能入的?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今天下午国君要在此处下榻,还不把这闲杂人等给赶远些?”

眼见护院的士卒要来赶人,宁戚连忙带着他的牛从招贤馆这里离开。不过虽然他人走了,心里却在想着那个仆役所说的今天下午国君要来的消息。齐君连个会九九算术的老叟都能得尊位,自己若是能够面见齐君,陈述自己治理国家的才能,一定能够得到重用。

于是宁戚便在靠近招贤馆处留了下来,希望能够见到小白。不过小白的安保工作伙的太好,卫士封锁了老远一段路,宁戚虽远远看到了齐侯创车马,却不得近前进言。

于是只好失望的在外面等待,夜里忍不住唱了首饭牛歌为自己打气,打算明日再去进见。谁知小白竟在夜里出来观看商贾们,偶然听到了宁戚所唱的这首歌,派人来寻找了。

宁戚一听说是齐侯亲自遣人来询时心中怎么会不激动呢?他之所以慢腾腾的收拾行李,牵上他的牛更是为了平静下自己心中那砰砰跳个不停的那颗心呀!

路上走得慢腾腾,也是因为自己粗衣短褐,鞋子补了还是被磨破了。自己本身又黑又瘦,其貌不扬,身上又穿得破破烂烂的,就这样去见齐君会不会被他看不起呢?不会的,不会的,能够干大事的人怎么会见识像那个仆役一样目光短浅,见识短薄。

果然,齐侯不因为自己的穿着打扮而对自己无礼,而且对自己表现的很是尊重,果然是位开明大度的君主呀!宁戚一见小白的这幅作派便对小白心怀好感,深感自己此次来齐是来对地方了。

小白听说了仆役之事便知道这其中有猫腻,不是因为仆役们目中无人,便是因为自己要来师华便先忙着迎接自己,先不去接待来客了。无论是那种情况都是小白所不能忍受的,但在宁戚面前小白不好发作,而是继续施礼邀请,说道:

“先人不以寡人薄德,弃寡人而不就,还愿意等我悔过,在这里先谢过先生了。现在先生不妨随我进这招贤之馆,为先生接风洗尘。”

宁戚再拜而谢,说道:“君上有邀,戚敢不从命。”于是小白也嫌宁戚身上衣衫破,直接把住他的手臂,和他一块儿进入馆舍之内。身后的武翼只好去把宁戚的牛给牵进来,嘱咐人去喂食好草料,也算一人得道,牛也升天了。

师华见小白外出未归,正在心急,欲遣人出迎,见小白与人把一臂而同归,心中更是惊讶。小白对师华没能提前发现宁戚这个贤才而感到不满,但因他曾教导过自己而没有立刻发作。只对他说道:

“师华!我今日得遇贤才,要招侍客人,你让人去将好酒好菜多做一些,我要为宁戚接风洗尘。”

师华见此人虽身着短褐粗衣,但被小白把着一臂仍面不改色,心中知道此人不凡,答应一声让人去安排了。

招贤馆为了招待小白自是准备了不少食材。但因天色已晚,现杀现做来不小了,下午小白吃了些羊肉,现在又被端上来了。不过这事只要别人不说出来,也没人在乎羊肉是不是新鲜。

大厅之中,小白与宁戚二人东西向相对而座。小白下午吃过饭,便也只是陪着宁戚吃一点。宁咸出身贫贱,平日里自是吃不上儿次肉,现在羊肉上了几案,便也不客气的大嚼起来。

小白一边唱几口酒,一边劝宁戚多吃一点。不多时,师华便领着一个仆役上前来,那仆役抖如筛糠,正是今曰里哄走宁戚的那个。师华上前来向小白谢罪,免掉自己头上的冠冕,为自己没能招揽贤才还险些还走人才而歉疚,自请免职,以谢其罪。

不过小白也没打算让师华走人,实在是现在小白身边无人,身居高位的大夫们见到宁戚这种样子的更不会有好脸色了,所以只是说道:

“师华啊,你曾教导我礼仪,我以为您是位君子。君子以德以才举人,而非以财以貌取人。今曰之事,宜为之戒。”师华再次拜谢。至于那个仆役,小白也没给好脸色,随口说道:

“见贤无礼,鞭刑三百!”

那仆役闻听此言,忍不住哀嚎,正在吃饭的宁戚心中不忍,为其求情。小白便说道:

“你一个仆役还敢自骄,轻视他人。本该三百鞭子打死,以为他人戒。但宁戚先生不计前嫌,为你求情,便把三百鞭分开,一日一鞭,鞭三百日。”

那仆役跪地相谢,小白见状,更是不耐烦,说道:

“要谢便谢宁戚先生吧!不过刑罚不可少,而且要当众执行,师华由你亲自监刑!”那仆役又向宁戚顿首叩谢,之后才离去了。

由于天色已晚,小白和宁戚吃过饭后也未深谈,而是先安排宁戚在此处住下。宁戚被安排在一处堂舍之中住下,洗了澡之后,身上换上宽松的丝制衣裳,脚下着丝履,只感到自己浑身轻飘飘地,仿若自己不是脚踏大地,而是身在云端。

他忍不住像个少年那样轻轻转圈,打了个旋儿,让丝制的宽大袍袖也飘舞起来。心中欢喜,口中也忍不住吟唱起一首诗歌《白水》来,宁戚轻声唱道:

“浩浩白水,鯈鯈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居。国家未立,从我焉如。”

第七十九章 双辕牛车

小白为自己出来一趟就能捡到个贤才而欣喜;宁戚也为自己得到了小白的赏识而高兴。两人各取所需,皆大欢喜,身体虽然疲惫,但精神上却很亢奋,一直到很晚才睡着。

也许有人问宁戚是谁?他有管仲厉害吗?值得小白如此重视。确实,宁戚在经济政治上的建树都不如管仲,他只是擅长农业这方面的事务。而齐国要想强大起来,最重要的是什么?在小白看来就是要发展农业生产。

要发展农业生产,离不开农具的改进和耕作方式的进步。而宁戚在历史上曾干过大司田,也就是管理齐国农业的官。现在看来管农业的逼格很低,但农业在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一直就是本业,地位从未动摇过。宁戚的这个大司田论实权也就只在宰相管仲之下,堪称次相了。

而在小白看来,春秋早期的奴隶制社会里,商业再繁荣也只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没有农业的发展提供更多的剩余农产品,城里再怎么繁荣也是畸形的。因为此时的手工业都是为贵族们服务的,商人们为了追求利润运输的也都是些奢侈品。

而且商业过于繁荣发达,高额时利润会明显吸引更多人从事这个行业。而商人们居无定所,会严重影响国家编户齐民,不利于国家对人口的控制。在冷兵器时代,一个国家能直接控制多少人口就意味着能够动员多少军队。君不见战国时工商之业发达的齐国是怎么被重农抑商的秦国给碾压的?

《管子》里超出时代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思想吹得再怎么漂亮也只是朵不会结实的谎花,在战国时代那残酷的大争之世里于国于民都是无益。当然,工商之业也不是一无是处,只是应被控制在合理的程度,不能本末倒置了。

第二天一早,小白早早便起床,出来后先问侍候的人,宁戚先生起床了没有?得到宁戚还没起床的消息之后,小白才放下心来,按部就班地洗漱完毕,顺便晨练活动一下,等候宁戚起床。

不过也没等多久,宁戚便起床了,待宁戚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小白才去请宁戚和自己一起吃早饭。春秋时代本来只有朝、飧两食,但小白自己一日三餐,有不少人也就模仿起国君的饮食习惯,很多人的朝食从小白来后就变成了早餐。

这朝食和早餐看起来是一回事,但在时间上可就有大不同了。古人们由于一天只吃两顿饭,所以这两顿要尽可能地多吃,而且要早睡晚起,以减少自身的能量消耗。

由于没有电灯,点火把要消耗油脂,花费太大,没有玩个通宵达旦的条件,所以此时的平民们几乎没有夜生活。再加上平日里肉制品吃得少,营养不良,所以此时的平民几乎都有夜盲症。平民们一到晚上就看不见东西,只能在白日里活动,一天吃两顿饭很平常。

只是小白除了在和青荇在一起之外,平日里习惯了早起。而宁戚则是习惯了早上要喂牛,因此起的也很早。两人吃罢了齐国现在最流行的早餐,一大碗咸豆花和小米肉粥,让从没吃过豆花的宁戚大呼过瘾,忍不住多吃了几份。

吃过了早饭,在今天要做什么事上让小白有点犹豫。本来小白是打算趁着这秋收之前这段时间,多巡视一下临淄周边的农事。但现在遇上了宁戚,小白又觉得直接将他撇下好像太失礼。

小白感到有些左右为难:巡视秋收之事很重要,但宁戚昨晚才被自己发掘出来,小白还打算继续和他谈谈,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呢?有了!请他一块儿陪自己秋收不就行了?因此小白便对宁戚说道:

“宁戚先生,我与先生一见如故,本该与您把酒言欢,纵论天下之事。但现下秋收将近,我必须巡视田野,不知可否邀请先生与我同行,我们在马车上继续谈论?”

宁戚连忙答道:

“能与君上继续相谈,固戚之所愿。”

“好!那我们便同乘一辆车!”

小白对宁戚说出自己的想法,却又听宁戚轻声叫自己。

“君上!”宁戚脸色发红,身体微微晃动,有些坐立难安。小白见状有些奇怪,忙问道:

“宁先生还有何事?请说。”

宁戚显得更不好意思了,吞吞吐吐地说道:

“君上,我,我那牛……,可否让我先去看看我那头牛?”

小白哑然失笑,自己怎么也算是一国之君了吧,怎么宁戚在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他那头牛?小白头一回为自己的人格魅力和领袖气质感到怀疑。不过小白还是回答道:

“自无不可。牛可养在此处,只是宁戚先生别的不问,为何先惦记着你那头牛呢?”

宁戚脸露惭愧之色,却又正色说道:

“君上,戚少时丧母,父以牛乳把我养大,故尔我从小便与牛亲近。戚家贫,无钱拜师学习,便替老师家喂牛而得以进学。我从早到晚一边喂牛一边学习,无一日懈怠,老师见我好学,遂传我诗书。

我在卫国闻听君上招贤纳士,有心来齐,却没有路费,只好卖掉一头牛才得以来到齐国。多年来我每日饲喂黄牛已经成为了习惯,一旦早上没去喂牛就会感到心绪难安,让君上见笑了。”

小白刚才忍不住笑了,心说宁戚这是喂牛养成了习惯,一旦到了时间,不去喂牛就会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和强迫症差不多啊。在笑过之后,小白连忙正色说道:

“那我与先生一块去看看你那头牛。这牛载着先生来齐国,也是劳苦功高呀!”

两人来到后院饲喂牛马的地方,看到院中都是小白和从人的车马,而宁戚的牛也被喂养在马厩之中。黄牛见身着丝衣的宁戚似是都不敢相认,直到宁戚过去轻抚牛头,又喂它吃了些干草,牛才仿佛认出了主人。

仆役们正在准备小白出行的车马,小白此时却注意到宁戚所乘的牛车。与此时常见的双牛单辕车不同,这显然是辆双辕牛车。小白注意到这辆车很旧,但双辕却很新,大概是宁戚卖掉一头牛后,只好用单牛拉车。小白自春秋以来还没坐过牛车呢!因此见到了这辆车后便想要试一试,因此对宁戚说道:

“不如今天出行就坐你这辆牛车吧,我看此车宽大,正适合你我二人坐在车中聊天。”

还没等宁戚说话呢,负责替小白驾车的于轮便先着急了,说道:

“君上!不行呀!牛车是庶人所乘,是商贾们用来拉货物的,贵人怎么能乘牛车呢?”

确实,马车和牛车发明的时间都差不多,但使用的方式上可有很大差别。马车主要用于载人,或是用作战车,他的车厢较小,拉货物不是它的主要功能。而牛车则用来运输货物,有着宽大的车厢,但只有商贾和平民才会坐牛车。

有个例子能证明马车对一个贵族而言的重要性。孔子的弟子颜回去世了,他的弟子希望能卖掉孔子的车来替颜回买一具套在棺木外的椁,但孔子拒绝了。他认为自己做过大夫,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大夫了,但也必须按照大夫的礼仪出入乘车。

颜回是孔子最喜爱的弟子,但孔子也不肯为他卖掉自己的车,可见车马已不仅仅作为代步的工具,更是身份等级的象征。如果一个贵族没有了车马,那他还能用什么标榜自己的身份呢?

但现在不是礼乐崩坏的时代嘛,国君的意志终将要战胜任何陈规陋矩。因此小白不但坐上了牛车,还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

“坐在牛车上我才能真正体会民生疾苦啊!马车走得那么快,我怎么能看清地里的禾谷长得怎么样呢?要想真正了解农事,就不能高高再上,乘坐牛车正是为了亲近国人啊!”

牛车虽然行走得很慢,但也很稳当。小白一点也没有坏了贵族出入乘车这个规矩的自觉,大大咧咧地坐在宽大的牛车上,和宁戚讨论着有关农事的问题。

于是,在一长列驷马之车里夹杂着一辆牛车,在通往临淄北方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第八十章 齐卫不同风

小白和宁戚坐在慢悠悠的牛车上,两人相对而坐,一边说着话。小白说道:

“牛车就是走得慢了些,但坐着感觉很稳当,一点也不颠。”

宁戚笑道:

“也只有君上您不嫌弃这老牛破车,才愿意坐这商贾和平民所乘之车。”

小白把手一摆,说道:

“牛车慢有慢的好处,至少不像马车那样,跑得快了就会卷起一阵扬尘,人在车上还能像咱俩这样说话吗?”

此时的道路通常是用黄土制成,用人力夯筑,夯土很是结实。但由于上面没有硬化的路面,也没有沙石、炭渣,往往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

马车走得快了很容易扬起漫天黄尘,所以兵家就扬尘的位置和形状来推断敌军所在的位置和兵力,还有他们行进的速度等。被阴阳家那群别有用心的人学去了,编出了一种“望气之术”,倒是忽悠了不少人。

此时,有几辆车马先行作为前哨,大队人马跟在后方徐徐而行。只有小白和宁戚坐在牛车上,于轮也只好舍弃他的驷马之车,开始驾驶牛车了。这就像一个是平日里替老板驾驶奔驰宝马法拉力等豪车的司机,某天老板突然要坐拖拉机上路,于轮心中别提多委曲了。

但坐在牛车上的小白倒是显得轻松愉快,小白指着田野里即将要成熟的秋谷,对宁戚说道:

“宁戚,你闻道谷香了吗?”

宁戚说道:

“君上,我闻到了,是太阳照在谷穗上的香气啊!我还听到秕秕的谷粒正在灌浆,就要变得颗粒饱满起来!”

两人陶醉地呼吸着这即将成熟的田野里所散发的五谷创香气,然后忍不住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愉悦的笑声惊起了地里偷食的鸟雀,它们一群群飞起,飞向不远处的田里。

小白接着问道:

“宁戚,你从卫国来?齐国西方的黍粟长得怎么样?”

宁戚想了想,回答道:“田野里的荒地有些多,禾谷也长得不够密实。但应该也能收个五斗粟吧!”

“哦。”小白的声音有些低落,其实小白也知道,过去这年的春天由于齐国内乱,影响了齐国的农业生产。宁戚见状,对小白说道:

“君上您也不用太担忧,亩收五斗也算是平年的收成了。何况临淄附近这些田地里的庄稼长得这么好,我看就是卫国的农田里的收成也不过如此。”

“哦?卫国的农田产量要比齐国高吗?这是为什么呢?”小白听说卫国的农田能比临淄之田还高产,心里很是惊讶。在他的计算里,临淄附近黍粟的产量已经接近战国时代的平均水平了,卫国的农田若是都能达到这个水平,那他们一定是有了新的种植技术了。

果然,宁戚回答道:

“卫国地处于河济之间,土层深厚,土壤肥沃,临近河济便于灌溉,堪称土沃水饶,天府之国。更兼卫与北戎相近,戎人多牛马,多贩至卫,故卫人多用牛深耕犁田,对黍粟增产不无补益。”

小白不由点头,卫国所在正是在殷商旧都,所处的地方先天条件确实太好了。卫国地处黄河下游冲积而成的大平原上,土层深厚。此时的黄河还未变成后世里那条地上悬河,还能为卫国的田地提供大量水源。

与戎狄相邻,又能与他们相贸易,换取牛马之畜,较早开始了牛耕。因为耕地运货都要用牛,所以宁戚靠养牛这个本事也能得以读书认字。

不过,随着黄河上游水土流失加剧,终于在汉武帝时期发生了次大决口,为患几十年,汉武帝动员大量人力物力,亲负柴草才让黄河回归旧道。

此时正值春秋时期,黄河流域人口不多,生态环境保持时较好,正是适宜人们生存的地方。等到后世人口增长,植被破坏严重,大河里的泥沙也越来越多,黄河也就成了有名的祸害。在卫国这个地方决口改道好几次,昔日的田畴沃野成为了后世的“黄泛区”。

只听宁戚叹了口气,说道:

“卫国虽然田土肥沃,插上根箸就能发芽,但也比不上恶政和人祸呀!卫国国政混乱,政令无常,君主没有威严,贵族肆意妄为。即便有如比肥沃的土地,卫国的人民也没有好日子过。”

由于卫国的国君的废立经常被手下大臣或是被外国势力干涉,导致国政很混乱。偏偏卫国的君主还有很多奇葩,二十多年后戎人入侵卫国,那个给鹤车马仪仗的卫懿公想要号招国人抵抗,国人就纷纷说:“你让鹤去打仗吧!它食你的俸禄。”若非齐桓公出手相助,卫国差点亡了国。

与卫国地处黄河下游的平原不同,齐国南方是泰山,山地丘陵众多,土层贫瘠,很难耕种。北部沿海地区多是平原卤泽,土地盐碱化严重,也难以耕种。后世里齐国不断沟通水网,整治土地,才让这片盐卤之地成为粮仓的。

只有临淄附近水系众多,土壤肥沃,算是沃土,所以齐国的国都一开始便建于此。在齐胡公时曾一度将国都北迁到薄姑,但马上又迁了回来,就是薄姑土地贫瘠,供养不了太多人口。

两人在牛车上探讨齐卫之间的水土和时政,小白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宁戚问道:

“你从卫国来,应该经过谭国吧?谭国的庄稼怎么样?”

宁戚立刻回答道:

“谭国的庄稼长得整齐而拙壮。”小白听后忍不住面带忧色,却听宁戚继续说道:

“但因谭国的贵人经常在自家田里狩猎,导致农人们常常对着田地哭泣。”听到此处后,小白忍不住转忧为喜,差点笑出声来。

小白和宁戚所说的谭国在济水之南,后世里的章丘附近。古老的龙山文化便发源于此处,如果小白派人去挖挖此处的地下,说不定还能找出几个蛋壳厚的黑陶陶器来呢。

小白谈及谭国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有更深层次厚因的。谭国为齐之西邻,两国关系不佳,小白在流亡时曾跑到谭国寻求庇护,但被谭君拒绝了。如果这还不算,在小白登上齐国君位之后,就派遣使节去告诉周王室和诸侯们,告诉他们自己巳经成为齐国新的国君,也有寻求合法性支持的意思。

而诸侯们在收到新君即位的消息后理应遣使祝贺,否则就意味着你对新君的地位不认可,这很容易引发国际纠纷,甚至成为别人进攻你的借口。

小白在齐国上位后,当然要向周天子和几个主要大国和邻国派遣使节,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去往谭国的使节。但是离齐国比较远的卫国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临淄了,前几天还来祝贺小白成为齐国新的国君,而谭国还是没有回信。

所以小白对谭国很是不满,你不派人来祝贺是不是看不起我齐国呀?谭国你这是不遵礼法呀,不遵礼法就是要作死了你知道不?好吧,如果谭国是个大国,或者离齐国很远,小白都能忍了。

但你谭国就在齐国之西邻近侧,还不来跪舔,居然敢无视我这个新齐侯。不,是无视齐国这个大国的尊严!你说是不是想找死?小白在心中立刻把谭国视作仅次于鲁国的大敌,列在了必征之国的行列里。

第八十一章 国野之别

谭国也是从商朝就存在的老牌诸侯国了,在周穆王时期被封为子爵,是故也被称为谭子国。不过谭国正处在齐国通往西方的要道上,齐国要想上西方扩张,就势必要攻灭谭国。

宁戚见小白听闻谭国庄稼长得好就就发愁,听到贵族不恤民众就欣喜,知道小白有意攻谭,便在牛车上与小白讨论起谭国的形式来。小白对谭君的所做所为很是不满,现在谭君又送上了把柄,小白又与宁戚讨论谭国国内的形势,当然是有意对谭国动武,但小白并不打算马上去进攻谭国。一来齐国现在府库空空,人心未定;二来齐国现在与鲁国的关系不好,进攻谭国说不定会让鲁国人出兵相救,小白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攻下谭国。

不过小白也不着急,因为时间站在他这边。谭国贵族骄奢淫逸,底层民众心怀抱怨,只会让国家越来越虚弱。而小白有后世现代里的各种技术和见识,又有管仲、鲍叔牙、高傒和宁戚这样的贤臣辅佐,他有信心能让齐国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小白看来,对于齐国而言,谭国已经成为了一块放在枮板上的肉,什么时候去吃都行。此刻,还是秋收最为重要,毕竟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府库空空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在小白接下来的行程里,小白先后接见了几个田官,大小家族的几个族长,还有几个邑落的大夫。向他们询问今年秋粮长的怎么样?需不需要青铜镰刀帮助收割?如果需要的话要多少才够用?都是些琐碎的问题,为的也是拉拢人心,显示自己的仁慈罢了。

不过,随着一行人渐渐远离临淄,小白倒是长了不少见识,其中就包括国人和野人们的不同。在以前小白的想像里,国人就是居住于城市和乡镇里的城里人,野人便是居住于村里的农民。国人野人的区别就像后世的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

但在第二天中午,离临淄不远处的一处村落里,小白刚刚会见完一个田官,田官盛情邀请小白去村里歇一歇,避一避中午的烈阳。小白也没多想,随口便答应了,但于轮却突然说道:

“君上,那里像是个野人的村落。”

小白听到野人这个词心中猛的一惊,随即意识到宁戚所言的那个“野人”是国野的野,不是后世野蛮人的意思。不过这还是让小白感到惊讶,小白一边回过头去问车辆旁边的田官,一边忍不住说道:

“这不能吧?这里离临淄这么近还能有野人?国都附近不都是国人吗?”

旁边的田官回答道:

“君上,国人大都住在城里,从事工商之业的较多,务农事的人很少。而野人只能务农,他们的确都是野人。”

哦,小白应了声,原来自己这两天只是在国都附近和国人说话,都没顾得上齐国这个国家里专门种田的农夫,野人。小白向村落的方向春去,有几个身着粗衣短褐的农夫正在村落前方看着小白他们的车马。

小白此次出巡只是在近郊,与他相见的都是些国人,还没有见到郊外的野人是什么样子呢。所以小白对他们的生活状态很是好奇,一直希望去见识一下,了解下这时代野人们的生活。

即然国君打算去见识一下,于轮和武翼也只好同意小白去看看。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小白还是让卫士们跟着了。当小白他们的车马到达野人们的村口时,几个野人连忙上前来拜见。

小白仔细打量眼前的这几个人,为首的是个苍头老者,他身后跟着几个青壮年,看到小白他们之后也不显得惊慌,这几个人还懂得上前施礼,看上去除了显得穷困一些,与居住在城里的国人们也没什么不同。

小白问为首的老者,说道:

“老丈有何名姓?你们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贵人,我叫青,我们是世居于此的系上氏一族,此处的名字就叫系上。”

系上?小白想了想,觉得可能有系水上游的意思。古人们常用自己部落的名字作姓,用官职或封地所在的名字作氏。比如小白就是姜姓吕氏,这就是说小白的祖上是姜姓部落的,有个先祖被封在吕了,这一支便叫吕氏一族。

而姜姓的另一支被封在了纪,这就是纪氏一族。同一氏能够追溯到一个祖先,而姓往往只能追溯到一个部落。这个野人村落可以用同一个氏,说明整个村子可能就是一个祖先。

不过小白也没功夫去问他们的祖先的辉煌成就,而是直接询问今年的农事,小白问道:

“你们今年的庄稼长得怎么样啊?”

名叫青的老人回答道:

“今年的春耕没有耽误,雨水又充足,粟谷的收成应该还可以,交完田赋后还能有剩余。”

小白听了老人的话笑道:

“交了田赋之后应该还有许多剩余,你们的日子应该就好过了吧?”

老人闻听此言,也只是笑着说道:

“应该有足够的陈粟可以吃到明年秋收了,只希望贵人们像今年一样不要大兴劳役啊!”

这不是小白第一次听到人们对劳役的恐惧了,小白忍不住问道:

“你们这些鄙野之人不是不用服军役,只要缴纳赋税和承担劳役吗?”

名叫青的老人长叹道:

“每当国君兴军役,征召国人去打仗,我们野人也要跟着去服力役。虽不用亲自上阵,但也要负责修筑边邑的垣墙,伐木砍柴,运输军粮。像今年这样在家门口打仗倒是用不着我们,所以今年才有了点空闲时间整治下田地!”

老人说到这里,不由顿了顿,似是对于往年所干过的事情进行回忆,他继续说道:

“早春时节我们就要先修理好农具,以备今年的春耕。在耕作时要先耕种属于国君的大田,大田种完之后才能轮到种我们自己的。

春耕完毕之后,贵人有召,我们就又得去服徭役。男人要下地耘田,女人也要替贵人们采桑养蚕,纺织丝麻。

秋收之后天气转凉,我们又要去替贵人们修理宫室和房屋,我扪却连自己的冬衣都备不齐。

冬日里要上山狩猎,猎来狐皮为贵女做皮裘。寒冬腊月里还要去河里取冰,为贵人们准备度夏时用的冰块。

一年从头忙到尾,都是在忙着农活和劳役,也只有岁首才能歇一歇,在祭典上饮上两杯酒,这就是一年里最快活的日子了。”

小白听了长叹,觉得自己先前问的问题很好笑。国人们都觉得日子难过了,何况地位更低的野人呢?

在中午已过,小白和宁戚继续坐车前往北面巡视,车上的小白心情又些沉重,便对宁戚说:

“宁戚呀!我听你唱歌唱的不错,要不你再唱一个吧!”

于是宁戚便唱了诗经里的一首《豳风·七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无衣无褐,何以足岁”

……

第八十二章 秋收(上)

小白和宁戚坐着牛车绕着临淄附边转了一圈,见到了齐国田野里的场面,也见到了齐国底层民众最真实的情况,听到了国人野民们对君主们的诉求。

七日之后,小白和宁戚同乘一辆马车,从临淄以北的淄水下游快速赶回了临淄。这几日小白也不是天天巡视,由于第四天下了场雨,所以小白便在一处社稷里休息了一天。眼看着秋收越来越进,小白需要赶回临淄和一众大夫们组织人力物力,分派工具,督促秋收。

返回临淄宫中之后,小白派人召集返回的卿大夫们到宫中集合,又让人先将掌管青铜冶炼的筑无由和负责冶铁的冶利先叫过来,小白要先听听他们的工作汇报。

筑无由和冶利本来都是负责铸冶青铜的工官,只是筑氏擅长筑大的礼器,像鼎啊尊啊什么的;而冶氏擅于制兵戈,就如同长剑和戈矛。铸造不同的青铜器所需要的铜锡的配比不同,铸造技巧也各有所长,但筑氏和冶氏是齐国最好的冶金工匠却绝对没错。

小白在堂中见到了筑无由和冶利。筑无由还是原先那个样子,冶利却显得黑瘦了许多,就连发须也因过于接近冶铁的炉子而被烧得卷曲了,他手里抱着一个大木盒子,里面装着的大概就是这些天所制作的成品。

冶利将木盒交给小白身边的内小臣,由内小臣转呈给小白,之后这才和筑无由一起拜见。见他们施礼完毕之后,小白先让他们坐下,然后问道:

“筑无由,冶利,寡人吩咐你们要尽可能多的多铸造铜镰,你们铸造了多少呀?”

筑无由上前答道:

“回君上,镰制万五千把,小铚两万把。只是府库铜锡多有不足,不出几日都要用尽,恐难再铸造多少了。”

镰就如同后世的镰刀,铚是此时专门用来割谷穗的小刀。因为此时收割的习惯是先将谷穗收割下来,再去用镰刀收割秸杆,所以收获时也要用两种工具。不过眼下这不过七日,能铸造这么多已经让小白很满意了,小白用赞赏的语气说道:

“能铸这么多农具已经不错了。至于铜锡不足的问题,反正距秋收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你们还是要继续,秋收之前能铸多少算多少吧!”小白转过头来又看向冶利,笑着问道:

“冶利,你带来的盒子里有什么呀?让你去建的冶铁大炉之事上可有什么进展?我让你派人去寻找铁矿之事你办的怎么样啦?”

冶利看着内小臣将木盒放到小白的几案上,沉重的木盒被小白随手打开。映入小白眼帘的就是放在麻布上的几柄打制的寒光闪闪的小刀,一把匕首。再就是几把铸造的铁镰了,铁镰有些发黑发暗,明显是铸造的,形制很是粗糙笨重,还给人看上去很脆的感觉。

几把锻打的小刀倒是被打磨得很是锋利,其一边开刃,形如刀币,大概可以用来当刀叉割肉用。至于这把匕首,其实是把匕首样式的短剑,便是此时所能锻打出来的最长的铁兵器了,倒是寒光闪闪,看上去就很锋利,应该被锻打成钢了。

不过小白也知道冶利这家伙将这些打制好的刀匕送来的用意。由于冶利一直负责制作武器,追求的就是材料的锋利和韧性,所以对块炼法打制的铁器很有研究。

小白让他负责主持用大炉子冶铁,好大规模生产铁农具。他虽在表面上同意了却又在暗中继续用块炼法打制铁器。他认为铸造出的铁器粗糙笨重,只适合用于制作农具,再怎么改进也难以用在兵器生产上。要想制作兵器还是要用块炼法,千锤百炼之后才能成为真正的利器。

现在将成品刀匕拿来给小白看,无非是希望能引起小白的重视,让小白用铁来制作武器,放弃铸造农具。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即便面临如此“神兵利器”,小白还是没半点心动。反倒是拿起黑不溜秋的镰刀来问道:

“这镰刀便是用铁炉子里的铁水直接铸造的吧?”冶利见小白没去管那些锋利的小刀匕首很是有些失望,但此刻听到小白问起,连忙上前说道:

“君上,这镰刀的确是由铁水直接铸造,又经退火所制成的。不过即便再三尝试,这镰刀还是即硬又脆,难以成为兵器。

而用锻打之法已经能够锻造出像您看到的这样的尺长之剑了,下臣用青铜剑与之比试,发现其锋利远胜,堪以为神兵利器,臣请继续锻造。

至于冶铁之事由于材料不足,便只是再试验了几次。虽然用上了风箱,使火焰更加炽热,但炉子炸裂,铁水在炉中冷凝不流等事还是多有发生,至今所得之铁也不过千余斤,倒是可以用来继续锻造,省了不少力气。

至于铁矿之产地,下臣也向熟悉山林矿产的虞人和卖赭色颜料的商贾询问过了,齐国东南三十里的铜山那里就有矿苗,我已遣人去察看矿之大小,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

小白点点头,知道冶利所说的铜山就是后世的金岭铁矿。铁矿里由于伴生有铜,而铜又较容易开采冶炼,所以率先被人们利用,铁矿也被称为铜山了。齐国的铜矿资源相对来说并不丰富,比起晋楚的铜矿来品位也不高。

此时齐国的主要铜矿来源分为本土开采的铜矿和用丝盐贸易来换取的铜锡。本土产铜之地就是齐国西方邹平附近的邹山上的铜矿和东方的金岭铜山。

这两处的储量在后世里都排不上号,但现在已是齐国有数的铜矿了,常年有近千人开采。所幸现在能够开采的量不大,浅层的矿藏还能撑得住。至于日后,便重点开发铁矿就是了,青铜再怎么发展也比不上铁。

而对于冶利拼命向小白推销他用块炼法所制的“神兵利器”,在同时代的人也许会很惊艳,但后世见惯了钢铁制品的小白就觉得很是一般了,这种神兵大概有后世菜刀的水准?

而且用块炼法来生产钢铁武器耗费的人力成本太高,如何大规模普及是个很大难题,所以小白又对冶利说道:

“这铁剑虽是锋利,但其产量太低,现在很难普及全军,纵有一二神兵利器也只适合把玩,不能用之于战阵便无益于国。

而若能大量冶炼铁水,铸成便宜的农具,便可替代国中那些木石之类的农具。利于开辟田地,多收谷物,于国于民皆有大利。若能做到像冶炼青铜一样大规模产铁之法,寡人必不吝官爵!”

冶利听闻此语,急忙拜谢,表示会继续努力。筑无由见状也急忙表态发声,说道:

“君上,我筑氏一族也极擅长熔炼金属,愿意为君上分忧。”

小白笑着看向筑无由,心说还是财帛官爵动人心啊。当初小白便觉得筑氏铸造青铜鼎尊,一次就需熔炼大量的铜锡,让他来主持炼铁炉子的话应该更合适。

但筑无由推脱他要负责铸造礼器,恶金触之不祥,怕会惊扰了祖先和神明,所以不愿意干。而冶利则更年轻,也更有闯劲,他早早就尝试着用块炼法来打制铁器了,就算不用小白说他也会自行摸索,试着冶炼钢铁。

但现在小白表达了对冶炼铁器的重视,乃至表示成功之后要加以奖赏官爵,这个大招一出,筑无由终于也坐不住了,主动表态自己也要帮助小白探索如何冶炼钢铁。

对此小白当然是欣然应允了,因为此时的冶铁技术还不成熟,亟须有经验的工匠进行尝试。即便是工艺成熟了,也要有人来负责掌控火候,这也是需要许多有经验的工匠的。为了实现小白心中钢铁大跃进的梦想,愿意参加钢铁冶炼探索的人是越多越好。

第八十三章 秋收(中)

在送走了筑无由和冶利之后,小白换了一身朝服才赶往大堂之中,与自己的卿大夫们一起商议如何进行秋收之事。

在七日前,小白把自己手下的大夫们派往国之四方巡视今年的收成。让各个大夫们与当地的田官们对接,统计一下今年播种的亩数,所需要的农具的数量,以便从国都中调拨,支援各地秋收。

小白派出去的都是些自己信得过的大臣。其中高傒和公孙雍向西方巡视,直至于齐谭交界的西鄙;国懿仲和雍廪被派往东方,潍水流域的原纪国所在地;因为临淄以南多山地,所以小白派隰朋前往;临淄以北直至少海(巨定湖)则派鲍叔牙前住,管仲由于暂未被授予官爵,也和鲍叔牙一同前往。各位大臣们去巡视之时也要注意各地的治理情况,尤其在齐国近些年来新征服的纪国旧地。

当小白进来时,鲍叔牙他们已经在堂中讨论多时了。几人互相比较国中各处的收成,讨论哪个方向到底缺乏什么农具,缺乏多少,再决定向那个方向运送多少农具。

当小白走入堂中,众人都停下话语,向小白施礼,小白也团团回礼,然后走到上首坐下。小白居高临下,环视左右,见派出的各位大夫们也都及时赶回来了,小白很是高兴地说:

“众位爱卿替我巡视四方边境,劳苦功高,实在是辛苦啦!”

鲍叔牙起身代众人回答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我等臣下份内之事,不敢言苦。”

小白哈哈一笑,说道:

“众位爱卿走访四鄙,查察社情,不知今年各地的庄稼长得怎么样呀?”

众人都说今年的收成要胜过往年,堪称丰年乐岁了。小白听说国之四方都将大获丰收,不由喜上眉梢,问道:

“各地的公田今年都种了多少?粟与菽各占多少?每亩所产之粟几何?”

高傒率先回答道:

“齐之西鄙有公田约百万亩,耕种了大约一半,有近五十万亩。西鄙田土肥沃,又有渑、系和时等水源灌溉,只因今年在西鄙与鲁军交战,损毁了不少禾苗,后来补种了不少菽,不过仍然大获丰收。今年西鄙之粟大概亩收六斗有余,公田里收成在三十万石左右。”

在高傒说完之后,负责巡视东方的国懿仲也挺身而出,说道:

“国之东鄙,淄潍二水之间,纪国故地,大概有公田百二十万亩,耕种了一半,亩收六斗有余,今年的收成约有三十五万石多一点。”

在他说完后,隰朋起身说道:

“淄水上游,和西南方向的田地不足八十万亩,今春有鲁军过境,黍粟等粮食种植不多,用于救荒的菽倒是种了不少。所以即便今年天公作美,但人祸难免,南鄙野民所获的粮食也只是够吃罢了,比起往年来好不到哪里去。

今年公田大约耕种了约二十万亩粟,亩产五斗,今年可收十万石粟,又有二十万亩菽,可收四万石。”

小白听到此处微微有些皱眉,他也知道战争会对农事的影响很大,但没想到会减产这么多。若非齐国今年的气候和雨水都不错,只怕自己就要赈灾了。即便如此,如果齐国要在今冬向鲁国开战的话,就必须要从临淄向南方调运粮食了。

只听鲍叔牙最后说道:

“少海以南,青丘一带,有田八十万亩,耕种了近五十万亩,亩收五斗,今年可收粟二十五万石。”

小白轻轻点头,他知道由于临淄北部的沿海地带曾被海水侵蚀过,土地盐碱化很严重,地多卤泽。幸亏有淄水下游所注入的少海这个大淡水湖,才使得少海南方没受盐碱化的影响。即便如此,此处的水泊沼泽还是不少,在未经沟通水系之前,这块土地的潜力还远远未经开发。

小白一边听众人说,一边将众人所言的数据记在一张硬纸上。硬纸是由齐国手工造纸作坊制作的新产品,它的特点是颜色发黄,厚实发硬,表面粗糙。

小白所说的轻薄光滑的白纸,这个造纸作坊还是没造出来,正在继续用桑树皮,楮树皮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尝试。

不过在小白看来,造纸的基本流程是没什么问题的,剩下的就是材料和工艺了。这个要靠不断的尝试和经验积累,要想速成就只能靠运气了。虽说没有后世的白纸写字舒服,但厚实的硬纸也能用来书写了,总比竹简木牍要轻便呀!

此物一经发明,就因其轻便易携(相对于竹木简牍而言),更兼价格低廉(比丝绢便宜),很受齐国的大夫们欢迎,被各个大夫们用在了记录公文数据上。

此刻,小白就拿着一张记录将要收获的秋粮的数据的纸张,一边说道:

“好啊,不算国都附近,单单在四鄙即可收粟一百万石。”

“国都临淄附近,有田二百万亩,耕种了百万亩,亩收六斗有余,今年可收粟六十万石。”

此时的一石粟为一百二十小斤,小斤重约二百五十克,所以这里的一石只相当于后世的六十市斤,也就是三十千克。所以今年的收获看上去很多,但实际上并不多,要知道这些粟米还没脱壳呢,如果去掉米糠,还要再减个两层。

小白将手中的纸板里的数据加起来一算,齐国今年的公田里可以收获一百六十万石粟米。而以一个成年人每年要吃掉三十石粟米来计算,这一百六十万石粟足够供应五万人吃一年!

小白倒是对这个数字没什么感觉,因为这只是理论上的收获,现在还都在田里呢!要是因为收割工具不够,收获不及时,搞不好就会把粮食烂在地里。因此,小白说道:

“现在国中已有制作好的小铚两万把,镰刀一万五千把,供应四鄙之民。但这肯定不够所有人用的,应该如何分派给四方之民呢?”

高傒和国懿仲认为:东鄙和西鄙粮田最多,理应将农貝分布于这两处,这样才能保证秋收,多产粮食。

但鲍叔牙认为,每年秋冬北方都要进行煮盐,煮盐需要大量人口,本身就会消耗本地的粮食。而且把镰刀用在北方,在收获完庄稼之后还能用来收割柴草,当作煮盐的燃料。

隰朋则以为,南方今年受到了兵祸的波及,正需要足够的工具来保证收获,以免因收获不及时而造成饥荒,理应得到照顾。

四个人各执一词,都以为应当加强在自己负责的那方面,最后争执不下,求助于小白。

小白对此也感到有些头疼,虽说四鄙的农人手中肯定还会有工具,但工具不足是肯定的了。虽然往年的时候,齐侯没有给他们补充农具他们也完成了收割,但今年小白上位,怎么也得有点新气象呀!只是这工具倒底要怎么分配呢?

最后还是管仲给小白出了个方案:两万把小铚给东西二鄙,让他们先收获谷穗,至于秸杆,那浪费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南方多种了不少菽,那便给他们七千把镰刀,让他们有足够的工具来收获粟菽。北方本来就有蚌壳所制的铚,便给北方八千把镰刀,以便于他们的秋收,还可用来收割煮盐用的干草。

在工具的运输顺序上,距离临淄远的地方要先运,距离近的地方后运,以便于在秋收之前都能分到工具。至于接下来几天所生产的工具,有多少算多少,便都留在国都临淄附近,最后再发。

小白听了管仲这番话,忍不住一拍大腿,心中十分高兴,说道:

“诸位大夫对管夷吾的建议可还满意?若有更好的方法可以提出来,我们再议一议,若是没有便按此执行吧!”

第八十四章 秋收(下)

即然农具已经分派完了,小白心中也感到放松了不少,趁现下大家都在,小白便决定举行次宴会以感谢诸位大夫这些日子的辛劳,顺便把这些日子挖掘到的贤才――宁戚,介绍给大家。

宁戚这些日子和小白一起在临淄转了一圈,干的就是后世大领导身边秘书的活,一路上也是忙里忙外,显示出了不俗的才能。而他对农事活动很是精通,有关农业的很多见解也超出了这时许多人的见识。比如用牛耕田,麦菽轮作,用粪施肥,兴修水利等等。

不要觉得用牛耕田是理所应当之事,在春秋之前,田里的耕作主要是靠人力和马耕,所以诗经上有千耦齐耘的描述,说得就是人们一起在公田里开荒劳作。

而士人之家之所以常用马耕,这是因为士人都要服军役,此时的战争又是以车战为主,所以家中常备马匹。此时人少地多,有足够的耕地用以轮作,能产出大量的喂马的饲料来,养得起娇贵的马匹。所以尽管用马耕来种田很是粗放,难以精耕细作,但士人家里还是用马耕。

牛的作用在春秋之前主要就是用来祭祀和食用的。牛和猪羊在祭祀之前被养在牢里,所以又被称之为“太牢”。用太牢祭紀可是只有天子才能有的规格,诸侯只能用羊和猪来祭祀,又被称为少牢。

不过随着人口的增长,人均土地的减少,封建程度的加深,铁工具的使用,用牛来精耕细作也就成为较为合适的方式。与娇贵的马相比,牛力气大,吃得少,耐粗饲,很适宜小农之家精耕细作。宁戚就告诉小白,在卫国的庶民之中,使用牛来耕田已经很久了,而齐国这边的用牛耕田的耕作方式还没有出现,还在用落后的马耕和人耕。

如果齐国要想进行一次成功的改革,对土地制度和耕作方式的变革是势在必行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为改革奠定足够的物质基础,减缓施行改革的阻力。而宁戚就是这时代顶尖的大德鲁伊,是掌握牛耕之术,能够让齐国粮食增产的贤才。

因此,为了能够使宁戚进于齐国的朝堂当大夫,小白便在宴会开始之后,对正在饮酒食肉的众位大夫们说道:

“诸位大夫们,你们说为何同样是一块农田,有的地方可以年年耕作,有的地方就必须二年三年的轮作。每年耕种的田地,每年的收成不减,两三年轮作的地方,收成也没有变多,这是为什么呢?”

正在欢饮的众人不明所以,不清楚小白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出有关农事的问题。但众人都有些见识,不至于五谷不识,麦韭不分,还是公子雍立刻跳出来,说道:

“君上,这个我知道,我听人说是因为土壤不同的缘故。禹在划分九州的时候,就说田分数等,咱们青州之地,潍淄其道,厥土白坟,海滨广斥,厥田上下。算不上最好的田土。”

高傒又补充说道:

“除了土地肥力不同,水源也是个重要原因。有水灌溉的地方田土就肥沃,粮食的产量高。缺水的山坡上陵,其产出的粮食犹低。在洪水淹过之后淤积的土地上耕作,往往就能大获丰收。”

小白笑着点点头,说道:

“土地的好坏,水源是否充足,这些先天的因素对农事活动很是重要。这的确是影响土地收成的关键,还有其它原因吗?”

鲍叔牙见状也说道:

“还有人的因素,在田里出力的多寡也影响着收成。在春天耕作时深翻土地,夏天耘田时勤锄草捉虫,秋收时驱赶偷食的鸟雀,可以使粮食增产不少呢。”

管仲也说道:

“田制不同,人的用心程度也不同,公田里庄稼长势一般不如私田里的庄稼长势好。这是因为人皆有私,都想将力气用在自己的私田上,私田的产出多也会使自己的日子好过。而公田里的收获因为和自己无关,所以人们不愿花费精力去顾及公田里时庄稼。甚至人们在春天下雨的时候,都有农人期盼着雨水多往自己的私田里下呢!”

众人听了,忍不住为这些农人的想法嗤笑起来。小白笑过之后却说道:

“这就是后天的原因影响了田地里的产出。今年齐国也算是丰调雨顺,五谷丰登,预计可以有个好的收成,人民一年辛劳,终能有所收获。可若是天公不垂怜,使齐国受旱涝之灾,蝗虫之苦,人民无所获,当如之奈何?”

管仲道:

“可于国中设仓廪,丰年之时,麦粟皆贱,请君上和诸大夫持币收储于仓。荒年之时,谷粟腾贵,请开仓贾于民。若仍有不足,可以籴之邻国,以济民生。若行此策,则谷贱不能伤农,谷贵不能害民,谷价常平,利农利民。”

众人听了,纷纷叫好,齐声说道:

“采!采!有此常平之仓,则国之农民必乐业,农夫乐业则齐国不乏食也”。小白也点点头,说道:

“此亦治标之策也,非治本之策,小灾虽有用,难以御大荒。天道无常,洪致涝,旱致蝗,灾异常并起,此非人力可以定也。

籴米于邻,若邻人欲趁灾荒而伐我,如之奈何?纵使邻国愿粜米于齐,但大灾之时,岂害齐之一地?远国虽无灾荒,可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粮,等把粮食运过来,齐国的国民都要饿死了。”

管仲自以为建立常平仓稳定粮价,这个办法已经很好了,见小白似是还不满意,忍不住问道:

“君上既然以为常平之法治标不治本,势必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难题,不知可否告知臣等?”

小白微微一笑,说道:

“我这个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多开田地,修建水利,教民耕作之法,使人民每年都有剩余之粮。”

众人无不愕然,这话谁都会说,但是多开田,农夫种得过来吗?兴修水利,这要花多少功夫呀?教民耕作,能增产吗?公子雍直接质疑道:

“君上,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可以增产,但是现在农夫们耕种百亩土地就已经很辛苦了,多开田地又有什么用呢?教民耕作,又怎么知道这样耕种,可以增产呢?”

小白笑了,说道:

“诸位大夫,你们虽能在农事上说出个一二三来,可你们谁亲自种过田呢?”说着小白环视左右,众人都缓缓摇头,他们出身最差的管仲都是个士,虽然家里穷,但他是去经商了,也没有种过田。至于鲍叔牙和高傒他们出身大族,更不用去摸锄头了。

小白见众人摇头,说道:

“不亲自去耕耘,就难以获得种田的经验。所以需要去向耕作得法的人学习,才能知道如何耕田的方法。现在我从卫国找来了一个精通农耕之道的老师,来帮助齐国人民改进劳动工具,教导新的农作方法。他能使齐国田野开辟,粮食增产,国人野民家中皆能有余粮,你们说这样的人才应不应该授予官职呢?”

众人齐声答曰:“应该!”

于是小白命人请宁戚上殿,亲自握着他的手把他介绍给大家,让大家认识下这个从卫国来的贤才。在宁戚坐下之后,小后连续三次举杯,向宁戚敬酒。于是众人都知道小白对宁戚的看重,不敢因宁戚身形黑瘦,其貌不扬而小看他了。

第八十五章 秋收(续)

在将宁戚介绍给众人之后,小白便与众人一起开怀畅饮,一边说着一些此次出行遇上的趣事。酒过三旬,菜过五味,腹中有了东西,便要追求声色上的享受了。在宫中举行宴饮,不可无舞乐,下臣在宴会之前便准备好乐师舞女,在小白命人表演之后,准备好舞乐便开始上场。

周时制定的礼乐制度把举行宴会的仪式定的很复杂。比如在国君宴请自己的臣下时称为“燕礼”,就是宴会礼仪的意思。举行燕礼要在国君办公和朝会的路寝殿中举行,主要是饮酒,只食用狗肉。要设主人宾客,君臣之间礼尚往来,一举一动都要有严格的礼制,束缚着君臣的行为,在不知不觉中加强君臣之间的等级关系。这样的宴会一次两次还会让人觉得新鲜,但次数多了实在让人觉得繁琐。但你在举行宴会时又不得不按照这个礼仪来,因为不按礼乐制度规定的来,就会表现为“失礼”。

小白举行酒宴本就是为了像朋友之间坐在一起喝酒吹牛一样,为的就是在一起聊天,加深下感情。而周礼雅乐虽然庄重典雅,形式上也宏大,但更像是一场形式复杂的礼乐课程,而非放松消遣。

小白在现代社会里听音乐,可都是为了享受音乐,放松身心的。但在春秋时代,雅乐这种音乐形式更强调潜移默化间教导你礼仪。也难怪此时的君主们都喜欢听些郑卫地区出现的靡靡之音,实在是雅乐已经满足不了人们对歌舞艺术的精神文化需要了。

就像在特殊年代里一切文艺活动都被禁止,人们只能接触到八个样板戏。八个戏确实很经典,但也架不住十年如一日的演下去呀!所以这段特殊时间一过去,思想文化上一放开,港台的那些靡靡之音马上就成为了人们心中的最爱。

在小白的心目中,雅乐就是特殊年代里的样板戏,民风就是后世里的流行歌曲。所以除了和群臣们举行大型宴会,在齐国宫中小白从不听什么雅乐。如果觉得想听音乐了,顶多找个乐师来单独为他演奏一曲,或是和青荇一起听几个人的合奏。

这时的宫庭乐师都很有水平,在后世也相当于演奏家级别的音乐家了,只有在听他们单独演奏时小白才能感到听音乐是一种享受,否则就是找罪受。在与自己亲近的几个手下们举行的小宴会上,小白也不让人演奏雅乐了,而是以齐地的民风为主,间杂几首雅乐。

这样君臣之间可以交流感情,而不用管那些规矩,酒宴上气氛也比较轻松。虽然鲍叔牙也曾劝说过小白,但小白也只是打哈哈给混过去,时间长了也就不再提了。被小白用小宴民乐招待的几个大臣虽然明知这样于礼不合,但毕竟代表着小白的信任呀,所以也没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指责小白不守礼。

当然,在人数多的祭典和大的宴会上小白还是很守礼法的,而且是严格遵守,为的就是不给人以口实。在小白看来,公众场合与私人之间本来就应该区分开。这些庄重的礼乐用在形式严肃的场合里,私人之间听点轻松的音乐也没计么不好的。

再欢乐的聚会也终有尽时,入夜之后,酒宴结束,君臣都要早点休息,准备明天早起继续进行秋收的工作。群臣依次出列,剩余的饭食赏予乐工,小白将众人送走之后,便迫不及待返回寢宫,去找自己的小美人青荇了。

青荇早就在宫中等得望眼欲穿了。要说小白才得到青荇几天啊,便有一半时间没陪在青荇身边。不是和高傒、袍叔牙他们秉烛夜谈,就是和管仲胝足而眠。前几天为了出去巡秋,小白又没带上青荇,把青荇一个人扔在了宫里。

这是什么行为?因为忙于公务而顾不上儿女情长?不是,这是后世里得到了人家姑娘的第一次,第二天却要去出差,扔下妹子一去一周不回来,连个电话都不给回。此时的青荇就和那些幽怨的深闺怨妇一样,期盼着小白能快点回来陪着她。

其实由于小白没娶夫人,宫中除了青荇又没去宠幸别的女人,青荇就勉强算是小白的后宫之主了。但青荇也深知自己的身份没那个可能,之所以缠着小白也是希望能有个子嗣的意思。但虽然青荇曲意迎合,小白耕耘也卖力,两人在床弟之间花样玩的不少,青荇却始终没有怀孕的迹象。

为此青荇一直愁眉不展,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两人同姓婚姻,导致血脉受到了诅咒。看着青荇那忧心忡忡的样子,小白便好言宽慰,虽是同姓但又不是同祖,人家姑舅表亲结婚不一样生出孩子来了?咱们俩八百年前的祖宗都未必数得着一家,有什么血缘能不被时间冲淡。

关于青荇久久未有身孕之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小白和青荇都没有再提。倒是青荇在床第之欢上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热情,仿佛要将小白榨干似的,而小白年轻气盛,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倒是和青荇好好享受了一番鱼水之欢。

第二天一早,天色未明,小白便被青荇给早早叫醒。被打扰了美梦的小白刚要好好惩罚一下这个小妮子,却被青荇给推开了,边推边说:

“君上,早朝,别闹了!今日有大朝会!”

“哦!”小白一拍自己脑袋,想起来了,自己今天要举行朝会呀!在昨天睡前自己还告诉青荇让她明天叫自己早起,睡过一觉之后居然忘了。即然现在头脑清醒过来了,小白便赶紧翻身坐起,穿好衣裳,又在青荇侍女的帮助下先洗漱,吃掉早餐。

等吃了有个八分饱,内小臣便进来为小白穿上朱红朝服,戴上冠冕,佩玉悬剑,去大殿里和众位卿大夫们见面。

小白和几个重臣在过去的几天都外出巡视去了,昨日一返回便决定要在今日要召集临淄的所有大夫们,举行一次大朝会。

古代里,臣见君为朝,君见臣为会。朝会一般可以分为礼节性的大朝和处理国中政务的常朝两种。因君主接见对象不同而又可分为三种,即在寝宫之中接见宗人,务理家事称为庭朝;接见百官,处理政务称正朝;接见国人听取他们的意见称为外朝。庭朝和正朝也可以统称为内朝,而外朝并不常举行。

此次朝会便是一次正朝,主要的目的便是召集百官,保证齐国的秋收工作顺利进行,其实小白更愿意将它称之为秋收动员大会。即然是朝会,那么所有的卿士大夫们就必须前来,此刻已在明堂前站定身形。

此时,夜色将尽,庭燎未熄,雄鸡唱晓,天色将明。小白坐于堂中上首,看着各位卿士大夫们在礼官的引领下依次入列,站定身形,向他们的国君小白行二拜之礼。小白受礼之后也向他们回了一礼,礼毕之后便请众人先行坐下,然后再商讨今日所议之事。

第八十六章 朝会争论

随着君臣之间行完大礼,大夫们一一入席跪坐,小白便率先开口发话了,说道:

“诸位大夫,这些曰子为了准备秋收之事,众人都勤于国事,费心劳力,实在是辛苦啦!”

众人都齐声回应:

“为君效命,不敢称劳苦。”

小白笑道:

“我知道众位臣工都是勤于国事的,现在齐国的第一要务就是秋收,只要忙过这几天就好啦!”

高傒起身言道:

“君上,府库之中所存的农具今日即将装车,三日之后便能运达各鄙,只要召集田官,将之分发下去即可。”

小白点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几日之内临淄之田就将成熟,到时候我将亲自下田,采收嘉禾,以为万民之榜样。”

众人再拜曰:“臣等愿从之。”

大夫伯偃出列问道:

“君上,现如今府库空空,剩余的金锡又被熔铸成农具。您将这些金属工具散发予野人,帮他们收割禾谷,用心是好的。可如果这些野人在秋收之后,拿着工具逃亡,使这些工具难以收回,会给齐国造成很大损头呀!”

小白看了眼伯偃,没有发话,国懿仲便上前发言了。他说道:

“伯大夫无需担忧。我们几位大夫并不负责将农具散发给民众,而是给田官。由田官再分给乡老,再由乡老分给村社所需之民。每位田官领多少农具都会登记于册,若有短缺,便由田官补齐。田官也会统计乡老所取走的农具,若短缺则罪乡老。乡老即然能将农具放出去,也能够完好无损的收回来,否则他又凭什么担任乡老呢?”

小白闻言对国懿仲说道:

“如此甚好,将责任层层明确,即可便民,又不至于让国家受损失。不过也无需太严苛,说什么完好无损,农具发下去就是为了使用嘛,只要总数对得上,有了点磨损也很正常。伯大夫还有什么问题吗?”

伯偃口称没有便退下了,国懿仲倒似欲有话说,他张口欲言,但还是没有再说出束。在昨日的私下商讨里,国懿仲便担忧小白下令放松了对农具的监管之后,说不定会有人偷偷拿自己的农具来个以旧换新什么的。毕竟青铜在这时候还很贵重,即便是一件青铜小铚,也能换五斗米。青铜工具若是大量损坏,这对国家财政来说会是个很大负担。

小白也知道这种事情很难避免,毕竟有便宜不去占不是国人的性子。但青铜这种材料本身就很脆,很容易在使用中断裂。如果坚持要求用完之后还完好无损,那田官和乡老估计就不会发下去了。如果农具到不了使用的人手里,那这项活动还不如不去做呢。

在处理好农具的问题之后,小白问自己的大臣们,这几日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在朝堂上讨论处理的?众人都表示没什么要事了,只有鲍叔牙站了出来,说道:

“君上,现在有件比秋收更重要的事需要您来处理。如果比事处理好了,则齐国未来富强指日可期;如果这件事您处理不好,那么国家的前途就会受影响。”

众大夫闻听此言,不由哗然,纷纷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有人质疑鲍叔牙这是在危言耸听,小白大声咳嗽一声,让众人先安静下来,才向鲍叔牙问道:

“是什么事情比秋收还要重要?甚至会影响我齐国几十年的未来。寡人头脑愚钝,目光短浅,还请鲍夫子你来告诉我。”

鲍叔牙头一扬,胸一挺,露出一幅“即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的欠揍样子,说道:

“君上,凡古今之政,无论天子诸侯,得贤士乃兴,失贤臣则衰。商汤得伊尹,文王遇太公,此商周之所以兴盛也。夏桀失关逢龙,商纣失比干,夏商自此而亡。国之兴亡,在于用人,国有贤才而用之,则国必可以兴;国有贤才而不用,则国势必衰。在您任用身边的臣子时,国君不可不谨慎啊。”

小白忙说道:

“寡人内有诸位贤大夫辅佐,又立招贤之台,广求贤士于外,这样还不能算得到了人才吗?”

“君上,人的才能有大小,将不才能不够的人放到了超出他能力的职位上,那样也不能算用对了人。更何况您现在遇到了人才却不能任用,就更和没得到人才没什么两样了。

今有颖上人管夷吾,其人有治国安邦之能,用之则国富兵强,请命他为宰相;又有卫人宁戚,其人精于农事,用之则仓廪充实,请立为司田。此二人皆当世之大贤,望君上察而用之。”

管夷吾,宁戚,当世之大贤?管仲还好,因为公子纠之事,还有许多人知道他;宁戚是谁啊?下面的许多大夫们都没听过他,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是小白新发现的人才,曾陪小白巡视过秋收。

而小白在上面一拍大腿,用一脸后悔的表情说道:“哎呀!国有圣贤而不能察,察之而不能用,吾之过也。吾欲用之二人为卿,诸位以为何?”

在下面的群臣中,只有昨天私下与小白会见过的大臣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开始鲍叔牙的举贤便是由小白昨天给安排好的,为的就是在今天在朝上提出来。

小白之所以不自己出面,也是为了防止自己的提议被群臣们反对,那样小白不好下台。如果鲍叔牙的意见被反对,小白还能让双方都有个台阶下。只是小白在上面也表现的太浮夸了,公子雍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君上这演技也太差了吧?差点儿让我笑场。

嗯?别看小白演技差了点,下面的大夫们还没缓过神来呢。鲍叔牙这么一张口,这就要增加两个卿啦?大宗伯公孙奉己赶紧出列说道:“君上,此二人能力如何,还不可得知,冒然授予卿位,恐不妥当。”

小白摇着脑袋,故意反驳说到:“嗳~,此二人吾已试用之,皆有才干之人也。”大宗伯更加激动,说道:

“君上,凡举贤应当举德才兼备之君子,二者不可得兼,当以德为上。有才而无德,此小人之行径。管夷吾和召忽佐公子纠,召忽死节而管夷吾偷生,足见其德行有缺,岂能用之?

宁戚不过一农夫,纵于农事上有所长,授一大夫可也。况卫离齐也不远,不如使人去他的乡里,察问其品行高下,再做决定。”

小白一挥手,说道:“何须察,吾若使人至卫,其乡里中人必有妒其能而毁之者。使者归而告我,则使我心疑,疑则不能用。况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吾用人,用其才也!宁戚精于农事,用之,则可使齐每岁丰收,吾何不用也?”

公孙奉己气得面红耳赤,而大夫伯偃则连忙出列说道:

“君上,管仲还罢了,在临淄还好歹有点名声,官吏百姓都知道他被您不计前嫌,赦免他的死罪,任用他为卿还没什么;宁戚从卫国来,其人无甚名声,骤以高位,百姓官吏恐皆不服。若如此就不再是爱护他,恐怕还会害了他。不若先授予他为大夫之官爵,待其立下大功,君上再赏赐他。”

小白点点头说:

“好,伯大夫言之有礼,即然如此,那便授予管夷吾为卿之官爵,宁戚为大夫之爵禄。现下秋收将近,无有闲遐,便在秋收之后,周正岁首,当告宗庙,然后授予管、宁二人官爵。此事就这么定了,若无他事,就散朝吧!”

第八十七章 圣人再世

三日之后,淄水之畔,井田之旁,士民云集,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中间那身穿朱服的男子身上,那正是小白正在亲自下地收获嘉禾。这片田土位于淄水北岸,从天齐渊发源的温泉水浇灌着这片土地,使这片土地水肥不缺,粟谷长得茁壮整齐,金黄的谷穗压弯了秸杆,饱满的籽粒宣告这片庄稼已经完全成熟了。

为了表现出对农业的重视,小白和一众卿士大夫们一起下田,手拿小铚,收割这块公田里最好的谷穗。小白和宁戚一组,小白拿铚割穗,宁戚拿着麻袋盛放小白所收获的谷穗。小白只选择那些秸杆矮壮,谷穗实成的才收割进麻袋里,所以收的很慢。小白一边收割,一边对身旁刚成为大夫的宁戚说到:

“宁戚啊!你熟悉农事,你可知这黍粟是怎么来的吗?”

宁戚回答说:“据说远古之时,生民繁衍,狩猎采集不足以活民,天帝甚怜之。于是派一只火红的鸟含着支五彩九穗谷,在经过烈山氏的头顶时,将谷穗扔到了地上。烈山氏见此鸟神异,便将谷穗里的种子种下,待来年便长出了五谷。

烈山氏品尝了收获的谷物,以为此物美味又充饥,便制耒耜,将五谷种下,之后又教与万民,因当初那支作种的谷穗便是五彩的,故后世的粟也有五彩。”

小白也听说过这个故事,内容相差不远。看来从古至今的传说都是差不多一脉相承的。不过小白此时却呵呵一笑,说道:

“此村夫之见耳!不过是后人牵强附会,胡乱臆想罢了。我曾看过一册典籍,上书曰:

上古之时,良莠不分,粟就是狗尾草,狗尾草就是粟。神农氏选出其中籽粒最饱满者,播种之后松土浇水,耐心看护,不知花费了多少年月,一代代的把最好的种子选择下来,才最终成为了粟。

现在我们选取要这片田中秸杆最矮,谷粒最多的谷穗,留到明年做种子。矮壮者耐旱,抗风,籽粒多者高产,将此二者结合,待到明年开春便种下,来年一定能够获得丰收。”

宁戚虽然也知道留下籽粒饱满的种子,明年更容易发芽的道理,这选矮壮成实的粟穗倒也没超出他的见识之外。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神农氏是靠这样才从狗尾草里选种出粟来的,不由疑惑地问道:

“君上,神农氏之说,多已不可考,君上又是从何典籍里知道神农氏是代代选种,才将狗尾草变成粟的?哦,君上的祖上便是烈山氏,先祖太公又是学究天人,想来齐国宫中肯定是有些秘藏留传下来。只是不知其中关于农事的典籍会有多少?”

只见小白听到此问却只是笑而不语,好似在对自己说:“你猜?”宁戚更觉得小白这个君上有些高深莫测起来,生恐因窥视到什么齐国的不传之秘而被小白怪罪,便又低下了头,想要句小白谢罪。

小白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圆这个谎,倒不是真不想回答。难道要把后世那什么育种学,什么杂交优势给宁戚讲一讲?只是小白自己也只有望文生义的那种程度啊,真要实践起来估计比宁戚差远了。见宁戚现在一脸惶恐状,知道他可能想差了,便说道:

“我姜姓祖先就是神农氏,他种植五谷,并推广于天下,以解民之饥渴。更以身试毒,亲尝百草,以求辨解草木豸的毒性。使万民辨知何草虫有毒,该当如何化解,以免遭受毒性侵害。

当是时,神农氏尝一日遇七十二毒,身九死而尝试如故。后虽遇毒而死,犹含笑九泉,盖知民众能知此毒之害,而可免受其荼毒也。吾为神农氏之后裔,当以造福万民为己任,岂会吝啬一二道藏?

只是先祖之学,博大精深,形如天书,非常人能有所得。太公得之皮毛,而作《六韬》,惜乎天不假年,未曾尽学。而寻常之人,资质不足,观之反而有害,非良材美质不可。太公后人虽众,然无一可比太公者,我也不行,强行窥视,恐有性命之忧。”

说着,小白做出一脸可惜可叹的样子,慌得宁戚赶紧就要下拜,一边拜一边说道:

“是下臣谮越了,下臣不自量力,竟试图窥视天书,实感惶恐,还望君上降罪。”

小白见宁戚那幅惶恐至极的样子,心中暗笑,连忙将下拜的宁戚扶起,说道:

“吾曾与鲍叔于海边见海市,其飘缈仙境也。吾以魂入仙境,游七日,太公亲自点化于我,使我明至理。待有遐,我自会将其书于纸上,传于天下,以济万民。”

宁戚激动的难以自以,恨不能立刻给小白跪下了,现在的社会风气是什么?是贵族们将自己的藏书知识视之如珍宝,非是至亲嫡脉绝不传授,以免让外人得到丝亳,避免将来威胁到自己子孙的地位。自己这个主君习得天书之后居然愿将所学传于天下,这是什么行为?现世圣人也不过如此啊!

其实哪有什么天书啊?就算有所谓的天书,那也是藏在小白脑子里的后世的那些知识,是刻在灵魂里的那些前世的记忆啊!不过若是小白真能将他所学的知识,不分人之贵贱,皆传于天下,那他就真能称之为圣人了。若他能将自己前世所学的所有知识具现于这个时代,那说不定小白还真能捞个“万世师表”的名号当当。

也许是灵魂撕裂魂穿的后遗症,小白倒是可以对前世所学的东西都能清晰地回想起来。只是前世的自已又不会专门为了穿越而学习,接受的就是普通的教育。托应试教育的福,基础知识的掌握还算扎实,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虽都不精通,但皆知其大略。

但即便是这些基础教育,像数理化生这些东西,就能在这个时代建立起不俗的自然科学了。用理论来指导生产,用实践验证理论,也能保证将齐国的科学技术前进一大步。在这之中释放出来的巨大的生产力绝对能将这个时代给撬动起来,形成物质上掀翻一切的洪流。

而在思想哲学方面,语文课上什么唐诗宋词,古文名句,自己都能记住一点片段。即使如此,在这个文辞匮乏的年代里,小白已是纥常妙语连珠,语出惊人了!

至于诸子百家的学说,存留于后世的各家典籍倒是不少,可自己前世没可能去通读,穿越后自然也记不住。但小白需要去记那些诸子百家的典籍吗?前世里的教育早就已经将如何做一个人的要求给潜移默化中给灌输进脑子里了。

后世两千多年里无数人的智慧,各种各样的思想,都在小白脑海里汇聚,虽然这些思想都是些被扬弃精简之后的思想,但浓缩的绝对是精华。

就在这个思想蛮荒的时代而言,还会有能比自己思想更加深邃,看得到更远历史的人吗?绝对没有!

孔子的弟子可以将他的言论事迹编为一本《论语》;诸子百家们皆有弟子后人替他们出书,扬名。那自己的所作所为又将被写成什么样子呢?后世里会不会也会有人说:

“天不生小白,万古如长夜!”

光是想想就很带感啊!身虽在粟田里的小白却挡不住心在远方!

第八十八章 秋社

小白和一众卿大夫们亲自下地收割嘉禾,作为万民之表率的时候,齐国各地的庄稼也渐渐成熟,秋收的时候到了。在临淄东部这块田里的君臣下地的真人秀结束之后,一众大夫们纷纷驾车从临淄出发,奔向四面八方,主持各地的秋收。

齐国虽然国土不大,但农作物成熟的时间却有早晚。率先收获谷物的是临淄附近平原上的公田,然后是东西二鄙的公田,接下来才是南北二鄙。

按说越往南气温越高,作物成熟的也该越早才对,可事实上临淄以南的粟田还没完全成熟呢,临淄附近已经开割了。这主要是因为齐国地盘太小,南北跨度不大,影吶气温的主要因素是地形。平原里春天地温回升的快,种得早,收获也早。而山地里的温度回升的慢,到收获时反而要比临淄晚些。

由于各地收获的日期较临淄都稍晚上个几天,而齐国的四境又不远,所以各位卿大夫们可以在临淄参加完采收嘉禾的仪式再出发去四境,他们是去代表小白去参加各地的开镰收割活动。

秋收的农活一旦忙起来似乎就没完没了。农夫从早上起来便下地忙活,直到傍晚才收工回家,过去一直都舍不得吃三餐,也在这个时候吃上了。

农夫在田里忙着收割,农妇便在家做饭,整理收获回来的谷物。所以路上只见顶着瓦罐向田里为父兄送饭送浆的少女,在田间捡拾遗落谷穗的少男。有钱的人家驾着马车在大路上来回运送收获的谷物,没钱的只有肩挑手扛带回家。

小白也在此时命人将自己马厩中的马匹都套上车,命人驾驶着车马去帮助还送公田里的粮食。城里专营工商之事的国人们也没闲着,都被小白征召,开始熏除鼠虫,修补官仓,等新粮收获之后便存入府库之中。

小白今年预计能够收获一百六十万石的粟谷,还有相当数量的粟谷、刍稿。但是出于取用运输方便来考虑,便只将东鄙收获的粟运来临淄。北鄙之粟用于支持盐业的发展,南鄙要应对鲁国的军事行对。西鄙有邹山之金(铜)矿,又有谭国这个潜在敌国,在边境附近屯积一部分粮食是很有必要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片片粟田变得空旷了,谷穗被收获之后带回家,谷草便被扎成捆,堆在农田里。家家户户的打谷场上都能听到连枷打专在谷穗和菽豆上的声音。一直忙了半个多月后,地里的农活终于干完,农夫们也能稍稍休息。

当秋收完成,已经快到夏历十月了,夏历十月就是周历的岁首,也就是周历一月。小白站在临淄的宫台上向城内望去,能够望见公田里收获的黍粟被当仓廪里的粮食越积越高,高的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个小山丘。

仓廪的样子就像后世的粮囤子,下面是由黄土垒筑起来的一个圆柱形的泥墙,里面存放粮食,在粮食上部铺满了谷草,上部架上木架子,放上泥来做顶,泥上用草来铺成一个草堆圆锥顶。存粮越多的粮仓体积就越大,顶部也就越高耸,所以被称为“廪”。

因为今年齐国是个大丰年,在今年的秋收之后就应该举行祭礼,感谢祖先和神明的庇佑。秋天的祭典被称之为“尝”,与其他三时的祭礼相比,要举行大规模的狩猎活动。国君在狩猎时要拿出点东西出来,表示将要以此赏赐给臣下,加强君臣之间的关系。

小白于是在秋收之后,在临淄东南的山林那里举行了一次田猎,既能整兵演武,显示作为国君的威仪。这样做又可以清理这片田中的猛兽,好让秋天伐木砍柴的农人们放心进山。

中国的老祖宗们对天人和谐是很看重的,山林是不允许随意砍伐的。因为春夏时节,草木生长,生命萌发。所以这两季不允许进入山林伐木,除非是砍树做棺椁,否则随便砍伐是不被允许的。这种对森林的保护措施也被称之为“山林之禁”。

这种山林之禁随着人口增长,对山林的开发不断扩大,传统制度也就慢慢地废弃了。只有一些特殊的名山大川,帝王陵墓附近会进行封禁,不允许砍伐樵木。这种封禁在清朝时达到了一个顶峰,一次性封禁了整个东北关外!

后世清朝时去东北谋生为什么要去“闯”关东?因为当时清庭还封禁了东三省,设立了柳条边墙,不允许关内的汉人去关外。一个“闯”字就能体现出这是在违法,或是冒着风险去干某件事的意思。

在齐国有专门管理山林河泽的人,他们被称为虞人。虞人就像是后世的守林员,但也是执法人员和税务人员。他们的任务就是要阻止人们去偷盗林木,因为这些山林算是国君的“专利”。想要大规模砍伐木头去卖也是可的,只要向虞人那里交税就行了,这些税金自然就进入小白的私库里了。

当然了,秋冬之时也会允许民众上山砍柴伐薪,当作燃料过冬取暖,这叫“驰禁。”但随着人口增长,山泽之禁便也松驰了,滥砍滥伐的情况到了战国便已经很严重了。所以那时的孟子便说过,斧斤以时入山林,则树木不可胜用也,说的就是要保护山林,不能随便砍伐,竭泽而渔。

在秋收结束之后的几天里,祭祀活动便在齐国各地展开了。规模最大最隆重的当然是小白在太庙里举行的秋祭,卿士大夫、公族们都会参加在太庙举行的祭礼。但这并不妨碍民间也对丰收进行祭祀。于是大至乡邑,小至村社,所有的人都在虔诚得祈求上苍和神明的庇佑。

虽然规模大小不一,形式有繁有简,但内容都基本相同。人们用捕获来的猎物,收获的五谷,从水里捞的鱼虾,天上射的飞禽,地上捉的虫豸,树上长得枣栗,人们酿的浊酒,总之一切能吃的东西都可以作为祭品。祭品种类越丰富,就代表礼数越齐全,人们认为这样更能取悦神明,给明年带来好的收成。

当人们完成整个祭祀活动,一起痛饮浊酒,载歌载舞,鼓瑟吹笙。让身体从秋收的劳累忙碌中舒缓过来,精神也在祭祀中得到了升华,人们整个身体和精神都会放松下来。有了这个秋天的丰收的粮食和收获,人们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准备好好度过这个冬天。

第八十九章 铁犁牛耕(求收藏)

秋收祭典之后,民间的庆祝活动还没走向尾声,临淄的街头巷尾仍然是一片快活的气氛。普通人们都在趁着寒冬到来之前,制作衣裳,修整房屋,储备柴禾,以应对即将到来冬天。

不过,对于普通的农人来说,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农事已然结束,可以在冬季劳役之前先歇一歇了。至于君主会不会大发慈悲,不再征发徭役,没人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这个时代人人都觉得君主征发徭役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儿,会有抱怨,会有逃避,却不认为会没有徭役。

身为平民的农夫们在国君没有大规模征发徭役时可以在家忙活自己的小日子。但作为国君的小白在这些日子里可没闲着,除了要主持和参加必要的秋狩和祭祀,小白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和宁戚一起试验新式农具和应用新的耕作方法上了。

所谓的新式农具,便是小白命冶利制造的铁农具了,有耒耜,有铁锹,有锄有都是用铁制作的头,木制的柄。还有按照马犁所制的铁犁具,也被制作了数种,打算先试验一下,等到明年春天就向全国推广。

而新式的耕作方法,其实更加简单,只不过是使用铁犁牛耕,施粪肥田,兴修水利,连年耕作。这是中国后世两千多年里间未曾改变的精耕细作,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发明,却拥有顽强的生命力,维护了中华这个农耕文明自身的稳定。

此时的土地轮作很大程度上是土壤的肥力跟不上,所以才要休耕,要种植菽豆来肥田。当然也有因为劳动力不充足,农具不够先进,难以种植收茯全部的耕地的因素在里面。而用铁犁牛耕便可以让这部分沉睡时土地能够耕作起来,施粪肥田可以保证土壤的肥力,兴修水利可以最大限度的挖掘增产的潜力。

现下秋收已过,正好到了修整田地,准备种植冬小麦的时候了。对于小白来说,前世用面粉做的馒头包子,面条烙饼,大麦所酿的啤酒,种种美食都在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中,提醒着小白注意麦子的作用。

小麦大麦传入中国距此时至少有千年历史了,小麦现在也已成为北方地区仅次于粟和黍的第三号粮食作物。相较于黍米粟谷,小麦还是有不少优点的,比如,制成面粉有较好的口感,只要水肥跟得上就会有相对较高的产量,等等。除此之外,冬小麦成熟的时间还较早,可以帮人们度过秋收前那段青黄不接的日子,成为合适的救荒粮食作物。

前世里小麦一直是世界上的主流粮食作物,和水稻、玉米一起三分天下。中国北方也一直是小麦的主产区,气候条件还是很利于小麦生长的,前世临淄这地方还算小麦的优质产区呢!现在的气候和前世比较起来要稍暖和一些,但总体上相差不大,不去种植小麦简直是浪费呀!

小麦虽成为此时排名第三的粮食作物,但实际种植中小麦的占比并不高。这主要是因为此时人们主要是用陶罐煮饭,小麦有层厚厚的麦皮很难脱去,与黍粟比起来更不易熟,如果不去仔细咀嚼便咽下去,很容易消化不了直接拉出来。

而要将小麦磨粉之后再制作食物,就又要说到此时小麦的一个缺点:由于驯化时间较短,有些小麦一旦磨成麦粉会又粘又黏,不是很好吃。而且磨粉用的石磨也是一件不小的麻烦,石头虽不值钱,但制作石磨却没称手的工具时真是费神费力,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的起的。

所以此时的小麦大麦都有人种,但都不算主流的粮食作物。而粟耐旱耐瘠,粟米只要用杵臼椿去谷壳,便可以食用。小麦对水肥要求甚高,在没有足够的水利设施时,小麦的产量也不比黍粟高到哪儿去。

所以此时的小麦更多作为一种救荒的粮食,是粟菽的补充。就连小白也不指望能立刻改变人们的饮食习惯,让齐国的人民不再吃粟米,改吃小麦,这明显做不到。

只不过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也不是哪一年都有今年这么好的收成的。万一天公不做美,收成差了,小白的子民们连口粮食都吃不上了,开始用草根树皮来充饥,这不是打小白这个穿越者的脸吗?

所以推广种植小麦作为主粮之外的一种补充是很有必要的,它可以提高齐国的粮食安全系数,增加齐国粮食产出,使小白的子民们不至于饿着肚子。

在这个时代,人口本身便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城市是人口聚集的地方,为了维持他的繁荣需要大量的粮食。在后世即便本地不产粮,但只要有足够的矿产资源和特殊的地理位置,发达的物流就可以提供这些必需品。

但在这个时代,交通运输不方便,粮食这种大宗物资更加难以低成本输送。所以在此时能够成为大城市的地方要么附边就是粮产地,要么便是处在航运发达的地方。

陆上交通靠牲畜拉车,运力有限,牲畜本身还要消耗,成本怎么也不会下降。但水运是可以提供大量廉价运力的,古希腊的城邦就可以依托地中海的海运从远方运输粮食;战国时魏国将国都建于大梁就是因为当地水运发达,可以用运河和天然水系连接中原各地。

而临淄本就是齐国国都,是人口最为聚集之地,每年本地的粮食都不够临淄城里的士民食用,需要从东西二鄙运输部分粮食,以满足临淄这个城市的需求。

但在小白看来,临淄附近水系众多,土壤肥沃,但每年却有很大一部分土地被休耕,影响了本地的粮食产量。如果施用水肥得当,那么这部分土地也能每年耕作,无需休耕。

如果水利设施修建起来,铁犁牛耕的使用使人均种植面积扩大,加上良种粪肥的使用,这里势必能成为高产粮田,足以满足临淄本地的粮食供应了。

打定主意要在齐国推广铁犁牛耕的小白便和宁戚在一起商量,打算现在便用小麦进行尝试。如果今秋的牛耕能够成功,那便可以在明年春耕之时进行推广。毕竟冬小麦在齐国种植的太少,今年要推广也来不及,只能为明年春耕作个示范了。由于未经实践检验,有多大作用不好说,但绝对可以使齐国的耕地面积大增,耕作技术也能前进一大步。

第九十章 试验田

秋分之日后的一个早晨,太阳刚刚从东方出来,就是在小白和一众大夫们采收嘉禾的那块田里,宁戚己经和几十个农夫模样的人来到这块田地上。此地除了人之外,还有几头牛,几匹马,也被带到了田地里,正在由牧者照看着。

在两天前临淄刚刚下了一场秋雨,田地里的泥土还很湿润,地里的粟谷的根茬还没刨出来。由于时间还早,秋日里的清晨刚有一丝凉意,却挡不住旁边一些跑来看热闹的国人,时不时地指指点点,和周围的人在说着什么。

这片田地大约有一百小亩,也就是百步长,百步宽的农田,是此时一个家庭所能耕作的最大的面积了。这块田东临淄水,北有天齐渊的泉水,所以很是肥沃,可以无需休耕,连续耕种。

小白为了在齐国推广铁犁牛耕和其它铁农具,可是下足了力气。通过在临淄秋巡时的走访和借用工具帮助秋收这几件事,小白已经深刻得知了田官在齐国农事体系中的巨大作用。田官们本身一方面是临淄派去监督农夫生产的官员,另一方面他们又掌握着较为先进的耕作技术,成为指导乡间农事生产的技术员。

所以,无论是铁农具的推广又或是铁犁牛耕,粪土肥田的作用,都需要先将他们说服,再去由他们向更基层去推广。小白将临淄本地的田官分批次抽调前来这里,观看使用铁制农具,让他们先明白这样做的好处,以为将来的推广做准备。

此时在田中的这些农夫打扮的人便是临淄附近的一些田官。小白下了征召命令给田官,命他们于秋分之后,在国君的田里种冬小麦。田官们听说是要来为国君种地,很是涌跃,纷纷应召前来。

他们来到临淄之后,就由宁戚带人招待他们,给他们讲明白此行的目的。是因为国君得到了一些新的工具,需要他们前来试用,评判,看看是不是比以前的工具更好,需不需要推广于全国。

国君选择他们来评价,这是国君对他们的信任,是需要努力工作来回报滴!此刻,他们聚在田边的阡陌上,观看路上的这些刚刚制作出来的铁制农具,时时不地下手摸摸,口中啧啧称奇,以此来表达自己心里的惊讶和喜悦。

上午辰时过后,小白的车马便从齐宫的方向来到这块田边,身后跟着鲍叔牙、管仲、和高傒等几个亲信的车马和卫士。由于这块田地是过去齐国的国君举行春耕和秋收仪式的地方,所以大路一直通到田边。小白从马车上下来,见到国君亲自到来,宁戚连忙和一众田官上前拜见,小白也和他们回了礼,说道:

“诸位都是齐国的田官,力田的高手,于农事上各有所长。今曰,寡人将你们召集来这里,是为了关乎我齐国农业的一件大事。正要你们给出评价,以此作为未来行事的依据。此事由宁戚大夫来主持,各位一定要用心配合。”

随着小白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称“诺”,便由宁戚先去安排去了。小白见状满意地点点头,一边指着田地旁摆放着的这些铁农具,一边对身旁的鲍叔牙和管仲他们说道:

“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让齐国粮食增产增收,那便离不开农具的改进。美金所制的耒耜虽比木石所制的要好用,但价格太贵,平常农夫辛苦一年,所剩余的粮食都不够买一件的。但这些恶金,我叫它铁,却可以做到让他们能够负担的起。”

说着,引领鲍叔牙等人看那铸铁所制的耒耜和锄头。将铸铁和美金放在一块儿做对比,铸铁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美金却散发着贵金属那特有的光泽。若是让崇尚颜值的人来看,它们之间就是云泥之别,可若让崇尚实用的小白看来,这铸铁农具可比美金强万倍!

管仲认真对比着手中的两件工具,还用手试了试铸铁农具的锋利的刃口,问道:

“君上,听说这恶金的材料是用作染料的赭石,会不会原料不足?而且我听说冶利和筑无由他们这些日子不断地建炉开炉试炼,可是成功的次数似乎不多啊?”

“炼铁所用的铁矿早就有发现啦,就在离临淄不远的地方便有铁矿。至于炼铁,用小炉子冶炼不是成功了嘛,我是觉得将来用铁量会很大,这才让他们建几个高炉试一试。”听到管仲问起,众人也在关注,小白便给管仲他们解释一下。

小白的回答都是实话,但听到管仲问起小高炉冶铁的成功率,这让小白听了这句话后心中还是有点小尴尬的。炼铁之前,在小白想来这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不就是铁矿石和木炭之间的氧化还原反应嘛。化学式我都能给你列出来,图纸我也能给画个示意图,温度不够我给你用上风箱鼓风,你用炼铜的炉子再改进下不就好了吗?

结果直到今天,冶利和筑无由也就算能做到用小型炼铁炉子少量的生产生铁,连个能连续多次使用的,看上去技术很土的,炼铁用土高炉都没做出来。即便是小炉子,成功率也难以保证,不是因为炉中温度太低而致使铁液没能完全熔化,变成一团废铁;就是因为炉子承受不了炼铁的高温,要是在炉壁上裂个缝子,流出通红的铁水,一不留神便会吞噬几条人命。

小白完全是想错了难度在什么地方,用木炭炼铁是可行的,木炭所含杂质少,也足够炼出铁来了。但承载铁水的炉子所用的耐高温材料就不是那么容易试验出来的,更何况小白还想连续生产,这对炉壁的要求就更高了。而且由于经验不足,这段日子所冶炼出的铁质量很不稳定,产量也成问题,还要不断改进才行。

几人说话间,宁戚已经给那几个田官分派完了活。其实他们做的都是平日里做惯了的农活,他们首先要做的,便是用锄头将地里的粟根铲除,顺便将地里那些青绿的杂草给清理一遍。

将这些杂草和根茬铲除之后田官们便被分成五组人马来翻地,使用不同的农具来制耕一亩田作为比较:他们一组使用木制耒耜来翻地,一组用美金,还有一组用铁农具,这三组是人组。

还有两组人,一组驾驭着两匹马,拉着犁,另一组由宁戚亲自带领,使用两头牛来犁田。无论马和牛,都是用新制作的铁犁,以牛马分列于旁,在中间用绳子拉着犁头前进的方式进行。

这场比试其实没什么必要,所有人在开始之前便知道结果了,最终也不出所料,无论美金还是恶金,金属的农具是要比木制工具省力太多。但人力与畜力相比较又要差的远了,运用了新犁的牛马都要比人快速。

而两匹马所犁开的田土也要比牛耕的要多,只不过牛耕作的田土要比马耕的深一点罢了。田官们在比试完了之后对着新式的犁具很是赞赏,尤其是那个带弧形的用铁来制作的犁头,更是让田官们畅想起明年的春耕了。

其实有了铁犁之后也可以直接用在马耕上,而小白坚持要用牛来耕田当然是另有考虑的。贵族们用马来拉车载人和用在战车上作战,牛这个大牲畜还是只用来祭祀牺牲,因为它没有像马一样的速度,所以贵族们漠视了牛的作用。

只需乘马车作战而无需亲自下地种田的贵族们还没有意识到牛也可以作为一种畜力应用在农事上。与每天都要食用六个成年人食量的粟米的马不同,牛它吃的少,耐粗饲,对于养不起马匹的许多农夫来说,养头牛对于不用作战的他们来说是个新选择。

第九十一章 上行下效

时间到了正午时分,百亩土地早已平整完毕,只待进行播种了。此前要想播种时几乎全靠用手撒播,用手撒播难以控制种子落地的位置,这就造成禾苗生长不齐,难以中耕除草和收获,种下的种子和收获的庄稼的产出比例很低。所以小白便指引工匠制造出了耧车,而且还是多脚耧车。耧车是我国先民发明的一种条播机械,领先了西方两千年,用耧车播种省时省力省种子,效率比手播高多了。

参加劳动的田官们此刻正聚在一处,给予手中的农具很高的评价。毕竟铁犁的优势很是明显,与木犁相比要锋利,又不像石犁、铜犁那般脆而易碎,是件结实耐操的好农具,值得花大力气在齐国推广。

尽管田官们声称这是他们所见到的最好的犁具了,但小白对于这时代的铁犁只有两个字的评价――笨重。卯榫结构的木质犁身这个不太好改;用大块铸铁制造的犁头需要炼铁技术的不断进步;长直的辕并不易在小块田里转向,所以小白让他们试着用下曲辕。

在小白看来这个比较成熟的直辕犁还有很多需要不断改进的地方,但对没见过世面的田官们来说,这件犁具本身就是件艺术品,它的全身都散发着美的光泽,比什么美金都漂亮。

而三脚耧车就更加方便了,它由一匹牛马就可拉动,完成一亩地开沟播种的任务只要两趟。可以想见,在明年齐国境内的田野里禾苗必然拙壮整齐,远胜他国。

就在田官们在田地里忙着检验铁农具的作用时,小白的手下也在路旁架起了铁锅。没错,是铁锅,它可能是这个世上最早的铁锅,是由生铁所铸造的。它全身黑漆漆的,直径超过四十公分,锅底浑圆,两旁有耳,缠绕着麻布,以防人被烫伤。

它与后世的铁锅相比显得要更厚重,此刻却被架在一个火堆上,锅里烧着热汤,锅下面燃烧的便是田野中捆成捆的谷草。它也不是这里唯一一口铁锅,在士卒们那里还有九口,有的煮粱米,有的煮菜羹。

不错,小白便是打算在这田里用铁锅来做一次饭,以招待来这里的田官和士卒。毕竟皇帝还不差饿兵呢,田官们应召前来为自己干农话,不能再让他们自带干粮呀。

其实这年头的军役劳役都是需要自带口粮的,在离家之前就需要带上脱壳了的粟米,到了要去的军营或工地便将这些米交给主管军需粮秣的官吏,再由官吏统一进行分配。若是有主管官吏进行贪墨,或是劳役超期,或是携带的口粮不足,那便只好去寻此草根树皮加进锅里一块煮,煮出什么饭来就吃什么。煮出来的饭食吃不饱,要干的活儿却不能少,饥饿劳累之下,有时不知不觉人就累倒了。所以民众们才如此畏惧服劳役,那是因为服劳役的地方都很劝苦,身体不好或生了病都很容易死在外面。

此刻小白要招待大家的饭菜也不算什么好的东西,饭是粱米饭,羹是豆腐咸肉野菜煮出来的大杂烩,羹汤无需放盐,只靠咸肉里的盐份便足以煮出滋味来。

毕竟是国君招待的午餐,平曰里只吃两顿饭食的人也感到肚子饿了,接过士卒们递过的大陶碗便狼吞虎咽起来。小白和一众大夫们当然无需向他们那样吃大锅饭,另有小灶做了一锅,虽然材料和其它锅里没什么大区别,但在用心程度上却不可同日而语。

当小白坐在田畴上吃完了饭后,起身回望居然见到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国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聚成了个圈在看着小白这边。这可把小白呵了一跳,忙问武翼道:

“什么时候在这里聚集了这么多国人?”

武翼笑道:

“君上,您是不知道您多有魅力呀!您刚一出城来到这里,便有人跑回城里通风报信,秋收之后的国人们本来就闲着无事,一见到您在这里就全都跑来看热闹啦!”

呵,居然是来参观的吃瓜群众!小白见他们围着不走也没有去赶人的想法。反正铁农具的推广也要靠国人农夫们心中认可,既然这么多人在这里不如当成一场展览会,就当为铁农具打个广告,也让这些人提前了解一下。想到这儿,小白便去将宁戚叫了过来,让他引领田官去向农夫们宣传一下铁农具的优越性。又让负责煮饭的厨多做一点儿饭羹,提供给在场的老人和小儿,也算是尊老爱幼了吧。

可小白没想到的是,一见国君还让人放饭,围观的人们更不走了,而且还呼朋引伴,这片地方围的人越来越多,搞得武翼都心生惶恐,恨不能把小白扶上马车,趁早返回宫中。

这其实还是小白对齐国人喜欢凑热闹,赶时髦的性格估计不足。后世里齐灵公喜欢让宫里的女人穿男装,被宫外的国人学去了,一时满城妇人堵穿男装,搞的男女不分,十分不雅观。灵公下令禁止,没人听从,后来有人劝谏说:国君你只要让宫里的宫女穿女装,外面的国人妇女就不再穿男了。果然,宫里刚换女装没几天,临淄的妇女们便又穿开女装了。齐国的妇女们将宫中的穿着视作时尚,一有变动便纷纷效仿,这和后世的粉丝们追逐自己的偶像的行为没什么不同。

如果说女人还会被时髦什么的影响的话,那此时的男人也差不到哪儿去。田齐桓公午爱穿紫色衣服,可紫色在周礼中是杂色,有身份的人是不会去穿杂色服饰的。只因为国君爱好紫衣,所以齐国人人崇尚紫色,在那时候一匹紫绢能抵五匹素色绢帛。虽然也有天然的紫色比较少见,所以有一定溢价,但齐国人对偶像或权贵们的审美取向的认可也是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

而且这种情况也不单单是在齐国,邹国的国君喜欢戴长缨,也就是长长的帽带,于是邹国人便都戴着长帽带。楚国国君喜欢细腰,于是楚国的女人为了减肥带至饿死了人。

当然好的方面也不是没有,晋文公时便听从手下的建议,衣着俭朴,不尚豪奢,于是晋国的民风便趋向朴实,晋国也因此国力大涨。

这种因为国君的作风和喜好问题,造成国人们纷纷追逐和模仿的现像在中外历史上都屡见不鲜。即便今天,普通人在面对那些专家、偶像、权威人士时,也难免会对他们的看法更看重。

齐国人的这种想法倒是让小白的心思活络开了,也许以后要改革服饰,改变生活习惯,乃至移风易俗,都可以用这种方法来进行。即然齐国人会很容易受到上位者的影响,那小白自己一定要把这个优势利用起来,让他成为推动变革的一种动力才行。

第九十二章 信任(求收藏)

自从小白发现自己的作为很能吸引一些人跟风模仿之后,小白去宫外的次数更勤了。这几日,小白天天跑到城外的田地里,甚至试着去亲自去下田犁地。而每曰午时那些铁锅所做的饭菜更是吸引了不少人恋栈不去,几乎每日都要去小白那儿报到。

为了向齐国的国人们演示新式农具的作用,以便使各地的人们在明年的春耕中都能用上新式农具,小白不断征召各地田官,让他们带上服徭役的野人,来到临淄附近种植冬小麦。这样即可以在公田里种上小麦大麦,使明年多了不少粮食产出,又能使人们提前熟悉下农具的使用方法。

小白把秋耕之事交给大夫宁戚来负责主持,宁戚需要在临淄附近的地块上种植二十万亩麦子。这与临淄附近的空闲耕地比起来的确是不多,大概只占临淄附近农田的十分之一。

之所以耕种面积如此之少,主要是麦种不够了。因为小麦更多被用来救荒,所以都是些野人们在私田里种一些,贵族和国人家里的粟米吃不完,谁还会去吃难吃的小麦!

而救荒用的小麦大都在六七月份,秋收之前这段青黄不接的日子给吃掉了。家里即便稍有剩余,也是农人为自己留的麦种。总之小白为了凑够种这二十万亩公田的麦种,四处向手下的大夫们搜集求购,使得齐国家境普通的国人都不愿吃的小麦,价格都上涨了。

而小白不单单是为了种小麦救荒而去种植,更重要的是为了全面推行耕作的技术。所以宁戚选的这些麦田被分成了数块,围绕着临淄进行分布,以期起到示范作用。

而这些麦田为了便于灌溉施肥,便不能离得临淄和淄水太远。而明年的春天主要还是要种粟,所以不能选取最好的地块。所以宁戚选择的麦田便是有以下两个条件齐备的优先:

一是要离水源近,无论河水、泉水还是湖泊,土地的肥瘦不要紧,离得水源一定要近,以方便麦田灌溉。二是土地尽量选那些今年种过粟菽,明年需要休耕的土地。这样既不占用明年的粟田,又可以很直观地显示出用粪肥田的巨大作用。

当然,一些有经验的田官也对宁戚选择的这些地块表示了质疑,他们担忧在这些本该休耕的土地上种植会很快耗尽这块农田的肥力,使明年长不出什么好庄稼出来。一些田官在与宁戚争辩之后还来找小白评理,小白接待了他们,听完了他们的理由后说到:

“你们所说的我明白了,你们是在担忧这些田地会因为肥力不足,而使这些麦子长不好,对不对?”

为首的田官年纪已经不小了,他从事农业已经几十年了,对农事上很有经验和见解。此刻,他认真地对小白说道:

“君上,您不能让宁大夫胡来啊!这肥沃的土地每年都可以耕种,贫瘠的土地就需要换茬作物或是进行休耕。现在在不够好的地上连续耕种,这就像两匹马拉重车,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而他的主人还要再向车上装东西,这马能受得了吗?现在不休耕就要接着去种麦子,能指望田里会有好收成吗?”

小白见这老头说得情真意切,乃至眼角都含着眼泪了,心里很是感动。不管怎么说,这老田官见到了宁戚干的这不合常理的举动之后便向小白这个主君报告,并提出自己的意见而非盲从都是件好事。因此小白很耐心的说服:

“老人家,这件事是这么回事。宁戚大夫曾在卫国尝试着用过以粪肥田,在保证水源的情况下,能使下田达到上田的产量。而我们种麦子的这些地块都不缺水灌溉,只要施上肥料,即便不休耕也能达到高产。老人家您想啊,像这样的田地咱们齐国还有很多,只要这次成功了,以后便可以在其它农田里推广,这样一年能增产多少粮食呀!”

这个老田官听了小日的话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种田几十年了,从没听说过用粪肥田这种事。粮食这么金贵的东西怎么能用屎尿去浇灌呢?唉!算了,我年纪大了,以前也没见到过会亲自下地犁田的国君,也没见过用牛犁田和新式的恶金农具。

只要君上您心里明白,别被人蒙骗了去就行,您愿意听我唠叨而不是赶我走,我已很满足啦!左右不过是一季冬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您关心农事这是件好事,即然您以为您所干的是正确的那便用心去干吧!您忙您的,不用送老头子我啦!”

小白一边送老头出去,一边在心里感叹:国君的所作所为国人的眼中都是有杆秤的。像小白不断下地,亲自耕田,尽管没干出什么成绩来,但已有田官认可了他这个君主的作为。这个老田官虽因见识和眼光有局限,还没意识到施用农家肥对田地的重要作用。但他的心里却十分有责任感,愿意冒着风险来向小白提意见。最后小白虽没能完全说服他,但他却愿意相信小白,因为他能看出小白对农事的关心决不是装样子或是连个样子都不愿装。

田官和国人对施用肥料的怀疑不过是小白所面临的困难里的一个罢了。为了使新式农具为人所熟知,小白不单单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吸引人们到田里去看稀奇,更是不断催促官办的作坊快点打造小白所需要的新式农具。小白自信的认为,只要生产出的新农具足够多,总会有人去摸索着使用它。

为此,小白便征召了大量工匠,在官办的作坊里按照图纸和样品来制作新工具。由于农具主要是些卯榫结构的木质品,小白几乎把全临淄会点木工手艺的人一网打尽,害得有些人修整房屋都抱怨找不到合适的木工。

因为小白对农具的数量要求很大,征召的木工又很多,府库里库存的木头很快就不够用了,必须向市场上购买。由于冬天将至,这段时间修理房屋的国人很多,使得木材的价格也开始上涨。

木材价格上涨,会使想要修建房屋的国人抱怨,而刚砍伐的木头未经阴干又不能直接用。小白正在为这事犯愁呢,负责王宫宫室维护的大夫告诉小白,制农具的木工匠人实在太多了,再这么下去连今年整修宫室的工匠都不够用了。

“嗯?修理宫室?”小白一听这话眼神都亮了,说道:

“既然要修理宫室的话,那么你那里一定存了不少好木头吧?快些送到制农具的那里去吧!”

只惊得对方呐呐无言,许久才说道:

“君上,那宫室……”

“宫室什么时候修理不行呀?还一定要在今年修理嘛?”小白可没有什么为自己修补一下房屋宫殿的想法,这些破屋子即使重建了又能有什么用?能用在明年春耕上吗?

小白为了制作新式的工具从而使齐国明年的农业有个大跃进而忙得几乎迷怔了。这段时间不单单是在制造农具,管牛马的太仆也在为明年的春耕而准备牛马。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便是冶铁部门。尽管小白已经命令冶利去增加炼铁炉的数量来扩大生产,但多生产出来的部分马上便被制作农具的地方要走了。

应该说这段时间冶利主持的冶铁作坊干得不赖:木匠们用上了铁制的斧斤和锯刨,使得木匠们效率大增;农具上装上了铁制的部件,使得耕田的效率得到提升;市场上甚至出现了铁锅,即将改变临淄人的生活。

但做到这一切的代价便是铁矿石跟不上消耗,木炭耗费十分惊人,在不是寒冬取暖的时候市肆里居然连木炭都涨价了。冶利已经连续几次来找小白,他声称:这样下去别说实验大的高炉了,生产原料连小炉子都满足不了,就算大高炉试验成功了又能怎样?不一样要望炉兴叹吗?你要是连原料都解决不了,说破大天都是空谈!

第九十三章 发展带来的问题

无论是什么产业,只要想扩大规模,就离不开足够的劳动力。齐国的劳动力就不充足,或者说,这个时代所有国家的劳动力都不足。

一个人,要想从婴儿变为合格的劳动力,至少需要十六年。而一个成年劳动力,他们最有价值的时间,不过二十年。在这期间,又会因疾病或意外而消耗掉一部分。

所以这个时代的人口并不多,堂堂的齐国现在无论男女老幼也不过百万人口。这百万人中有大半人口是青壮,算得上合格的劳动力。未长成的孩童和年纪大的老人只能算半劳力。

而这些劳力半劳力,要承担起种田、养殖、纺织、攻木、涂漆、铸冶、制革、煮盐运输,等等所有出现的行业。如果要按现代的分工细分的话,这点产业又能被分出好几十个子项,每一项都会占用不少劳力。

更别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需要耗费大量劳动力来供养的庞大阶级,那就是贵族!这段历史上的变法,为什么都会将贵族们当成五蠹之一,而加以打压和限制呢?还不是因为他们因先天的身份而占据了太多的资源,却拿不出匹配这特权的功劳。

一个想要让国家变强大的君主是不会放弃那些用低廉的代价就能换取的下层士人,而去选用那些能力平平,空有一幅好皮囊的贵族们的。更别提这些贵族本身还是王权的一种威胁的时候了。

小白现在对公室和贵族们比较重视,是因为他们普遍受过教肓,在此时的社会中属于素质比较高的人群。在知识没有向下层普及,没有能够替代他们的官僚出现之前,贵族们还算小白统治国家的一大臂助。

同样的,商人作为此时的不安定份子,东流西窜,在各国之间四处游走以赚取超额利益。他们便成为了后世统治者最不欢迎的群体,以儒家占据主导思想的中央集权政府本身就看不上商人。认为他们不耕不织,却能有钱财供他们挥霍,所以历朝历代对商贾的看法都不太好。

小白虽然明白商贾在此时的重要作用,也清楚他们能为国家提供不少钱财,方便各种货物的流通。但商人们本身也占据了过多的生产资料和物质财富,他们还会夺占国家的人口供他们役使。平日里小白还感觉不到什么,但当面临劳动力短缺,尤其是有技术的劳动力短缺时,小白还是感到不爽。

本来以齐国铸冶工业的发展程度,矿山开采上会有足够的劳动力来开采铜铁,以目前冶铁工坊的发展规模,本不应该会遇到原材料缺乏和劳力短缺的问题。

但由于贵族们对青铜器皿的普遍使用,又有陪葬和武器制造的需求,导致青铜的铸冶部门消耗了大量人手用在采铜、炼铜和铸造铜器上。由于青铜铸冶的发达,所以新兴的冶铁工业遭遇了第一个问题,它必须和炼铜的部门争夺劳动力的分配。

金属的开采和冶炼本来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它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和有经验的工匠,来完成从矿石到金属制品的一次次蜕变。新生的冶铁工业需要大量的人手来为它的上下游服务。

它需要更多的人从事铁矿的开采而非用在采掘铜矿上;它需要更多的人从事铁矿的冶炼而非继续铸造青铜;它用优异的性能和低廉的价格在抢夺铜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使人们逐渐意识到属于钢铁的时代到来。

其实若非小白对冶炼工业的一些改进和发明,这种劳动力的短缺会更加明显。别的不提,单说为炉体内进行鼓风以便提升炉温这一项。在以前炼铜时便需要制作大的皮囊,用数十人进行鼓风。即便如此,它所能压入的空气还是比不上四人轮班拉风箱。

为了解决铁的冶炼而想出来的各种办法,它不仅仅可以用在炼铁上,更被用在冶铜之中,对人力的需求在无形中已经减轻了不少。只是随着小白的要求,炼铁部门要扩大规模来增加产量时,这才发现能用的人还是太少。

而现在正值周历的岁未,夏历十月初一便是岁首。岁首之时你不需要祭祖祭天,祭神祭社吗?哪一样也少不了作为礼器的青铜器啊!所以青铜器作坊那里也是叫苦不迭,大量工匠被叫去开炉炼铁了,咱这礼器今年到底还铸不铸了?

礼器当然还是要继续铸造的,用青铜来当礼器有几百年的传统了,要想全部废除掉是不可能的。但小白也不打算停下铁制农具的生产,现在离入冬还早,春秋之时的天气又较暖和,小麦还能再播种个几天,有多少算多少,种多了又不会亏本。

至于铸冶作坊的缺人问题,只能用增加人手来解决,熟练的工匠没有,不是还有新手学徒嘛!至于学徒工的来源,那便只能从工匠家里的子弟中选了。由于此时还在实行工商食官的政策,工匠都是在官办工坊里劳动,当然也要由官府发钱粮,现在招几个学徒,出师之前便先发放普通匠人的一半俸禄。

就是这样,工匠们的子弟还都抢着前来,反正子从父业是此时的常态,铸冶这种危险的工种让自家长辈看顾着些还能减少些风险。当然必要的安全生产培训和严格禁止十六岁以下童工是必须的。

年龄太小的童子在以前的铸冶时还会被用来拉皮囊鼓风什么的,但现在有了风箱不用了。至于安全生产的培训,小白认为还是很有必要的。比如说,铜铁这类金属在高温下会有亮丽的金红色,是个人都会感受到危险。但在刚刚铸造完成,内部虽然还有高温,但外表已和普通铁块没什么不同,这种欺骗才更加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先用块猪皮在那看似普通的铁块上做个实验,那些不知深浅的菜鸟们便会记住这种情况。否则在铸冶这种危险工种,每天面对复杂而忙碌的危险工作,说不定当天就会造成人命伤亡和烧伤残疾出来,小白还做不到那种完全漠视的程度。

这几天,负责掌管祭祀的官员天天跑来提醒小白,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在冬烝的祭典上可是要确立齐国的宰相的,这是朝堂上的大事!君上你不能天天在外面浪了,要赶紧斋戒,以示自己的虔诚。人间的非议你可以无视,但不要触怒了鬼神。于是,小白便需要去准备岁首的祭祀了。

第九十四章 冬烝

自从来到了春秋时代,小白便感觉到这个原始的农业社会里的人们和后世人的思想上的不同。在后世里,人世间的红尘百态才是人们的追求,思想上获得了解放的人们在面对鬼神和祖先时,或许会虔诚一时,但旋即又会专注于自己的现实生活了。

但在此时,原始的野蛮和蒙昧伴随着我们的先人,先人们对那些天地间的种种神异的自然现象,无法用具象的语言来表示时,便想出了一些抽象的概念,像神,天,鬼之类的人们不曾得见,但又似乎确实存在于心中的东西。这些想像便是神话的起源,它寄托着人们对征服这个世界的最初的向往。

此时,无论东方的中国,又或是西方的希腊,都有各种神明在被人们传诵,人们崇拜多位神明,为这些神明进行分工,让他们各自管理一项或多项事务,保佑人们的生产和生活。

但东西方神明的形象却有限大不同。东方的神是自然生灵,天生精华,又或是先人们因功德而成圣。祖先们因自己的牺牲和奉献而被人们所牢记,逝去的先人英灵不灭,成为了人们心中的守护神。所以后世的人也将祖先视若神明,祭祖宗便是在祭祀神。

而在西方的神祇似乎是受到现实中因素的影响,从一开始便是充满阴谋与诡计,用权力来占有和掠夺的上位者的形象。人类的祖先无论如何也成不了神明,顶多被称为英雄。英雄终将死去,不能像神明一样不朽。

而如此现实的西方神祇却被无所不能的上帝取代了,一神教成为了人们的信仰。而中国从始至终都是多种信仰并存于世,对祖先的崇拜是浸润在骨子里的思想,宗教从来只能作为一种补充。

所以无论在何种时代,祭祖祭神这类祭祀活动从来都是一件无比郑重的事情。上至统治者,下至底层庶民,每当遇到重大节日或是有重要意义的日子,一场祭祀活动总是不可避免。祭祀不仅仅是取悦祖先和神明,更能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

齐国今冬的孟春之月里的冬烝是在周历正月岁首,这标志着小白成为国君之后又开始了新的一年。后世齐国的史书上便将其称之为齐桓公二年,也是鲁庄公十年,再过两个月,马上就是公元前684年了。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在风起云涌的春秋时期,属于小白的时代就要到来!

而无论小白的心中有再多的宏图伟业,雄心壮志,他也不能公然违背这个时代的礼法。礼法就是传统,束缚着小白,也束缚着贵族,更束缚着这时代见识有限的小民。

比如说在冬祭之事上,小民们可不管君主们怎么想,他们只知道冬天祭祀的神明将决定他们明年的命运。而中国天人合一,君权天授的思想是如此深入人心,国君的所做所为很容易就能和苍天联系起来。如果明年风调雨顺,那便说明国君得到了上天眷顾,人们便会认为国君的作为合了天意。

如果明年诸事不顺,人们便会认为当政者是触怒了神明和苍天。即便国君没什么错处,人们也会给安上个什么“失德”一类的罪名。

更别提如果小白在这祭祀期间干了什么不合礼法之事,哪怕他在做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也会被无知的人们指责。小白只要不想把先前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声望归零,都只能宅在宫中,进行斋戒。

此次冬祭的规模隆重,由于小白还没有夫人,便只能一个人去祭祀。斋戒期间,声色都应远离,这就让一心怀孕而痴缠小白的青荇心里郁闷。小白也感到此次斋戒的时间特别的长,先是七天散斋,以收敛心态,再三天斋戒,以诚心致意。

一晃十日,终于捱到祭典这天,小白换好衣服,随同引导的礼官,来到齐国的太庙之中,站于左阶之下。太庙前已经挤满了人,小白环视左右,感觉到这次祭祀来的人还真不少。

四时的祭礼虽各有不同,但在仪式上都差不了多少,当祭典开始,钟磬齐鸣,仪式宣告开始,小白站在那些巨大的鼎器之间,观赏上面的铭文,赞讼祖先的功业。由于在鼎上的铭文要为先祖讳,所以说得都是些好话,小白对这些祖先的光荣事迹也没什么想法,倒是钟鼎上铭刻的这些金文令小白心中一亮。

此时通行于列国的文字主要是采用西周史官史籀所写的《史籀篇》,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大篆。大篆本身便是将当时的文字给规范化和复杂化的产物,与同时期的金文务求精简,以方便镌刻的想法截然不同。

虽然小白也比较认可史籀这种将文字相统一的作为,但内心里仍在忍不住地想,史籀所书的极其复杂的大篆会不会是为了将知识和文化垄断在上层,不让下层接触呢?毕竟人要学习复杂的大篆要比简易的金文花费更长时间,也在无形中划分出了门槛。

后世里诸国的文字都在不断简化之中,而秦定于天下。秦国那从西周大篆里传承下来的文字也便被人称为小篆,后来又推广了更为便利的隶书。

但在此时的小白看来,虽然金文的规范化不足,但它明显更加简单、易于学习和书写。当然小白也不是要去推广金文,有后世更为规范,同样简洁的简体字在干吗去用金文呀!不过有了金文这个参照在此,小白变更书写方体便更有底气了。在以往,小白还在担忧简体汉字会不会引发众人的反对,但现在不是有了同样简易的金文吗?我再发明更规范的简易字体也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在小白观看钟鼎上的铭文,一边在思考文字改革的大业,祭祀的人们已经去迎接皇尸了。皇尸代表着的是死去的先君,就和后世里讲迷信的人去请个大神差不多,扮演代表先君的皇尸的人是齐国公族里小白的下一辈,名叫公孙艺。

迎接皇尸都是由臣下代劳,出于礼法的考虑,小白作为国君不能到门外亲自迎接自己的下臣。而一旦皇尸进入了太庙门中,公孙艺便由人转变为神,就轮到小白向他献礼了。祭祀的仪式每个季节都差不多,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一个奉献祭品,有裸礼,荐血腥,荐熟,馈食等;一个是歌唱演奏;另一个是乐舞表演。

在奉献祭品给祖先享用的仪式上,各种祭品都要齐备。在编钟轻鸣,石磬和声之间,小白作为国君先手持玉圭向皇尸行裸(guan)礼,也就是以酒来献给皇尸,皇尸小尝一口,再祭洒于地,如是者两次。

然后再由大宗伯上前来行裸礼,大宗伯手持玉璋。随后小白要取牛的肝脏请皇尸品尝,这叫荐血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血食。这个举动被认为是讨取皇尸的欢心,人们认为皇尸便代表着祖先,讨取皇尸的欢心就和人孝敬祖宗一样。

随后的活动便是唱歌演奏乐曲了。虽然平日不受小白待见,但礼乐制度中的大雅之乐本就是为此时而制定的,正是适合在此时演奏。诗经里金石之音,管弦之声在太庙里传得很远,声音清雅而悠长。

在演唱完诗歌之后便是舞蹈,舞蹈便是“武蹈”,是执干戚而舞。小白一手执涂着红漆的盾牌,一手执玉制的斧钺,和一群大夫们在祖先的神灵面前献上自己的舞蹈,展示君臣之间的和谐。

在各种仪式完毕之后便是吃祭品了,所有人都吃点神明享用过的食物,以此希望能有福报。但在食用时也是有讲究的,要按照等级顺序下来:

首先便是由代表先君的皇尸先吃,他享用完了再由小白和国子、高子、鲍叔牙三个卿一块吃;国君与卿吃完由八个大夫再上前来吃剩下的;大夫吃完由十六个士再吃,士吃完的分给地位更低的厨师,乐师,阁人等人。地位从高到低,以显示阶级森严,但人人有份,以彰显恩德泽于贱庶。

除了这些仪式之外,本次祭祀最重要的便是进爵加禄了,除了前几次因作战立功之人需要进行封赏,小白还要在今天任命自己的宰相,因此这个环节备受人们瞩目。

第九十五章 宰相

冬祭之时,正是礼法上要求加官进爵的时候,小白早就打算将管仲的职务确定下来。当初在鲍叔牙劝说小白赦免管仲的时候就说过,管仲这个人是大才,是能真正变革这个国家的人。虽然小白自认为从后世来的自己在政治经济上的能力也决不会输给他。但改革是需要触动旧的制度的,要是没有一个替自己冲锋陷阵的马前卒,小白就只能赤膊上阵了。

本来在见到宁戚之后小白也在犹豫过,因为宁戚所言的强国之策正是依靠发展农耕而强齐,这种重农的思想让小白想到了战国时的“耕战”之法。小白也在想着能不能扶持宁戚,学一下商鞅变法,让他在自己的支持下担任一下相邦试一试呢?

小白也曾为这个想法而动心过,但旋即又熄灭了这个心思。在礼乐制度尚未完全崩坏的春秋时代,在没有下层广泛支持的情况下,去贸然实行幅度如此之大的变法,这之间的风险足以将小白送上断头台!可别以为这年代的贵族传承了几百世便会腐朽衰败,坐以待毙,这些有兵有粮有地盘的贵族们在被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时决不会束手就禽。

管仲在春秋齐国首先变法是有多种原因的。首先,齐国的内乱造成的国力下降,连一向作为齐国小弟的谭国都敢无视齐国,鲁国敢和齐国正面对抗,这就说明齐国的衰弱连小国都看出来了。

国际地位的下降势必会使得贵族和国人不满,所以历史上的小白才会在继位之后第二年春天便去进攻鲁国,为的就是通过战争来树立威望。但很可惜,他的努力失败了,这就加剧了齐国面临的危机。

其次,内乱和战争失败引起了财政危机。一个国君的死有多耗财力?能消耗掉他生前财富的三分之一。一次战败要损失多少财力?参考下鲁国在干时的战败,鲁国人丢下了几百匹马,百余辆车,兵甲数以千计。若非鲁国是个大国,单单这样的损失就足以让一个小国财政破产。鲁国人之所以现在还敢对抗齐国,无外乎是他们祖宗留下的家底厚,还能撑得住这种对抗。而历史上的齐国在内乱之后又大败,损失的铜器兵器需要消耗大量的财富,无疑造成了严重的财政危机。

穷则思变,齐国要想变强就不得不改变,这是有识之士的共识。所以齐桓公小白大胆支持了管仲,这也是管仲的改革主要集中在商业上的原因。管仲的改革在制度上虽然加强了中央的集权,但却没触及齐国最根本的世卿世禄制度。由于没有更深层次的变革,所以齐国的霸业一世而衰,大好的先机也被白白浪费了。

尽管管仲的变法并不彻底,也没能全方面的彻底改变齐国,但我们也不应轻视管仲首先变法的勇气。

历来的传统和旧习就如同一条地上悬河,在高位上运行却有决堤崩溃的危险。变法便是去强行改变这条河流的流向,使他另走一条新的河道。

若能变法成功,还能将河水约束在新的河道里,不会给两岸的人民造成什么损失。若变法失败,大河之水便会泛滥,大堤崩溃,黎民受难将再所难免。

所以历史上的各朝各代,名臣们在大堤上修修补补的多,敢变法让大河改道的少。每一个变法之人都是在洪水蹈天的阴影下进行的,非有大勇气大毅力之人而不可。

管仲的变法是一个先行者在没有参照的情况下所走出的大胆一步。换了另一个人能够完成这个使命吗?小白不敢去赌,更何况管仲还有另一个有利条件,那就是除了小白之外,管仲至少还能得到鲍叔牙的鼎力支持,别人能吗?

所以最终小白选择了管仲来执掌国政,但管仲到底要被授予什么职务,给予何种地位都需要他还和鲍叔牙、高傒等人一起商议。

世卿制度之下的官爵不分,有什么爵位便给什么官职。但爵位却不是按照能力来的,更多的是靠血统和祖辈的功劳。管仲要想从一个士直接拨举为卿在各国都不是件容易之事。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坑被占了你的子孙后代也可能继续享有尊位。

这也是分封制之下天子和诸侯的权威日下的一个原因。世卿并不单单是一个爵位,更要从国土之中划分土地和人口出去。常此以往,如果国君不去收回封地,开疆拓土,势必会因分封土地过多而能控制的力量衰减,削弱中央的权威。

而小白愿意支持管仲便是因为管仲是支持削弱大夫们的地位和封邑,加强中央集权的。有了这个共同的诉求,所以小白便打算任命管仲为宰相。

宰相是古代中国最高行政官的统称。这个词是由宰与相组成的。宰的意思是主宰,原先只是个管内厨的职务,就如伊尹做过商汤的宰。宰因为能够经常伴君于左右而被君主当成亲信,负责管理家务和奴隶。周朝时宰的地位逐渐显赫起来,执掌国政的被人们称之为“太宰”或“冢宰”;掌贵族家务的称家宰,掌一邑之事务的称邑宰。宰已经变成了的一个官职的统称。

“相”本意是相礼之人,本身有辅助的意思,但在春秋之时还只是个管礼法的小官。“相”成为正式官职是春秋未期的齐景公时期,齐景公设立左右相,从此相便成为常设官职。相不单单被齐国所使用,后来也被六国使用,在战国时“相邦”、“国相”早已成为主流了,反倒是宰不被提及。

但在此时宰才是管仲应得的职位,即便管仲被人尊称为“华夏第一相”,但实际上这应该是后人对他辅佐齐桓公称霸,尊王攘夷等功绩上的肯定,并不是说他担任了齐桓公的丞相。在世卿士禄制之下,执政者一般都是身份地位较高的卿,如晋国的六卿执政,其他国家也称为执政。

历史上,管仲在齐国只是位列下卿,地位上算不上最高,位卑者怎么指挥身居高位的人呢?所以齐桓公又尊他为仲父,给他名义上的地位,增强他的权威。

因他不掌军权,只主宰齐国内政,所以才被后人称为相。相是在战国时才被人们称呼那些文人执掌国政的那些人的,因为在战国时负责领兵作战的职业将领“将军”。管仲虽被后人叫做齐相,但在春秋之时肯定不是这个职位。

但小白觉得提前设立这个官职似乎也不错,很符合小白对管仲的第一印象和心中的期望。于是小白将此时常设的官职“宰”与“相”相结合,组成了个新的官职名称――宰相。以卿之爵位,以宰相之官职,授予管仲执政的身份和地位。

第九十六章 加官进爵

在小白提出任命管仲为宰相时众人尽皆一时愣神,旋即,鲍叔于以手抚须,说道:

“宰相,宰相,即是国之宰,又是君之相,这个名字倒是不错。”

高傒也点头说道:

“宰者,主宰也。相者,为掌礼之官。周天子曾命太宰掌邦政,宰相不就是主管政事礼制的人吗?现在君上您要管仲担任执政,不正是要他处理国政,改变制度吗?宰相之名,恰如其份呀!”

众人也都纷纷称善,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了,明眼人都会知道管仲将要被小白委以重任。至于管仲担任何职,这个职务取什么官职名称不重要,甚至合不合礼仪制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管仲要发达了。

当初的那个经商昧金,作战逃跑,辅佐一个主君还失败了,差点性命不保的那个管仲就要咸鱼翻身啦!世间之世就是那么奇妙,从要杀小白不成而被槛车来齐,到摇身一变成为齐国的执政者才多久啊!这就是屌丝逆袭,秒变高富帅啊!

然而,当小白派小臣将任命管仲为宰相的决定传达给在家等候消息的管仲时,管仲却给拒绝了,把来传话的内小臣吓得惶恐万分,忍不住劝说道:

“管大夫,国君可是要委国政于你呀!国君不记旧恶,将你从囚徒封为大夫,这已经是莫大的尊荣了,现在又要委任你执政,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因为内小臣常伴于君前,管仲也不想得罪人,听了内小臣的话,管仲言道:

“贱不能使贵,贫不能使富,此世间之常理也!我为一上大夫,位卑职小,纵使执掌国命,也难以命令地位比我高的卿,如果发出的命令无法执行,就会对权威有损害,纵使担任了执政又能怎样呢?

就算君上执意任命我执掌国政,百姓见我住着这种破旧的府邸,出门只有一辆马车,身上没有第二件朝服,一眼望去身上的寒酸气就挡不住。人家见到我如此贫寒,会相信我就是执掌国政的那个人吗?只怕连个商人过得曰子都要比我好,国人看见他们鲜衣怒马,而我贫而无财,准还会在心里看得起我呢?

要想执掌国政,首先要树立威信,树立威信莫过于被国君重视。如果我身居高位,手有余财,还能有底气约束手下的大夫官吏。国人见我出入美宅,宝马香车,自然会以为我受国君重视。请你如此回报主君。”

内小臣返回后这么一说,小白一听就明白了,忍不住就在心中一笑,心说管仲这是在嫌官小无财,这是在向他要官职和地位呢!后世里企业留不住人才,一是钱没到位,二是人受委曲了。现在在这时候也一样啊!只不过人们看重的不是钱财,而是爵位,可官爵一体,官就是爵,爵就是官,这就是人的身份地位啊。官爵不匹位,还要干重活,说是要委你重任,你会相信这份诚意吗?无官无爵又无财,这不就是让人才受了委曲吗?

小白刚要说话,身旁的国懿仲却忍不住要发话了,他说道:

“管夷吾无功于国,只是因为鲍叔举荐,国君信任,他才被授予上大夫之爵,足见国君的厚爱了。现在国君任命他来执国政,正是他以实干回报君上恩德的时候,他不思一心回报君上,却嫌君上给的官小职卑,这是身为人臣的道理吗?”说着以目环视众人,试图取得众人支持。

小白和鲍叔牙都清楚国子这是什么心态,无外乎是对小白选择管仲担任执政而表示不满罢了。他自恃自身有拥立的功劳,身份又是上卿,年龄上又要较高傒为长,本来应该由他执掌朝政的。

就算国君信任他的老师鲍叔牙,任命鲍叔牙执掌邦政,那他也无话可说。若君上信任他小时的玩伴高傒,委之于国政,他也认可。可是管仲这个人只是因为鲍叔牙的举荐,国君便任命他来执掌国政,是不是太儿戏了呢?

难道齐国就到了非他管夷吾执政不可的地步啦?更可气的是,现在君上和我们打算让你执掌国政了,你居然还在推脱,嫌弃家贪官微,你难道想要上卿之位吗?也不撒泡尿当镜子照照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鲍叔牙见国懿仲发脾气,担忧会影响小白,因此连忙说道:

“君上,齐国现如今虽然还能称得上大国,但是地位已大不如前了!您如果想要满足于父兄时期称霸于东方,担任小国的伯长,那我选择我,高子国子任何一位都能做到。

但如果想要让区区之齐称雄于大国,就非管夷吾这种贤人不可。现在您已经即然打算委之以国政,那便一定要先给他匹配的地位,否则名不正,言不顺,政令难行,纵使任命管夷吾为执政,也难以让他放手而为。当初文王遇太公的时候,太公也不过是个卖肉的宰夫,文王见太公有才能,可以帮他振兴周室,不也是亲自为太公驾车吗?现在您要任命的管夷吾,其才能不下于太公。既如此,何不以厚爵高位来让他为您效劳呢?”

国懿仲怒道:

“他管夷吾何许人,也配和太公相比。他难道也想让君上以师事之,他的德行配得上吗?”

鲍叔牙回答道:

“我以为以师事之也无不可,管仲之才,胜吾十倍,即便担任国君的老师也称得起。”

眼见两人还要再争执,小白连忙将两人劝开,说道:

“寡人既然打算用人,委任他处理国政,又怎么能不给他相应的地位和权力呢?这样吧!我先任命管夷吾为下卿,食邑三处,以养其家。任命他为宰相,以临淄肆市税收的十分之一作为他公使之费,供他平日的花销。寡人再拜管夷吾为师,以仲父之礼待之,如此可能使他满意?鲍夫子你亲自乘坐寡人的车辆去问问他,如果他愿意,就请他来吧!”

于是管仲这才欣然乘坐小白的马车前来,与鲍叔牙一起到了宫中。一入堂前,小白便于台阶前迎候,先行向管仲行礼,拜他为师,称他为仲父,给足了管仲面子。任命官爵也不能如比草草了事,还要召告于太庙和国人,便选在冬祭这天,进行授爵仪式。

所以在冬祭给臣下授官爵的人里,管仲排第一。此刻他也身着玄服,面北背南,立于阶前。小白面南背北,站于阶前,身旁有史官,手捧册封的帛书,肃然而立。

在史官宣读完册封管仲为下卿,任命他为宰相,执掌国政的文书之后,由小白将帛书递给管仲,管仲双手捧着接过,再次拜谢小白。在拜谢完后他也需要返回家中,祭祀家庙,告知先人。

接下来,小白又册封宁戚为上大夫,任命他为司田,宁戚也上前施礼后退走。所有有功之臣都授予完爵位之后,祭礼继续进行,受赏者纷纷返回家中,再进行家祭。

第九十七章 后宫

冬祭结束之后,劳累了一天的小白回到宫中,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疲备。小白在今天的活动量可不小,又是行祼礼,又是带领臣下舞蹈,一天的曰程就像是从事了某项大型实景演出,而且自己还是男主演。

如果这样的活动一年只有一天也就算了,但是祭祀活动春夏秋冬四时都有,一些重大事项节庆也必须进行祭祀。可以说祭祀活动是古人的生活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在礼乐制度之下,祭祀更是礼乐要求的一种。

祭祀活动本身就是人类在和严酷的大自然的斗争中团结同伴,凝聚共识,祈求祖宗和神明庇佑的一种活动。只不过一些有心人借助祭祀这个活动来达成自己的一些目的,让祭祀的意义又增加了几分政治色彩。

正因为祭祀的政治色彩浓厚,所以小白对参加这种活动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祭祀有明确自己地位,安抚贵族和百姓的作用。但是这不代表所有人都会没意见,比如说:小白的枕边人,青荇。

青荇是小白现在唯一的女人,这并非小白用情专一,也不是齐国宫中没有像样的美人。当然,这年代的美女在后世里也算不上多漂亮,毕竟齐国只有个百来万人口,这个人口基数下随便找个美女大概就能算万里挑一了,与后世上亿的人里被选出来的还是要差一些。所以即便齐宫中的美女也不算少,但论漂亮程度与后世常见的明星网红还要差几分颜色。

这年代的女人可不像后世那样能够十手不沾阳春水,一心只顾美容颜。即使是齐国的宫女们在完成伺候小白的任务后,也是需要养蚕织布的。更何况现在没有后世里发达的科技,种种生活用品,无论洗衣做饭还是洗头洗澡都要耗费大量时间。

在日常生活中便要花费大量时间的女人们实在抽不出太多空闲来让自己貌美如花。一个女人能够明显地比别人漂亮,要么是真的天生丽质,要不然一定是用心妆扮。但现在齐国宫中的女人本来就不算天姿国色,又没有后世那么多化妆手段,想让见惯了后世美女的小白动心也不太容易。

小白之所以选择青荇就是能够看出她虽然没有后世用无数化妆品堆积起来的脸蛋美艳,但胜在青春活泼纯天然。

而且她的年龄也不算太小,身子骨明显比旁人要大,显得高挑秀丽许多。

小白之所以不去向其它宫女下手,实在是那些宫女看起来就如同青涩的小女孩,前世里的思想还在左右着小白,让他没兴趣啃这些酸果子。如果小白愿意,那些宫女大概可以让小白夜夜当新郎!

有时小白都在笑话自己,前世里不允许男人三妻四妾,自己也没有那个条件,现在自己有条件了,但却没有那个心思了,人心还真是矛盾啊!

尽管小白没去找其它女人,但青荇还是希望能有个孩子,毕竟深宫之中说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有了孩子才最保险。要知道齐国现在还没有夫人,按照礼法的要求,小白的夫人一定要门当户对,也就是只能在各个诸侯或周王那里娶个公主。

娶一个公主并不仅仅是只有这一个女人,公主所在家族还会陪嫁,有时甚至会陪嫁几十人,到了那时有了新夫人和众多陪嫁女,小白还会将她放在心上吗?

那些陪嫁的女人本来就是用来帮公主固宠的,但也有帮助出产子嗣的原因,如果公主本身无子而她们能够怀孕,那她们的孩子也算公主所嫡出。

这也是古代贵族嫁女有媵嫁,男子有妻有妾的原因。因为古代医疗卫生条件落后,婴孩的死亡率较高,不多找女人多生几个,很容易造成血脉断绝。

但由于君主的后宫人数太多,陪嫁者又往往比公主漂亮,而且更放得下身段去争宠,甚至会让公主都受夫君冷落。青荇在以前还能算作纪国的贵族之女,如果小白娶她们国家公主的话,青荇可能也会作为媵人来齐。

现在由于纪国亡国,青荇的身份和奴婢差不多,如果不是被小白宠幸,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青荇很希望能抓住这段独宠专房的机会,能让自己怀孕。但天不遂人之愿,过去虽有恩爱却没久应,现在小白举行一次祭祀就要斋戒十天。十天未得君王宠,青荇心中的幽怨就别提了。

今天刚刚完成祭祀,小白便急不可耐地返回宫中,直奔美人寝殿,打算去和青荇小美女去好好缓解下这些天来的寂寞。不过一入寝宫,却发现美人正在出浴,灯火掩映之间,美人背对小白,衣裳半掩,雪肤凝脂,长发青丝,灯光之下,更显得美丽动人。

小白轻轻上前,一把抱住正在穿衣系带的美人,似把美人吓得一跳。随后青荇回过头来,眉眼之问似瞋似怨,口中又惊又喜地轻喊道:

“君上!”

声音轻脆如黄莺初啼,只一句话就让小白心中心动不已。小白忍不住将身体贴在美人玉背之上,轻嗅着青荇的身体和发丝上传来的幽幽体香。青荇也由着小白抱住,感受着小白口鼻之间呼出的气流,身体忍不住紧靠小白宽阔的胸膛,口中却说道:

“君上,今日祭典,你不需要和众位大夫们饮宴啦?我还以为你很晚才会来呢!早知道你这么快就回来,我便再等一会儿……”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眉眼之间也浮上一抹绯红,神色愈见娇羞。见小女儿状地青荇十分可爱,小白用十分慵懒的语气随口回应道:

“早知道我会提早回来,你会干什么啊?”

青荇脸上的红晕欲发明显,心中似要坦承,但口上却不服输,说道:

“早知道,早知道便等你一起用饭呀!”

呵,小白嘴角一咧,差点笑出声来,心中一动,手中要去做怪,鼻子似猪似的一拱,口中说道:

“对猪来说,有什么美食比得上那河中的青荇呀?嗯,真香!”

一边说着一边香了美人一个吻,又将青荇抱到榻上。只见衣衫褪下美人身体洁白如玉,雪肤如凝脂一般。两脚纤纤,惹人垂怜,大腿笔直,丰肌弱骨。胸似玉碗倒扣,臂如雪藕横陈,小腹洁白光滑,似是正待君来。

小白见美人一幅任君采撷的样子,便再也按奈不住,扑身上前。只见青铜宫灯之中灯火摇拽,烛摇影动,里面燃烧着的蜜蜡里似是掺杂了些许香料,阵阵幽幽的淫靡气息慢慢散布在空气中。

第九十八章 勤政

“鸡既鸣已,朝既盈矣”

“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

“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

“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诗经·齐风·鸡鸣》就形象地说出了小白在昨夜浪过之后第二天所面对的情况。

早上一听见鸡鸣,青荇就清醒过来,于是赶紧拉小白起来早朝,说道:“公鸡开始打鸣啦,君上您应该起床去上朝!”

小白昨夜刚刚与美女在床上交锋数次,两人欢好到很晩,现在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早上更不想起床,只想睡个回笼觉,因此眼睛也不睁,闭着眼说道:“那不是公鸡打鸣,那是苍蝇叫!”

青荇已经在忙着穿衣,打算伺候小白起床洗漱了,听到小白的回答让她急了,没好气地说道:“天都要大明啦,君上!卿大夫们就要到了,朝会就要开始啦!”

虽然青荇都起来了,但小白还是不想离开温柔乡,甚至还想和青荇一起来个夫妻二人正常的早安运动,因此说道:

“那不是天明,那只是月亮还在发出的亮光,现在天还早,不如让我们一起重温昨夜的好梦!”

青荇见男人如此依恋与自己的床第之欢,心中既感娇羞又感到高兴。只不过青荇毕竟心里清楚,这一旦和小白滚个床单,再想让小白起来可不容易。青荇虽然也很希望小白整日里缠着她,但却不想因此让小白和自己成为被人指责的对家。因此她拒绝了小白荒淫的举动,还是硬着心肠幽幽地说道:

“君上,还是别晚了朝会,让人说青荇和妲己一样是用美色来媚惑他们的君王,才使国政败坏了。我可不愿意像妲己褒姒一样被人说成是惑乱朝纲的狐狸精。”

哈?原来狐狸精的传说这么早,春秋时期就在宫中流传开了?这时候的精灵鬼怪之说盛行,淫祠野祭遍布乡里,什么东西都能成精作怪,成为乡野之人敬畏的存在。

周朝推崇礼乐,主张敬鬼神而远之,不像殷商时期就是靠巫祝来主持国政。即便如此,周朝的巫祝卜者的地位也很高,有很多贵族通读《易经》,并以此来作为人生道路上的参照。很多时候当国家在面临重要选择,犹豫不下时,都将占卜所得出的结果当作最终决定。

在此时要做出诸如迁都,立君或是要任命某个贤人等重大决定时,国君不可以独断专行。最好先问下近臣,近臣说行也不能做决定,还要去问公卿,公卿大夫都同意,再去问国人,国人同意了才可以做出决定。

春秋时期国人参政刣这种情况普遍存在于各国之中,而且在小国之中最为明显。比如卫国因为想要背弃与晋的盟约,要先和国人商议,国人不同意而国君想要专行就会被驱逐。

但在某些时候,国人和朝臣都不同意,只有国君一意孤行,一定要去做某事。如果在此时进行一次占卜,占卜出的结果是大吉,那么国君也可独断专行,不用去理会别人的意见了。

朝堂如此,就别提乡野民间了,占卜这种带有神秘色彩的迷信活动那更是被愚夫愚妇们严格遵循的,希望以此避免可能发生的灾祸。这些神神怪怪的封建迷信活动在殷商故地和他们的后裔所在的国家如宋国等地尤为盛行。

而身在海滨,见识过海市山市等玄妙景象的齐国民众们当然也是神秘文化的支持者,后世的求仙问道的方士文化便是发源于此。正是有了这样的文化氛围,所以能够写出《山海经》这种融合了古代地理民情和神话传说具有玄幻色彩的书籍。

齐国本身就有这种文化氛围,而小白在平日里和青荇在一起的时候,又喜欢用一些鬼神妖怪之类的故事来搏美人一笑。结果被伺候在他们身边的宫女给听了去,很快便传遍宫中,又在临淄妇女们之间流传开来。一个故事传来传去,再传回宫中之时就变得千姿百态,这其中开的脑洞能让小白这个现代人都惊奇不已,所以创作出狐狸精什么的也不奇怪。

于是小白笑着扑上来,开玩笑道:

“那就让我看看你个青丘国的妖女,是不是九尾狐变得?”说着作势要去摸青荇那不存在的尾巴。

这让青荇又急又气,声音都带着哭腔了,她低喊道:

“君上慎言!天知道你这句话会不会被太史记在史书上,要是真的记上了,那我可怎么活啊?”

哦!对了,还有史官会记录呢!太史就是史官之首,在春秋时还是个地位很高的职务。主要负责起草文书,策命诸侯卿大夫,记录国君的言行,兼管典藉、历法和祭祀。

齐国太史的刚直是出了名的,后世的齐庄公时期,崔杼因为被国君带了绿帽子,于是便设计杀死了齐庄公。太史立刻便在史书上记下,崔杼弑杀国君。崔杼看到后就想让他改改,但太史坚决不改,于是崔杼就杀了他。

太史的两个弟弟相继担任史官,也都不肯改写,于是崔杼便杀掉后换他最后一个弟弟来当太史。但即便如此,太史还是这么写,坚决不改。于是崔杼便恐吓他说:“你难道不怕死吗?你就不能改写成国君暴病而亡吗?”

太史回应说:“秉笔直书,是史官的职责,为了求生而失职,还不如死了呢!”崔杼这才不再继续杀他了。太史出门碰到南史氏,南史氏听说崔杼杀太史后,以为太史一家都死绝了,于是抱着竹简跑来打算接任太史,好接着写下去。遇上太史后,听说这件事已经被记录在史书上了,这才返回。

由此可见齐国的史官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了。而且也不单单是齐国,晋国的太史董狐在面对晋国执政赵盾时也是理直气壮地写他弑君。虽然晋君是他堂弟赵穿杀的,他只是还没逃出国境而已,即便是这样也难逃青史留下恶名。

在齐太史笔,在晋董狐简,加上后世的一个身受酷刑而一心修史的太史公,于是史官便成为了士人风骨的杰出代表。因为有了史上这些史官的言行值得小白敬佩,而且史官也都很博学,在数学和天文历法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在这个时代地位又很高,所以也被小白重视。

但在古代毕竟书写不方便,写下的史书也往往言简意赅,语焉不详,会给后人造成很多困扰。可现在由于小白的努力,纸张这东西提前出现,给太史们提供了更方便的书写工具,使他们可以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

这本该是件好事,但小白现在却担忧他们写得太详细,虽说史官也讲究“为尊者讳”,不主张直接描写君主的恶行。但小白也总感觉太史他们在看向自己时的感觉怪怪的,拿着纸笔不知在记录什么。

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小白很不安,曾和青荇说过这件事,把青荇也给吓住了。现在更是闻太史而色变,生怕因不注意就会在史书上留下点什么墨迹污行,变成蛊惑君主的反面人物。

虽然这大多是小白的臆想,但也正是小白心中这些看不见的眼睛,让赖床的小白睡意全消,连忙开始穿衣下床洗漱,用罢早饭,前去上朝,此时不过东方微明而已。

第九十九章 国政(军政上)

由于是今年第一次早朝,所以各位大夫们全都按时前来,不敢有所懈怠。天刚蒙蒙亮,堂中点燃了许多烛火,照得室内亮堂堂的,更显得室外黯淡无光。

各位大夫们齐齐上前施礼,然后便纷纷落座,厅堂本来十分宽敞,但被上百人挤在这一室之内,还是显得有些紧凑拥挤。大夫们都相对而坐,越是地位高,职位重的大夫便靠中央,在离小白近的地方,而那些身份较低,只是刚够资格列席的人便只能跟在后面。在森严的等级制度之下,所有人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决不会搞错,这也是一种政治本能了。

此时的小白跪坐于上首,目光下视着群臣,高傒、国懿仲,鲍叔牙等一干亲信大臣们在左首,管仲、宁戚等新晋大臣在右,双方相对而坐。随着小白轻声咳嗽,一众大夫都屏息凝神,静待小白开口。

对于这班臣子们如此识相,小白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诸位爱卿,这是今年第一次朝会,各位大夫一年以来不辞劳苦,为寡人分忧解难,实在是辛苦了!”

众人齐声回应,皆称并不辛苦。在一番礼节性地回答之后,小白看向管仲和宁戚他们,说道:

“自前年先王兄不幸遇难,乱臣公孙无知窃居朝堂,幸有雍廪等大夫拔乱反正,才使我齐国不至于沦落到这等野心之辈手中。

自公子纠勾结鲁侯,意欲借势引寇入齐,幸为寡人所挫败。鲁庄公昔年以父之礼待我王兄,招之即可来,呼之即可去,而今竟敢欺我,我欲兴兵讨伐,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小白首先对去年发生的事情进行了定性,指出公孙无知是个乱臣贼子,公子纠是个引鲁寇齐的卖国贼。至于鲁庄公嘛,他两度兴兵至齐,说鲁国是敌国也无不可。只有这三个反面典型树立起来了,小白这个国君才能当得明正言顺,理直气壮。在这件事上没人会和小白唱反调,这是个政治立场问题,只能选班站队,不容许两面三刀。

而在要不要征伐鲁国上,这也不是什么需要讨论的问题。齐国要重塑大国的地位,建立新的地区霸权,这是齐国国人们心中所希望看到的。而建立声望的最好方式莫过于让齐国过去的小弟鲁国重新屈服于齐。只要鲁国人屈服了,齐国周边的一众小国也势必会乖乖地当齐国的附庸,称臣纳供那是必须的。

但现在齐国百废待兴,国库空乏,人民困苦,小白当然也要顺从民意,因此是否是在今年就要与鲁国开战,以此建立齐国的威望,还要再商议一下。因此,小白在朝堂上提出征伐鲁国一事,也是要看看有这种想法的人多不多,并以此来确定齐国今年的对外政策。

如果大家都赞同开战,用武力示威鲁国,强迫对方屈服,也不是不能做到。小白自信只要自己领兵,小心谨慎地去进攻鲁国,怎么也不会落到历史上的长勺之战的那个地步。小白现在心很宽,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与此时的鲁人作战会失败,所以打不打就要看者臣下们的表态了。

首先发话的是高傒,他说道:

“君上,在去年我们就已经打败了鲁公所率领的鲁军主力,使鲁国人闻风丧胆。如果今年春天就发动一场对鲁国的战争,我相信齐国的将士们是不会有什么疑虑的,我们一定可以战胜他!”

国懿仲也起身说道:

“鲁国人连续两次侵犯齐国,虽然全都以失败告终,但如果不对鲁国抱复,也会使齐国声望下跌,被他国得知之后会认为齐国不敢与鲁国人作战,很影响张们国家的声望。”

嗯,小白点点头,也明白他们说得有几分道理。齐国本来就要强于鲁国,前两次的胜利也使齐国人在面对鲁人时有很大的心理优势。但毕竟齐国是在本土与鲁军作战的,鲁军两次进攻齐国,显得气势上咄咄逼人,而齐国若对鲁国人这种态度没点表示,仿佛会显得怕了他们似的,对齐国的大国形象十分不利。不说其它国家,齐国的国人也难免会拿小白与前两位国君作对比,对小白这个齐国新国君的形象也很不利。

不过既然有支持者也有反对者,隰朋就说道:

“君上,我不赞成马上开战。我在今秋去过鲁国,鲁国的百姓虽然对鲁君作战输掉了很有怨言,却没有非议他其它方面的错误,这说明鲁侯还是很得人心的。

鲁国人自干时战败之后也没闲着,除了继续修整兵戈之外还不忘选贤任能、抚慰亡人,注意安抚军心民心。

如果我们现在去攻鲁,做好准备的鲁军未必就那么容易战胜,而我们齐国即使能够战胜鲁军,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也不会小。希望君上和众位大夫考虑这个情况。”

鲍叔牙也说道:

“君上,鲁国人也是个能和齐国势均力敌的国家。要想与这样的国家作战就一定要出动全力,才有机会获得胜利。而在今年我们已经连续两次征召国人从军,要想马上攻鲁,就势必要再征军赋起军役,在这么短的时问内频繁的征召军役,国人会抱怨,野人也会埋怨的。”

隰朋是负责对外交往的,自然要给出他对鲁国的看法。鲍叔牙在过去主持兵事,当然对国内的情况有很大发言权。说鲁国能与齐国势均力敌,是因为鲁国虽然在人口、军事和经济上都比不上齐国。但他是周公旦子嗣的封国,是周王室的近亲,在政治地位相较于齐国上处然的优势,也对姬姓诸侯拥有天然地号招力,这是齐国所没有的。

所以即便鲁国犯了多少错,周王室也不会谴责这个亲蕃,其它姬姓诸侯也不会无故得罪自家亲戚,自然会帮他摇旗呐喊,作一番口头友援。后世里鲁国没少借助他特殊的政治地位来寻找盟国,无论是晋还是楚,想要称霸都要对鲁国进行拉拢,获取名份上的支持。小白听了隰朋和鲍叔牙时话后点了点头,说道:

“两位爱卿所言也都在礼,”又以目视管仲和宁戚,说道:

“不知管子和宁戚大夫有何高见呢?”

管仲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故而一直没开口,而宁戚率先答道:

“君上,下臣本是卫人,对齐鲁之间的情况不甚了解。但也深知带兵出国交战并不是那么容易。齐国今年虽获丰收,但明年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这些花费也都不少。

况且今春出兵必然要举国动员,抽调太多国人野人前往鲁国,势必会让齐国今春的春耕受影响。春耕不及时,秋天就难获丰收,粮食不足,民众恐会乏食,于国不利。”

宁戚主要是从农业生产上来考虑的,这也算他的本职所在了。要说一场战争,势必会消耗掉很多资源,而且很难得到回报。要说战争对农事没影响是不可能的,除了要抽调国人服军役,还要制作兵戈、修理战车,这势必会影响农具的生产。

而战车和辎车又要牛马来拉车,这样连新的农具如铁犁耧车也没有用武之地了。明年又要征召野人,势必会造成田里的劳动力不足,春耕不利影响的可是一年的收成。

小白听到此处用力点点头,却没说话,而是目视管仲,想要看看管仲这个人杰又能给出什么高见来。

第一百章 国政(军政中)

眼见管仲迟迟没有发话,小白也不由感到好奇,不知道管仲会说出一番什么道理出来,因此说道:

“众位爱卿之言,我已经明白了,不知管卿有何见教于寡人?鲁国应不应该攻伐呢?”

眼见小白直接问起自己的意见,管仲这才慢腾腾地站起身,语气坚决地说道:

“鲁国当伐!”

咝~,殿堂上的鲍叔牙、隰朋和宁戚等人还是忍不住疑惑地看着管仲。他们不明白一向主张先修习内政,使民富国强的管仲为什么突然改弦更张,在齐国现今国力衰弱的情况下支持伐鲁。

就是小白也有些奇怪,他可知道管仲是个对民生很重视的人,一向主张民富国强。现在齐国虽然刚获丰收,但也就是能确保人民明年能够混个温饱。如果今年大兴军役,征调军赋,一旦明年有个饥荒,怕是又要国家动荡,四民乏食了。现在管仲不去解决内政,却支持起进攻鲁国了,这是为了什么呢?小白忍不住问管仲道:

“管卿你之前还向我说过,现在齐国国库空乏,仓中没有积粟,人民贫穷,家无余粮。现在只不过是因为秋天丰收,国库里才存上粟米,齐国现在就有让鲁国屈服的底气了吗?”

管仲不直接回答,反而说道:

“君上欲安定社稷,则必须要有称霸天下的志向,这样才能吸引各国有才能的士人来齐。除了吸引外来人才,还应从国中选拨出国家可以使用的贤才。有了足够的人才,国家才能得到治理,治理好了国家,国强民富就可期了。所以您现在一定要先立下志向,那便是要做诸侯之伯,如此社稷可安。

而要想让天下诸侯屈服于齐国,那便一定要使鲁国先屈服。鲁国是周王室在东方最亲近的国家,鲁公的爵位还是公爵,他的祖上是贤人周公,因此鲁国的态度能影响到其它小国。

鲁国北有泰山,挡住了齐国的兵锋,南有泗水,隔开了宋国,泗上之田土地肥沃,鲁国人又勤于本业,没有过度兴兵,所以仓廪丰实。

鲁国本身就是个强国,可次一次出动四百乘兵车攻齐,即使损失惨重也没让鲁国伤筋动骨,可见鲁国还是很有实力的。

既然鲁国既有实力又有名望,所以齐国要称霸就必须先使鲁国顺服。所以我支持您去进攻鲁国。”

听着管仲这番对鲁国似褒似贬的话,在一旁的鲍叔牙越发不解了,忍不住问道:

“既有山河之险,又有田土之饶,鲁国本身就有了和齐国对抗的底气。而且鲁国既有名望,又有实力,这对国家来说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有天然的险阻就可以让其它国家不敢轻易相攻,有富饶的田野便可以产出足够的粮食。有了实力便有了底气,有了名望又可以号令其它小国,这样的鲁国现在能去攻打吗?”

听了鲍叔牙的话,管仲却说道:

“不然,虽然看上去鲁国是如此强大,但鲁国本身也有很多忧患,所以也可以攻伐!鲁国人有了实力,便和周边国家不亲睦。有名望,原本臣服于其它大国的附庸便会归附鲁国,这就更加使邻近的大国不满。而鲁国与他身旁的其它大国关系都不睦,现在的鲁君年轻气盛、气焰正炽,怎么能不会与他国起冲突呢?

现在鲁国已经得罪了大国齐国,又在泗上和宋国争夺小诸侯们。东方的莒国时常与鲁人交锋,南方的淮泗小国也在反抗鲁国的压迫,郑国卫国正在内乱,自顾不暇,没能力帮助鲁国。

兵法有云:举兵之日而境内贫,战不必胜,胜则多死,得地而国败,此国者用兵之祸者也!现在鲁君好勇力,希望用武力维持鲁国的大国地位,却不顾国内外的情况盲目兴兵,四处树敌。鲁国不出动兵戈去压制其他诸侯也就算了,一旦贸然兴兵,鲁国只怕离衰败不远了。”

“彩!”小白忍不住为管仲的分析叫好,他马上接过管仲的话说道:

“还是宰相高瞻远瞩啊!众位爱卿。如果现在齐国修整甲兵,想要去进攻鲁国,势必会引起鲁君的担忧。鲁国会因担忧齐国的威胁,而收缩他们四方的势力,结好周边的国家,以全国之军力来防备齐国。

齐国即使伐鲁获胜也不过是场惨胜,国人的死伤不可避免。拥有了鲁国的土地却没有人口填充,隔着大山也难以去治理。

现在使用武力不一定能使鲁国彻底屈服,反而可能会使鲁国与四邻和睦,那样的鲁国就更难以攻伐,使它屈服于齐了。

而现在莒国担忧鲁国的威胁,宋国担忧鲁国跟他争抢泗上。只要派便者联络这两个国家,表达齐国对他们的支持,离间他们和鲁国的关系,使他们和鲁国交恶乃至互相攻伐,齐国就可以在后面坐观成败了。

如果鲁国败了,那么齐国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让鲁国屈服;如果鲁国胜了,便可使宋国莒国他们亲近齐国。届时,合三国之力,区区鲁国何足道哉?

我何须亲自出兵伐鲁,现在放任鲁国继继嚣张下去,他自然就会吸引诸国的仇恨。到时候,齐国便可以打着替受鲁国侵略的国家主持公道的旗号,联合起来进攻鲁国。齐国国势兴盛,鲁国国势衰败,已在今日可见!”

“彩!君上大才!深谋远略,非常人可及也!”随着小白说完这番话,所有的大夫们都开始喝彩,纷纷讨论这个计策的得失。就连主张立即攻鲁的大臣们也觉得有道理,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他们都选择性无视了管仲之前的表现,而是一个劲地猛向小白唱赞歌,盛赞主君的英明睿智,仿佛主意都是小白出的一样。管仲虽被小白抢走了风头,心里有些郁闷,但也不至于为此生怨,因为他的建议还是被采纳了。再说了,对于一名合格的君主来说,功归于己,过诿于下,这才是名好君主啊!

小白当然是不愿意现在去进攻鲁国的,因为现在攻鲁对小白来说没好处。一旦像史上那样攻鲁失败,自己损兵折将,灰头土脸是在所难免,齐国也会被其它诸侯看不起。

攻鲁胜利,依照齐国现在的实力也难以跨过泰山去攻占鲁国的土地,只能接受鲁国象征性地纳贡。可小白自己还要为立了功劳的手下们加官进爵,赐予封邑,这可是在分割小白的土地啊!也就是说即使胜利了,小白也得不到多少实际利益,只得一个霸主虚名。

所以小白今年秋天只是在田间地头里忙碌,关心明年春耕用的农具的制造和普及种田的新方法。既没有去修理战车,也没有修整兵戈甲胄,连田猎都只进行了一两次。这种情况堪称是不修武备,不教士卒,一心种田。

国内的有心人早就明白了这种情况,他们只是在今年两次战胜鲁军,被轻而易举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迷惑了心智罢了。他们是不会去考虑国家怎么样,只是认为进攻鲁国也会像之前那样易如翻掌,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建功立业,升官进爵。在历史上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轻敌冒进地去进攻鲁国,结果在长勺之战里被曹刿狠狠教育了应该怎么做人。看到自己的手下们似乎又有了轻敌的苗头,有了前世这个前车之鉴,小白当然要将这股声浪压下去,或者转移到其它方向,比如说谭国就是个很好的泄压阀。不过现在还不用着急,否则这帮牲口们又会得寸进尺地去鼓动国人攻谭了,谁让谭国送上来一个对小白无礼的借口呢。

“既然现在去进攻鲁国无益于齐,那不如就向他们示弱一下,隰朋你现在就派人去鲁国,归还鲁公上次逃走时留下的旌旗,希望两国看在亲戚的份上和睦相处。

你派人去宋国联络一下宋公,表达对宋公这位公爵的尊敬,表示支持他们对泗上的霸权,希望齐国能和宋国修好。

再去派人去莒国,带上珠玉彩帛,联络莒国的大臣莒伯礼等人,感谢他们支持寡人回国,表达齐国要和莒国修好的意思,希望联合起来对付鲁国。”

三言两语之间,一次针对鲁国的阴谋便提了出来,一张针对鲁国的包围网便建立起来。这也让原先只配当个键盘侠的小白有了运筹帷幄,指点江山,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如果这个计划宋国和莒国不买账,小白也不会担忧,反正只是派个使节的事,对齐国而言又没多少损失。小白的用意只是让时间消磨掉那帮想要攻鲁之人的志气,让他们老老实实在齐国种田,这才是在小白心中最想干的事。

第一百零一章国政(军政下)

随着小白在众人面前慷慨激昂,指点江山,谈笑间,仿佛鲁国已经灰飞烟灭。一众大臣也都兴致勃勃,听着小白提出的美好设想,虽然都知道事情不会有那么顺利,但万一计划实现了呢?

你别说,还没有被后世里那些玩嘴遁能玩出花来的纵横家们给忽悠过的宋公和莒君,他们有很大可能会按小白的设想来。虽然这计策并不十分高明,乃至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计策,但没有吃过亏,就不会长教训。即便是在战国时代都有人被忽悠住,心思还很淳朴的一众春秋古人们就更不用说了。

没看朝堂上这一帮大臣们,还不是已经被小白提出的这个美好愿景所吸引,听得是如痴如醉,全都感觉长了见识。被礼乐制度所熏陶的古人们,或者说被此时的战争原则所禁锢的群臣们,陡然间觉得发现了一片新天地,原来国家间的争霸还可以这么玩。借助各国之间的矛盾来挑拨这些国家的关系,齐国再借着调停的机会捞取利益,这真是个妙招啊,不用废多少力气,齐国便能够成为霸主。

这天下间,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在朝堂上动动唇舌,却能影响到一国兴衰这种事情更令人亢奋的呢?从古至今,男人们对军政大事都是忍不住心中要做一番键盘军事家的欲望的。

更何况这件事是由主君小白率先提出来的,他们只需摇旗呐喊,啊不对,是拾遗补缺就可以了。失败了亳无风险,成功了可以分享荣耀,这时候为什么不跟着喊两声,表示自己与国君站在一块儿,还在等个什么呢?

然而,还真有不晓事的愣头青,居然直接在下面说反话了:

“这事能不能成还要两说呢,你们就先歌功讼德啦?光说嘴谁不会,靠嘴就能让鲁国人屈服?说什么以德服人啊,以礼相待啊,说到头来,还不是要我等武士们去浴血拼杀?鲁国人如果不被大齐的军队打得疼了,只靠一张嘴能够让鲁人真心顺服吗?”

这是谁呀?怎么那么不讲风情呢?没见我们正在畅想美好前景嘛,干嘛要在此时打扰我们呢?这个声音在乱轰轰的朝堂上成功压制住了一干朝臣们的议论,靠的并不是声音的大小,而是话语中的内容。

此时,外面已经天光放亮,堂内点起的灯火也将燃尽,也无需再添灯油了。在众人失声之后,火焰即将熄灭前发出的不规则的跳动和吡剥之声传入众人之耳中,更映衬着有些大夫们的脸上明灭不定。有个宫灯因灯火燃尽而熄灭,发出“噗嗤”的声音,虽然烛光亮度几乎没变,但有的大臣还是感觉堂中暗了不少,心中放松下来,仿佛黑暗可以遮挡一下自己脸上的红晕。

但这还是难掩饰自己心中的羞怒,于是一众大臣纷纷左顾右盼,四处寻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终于将目光锁定到一个年轻的小子,公孙雍身上。于是马上就有人跳出来打脸了,一个大夫气势汹汹,公然责问起公孙雍,说道:

“公孙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主君和宰相的决策不对吗?”然后转向小白,向小白表忠心道:

“下臣请求君上斥责公孙雍这个犯上之臣,他竟敢公然在朝堂上失礼,请君上您惩处他。”明明是公孙雍提出了和他们不同的意见,这番话居然被他们恬不知耻地改为是对小白决策的反对。

只把年轻气盛的公孙雍气得牙关紧咬,眼脂死死盯着说话那个人,身体绷直,手中紧紧握住他的佩剑,似乎想要一言不合就拨剑杀出来。当然,在这春秋之时的朝堂之上,互相撕打还不鲜见,但要直接拨剑互砍可就过分了,所以公孙雍还是死死盯着,却没动手,只是以言辞反驳。

小白在一旁看着这两伙人在争吵,心中还是很满意的。做君主的最怕自己的手下一言堂,也担忧自己提出的建议无人附合。所以公孙雍能大胆地提出自己的想法让小白很高兴,而一众大夫们不管出乎什么原因来当小白的应声虫也让他很满意。眼看双方就不只局限于口角,而是要下场互殴了,小白才发话让他们停下末,听自己说。

“好啦,你们所说的这些话我都明白了,这些挑动诸国之间互斗,让他们与鲁国之间鹬蚌相争,而齐国得利的设想终究是齐国外部的事情。我们可以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却难以掌控事态的发展。到底事情能不能成功,或是会不会按照我们的设想来,还是要靠天意。人谋可为,天意难改,在这件事上只要去尽力做就好了。”

本来挑起诸国与鲁国之间矛盾这件事情是由人来引导的,也该按照人的设想发展。但计划虽然很好,却因牵扯到各个国家的事务,势必存在超乎预料的情况出现,这些偶然事件就是所谓的天意了。

所谓“事在人为,天意难测。”就是在说人的主观上能做的事是可以用努力去改变的,但随着事情的发展,出现的意外情况而导致的失败便不可测了。

这也是小白留口不去把话说满,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能不能成。虽然小白心中有点把握,但也不会去刻意追求此事,反倒是齐国国内之事更令他上心,因此小白继续说道:

“外事虽然难以掌控,但齐国国内之事我们还是可以掌控的。公孙雍有句话说得不错,鲁国人是畏威而不怀德,如果没有足够实力压服鲁国,那鲁人凭什么要尊齐国为伯呢?

而想要齐国有足够的实力就一定要富国强兵!整修武备,训练士卒,提升我国的军事实力,这都是增强军力应该做的事。只有一只强大的军队在手,在诸国与鲁国精疲力竭之时我们才能拿到最后的好处。只是我们若在明面上整修士伍,却在与鲁国的战争中出工不出力可能会引发其它国家怀疑,面对这种情况,宰相可有什么见解吗?”

小白在与几个近臣讨论时就提出了这个问题。你齐国现在提升军备说是不针对他国,只是要防御别国入侵。这种话在你一个本地区最强国的口中说出来会有人信吗?那么应该如何表面上示以和平,而暗地里整军备武呢?

堂下的管仲于此时站起身形,语气铿锵有力,他一边说一边挥手虚斩以增强语气,坚定地说道:

“想要内修武备而不为人所知,那便可作内政而寄军令!”

第一百零二章军事变革

所谓的作内政而寄军令便是将军事组织和政治组织结合起来,这样既可以加强国家对安队的掌控,也便于对人民进行管理。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便是把军队的组织形式普及到国人中来,使他们在平时就能够对这种组织习以为常,在战时编组便不会有什么麻烦。

像这样的制度最常听到的便是什伍之制,在军中编什伍,在民户里也编什伍,什伍的长官直接称长,简单易行,还不容易混淆。像管仲编的里轨制也可以,但官长的名号就显得太乱了,小白便觉得用上军中的叫法就挺不错,但具体如何还要再商议。

此时齐国的军队是以国人为主,以车战为主要战争形式,所以编成军队的方式便是以五进制为主。齐国的军队便是五人为伍,五十人为一小戎,两百人为一卒,两千人为一旅,一万人为一军。齐国的三军还是在干时之战时编组而成的,在战时的表现也很不错,所以便成为齐国战时编制。

管仲为了适应这种军事制度,便把齐国的国都分为三个部份,每部份分为五个乡,分别由小白和国子高子帅领,以配合军队的三军。这样以伍为基本单位的士卒们由于来自同一个地方,在入伍之前就互相熟悉,在配合作战时也更为容易。

当管仲说出作内政而寄军令的用意时,所有的大夫们并没有太过惊讶。春秋时代的贵族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打仗,几乎所有的人都上过战场,所有的贵族都对战争感到不陌生。那么这种制度的优点他们便也能明白过来,既然不会损伤到他们的的利益,他们当然不会反对。

春秋前期的战争是为了征服而非灭国,只有贵族和国人们才有资格参军打仗,结争的烈度比较低,礼仪制度还能存在。那些不知礼的野人们只配缴纳军赋和作为随军民夫。

但随着大国开始吞并其它小国,领土的扩张和人口增长所带来的利益要远胜过去维护一个霸主的地位所得到的收益。所以战争的形式开始转变,以吞并他国为目的的战争越来越多,这也成为后世战国里形成的七个强国的基础。

纵观史书,楚、晋和秦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有足够的空间去向四面八方开疆拓土,就意味着拥有了更大的潜力。像晋国在战国时一分为三,分裂成的三个国家还能称得上强国。而田齐一家继承了姜姓的齐国,国土始终难以得到扩张。

齐国的先天地理位置就在这里了,连个齐鲁半岛都始终没能够统一起来,虽能强横一时,却始终缩在东部一隅,难有较大发展。所以小白若是想要真正的雄霸天下,问鼎中原,就必须进行扩张。而想要扩张就必须先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而且应当是一支掌握在小白手里的军队。

小白自干时之战后头一直希望能够组建一支常备军,而非现在这种民兵性质的征召兵。也不是说这种公民兵性质的军队不够好,事实上国人沮成的军队比较有荣誉感,士气也较高。但他们很难像后世的军人那样整年整年地外出作战和戍守,也就难以发动更大规模,更长时间的战事。

而要建立起一只常备军并非易事,首要的一点你必须有足够的钱粮。小白现在手里虽然握有足够六万人食用一年的粟,但这些粮食首先要作为官员和官办作坊的俸禄。如果都将它们拿来供养军队,那所有的贵族和国人只怕都会选择造反,即便有了军队也没用。

所以小白只是实验性地组建了一支三千多人的军队,或者说是国君的卫队。都是选择了一些庶出的贵族子弟和国人,他们也不用小白给俸禄,只要管吃住就行。这也是小白为将来组建的军队培养的军官。

至于此时流行的战车部队,即使是支小规模的战车部队,小白也不敢组建。实在是因为战马战车耗费太大,齐国家底太薄,支撑不起这种昂贵的大军来。

但这种财政匮乏的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了,有了管仲这个理财能手,加之齐国发达的工商业,不出意外明年齐国的收入就将大幅增长。而在农业生产上,只要今年春天的农耕用上新式农具,小白有信心让齐国野无闲田。

至于在农事上推广以粪肥田之事,如果乡人不愿意用在私田里,那可以全部施在公田中,肥水流入公田里,小白还求之不得呢!只要今岁春耕组织好,秋天再度获得一次丰收,小白有信心让齐国粮仓里的粮食翻一倍。

但是远水不解近渴,齐国的常备军计划可以等,但加强齐国的军事组织和动员能力等不得。纵观中国历史,虽然越向后的朝代人口越多,但在军事动员上仿佛像是开起了倒车。

在战国时代,一旦有了大战便会举国动员,组织几十万的大军对几大强国来说不算什么。而在清朝鸦片战争时期,一个省向另一地调兵一次不过几千人,再多的人马便难以负担了。

这固然是因为战国时各国国土都不大,战争几乎都发生在家门口,所以能做到全民皆兵。而后世里进行的内战不算,对外战争几乎都处于农业区之外,是国家补给能力之外的地方,所以供养不起规模更为庞大的军事力量了。

另一方面,和战争的专业化程度加深,士兵成为了一种职业,与普通人之间的关系不再密切也有很大关系。人在和自己关系不大的情况下,是不会去关心别人的状况的,由于参军打仗成为了与己无关之事,这就造成了军民之间无形的隔阂,军队也变成了人们心目中的只知索取的,面目全非的怪物。

春秋时代的军队就是个这种怪物,贵族们打仗可以得官爵,国人们打仗是义务,也可以视为一种权力。而对野人来说呢?每次打仗都要纳军赋,作战都要跟着服劳役,打了胜仗没好处,打了败仗搞不好连命都要搭上。

所以小白就一直希望能和战国时那样不分国野,全民皆兵,这势必要求政府要有更深入的组织能力。但在这春秋之时,车战盛行,步兵的地位很是低下,要想转变这时以车战为主的军事思想还要靠战争的检验。

但这并不妨碍小白开始为组建更大规模的军队做准备。或者说是为了提高国中能够动员的兵力,而大规模使用步兵作准备。

管仲三分其国而五其鄙,作内政而寄军令,本质上还是寓兵于农,只是加强了军事上的组织力和平时的动员能力。但对军事思想和军队的作战方式并没有做什么变革,这也是小白希望在日后改进的地方。

但这些改变可以在小白所掌控的军队里率先实行,然今在日后慢慢进行改革。没必要在朝堂上争论,还是自己在暗中进行就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争论,破坏如今这大好局面。

第一百零三章 行政组织

如何进行有效的军事动员,怎么将适龄的男子送上战场,从古至今都是门高深的学问。历史上因为组织士卒不利而亡国灭军的情况都屡见不鲜。而要想把一群农夫送到战场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一整套行政体系、严刑酷法来确保兵源和财源能够转化为军队军粮。这其中的张弛之道一定要把握好,否则便会造成国家内政的崩溃和军队的哗变。

远的如秦朝陈胜吴广的大泽乡起义,那便是因为法律过于严苛,一群戍卒便引燃了帝国灭亡的导火索。后世里因为军制民政上的不完善而造成国家对底层控制不力,进而亡国也屡现于史。

而直到近代抗日战场上,蒋氏拉壮丁从军,战场上的牺牲人数和在路上死的人数不相上下,士兵的待遇直接便和牲口差不多了。这样的军队在对外时还能借助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宣传维持士气,但在内战之中就不能看了。从这么上就能看出来,民国时的军事动员能力比战国时的动员能力上几乎没进步多少。

行政组织的建设其实是被军事上的变革所推动的,要想让军事力量能够得到充分的动员,就必须有完善的行政组织。有了完善的行政架构,才能将上层的征兵征粮的命令传递给下层,并由下层进行执行,这又反过来维持住了上层的统治。

齐国行政组织的建没,管仲的办法是实行国野分治,三其国而五其鄙,以什伍之制编户齐民。在与同时代的国野治相比,三国五鄙制就建立起比其它国家更完善的行政组织来。也只有如此,才能更有效的挖掘齐国的军事潜力,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军队出来。

但在历史上要论及最为成功的编户齐民,还要数战国时秦国的商鞅的变法。商君在秦国变法,建设的行政组织就十分严密,对人口的控制更加严格。比如什伍连坐制,一人犯法很容易牵连到其它几家;又如限制人口流动,没事不能随意出乡里,出门就要有验传,你没有验传连馆驿都不会收留你。整套法制如一张大网,层层网络,十分严密,最终将商君自己都装进去了。

但这种组织制度一直是在各个封建王朝里沿用,只是因吏治的好坏不同,对执行的程度没那么严格。但总体上,各个时代对编户齐民上都是很看重的,因为这代表着官府所能控制的税源和兵源。即使在新中国时期,你没有介绍信一样出不了远门。而后来政策放宽,可以随处走了,身份证制度又让你必须带上自己的证件,否则便会寸步难行。

小白和管仲在讨论齐国的政治组织架构时,就对如何加强国家对人口的掌控力度上进行了一番探讨,两个人的讨论就像不同时空思想的碰撞,时不时便会擦出智慧的火花。

在管仲提出的三国五鄙制,小白提出的战国时齐国的五都制,还有封建王朝最后实行的郡县制之后,两人在三种制度之间不断比较。最终小白还是采纳了管仲的意见,齐国今后几年先实行国野分治的三国五鄙制。

管仲不是看不出实行更彻底的县制所带来的好处,而是担忧好的法度却得不到执行。小白也觉得制度再好,若没有适的人维护也没多大作用。天下间的政事从来不是难在建立制度,而是难在严格执行,三国五鄙制的好处是对现今的国野制改动较小,比较容易执行。

三国五鄙制在本质上是对周礼的国野制的加强版本,不算什么大的变革,也因此更易被人们所接受。国野制便是在国都附近为国,称国人或乡人。在国都以外称野,称野人与遂人。而三国五鄙制便是对国与野作进一步的划分,把国划分为三个部分,将野划归五个属官。

同时在国中实行四民分立,将士农工商分开居住。让商靠近市肆居住,方便他们做买卖,让工靠近官府居住,便于他们去官办作坊里做工,让农靠近田野居住,使于他们照看田地。这样既可以使他们就近完成工作,又能使他们的子弟耳濡目染,在不知不觉间就熟悉他们父辈的工作。在完成这样的搬家迁移计划之后,便可进一步对基层组织进行调整了。

要把基层组织起来,便需要有足够的人才为官吏。没有足够的具有一定基本素质的人作为官吏,那便不如先重点关注国都。小白希望在国人中率先做到四民分治,编户齐民。小白打算将这个时代的身份证――验,和出个远门的通行证――传,都在国人身上试验一番。

即然历史上在没有纸张等如此方便的书写工具的情况下,秦汉单靠竹木简牍也能建设起一个复杂而庞大的行政机构出来,小白没有理由不能在齐国原样复制一个类似的制度,更何况这套制度现在还只在国人之中实行。

只是这种复杂的行政架构对官吏的素质有不小要求,对能读书识字的人的数量要求多了一些。在这个时代虽说国人是有受教育的权力的,但齐国的官学早已荒废了,承担不起为国养士的重任来。现在齐国的国人中有没有百分之十的能受过教育,受过教育的人认识几个字都不好说。

不过只要有了纸张书籍简体字印刷术这种文化传播的大杀器,知识普及还是比较容易的。要在国人中普及义务教育不太可能,但对官吏和适龄孩童进行扫盲,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万事开头难,只要事情开了个头,后面的一切便容易了。

只是如此一来,在齐国推行简体字的计划便要加速了,齐国必须快速恢复起从庠序到大学的一整套教育体系。而小白的制纸作坊也必须加大投入,以期从今年起就能稳定地生产纸张,以供应行政和教育上的需求。这也意味着小白在今年的计划里有必要再重新调整,改革的力度也要大一些。

就在小白在心中想着,管仲在朝堂上说,一众大夫们边听边质问,朝堂上的气氛很是活跃,所有人都在发表自己的意见。看着朝堂上争执的一众卿大夫们,小白也不知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几天。只希望管仲能说服他们,早早制定和完缮好计划,最终由小白一锤定音,在齐国施行。

第一百零四章 明法(上)

早晨,齐都临淄的大街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临淄的国人们又迎来新的一天。眼下时值秋末冬初这段时候,还是小阳春的天气,正是适合人们外出活动的好时候。今年齐国还没有兴军役和劳役,正是人们休养生息的时候,人们正好借此时机,多为自己家里做些打算。

农夫们趁着天气晴好,纷纷上山去打些柴草,或自用或卖掉,以便换些东西回来。而百工们则纷纷早起,前往官府的作坊,用一天的辛劳来换取衣食。商人们天不亮便早早起来准备好货物,便在家门口的市肆里招呼客人。

只有那些低等的小贵族家的子弟和一些家中有钱的士会不紧不慢地行走在临淄的大街上,找一家临近的酒肆,叫上几角酒,一盘肉脯,再来一大碗豆花,慢慢地享受早餐。

自从小白将菽豆变成豆腐之后,临淄的人民便算多了一种食材。由于菽在过去主要是用作战马饲料和庶民救荒所用的杂粮,而为了轮耕肥田又不得不多种一些菽,所以菽的价格很低,但是变成豆腐之后便溢价十倍。

有了国君小白所制这个招牌,传承自小白宫中的这种美味很快便在临淄市民之间流行开来。由于石磨毕竟是件大件石器,需要从山上取石凿刻雕琢,即使数个石匠合伙制作也要花费不少时日。所以这些日子虽在大贵族家里都用上石磨了,但小贵族们还轮不上号。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这话在什么时候都在理。由于石磨都在大贵族家里,大贵族们的家里人口多,即便天天做豆腐也能消化得了,不可能像商贾一样卖到市肆上。

而一些小的贵族和士人在大贵族家里有幸品尝到这种美味之后,便会在与自己的朋友闲聊或攀比中当作自己的成就来吹嘘一下。一来二去,齐国的国人中便流传起豆腐的传说来,据说这种颜色雪白,香气扑鼻,是大贵族们才能享用的好东西。

而有些精明的商贾便利用人们心中好奇的这一点,用尽手段搞来石磨,将菽做成豆制品于食肆之中贩卖。对临淄的国人而言,现在食肆里有一种美味,据说还是国君日常食用的东西,怎么能不勾起人们想要品尝一下的心思呢?

而且这种东西价格不是非常贵,味道又上佳,让平日里吃惯了粗糙食物的齐国人大为追捧。有了需求便有了市场,有了市场便会不断有商贾参与进来,于是豆腐便以非同寻常的速度成为了临淄人民饭桌的常见食品。

而在此时,小白宫中豆腐的食用方法便也流传开来,什么豆浆啊,甜豆花、咸豆花,豆腐,豆干,时间一长,豆制品便成为临淄的一个特色食品,就连外国来的商人也是一定要品尝一下的。

而在临淄的国人们悠闲地度过他们的一天的时候,他们丝亳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齐国宫中,一场即将改变他们未来的朝会正在进行之中。也许他们不会意识到这场朝会代表着什么,但他们之后的日子里将会被这场朝会所做出的决定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宫中的小白和管仲他们可没有外面的国人那般悠闲。在经过一个大早晨的讨论,齐国的对外军事方针已经制定,齐国内部的军事改革也提上日程。齐国内部的国家制度也被制定,三国五鄙,四民分业已经在众人的探讨里成为共识,现在讨论的便是如何将这些制度推行于国中而不使国人生乱。

毕竟无论迁移四民,编为什伍都是会让百姓改变他们过去的生活习惯,引起他们时抱怨。而一贯主张顺应民意的管仲在这个问题上却很坚持,认为这是变法的重要手段,为了达成目标不惜以威来治民。那么如何才能在显示出官府的威的情况下不使民生怨呢?

管仲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所给出的答案便是“法”。法就是指法律和法令。法字左为水,意指执法要像水一样公平,右为廌和去,獬豸能辨忠奸,触不直,现在远去了,便意味着公平和公正到来了。

管仲在历史上被尊为法家之祖不是因为他制定了什么法典,他只是在旧的法典上修修补补,连个成文法都没定下来。但是他的所做所为和勇于变革的精神却成为了后世法家变法的重要依据,而被分世的人们尊为法家先圣。

但世人皆知,虽然中国很早就有了刑罚,像夏存《禹刑》,商有《汤刑》,已经出现了墨、劓、刖、宫、大辟五种刑罚。到了周朝在吸取前朝法律的基础上制《九刑》,增加了流、赎、鞭、扑等四种刑罚。在周穆王又命吕公作《吕刑》,规定贵族可以用铜来赎罪,里面已经有了刑事的政策和原则,诉讼制度和法官责任等内容,据说已经有了三千多条条文,很是严密了。

这些刑罚虽然存在,但由于贵族们把持着司法之权,将法律藏匿起来,秘不示人,从为这样保持了法的神秘性才能更有效地恫吓犯罪。但由于在日常的处罚中还是依靠人治,这些法律在判诀时的随意性很大,始终没能成为真正的成文法典。

直到赵鞅铸刑鼎,子产作刑书,邓析制竹刑,成文法律才真正成为了人们的犯罪与否的评判标准。贵族们无法再借助自己拥有的司法解释权来欺压平民,而一些好的制度也被用法律的形式巩固下来,促进了社会的变革。

但这些法律都比较片面和碎片化,直到战国时魏国的李悝变法,编制了一本《法经》,才成为第一部比较全面系统的成文法典。

商鞅便是携带着这本《法经》去了秦国,并以此为蓝本制定出了秦国的各种法令。而汉又承秦制,所以《法经》也为秦汉以来的法律的蓝本。

而在今天,在齐国的朝堂之上,管仲也要在此立下一部法经,来作为齐国行政变革的制度保障。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小白的推波助澜,提醒帮助。

毕竟在有了纸之后,知识文化的传播势必会加速下移,人一旦有了知识和文化,光靠那些旧有的法律是很难治理现在的齐国国政的。在齐国制定新的法律,以适应日新月异的新的情况已是势在必行。

因此在小白的鼓动之下,管仲也打算在齐国旧法的基础上颁布一部新法典。并且新法典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藏起来,而是要示于万民,成为约束齐国贵族平民、官吏百姓们的行事准则!

第一百零五章明法(下)

春秋之时都是以礼乐制度来作为治理国家的根本,法不过是礼乐制度的补充。当管仲在朝提出要制定明法,用法来治理国家时,堂下一些守旧的大夫便炸开了锅似地议论起来了。

如果说礼乐制度下,大家还在一起讲究亲亲,从国君到贵族还都是一个大家庭,所谓的国君也就是一个大家长而已。家人之间嘛,等级虽然森严,但身份自然是划分不清的。

那法是什么?法在一开始便是刑!刑本身就是惩罚,是残酷,等级森严的代名词。过惯了礼乐制度下亲亲相隐,刑不上大夫的好日子的大夫们怎么会愿意有个刑法在头上呢?

因此他们之中立刻有人站出来了,大夫伯偃便说道:

“宰相此言差矣。昔年,天下初立,周公制礼乐而治国家,国家始定,贵贱有序,君臣有礼。当其时也,天下虽不用法而自安。及穆王命吕侯作刑,礼乐崩坏,虽有严刑,国亦衰矣。”

伯偃话刚说完,大宗伯公孙奉己也马上说道:

“尝闻夏桀制酷法,而汤亡其国;殷纣制炮烙,而周灭其社稷。此二者皆用严刑酷法,而诸侯皆叛。且汤以七十里之地而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故得天下者用德而不用刑。

今宰相一边言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希望用德行教化来感化百姓,另一边却想用严酷的刑法来治国,礼和法本来就是相反的东西,今弃礼仪而求法,岂非乱国之道?”

小白也没想到还没有讨论要制定什么法呢,现在却有一帮人出来鼓吹以礼治天下。难道他们不清楚这天下成了什么样子,光靠礼乐治天下,天下能够安定吗?

再说了,周公制礼乐是不假,那他就没用刑法啦?刑法本身就是维持统治者威严的最好武器,怎么能丢弃呢?像孔子那样坚定地要求抛弃法律,坚持以礼和德就能治天下的人,那不也用刑来诛杀少正卯吗?而管仲却仍在与他们争辩论:

“法者,天下之程式,万物之仪表也。圣人制法以制天下而惩奸邪,所以能牧领海内而奉宗庙也。

凡治国者,一定要能够使用他的人民。使民用者,必法立而令行也。故治国使众莫如法,禁淫止暴莫如刑。先王之治国者,不淫意于法之外,不为惠于法之内。威不两错,政不二门。

有法度制之者,不可巧以诈伪。有权衡之称者,不可诈之以轻重。公平而无所偏,故奸诈之人不能误也。如无法,则官之失其治也,是主以誉为赏,以毁为罚,这才是乱国之道啊。”

眼见着管仲在朝堂上鼓吹的依法治国;伯偃和公孙正己等人主张以德不以法,继续按照礼乐来治理国家。双方人马各抒己见,讨论到底是法重要还是德重要。虽然大多数人都明白刑法的重要性,但人人都是趋善避恶的,当然不肯直接说严刑酷法就是要比道德感化要好。

如果真的承认了,这岂不是证明自己的德行不足,只能用刑来威吓以维持自己的权威吗?所以即便是管仲也不像战国时的法家那样鼓吹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一样是重视德治和礼乐的重要作用的。

本来这次朝会是要讨论如何立法,如何司法,如何利用法律来治理国家的。现在在朝堂上却变成了德治与法治的辩论会了。现在的齐国要想重新强大,就势必要加强对国家的控治,也就是要用法来治理罔家,所以是个人都明白修定文法是必要的。

虽说理是越辩越明,现在管仲和他们的辩论也算是为立法找依据了,小白也乐意让管仲多向群臣普及一下法律时作用和重要性。可如果小白和一众大臣们天天在这等他们辩论出个结果出来再去处理国政,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呢?要知道这个德治与法治的纠缠可是一直持续了两千年,贯穿了整个封建社会,小白和齐国等的起吗?

因此,当双方争辩不休,一直持续了几个时辰,直至中午了都没辩出个结果来。小白都跪坐的腿麻了,他们辩论的双方却似打了鸡血似的红光满面,像斗鸡一样互啄。

“咳咳!”腹中肠鸣的小白不得不打断双方的辩论了,再让他们这么争辩下去,还不知道要讨论到什么程度呢。小白不得不开口发话制止他们了,只好亲自下场说道:

“你们双方都不必再争论啦,只需要看看齐国倒底需不需要用法,到底用什么法来治国就行啦。

周公制礼乐,以德服天下,尚需辅以兵戈刑罚。后世周天子德行不足以服人,故礼乐之制渐坏。至穆王时,已经到了不得不用法律来维持威严的地步了了。

这是礼乐先开始崩坏,才必须用法来防止天下之事进一步地败坏下去。如果能够凭借德行就使臣民顺服,使用礼乐之制就能安定国家,那古之贤人为什么还要制定法律呢?如果天下之臣人人顺服,谁也不会乐意动用刑法来当做治理天下的手段。”

眼见伯偃他们还要再度开口,小白直接挥手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不用说,他肯定要再说一堆什么“正是因为人君德行不够,所以人君要更加修身养德”什么的鬼话。这种摆明了是在胡搅蛮缠的讲道理的方式还需要再讲吗?所以小白懒得听他再啰嗦了,直接说道:

“寡人德薄,仗先祖之烈而位尊诸侯,自知吾之德不足以服国人,所以寻找有才能的人帮我治理国家。现在天下礼乐崩坏,周礼衰微,正是需要用法度来维持礼乐制度的时候。

世人皆知,现如今周王式微,礼乐之制不足以安服天下,更不能用来治理齐国万民。现在宰相提出用道德来作榜样,希望人们效仿。用法律来作为准绳,以此规范人们的所做所为。德法并举,礼法并重,这样才能让齐国得到大治。

现在有的大臣德不足以服众,能不足以服人,只是依仗祖先的余荫才得以立于朝堂。他们鼓吹道德是因为他们没有才能,称赞礼乐是因为他们所行有不法之处,只有用礼乐来粉饰自己,用自己做不到的事来要求别人。我们现在之所以重新修订法律,正是为了规范人的行为,辨察人的忠奸,明白事情的曲直,只有这样才能让齐国得到治理,国事乃彰。现在时日到了中午,诸位大臣先休息一下,下午再商议罢!”

小白这番话可是真正的指责了,再敢放肆的大臣也不敢就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了。小白这几句话就将众人心中关于德呀,礼呀的各种说辞堵了回去。在下午时的朝会上,再没人敢说用德治来取代法律的话了,齐国修订法律这件事终于得到执行。

第一百零六章 依法治国(上)

经过一段气氛尴尬的午餐之后,在美食与美酒的作用下朝堂上的气氛又和谐了起来。经过一个上午的辩论,现在不用讨论德治还是法治的问题了,但在制法的原则上分歧还是不小。齐国新制定的法律到底要选择严刑酷法,轻罪重刑,还是选择宽刑省法?

朝中诸臣的选择有些不一致,有人主张用严刑酷法来威慑百姓,使他们不敢犯罪。也有人认为现有的法律太过严苛,应该宽刑省法。选择不同的制法原则,就会带来不一样的法律条文,这可不是件小事情,需要小白和一众卿大夫们再仔细讨论。

其实小白坚持在齐国实行法治主要是受后世里的影响。虽然后世里在执法司法上有各种问题,但法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公平公正的。小白希望在齐国普及法律,遏止犯罪,用法律剥夺贵族们对法律法规的解释权,实现在司法上的中央集权。

但当小白真正接触到这个时代的法律之后,才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推崇用教化来替代刑法了。这是因为这个时候的法律条文十分严酷,其至称得上恐怖了,怪不得这时的法又被称之为刑呢。

造成现代法律和中国古代法律这么大差别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新中国的法律是从现代西方法律里移植而来,并没有太多封建时代法律的残留。虽说西方早期的法律也一样很是野蛮和残忍,但是西方的封建专制程度到底是要轻一些。

像罗马法在一开始也是些秘不示人的秘密,但在平民的不断反对下,贵族被迫让步了,于是颁布在铜板上的《十二铜表法》出台了。

所以西方的法律虽然代表了贵族们的利益,但它是在民众的压力下才出台的,也代表着民众的意志,所以西方的法对私有财产和形式正义更加重。随着共和制的发展,以及罗马帝国封建统治者权威的日渐降低,法律便越来越向商人和平民做斜,这也促成了西方与东方截然不同的法治观念。

而中国早期制定法的目的便是为了恐吓民众,让他们安份守己,而非保护民众权利。即便是颁布了成文法也是由贵族们主动为之,虽说是有利于普通民众,但其目的还是为了保证统治者能更好地统治国民。所以在中国早期的法律里,向来主张以刑定罪,刑罚又主要是些肉刑。这些肉刑就是所谓的墨、劓、刖、宫、大辟五种残酷的刑法,按照罪行的轻重依次被使用。

墨刑就是在脸上刺字再以墨涂脸,使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人犯了罪。这种刑法适用的罪名有一千多条,在春秋之时稍有犯罪便会用上墨刑。尽管用刀或针在脸上这种神经感丰富的地方刺字会非常疼痛,但受刑者在心中受到的羞辱也是限严重的心理创伤。

墨刑在古代作为一种公刑或私刑被广泛使用,一直延用到清未才废除。墨刑有时也称黥刑,秦汉之交有个将军叫英布,他因犯秦法而被刺面,人们就直接叫他黥布了。在唐未五代,军阀混战,为了防止士只逃跑,便开始在士兵身上刺字,不再限于囚犯奴隶了。由于宋代士兵刺字的盛行,这种刑罚又延伸出了一门艺术――刺青。

而劓刑一看字形就知道是割鼻之刑。据说,在春秋战国之时由于人们觉得割掉鼻子后太丑,便割开胳膊,将鼻子处放入,侍鼻子处和胳膊上的长出新肉连接起来,便从胳膊上将肉割掉,于是就留在鼻子上一小片肉,被当作新的鼻子。这也算古代的整容手术了,估计成功率不高,否则全天下的女人便要疯狂了。

而刖刑是砍掉犯人的脚,有时砍左脚,有时砍右脚,也有时全砍掉。发现和氏璧的那个卞和就因献玉给楚王,而楚王不识货反而认为他欺君,便砍了左脚。到下一任楚王继位,卞和又去献玉,又被砍了右脚。其实卞和也算幸运了,欺骗君王只被施以刖刑,这可比后世的什么欺君之罪要好上许多。

据说在齐景公时代特别喜欢用刖刑,晏子便说过临淄现在鞋子便宜而假脚贵,可见那时用刖刑之普遍了。刖刑有时也与膑刑相混,像孙膑便被庞涓施以膑刑,也有说成是刖刑的。这种刑罚还被奴隶主用在奴隶上,施加刖刑防止他们逃跑的记录屡见不鲜,有的青铜器上还有这种受刑奴隶的图案。

至于宫刑这种刑罚,人们最熟悉的大概是太史公司马迁。其实宫中的太监便也足施加宫刑之后的产物。而在周时,王室子弟犯了错,要被施以宫刑时,为了让他延续血脉,便改为髡刑,也就是剃掉须发。髡刑在秦时又被当作了一种专门的刑罚,对古人而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施以髡刑已经是种非常残酷的惩罚了。

而大辟所指的便是死刑,什么枭首、腰斩、车裂、弃市等刑罚都归在大辟里,直到隋朝之后才改称死刑。

虽说在《吕刑》里也主张贵族们可以用铜来赎罪,大辟之刑也可以用一千锾铜来赎刑。但这就和英美法系里用律师和巨额保释金来脱罪一样,属于富人们的专利。寻常小官和百姓哪里出得起这笔钱,像太史公的宫刑其实也能用钱免罪财,但他还不是因为没钱而被处刑了嘛!

而在讨论之后,这个以罚金代替行刑的制度还是被保留了下来。没办法,谁让小白的府库无财呢?用罚款来作为一种财物的补充也是一种办法。而且这种以罚代刑还为贵族们提供了一条逃脱罪责的办法,有了这个办法也可以减轻不少法律实行时的阻力。

处罚除了用铜之外,像武器甲胄也可以被用来当作惩罚,这样可以补充齐国的武备。这些罚铜訾甲也是后来春秋战国时各国所通用的办法,实践证明了这种方法是很好用的。

像这样的小的细节可以放过,众人还没什么争议,但是像在轻罪重刑还是宽刑省法,到底应不应当将法律传示给百姓上面,朝堂上又引发了一轮轮新的争辩。由于小白对双方所持的有关制法原则的态度很模糊,只是让他们先统一自己的意见再来向小白报告。

这也导致这场辩论贯穿了接下来好几天的朝会,一直吵到所有人都精疲力竭还没拿出所有人都认可的意见。最终迫不得已之下,双方都只能将意见摆出来,呈于小白面前,由小白来做定夺。于是,小白便借着做最终裁定的机会,趁机将自己的意志融入立法的原则之中,真正主导这场事关齐国未来的治法会议。

第一百零六章 依法治国(下)

在这几天下来的讨论之中,管仲为代表的革新一派和以公孙正己、伯偃为代表的守旧一派在对立法之事上依旧在不断争辩。不过双方支持者的内部倒也算统一起了意见,现在双方争辩不下,只有来寻求小白的支持了。

以管仲为首的革新势力在小白的支持下率先开口说道:

“圣贤制定法律就是要用法律来惩处奸邪,威吓那些肆意妄为之人。所以刑法的原则是法无贵贱,“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王室贵族犯了法律,虽然可以减刑,但也一定要按法律行刑。

庶民知道法律连王子都能治罪,就一定会认为法律很公平,所以他们也会认真遵守。贵族们知道法律不会因他们的身份便会放过他们,他们也会遵纪守法,只有这样才能让法律的威严树立起来。

法律制定之后,还要督促执法的官吏让他们严格执法,在平时就要向百姓们宣传法律,让百姓们知道犯法的后果,这样法律的作用便能真正得到执行了。”

管仲说话之间的意思便是要树立起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意识。不求能够做到真正时平等,那在现实中也不太可能做到,但也要做到形式上的公平,比如贵族犯法之后也要进行审判,但处罚的方式可以灵活一些。

至于在法律普及的问题上,小白已经和管仲讨论了许多次了。那秘不示人的刑法到底能不能吓唬住民众小白不清楚,但贵族们借助于法律欺压百姓,然后借助于司法的解释权来脱罪,小白和管仲都是心知肚明,所有大臣都能明白这件事的。

再加上书写工具的进步,文化势必要得到一次普及,现在将法律明示于民众正是时候。通过对法律条文的学习和解读,百姓即可以学习上面的文字,又能明白法律的要求,可谓一举两得。在管仲说完之后,大宗伯公开发声质问了,他说道:

“君上,古语有云:刑不上大夫,君子死而冠不免,怎么能用肉刑来惩戒高贵的卿大夫呢?如果一个大夫受到肉刑的惩罚,还会有民众敬畏他吗?只要有了大夫受了肉刑,民众又会怎么看待我们这些人坭?如果民众对卿大夫不再恭敬,国家不就乱套了吗?

至于将法令示以民众一事,那更是胡来。民众对知道的东西都不会害怕,但对鬼神等不可知的东西却会感到畏惧,所以法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如果民众都知道了法律,便会利用法律条文的漏洞来进行犯法,甚至为自己脱罪,官吏便不能用自己的威严使百姓顺服。所以将法律公开便会使民众奸滑,将法律掌握于官吏手中,就会让民众感到畏惧,也会使他们顺服。”

虽然公孙正己口口声声都是一幅我是为了齐国的样子,但小白才不会以为他有那种好心。但他所说的又对贵族们很有吸引力,无论是刑不上大夫也好,将法律秘不示人也好,都代表着贵族们的意志和诉求。

而管仲所说的法无贵贱,这不说自己这些高贵的卿大夫们要和那些庶人一个待遇了嘛,那还要等级制度干什么?若是连个庶人都能拿着法来指责执法的官吏,那官吏的威严何存?

所以他们出于自身的利益和阶级本能都势必会阻挠这样的新法,小白要想得到他们的支持,但又不损害法律的公正,小白便只有以身作则,用实际行动来树立法的威严。

因此小白决下下猛药了,他说道:

“法者,天下之公器也。非独人君之私物,乃天子与天下之公共也。现在齐国要制定的法,是君主与贵族还有庶人们都能认可的,是经所有国人公议而成的法律。这样的法律一定要将公平正义摆在明处,法律面前,贵贱平等,公子王孙,盖莫能外。

如果齐国能够做到人人守法,那么庶民便不会担忧贵族们会侵害他们的权利;贵族们就不用担忧君主会利用他的权柄肆意杀害大臣;君主便会节制自己的欲望,君臣上下,贵族庶人都能和谐有序。

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源也。光制定好了法律也没用,如果没有懂得法律的官吏,法律便得不到执行,那修订了完备的法律又有什么用呢?

法者,天下之程式也,吏者,民之所悬命也。所以我们不单单要修法,还要治吏。如果能使庶民们都知道法律,执法的官吏便不敢借法律之威欺压百姓了。如果人人都知法,懂法,守法,敢于去指责违法之人,那么齐国便可大治了。”

这番话语称得上小白对众臣推心置腹了,连法是天下公器,天子也应守法,国君也不能随便处置大臣都说了出来。要知道中国古代的法律可从来都没敢说出要天子也守法律的话,小白愿意带头守法便足以表现出他对法律的尊重了。

这一方面是小白自己内心的想法,是来自前世法律的影响;另一方面小白也是为了在齐国尽快制定新法这个现实,小白向贵族们做出的一定程度上的妥协。所以贵族们在面对庶民时,虽失去了部分权力,但在面对君主时,却又增加了一点权力,这一进一出,看上去也没有吃亏。

只有小白知道,随着新兴阶层的快速壮大,贵族们势必会不断丧失他们的权力。至于小白损失的像后世皇帝那种言出法随,独断专行的权力,反正他还没拥有过,当然也谈不上失去。虽然众人都认同了法律要公正和公开的原则,但在制定刑法的严苛还是宽松之上的分歧并不少。在之前争论要不要立法的辩论中失败的大夫伯偃率先开口说道:

“君上,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免且恪。单单用刑法来威吓百姓只会让百姓心生恐惧,却不能人们明白自己的错误在哪里。现在法律制定的很严苛,容易让民众心生怨言,民众生怨就会怪罪君上没有仁心。现在不如对刑进行修改,用宽松的法律来约束民众,再用美好的德行对民众进行教化。这样做天下的百姓便能得利,便会称讼您的仁德,对您的名声有利,望君上察之。”

小白微微点头,他对这个时代动不动就被施以肉刑的做法也没半点好感。虽说残酷的刑罚是有助于威吓民众,让他们不敢犯罪,但其实也只能吓唬住那些没胆子的。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或是那些亡命之徒还会在乎这点刑法?

反正这时代人命贱如草,穷人们对待生死的态度很是无所谓,而法律又很难管到富人贵族头上,所以被肉刑所处罚的都是些无财无势的倒霉蛋。而且为了一点小罪就动不动就施加肉刑,很明显是对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用金钱来赎罪或是用苦役来顶罪明显要人道一些。嗯,将现代的劳教和罚款制度改一改,便可直接用上了,小白心想。

这时,管仲在下面说道:

“君上,美好的德行是人人所向往的,残酷的刑法是所有人厌恶的,而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现在我们制定严刑酷法,就是让人们一想到犯罪就像面对虎狼一样要避开它。

如果不用威严的法律来治理民众,用严苛的刑法来打击犯罪,人们便会心存侥幸。只有用严刑酷法树立起法律的威严,平常的时候再用美德来教化他们,用普法的方式让他们明白犯罪的效果,这样做齐国就能得到大治了。”

眼见双方的说法都挺有道理,小白便选择了和稀泥,于是他说道:

“那些谋反作乱,为盗杀人等重罪,可以用严刑峻法以警示国人。”嗯,像谋反,杀人这种恶性犯罪决不能轻易赦免。

“那些罪行比较轻微的罪人,却被施加过于残忍的肉刑,显得法律过于严苛,便尽量改为用罚金或做苦役来赎罪吧。”像商鞅在秦法里规定弃灰于道路要斩趾,这样的罪定的刑罚也太重了,完全可以用罚款来解决啊。

“总之,未来的齐法一定要把刑事犯罪与民事犯罪区别开,重罪重刑,轻罪以罚代刑,新法就按这个原则来制定吧。”小白最后为齐国法律的制定拟了一个原则,一锤定音决定下来。

第一百零七章 齐法典

虽说在朝堂上将制定新法这件事给确定下来了。但要想将以往沿用的《吕刑》给完全丢弃,而要重新另起炉灶,制定一部全新的法律,这其中的难度要远胜对旧法进行重新修订和补充。所以在没有合适的参照物的情况下制定这样的法律对现在的齐国来说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所幸,从后世里来的小白虽然不是学法律的,但对后世那些法律法规并不陌生。而且小白也不用完全照搬后世的法律,这既不可能也不适合这个时代的现实。但对这个时代原始而野蛮的法律来说,后世的法律的精神和制度却能被用来重新定义此时对法的概念。

只要有了后世里对法的理解和以知,现在制定出什么样的法律条文来并不重要。因为小白所用的后世里的法律法规来作为此次立法的蓝本,可是从法律概念到法律制度的一次跨越式的大发展。

在春秋之前,法律都是被称为刑的,这个时期主要代表着奴隶主大贵族们的利益,为了有效地压迫奴隶们,严刑酷法便是此时法律的标配。于是贵族与贵族之间的礼仪十分完备,在日常生活中也表现出高尚的道德与文明。但当贵族面对底层的人民时,所有的礼乐制度便通通不适用了,取而代之的便是严酷的刑。

但随着生产力的进步,礼乐之制的崩坏,传统道想的滑坡,在春秋之未和战国之初这段时间里,法律就由刑变为了法。这段时间也是由秘密法向公开的成文法相转变之时。一大批法学家开始修订律法,以此作为治理国家的方法。这其中既有执政的卿大夫,像铸铁刑鼎的赵鞅,郑国的子产,还有像邓析那样的民间法学家。

一些代表着新兴地主阶级利益的法律开始颁布,这其中的代表便是李悝主持编制的《法经》。当此之时,法不仅仅再代表着刑罚,而有了刑罚的制定标准和行为规范的内容。虽然这时的法律还是显得比较原始野蛮,便相比起按刑定罪的早期刑法来说,已经开始以罪定刑,这代表着早期的法律已经前进了一大步。

而在商鞅变法时,又将法改为了律。律便是代表着详细的法律条文,在此后大多数朝代都将法称律,其含义基本相同。从古至今,法律条文越来越详细,其作为一种普遍遵循的行为准则而被适用于任何人的作用也越来越强。

直到近代清末民国时期,随着西学东渐,更为适应工业时代的西方的法律条文和法的精神才成为中国新的制法标准。在摆脱了封建专制制度之后,贯彻了天赋人权的法律才能真正称得上是公平与正义的化身。

现在曾经有人鼓吹先秦时秦国的法治有多么完善,是如何进行“依法治国”的。但是这里的“法”和后世里的法律在制定法的目的上是截然不同的。现代的法是为了保护普通人的利益免受非法手段的侵害。

而在此之前,无论统治者如何粉饰,法律始终是为统治者服务的。统治者要求别人遵纪守法,可他在面对法律时又如同在肆意摆弄一个玩具,所谓的“言出法随”便是上位者视法律为儿戏的真实写照。

有些人以为法律可以管到你们,但管不到我,而且我还要用犯法的方式来展现我的权威,这种视法律为别人所设的想法尤其会发生在那些上位者身上。而小白不希望自己以及自己手下的贵族们还在用这样的心态来看待法律。

有些人他们往往自视甚高,天然地便认为自己便是天上的太阳,周围的一切都应像行星一样绕着他的想法来运转。有了这种我比法要高贵的心态的这种人一般都不会重视规则。而不愿遵守规则,自己又没能力改变规则的人,在破坏了保护他的规则之后,他的下场就会很悲哀了。

随着生产力的进步,社会环境的变化,如果按照现在的从刑到法再到律的顺序发展下来,用法律能够再度造就一个号称以法治国的秦国便不错了。

而如果没有外来文化的影响,中国古代的法律便会成为君主们用来增强自身权利,打击封建贵族,维持自己至高无上地位的一件工具。它虽然也有维持社会生产秩序,保证人的基本生存的作用,但它还是不能代表普通人的诉求。

而在严酷的依法治国的秦国崩溃之后,法家的信徒们开始消失,地位不断降低。而在汉武帝独尊儒术之后,儒皮法骨便成为法律新的存在方式。

而董仲舒提出的春秋狱诀,以心定罪等主张更使法律难以摆脱人治的影响了,儒家的经义已经拥有了高于现行法律的效力。与法治比起来更加灵活的人治成为中国法挥之不去的烙印,这虽说是有助于维持封建统治的,但也为断案者扩大了主观判断力,为法治败坏大开方便之门。

小白是希望通过这次立法可以真正地改变这个时空的未来。因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一面将自己记忆里法律法规的种类和司法的程序写下来,并且和自己的大臣们讨论,另一方面开始组织大臣们编写新的法典。编写之前先由小白和众人商议出一个例子作为示范,再由大臣们跟据这个例子接着向下编写。

为了能够更高效地完成编制法典的任务,而又不耽误了正常的公务处理。小白将自己手下的几个重臣们分成几组人,让他们带领着一群大夫和士来编制他们所负责的那部分法律。于是无论是礼仪还是刑事,市政还是税收,工商业还是农业都很快开始立法。

每当他们编成某个条文便送至小白那里,由小白亲自进行审核,确认没问题之后便先留档,等到法律全部编制完成后再集结成一部法律。当所有人负责的那部分法律都完成之后,几部法律便全部集结于小白那里进行汇集。

就这样,不出半月,一份草草拟就的法律框架便搭建起来。汇集而成的这部法律事关刑事民事等方方面面,真正反应了齐国的社会状态,体现了齐国依法治国的原则,成为后世新修法律的范本,所以后世的人们便将小白修订的这部法律称为《齐法典》。

第一百零八章 教育(求收藏)

周历正月过望,也就是正月十五之后,作为齐国国君的小白一身礼服,一看就是要去某种正式的场合。不错,小白是要去参加一场重大的典礼仪式,那就是春秋时期齐国学校的入学典礼。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的重要性来自后世的小白比谁都明白,所以小白从不忽视事关教育的活动,一听说是开学典礼便决定来参加。

现在齐国人才短缺,即使能从周边各国吸收人才,但那也比不上自己培养出来的人忠诚,所以小白对齐国的学校教育很是重视。在制定法律之时听到主持太学的大乐正报告太学要开学,小白为了显示自己对教育的重视便亲自和几个重臣来观礼。

春诵、夏弦、秋学礼、冬读书,古代的开学典礼一般都在冬天举行,大概是因为冬天是农闲时分,空闲的日子比较多。齐国的太学仿效的是西周天子的学习制度,在正月过望之后开始进学。

今日一早,在齐国官学的所在地――泮宫之内,太学的开学的仪式正在举行。在大乐正师音的带领下,一群太学里身穿礼服的小学学生,几十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孩童正在为先师先贤们献上芹菜和藻类当作祭品。

芹藻协音勤和早,大概是制定这套仪式的人对他们的期望吧。在小学的这些学童献礼之后,就由大学的学生们开始学习吟唱《诗经·小雅》当中的《鹿鸣》、《四牡》、《皇皇者华》这三首诗歌。

在大学学生们吟唱完毕之后,开学典礼便算结束了。在几间房屋内的教师便敲起鼓,召集学生。在学生来了之后,他便打开书箱,取出书简,准备进行授课。小白还看到明堂里有专门放棍子的地方,这大概便是这个时代的教鞭了。

行完祭礼之后的大乐正师音赶忙来向小白施礼,为自己没能陪同国君而谢罪。不过小白并不在乎这个,随口夸赞了他几句组织的祭典不错,便将师音高兴坏了。正好小白也打算向他了解下这个时代的大学是什么样子,便让他带领自己参观一下泮宫。

泮宫就是齐国国学的最高学府,太学的所在地。中国古代对教育是很重视的,或者说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文明的国家或部族都很重视教育。而无论东方西方,每个文明都会设立学校来作为传授知识的场所。

人们在原始时代便会将自己掌握的某些技能和知识传授给自己的部族亲人。这些技能的普及帮助了这些部落壮大和崛起,使他们创造的文明得以传承下来。

所以古代的部落里时那些老人们便成为了孩童们的老师,将他们积累了一生的经验传递给下一代。一代代人的经验薪火相传,最终凝聚成人类思想的精华,也成为值得后人们学习的知识。

不过随着部落转变成正式的国家之后,阶级差别越发明显,知识的传承也越来越垄断,平民子弟没机会再接受教育了。为了更好地维持贵族的统治,也就有了专门培门培养贵族子弟的学校。

据师音所说,夏时的学校称校,殷商的学校称序,现在的学校称庠。庠有养的意思,意指在里面奉养老人,老人教授孩童知识。学校因所在地方不同而划分为国学和乡学。在小白看来,这就如同后世里的学校要划分校区,还要分为城市学校和乡村学校一样。当然,因为这个时代居住在城里的国人地位较高,所以国学无论师资还是规模都比乡学要强不少。

师音边引导着小白向正在授课的几个地方参观,一边说道:

“国学里教学的内容便是君子六艺,也就是诗书、数、礼、乐、射、御等六项内容。由于六艺中的有些部分对身体素质要求比较高,所以小学里孩童们便先学书和数,大学里再学习周礼、雅乐、射和御等内容。”

师音一边指引着小白参观,一边在向小白介绍有关太学的种种,就像后世里某个学校的招生办老师一样,不断白小白科普各种知识。谈及大学时,师音说道:

“周天子在镐京设立的大学名为辟雍。辟雍在太庙之内,镐京的西郊,灵池之畔。是一座圆形夯土台基,外圆而内方的明堂,周围引水环绕,远观形似碧玉圆圜。其学有五,北方叫上庠,东为东序,南为成均,西为瞽宗,中间叫辟雍。而各个诸侯的官学叫泮宫,形制等级较天子的低,只有三面环水,所以称泮。”

小白边听边点头,偶尔也问一下师清,不多时,小白便把齐国的太学给逛了一圈。齐国的泮宫也在太庙里面,是一座高台上建起的宫殿,也被称为明堂。据师清所说,在早期由于宫殿不多,这座建筑在平日里也就是祭祀,朝会和献俘等各种仪式的举办场所。现在由于历代先君都兴修了不少宫室,所以这处明堂便成为专门的学校了。

当然,泮宫也只是成为了齐国的太学,但在临淄其它地方也有小学。每个地方因为人数不同规模不一,一般在闾间的称塾,党有序,乡间称庠。由于有知识的人才和文献典籍全部由官府把持,所以此时的人们要想接受教育就必须前往官学学习。

而在古代官学里面,是官师不分的,所有的教师都只能算兼职,他们本身都是官,也都是有本职工作的。也有些年纪太大的官员不能任事,便在太学里养老,顺便教授下学生。

太学便是由大乐正师音来主持,他的本职工作是在王宫之中演奏礼乐的。当然,齐国宫中的那些乐师也归他管辖,他的属官有小乐正,还有师氏,保氏,乐氏等一众教师。被小白安排前往主持招贤馆的师华,曾经就是小白在官学里的教师。当然,他是因为追随小白去莒国才被小白看重的,如若不然,他大概也是太学教师中的一员。

当小白随口问起大乐正师音他是何时担任大乐正的时候,师音很是感慨地向小白说道:

“下臣的祖先曾是镐京时辟雍里的一名乐师,在犬戎攻破镐京之后,平王东迁之时来到了齐国。由于他带着周王室里珍藏的不少典籍,他本身又很有学问,便被当时的齐侯任命为大乐正。负责教授齐国乐官礼乐,顺便执掌齐国的最高学府――泮宫。从那时起我们家族便担任大乐正,到现在已经近百年了。而我从三十岁接任大乐正之职,也有近二十年啦!”

第一百一十章 简字(求收藏)

泮宫之内,书声琅琅。

一个教室里,几名小学的学生,手里拿着新制的纸质课本,在教师的带领下讼读此时的蒙学课本――《史籀篇》。

如果你仔细地看他们手上的书本,便会发现那上面的字体都是些简体字。但对这些从未进过学的少年来说,一开始便学习简体汉字可要比学习那些篆书容易多了。

在小白下定决心要在齐国国人之中普及知识和文化之后,便决定在齐国用简字取代复杂无比的篆书。为此,小白将后世里的汉字先根据《史籀篇》上的内容写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便将简体字对照着写了出来,于是简体字便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但是要将简体字给推广开来并不是件易事,因为此时通行的文字是篆书。篆书的规范和复杂为学习文字树立了一道天然的门槛,是有利于贵族们垄断知识和文化的。而且现在的有文化的人已经全部用上篆书了,要推广简体字便要让他们重新再学一次文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改变文字也是变法,要想立刻改变一个人的书写习惯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为了能够在齐国改变文法,小白先征求了自己的老师鲍叔牙的意见,鲍叔牙毕竟和自己一同见识过那次海市,所以小白可以托是太公望所传授这件事来说服鲍叔牙。在得到鲍叔牙的支持之后,小白便又将这件事告知了自己最信任的几个大臣,又得到了管仲和高傒他们的支持。

毕竟简体字相较于复杂的篆书来说,无论是学习还是使用都要方便太多了。而且简体字毕竟是脱胎于篆书,都是象形文字,书写之间总有规律可寻。又兼字形规整,书写规范,方方正正,很有美感,所以到也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甚至管仲还私下里向小白建议借助普及新字这件事来加强小白作为君主的权威。毕竟小白所说的梦入仙境得见太公,太公便将齐国的社稷交给了小白这件事实在是太有传奇性了。这完全可以成为小白入主齐国的法理支持的一部分。

这件事一旦能够证明这件事是真的,或者在人们心巾认为它是真的,那对增加小白在人们心目中影响力有莫大好处。这件事在过去只能是作为一种传说而流传,因为没人能证明小白真的见到过太公望。

小白也没法为自己证明,只能通过一些日常表现来当佐证,而在简体字出炉后,便又为这一传说增添了一桩铁证。要知道一种成熟的文字总不会凭空出现,总要有个源流,有什么能比太公望更合适成为传授小白简字的老师呢?

后世里托名人或先贤来为自己谋取名望的情况太多了,所以小白欣然采纳了这个建议,将简体字和太公望挂上了钩,不断进行宣传。即便如此,在小白将这个想法在朝中提起之时,不出意料又引起了一帮大臣们的反对。

一众大夫们里虽然不清楚小白会拿出什么样的字体来替代篆书。但一听到小白这个想法,便连连摇头,仿佛小白在干什么大逆不到的事一样。大夫伯偃便劝说到:

“君上,上古之时,先人结绳记事,仓颉观鸟虫之印,依类象其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先圣制文字,天雨粟,鬼夜哭,盖文字乃文明之本也。

因有文明方有华夏,现在天下之间语言虽有不通,然文字相同,此亦华夏之区别于夷狄也。金文疏漏之处甚多,所以周王始命史籀作文,统一行用篆书,文法是如此重要的事,岂能随意更改。”

小白连忙将自己整理出的简体字拿出来,分发给属下们观看,一边说道:

“上古之时,结绳记事,而先圣作文字,契书始得流传。但由于古时文字不够岗洁,难学难写,所以太公望便结合钟鼎金文和篆书,将篆书简化之后整理成文,现在又传授给我,希望简字能够帮助更多的人掌握知识。只要简字能够广泛推广,齐国百姓得到教化,便离全国大治不远啦!”

所有的大臣们在看到如此完备的文法后,倒对小白所说的太公望制简字深信不疑。毕竟太公望本身就是个传奇人物,他人虽早已去逝,但他在人们心中的威望在足以压服在场众人心中一半的反对意见,剩下那一半在看到别人没发话便也不会再去出风头。只有伯偃叹了口气说道:

“篆书,是周天子下令修订,并且行于天下的,现在不经天子允许便改动文法便是对周礼之制的破坏。先王制定统一的文字,便是为了一天下,是团结华夏亲戚的一种方法。况且现在大篆仍是天下间通行的文字,现在齐国要更改文法,难道是要自绝于诸侯吗?难道您就不怕周王遣使来责问吗?”

说句实话小白还真不害怕,有哪个国家现在会为了这种事进攻齐国?周王室会吃饱了撑得去号召诸侯来讨伐齐国?这又不是公开扯着旗号去跟周王室翻脸,周天子连楚国公开称王都忍了,还会在乎齐国改换文法?这世上之事都是靠实力来说话的,只要实力够了,还怕他周王个鸟!所以小白回答的也不客气:

“现在天下变乱都是因为礼乐崩坏的源故,礼乐崩坏却是因为天下人没得到教化。都是因为文字太过繁杂,这才不能教化天下人。现在我们齐国用简字本来就是为了复兴礼乐,周天子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呢?今后全国所有的官吏必须学会简字,齐国今后的法律和官文必须用简字来书写,违者夺官爵!”

眼见小白语气坚定,这次伯偃也不敢再硬顶了。但大宗伯又起来说话了,大宗伯公孙奉己倒是没敢直接反对,毕竟为了推广简体字小白可是把太公望搬出来了,他可不敢直接反对白己的祖宗,但他也向小白诉苦道:

“君上,那些年轻人去学习简体字倒是容易,老臣和不少人年纪大了,再去学东西也不灵光了,估计等不到学会便该退位让贤了,希望您能体谅一下我们老年人,再多给点时间宽限一下。”

于是小白只好下令给齐国官吏们三年的时间当缓冲,三年之后所有的官文和法律条文都要用简体字来书写。如果三年之后,仍然有使用大篆的官员,一经发现马上责令更改,屡教不改便立即革职,并施以取消封邑封地的惩罚。

小白费了那么多功夫才把朝堂上反对的人给按住了,怕的就是下面的官僚们阳奉阳违,拖延时间,以致于让新字推广无疾而终。因此在小白看到齐国的官学里开始率先使用简字授课时,心中别提有多么高兴了。只要将来的孩子都用简体而不用篆书,任那些反对的人他们怎么不情愿也没用了。因此小白很是高兴,忍不住狠狠夸赞了一番师音的行为。

师音也是掩饰不住地面露喜色,心中暗想,自己在听说了主君欲用简体字替代篆书的事情之后便马上开始准备,在国学里用简体字来全面取代篆书。为此不惜狠狠得罪了一批老古董,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有先见之明呀,这次的马屁是拍对了。

整整一个上午,小白在师音的陪同下,走马观花一般将泮宫看了个遍。今天来到春秋时代的学校里,让小白的心情变得很好。小白自己感觉今天的自己就像后世里那些教育局的官僚下来视察一样。先是出席了学校的开学典礼,接着视察了教师的授课的方式,又听取了校长对学校历史成就的汇报展示,还对自己的下属们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只不过小白在那时只是作为一名学生供领导们参观,而现在小白作为一名领导,一边在泮宫里闲逛,一边像领导视察工作之后还要对自己的手下们提出点批评建议那样,一脸严肃地对陪同的师音说道:

“太学是国家培养人才的地方,在这里学习的都是些贵族的子弟。这些人在长大之后可是要作为齐国的官吏来治理国家的。国家能不能得到治理要全看官吏们有没有才能,人们才能的获得全靠不断学习。他们能不能在这里学到足够的知识和本领,就要靠你们这些太学里的老师了。”

师音连忙向小白表态,说自己一定会勤加督促学生们的学业,一定将太学里的学生培养成齐国的栋梁。就在小白和师音继续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的时候,午饭的时候到了,学生们都要下学了。

第111章大学生活

周时礼制,天子四餐,诸侯三餐,庶民两餐。对于这群贵族子弟来说他们早已习惯了一日三餐,所以要给他们留出午饭的时间。而对那些年纪较小的学生来说,他们每日的课程只有上午,下午只需在家中温书,便不用来上课了。

小白身为前来视察的领导,当然要请自己的下属们吃顿饭,也算是犒劳一下自己的属下们。所以今曰虽是顿便饭,但食物很是丰盛,但小白想到他们还要在下午上课,便没有命人上酒。

太学里的老师基本上都是由宫中的礼官、乐官来充任,这些人几乎每日都与小白相见,所以小白看着他们都觉得很脸熟,但大都叫不上名字来,但这并不耽误小白对他们表示自己的看重,遂以汤代酒,以示尊敬。

众位老师在平日里就是负责掌管礼乐的,对小白偶尔有些出乎于礼乐制度之外的举动也多有见识了,见到小白不合礼的举动也只当作没看见。由于这只是一顿便餐,表达的也是小白的尊师重道之情,所以很快便结束了。

小白在用餐完毕之后,眼见天色尚早,今日又极有闲遐,便去换了身素色便服,也来体验一下如今的太学生生活。泮宫一带,有草地,有花木,有水榭,有亭台,本来就是先君布政、祭祀,宴饮等作为公众活动的场所,所以在这附近的景色也是很有看头的。

至少在小白看来,这里的环境不错,的确是个能够修身养性,学习礼乐知识,接受礼乐熏陶的好地方。因此虽然大乐正师音以独自一人安全为由百般劝说,但小白还是坚持要作为一幅太学学生的装扮,在这里体验一下此时的大学生生活。

好言打发走了想要继续陪同自己的师音,小白便带着几个士人装扮的从人游走于此时的课堂之间。这里的课堂设置的十分随意,教师们对学生的管束也不严格,有的在室内讲学,有的便选一处土台当讲坛,也不管有几个学生,只要周围有学生听课,老师便会即兴讲上一通。

而授课的内容也多种多样,像射箭或驾车这种偏向于军事类的课程不谈,文教类的便主要是讲礼制,讲尚书,讼读诗经,室内还有老师教导如何演奏音乐,或是练习某种舞蹈。

周时的礼乐教育是为了培养礼乐制度之下的合格统治者的,因此无论是文教的礼乐书数,还是偏向于军事的射御都是要教授的内容。而且大学的教育也很宽松,你可以去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向下功夫。甚至礼制里还规定天子不可以在年中以前去视察学生的学问,要给他们时间,让他们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学习,真可谓是素质教育了。

所以在今日小白便见识到了许多贵族子弟们学习时的样子,还在一堂礼乐课上听乐师演奏了一首小雅。课堂上良好的氛围让小白感到心情放松,在一首诗歌被演奏完之后,有的人上前请教乐理,小白便从那里出来了。

室外的亭台附近,一个石制讲坛上有个老者正在讲礼制,他身前只有两个学生;另一边有个人正在讲尚书,他学生的人数稍多一些,有十几个人在听讲,但在一群听讲的人后面,却有几个人正在那玩六博,一看便知道他们的心思明显就不在学问上。

小白在这两个讲课的人那里小坐了一会儿,只觉得他们讲课的内容干巴巴的,难怪他们身前的弟子那么少,听他们所讲的这些知识比起学习雅乐和舞蹈什么的差远了。听得厌倦了的小白便打算前往练习射箭的地方转一转,看看此时的体育课是什么模样。

在离练习射箭的校场还很远,小白便听到了一片喝彩之声,“彩!彩!”的声音传得老远都能听闻。小白忍不住对自己身边的几个随从说道:

“校场上习射的地方居出那么热闹,看来是有神箭手在表演习射!我们快点走,去看看我齐国的后翼,能不能射下天上的太阳来!”

身边的从人见小白兴致很好,也陪笑着说道:

“君上,似后翼那般射日的英雄虽未曾见过,但在临淄城里能百步之外射断柳枝的神射手却并非没有。我的射术虽称不上上佳,但也能七十步外射中箭靶,太学之中人才济济,倒要和他们比试一二。”

小白听了,笑道:

“好呀!若你的射术能胜过他们中的老师,我重重有赏!”一边说着,小白一边加快脚步,校场里那声声喝彩成功勾起了他心里的好奇心,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观赏一下习射之人的表演了。

当小白和身边的几名从人沿着道路前行,在绕过几棵柳树之后,便来到练习射箭的校场里。不过校场里的情况却让人大失所望,眼前的景象令小白心中愕然。只见校场上虽立有箭靶,但没有老师在教人习射,什么“百步穿杨”之类的绝技更是没见着,倒是有几个玩鞠的跟前挤满了围观的人。

小白凑上前去,只见人圈子里有几人正在比赛蹴鞠,也就是在玩颠球,旁边的人凑在一块儿齐声呐喊助威,很有些后世颠球表演的味道。

其中一人年岁稍长,身体健硕,腿脚却很灵活,踢得不急不缓,很有节奏感。另外一人较为年轻,身着青色衣裳,身体较另一人瘦弱些。想来是颠球颠得久了,身上活动出了一层细汗,那汗水化为蒸腾的水气在这冬日里散开,尤如身体里冒出了阵白烟。

即便如此,他踢得却也很有章法,有时一只脚颠,有时两脚并用,球儿在他两腿之间飞舞,却始终掉不下来。兴许两人是在这里赌赛蹴鞠,吸引了一大群人围观,便没人用心练箭了。

小白看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意思,这些花式颠球的人技术或许不错,但对后世的人来说,还是两队人踢的足球赛更有意思,也许自己过两天可以将足球比赛发明出来,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那些高傲的士人愿不愿意放下身段,在场上争夺那一个球。

既然小白感觉没什么意思,便向旁边存放长弓羽箭的地方走了过去,打算试一试自己的身手。小白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找出一张弓来,只找到了几壶羽箭和一个书箧。由于一张精良的角弓对于此时的贵族们来说也算比较贵重的东西,所以太学里的角弓都需要学生自己从家中带来,校场这里只存放着几壶羽箭,来供学生们平常练习。今日一张弓也没找到,想来是角弓另有存放的地方,眼见找不着弓,小白又不想再去看人表演颠球,便将注意力放在了书箧上。

箧(qie)便是小点的箱子,大的叫箱子,小的叫箧。这个书箧制作得很是精致美观,是用藤条编织的,藤条上的漆很是亮眼,又无一丝灰尘落在上面,看得出主人很足用心。

小白将其打开,只见里面装着几卷简牍,几个纸制卷轴,还有一块玉牌,质地不是很好,但刻上了一个“清”字,看来这个书箧的主人是叫清了。

小白先看了看简牍,写得是篇诗经王风里的作品,打开几个卷轴,里面都是繁简对照的《史籀篇》,这便是刚刚发下的小学里的识字课本了。也不知道这个书箧的主人是什么人,怎么会带上这么多的识字用的纰卷轴。

小白正待要将卷轴放回去呢,就见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拿卷轴的手,耳中听得身后之人在喊道:

“好你个太学生!居然在做贼!”

第112章 师清

被人从后边抓住了手腕,还被人叫做偷书贼,小白不由感到有些尴尬,刚要进行解释,小白的几个随从已经势若猛虎一般冲上来了,他们几个刚刚在一旁看人颠球,也没注意到小白,这会儿终于醒悟过来,前来救驾了。

“咳咳!这位君子。”小白一边摆手示意那几个随从先不要靠近,一边试图和抓住自己手腕的这个人讲道理。毕竟自己堂堂一个国君,被人当成偷书的给抓住了,闹起来了不好看,还只不定被八卦成什么样呢?所以小白先不让那几个随从开口表露身份,以免惹人瞩目。所以小白信口开河,辩驳道:

“我是看见这儿有个书箧,以为是哪个君子遗落于此的,为了找到它的主人,所以才将书箧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能够证明它主人的信物。如果有主人的信物,便可归还失主,如若没有,我便打算在此守候,等待主人来寻。”

小白随口就编出了个是自己拾金不昧,正在等待失主的道德高尚的君子形象。而且效果还挺好,对方听了小白这番言语,果然就松了手,也没有一点怀疑,立刻就向小白行礼道歉,说道:

“是在下唐突了,险些错怪了好人。哦!我是师清,我的书箧里有块玉,上面刻着我的名字,你可以看看。若有此物还不行,我可让我的几个同伴来验证一下。”

小白忙笑着回个礼,并说道:“不用,不用,我是吕墨,我已经知道这是你的东西了。未经主人允许便贸然打开了书箱,实在是失礼了,还望主人勿怪。”

小白随口编了个名,但师清也没在意,两人互相客气了一番,便都笑了起来,这一笑之后,气氛就更融洽了。小白的那几个肩负保护之责的从人这才放下心来,刚才那个人抓住小白的一幕实在太像挟持国君了,不由得他们不担心。这会儿眼见气氛放松下来,其中那个说过要和太学里的老师比射箭的随从孟由走了过来,隔着几步便说道:

“咦!你不是刚才在比试蹴鞠的那个人吗?怎么不继续比下去了呢?”孟由既像是在和师清说话,又在暗中告诉小白这个人的身份,也算用了心思了。

小白用眼神仔细打量了下师清,他大概有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剑眉星目,身形不甚高大,但也不算瘦弱,脸上还能看出流汗的痕迹,倒像是个谦谦君子的样子。

由于刚才在蹴鞠那里的人太多,小白又在师清的侧背一面,只看到他身上出了不少汗,倒真没看到他的脸。此刻听到孟由说师清是刚才那个比试颠球的人,小白才将心中那个和人比试蹴鞠的瘦弱青年和眼前之人对号入座。

师清虽然也不知孟由的身份,但见孟由身材健硕,腰悬长剑,仪表不凡,虽不知孟由的来历,但他天性健谈,也不与人见外,张口便说道:

“我也不过一时兴起,便下场玩玩蹴鞠,压根就没想过与人斗赛,那个与我相斗的脚法虽高明,却也未必能胜得了我,只是我还有事去做,不能再踢了,便让于别人玩会儿。”

就在此时,围观蹴鞠的人群外出一阵长叹,吐气甩袖掀起地上一片尘埃。却是刚才圈中比斗的那个壮汉一个不小心,脚下用错了力,将那个鞠给踢飞了,惹得众人一阵叹惋,都在替他惋惜呢。

那人挤开了众人,向师清这边走了过来,边走边说道:

“师清,你今日怎么身虚力短,这么早便要去卖书鬻字,也好换得钱粮来换酒喝嘛?”

说话之间,那人用冷眼打量了一下小白和孟由,见两人气度非凡,也没多说话。倒是看到书箧里那些写满简体字《史籀篇》的纸质卷轴,眼睛一亮,手上直接向书箧中的卷轴抓去,一边大声说道:

“好哇!你都偷书偷到太学里了,还要将书卷也都带过去,明日里我便要报告乐正,让他重重处罚你!”

师清一边用手将那人伸过来的手打开,一边说道:

“哼!不在其位,不谋其事,我拿宫中几个卷轴干你什么事?再说了,书不就是让人读的,给谁读不是读呀,留在这里才是明珠蒙尘呢!你还是先将太学里的角弓和羽箭给补齐吧,我看你明日在教人射箭时该怎么办?”

那大汉看来也是和师清极是熟识,刚刚也似是在开玩笑,听到师清说的话也不在乎,用手抄起地上的几只装羽箭的箭壶,口中满不在乎地说道:

“放心!良弓我只是收在家中了,明日他们自会带弓来,这些良弓箭羽在此只是浪费,还不如让我带回家用呢!走了,回见!”

说着,也不回头和师清作别,很是光棍地走了。小白却感到从二人的对话中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忍不住开口问道:

“师清,那人刚刚所说的偷书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让他管好角弓箭羽?”

“哦!”师清也没把小白当外人,一边整理书箧,一边很是随意地回答道:“我还要去乡校里去给那儿的学生授课,便从这里拿点教材。现在国君下令改用简字,当然教的字体也要更换,有了纸卷课本便方便多了。反正宫中的卷轴多的是,他们平日里又用不着,我的学生正好用的上。

至于那家伙,是在大学之中教练学生习射和学御的,平日里最好打猎,怕是又从宫中顺走了不少羽箭,也不怕明天学生练习时不够用的。”

听闻此言,小白越发疑惑,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太学的老师吗?还要负责去乡校里上课?这些课本在平日里用不到,又是什么意思?”

师清见小白要刨根问底、问个没完,用一脸困惑的表情说道:“你不是大学学生?还是埋首苦读,不知道泮宫之中的情况?现在认真治学的有几个人,需要这么多书卷干什么?至于我为什么要去乡校嘛,当然是有好处喽,我是去卖我这身才学,好换点酒钱啊!”

小白越发糊涂,这大学里学习的人不少呀?他们不都要重新学习简体字吗?按理说要用不少卷轴来教学。至于师清一个太学的老师,跑到乡校里去上课,在小白想来和后世的那些教师办个补习班差不多,都是为了捞点外快,而师清去的地方还是个公立学校呢!

师清接着说道:

“现在太学里又有几个是在认真学习诗书礼乐的?那些卿大夫们的子弟要么家有私学,学点权谋刑法等对治国理政有用的东西,要么便在混日子,你没见没几个老师开坛讲课嘛?就那么几个学生,又用得上几个老师呢?”

小白忍不住插嘴问道:

“不是说太学里每月都要考核,年中之时国君还要来考校嘛?这么文恬武嬉,考校时能通过吗?”

师清闻言笑了,说道:

“你难道还当现在是礼乐修谨之时,小学学七年,大学学九年,六艺并举。教师认真负责,每当考校不过便用束棍管教;教师管教不成告于天子君侯,由他们进行斥责,三次不改便流放远方,永不续用?”

师清说得是西周时辟雍里教导王族子弟那一套,也是礼乐制度下贵族教育的要求。那时培养统治阶级接班人,不仅时间长,而且要求严,是真正为了培养贵族而进行的教育。

只听师清又道:

“今日不过是因为君上到来,开学大典才热闹一些,又兼新君即位,还有人愿意学习。否则,平日里早就去玩六博,斗鸡,蹴鞠了,贵族子弟世卿世禄,又有几个会去用心学呢?

再说了,现在天下间礼乐崩坏,就算学得礼乐再好,又有什么用处呢?早就不能用于治国安邦啦,又有几个人去用心学这些无用之学呢?我还不如拿几个书卷去乡校里教教国人子弟认识新字,至少他们限愿意学习,还能顺便换点酒钱酤酒喝呢!”

小白听了,只有默然不语。不错,现在礼乐制度曰渐崩坏,礼乐教育培养不出适合现在的人才,也跟不上时代发展了,一起新的教育变革势在必行,历史上是由孔子等私学兴起,取代了官学。那么自己应当如何做,才能建立起适合这个新时代的教育体系呢?小白不由散发思维,不断联想,一时竟然痴了。

第113章 庠序之教

师清在和小白谈论的泮宫子弟不用心学业的问题是世卿世禄制之下的顽疾了。贵族天生就是贵族,只是因为他的出身和血统便可以天然地拥有权力,至于学问好坏没几个人重视。

由于知识和文化被垄断于官府和贵族之手,平民想去学习都没地方可学,而贵族子弟即使再废物,也能从父兄的所作所为中耳濡目染,让自己接受一定的教育。即使他们能学到的东西不多,但他们日后登上的舞台也会给他们打开视野,拥有常人所没有的阅历。

教育本来就是上下阶层之间流动的一道阶梯,而世卿世禄制和那些鼓吹血统论的调调都在拼命压制阶层流动,他们不但用行政权力来压制,用武力来保障,还要用教育垄断来断绝下层开阔视野的机会,蒙住他们的眼晴,堵住他们的耳朵,迫使他们只能在田间工坊劳作一生,如同牛马一样。

所以小白才会要在齐国普及简体字和使用纸张,为的就是能够降低教育的门槛,让更多的人有机会接受教育。至于推行简体字所造成的一时不便,其实也只是对能够识字的人造成不便。

这种不方便和后世之人从繁体字改写为简体字没什么本质不同。虽然将篆书一步跨跃到简字看似步伐大了些,但简字毕竟是从篆书所不断演化而成的字体,还是有规律可寻的。更兼有个同样简化的金文作对比,就更能体现出简体字的规范简洁,书写方便。

所以书写上的不习惯只是对那些需要写字的人来说不方便,但他们本身就拥有一定的知识,让他们改用简体并不难。而对那些本来就不认识字的人来说,字体再怎么变化也和他们没关系。

所以简体字要想推广开,只要让认识字的人学会了就可以了。这群人在整个齐国主要是贵族士人,把能识几个字的算上也不过万人上下。只要小白勤加监督,在日常中加大使用的次数,三年之后的简字应该就成为人们的首选字体了。

而简体字的大规模推广除了知识下移,造就许多新人才之外,势必会催生对笔墨纸张的大需求。看来我回头应该加大对造纸作坊的投入和研发了。

纸这种轻薄柔软又廉价的好用的书写工具对能够读书识字的人来说应该是种必需品。而现在又只有小白掌握着它制造和改良的方法,齐国的纸张还是这世上独一份的东西,那么应该能为小白和齐国带来不匪的利益才对。这种既能利国利民,又能为自己的口袋里增加财货的好东西值得自己为之下功夫啊,小白在心中暗想。

现在的小白正和师清走在临淄街里之间的小道上,在师清说自己要去一个学校里去教学生识字时,小白对此有了天趣。他今日已经见过国学里的最高学府了,但对乡学还没有点认识,所以他立即提出要跟随师清一起去乡校里看看。师清见小白表现的很热心,也欣然同意小白和他一起去,于是两人便步行前往,身后还跟着个尾巴,也就是小白的侍从孟由。

这处乡校严格来说不能算乡学,它处于工农商杂处的市井之间,规模又不大,应被称之为“闾塾”,也就是现在的社区学校。这里的学生都是些附近的国人的子弟,他们在这里上学也就是为了能够认字识数,算是增点见识罢了。至于什么礼啊乐啊的对这些人来说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既没学生去学,也没老师教导。

乡学也是官学,里面的老师即是当地的官吏,也当兼职教师。这处闾塾的老师都是一些级别不高,年轻大了的官吏,他们的学识水平都不高,来这里纯属为了养老,在过去也只能教导孩子认字识数罢了。

即便如此,他们也很受尊敬,因为他们掌握着普通人没有的知识,而是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受点教育,将来能有出息。

但毕竟他们已经老朽,难以为孩子们提供更多养份,所以有师清这么个从泮宫里来的老师到来,所有的学生家长都很高兴。而由于师清为人热情又守礼,也和这里原来的几个老师处的很好。

所以当师清带着小白和孟由来到这处闾塾之时,师清立刻受到在这里的学生和几个老年教师的欢迎。师清先走上前向这里的老者施礼问好,又和他的学生们见了礼,并向他们介绍道:

“几位先生,这两位是我在太学里的朋友,听说我在此处教学,他们两位对教书育人之事都十分感兴趣,今天特意随我来看看。”

眼见是几位老者,小白便上前施礼,并说道:

“见过诸位老先生,在下吕墨,这是我朋友孟由,我们都是太学里的学生,听说这里的乡校办的不错,我等今日便随同师清前来,贸然登门,实在是叨扰了。”

其中一个花白胡子老者闻言笑道:

“这乡校本就是众人集会之所在,无论是孩童上学,国人集议,还是节日祭祀,都是在这里举行,本就不禁出入,何来打扰一说。”

“夫子,夫子,你说的礼物呢?你带来了吗?”这时,这里的学生们在认真向老师见完礼之后,也表现得十分活泼,上前来拉着师清旳衣袖开始问东问西。

师清的性子也好,虽然学生喧哗,也不去斥责,反而摸了摸扯袖子那个孩童的头(摸头杀),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

“带来啦!夫子我什么时候不曾守信?不过书卷不多,只能几人一份,一定要好好珍惜,千万别弄坏了。”说着,打开书箧,取出几份纸质卷轴,交给了那些孩子。

孩子们拿到卷轴,不由欢呼雀跃,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展开,泛黄的纸上用墨上写着简体的字,显得十分珍贵,他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纸张,发出惊喜的欢叫:“这像丝一样滑,这就是纸吗?”

这个举动引得众多孩童效仿,然后他们纷纷发表意见,一个说:

“不对,这像麻,丝要比这个顺滑多了!”

另一个马上反驳,说道:

“不对,像丝!”

“像麻!”小孩子们的争论总是很单纯的,吵过之后便又会和好,继续分享有关这纸卷的感受。师清将最后一份卷轴递给在旁边的几个老者,他们之中那个和小白说话的花白胡子老头用双手接过。用满是褶皱皮肤的干枯双手将卷轴接过,轻轻将它展开,再用手拿远了,用昏花的老眼认真地看,过了良久,才说道:

“这就是简字,这就是纸呀!果然要比竹木简牍强太多,字也是好字,我就俛君上是有见识的,怎么可能胡来呢!”

他手捧卷轴的手臂轻轻颤抖,像托着的不是一卷轻飘飘的纸,而是一座金山一般,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

第114章 不毁乡校(求收藏)

对于乡校里的这几个退休老官吏而言,师清所带来的这些纸质卷轴的作用可实在大大了。在小白下令于三年之内,用简字取代篆书之后,对这些用了半辈子篆书的人来说,这不亚于宣布他们是文盲,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而有了这幅写着简体字《史籀篇》的卷轴,不仅仅能使乡学里的学子接触到更多的知识,还能让他们也重新更新自己的学问。这书卷上的新字,便是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而这张薄薄的纸,便是那通往新世界的通行证!随着纸张的出现,一个新世界也势必将要打开它的大门,而能够先人一步出发,便意味着拥有更多的机会,也难怪这个老者如此激动了。

师清在将简书卷轴交给他们之后,便要给这里的孩童上课了。他上课的方式在小白看来很是不便,他在前面读一句,下面的孩童便跟着重复一句。由于教室里只有几幅卷轴,需要好几个人凑在一块儿才能看见,但所有的人却极为认真。这种对知识的渴求和好学的态度深深打动了小白,让小白决定帮他们一把。

而小白此次出行并没带别的东西,因此小白走出门去,向正在观看简字卷轴的几个老者深施一礼,然后询问道:

“敢问几位老先生,这乡校里可有用于板筑用的大木板?我想用它来做点东西,不知能不能送我一块。”

其中一个老头听了小白的问话之后感到奇怪,说道:“乡校里倒是有木板,不过你用那个东西要干什么?算了,看在你是师清朋友的份上,我便做主,送你一块。”

小白施礼谢过老者,然后随他去不远处的仓库中取了两块长方形的大木板,和孟由一起抬了出来。路上,孟由悄悄询问小白:

“君上,你要木板干什么呀?咱们是不是该回宫里去了?太学那里找不到您,怕是会急疯了!”

小白笑道:

“这离天黑还很早,他们不会发现的。你带着剑,快帮我将这木板这面削的光滑一些,越光滑越平整越好,快点!”小白支使孟由这个武士用他那宝贵的长剑当成斧斤来使用,负责给两块木板刨平抛光,全然无视孟由眼中的哀怨。

这柄长剑可是孟由的传家之宝,是由吴越之地的剑师铸造的,也算是把名剑了。它本该在大夫手中,供人玩赏,又或在武士手中,厮杀于战阵之上,可是在今天,却被当成斧斤一类的东西,被主人用来对付木头,真是明珠暗投啊!

孟由正在用宝剑来刨削木板,小白却又向乡校老者那里讨要了一些散墨,又倒了一碗水,将散墨变成了一碗黑黑的墨汁,然后再询问孟由,木板到底刨削平整了没有。

孟由不愧是个用剑高手,削木板也削得又平又整,此刻一脸心疼地怀抱手着他手中之剑,就像在对待自己的初恋情人一般,他见小白用墨水涂到自己刨平的木板上,忍不住小声问道:

“君上,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

小白笑而不语。待到墨迹在木板干透之后,小白向才师清和一众老师说道:

“今日仓促而来,也没带礼物,现在借花献礼,制了一块黑板,送给大家。”说着小白便随手捡起一块黄土块,写下了一个礼字,虽然没有粉笔,但也能用土块将就。

众人一看小白用黄土在黑板上写字的这个方法,便知道这黑板应该怎么用,全都笑了起来,夸赞小白巧思,连声谢过小白。不错,小白便是打算用块黑板当礼物,送给此处的学校,让师生只要手中有一份教材,便可教授许多学生。

而制作黑板的材料并不复杂,即便没有粉笔也可用黄土块代谐,所以很容易在齐国推广开来,现在师清便已经在黑板上演示了起来,在这书籍少得可怜的时代,纸质课本和简牍都是笔财富,在学校用上黑板便可让一个有课本的老师教导多名学生。

小白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师清在教导学生,只是在旁观看,并未进去打扰。这时又有几个国人聚了过来,好奇地在站在外面围观师清在教导学生。不一会儿,小白身边就站满了人,他们一面在看师清在黑板上写字,一边对这些字迹啧啧称奇。

人越聚越多,站在外面的人们很快便超过了这里学生的数量。小白知道,这大概是天色晚了,大人们结束了一天创忙碌闲了下来,便聚在这儿聊一聊今天发生的事情。小白对这些普通人的市井生活很感兴趣,便凑在人堆里听人聊天。他们所说的内容不过是些家长里短,或是有关贵族们的生活八卦,偶尔也有关于国之政事的内容。

其中还有人还拿小白这个国君开玩笑,小白倒像昊没感觉到什么似的,还很配合地一块笑,但小白的侍卫孟由可忍受不了。小白见他气得脸色发红,一幅快要发作的样子,赶忙将他拉出人堆,扯到一边去。孟由刚离开人群,就向小白说道:

“君上,这群人竟敢在此非议您,还在说齐国的国政和战事,这些国之大事也是他们这些人所能议论的吗?我看这些乡校便不该存在,至少也不该让这些庶民进来,免得他们聚在一起胡乱妄言!”

小白见孟由义愤填膺的样子,连毁掉乡校这种事都说出来了,知道是自己在今日让他干些木工的活计令孟由感到受到了屈辱,不过孟由之言却让小白想起发生在百年之后郑国的一件事。

郑国的子产在担任郑国执政的时候,郑国的国人们聚集在乡校里议政,讨论郑国施者者政策的好坏。郑国的大夫然明看不下去了,便对子产说道:“现在国人都在乡校里非议国家的政策,不如将乡校废除掉!”子产却说:“乡人们在劳作一天之后,在乡校之中交游,讨论国政的得失,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如果我用权威压制人民的想法,就如同防止大河决口一样,河口决口的损害,伤害得人必然很多,我是救不了的。不如开个小口导流,我在听取了这些意见反而会成为治病良药。”

郑国的子产不毁乡校,广泛听取他人意见,让郑国的改革大获成功。起初子产执政的时候还要攻杀子产,但在三年之后,人们又担忧子产死了该怎么办了。现在小白要改革,所面临的阻力也很大,但他相信随着明年农事上的改良,便会使自己在国人间获得很大威望,也就有底气去继续推行改革。

而小白的改革一样要广泛听取国人的意见,注意他们这些底层民众的想法,而这乡校不就是个宣传自己方针政策和法令的好地方吗?为什么要去毁禁,应该大力支持才是。所以小白笑着对孟由说:

“毁掉乡校,不让国人们说话?这不是周厉王止谤,不许国人妄言,否则便要杀掉说坏话的人,结果周人道路以目,连在路上都不敢和人说话。我要是今日因为别人的一句玩笑而毁掉乡校,那不和周厉王一样了吗?你须知,防民之口,其于防川。其所善者,吾其行之,其所恶者,吾其改之,民众便是教导我们施政的老师啊,对于国人议政的地方要保护还来不及,怎么能毁弃呢?”孟由听了小白之言,不禁羞愧不已。

事实上,春秋后期,礼乐越发崩坏,乡校的作用越来越衰微,贵族们甚至乐见乡校被毁,一方面普通国人们的子弟没处学习知识,便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另一方面,乡校毁弃,便没人在这里议政了,也起到了钳制舆论的作用。但贵族们的如意算盘打得虽好,但也架不住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新兴势力的兴起便如潮水一般将他们冲得粉碎。

破坏了乡校还会有私学兴起,这些私学的不断发展也造就了一个新的士人阶级,促成了先秦的诸子百家争鸣,成为中国古代思想文化领域的一座高峰。

第115章 文房四宝(求收藏)

小白当然没有留在外面呆很久,在天黑之前便返回了宫城。虽然人返回了,但心却还留在那小小的乡校之内,在那些眼睛明亮的孩子身上。

小白知道,越是年纪大的人他们的头脑便会越顽固,接受新知识的能力较年轻人要慢,所以在面临改变之时也是他们最不乐意的情况。所以人们常常以为年龄大的人保守,其实不是他们不愿意学习新东西,只是他们接受新东西比较慢而已。

而对那些孩子而言呢?他们现在还是张白纸,等待着人们给他们准备颜料染缸,慢慢地将他们染成五颜六色的大人。而小白希望自己的到来可以作为一支画笔,帮助他们绘出新的人生。而这就需要自己将自己的思想和意志贯输进这群孩子的头脑之中,这其中最为有效的方法便是通过教育。

第二天清晨,小白难得早起,他在努力地回忆自己前世所学习过的古文,以及自己曾经背诵过的那些国学课本中的内容。虽然时间有些久远,但毕竟是下过辛苦功夫的,当小白下笔书写之时,还是能够按照回忆写下一些有关《三字经》节选,《弟子规》之类的内容的。至于那些先秦的散文,小白只能写点像荀子的《劝学》之类的不涉及多少历史人物,而又有深刻教育意义的文章。

当小白努力地运用狼亳毛笔,饱醮浓墨,在纸上认真书写时,管仲等人也来到此处被小白当做书房的偏殿之中。他们也是最先接触简体字,又因跟随小白聚在一起议定律令而对简字更加熟悉。此刻,看到小白在纸上写出的篇篇经典,管仲还没看内容便对小白的书法赞叹不已,连称:

“君上,你写的字实在是太漂亮了,方方正正,齐国将来的字体就该以您写的为范本!”

小白闻言,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如果是前世,有人看见小白的字体,只怕会被蔑称为“龟爬体”。这是因为小白从小练字时便不太认真,现在写起字来也总感觉像龟爬,与那些书法大家比起来实在不像样子。

所幸春秋时的人们在以前写得是篆书,现在改为简体字之后也比小白的水平高不到哪去。甚至由于篆书的线条比楷书更像图画,所以较之小白所写得更加难看,小白在过去好歹还练过字帖,要比他们这群刚学着写字的人强多了。

其实小白更希望用后世时硬笔来写,哪怕是铅笔也行。现在的毛笔由于工艺不成熟,脱毛现像很严重,小白已经多次令人按照后世毛笔的样子进行改进,这才制成比较合用的毛笔出来。小白的这枝笔的笔杆是象牙所制,上面有镂雕花纹,更显得这笔十分名贵。

而小白所用的墨也颇为不凡,在小白到来之前,用于书写墨都是些散墨,并非后世所见的那些视之如墨玉,叩之如金石的墨块。而小白为了附庸一下风雅,还特意命人烧松木取油烟来制墨。制出的墨块虽比不上后世制出的墨块,但那固体块状的外形是制作出来了,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但也算是文艺创新。

至于小白所用的纸张,是由小白下令成立的造纸作坊制作出来的成品。主要的材料便是那些废弃的麻头、渔网、破衣烂裳,制出的成品应该和历史上的蔡伦所造的纸张差不多。只是小白命人设立的这个造纸作坊实验性质多于生产能力,所以齐国的纸张严重不足,也只有身为国君的小白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拥有几千纸供他挥霍了。

至于小白所用的砚台,便是由本地青石所制的淄砚了,淄砚虽不如后世四大名砚那般知名,但也算青史有名的好砚台。这方砚台更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攻玉之工亲自挑选,并雕琢制成的,石质细腻,润而不燥,很适合用墨块磨墨,放在后世里也算佳品。

此刻,管仲便拿起地上的一篇《劝学》,打开卷轴来,从头到尾慢慢地品读。起初他还没放在心上,只以为小白信手涂鸦,但当他开始读下去之后,不由目不转睛,眼睛都要拨不出来了。眼见管仲如此模样,其他人也纷纷观赏小白在一个早上所作出的成果。

当他们看完了自己手上的作品,便忍不住与其它人互相传示。鲍叔牙在看完之后忍不住长叹道:

“难道这便是太公望的作品吗?又或者是周公所作的文章?”

他对小白的水平有很深的了解,压根不相信小白能写出这样的内客来。但太公望的著作更偏向于军事和权谋,而小白所写的作品却都是后世里儒家的作品,而儒家的思想又承自孔子,孔子又自认为是周公的继承者,所以被鲍叔牙视为周公所作的也很正常,而管仲对小白所写内容的评价是“微言大义”。

小白对此倒不是太在乎,反而向自己的心腹重臣们说出了自己在泮宫和乡学里的见闻,商量起应该如何振兴官学,怎样利用乡校来贴近民众,听取民众的声音。众人也都很赞同乡校对人们的教化作用,管仲对小白所提及的师清的做法很是赞尚,希望小白能够提拨他,任命他担任掌管典籍和教化之类的官职。

若非现在纸张产量严重不足,而这点产量又要优先用于官文公务,或是泮宫里的课本书籍上,小白早就想把齐国宫中那些用简牍记载转换为纸张了。而要做成这件事需要一大批有空闲有学识官员,而齐国目前的人力物力暂时不足,便只好留待日后了。

但小白也一直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因为这不但意味着可以借此机会,重新修订齐国典籍。也意味着小白可以召集一群年轻人在自己身边工作,就像明朝皇帝所设立的翰林院一样。兴修典籍既可借机养士,培养人才,又能当作校书郎使换,为齐国的文化发展贡献力量。

而这其实对造纸作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其实小白对造纸坊这段时间的改进速度已经很满意了,但纸的产量要想满足齐国现在的需求还力有未殆,更别提小白所期望的去开发类似卫生纸之类的新产品了。

现在齐国的纸张堪称有价无市,许多底层的官吏都只闻其名而未见其实。像师清带到乡校里几张纸卷轴便引发了一场小轰动,即便是纸的产量上来了,估计人们对纸的看重也不会改变。古代的人有个习惯叫惜纸,也就是将用过的纸张截下未曾使用的空白部分,留在下次继续使用。

这并不是吝啬,而是对纸的一种喜爱,是对纸所带表的文化的一种尊敬。以现在纸类的价格,如果小白还想用纸来制作卫生纸的话,势必要接受人们的口诛笔伐,国人非议。说不定便被后世里那些专门记载国君黑材料(野史)的给记上一笔,被后人骂上千年。

第116章在职培训

管仲和一众大夫们前来小白这里,可不是为了来欣赏小白的书法的,而是有真正重要的事情要向小白禀报。因此众人在相见过之后,讨论了一会有关书法和乡校教育的问题之后,便向小白说道:

“君上,前些日子我们一直在修订法律,其中民法通则在几日之前便已完成。但由于君上大力推行新字,这些由新字书就的法律条文会让很多下级官吏们难以马上应用,不知君上要作何打算?”

民法通则便是小白在本时空所拟定的简化版本的国人管理条例。其中大部分内容都炅些事关家长里短,商业上的公平买卖,以及一些市肆里坊之间的管理问题等等。这些事情既琐碎又不会影响国之大政,但却与国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是对公序良俗的再塑造。

而小白希望此次的法令可以从小处着手,先让齐国国人意识到有法律这种东西,而不是以前的刑罚。如果民众们都能知法守法,那样齐国法律的威信也就树立起来了,齐国的改革便可依法而行,继续向更多的地方拓展。

但要如何使民众知道法律是怎么会事呢?只有依靠国人中的那些官吏们不断宣传教育了。但由于小白在仓促之间变更了字体,由于时间太短,很多人都没能掌握完全,虽然有法令也难以立刻传达下去。

不过小白并不担忧,前几天他便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进行在职培训。后世里为了使官员们能够跟得上时代的发展,是非常鼓励那些文化水平不高的人去充电的。现在一群官吏的能力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需要的是加强知识教育,所以小白便打算在太学里办个培训班,对他们进行辅导培训。因为胸有成竹,小白很是淡然地说道:

“此事我已有计较,宰相勿需担忧。昨日我巡视太庙、乡校,发现国中子弟愿意学习新字的有很多,这说明使用新字来书写法律没什么问题,关键在于这些低级官吏们身上。

他们是国人与我们之间的纽带,一端连着我们,一端连着百姓,百姓们都将他们视为我们的代言人,他们行事的好恶便会影响到我们的风评,因此加强他们的素质便是很重要的事了。”

国懿仲因为掌管诉讼牢狱,对这些人的接触比较多,听闻小白此言,不由感同身受,说道:

“不错,有些小吏虽无大错,但平日里滥用职权,多行不法之事,但因他们都还有点用便没去处置他们,在国人之中引起的怨愤不小。不过,要怎么加强他们的业务能力和道德素质呢?

都说狗改不了吃矢,要如何做才能使他们有所改变,要不杀鸡儆猴怎么样?杀掉其中几个不法之徒,既可震慑其余宵小,又可解万民之恨,使国人不至于埋怨不能使吏治清明。”

小白听了摇摇头,这种在平日里不去管教,但一管教就用人头立威的办法算是古代对付奸滑之吏的常态。用人命来恐吓的确能使部分人心理转变,但更多的人只是暂时会掩旗息鼓,过不了几天就会故态复萌。所以小白便说道:

“杀人立威,这并非治本之策。况且现在我们仓促之间改用新字,时间太少,不少官吏还没能使用惯了。这时候更要给他们时间,请老师来为他们讲课,让他们即能重新学一遍字,又能将法律全部记住,明白法律的作用。”

鲍叔牙听闻此言,若有所悟,便说道:

“君上的意思是……”

小白接过话头,说道:

“不错!便是召集法吏,聚于太学之中,由我们这些对简字熟悉,又明白新法的这些人轮流为他们上课。在此期间,他们不但要学新字,还要学新法;我们也能在与他们的日常交流之中发现可以造就的人才。我已决定由我亲自担任祭酒,你们担任教师,在太学中专门为那些官吏讲学,我将这些人称之为“速成班。”

不论是叫速成班还是叫培训班,小白都打定主意在这上面打下自己的烙印。不论这些官吏有几个能成才,只要他们在自己的门下学习过,便可称之为自己的学生了。而在古代的师生关系绝对是重要的一种联系,被小白教导过便可称得上小白的嫡系了。

这些低层官吏基本上是由小贵族和士来担任的,他们的梦想无外乎是用自己的才学博得君王赏识,有机会一展所长,得官授爵。而现在小白给他们一个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机会,只要他们还有一点上进心,便会拼命学习,在小白面前展露自己的才能。

听说小白要亲自去给这些下级官吏们授课,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眉头一皱。高傒便劝说道:

“君上,授课之时人多纷杂,君上身份高贵,彼辈位卑职低,高下之别,有若天壤,何须您亲自前往。再者您事务繁多……”

不等高傒说完,小白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并且说道:

“好了高傒,我明白你要说的了。不过我若不去,怎么能引起众人的重视?事情再多,又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更重要的?”

高傒见小白态度坚决,于是不再多说。管仲在一旁说道:

“君上,由于今年没有大规模征发徭役去修补城墙道路,所以今冬很多官吏的事务都不太多,我们要做的工作也不多。既然接下来有很多空闲,此时召集官吏聚在一处学习新字新法倒是正当时。

但我们之中既会新字,又参与了新修订法律的人毕竟太少了,而国中需要前来培训的官吏又太多了,只怕光靠我们教不过来,很难有什么大外成效啊!”

小白听闻,嘿嘿一笑,用手一指旁边一块涂黑的木板,说道:“各位,你们看这是什么?”

众人不明所以,小白却拿着一块白色石膏所制的粉笔在上面书写了几个大字,一边对他们说道:

“教导不来,应是法律范本太少了所致,如果光依靠人读,下面抄写,势必会有许多谬误,但写在黑板之上便不同了,是丁是卯,一目了然。一块黑板便可教导百人,而且这些黑板还可保存下来,以供后来者查证,岂不方便!”

众人见状,连连点头。小白见状暗笑,心说:见识少就是没办法,用黑板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若不是现在纸张不足用,我早就用雕板印刷术印他个千百本出来了。不过这样用抄写的办法也很好,既能让那些官吏学着多写写简体字,又能令他们对写过的东西加深印象,对法律条文记得更牢。

第117章 预算(上)

在与众人商议定了要在齐国的官吏中搞个速成班,帮助这些人进步一下。小白对这个速成班的作用很是期待,如果这次的效果很好,那么是不定可以形成固定的模式呢?现在泮宫之中的这群贵族子弟们文恬武嬉,再这样下去还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也是时候用点猛药刺激一下他们了。

这帮贵族子弟们虽然能力欠缺,但好歹也出自齐国公族,现在还是和小白有着共同利益的。所以小白也打算挽救一下这群纨绔,对他们严格要求,从中筛选一下还能够使用的人来。将那些打算依靠血统和祖辈余荫,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齐国的废物们全部清理出去,也省得他们占着最好的资源却不能对国家有半点贡献。

随着小白心念急转,在泮宫之中享受着礼乐制度下最好的资源的一众太学生,混然不知他们像过去那样混曰子的好时候已经到头了。这也不能怪小白刻薄,礼乐崩坏,贵贱无常的曰子已经到来,谁让你们命不够好,赶上了呢!

这时,管仲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份卷轴来,对小白说道:

“君上,除了法律之外,还有一件要事,那便是今年的预算。我已将今年所应花费的地方列了条目,又将国之府库里储存的粮食财帛另作一栏,现在将统计后的文件交给您。”

小白接过管仲手里递过来的卷轴,看着这卷写满数字的纸张,心中不禁在想,这纸卷轴也太不光便了,什么时候能够用上文件袋?想归想,小白也知道现在使用的这种纸卷轴还是蛮实用的。虽然现在齐国造纸作坊里已经能够较为稳定地生产纸张了,但纸的质量和性能还是有问题。

比如小白乎中这种已经能称得上不错的纸张,但还是被小白认为这纸比手纸硬,比宣纸软,质地松散,很难直接将纸张裁成纸片,编成书本,反而不如在两端加块木轴,将纸卷变成卷轴。既便如此,在没有更好的纸张发明之前,现在的纸张已经让管仲他们很满意了。

至于管仲所提的预算,其实是在小白和管仲在讨论齐国财政时所提出来的。无论是要“量入为出”还是要“量出为入”,都要对自己的家底和今年应该要花的费用有个了解。而编制出一份合适的预算,就能让自己手中的资源更为有效的分配。所以小白一面打开卷轴观看,一面向管仲问道:

“怎么样?宰相。今年我们可是要大展拳脚,要修建不少工程,各方面都需要消耗不少的物资和人力物力。宰相,现在财货充足吗?如果不足,当从何处开辟财源,来满足我们的用度。”

小白说着,众人的目光便集中在管仲的身上,都要看他这位理财大师有什么指教。管仲虽然在行商之时亏了本,但毕竟是商人出身,在齐国主政之后便主要负责齐国财政这块事物,因此经常和小白探讨。

有时候,小白常常怀疑管仲这家伙是不是个穿越者,因为他旳思想实在是太超前了,即使是小白在某些方面都不能匹敌。而每当小白提出一点新颖的见解时,他都能限快理解,并举一反三。

管仲并不知道小白心里在想什么,听闻小白的问话,管仲回答道:

“君上,我们在今年的财政状况还是不容乐观,和去年比起来,也好不了太多。”

“怎么会这样?”小白一听和去年的情况差不多,心里便先凉了半截。去年是齐国变乱的一年,废立君主,国君下葬,新君登基,中间还夹杀着两场仗。称得上兵祸连连,政局动荡,什么事儿都挤在了一起,所幸最后老天有眼,给了齐国一个丰收,否则小白现在就更担心啦。因此猛听闻今年又和去年一样,小白便忍不住问了起来,一边说着小白一边观看卷轴上所记载的内容,一边听管仲的解释。

只听管仲说道:

“君上,齐国主要收入来自于公田里所产的粮食和国人野民们为您所服的赋役。还有关市所征收的税金,以及山林虞泽所能带来的产出。”

小白听了点点头,他知道管仲说的对,田赋其实这也是诸侯们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国库收入的大头。至于关市之金,本来齐国是个重商的国家,关卡和市租都能获得不匪的利益。但因鲁国与齐国交锋,使到齐国商旅不能行,这块收入已经损失掉了。

除了田里产的粮食之外,劳役地租也是重要的一方面,也就是民众们需要自带干粮来为小白干活,他们在此期间无偿劳动所获得的成果便归小白所有。而小白为了争取人心,又下令不在农事时节征发徭役,平曰里也减轻了劳役,这才使齐国的人民喘了口气。只听管仲又说道:

“齐国每岁需要向他国外购的,除了铜锡之外还有牛马,除此之外还有像晋国之车,郑国细布等各国所产的奢侈品。而齐国换取这些东西的大头是渔和盐,丝绢和陶器也是一个方面,但由于要吸引客商来齐,我们不能规定这些东西的价格。不能控制价格,便使得从事这些行业的商人们暴富,而国家却收不到税收。现在商贾之辈日肥,庶民之徒日贫,国无余财,以济生民,这也是我主张官山海的原因。”

小白有些明白了,由于钱都被商贾们赚走了,国家使没钱了。而小白又大力免除了很多看不见的税收,却不能免除国家对国人们承担的义务。所以看上去小白坐拥无数珍宝,现在国库里却入不敷出。

因为小白不希望什么都不用做而去无为而治,他希望能够改变齐国。而改变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比如小白想要发展炼铁手工业,并用铁来制造农具。这就需要人力物力,虽然这些人力物力在表面上不用花他的钱,但在根本上还是要从小白手里花钱。

虽然谁都知道要普及铁农具花销很大,带来的利益也很大,但是这笔先期投入,什么时候才能齐国增产的粮田和新增加的田地里弥补回来?这笔投入一开始是见不到什么回头钱的,而这又是小白的变革所必需要做的事,这就注定小白在接下来的好几年时间,都要做好过节衣缩食那样的苦日子的准备了。

第118预算(下)

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曰之计在于晨。齐国接下来这一年的政事安排,生产活动组织,以及编制预算这件事也要在这一年的岁首举行。这就需要对今年齐国的工作有个目标,确定要干哪些事情,什么事情重要要优先安排,并且要将资源向这上面倾斜。

管仲作为齐国国事的大管家,当然全对齐国的政事有个基本打算。但他毕竟只是小白新任命的宰相,而且威信还没立起来,所以他必须经常和小白商量,在取得小白的支持后,才能真正决定国之大政。

虽说在传统的礼乐制度之下,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军事和礼法才是国家最为重要的事情。但那毕竟只发生在社会秩序稳定的礼乐制度下的方国里,而现在齐国已经是个千里之国,传统的经验早就必需要修改了。

对于现在的君王而言,礼法名份的确很重要,掌握军事上的主动权也很重要。但要想更有力度地执掌国政,人事权和财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小白甚至要亲自去担任吏者之师,为的就是抓紧人事权,在手下面前增加影响力。

同样的,小白也对齐国的财权看得很重,身为后世人的他很明白金钱的力量。即便是在这春秋时代,商品经济还不发达,衡量钱的一般等价物多且杂乱,但金钱就是金钱。

来自后世的小白也知道没钱的君王过得会是什么日子,不提那些西方的贵族们穷得时候连王冠都要卖掉,只看现在的周王室就知道了:

在周平王东迁之后,周室没有家底了还要讲排场,所以只好向鲁国人求饥,求金,求车马。在他死了之后,他儿子又要向鲁国求赙,也就是助葬之费。这还不算最惨的,周桓王死了之后因为没钱下葬,整整停了七年灵。由此可见不单单是现代人没钱买墓地,即使在春秋时期,君王没钱也是死不起的。

等到东周末年,周赧王因为没钱还债,留下了债台高筑这个成语。可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即使贵为君王也不例外。而只要小白抓紧了财权,他便可以监控金钱的动向,将国中的大事都掌握在手中。

这并不是说小白对管仲不够信任,这只是他成为齐国君主之后,作为一个上位者的本能,他对权利和地位等东西更加敏感了。即使小白他想要放手一会儿,但他的心中却仿佛有人在不断地提醒他。有时小白甚至在想,是不是历史上齐桓公那悲惨的死亡让他有了心理阴影了,居然变得如此敏感和多疑。小白有时也会自嘲,也许每个君主都像那传说中的西方龙一样,凶狠残暴,阴险狡诈。

幸亏现在齐国国土不大,人口不多,管理上也粗放,很多事情可以靠传统来维持,所以小白要处理的事情还不多。而且齐国的大臣们还是有不少能臣的,比如管仲便可代他处理一些小的事务。在历史上桓公天天出去游猎,花天酒地了几十年也没出什么问题,只是管仲一去,齐国的国政便混乱了。

所以小白一开始便紧紧握着权力不放手,即不想做橡皮图章,又要花天酒地,哪来那么多好事。随着小白改革的深入,中央集权的加强,他需要处理的事务越来越多那是一定的。想想历史上的秦始皇五十岁时还能事无巨细,日理万机,每天要批阅的奏折要以石衡量。虽然他批阅的奏折都是竹简,但那工作量也是相当的惊人,要想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工作下来,小白非要折寿不可。

所以这就很考验小白对自己手下的掌控了,所以管仲虽然是齐国宰相,执掌邦政,但地位却不是最高。高傒,国懿仲地位虽高,但小白却不会给他们太多权力。即便如此,小白还是让鲍叔牙、宁戚等人分管一摊,不让事权太过集中于一人之手。所以管仲在分派今年的任务时说道:

“齐国国事以农事为本业,国无粮则不稳,开垦田地,使民不违农时,臣不如宁戚。因此一切与农事有关之事物,都由宁戚来负责,统计今年应当耕作的土地大小,了解国人今年春耕所欠缺的种子和农具的数量,确保今年农事的安排一定要合理。”

宁戚连忙应是,而管仲又道:

“农事进行和要满足人们日常所用需要工具,这就要求组织起齐国的工坊进行生产。国中工匠的组织安排,应该在何时生产哪个器物,便由鲍叔牙你来负责。”

鲍叔牙也领命称是。管仲又安排国懿仲道:

“国子你熟悉刑狱,现在正是推行新法的关键一年,违法之事必然很多,如何秉公执法,使民无怨言便要靠你了。”国懿仲点头表示明白,于是管仲又转向高傒道:

“隰朋出使鲁宋,东郭牙使莒,为的是离间鲁宋之间的关系,使鲁国孤立于诸侯,牵制住他们的力量,使他们不能威胁到齐国。如果这个计策能够成功,齐国便可称得上外无强敌,可以安心发展内政了。但也不能因此而放松对国人武事上的教导,高子你要时常检查武备,训练士伍,不能让齐国的国人忘记兵戈。”

高傒点头称是,小白便问管仲,说道:

“宰相,你把他们的工作都安排好了,你要干点什么呢?”管仲肃然回答道:

“君上,我的任务便是负责辅佐君王,为各位大臣们分派任务的。再说齐国现在的国库仍不富裕,还需我来主持商业,为国敛财,只有财货充足了,才能让齐国的各项事务都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小白听闻管仲之言,忍不住拍手笑道:

“我有贤臣啊,宁戚为我开田畴,鲍叔为我制百工,国子为我掌法纪,高子为我明军令,管仲替我主财计,隰朋替我奔走于列国,我还有什么要担心的,齐国就要富强了!”

众人接下来说了好一会儿各自负责的工作,和如何处理这些事务的想法,小白怕众人口干,便命宫女送上来一个果盘来。冬日里没有时鲜水果,有的也早已过了季,只有梨枣这些能贮存的可以吃。齐国南方的山里,淄水之畔产上好酥梨,清脆爽口,甘甜无渣;北方沿海多沙地,那里又产金丝小枣和冬枣,都是后世闻名的特产。

小白伸手拿起了一个大梨,却没有拿稳,让那梨儿一下掉在了案几上,只听得那梨“喀嚓”一声,碎为两瓣,汁水四溅。小白看着那裂成两瓣的白生生的酥梨,忙拾起来往嘴里填,却正好尝到了梨核的酸味,这酸味一时间勾起了小白心中思绪,忍不住叹道:

“梨,离,是有分开之意啊。今曰我等在此,君臣相得甚欢。可惜隰朋却要为国事而奔波于远方,也不知此时他是在鲁国呢,还是在去往宋国的路上。”

第119章联姻(求收藏)

就在小白因为吃了个梨而想起自己的臣子隰朋已经去了鲁国,也不知道他的使命完成的怎么样?这一路上奔波劳苦,也不知有没有因辛劳而生病,作为一个好上司的小白是很关心他的属下的。

不过,若是他现在知道隰朋正在干的事情,少不了要骂上一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因为隰朋正在和鲁国人商量他的婚姻大事,而且一点也没有因卖掉主君的婚姻幸福而感到愧疚的样子。

小白在前些日子提出了一个计划,即挑动鲁国与周边国家之间的矛盾,引发鲁国与周边强国的冲突,好以此来削弱鲁国。为此,小白先打算向鲁国示弱,表示承认鲁国大国的地位,不再要求鲁国向齐国臣服了。

但另一方面又再去一趟鲁国的敌国,同为较大国家的宋国和莒国去。支持宋人去和鲁国争夺作为泗上诸侯的宗主权;支持莒人去与鲁国争抢费一带原先属于莒人的土地。筒单来说,就是要在鲁国周边建立一个反鲁同盟,孤立鲁国。

而此时要想和千里之外的国家建立联系,派遣使节是很有必要的。使节也是不能随便派人去的,因礼法制度上的要求,使节的身份必须要和所前往国家的地位相匹配。而鲁宋都是大国,鲁宋君主的爵位都是公爵,所以便派行人隰朋劳累一下,一次出使两国。

此时各国派出的使节们也因为交通不方便,一出国便难以和国内及时取得联系,因此各国派出的使节往往具有一定身份地位,有限大的自主权限。使节做出的决定就代表一个国家的决定,所以选择使节出使一定要谨慎,否则便可能因无意中的小事而造成两国纠纷。

隰朋此次使鲁还是比较顺利的,只用十天便到了鲁都曲阜,向鲁国人提出了自己的来意。但这次隰朋受到的待遇可比不上前次的好了,上次一来是受到了齐国战胜鲁国的,战胜国更有话语权。可自从鲁因人休养生息了一年,鲁国的国力恢复,鲁公又选贤任能,励精图治了一番,自我感觉良好,于是又故态复萌,端起大国架子了。

但另一方面也是因隰朋上次的欺诈令鲁国君臣都大失颜面。你不是说齐国将管仲带回去是要万箭穿心,以泄小白之愤吗?怎么一回国就成了座上宾,变成齐国宰相了呢?

这件事让鲁公和施伯都大失颜面,鲁公为自己没能在鲁国就杀掉管仲而深感后悔。他倒不是因为管仲的才能足以振兴齐国而悔恨,而是为自己没看透齐国人的套路而深以为耻。鲁公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齐国人的表演给愚弄了,而那个在自己面前表演的人是谁?隰朋呗!所以这次他来鲁国势必会受到针对,谁上他上次将鲁公和施伯都给骗了呢,他不受迁怒谁会受迁怒。

隰朋在得知此事之后也是一笑了之,他也感到无奈啊,在回齐之前他能知道管仲会从一介囚徒,直接变成齐国下卿,执掌国政吗?不过此次来鲁其实也是要麻痹对方,又没想要搞什么阴谋,所以隰朋一点也不着急。鲁国人不让尤他们的国君,那便正好在馆舍之内沐浴休整一番,缓解路上的疲劳。

眼见齐使一点也不着急,鲁国人这才感到担忧,于是在休息了三天之后,鲁国的负责迎宾官吏前来告知隰朋,说鲁公要在明日召见隰朋。

第二日,隰朋在鲁国的朝堂上拜见了鲁公,鲁公坐于上首,施伯在下方上首,其余卿士大夫们各有座次,唯独没有给隰朋上座,看来鲁公打算报复一下隰朋在上次欺骗他,所以故意不给他安排座位,以示羞辱。

鲁公见隰朋施完礼之后像没事人一样傲然站立,因此有意要摆摆威风,指着隰朋故意问道:

“哎呀!怎么没有给齐国的使节安排座位呢?是不是因为侍者都知道这个人不诚实,好诈伪,所以不给他座位呢?”

底下的一众大夫都配合地大笑,嘲笑齐国人奸诈,不配在忠厚传家的鲁国人的朝堂上坐下。不过隰朋虽然感受到了一番被众人针对的滋味,但他却面不改色,也哈哈大笑起来,形态放肆,余音振梁,将一众鲁国人的笑声都压下去了。

鲁公面色阴沉,很不高兴地问隰朋道:

“这有什么好笑的事值得齐使如此开心吗?”

隰朋敛色正形后说道:

“有!我在笑鲁国人无礼无智。我知道你们鲁国君臣上下对我很不待见,是因为我在上次来鲁,带回了现在我们齐国之宰管夷吾,使鲁国君臣失了颜面,所以想要在我身上找回面子。这是多么小器的做法呀,鲁公您目不识贤才,被我齐国施巧计给瞒过了,不去反省自己的失误,重视自己谋臣的意见,却来怪罪为两国传话的使节,这难道不好笑吗?

明知齐国是个强国,而齐君又礼贤下士,任人唯贤,一心励精图治,发誓振兴齐国。有这样的明君明臣,上下齐心,齐国马上就会变得比这更强大,现在鲁国人如此无礼的羞辱我一个大国使臣,难道就不担心齐鲁两国再起兵戈吗?”

没错,没能识破齐国人的计谋,只能说鲁国人无谋;因为此事而慢待使臣,这于礼不合,显然是失礼了。鲁公呐然无语,施伯连忙上前致歉,并让人给隰朋重新安排座位,千万不能显得鲁囯人小肚鸡肠,令人笑话。

在一番刻意插科打混,曲意结交之后,双方的关系缓和下来,气氛融洽了,施伯问道:

“不知齐使远来,所谓何事?”

隰朋也不诲言,直接答道:

“隰朋乃是为齐鲁交好而来。我们国君在宰相管夷吾的劝说下,决定不再要求鲁国人向齐国屈服了,而是打算订立一个平等的盟约。齐鲁双方缔结兄弟之盟,互不侵攻。”

哦?鲁国君臣在听了隰朋的话后还是不敢相信,过去鲁国一直被齐国人当成小弟,齐国人有点什么战事便会指使鲁国带兵跟随。这种给人当附庸小弟的感觉可不好,尤其是鲁公还是个公爵,齐国只是个侯,论礼法应该是鲁国为尊才对。可在过去几十年里,鲁国人迫于齐国的威逼,只能去给齐国人当小弟。

现在齐国一衰弱,鲁国人一有机会当然要跳反,不指望能当齐国的大哥,但也不愿再去给齐国当小弟了。为此在干时之战后,鲁国人整军备武,打算要迎击齐国的入侵,但现在齐国人却又放弃了,这是怎么回事呢?鲁国君臣表示要考虑考虑,请他先回馆舍里等消息。

所以隰朋便先回馆驿,等待鲁国人商量出个结果再来通知他。第二天,施伯来访,隰朋连忙起身相迎。在宾主落座,相互寒暄之后,施伯说出了此番来意,却令隰朋大吃一惊:

“什么?鲁公要给我们君上作媒?”

第120章作媒(求收藏)

媒人在中国的婚姻关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周朝时期,媒人便出现于史书。古语有云:男女非有行媒不交;女无媒不嫁;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没有媒人的婚礼是不被承认的,在春秋时代,即使是身为国君的小白,也需要别人介绍对象。

因此,当施伯向隰朋提起鲁公愿意为小白作媒时,隰朋还是感到很惊讶。不过惊讶之后,隰朋很快反应了过来,觉得这是件好事,因此说道:

“我家君上今年二十有五,倒是还未曾娶过夫人,鲁公愿意作媒,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不知鲁公为我家君上选的是哪家的公子?”

公子也有诸侯之女的意思,隰朋不知鲁公要帮小白向哪个诸侯提亲,反正不会是鲁国,鲁公的年纪和小白一般大,是不可能有嫡女嫁给小白的。而对身为齐国国君的小白来说,结个婚更要讲究个门当户对,那就非是诸侯的嫡女不可了。施伯笑着回答道:

“是王姬。”王姬就是周王室的公主,而当今的周天子是周庄王。齐国也曾娶过王姬,齐襄公时便娶了周庄王的妹妹,是由鲁桓公主婚的。现在鲁公的意思是由他来作媒,将周庄王的女儿嫁给小白。

隰朋在这会儿也明白了,齐国虽然有意对鲁国释放善意,并保证不来进攻鲁国了。但鲁国人的心中却还不放心,所以便想用联姻的方式来巩固双方的关系。联姻是最常见的贵族之间拉笼关系的一种方式了,在春秋之时这种还主张“存亡继绝”等基本礼制的时代,联姻还是有点作用的。

如果两个国家能够联姻成功,那怎么也会拉近双边的关系,缓和双方的矛盾。但问题是鲁庄公没妹妹,有也算小白的外甥女,所以需要挑一个合适的公主来嫁给小白。那么这天下间的女子论起名份来有比周王的公主更尊贵的吗?像小白的哥哥齐襄公,不也是求娶了周王室的公主嘛。

而鲁国作为周王室最为亲近的蕃国之一,地位又比较高,周王又需要在很多地方获得鲁国人的支持,所以如果是鲁公亲自作媒的话,周王室应该会同意的。

而且齐侯年轻力壮,齐国又是这天下间有数的强国,小白堪称这世上少有的位高权重的高富帅。对风雨飘摇,地位不断降低的周王室来说,如果能和齐国联姻,也能借助于齐国的力量,增加下周王室的声望。

仔细想想,这桩婚事对三方来说都没有坏处:鲁国人通过这次作媒,缓解了和齐国的紧张关系;周王室通过此次嫁女,和齐国这个大国攀上了亲,还有了小白这个好女婿;

对于齐国来说,这次联姻也是好处多多,首先是为国中挑选了一位身份地位合适的夫人;其次与周王室的联姻也能带给齐国名份上的好处;再则还可以借此事麻痹鲁国人,使他们放松对齐国的警惕,简直称得上是一箭三雕呀!

隰朋深深地为想出让鲁公为齐侯作媒这个主意的人叫好。至于当事人小白的意见,那不重要,身为齐侯你还想要自由恋爱?既然都是政治婚姻,那还不如娶个地位高点的王姬,这好歹还对齐国有点声望上的好处呢。

于是隰朋与施伯相谈甚欢,在临走的时候隰朋还特意命人为施伯准备了些礼物。其中有白璧一双,彩缎十匹,齐纨二十匹,另有白纸二十刀。隰朋还亲自送施伯上车,在上车之时,隰朋拉着施伯的手殷切地说道:

“些许薄礼奉上,还望施伯莫要嫌弃。望施伯能在鲁公面前美言几句,让鲁公为我家君上作媒一事定下来。如果我家君上真的能和王姬玉成好事,鄙国国君一定会深深地感谢您和鲁国的帮助啊!”

施伯对那些礼物倒是不看重,但他听说齐君小白也会因此而感谢他时,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用双手紧紧握了握隰朋的手,口中说道:

“一定,一定,我定要劝说鲁公,请他一定促成这桩好事,隰朋大夫你就放心吧!”

言毕,他上了马车,与隰朋互相施礼作别,他的车夫于是驾驶着马车离开了馆舍。隰朋看着施伯的马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那远处的道路上。良久之后,隰朋的心绪才平静下来,返回馆舍的房间之后,他抽出一张纸,准备将今日发生的事写下来,命人送回齐国。尤其是鲁公愿替小白向周王室提亲这件事,一定要快点通知齐国的公卿和国君小白才行。

当施伯返回鲁国宫中,见过鲁公之后,鲁公连忙问道:

“怎么样?齐使怎么说?”

施伯笑道:

“君上您要给齐侯作媒,替他主婚,娶得又是周王的公子,这是多么大的情份呀,齐国人怎么会不同意呢?”

鲁庄公哈哈笑了几声,却又皱起了眉头,他有些不安地向施伯说道:

“施伯,你说我来替齐侯主婚,会不会有人非议呢?说我鲁国是因为怕了齐国,才用联姻的方法来向齐国示弱,这会不会让诸国看不起我鲁国?”

虽然作媒成功,势必能承两家的情份,但鲁国心里还是有些不太高兴。也许是想起他父亲鲁桓公替齐襄公和周庄王妹妹王姬主婚,最终却落了个身死于齐国的情况。虽说这两件事没有什么关系,但鲁庄公还是忍不住会想起自己的父亲,他的心绪也一时难以平静下来。因此施伯连忙劝说道:

“君上,现在齐鲁两国相争,两国都是大国,一旦起了兵戈便很难止息。现在难得齐国人愿意让步,不再追求那些苛刻的条件,我们不妨也退一步。再说如果您为齐侯主婚,那也是有利于鲁国的,齐鲁之间必然能因此保持和平,我认为这对鲁国来说是个好事。”

听了施伯的一番话,鲁庄公也觉得有道理,他虽然为这像是讨好齐国一样替小白作媒而感到不忿,但也没有因此而后悔,还是同意为周王室和齐侯小白之间作媒,促成双方的联姻。

第121齐鲁关系(求收藏)

鲁公有意为齐侯作媒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齐国,小白看到了隰朋这封信后还是感到很不爽,老子的婚事还需要鲁国来当媒人?只要我对某个国家的公女有点想法,信不信他老爹便会将她洗白白送过来?

当然,这也就是小白在心里想想,事实上是他只有一点发言权,剩下的全被热心的臣子们给包揽过去了。其实对于自家君上还没有娶上夫人这事,臣子们都是很着急的。

没有一位明媒正娶的夫人,便意味着后宫无人主持,也意味着小白没有嫡子,齐国没有继承人。而且小白虽坐拥三宫六院,美女无数,也没见他真正宠幸过几个,唯一宠幸的那个青荇,肚子也没点反应,这普遍令朝臣们担忧。

因此,在朝堂之上,一众大臣们于自己主君的婚事开始了热烈讨论。纷纷抒发自己的见解,其热切程度令身为当事人的小白都感到汗颜。小白只有在心中默默吐槽,又不是你们这群人娶老婆,那么上心干什么。

在过去的那一年,小白刚刚即位,朝政没能理顺,一应事务都很繁忙,每天都在忙碌中度过,一众大臣们也都忙得团团转,还没空为小白张罗婚事。但现在有了鲁公这位身份地位较高,还主动愿意替小白作媒的媒人,选的夫人还是周王的王姬,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婚姻吗?

一众大臣都主张同意这件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主君,周王的王姬是个良配,您就从了吧。而小白坐在上首如坐针毡,想想昨天在知道自己要娶夫人之后,一向善解人意地青荇醋意大发,冷着她那张小脸,还是自己费心费力才哄好了她。

今天早上感到身体发虚的小白还心有余悸,若是自己今天在朝堂上痛快地答应下这件事来,只怕今晚上又会享受特殊待遇了。因此,小白犹豫着问道:

“这么快便答应鲁国人不好吧,还不知道那周王的王姬今年多大,性情如何,就这么盲婚哑嫁的似是不妥当。”

鲍叔牙身为小白的老师,对他一向关心,而两人身份亲近,他也愿意替小白操心他的婚事。此刻听到小白还在担忧这个,便宽解小白道:

“君上,王姬怎么也是周王室的公子,天下礼乐之制保存最完善的地方便在洛阳,王姬深受熏陶,岂会是那种不识礼数之辈?您看您的嫂夫人,难道还要担忧周王姬的礼教吗?”

小白的哥哥襄公便是娶了周庄王的妹妹,也称王姬,也是小白的嫂子了。由于嫁过来时年岁就不大,现在还没到三十岁,便早早守寡了。她的性子倒是深受礼教教导过的,可以说以男人为天,自身没半点脾气。齐襄公夜夜笙歌,胡天嗨地,甚至都和自己妹妹来个骨科之恋,她也不能劝止。

在小白看来,她大概便是那种被礼教束缚得很紧的人,比那个因傅姆不至便不下堂,最终被烧死的鲁姬强不了多少。小白初继位之时,还曾被自己的下臣们暗示收了自己这位嫂夫人,但小白心理上有点过不去,便没同意。

所谓的收继,便是指身为儿子可以娶亲生母亲以外的庶母,这叫“烝婚”。小叔可以娶自己的嫂子,这叫“报婚”,其实都是收继未亡人。这种情况不属于正式结婚,因为他还可以再娶,但娶的女人也不能算妾,因为她的地位类似于夫人,但地位稍低。历史上这种情况还蛮多的,晋献公便烝了自己的继母,还生了个儿子,也就是那个被骊姬弄死的倒霉蛋申生。齐国的公主宣姜也嫁给了卫侯,卫侯死了之后又嫁了继任的卫侯之弟,还又生了五个儿子。

这种形式的婚姻还是此时经常发生的现象,这种收继婚也不算多惊世骇俗的一件事。小白要是想再娶自己嫂子也没人会非议,之所以不愿意也是因为自己那位嫂夫人谈不上多漂亮,引不起小白的兴趣。既然当姑姑的谈不上有多美,那她那位侄女又能有几分颜色呢?

但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小白当然不能说因为新娘不漂亮便拒绝了。而且小白确实是有正当理由的,那就是建立反鲁同盟的事,因此他开口说道:

“诸位大夫,如果今日我们同意了让鲁公为我作媒,那便是齐国欠了鲁国人情。若单单如此也没什么,可我们不是还要挑起鲁国和宋国的矛盾吗?一旦现在同意让鲁公来为我主婚,齐国和鲁国之间的关系便显得很亲近了,离准盟国的身份也差不离了,那宋国还会再和鲁国争夺泗上吗?

我们的使者刚在鲁国要议亲,表示齐鲁之间的亲善,又要跑到宋国去和宋人说:

“你们快点和鲁国人打吧,我们齐国支持你们攻打鲁国。”

齐国现在言行不一,宋国一定会怀疑我们与鲁国之间的关系,如果我们不愿意出兵助宋,宋国人还会相信我齐国的诚意吗?如果宋鲁之间不起冲突,那削弱鲁国,使我齐国称霸的战略要怎么实施呢?”

下面的众臣一时沉默,其实他们在同意小白那个孤立鲁国的计划时便没怎么上心。这种计划属于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则无关紧要的计划也只有小白会那么上心。可是在当初大家都同意了,现在也不能直接改口啊,否则那成了什么人了?就在众人一片沉默之中,管仲开口了,他说道:

“君上勿忧,我们请鲁公作媒和拉拢宋国孤立鲁国之事并不冲突。宋国和鲁国为了争夺泗上诸侯当附庸,已经争斗了很久了。只不过在过去宋国和郑国的矛盾更大,而鲁国在招惹我齐国,所以他们双方各有侧重,便没能打起来。

现在郑国国政混乱,宋国人取得了优势,势必会想要扩张自己的势力,那么泗上的滕,薛,邾等小国便是很好的扩张对象,这和鲁国人的计划是不谋而合,两国势必会因为争夺泗上而起冲突,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至于您所担忧的鲁国看似得到齐国支持,会不会将宋国人吓退缩一事,我以为不会发生。宋国人在收到我们想要与他结盟遏制鲁国的消息后,不管他信不信任,都会与我们合作。因为宋国更担忧我们直持鲁国,一起进攻宋国,所以宋国一定会尽力拉拢我们和他们站在一块儿的。”

“嗯,不错。”在这场三方博弈之中,齐国和宋国没有矛盾,而鲁国和齐宋都有矛盾。而齐国实力强大,天然便有坐观成败的实力,处于超然地位,所以鲁宋双方必有一战,即便他们没矛盾,齐国都要给他们制造点矛盾出来,这才算搅屎棍,啊不对,是大国,是霸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白也不会再顽抗自己的婚事了,当下命人写给隰朋一封长信,交代他在鲁宋之间找平衡。至于鲁公要替自己作媒之事,小白又另派使节,去鲁国商量有关婚事的问题。

第122章宋国(求收藏)

小白在朝堂上答应了与周王室联姻的事情之后,便马上派人去通知还在鲁国的隰朋。小白命令隰朋在处理完鲁国之事后,再继续去出使宋国,完成小白挑起宋鲁争端的计划。至于和鲁国人商量着怎么处理小白的婚事,小白便另外派遣人去接手了。

而小白在朝会结束之后,返回自己的后宫,在莺歌燕舞之间徘徊,不知道要去怎么面对自己在这个时空唯一恩爱过的女人。青荇昨日在床第之间可是很野蛮的,小白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腰发酸,腿发软。

就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人发问:“君上,你在这儿干什么呢?”青荇那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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