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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长歌》 关于本书和更新 首先，这是一部男人的奋斗史，当然除了金钱还有情感。 至于封面嘛，大家不要介意，美工完全没懂我的意思。 封面上的五个人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跟美工说太容易误导读者对号入座了，限制想象，让她帮我去除。 至于她能不能做到，我就不知道了，姑且先用着吧。 另外就是本书会有适当的yy剧情，毕竟这是一本小说，但是所有的yy，努力都可以做到。 情感方面，当然不会太虐，生活已经这么不容易了，就算不能加点糖也不应该受点伤。 我在认真写，我的脑海里已经规划出了大纲，细则是一点一点理出来的。 这是凤萧的第一本书，新书期的成绩好像还可以，其中或有不足之处，请大家跟我一起成长。 还会有第二本。 第三本。 更多更多…… 但那都是后话，现在我要沉下心创造这一本，也请大家慢慢欣赏。 最后是更新问题，自五月七日起，每天稳定更新，签约加倍，数据好了上架会爆发。 感谢大家的支持，这是凤萧的第一本书，但我不是新人，可仍旧不耽误我们从新开始。 这些话我不确定大家会在哪里看见，所以我发两次，一章在正常章节里，一章在作品相关里。 放心，我不是那种凑字数的男人，我们的路还很长。 就是这么回事，他说我章节重复，只好作品相关里这章加这一句。 第一章 沈家长子 1990年，十五岁的沈青阳跪在父亲沈南风的病榻前，父子俩进行着人生中与彼此的最后一次对话。 本该正值壮年的沈南风，在经历了动荡的青年时代后，身心俱疲的他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吃力地转头看着自己的长子，想起了当年自己和父亲离别的场景，那时候他也是十五岁的年纪。 “青阳，往后……往后……” 沈南风说不下去了，比起病痛的折磨，更难熬的是心理上的愧疚。 他想说往后这个家就要靠你了，可是他太不忍心了，想起自己当初年少离家，泪水忍不住从眼眶涌出，滑过他早衰的霜鬓。 沈青阳握住父亲的手，他早已哭得眼睛红肿不堪，但还是努力抑制着哽咽，故作坚强地说道：“爸，你放心，我一定会撑起这个家！” 那一天，沈青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那个房间里出来的，在门外等候的弟弟妹妹用红肿的眼睛带着迷茫看向他。 沈青阳蹲下身，搂住十岁的弟弟沈青云和八岁的妹妹沈青羽，说出了他最后对父亲的承诺。 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葬礼在村里人的帮衬下体面操办，依照父亲的遗愿，将他与五年前去世的发妻唐婉合葬在一起。 唐婉在生下沈青羽三年后，因心脏病发作猝死在田间地头，早早地结束了她与沈南风同样曲折劳累的一生。 此村名为“时间河”，村中人大部分姓“时”，听说村子以前和那条穿过村庄的小河都叫“时家河”，后来被外村人用方言叫着叫着顺口了，就变成了如今的“时间河”。 沈南风和唐婉都不是本地人，都是在那个十年中受到冲击落户到此的，久而久之就在此落地生根。 沈青阳和弟弟妹妹跪在父母坟前，村西的杏花坡是村庄的墓地，因种有大量杏花树而得名。 沈青阳永远忘不了这一天，父亲带着对母亲深深的思念和对他们无穷的牵挂撒手人寰，他无能为力只能向死亡下跪。 沈南风强撑着精神和沈青阳说了很多，似乎是要把一生的经验告诉自己的儿子，期望他以后能过得好一些。 耳边传来弟弟妹妹的哭声，他们还不懂死亡的恐惧，只知道父亲和母亲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沈青阳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额头抵在泥土里久久未抬，土腥味儿冲进他的鼻子，让他一阵恍惚。 他在心里默念道：爸，妈。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沈青阳拉着弟弟妹妹的手走下杏花坡，他今后就要像这样独自带着弟弟妹妹前行了，只是他今后绝对不走“下坡路”。 一路走到邻村，他们的舅舅唐岐住在这里，葬礼上他表示愿意抚养沈青阳三人。 涂着红漆的铁门，里面大狼狗“汪汪”的叫着，舅舅和舅妈打开门，一旁还站着十一岁的表弟唐俊。 舅舅唐岐没有多说话，让开身子示意沈青阳他们进来，舅妈拉住他们的手张罗着进屋吃饭。 在把青云和青羽的手递给舅妈以后，沈青阳后退了几步，看着他们。 舅舅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严厉的说道：“青阳，进来吃饭。” 沈青阳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舅舅，舅妈。青云和青羽拜托你们了，我会每个月寄钱回来的，你们保重。” 听到沈青阳的话，舅妈上前去拉他的手，说道：“这孩子说什么呢，不光青云和青羽，舅舅和舅妈也要照顾你。” 有那么一刻，沈青阳真的想冲进门，得到舅舅和舅妈的照顾，可是他掐着自己忍住了。 不是舅舅和舅妈不好，而是他不能，他作为青云和青羽的长兄，不能亲自抚养他们已经愧疚难当，怎么还能连自己也麻烦舅舅一家。 “舅舅你们放心，我已经跟四哥他们说好了，明天跟着一起进城，很快就能赚钱了。”沈青阳自信满满，他只能这样撑住自己。 唐岐重重的拍了一下铁门，用生气掩盖着心疼，低喝道：“有什么事进来吃饭再走！” 他知道留不住自己这个外甥了，沈青阳倔强的模样像极了姐姐和姐夫，但起码要让他吃上这顿饭。 六人围坐在桌前，舅舅家算是附近几个村的富裕人家，知道他们要来准备了不少好菜，但沉闷的气氛并没有因为美食而得到太多缓和。 临近晚饭结束，做木工的舅舅喝了一杯酒，对沈青阳说了开饭以来第一句话：“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撑不下去了就回来，舅舅这门木工手艺也能养活你们。” 沈青阳放下筷子，一饮而尽舅舅给他倒的那一小盅酒，红着眼眶说道：“舅舅你放心，我明白。” 吃完饭，沈青阳帮舅妈一起刷了碗，并叮嘱青云和青羽多帮着干干家务活。 沈青阳不让他们送自己太远，离别的时候，弟弟沈青云和妹妹沈青羽哭的厉害，表弟唐俊看着表哥远去的身影也跟着哭起来。 走远以后，沈青阳快速的跑起来，在夜晚的乡村小路上他跌倒了好几次，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他想让悲伤追不上自己，他想让牵挂追不上自己，他想让痛苦追不上自己！ 回到家，走进院子，借着皎洁的月光看着几间屋子。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明天他就要离开了。 将几件衣物叠好放到布包中，沈青阳小心翼翼的拆下相框中的照片，借着灯光看着唯一一张全家福怔怔出神。 照片里父亲和母亲坐在椅子上，当时九岁的自己站在父亲身边，父亲抱着两岁的妹妹青羽，母亲抱着四岁的弟弟青云。 他看了好一会儿，用塑料纸将这张三寸照片包好，放入布包的口袋中。 明天就要跟村里的建筑工人一起进城了，听说不满十六周岁就算童工，但可以和工头说说，勉强干一些杂活，不正式雇用。 这个时代，正是社会飞速发展的时代，沈青阳很明白这一点，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父亲教给他很多道理，而沈青阳天生就有一种判断力，能在某个时刻准确找到某个最合适的道理，用它去统帅其他道理。 第二章 金康市 天蒙蒙亮，门外响起“四哥”时长山的呼唤，早已洗漱好的沈青阳提着布包，卷起自己床上的铺盖用绳系好，背着跑了出去。 时长山今年二十七岁，一米七五的个头，人长得精瘦黝黑。他是村里最早走出去的一批人，在外面跟着工长东跑西颠了几年，也回家拉起队伍一起干。 时长山看到跑过来的沈青阳，知道他家中遭逢剧变不容易，搂着沈青阳肩膀说道：“青阳，好好跟着哥干，赚足了钱好成家立业。” 沈青阳略瘦却不失俊秀的脸露出干净的笑容：“四哥放心，不会给你丢脸的。” 他没有苦着脸，再多的痛苦也不要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来，这是沈青阳走出家门给自己的告诫。 时长山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乡亲，都是二十岁左右，想出去闯荡一番挣些钱。 一路走到县里的长途汽车站，买了到金康市的车票，花去了沈青阳五分之一的盘缠——三元。 父亲连年的病痛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若不是舅舅一家时常接济，他们家早就一屁股债了。 本来舅舅要给沈青阳一些钱傍身，可他坚持不要，工地上管吃管住，他从不认为舅舅对自己的好是理所应当。 大巴售票员是一个中年妇女，丰乳肥臀的颇有几分姿色，时长山一上车就吹着口哨叫“丽姐”，坐在售票座旁边一副很熟的样子。 丽姐打量着上车的人，开玩笑道：“行啊老四，又拐了这么多年轻后生。” 时长山哈哈一笑，打趣道：“丽姐你要是缺人，咱们这些小伙子都愿意出力，就看你顶不顶得住了。” 说完引得一车人哄笑，这个时候坐这趟车的都是去打工的，金康市作为鲁西省仅次于省会云河的第二大市，对于附近的离乡打工者吸引力是巨大的。 丽姐也不在乎时长山的荤俗话，看到上车的沈青阳时眼睛一亮，赞叹：“这是谁家的后生，跟你们一起的？” “哈哈，青阳，丽姐看上你了，你就不用下车了。”同行的老乡打趣道。 沈青阳大约一米七的身高，白净微瘦的脸庞还略带着一些稚嫩，听到大家的对话脸红了一下。 丽姐忍不住捏了沈青阳的脸一下，可惜地说道：“这么年轻的后生跟着你们去工地上风吹日晒的，下次见面可能就要换张脸咯。” 时长山拉开车窗，点燃一根红塔山，抽了一口说道：“要不丽姐你就留下他吧，实在不行把青阳的车票免了呀。” “这要是我私人的，肯定就免了。”丽姐有些为难，犹豫了下说：“这位小弟弟年纪轻轻不容易，这趟就免了。” 说着，丽姐就要掏腰包，把沈青阳的车票钱给他。 沈青阳连忙摆手拒绝，跟时长山他们一样叫着丽姐：“丽姐谢谢你啦，不过坐车买票天经地义，姐姐你就别让我第一次出远门就坐‘霸王车’了。” 他知道公家的票都是有数的，丽姐跑完一天也要上交，这三块的车票钱要是退了，那就等于丽姐帮自己交了。 出门在外，最穷的不是没钱，而是没了志气。 沈青阳牢记着这一点，在往后的岁月里让他挺过无数难关，但也曾因不肯屈服吃了不少苦头，让他终于找到一条自由变换的准则。 时长山也忙说是开玩笑，大家一阵哄笑过去，丽姐才把掏出来的钱塞回包里。 坐在窗边看着飞驰向后的杨树，沈青阳的心在向着两个方向延伸，一个是向往的金康城，一个是牵挂的时间河。 一路上去过城里的老乡给没去过的讲着花花事儿，沈青阳一言不发听着他们说话，同时从各方面打量着车里的人。 他喜欢从一个人的外貌，语言，神态，肢体动作等外在表现，靠着想象去分析性格等潜藏内在。 这种行为在他自己看来是瞎琢磨，没有其他想法，可在日后同事口中，就是城府极深。 经过了两个小时的车程，终于抵达了金康市车站。 一进到这鲁西省第二大城市中，沈青阳仿佛看到了自己心中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后的想象场景，汽车随处可见，商场店铺多种多样，摩登人士遍布街头。 嘈杂的人声，混乱的广播，鸣笛的汽车。 彩色的广告牌，多层的商业楼，看不尽的新奇物。 沈青阳的感官被这座城市冲击着，他既有一种兴奋感，又有一种恐惧感。 他兴奋的是，这个城市的气息让他感觉如此舒服，一种强烈的预感在向他昭示着现在说出来是笑话的“未来”。 他恐惧的是，这个城市目前“甩”出他太远了，他怕自己跟不上，他怕渺小的自己用尽全力也无法在这座城市中留下痕迹。 “喂，喂，喂！青阳，走了。”时长山招呼着他：“怎么样，呆住了吧。” 沈青阳笑着点点头：“四哥，比现象中的还要好。” “哈哈，青阳是咱这里面念书最多的了，第一次来这金康城也不比俺强多少嘛。”一个二十岁的同乡小伙儿调笑道。 另一个人说道：“拉倒吧，狗伢子，不是说当初你来的时候光顾着看城里女人的屁股了吗？” 对话又引来一阵哄笑，时长山看差不多，就说道：“哥几个都注意点，这里说话可不比村里了，有的话能说，有的不能说，说的时候也不要扯着嗓子喊了。” 众人听了，偷瞄了几眼路人，不难发现其中一些嫌弃的目光，让他们顿时认清了事实。 这个城市允许他们进来，但并未欢迎他们进来。 早进过城的人都目不斜视，低头不语，偶尔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 这一切都被沈青阳看在眼里，且不论他们的衣着，单单是他们背着的铺盖卷，就已经招来了不少人的“侧目而视”。 他面上并没有像其他同乡那样窘迫，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在乎那些目光，只是握着系铺盖绳的手紧了紧。 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自己的内心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容易满足。 或许本来如此，只是从这一刻，揭开了那层隐藏“贪婪”的掩饰。 第三章 鸿基工地 时长山带着沈青阳等人能省则省，一路步行到了建筑工地，连片的铁板铁网围着刚打完地基的施工项目，正门上红漆写着“鸿基地产”。 “铁哥，给兄弟们开下门。”时长山贴着门缝给里面的保安递过去一根烟，客气的打着招呼。 那保安先是接过烟，然后打开里面捆着门的锁链，带着本地口音说道：“是山子啊，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时长山推开门，招呼着沈青阳等人往里进，顺手帮铁哥点燃了烟，拍拍胸脯说：“兄弟我都跟工长立下军令状了，那还不妥妥的办好。” 那保安三十岁左右，长得高大壮实，显小的脑袋理了个寸头，眯眼抽烟的样子显得很痞气，不知为何让沈青阳想起舅舅家那条看门的二黑。 时长山介绍道：“这是咱们工地的保安大队长，晚上要是出去玩过点了，能不能进门全看咱铁哥的。” 一众人纷纷叫着“铁哥”，他也很享受这种被重视的感觉，一本正经的说道：“只要哥几个别太离谱，这工地上的事儿就请好吧，只要我行个方便，大家就都方便。” 沈青阳认真的听他把话说完，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跟他沾边的，他都会认真听完。 “行啦，带你们去看看住处，一会儿好开饭了。”时长山大手一挥，带着沈青阳等人继续往里走。 沈青阳看着那刚完成地基的建筑，问时长山：“四哥，这是要盖什么？” 时长山羡慕地说道：“鸿基集团从外地集团那里接的工程，给他们盖办公楼，听说那外地集团再过段时间就来了。” “知道了。”沈青阳继续看着平整的地基，看样子占地面积很大，就是不知道要盖多少层。 工棚是用木板加钢板搭建成的，里面是一排排的大通铺，床分上下，中间连着木梯。 “弟兄们随便选，几百个铺，目前就咱们二十三个。”时长山把自己铺盖往靠近门的床上一撂，点上一支烟。 沈青阳选了个靠近时长山床铺的上铺，二十三个人，就他自己选择了上铺。 一个同乡问道：“四哥，这么大的工地怎么就咱们几个人，你之前不是说有好几百号吗？” 时长山笑笑：“他们不走，能有你们赚钱的机会？” 不一会儿，外面走进来一个带帆布帽的老头儿，看模样能有六十多岁，围着一个油褂子。 他对时长山说道：“老四，你就在这坐着抽烟，还想不想吃饭了。” “呦，方师傅。”时长山赶忙站起来，递给老头一支烟，嘴上说着：“瞧我这脑子，一路上太累了，麻烦你给哥几个做顿饭。” 方师傅看了看这里的人，说道：“第一顿是免费的，剩下的你报个数，每人一个月交十块。” 时长山连忙点头：“好嘞，我们这一共二十三个人，伙食费晚饭前交上去。” 方师傅走后，有人抱怨道：“四哥，怎么还要交钱吃饭，不是管吃管住吗？” 时长山指着他们，说道：“瞧你们那小家子气，出去吃更贵，这十块是给你们改善伙食的，要不就顿顿啃馒头！” 那些人也不说话，一想到每月一百块的工资，这十块虽然很肉疼，但还是忍下了。 中午的饭的确没让他们失望，白菜粉条里面有着大块的猪肉，都是数着块儿盛的，还有每人一个咸鸭蛋，米饭管够。 大家端着碗排着队，打完饭的就坐在工棚外面的木板上吃起来，有的边吃边溜达，绕着工地转悠起来。 正当大家边吃饭边讨论着停工的工地时，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聪大门处驶了进来，停在了工棚前面。 时长山赶忙放下饭碗，拍拍屁股抹抹嘴迎上去，从轿车上走下一个穿衬衫西裤的中年男子。 看着时长山这样，沈青阳和其他人也放下饭碗，站起身围拢了过来。 “兄弟们，这是咱们的工长，张彪，张总。”时长山给大家介绍道，只是少了以往的递烟动作。 张彪大约点了下人数，对时长山说道：“另外两帮人下午三点差不多就到了，你负责协调好，别再出现闹事儿。” 时长山点头哈腰，嘴里应承着，保证安排好所有人。 张彪说了几句，挠着涂了发蜡的头发，问道：“之前你说那个什么年龄不够的，叫什么来着？” “哦哦，叫沈青阳。”时长山一边说着，一边招呼沈青阳过来，给张彪介绍道：“彪哥，就是他。” 沈青阳走过来看着张彪，一米七五的个头，肚子显得尤为突出，茂密的头发被发蜡黏着，胳膊夹着一个黑色皮包。 “张总，您好。我叫沈青阳。”沈青阳打着招呼，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张彪打量了他一下，问道：“多大了？” “十五。”沈青阳如实回答，既然时长山已经跟张彪说过了，自己也没法隐瞒。 “念过书？”张彪觉得沈青阳气质跟其他工人有明显差别。 “念过，他一直在县里上初中，要不是家里出事，六月份就该初中毕业了，是我们这里文化最高的了。”时长山说着，在这帮文化普遍低的工人中，这的确算是沈青阳的优势。 张彪看了时长山一眼，时长山也悻悻的陪笑着，他意识到自己多嘴了，问的又不是他。 沈青阳连忙说道：“我之前在县一中上学，希望张总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这里工作。” 张彪砸了咂嘴，最后点点头说道：“行啊，但是要有外人来了，你得藏好，万一到时候出事了，你直接卷铺盖走人。” 临走前，张彪半提醒半警告时长山：“既然让你来当这个工头，你就给我做好了，别让之前的事再发生。” “我明白，我明白。”时长山点着头，替张彪关上车门，一直目送着车走出大门。 等到铁门再次关上，时长山松了口气：“行啦，继续吃饭。” 吃饭时有人问工地之前出了什么事，被时长山骂了一句多嘴，也没告诉他们怎么回事儿。 不过沈青阳此刻倒是轻松的，工作的事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以后就要好好干。 第四章 杨开 下午三点左右，又有几辆大头车陆续开到工地，相较于这种方式，沈青阳等人的“步行”就显得很跌份。 这些人有一拨是外省的，还有一部分是鲁西省其他地方的，口音与沈青阳他们有很大差别。 由于对方的出场方式比他们高档，再加上人数比他们多，让时长山这一伙“工地掌管人”的感觉下降到了极点。 时长山招呼着人帮他们搬铺盖，选定床位，一百多号人忙乎到了傍晚。 其他两拨也都有领头的，外省那个是干瘦矮小的五十岁大叔，叫“冷老大”，另一个是叫“石蛋”的光头壮汉。 两人收拾完东西争着上来给时长山递烟，一口一个“四哥”“工头”的叫着，让跟着时长山这一伙大有面子。 沈青阳坐在床铺上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那些刚来的工人看似“生人勿近”的表情，其实是他们对城市恐惧感的保护色。 就像冷老大和石蛋，一个表情僵的像“杀人犯”，一个面相凶恶的像“抢劫犯”，光看外表谁能想到他们此刻在时长山面前点头哈腰的点着烟。 此刻被整个工棚众星捧月一般的“工头”时长山，下午还是同样点头哈腰的连给“工长”张彪递烟都不好意思，那张彪在大老板面前呢？ 不是他们趋炎附势，而是这个社会就这样，总有需要你低头的时候。 当晚，沈青阳交上十块钱的伙食费，满兜还剩下两块钱，只能希望在发工资前不要再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了。 经过大半天的折腾，工人们都早早的入睡，沈青阳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汪！汪！汪！” 工地大门口响起一阵狂乱的犬吠，吵醒了不少人，但都没有人去管。 过了一会儿愈演愈烈，犬吠声把大多数人都吵了起来，时长山骂骂咧咧的拉亮了工棚的灯，还能听到门口铁哥的叫骂声。 然后隐隐约约听到一个赔罪声，接着是大门铁链打开声，伴随着一路小跑和道谢声。 沈青阳起身，看到工棚里的人都起来了，有人抱怨着是谁深更半夜的跑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约摸跟沈青阳差不多大的少年走进来，他轻手轻脚的，但显然被灯火通明的工棚和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吓了一跳。 冷老大看清楚少年，一个高从床上蹦下去，抄起拖鞋就拎着少年的领子开始抽他。 “你个龟儿子，跑出去玩野了，现在才回来！” “我让你大半夜不睡觉，吵吵闹闹的！” 那个少年尽量护住头，嘴里求饶着： “冷叔，再不敢了，我在外边迷路了。” “哎呀，打死我了，不敢了。” 打了半天，一开始还有工人煽风点火，看着架势愈演愈烈，有人开始慢慢劝说算了。 直到时长山皱着眉头说道：“冷老大行啦，别打坏了，这么晚了赶快睡觉吧。” 有了这句话，冷老大才把拖鞋一撂，点着少年的头，“看你还敢不敢了。” 那少年连忙爬上床，嘴里说着：“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只有沈青阳看到他爬上来时的表情，满脸不在乎还带着一丝狡黠，显然没把这顿“毒打”放在心上。 这时沈青阳才发现自己旁边的床铺一开始空着，原来就是这个少年，他观察了差不多工棚里的所有人，独独忽略了自己旁边没人。 少年长得有些瘦，留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那双眼睛显得有些大，像电视里的外星人。 “哥，我叫杨开，七五年的。”少年看着沈青阳，笑着伸出手。 沈青阳笑着跟他握握手，“沈青阳，也是七五年的。” 两少年相视咧嘴一笑，在这个四月份的工棚中，十五岁的沈青阳遇见了十五岁的杨开。 翌日，工程正式开始，安静多日的工棚又一次闹腾了起来，工人们在高薪的驱动下，干得热火朝天。 一百块的工资，在这九十年代之初对他们工人来说是高薪了，这也就是在全省第二的金康市会有这水平，在经济落后的市根本想都不用想。 沈青阳被时长山安排用小车推一些杂料，这在工地上对于没有手艺的沈青阳来说已经是最轻松的活了，虽然推着有些吃力，但还是可以应付。 一上午下来，沈青阳的胳膊有些酸痛，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明天胳膊会有多惨了。 杨开端着饭盒走过来，作为工地上两个“童工”，他们显然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青阳哥，你上午干什么去了，我怎么没看见你？”杨开嘴里塞着饭，大眼睛四处张望着。 “推车，你呢？” 杨开一句话的功夫又扒拉了一大口饭，“我啊，跟着冷叔他们砌砖。” 沈青阳惊讶的看着跟自己同岁的少年，“你还会砌砖？” 杨开差点把饭喷出来，抹了抹嘴更惊讶的看着沈青阳，“你不会？！” 沈青阳摇摇头，他一直在上学，就算干活也是帮着干一些地里的农活，工地上的事他真不会。 “我十三岁跟着冷叔出来干活，还去过南湾和占州，工地上的手艺都学的差不多了。”杨开大口大口吃着饭，边说着自己闯荡过的地方。 沈青阳给杨开捡了块肉，杨开鼓着腮帮子，“哥，你不吃啊。” “给你吃，回头你帮我个忙。” 杨开听了连忙把肉扒拉到嘴里，“行！” 沈青阳哭笑不得，一般人都是先问什么忙，要不就是拒绝这块肉，杨开是先把肉吃嘴里，不管啥忙一块肉都值得。 “你教我砌砖。” 杨开眨着眼，“哥，你不是推车的吗，学砌砖干嘛？” “就是感兴趣，你教不教？” 杨开连忙点头：“教啊，这东西不难。” 沈青阳笑着吃饭，其实他内心是担忧的，工地里若说要开除谁的话，首选就是他们这两个“童工”。 如果他和杨开二者选其一的话，肯定是他这个没有一技之长的。 其实他并不想跟杨开比，也不希望那种事情发生，只是有个技能傍身，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第五章 工程图纸 往后的日子里，沈青阳空闲时间就跟着杨开学习砌砖，还有一些工地上的其他手艺。 沈青阳学得很认真，砖砌得也不错，但自己就是感觉有些别扭，究其原因可能是不够快。 往往杨开砌了一排，沈青阳才开始头几块，方法对，手法对，就是不够快。 杨开抓耳挠腮，“没道理呀，哥，我看你学得很认真呀，你再快一点。” 沈青阳也想快，但就是一快就等弄不好，也不是他不熟练，他闭着眼也能砌砖，但就是慢。 两人为这事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杨开得出来一个结论，“哥，用冷叔的话说，你不是干活那块料。” 沈青阳和杨开同岁，只是生日爱他大两个月，沈青阳七五年十月，杨开七五年十二月，所以杨开一直叫他“哥”。 说这句话杨开没别的意思，就是他也这么觉得，沈青阳不是干活的料，或许他真的只适合读书。 沈青阳蹲着摆弄着砖刀，他也怀疑自己了，明明没有偷懒，体能方面也不算差，可就是干活时候手上就是提不起来速度。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真的不是干活那块料，起码这工地上的活他干的来却不出活儿。 在工地上推了大半个月的小车，沈青阳感觉自己比以前壮了不少，当然外表还是一副文弱的样子，只是自己能感觉到力量感。 这天，工长张彪开着那辆黑色桑塔纳来了，看了看工程，把时长山叫过来训了一顿。 原因是工程进度太慢了，照这样下去，那个集团落户之后可能连窗都没安上。 时长山解释说：“彪哥，真不是我们偷懒，工人们有几次没看懂图纸，搞错了重新返工，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间。” 张彪听着他的解释也火大，“猪脑子吗，看不懂图纸，要我把公司里画图的大学生给你们叫到这来指挥？！” 时长山心里倒是想说好，那些图纸有些地方实在是难懂，可嘴上只能说着下次注意。 张彪跑来撒了一顿火又走了，沈青阳推小车路过刚好看到这一幕，看到时长山手里的图纸，他突然有一种熟悉感。 并不是说他见过图纸，上面画的什么他都不知道，只是一直在上学的他，在满是建材机械的工地上看到纸张，觉得很亲切。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青阳凑近时长山，说道：“四哥，能不能把咱们工程的图纸给我看看。” 时长山一开始没在意，随口说了一句，“你推小车，看那玩意儿干啥？”可是饭还没咽下，他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急急忙忙放下饭碗，从衣兜里拿出被折叠的图纸，展开在沈青阳面前，满怀希望地问道：“青阳，能看明白？” 沈青阳很快把精神沉浸在了图纸上，看着拆解的平面建筑图，他大部分都能看懂，但难得是一些用圆珠笔画圈的地方。 他指着那些地方，“四哥，这是干什么的？” 时长山看到这个也是愁的牙疼，“就是工人们之前搞错的地方，后面这样的情况肯定还有，别说他们了，就我和冷老大有时候都拎不清，最要命的是，活干出来了才能看出来弄错了。” 关于这些部分，沈青阳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懂，但是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四哥，还有多余的图纸吗？” “有，还有两张，这张你拿去看。” 沈青阳的学历差不多在这些工人里算高的了，最主要的是，以前在村里时长山就听说他聪明，现在自然把希望压在了他身上。 吃完饭刷碗的时候，杨开问沈青阳，“哥，你刚才干啥去了。” “哦，去看了看图纸。” “那玩意儿你能看明白？”杨开甩着筷子上的水问道。 沈青阳如实回答道：“有的地方不明白，你呢？” “正常垒墙还行，就是有的地方转不过来弯。” “那你们以前都怎么干的？” 杨开想了想，“就是摸索着干吧，以前还有老工人一起，他们都有经验，今年好像都是些没啥经验的人。” 杨开自己也是，以前就是冷老大说什么他干什么，手艺都懂，但是不给他安排好活，自己也干不明白。 “哎，这附近有书店吗？”沈青阳问杨开，他自从来还没出去过。 “刚来那天我好像见过，记不清楚了。” “等明天下午陪我去转转。” “行。” 他们每干十天有半天的休息时间，明天正好是第二十天，下午有空。 出去前，沈青阳好好把自己洗了洗，四月天的金康市已经有一些燥热，再加上工地上的漫天尘土，十天下来差点没成了泥猴。 沈青阳穿着一件蓝衬衫，裤子是舅妈以前用灰色布料给缝的，让他看起来有些少年老成。 杨开穿的倒是很时髦，印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英文字母，穿的是一条牛仔裤，不愧是闯荡社会两年多的人。 身高都差不多一米七的两人走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一个像是“老干部”，一个像是“小流氓”。 这是沈青阳第二次来到金康市的街头，繁华依旧，只是他感觉自己还是无法融入这里。 走过几条街，杨开指着前面一块竖起来的红色广告牌，“喏，差不多就是那里了。” 走近一看，上面写着“逸安书店”，店面不算小，里面架子靠墙摆了三大面，还有中间的一些低柜。 看到这些书，沈青阳简直想扑上去，他一行行的浏览着，边看边寻找着自己想要的。 杨开跟他转了会儿，觉得无聊，“我去别的地方转转啦，回去不用等我。” 沈青阳点点头，“好，你注意安全。” 这里的书种类多是一些小说，散文，作文书之类的，没有像建筑工程这种专业性比较明显的书籍。 沈青阳不甘心，去柜台前问了一下，“你好，请问这里有建筑工程之类的书吗？” 柜台后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短发带着一副宽框眼镜，在低头看书。 她听到沈青阳的问话，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沈青阳礼貌的又问了一遍，少女摇摇头，“这种书我们店里没有，你可以去图书馆看看。” 关于本书和更新 首先，这是一部男人的奋斗史，当然除了金钱还有情感。 至于封面嘛，大家不要介意，美工完全没懂我的意思。 封面上的五个人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跟美工说太容易误导读者对号入座了，限制想象，让她帮我去除。 至于她能不能做到，我就不知道了，姑且先用着吧。 另外就是本书会有适当的yy剧情，毕竟这是一本小说，但是所有的yy，努力都可以做到。 情感方面，当然不会太虐，生活已经这么不容易了，就算不能加点糖也不应该受点伤。 我在认真写，我的脑海里已经规划出了大纲，细则是一点一点理出来的。 这是凤萧的第一本书，新书期的成绩好像还可以，其中或有不足之处，请大家跟我一起成长。 还会有第二本。 第三本。 更多更多…… 但那都是后话，现在我要沉下心创造这一本，也请大家慢慢欣赏。 最后是更新问题，自五月七日起，每天稳定更新，签约加倍，数据好了上架会爆发。 感谢大家的支持，这是凤萧的第一本书，但我不是新人，可仍旧不耽误我们从新开始。 这些话我不确定大家会在哪里看见，所以我发两次，一章在正常章节里，一章在作品相关里。 放心，我不是那种凑字数的男人，我们的路还很长。 第六章 很聪明的萧桂 “那请问图书馆在哪里？” “这条街走到头，拐到柳子河路，往东走就是。”少女仔细的给沈青阳指着路。 “好的，谢谢你。” 沈青阳转身向门外走去，这家书店不错，有不少他感兴趣的，只是现在……他没钱。 “同学，等一下。”身后少女走出柜台，叫住沈青阳。 沈青阳回身，看着少女，微笑着说道：“有什么事吗？” “你是鲁西建筑大学的吗？” 沈青阳一愣，摆摆手，“不是，我只是工地上需要，所以我学习学习。” 少女点点头，甜甜的笑着，“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还以为同学你是‘鲁建’的。” 沈青阳还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问道：“你是这所大学的？” “嗯，我是88届的。” …… 沈青阳与这少女又聊了几句后，离开逸安书店前往图书馆，路上一直想着刚才的对话。 少女名叫辛步摇，是鲁西建筑大学88届的学生，闲暇时在这里勤工俭学，顺便免费看书。 一开始辛步摇问沈青阳是不是鲁西建筑大学的，还让他感到奇怪，难道学建筑的都是那里的吗？ 后来才知道，鲁西建筑大学在全国建筑专业方面能够排进前三，本校区就在金康市。再加上沈青阳这么年轻来找建筑工程方面的书，辛步摇以为是校友，就忍不住问了下。 临走前，辛步摇跟沈青阳说鲁西建筑大学有旁听制，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听听。 沈青阳把这句话记在心上，虽然出来打工无怨无悔，但是学习的意愿始终在他心里牢固占据着，不管多困难都难以熄灭这团火焰。 他并不是单纯的爱看书爱学习，而是他知道时代正在悄然转变，只有学习才能让他进步。 学习更多知识，了解更多内情，发现更多机会，获得更多……。 最终想获得的是什么，金钱、地位、名誉…… 沈青阳还没有想那么具体，他只是想过得好一点，让这个家好起来。 沿着柳子河路一路往东走，看到了一个圆顶白柱的建筑，沈青阳不懂这叫什么风格，只是在电视上看过这属于西方建筑。 据辛步摇介绍，这座金康市图书馆就是鲁西建筑大学帮忙设计的，十几年了，也算是金康市的一座地标建筑。 走进里面，沈青阳的第一感觉就是大，然后就是多。 图书馆分为两层，但第二层只是围绕着边缘建了一个宽阔的回廊，从第一层抬头看就能看到圆弧状的穹顶。 一排排高大的漆木书架，一眼望不到头，中间穿插着桌椅，以供人随时阅读。 进来后，沈青阳脸上就本能的带着笑，他是真的高兴，因为有这种地方而高兴。 沈青阳打听了一下，要借书需要交五元的押金，办一张借书卡。 他现在满兜就两块钱，出来时就打定了主意，只看不买。只好等以后有机会再办，现在先把问题解决了。 穿梭在一排排书架之间，闻着若有若无的纸香和墨香，还没开始看书就让沈青阳感到一阵充实。 “建筑类。” “建筑设计。” “工程造价。” “……” 沈青阳凭着自己感觉找了两本书，翻阅着目录，上面并没有详细的关于图纸的详细解析。 他拿着工程图纸一一对照，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书中记载的是更复杂的一些东西。 沈青阳手里的图纸好比“乘法口诀”，书中的设计好比“应用题”，他乘法口诀都不会，更不用去算这些乘法应用题了。 “小兄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沈青阳一跳，他手中的书差点掉落，幸亏旁边伸出一只手帮他托了一下。 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穿着时髦休闲装的男子站在旁边，好奇的看着沈青阳手里的图纸。 沈青阳笑笑，说道：“这是工程图纸，有些地方我搞不明白，拿来看看。” 他见人习惯性的笑笑，不是那种敷衍和刻板的假笑，而是一种让人舒服的和煦的笑。 就因为这个，沈青阳在村里获得了老老少少的喜爱，他们都说这孩子看第一眼就让人觉得舒服，平和。 以前有个算命的神棍经过时间河，看到在村头玩耍的沈青阳，就说他有贵人相，不仅自身贵，还有贵人助。 这个事情村里人虽然大部分信以为真，但是没有谁放在心上，时间河名字挺大，可都穷成那样了，哪来的贵人和贵人相助。 沈青阳自己也是不信的，他只知道，除了生死，其他的命运一定要把握在自己手中。 那男子听了，问道：“能给我看看吗？如果是机密那就算了。” 他说机密的时候很认真，不是那种调侃，而是一种尊重。 沈青阳想了想，只是盖房子嘛，应该没问题。 男子接过沈青阳递过来的工程图，快速的扫了两眼，说道：“鸿基建筑接的大安集团工程。” “……”沈青阳愣愣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虽然不知道大安集团是哪个，但是鸿基公司接的就是外来集团的工程，这不会有错。 男子笑了笑，习惯性的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然后说了一句沈青阳日后想起来好气又好笑的话。 “因为，我很聪明。” 沈青阳笑了，他第一次笑的这么尴尬，该怎么接他这句话呢。 他只好点点头，附和道：“是啊。” “哦，对了，我叫萧桂。”说着，他伸出手。又补充道：“桂花糕的桂。” 沈青阳跟他握手，“萧大哥你好，我叫沈青阳。青色的青，太阳的阳。” 沈青阳看萧桂很成熟，约摸比自己大不少，但还是一个青年。 萧桂指着图纸，“你刚才说你有不明白的地方，是这些圈起来的吗？” 沈青阳连忙点点头，“萧大哥，你能给我讲讲吗，我在书里还没找到。” 其实如果不是只有一下午的时间，沈青阳绝对有信心弄明白，只是他平时工地上时间太紧了，也没时间出来。 就算能借书，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借哪一本。 第七章 讲解 “当然可以。” 萧桂爽快的答应了沈青阳的要求，两人在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很小声的讲解着。 多数时候萧桂是用笔在纸上给沈青阳画，这样他理解得更快，很快整张图纸他都搞明白了。 除此之外，萧桂还给沈青阳讲解了一下这个工程可能出现的问题，然后延伸到一些建筑上的事例，极大的开阔了沈青阳的眼界。 一个讲的畅快，一个听的入神，不知不觉中竟然到了闭馆的时间。 站在图书馆的门口，萧桂拍拍沈青阳的肩膀，“相信自己，你一定会有所成，前提是永远保持这份爱学习的心。” “谢谢你，萧大哥，祝你事业有成。”沈青阳由衷的祝福。 两人在图书馆前分别，一人向东，一人向西。 这一下午，图纸搞明白用了沈青阳大概一个多小时，那上面的知识很碎，萧桂说图书馆里的书未必有，这也是他听老师讲的。 沈青阳问萧桂是不是搞建筑的，萧桂说不是，他是金康市政府的秘书。 市政府的秘书是多大的官，沈青阳不清楚，但是他听过一句老话，“宰相门房七品官”，何况是市政府的秘书。 但是萧桂说他要辞职了，准备下海经商，就是盯准了房地产这一块儿，所以他闲着没事也学了一些建筑工程方面的知识。 萧桂本来是政法大学毕业的，决定下海以后，他在鲁西建筑大学旁听了半年，也算是半个建筑系大学生了。 沈青阳羡慕的看着萧桂，不是因为他的秘书职位，而是因为他能那么洒脱，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下午萧桂也问过沈青阳这个问题，可是他不知道，也许就是一家温饱，平平安安。 也可能是，更多。 回头看看萧桂消失在街角的背影，两人应该很难再见面了，萧桂明天就要辞职，然后去南方。 对于这个消息，沈青阳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可是他过后想想，难道萧桂在自己拥有广泛人脉的金康市不是更容易起步吗？ 这个问题他没机会问，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吧。 临走前，萧桂跟沈青阳说了几本书，可以让他系统的从头开始学习建筑工程这方面，还让他有空去鲁西建筑大学旁听。 这是第二个让他去那里的人，沈青阳下定决心，一定要去看一看，去学一学。 走到转角，一阵香气吸引了他，是路边的烧烤摊。 肚子咕咕叫了一下，沈青阳才缓过来，原来自己没吃晚饭。 捏了捏自己的口袋，沈青阳快速的跑了起来，远离烧烤摊，一边跑一边笑，笑什么他也不知道。 至于为什么跑，对于这种外在的诱惑，沈青阳一直秉承的原则就是：抵抗不了那就跑，跑的越远越好。 回到工地，大门还开着，看来并不是太晚，铁哥看了他一眼，“进去吧。” “谢谢铁哥。”沈青阳道了声谢，走进工地。 铁哥愣了一下，看着沈青阳走过去的背影，也有很多工人跟他说谢谢，但他觉得沈青阳很特别。 既不是攀附，也不是冷漠，大概这就是……有礼貌？ 工棚还亮着灯，进去之后闹洋洋的，有的工人在打牌，有的在大声聊天，还有收音机的声音。 一进门，时长山看到他，“青阳，回来啦。” “回来啦，四哥。”沈青阳笑着说道，拿上自己的毛巾，去洗了把脸。 杨开从床上跳下来，“青阳哥，你的书呢？” “书？什么书？”沈青阳擦着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去书店了吗，没买书吗？” “这个啊，我就是去看看，把图纸弄明白，没买书。” 杨开好奇地问道：“那你弄明白了吗？” 沈青阳点点头，“嗯，明白了。” 这时，在床上看着某本杂志的时长山听到了也探出头，“青阳，你把图纸弄明白了？” “是啊，”说着沈青阳拿出折叠的图纸，“其实之前咱们这块容易出错，是因为没搞明白封钉的顺序，之后还有这里也要注意……” 沈青阳指着图纸上那些区域，一一给时长山说着，听萧桂讲了那么多建筑方面的知识，他感觉这份图纸还是很简单的。 尤其是萧桂讲了很多更深层次的知识，其实那些知识沈青阳现在根本用不到，但沈青阳爱听，萧桂刚学会也爱讲。 “你先等等。”时长山看沈青阳讲的头头是道，让他先停下。 “哎哎哎，大家都过来下，讲一下图纸，尤其是明天搭建的工人，过来听听，别再搞错了。”时长山扯着嗓子喊道。 工人们玩的正开心，但是听到讲图纸他们都围拢了过来，没办法，弄错一次重新改他们也烦。 尤其是大部分工人是新来的，以前都在老家种地，一点经验也没有。 “四哥，不是你给讲呀？”一个同乡问道。 “青阳给讲，好好听着。” 其他工人看看沈青阳，都知道他一直在底下推小车，现在给他们讲图纸，都怀着不靠谱的态度。 沈青阳在工人们打牌的长桌上铺开图纸，上面空白的地方有的是萧桂给他写的，有的是他自己记的。 尽可能的用一些容易理解的话给工人们讲着，时不时地还有人问一啊，沈青阳都一一解答。 差不多是到了晚上十一点，沈青阳讲了足足四个小时，工棚才熄灯。 “诶，要是睡一觉忘了怎么办？”有工人问道。 “你他娘的是猪脑子。”混熟的工人笑骂道。 “我感觉我也有点模糊了。” “是啊，那个封角的地方怎么说的来着？” 最苦的还是沈青阳，他嘴唇都快干裂了，可是一口气讲那么多，工人们真的记不住。 他只好说道：“大家明天有忘的可以问我，干起来就好了。” “好嘞。” “就这样。” “我看行。” …… 杨开小声问道：“青阳哥，你用多久记得这些的。” “大概一个多小时吧，怎么了？” “哈哈，讲了一晚上他们都没记住，真是笨。” “你记住了？” “当然了，我很聪明的，就是不爱学。”杨开得意洋洋。 第八章 游戏厅 第二天，一上工就有工人遇到了麻烦，原因是昨天的一处弯没有绕过来，今天完全忘了。 时长山和冷老大这两个老手在别的地方帮忙，工人们只好把沈青阳叫上来，他们隐约记得这地方昨天好像讲过。 沈青阳放下推车上去，这还是他第一次上这栋正在建造楼，当看到那个地方之后，发现图纸和现实还是有一点出入的。 并不是图纸或是现实出错了，只是一个在纸上，一个在实践，他还稍微有点不适应。 沈青阳看了看，很快就明白了该怎么弄，有点像他以前学过的立体几何。 就这样过了几天，工人们也越来越上手，沈青阳指导的也越来越熟练，工程进度开始加快。 有时候沈青阳被叫上去，有的工人就会下来帮他推车，有的人叫他“沈军师”，还有的叫他“沈老师”。 对于这些称呼，沈青阳都只是笑笑，他在这个工地上指导的过程中，自己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唯独有一样，那就是跟杨开学的手艺，明明已经很熟练了，速度也快了，但就是跟不上杨开。 后来看到大部分工人干活，沈青阳明白了，并不是自己不出活儿，而是杨开干的太快了，他的确聪明机灵。 中午吃饭，明显比平时热闹了很多，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原因无他，今天发工钱。 这还是沈青阳第一次领取自己劳动所得，他内心有点激动，他也可以赚钱了。 沈青阳坐在工棚口的马扎上扒着饭，今天的伙食格外香，一个是心情好的原因，一个是多加了肉真的香。 吃过午饭，杨开问沈青阳要不要出去玩，因为今天是月底，照例有一下午的休息时间。 沈青阳想等等工资，但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最后一想还是出去吧，四哥会帮自己代领的。 主要是他还是想看书，毕竟时间可贵，而且图书馆那种地方太吸引他了。 “你平时都去哪玩？”沈青阳问杨开。 “嘿嘿，跟我去看看？好地方。”杨开神神秘秘的。 沈青阳问了一下在哪里，不同路，“算了，我还是不跟你去了，我去图书馆转转。” 杨开显得有点失望，“青阳哥，你又要去看书呀，咱们这个年纪就该多玩玩，那里可有意思了。” “你就跟我去看一次，就一会儿，不耽误你太久。” 杨开拉着沈青阳出来，就是想跟他一块玩儿，毕竟工人里就他俩最小还同岁。 经不住杨开的软磨硬泡，沈青阳掂量了一下路程，大不了自己最后再走回来。 “好吧，那是什么地方啊？”沈青阳问道。 “嘿嘿，去了你就知道了。”杨开在前面带路跑起来。 鲁西四月末尾的天气不算热，但是太阳有些晃人，两个少年奔跑在车水马龙的街道边，让行人不禁纷纷侧目。 在往后的岁月里，沈青阳和杨开每到一个新地方谈生意，杨开总能找到吃喝玩乐的地方，每次都像今天一样，下车带头跑在前面。 “暴龙游戏厅。” 沈青阳抬头看着招牌，原来是这种地方啊。 杨开拽着沈青阳胳膊就往里进，“青阳哥，别愣着啦，快进来玩呀。” 里面电子音和人的声音交织成一片，略显灰暗的大厅摆放着一台台机器，凉风和烟味儿让沈青阳略微有些不舒服。 杨开很熟悉的去柜台换了游戏币，过来塞给沈青阳一把，让他一起玩。 沈青阳笑笑把游戏币还给他，“我先看你玩吧，没来过这种地方，我也不太会。” “行，你先看我玩玩。”杨开兴致高涨，选了一台格斗机，选好角色对打起来。 很快的功夫，杨开就获胜，回头对沈青阳炫耀道：“我厉害吧，嘿嘿。” “来来来，咱们一起玩。”杨开拉着沈青阳坐下，教他怎么操作，然后给他介绍每一个角色。 沈青阳其实没多大兴致，但看杨开讲的滔滔不绝，他就认真的听着。 “好嘞，开始吧，我会让着你点的。” 杨开在沈青阳说自己明白了之后，兴致勃勃的选好了角色。 沈青阳看了看杨开选的角色，然后自己选了一个。 一分多钟过后，杨开面色尴尬的看着沈青阳，再看看游戏屏幕，杨开的角色躺在地上，显示着“ko”两个字母。 “青阳哥，你以前是不是玩过这个？”杨开不敢相信沈青阳是第一次玩，他怎么可能会输。 “真的是第一次玩，以前只是听同学说过，县里的游戏厅有这个。” 沈青阳坦诚道，这种地方他以前是不来的，没人制止过他，只是他觉得这地方浪费钱，最主要的是他没钱。 “那我怎么会输呀。”杨开还是不敢相信，他有点怀疑自己了。 “也许，是我这个角色克制你吧。” “角色克制？”杨开没明白。 沈青阳看看他，“你是怎么选的角色，不是因为他招式厉害吗？” “是呀，我觉得很帅呀。”杨开确实这么想的。 “我刚才看你玩，听你讲这些角色的技能，我觉得我这个刚好克制你这个。” 杨开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都什么呀，他觉得自己玩的很厉害了啊，懒得思考什么角色克制，“不行，再来一把！” “好。”沈青阳本来不想玩，但看到杨开这么苦恼，自己说不玩的话，他可能会苦恼一下午。 又是一分多钟的时间，这次轮到沈青阳的角色倒在地上，杨开一脸得意的看着他。 沈青阳略微作出一点懊恼的表情，“哎呀，我这还是打不过你。” “嘿嘿，一比一，再来！” “不来了吧，我要去看书了，你自己玩吧。” “哎，青阳哥，你不要怕输嘛，我感觉咱俩势均力敌。” “……” 于是，又一把，沈青阳的角色很干脆被“ko”，终于杨开放走了沈青阳。 用他的话说，胜负已定，你走吧。 沈青阳走出游戏厅，只在里面待这一会儿，他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里面和外面就像是两个世界。 后来的很多年，沈青阳和杨开都成长了，杨开每次出来玩的时候，都会追问着当年沈青阳有没有让他。 沈青阳都是笑着回答：“势均力敌。” 第九章 工钱风波 沈青阳从游戏厅走到图书馆有些口渴，街上倒是有卖矿泉水的小摊，可是一块钱一瓶有些贵，他忍忍还是算了。 走进图书馆，顿时凉爽了不少，他开始寻找着之前萧桂给他罗列的那些书，一一记住它们的位置。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临近的书架吸引了他，金融类，经济类，政治类。 沈青阳一一浏览过去，心里的兴趣一下升腾起来，被这些书吸引住。 多年以后，沈青阳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些书时，究竟是被什么吸引了，现在想想应该是“金融”、“政治”、“经济”这些字眼。 换句换说，年少的他认为“金融”和“经济”就是钱，“政治”就是权，他承认当时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如此直接，如此简单。 当那些文人骚客和媒体记者争相采访和为他的著书立传时，他并没有把这些说出来，而是说对知识的渴望。 说完他就带着自己一贯的和煦微笑，因为他也被自己逗笑了，他和生活互相欺骗。 在图书馆看了一下午书，看着墙上的钟，赶在晚饭前回到了工地。 一来，他不想再吃不上晚饭；二来，他还惦念着工钱。 走进工地，工人们都在吃着饭，他拿着碗也去盛了一些，杨开还没有回来。 看着大家的气氛有些怪，冷老大和谭石头都领着自己伙儿的人在吃饭，剩下的沈青阳同乡凑在一起，没看到时长山。 一个月下来，大家相处的还算可以，吃饭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泾渭分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沈青阳稍微往自己同乡那边坐过去，问道：“边哥，出什么事儿了？” 二十岁上下的边哥端着没怎么吃的饭，丧气地说道：“工钱没了。” 听到这里，沈青阳“咯噔”一下，但是他没表现出来，又详细的问了问。 原来，一下午都没等来工钱，时长山去要，到现在还没回来。 吃完晚饭，工棚里的气氛更是沉闷，沈青阳躺在自己床上，也睡不着。 大门口铁链子“哗啦”一阵响，有人连忙跑出去探头，然后又失望的回来。 紧随着他走进来的是杨开，并不是大家等着的时长山。 杨开半个身子侧在外面，朝床铺离门不远的沈青阳招招手，“青阳哥，你来。” 沈青阳看了一眼，跳下床，跟杨开走出工棚。 “怎么啦，什么事？”虽然工钱没发他心里有些低落，但还是没表现出来。 “给。”杨开左手握着塑料袋，里面是几串烤肉。 沈青阳笑了笑，原来是为这事，“你吃吧，我吃过饭了。” “我也吃啦，这带回来给你尝尝，趁热乎。”杨开不容分说，直接把肉串塞到沈青阳手里。 “谢谢。” 沈青阳分了下，给了杨开一半，这么多他也吃不了。 两人爬到工地高处，看着城市的灯火，吃着烤串儿。 “要是再有啤酒喝就好了。”杨开感慨道。 “你喝酒？”沈青阳问。 “喝过几次，不常喝，挺贵的。主要还是没觉得好喝，但我长大一些就好了吧，看冷叔他们吃串儿喝啤酒的时候，感觉挺爽的。” 沈青阳不置可否，他除了喝过临行前那一小杯白酒，再没碰过酒。 “青阳哥，工棚里怎么回事儿，发生什么了？”杨开问道，他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沈青阳知道，杨开很聪明很机灵。 “工钱还没发。” “哦。” “你不意外？”沈青阳有些惊讶，杨开比自己还平静。 “一开始意外，后来习惯了。”杨开说道。 沈青阳看着杨开虽然气愤，但却习以为常的表情，“你经常遇见这种事？” 杨开点点头，“有一次欠了半年工钱没发，冷叔带着我们堵了好几天大老板，才终于拿到工钱。” 这种事，沈青阳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原以为干活拿钱，天经地义。 后来他才知道，天和地之间，其实挺远的。 等到半夜时长山也没回来，第二天没人开工，都在等着。 沈青阳自己也没法干，他想出去看书，可又觉得不合适，万一一会儿开工了呢。 “青阳哥，过来下棋。”杨开招呼沈青阳过来。 工地上摆着一张木棋盘，还有一整套象棋。 “这哪来的？” “冷叔的。” 两个人下起来，最后三局两胜，沈青阳赢了杨开。 杨开坐在地上，挠着他那头略长的头发，“你以前学过呀？” 这个沈青阳也不隐瞒，说自己经常看村里老人下棋，跟着学了不少。 “你等会儿，我让冷叔来跟你下，他可是我们十里八乡有名的‘棋王’。” 说着，杨开就跑过去找冷老大，留下有些愣神的沈青阳。 “棋王”这个词让沈青阳一阵恍惚，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被父亲扔在时间河里的“黑白子”，还有被砌进墙里的围棋盘。 从母亲去世以后，沈南风就不再下围棋，也不许沈青阳下围棋，这是他唯一对沈青阳说的“不许”。 至于象棋，沈南风不管，但是沈青阳也不怎么下，多数都是在村头看着老人们下，偶尔村里的“棋王”老头儿找不到对手，就让沈青阳顶上。 那边响起一阵呵斥，杨开灰头土脸的走回来，被冷老大训了一顿，工钱都没领到下个屁棋。 杨开过会儿就忘了，他对糟心事仿佛永远不放在心上，用他的话来说，如果这些都记得的话，他可能已经难过死了。 杨开无父无母，从小就在乡里乱窜，后来十二岁遇见打工回来的冷老大，就跟着他一起干了。 有时候杨开在身边，沈青阳觉得挺好，他以为自己生活很惨了，不能说杨开更惨，只是两人在一起让他不至于跟生活“孤军奋战”。 “青阳哥，我感觉你挺聪明的。” “嗯，差不多吧。” “我是说真的。”杨开盯着沈青阳。 沈青阳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证明给我看。” “……” 沈青阳脑子一下没转过来，为什么你觉得我聪明，却要我证明给你看？！ 第十章 小买卖 “你要我怎么证明？”看着杨开渴望的眼神，沈青阳无奈说道。 杨开想了想，“就是说你比别人聪明啊，比如下棋能下过我，赢过别人就算聪明。” 沈青阳一摊手，“好啦，你已经证明过了，我下棋赢过你，我聪明。” 杨开挠挠头，想了想，“这个不算，赢过我不算，有没有别的？” “你这么聪明，赢过你还不算啊。” “对呀，不算。” 沈青阳无奈，不知道杨开打着什么主意，就说道：“小学我一直考第一，初中也是。” “我没上过学，还有没有别的？” “……”沈青阳被问住了，这是什么话题，“你到底想问什么，跟我直说就好啦。” 杨开晃荡着腿，“就是想知道你有多聪明。” “然后嘞？”沈青阳觉得杨开一定有事。 杨开神秘的凑近沈青阳，在他耳边说道：“然后，我想跟你合伙儿做生意。” 沈青阳怪异的看了杨开一眼，一个发了工资就打格斗游戏的人，找一个兜里就有两块钱的人合伙做生意？！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沈青阳示意杨开接着说，他善于倾听。 杨开看沈青阳没有拒绝，觉得他有机会，就开始说自己的计划。 原来他打算在游戏厅门口摆个小摊，卖饮料和零食，灵感来源于他昨天打玩游戏又渴又饿，走了好远才买到烤串儿和水。 沈青阳听完点点头，“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他是真觉得杨开挺机灵，昨天自己走出游戏厅确实没看到小摊，走到图书馆才有。 “是吧，青阳哥，你也觉得不错！”杨开眼睛一下亮起来，有门儿！ 不过他不知道，其实沈青阳内心觉得主意不错，但是并不靠谱，但他不会一开始就拒绝。 用村里下象棋最厉害的老头儿话来说，“这孩子藏得深，露得浅，有将帅之风。” 沈青阳问杨开：“那你打算怎么做，摊位，水，零食，从哪里来？” 杨开一拍手，“等发了工资，拿钱去进货呀。” “你找到地方进货了？”沈青阳觉得如果是这样，那就有利可图。 杨开像看傻子一样，“大街上那么多小卖铺，那么多商店，从那儿进不就好啦。” “一瓶水你打算买多少钱？” “五毛。” “商店多少钱？” “五毛。” “……你这不是很明白吗？你干赚吆喝呀。”沈青阳认为杨开脑子灵活，但很多事都欠考虑详细。 杨开一拍脑门，“是啊，赚不到钱！” 过了会儿，他又说道：“青阳哥，你说我多买一些，商店会不会给我便宜呀，就当批发他的。” 沈青阳想了想，“既然这样，你干嘛不直接找给商店送货的，省的商店再捞你一笔。” 杨开呆呆的看着沈青阳，咧着嘴笑起来，“是哦，我直接找送货的进货就好啦。” 说完，他直勾勾的看着沈青阳，恳求道：“青阳哥，一定要跟我一起干。” “我就算了吧，再说哪来的时间呀。”沈青阳已经搞清了事情，但是觉得并不合适。 他出来打工就是为了赚钱，杨开的主意也看似可行，但他还有一点犹豫，那大概就是对社会某方面未知的恐惧。 杨开信誓旦旦的说：“没事的，我们就晚上放工的时候，反正在工棚里坐着也没事干，你不想多赚点钱吗？” “那晚上还有人路过吗？”沈青阳一一询问，怕哪个地方出了纰漏，白忙活一场。 “有，很多的，那地方白天晚上人都不少，尤其是游戏厅门前。”杨开恳求道：“青阳哥，你就跟我一起干吧，绝对没问题。” 杨开算是认准沈青阳了，他觉得沈青阳脑袋是整个工地上最好使的，只要能拉到沈青阳入伙，这买卖就肯定行。 沈青阳最后实在磨不过他，只好答应，他觉得除了时间，再解决进货，其他的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好吧，那就等吧，等发工钱。” “好嘞！” 后来杨开问沈青阳，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愿意让着他，做什么都带着他。 沈青阳说了三件事：游戏，肉串，哥哥。 …… 直到下午，终于看到了时长山的影子，他醉醺醺的几乎是爬进了工地大门。 工人们立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着，还有几句指责声和谩骂声。 只有沈青阳和杨开坐在工地高处，看着这一幕，黢黑瘦削的时长山被工人们挤在中间，倒都倒不下。 “工钱呢！说好的工钱呢！” “不会是想赖账吧！” “四哥，拿到钱没有啊。” “我们在这苦等，你倒好，出去喝大酒！” “今天把话说清楚，钱呢？！” 沈青阳和杨开两个坐这么远也能听到，还有时长山在人群中口齿不清的呜噜声。 “青阳哥，你不下去拿工钱呀？” “四哥拿到了自然会发，没拿到，我下去也没用。” “也是哦。”杨开点点头。 沈青阳看向他，“你不着急？” “嘿嘿，这几年我工钱从来都是冷叔代领，他怕我全花了，帮我攒一部分，给我一部分。” “嗯。”沈青阳没再多说什么。 他本来想问问杨开，知不知道给攒多少了，想想还是算了。 摇摇晃晃的时长山突然猛的推着周围的人，但工人们围的太紧，他除了自己大幅度动了一下，情况还是没有变化。 “都给老子退后，还要不要钱啦！” 这句话是时长山进门说的最清楚的一句，带着街上醉汉撒泼的嗓门儿，杨开说他口水都喷到了其他人脸上。 但这句话是管用的，工人们一下子从里到外安静了下来，最里面的工人开始慢慢费力的往后挪，给时长山腾出来一个勉强伸开胳膊的空当儿。 “塑料袋儿，点钱！”时长山把包塞给一个人，“妈了个巴子的，狗抢食还不这样呢！”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扶着眼睛挤进来接过包，他是工地上学历跟沈青阳“旗鼓相当”的人，甚至更高一点，因为他念完了初中。 外号“塑料袋儿”，充当工地上的会计角色。 “青阳哥，你这个同乡怎么叫塑料袋儿啊。” “大概是因为他算账一滴不漏吧，像装水的塑料袋儿。” “哈哈哈，笑死我了，走，咱们也领工资去。” 第十一章 万事开头难（一） 看着领到工钱散去的工人们，沈青阳和杨开也下去，沈青阳去“塑料袋儿”那里领了工钱，杨开直接去冷老大那里。 看着手中的带着青蓝色的一百元整钞，沈青阳小心放进口袋，禁不住的喜悦。 人生中第一次赚到钱！ 走进工棚，时长山还在撒着酒疯，趴在自己床上骂骂咧咧，工人们都躲得远远的。 沈青阳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四哥，喝点水吧。” “昂？！”时长山如同耕地的老牛喘着粗气，叫声却像打着响鼻的驴子。 当他看到沈青阳那平静的脸庞时，似乎酒有些醒了，“青阳，你就是不一样。” 沈青阳递过去水杯，没有接话，有什么不一样的，可能因为自己没过去跟着屁股要钱吧。 其实他也着急，只是四哥把他带出来，这份情总是要记在心里，要还的。 工钱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人知道时长山怎样拿到的钱，似乎钱到手了，大家都不在乎这些。 工地下午继续开工，等到晚上放工的时候，沈青阳和杨开去“踩点”。 首先就是游戏厅，正如杨开所说，这里晚上的人流量确实不少，而且游戏厅旁边还有几家铺子。 有卖玩具的，有卖衣服的，还有饭店。 看到饭店，沈青阳心里暗自留意，当他看到从游戏厅出来的人很少进饭店吃饭时，就放心了。 起码零食和水这块儿，饭店不会跟他们抢客源，最起码游戏厅出来的青少年不属于饭店的客流量。 “客源”和“客流量”这些词儿是沈青阳后来才懂的，他当时看的，只是人带着钱去了哪里，哪里就有生意。 这边看好了，两人又跑了两家商店，想要打听进货的渠道。 首先是杨开出场，两人分头行动，这样一个人被拒绝了，另一个人还有机会。 杨开上去问道：“老板，请问你这些矿泉水从哪进的，好喝吗？” 沈青阳在外面听着，一拍脑门儿，怎么就这么愣呢。 果然，商店老板瞥了杨开一眼，“有事儿？就是从厂子里进的，都是这个牌子的，买吗？” 杨开摇摇头，“我不买，就是问问。” “不买就走，没空搭理你。”一听不是上门客，老板立马就耷拉下来脸。 杨开出来后，跟沈青阳抱怨着：“什么人呐这是，翻脸猴儿，跟欠他钱似的。” 沈青阳笑着说道：“好啦，消消气。你那么问他，他肯定不会说呀，生意人都警觉，你虽然没欠他钱，可他还以为你要抢饭碗呢。” 杨开很快就把不快抛之脑后，在前面领路跑着，“下一家，青阳哥你来。” “好。” 两人到下一家商店，先是沈青阳上，用自己的办法。 “老板你好，请问你这有没有那个……”沈青阳挠着头，似乎说不清自己要哪个。 “小兄弟，你要什么，说清楚些。” 沈青阳思考着说道：“想起来了，我叔叔让我买莲花牌面包和礼泉牌矿泉水，每样各十箱。” 商店老板听到名字不知道，刚想说没有，听到数量又犹豫了下，“这个，我这好像没有，要不你看看别的牌子？” 沈青阳很为难，“那老板你什么时候进货，没有的话我就在你这拿别的吧，我看你这里好像也没那么多面包。” “明天，明天就打电话进货。”老板听着有生意，很是积极，“我这还有几箱别的矿泉水和面包，你可以先买回去。” 沈青阳说道：“先看看吧，没有我再买这些，你明天几点进货，我直接来等着。我挺着急的，越早越好。” 商店老板想了下，“一般我进货都是七点左右，明天我让他早点来，六点吧。” “行，麻烦你了老板。” “没问题，没问题。” 沈青阳走出商店，和杨开赶快跑开，就像点了炮仗扔到别人院子里一样亏心。 “青阳哥，原来你还会骗人呀。”杨开这么说，但脸上却是带着兴奋。 沈青阳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呀，看这些老板都不会说出自己在哪进货，只能等进货的来，直接堵他了。” “太聪明了。”杨开蹦着高，满脸兴奋。 回去的路上，沈青阳交代了明天看到送货的怎么说，说的也是半真半假，这都没有办法。 沈青阳一直觉得自己是好孩子，学习好，不违反纪律。可是他也没想到，自己撒起谎来居然这么“信手拈来”。 他不知道这样好不好，毕竟这个谎言并没有给谁带来实质性损失，但他总觉得有些亏心，只是杨开觉得毫无问题，还很聪明。 第二天，两人老早的来到商店，杨开照例躲了起来。 送货的大头车来了，老板当着沈青阳的面问了那两个牌子，送货的说没有。当然不可能有，因为那是沈青阳瞎扯的。 最后，沈青阳说抱歉，他叔叔只要那两种，也没买商店其他的东西。 看着商店老板怪罪的眼神，沈青阳莫名的有些轻松，觉得昨天的谎自己得到了惩罚。 送货的大头车离开商店，还没怎么起步，就被杨开拦下了。 司机不耐烦的问：“干嘛的？没看见车吗？！” 杨开走上前，“是这样的师傅，我们商店需要进货，刚好遇到你了，既然是缘分，那就跟你进吧。” “进货？要进什么？”司机打量着杨开。 “主要是零食，还有矿泉水。”杨开说道。 司机想了想，问道：“你们哪个商店？” 杨开指着一个方向，“就是鸿基工地那里，我们老板和工长是亲戚，专门给工人们卖水和零食。” 司机有些疑惑，“现在建筑工地还管零食和矿泉水，待遇也太好了吧。” 杨开一听有些来气，建筑工人怎么了，待遇好点不行啊？！ 但是他嘴上没说，解释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工地上几百号人呢，都看着工长脸色，谁不照顾照顾，绝对是一天几十瓶没问题。” 这些都是沈青阳提前跟他说好的，杨开怕自己到时候说不好，两人还模拟对话。 后来每当想起来这件事，两人都觉得有点儿当演员的天赋。 第十二章 万事开头难（二） 司机说：“行啊，那我得回去跟老板那边说声，我只管送货。” “行，没问题。”杨开有些激动。 “到时候怎么联系你？” “师傅，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杨开考虑了下。 司机点点头，“行啊，上车吧。” 沈青阳看着上车的杨开，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于是他就先回工地等着。 正式开工的时候，沈青阳帮杨开跟时长山请了个假，也许是承沈青阳昨天那一杯水的情，时长山同意了，也不扣杨开工钱。 上午十点，杨开从大门跑了进来，满脸激动的拉着沈青阳。 “青阳哥，谈妥了。” “进了什么，多少钱？” 这件事儿，主意是沈青阳出，但是具体怎么办，还是交给了杨开，因为他热情太大了。 “矿泉水，饼干，面包，方便面。价钱跟商店的进价一样，卖一瓶差不多能赚两毛。”杨开给沈青阳一一讲述着，还有他这一上午的经历。 沈青阳也由衷的高兴，大概是两人办成一件事的喜悦，犹在赚钱之上。 两人共拿出来五十元进货，这还是杨开夸海口跟送货商说这是一天的量，要不然人家未必能答应给他送。 就这样，休工的时候两人在工地上四处溜达，商品有了，现在就差一个临时货架了。 他们盯准了伙房方师傅的推车，底下是四个轮子，上面有两排木架，那是平时运菜和锅碗瓢盆用的。 “方师傅，能把这推车借我们用用吗？”杨开上前问道。 五十多岁的方师傅长了一脸看似很硬的白胡子茬，瞥了他一眼，“怎么，工地上出力不够，还来推我的车？” 沈青阳上前递给方师傅一盒红双喜，“方师傅，麻烦你了，我们开工前肯定给您送回来，还有就是晚上放工的时候用一用。” 对于这个红双喜，杨开说什么也不肯买，那可是六块钱，快是他们这个月交的入伙费了。 周师傅接过烟，“行啊，青阳会办事，怪不得他们都说你聪明。” “这事儿也得您照顾才行。”沈青阳笑着。 杨开心里犯嘀咕，但是表面上还是乐呵呵，毕竟好不容易借到了。 两人走出伙房，杨开对沈青阳说道：“青阳哥，这三块钱给你。” “干嘛？” “哎呀，你拿着嘛，明明知道。”杨开知道自己犟错了，又不好意思说。 “哈哈哈。”沈青阳接下钱，也不跟他计较，两人合伙，他不接也不好，而且他也很需要钱。 第二天一大早，沈青阳和杨开推着方师傅的车到指定地点收货，还带着一大块油布，铺在了粗糙的木板车上。 两人怀着激动的心情，一路推到游戏厅，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但是并没几个上来买。 沈青阳观察了下，这个点进游戏厅的多是一些社会青年和学生，社会青年一进去就不出来，估计在里面玩上了。 学生进去会儿，差不多点又跑了出来，然后留恋的看看游戏厅，再看看沈青阳和杨开的小摊。 “青阳哥，这是什么情况呀。”和来时激动的心情不一样，杨开此刻备受打击。 “来的不是时候。” “啊，你看这么多人，晚上也就这么回事啊。”杨开不解。 “你看看那些染着头发的人，进去一玩上就不出来，再看看那些背着书包的，多半是上学前拿着早饭钱进去玩了会儿，出来连饭钱都没了。” 听沈青阳这么一说，杨开仔细观察了下，还真是这样。他再看提着包上班的人，谁不是在家吃饱了出来，根本不理他们这个小摊。 “走吧，今儿早上混个脸熟，晚上再来。” 沈青阳觉得这样耗着也没有，他认为晚上绝对会改变局面。 杨开垂头丧气的推着车，一早上只卖了三瓶水和一包饼干出去，让他有点失去耐心。 “别这样，才刚刚开始，万事开头难。”沈青阳安慰着杨开，这家伙太容易兴奋，也太容易沮丧了。 其实沈青阳自己心里也没底，但是他觉得自己分析的没错，晚上生意应该会比早上好。 一天的工作结束，沈青阳腰酸背痛，但还是跟着杨开一起出来摆摊。 这次杨开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就像考试后的学生，等待着成绩对他的定义。 “我在这里看着，你可以进去拉拉生意。”沈青阳说道。 “好呀，我进去吆喝吆喝。”杨开虽然害愁没生意，但兴致还依旧在。 沈青阳拉住他，“我不是让你进去吆喝，再让人家赶出来。” “那我怎么做？”杨开挠着头发。 “拿着。”沈青阳塞给杨开一瓶水，一包饼干，一块面包。 …… 杨开走进了游戏厅，换了一些币，强忍住打游戏的冲动，开始边吃边“看热闹”。 “兄弟，你这八神玩儿的可以啊。” “那是。” “吃饼干不？来一块儿。”杨开把饼干递过去。 那人随手拿了一块，“谢谢，好吃。” 就这样，杨开边走边吃，一边时不时的递水递吃的。 很快，就有人问道：“哥们儿，饼干哪买的？” “就门口儿。” “帮我来一袋呗。” “没问题呀。” 其实，并不是饼干好吃，而是他们饿了。 他们之前也饿，只是玩着游戏就不想这事儿了，可杨开在旁边凑着吃东西，谁也扛不住。 边吃边玩，乐趣无边。 很快，杨开的“代买”服务就开始了，一开始就一瓶水，一包饼干，后来越来越多。 有的人自己出来买，结伴出来买，都是暴龙游戏厅里玩儿的，他们买完了进去继续吃着玩。 同时，这条在今后可以算作“商业街”概念的街道，人流量是不少的，时不时的有路人过来买吃的喝的。 很快，沈青阳和杨开进的水和饼干就卖去了一半，而此时才八点多，根据他们的观察，距离人流散去起码还有一个小时。 晚上收摊的时候，还有一些水和饼干没有卖出去，虽然后半段生意不如一开始，但他们还是赚了十八块五。 “青阳哥，十八块五呀。要是全卖出去，起码能赚三十。”杨开感觉自己推车都有力气了。 沈青阳也高兴，“挺好的了，后半段没什么人了，他们一般都买过了，吃饱喝足了。” “青阳哥，你这办法太好了。” 杨开由衷的赞叹道，越来越觉得拉沈青阳入伙是个正确的决定。 在往后的岁月里，沈青阳身边聚集了一大批人才，有无数人为他出谋划策，他本人只需要做出决策。 杨开时常开玩笑道：“你们这么多人都是沈总的秘书、助理，想当初做第一笔买卖的时候，沈总也给我当过军师。” 每当想起这些事儿，沈青阳也是忍不住笑起来，第一笔工资一百块，第一桶金十八块五，俩人分。 第十三章 生意经 当两人推着大车回来，工地上已经关了门，沈青阳当先走过去，从门旁递给铁哥一包红双喜，对方利落的开了门。 “你们这是去哪了，还推着厨房的大车。”铁哥收了烟，笑着随口问道，其实去哪都不关他的事儿。 沈青阳让杨开把车先还给方师傅，自己跟铁哥聊几句，往后时常要麻烦他。 “铁哥，这不我们俩放工没事嘛，就想学学人家练摊儿，虽说赚不到什么钱，但也图个乐呵长长经验。” 铁哥听了，竖起大拇指，“厉害，有奔劲儿。” “嘿嘿，这以后啊，早去晚回的，少不得麻烦您。” 铁哥一拍胸脯，“兄弟放心，绝对行个方便。” 沈青阳道过谢，就往工棚走去，杨开把大车用油布盖好，放在厨房门口。 “青阳哥，平时我感觉你话也不多，真会办事儿，一点也不像十五岁。”杨开刚才在远处看着他和铁哥有说有笑，很是佩服。 沈青阳笑笑，“哪儿的啊，就是平时跟村里老人待久了，耳濡目染吧。” “什么叫耳濡目染啊。”杨开听不懂。 “差不多就是看着学，听着学的意思。”沈青阳解释道。 “哦哦，懂了。” 杨开过了会儿支支吾吾的说道：“青阳哥，你说咱们以后每次借车出门都要花两包烟啊。” 沈青阳看他琢磨半天是为这问题，忍不住笑了笑，“那倒不用，这种送礼行方便的事儿，你得量力而行。” “什么叫量力而行？”杨开没上过学，这些词儿他听不明白。 “就是掂量着自己能做到的，比如你想赚一百块钱，有人若给你行个方便，你给人家一二十都没什么的。” 杨开转着脑筋，心疼道：“这要白白给人家一两成啊，也太多了吧。” “那怎么办，你要是没有这一两成，就别想赚八九成，你怎么选呀。”沈青阳笑着和杨开走进工棚，这里还没关灯。 时长山看到沈青阳，问道：“青阳，干嘛去了。” 沈青阳笑着凑上来，“四哥，看到人家练摊儿，我也来了兴趣，就去试试。” “呦呵，怎么样啊，买的什么？”时长山也是常在外面跑的人，这些也算尝试过。 “就是在游戏厅门口，卖卖吃的喝的。”沈青阳也不瞒他，实话实说了。 时长山点了点头，“那地方儿不错，就是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得小心着点儿。” “好嘞，四个放心。”这边沈青阳答应着。 那边杨开已经和工棚里的人吹上了，第一天开张，就赚了十八块五，两人一分也是九块多。 沈青阳爬上床铺，杨开在自己床铺上指了指，压在沈青阳枕头底下的钱，九块五。 “青阳哥，这是分红。”杨开不知从哪学来“分红”这词，在自己小买卖也用上了。 “你先拿着吧，咱们月底一结，省的每次都要算。”沈青阳出了个主意。 “也对哦，那我先拿着了，回头记好账。”杨开乐滋滋的把钱压在枕头底下，估计今晚能做个发财梦。 工人们还在打着牌，聊着天，两人也睡不着，也在床铺上闲聊。 “青阳哥，今天好几个游戏厅的人来买烟。” “嗯，我知道。” “你说咱们……能不能卖烟，听说这玩意儿很赚钱，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暴……” “暴利。”沈青阳接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杨开两眼放光，“你说咱们干这个行不行，我看抽烟的人挺多。” 沈青阳摇摇头，“你说的暴利，我以前听说过，那是烟草厂往外卖，要是商店，赚不了几个钱。” 杨开一听，急忙说道：“那咱们就跟这次一样啊，继续跟烟草厂进货。”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沈青阳对这里面的道道儿也是一知半解，但是基本的还是知道，“那就是烟草都归国家管，给超市送货的都没办法私自决定，而且咱们只是小货摊，那个叫什么许可证也不能有。” 杨开兀自不甘心，尝试着说道：“那咱们偷偷进点儿，看看行不行。” “打住打住。”沈青阳制止了杨开，“这事儿想都不要想，万一被人举报或者是工商局的人看到，那就坏了。” “工商局？那是管什么的，警察吗？”杨开没听说过。 沈青阳解释道：“差不多做正经生意的都归工商局管，你要是不服管，可能会有警察来抓。” 杨开被打击了，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觉得不卖烟就不卖烟吧，现在这买卖他挺知足的。 不过经过这一次，沈青阳的思路活泛了起来，做生意把握了这其中的一点，比工地上干活轻松好多。 以前在村子里，也听说过谁做生意被人看不起，或者更早里面隐约记得有人偷着做生意被抓走。 后来还听说了走私，包括现在也能从新闻和报纸上看着国家打击走私，这是沈青阳不想也没能力做的事。 现在似乎正经做生意都放开了，只不过风气还不够盛行，但走在前列的人很多都发财了。 沈青阳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就像之前在暴龙游戏厅这条街，有那么多做生意的，却连一家买水的都没有。 他也发现了这其中的分类，饭店，衣服店，五金店，体育用品店都有，偏偏没有个五脏俱全的超市。 以至于很多人逛了半天，玩了半天都没有一口水喝，想买都找不到地方。 沈青阳总结出两点：一、市场上缺少什么就卖什么，这样销路好；二、低买高卖最基础，找到好的进货源。 有句老话，叫作“货卖一大堆”，这样的确可以提高知名度，像什么“古董街”“饭店街”“衣服街”。但那时候就得真拼自己的质量了。 总之，沈青阳很开心，他所乐的不是赚到这些钱，而是学到了经验。 从今往后，也许可以看到更多的机会，因为他尝过了甜头，看到了致富的希望。 第二天，沈青阳和杨开仿佛干活都有劲了，因为晚上的出摊儿。 此时，一个时代已经风起云涌，两个少年不知不觉已经踏上了云霄飞车。 第十四章 赚钱 第二天，沈青阳和杨开一大早继续推着板车去了暴龙游戏厅门口，虽然知道早晨赚不到什么钱，但是依旧想去练练手。 出乎意料的，今早来买东西的人虽然不如昨晚多，但比起昨天早晨那门可罗雀的样子可是强太多了。 早晨上工时间比较早，沈青阳和杨开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开始往回走。 “青阳哥，你说今天早晨怎么这么多人？”杨开喜滋滋的问道，人多他当然高兴。 沈青阳想了想，“这大概就是习惯了吧，其实他们昨晚也有来这里的，经过昨天一天，习惯了我们的小摊，也就说道买了东西吧。” 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沈青阳也说不明白，后来他去自学了mba，也知道了什么叫作“品牌效应”。 虽然他们的板车不是卖什么出彩的东西，但毕竟是这条商业街独一份，为人来人往的逛街人群提供了一个解渴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又进了几次货，送货的人似乎发现了他们的商店并不在鸿基工地附近。 不过这些已经不关送货的事了，他只需要把货送到，沈青阳和杨开能卖出去，这就足够了。 抽时间，沈青阳给舅舅家寄了一笔钱，五十元，还打了一个电话。 那边一切都好，弟弟沈青云和妹妹沈青羽也都重新开始上学，沈青阳嘱咐他们一定要好好学习。 本来他还想寄多一点，但是想想这边还有个小买卖，进货什么的难免需要钱，他自己就留下了一部分。 有钱了，沈青阳就去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卡，把萧桂给他罗列出来的有关建筑工程的那些书都借阅一遍，增长自己的知识。 他不想一辈子待在工地上，或者是推着车干着这种小买卖，他不是瞧不起工人和卖杂活，只是想去有机会去见识一下更广阔的天地。 同时，沈青阳对知识太渴望了，其实他现在掌握的已经足以应付鸿基工地上出现的问题了，只是他不满足。 夜晚，沈青阳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书，杨开在临铺也是看书，只不过两人的书不同。 沈青阳看的是《中国古代建筑史》，这本书对研究建筑有很大用处，但是对于一个现代做工程的或许又有些“鸡肋”，他权当是解闷儿用的。 杨开也在解闷，他看的是金庸老先生的《神雕侠侣》，尝尝抑制不住的叫好，还有时问问沈青阳一些词语什么意思。 对于武侠小说，沈青阳也想看，但是他很清楚现在自己需要干什么，对于辍学的自己来说，他不努力很快就会被时代甩远。 还有鲁西建筑大学，沈青阳还没有去过，他不确定自己一个初中学历的人是否能听得懂。 所以他想在去之前尽可能的自己多学一点，不至于去了之后一头雾水，浪费一次机会。 就这样，两人一个月内前前后后进了七八次货，虽然每次进的不多，但是卖的快。 送货的不送这么频繁，都是沈青阳和杨开两人自己坐着公交车去，把需要的货物背回来。 一个月下来，两人赚了接近两百块钱，尤其是后半月这两次，由于五月份的金康市天气转热，两人找了个地方进雪糕，又是一笔不小的进账。 平均下来，两人一个月加上工钱差不多是每人两百块，足足多出了一倍。 杨开都不想在工地上干了，既然每天只摆个半早上和一晚上就能赚一百，如果整天摆的话，肯定更多。 但是杨开这样的主意被沈青阳否决了，一是辞去工地的收入就没有了稳定来源，他始终觉得这生意只是一时的，远远不到以为生计的时候。 二就是冷老大，他绝对不会同意的，而且杨开一说出来，万一辞不掉，往后在工地上多多少少就会有些别扭。 杨开一开始有些不服气，觉得沈青阳太小心了，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听从。 后来的一件事，终于证明了这个买卖，干不长久。 第十五章 地痞流氓（上） 六月份的天更热了，已经没有了五月份的偶尔凉爽，大街上的人也都换上了短袖，白天的地面时时升腾着扭曲的气流。 但是这样的天气，可把杨开乐开了花，雪糕生意越来越好做，如果不是他们只摆傍晚的摊，恐怕一天要进两次才行。 没有租冰箱的钱，他们用的保温箱里面塞上冰块，冰镇着汽水和雪糕，外面盖着厚厚的大棉被。 “青阳哥，现在太赚钱了，你看晚上雪糕都卖这么好，我要是白天摆摊，那岂不是更赚。”杨开蹲在地上，又一次打起了辞去工地工作的主意。 沈青阳坐着个马扎，就着路灯的昏暗灯光看着书，“你要是真想辞去我也不拦着你，可是你观察一下，这条街上的情况已经改变了。” 杨开站起身，四处撒摸着张望，“什么改变了，大家都换上短袖了，天气热了，雪糕生意好做了。” “是这样没错。”沈青阳合上书，点点头站起来，“可你昨天去游戏厅发现没有，他们自己也开始卖雪糕和汽水，还有零食了。” “有吗？”杨开挠挠头，“我只顾着玩游戏了。” 杨开守着游戏厅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的看着摊子，肯定手痒去打游戏，他自己美其名曰叫“拉拢客人”。 沈青阳坐在这里看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般杨开想玩就让他进去了，自己只是上厕所时会把杨开叫出来。 昨天他进入游戏厅叫杨开的时候，看到了柜台上摆放了很多零食，后面还多出了一个竖着的冰箱和冰柜。 “你现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沈青阳昨天着急上厕所，也没看仔细。 “好嘞。”杨开跑进游戏厅，很乐忠于这种跑腿儿的活。 很快，杨开一脸惊慌的出来，反手指着游戏厅，“青阳哥，里面真的是，冰箱里面是汽水，冰柜里面是雪糕，比咱们多多了。” 沈青阳点点头，自己两人整天把摊位摆在游戏厅前面，游戏厅老板再傻也反应过来了，这是不赚白不赚的钱。 “怎么办呀？”杨开没了主意，看着沈青阳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焦急地问道。 “差不多游戏厅的客人没了吧，谁也不会闲的跑到街对面来买，除非……”沈青阳停住了。 杨开一听有“除非”，连忙问道：“除非什么，青阳哥你快说呀。” “除非咱们降价，卖的比游戏厅便宜。” “卖的比他们便宜。”杨开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跑进了游戏厅。 当他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沮丧，对沈青阳说道：“他们卖的价格跟咱们一样，咱们要降价吗？” 两人现在的情况再降价，利润虽然少了，但也是有一些。可是被别人逼着降价，钱少赚了，杨开还是不高兴。 沈青阳想了想，他们现在还有街上出来逛街的客人，到底是不是有必要降价，来跟游戏厅抢“玩游戏的客人”这部分利润呢？ 最后，沈青阳想了个办法，还是让杨开进游戏厅拉客人，游戏厅只要让杨开代买的，都便宜。 毕竟游戏厅的客人才是他们的主要收入，他们玩在这里，吃在这里。逛街的顶多买瓶水，买根雪糕，赚的不是很多。 接下来的几天，生意又有了起色，不过杨开也吸取了教训，不再敢想辞去工地上工作的事情了。 然而好景不长，街上一家刚空出来的店铺，居然紧锣密鼓的开起了一个小卖部。 这一下，沈青阳和杨开被截走了一大批客人，大家都觉得商铺里卖的比外面摆摊的要靠谱，虽然东西质量实际上都一样。 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但还是保持着收入，之前一天能卖上三十多，现在一天下来也就赚个十几块钱。 巨大的落差让杨开有些自暴自弃，似乎失去了做生意的乐趣，摆摊的时候多半泡在游戏厅里。 沈青阳也不管他，从不计较什么两人合伙谁干的多谁干的少，反正他看着摊子也是看书，回工棚坐着也是看书，都一样。 六月末，发了工钱的沈青阳和杨开刚进了第一批货，就有人找上了门。 对方是四个流里流气，留着长发，染着黄毛的青年，看上去都是二十岁左右。 “砰！” 这四人上来二话没说，先踹了一脚沈青阳他们的大板车，让上面的商品散乱成了一团。 此时杨开还在游戏厅里，沈青阳看着他们，平静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一般他遇人都会笑着，但眼前这四个明显来者不善，他也不需要用什么客气的态度了。 一个黄毛儿上前问道：“谁让你在这儿摆摊了？” 沈青阳把书放下，整理着大板车上的货物，“没人让，也没人不让。” “呦呵，你还挺有意思的。”黄毛儿很不满沈青阳的态度，上去对着板车又是一脚，并且抬高了腿踩在板车上。 “现在，我们，不让你在这儿摆了。”剩下三个青年也一下子围上来，威胁的看着沈青阳。 “干嘛呢，你们干嘛呢！” 杨开从游戏厅里冲出来，他刚才在打游戏，听刚进去的人说了外面的情况。 大喊大叫很快吸引了街上行人的注意力，大家纷纷往这边看过来，杨开跑过来和沈青阳找到一起，他怒视着这四个人。 黄毛儿看这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目光，也不啰嗦，直接对沈青阳和杨开威胁道：“不想挨揍的就赶快滚，这里不准你们摆摊！” “凭什么？！”杨开身子往前一冲，但被沈青阳拉住了。 “我们先回去吧。”沈青阳用力握了握杨开手腕，示意他先离开这里。 两人拉着板车回来，还有一些没卖掉的，其他的倒好说，只是汽水和雪糕没有冰箱不好保存。 “青阳哥，为什么不跟他们争。”杨开忿忿不平。 “你觉得他们像讲理的人吗？” “不讲理那就打一架嘛，反正我以前在街上流浪的时候也是，谁欺负我，我就跟谁打。”杨开现在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老虎，很有攻击性。 沈青阳看了他一眼，“那你以前都打赢了吗？” “差不多大的可以，但是他们人多了就不行，还有一些年龄比我大的，我也打不过，顶多就是抱住脑袋挨一顿。” 第十六章 地痞流氓（下） “以后尽量避免打架，你要学会惜命。”沈青阳对杨开说道，他希望杨开能明白生命的可贵。 杨开点点头，“青阳哥，我懂，不就是认怂嘛，其实我也会。” 惜命等于，认怂？ “……”好吧，沈青阳无话可说。 “可是，咱们以后真的不在那里摆摊了吗？”杨开不甘心，就算生意不好，可那多多少少也是个赚钱的买卖。 沈青阳没有回答他，因为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四个染着毛的青年他有印象，时不时的出入游戏厅。 以前听说过地主恶霸收保护费，收租赁费，可是这四个上来什么也不说，就是赶他们走。 也许，他们是游戏厅老板派来的，因为游戏厅也开始卖吃的喝的了，肯定不高兴对面有小摊分他们的生意。 或者，是新开的那家小卖部老板，他大概也发现了这其中的商机，要赶走沈青阳和杨开这两个碍事的。 总之无论如何，沈青阳知道他们的摊位一定是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遭到了排挤。 “要不，就算了吧。”沈青阳说道。 “啊！”杨开怪叫一声，“青阳哥，你怎么怂了，咱们明天再去，看看他们能把咱们怎么样。” “……”沈青阳无语，这是怂不怂的问题吗，明天再去，也许就免不了打一架。 打不打得赢暂且不说，光是打架这件事就很麻烦了，要是引起注意，他和杨开的“童工”和“外来人口”这两个身份很不占便宜。 到时候也许不仅摊位保不住，更可能连工地上的活儿也保不住，那他们就真完蛋了。 他冷静的对杨开说道：“那明天去摆摊，他们再来赶咱们，怎么办？” “不走，绝对不走。”杨开特有的倔强。 “那好，不走，然后呢，你估计有多大的可能会打起来。”沈青阳一步步诱导着杨开分析。 杨开想了下，“大概一定会打起来吧，我知道他们这些在街上混的，就想打架。” “打架能赢能输？”沈青阳继续问他，希望让他自己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赢了又怎样，对方要是报警，一查他们俩的身份，摊子绝对是摆不下去的，工地上的活更悬。 输了呢，输了还用说，说不定板车都拉不回来，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要杨开想通这一点，沈青阳就等于说服了杨开。 “也是哦，青阳哥你的意思是……”杨开皱着眉，“我得去买包烟，买几瓶酒。” 沈青阳一愣，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买烟买酒干嘛？ “你要干嘛？” 杨开眯着眼，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青阳哥，你的意思是咱们打起来不一定行，所以多找点人对不对？” “……”沈青阳此时体会到了古人对牛弹琴的无奈。 “哈哈哈，咱们工地上缺的就不是有力气的人，咱还有工具什么的，我去买烟买酒，叫上几个，保准干翻他们。”杨开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四个小混混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样子。 “停停停，叫什么人呀，万一人家报警，你还想连累着他们也丢工作吗？”沈青阳拉住了杨开。 杨开停了下来，“对哦，还是青阳哥你想的周到。” 沈青阳舒了口气，真怕杨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现在就像一头乱撞的小牛。 “咱们去找社会上的人！对，就这样！青阳哥你也是这个意思吧！”杨开一拍手，找到了另一个方法。 沈青阳有些气节，实在想不明白这脑子都是往哪想的，“我说，你，你这怎么就跟打架干上了？！” “嗯？”杨开疑惑的看着沈青阳，认真地说道：“青阳哥，不是你这么个意思吗，不打架你说什么输赢？” 我？！ 我怎么稀里糊涂成了主谋？！ 沈青阳只能直白的说：“我那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他是不敢再诱导杨开了，那感觉就像他挖好了一个小水道，迎来的却是一股泥石流，根本不管用！ “可是有困难就要去解决呀，你说呢，青阳哥。”杨开看着沈青阳，如果不是他那一脸认真的样子，沈青阳绝对以为他在抬杠。 “青阳哥，你这是逃避现实。”杨开语重心长的说道，仿佛沈青阳这些年书都白念了，遇见了一位流浪的大师。 沈青阳差点被杨开绕进去，有那么一瞬间，看着杨开认真的表情，他差点以为这场架必须打，不打不是真男人。 两人一路走，走到工地也没讨论出个结果，进门的时候铁哥看到他们车上剩的比以往多的货物，问咋回事儿。 杨开嘴快，沈青阳也没拦他，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谁呀，欺负到咱们工地头上了，铁哥给你俩找人，铲了这件事！”铁哥一拍胸脯，还顺手拿了一包饼干，啃的嘎嘣脆。 “真的？！”杨开眼睛一亮，看着铁哥满脸横肉的样子，觉得像极了港片里的大哥。 虽然这些大哥往往都是虎不拉几的样子，没什么好下场，但是杨开觉得对付几个街头小混混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当然，老弟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当年铁哥我和一帮哥们儿在柳子河那边儿，可是横着走的。” 铁哥一番话把杨开说的一愣一愣的，没想到眼前真是个大哥。 “那铁哥你……”杨开也犹豫了，想说怎么到了给工地看大门的境地。 铁哥咬了口饼干，刚才还豪情万丈的脸上露出了一股落寞，感慨道：“哥儿几个当时年轻，遇上另外一伙人挑衅，那时候哪受得了什么鸟气，就动手了。” 说着，铁哥把左腿往前一迈，走了两步，瘸的。 “光是瘸了还不算，我捅伤了一个人，进去蹲了五年。”铁哥惨然一笑，那大概是他最好的五年，可是如果不是在那时候得到了教训，也许会毁了他一生。 “对呀，我刚才也是犯浑了。要铁哥说呀，算了吧，跟他们犯不着。” 沈青阳和杨开点点头，还没从铁哥的故事中缓过来。 等他们拉着板车走的时候，铁哥在他们背后说道：“去年我还看见了当初和我打架的那伙人其中一个，他推着自行车带着他女儿，看见我愣了愣，然后我俩就走开了，也不知道他认没认出来。” 杨开回头，“铁哥，说这个干嘛？” “也没啥，就是告诉你们，不光自己，别人也会过去的。” 第十七章 曾经年少，心里住着一个人 如果说，世界是唯物的，人生是现实的，那么一个人便是唯心的。 生活中有太多的求而不得，有太多的难以割舍。遍尝酸甜苦辣，到头来，竟是我们自己心中做出的反应。 有人说自己过得好，有人说自己过得坏。有人想求，有人想舍。而这一切，做出决定的，不是唯物的肉体，而是唯心的灵魂。 年少时，有很多快乐时光，但更多的，却是不曾深究的痛苦。 “年少不识愁滋味”，的确是如此，可却并不代表“年少没有愁滋味”。 太多的烦恼，压抑在少年时的心头，其中最为烦恼的，莫过于父母之间的争吵。 现在看来，他们慢慢老了，是能相濡以沫的。可年少时的我，在他们争吵时，无异于觉得天塌地陷。 那时我的心中，这个家就是整座天地。每次回家，进门前我都会放缓脚步，祈祷着家中的宁静。父母并非时刻争吵，只是偶尔，但这个偶尔，却不是我认为那时的自己，所愿意承受的。 直到不知哪一天，我心里仿佛住下了一个人。再到哪一天，我知道心里住下了一个人。一住便是多年。 不是同一个人的两种思想，而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她在我心中对我温柔以待，我向她倾诉衷肠。她并不是某一个人，但她的确住在了我的心里。 如果是现在，我一定知道一个完美的表达方式，那便是“心中的女神”。 年少的我，只知道她是朋友，与她交流，如风拂过街道。 朦胧之间，这不是什么爱情，是内心所有情感的表达。直到有一天，我与她道别，甚至道别时，已看不清她的模样。 原来，不知不觉已十八岁；原来，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原来，不知不觉已有人将她替代。 两年，甚至只需要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可以摧毁我的防线。 很简单，爱上她，失去她。 后悔，后悔自己的决定。伤痛，伤痛她的云淡风轻。 也许，她也是悲伤的，只是当你自己悲伤起来，哪里还会去在乎别的？ 整个心，像被机枪扫射成筛子。整个心，像是被一只悲伤的手捏紧。从未想过，我这样的人，会当着别人的面，在宿舍里用被子蒙头痛哭。 满目疮痍的刑场，无时不在的悲伤总有消散的那天。但当你走近，还可以，嗅到心痛的味道。 一下子，我失去了两个她。一个离我远去，一个再无归处。所有的，只剩开始和结局。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曾被你珍藏又被你守护的人，当那个人与现实结合，你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 但当现实被打破美好，正如一个人被打死，肉体和灵魂都将消散。 幻想与现实，当你追寻幻想而去时，带着一身的伤痕归来，你会发现现实也将容不下你。 反之，亦然。 永远不要放弃灵魂，这才是人生。 孤独者，都是双面客。 拥抱着孤独的痛苦，享受着自在的洒脱。 蹉跎二十余载，有感而发，并非正文。 第十八章 恐吓 沈青阳最终拗不过杨开，两人去做了一次尝试，在距离暴龙游戏厅一段距离的侧面摆了摊，这次他们仔细观察。 一开始没什么，后来一个腆着大肚子的秃顶中年人走进了游戏厅，随后那四哥小混混就出来了，径直朝着沈青阳两人过来。 “估计就是个秃顶胖子了。”沈青阳下了结论。 杨开气愤的说道：“青阳哥，咱下次去他店里捣乱。” 这秃顶的胖子正是这条街上新开的小卖部的老板，看来他觉得沈青阳俩人的小摊碍了他的生意，找来了小混混儿收拾他们。 “先走吧。”沈青阳不愿意多惹麻烦，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招呼杨开离开。 两人推着车快走了几步，那四个小混混儿很快追了上来，看样子即便是今天避开他们，他们也不打算对沈青阳善罢甘休。 “青阳哥，咋办啊。”杨开有些慌，虽然他之前说的比较凶，但一看真要打起来还是怕。 沈青阳和他推着车，头也不回地说道：“没事儿，继续往前走。” “喂！你们俩站住！”身后传来呼喝，让杨开忍不住打了个摆子。 看着周围人纷纷向他俩侧目，就知道被盯上了，杨开一咬牙，从油布底下摸出了半块砖头。 沈青阳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不过推着车的两人还是没有混混儿们走得快，事实上他们也根本没有跑，就是正常的推车。 这是最让杨开害怕的地方，打又不打，跑又不跑。 很快，四个小青年儿就追了上来，堵住了他们两人。 “让一让。”沈青阳在对方一阵示威的僵持之后，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句话。 这让小混混儿们很是恼火，他们出来混的，宁愿沈青阳求着他们罩自己，也不愿意看到沈青阳听话的离开。 总之一句话，他们就是想让人怕。 黄毛儿走上前，嘴里叼着一块儿碎冰，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碎冰愣是被他吃出了甘蔗的感觉。 “几个意思，拿哥儿几个开涮呢，让你俩滚，是聋了还是迷路了？” 杨开悄悄地把手又伸进了油布底下，握住了半块砖平整的那一面，另一面是他故意摔裂的，凹凸的裂面伤害更高。 “你们在这儿啊，走吧，回去啦。” 不远处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时长山带着二十几号工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有的肩扛铁锹，有的手拎撬棍，一副要去上工的模样。 他们围了上来，有两人主动去帮沈青阳推车，连看都没看那四个混混儿一眼，就这么离开了。 从头到尾，这四个小青年儿一动不动，任由沈青阳从他们身边走过。 直到他们走远，黄毛儿才回头看了一眼，稍微的松了口气。 一个混混儿说道：“丫的吓死我了，刚才那扛着的铁锹离我脑袋就几厘米。” “他们喝酒了吧，好浓的酒气。”另一个心有余悸，生怕工人们摇晃幅度大了，铁锹铲了他们脑袋。 “咱们怎么办？多找点人？”他们问黄毛儿的意见。 黄毛儿把手上的碎冰一扔，嘴里骂骂咧咧的往游戏厅走。像是在骂小弟不给力，又像是在骂工人，更像是在骂自己刚才怂了。 路上，杨开惊喜的看着时长山他们，问道：“工头儿，你们怎么来了？” “青阳让我们来的，说是怕有麻烦，过来接你们一下。”时长山回答道。 杨开看着沈青阳，先是惊喜而后是错愕，“青阳哥，你咋不告诉我呢？” 沈青阳不好意思的一笑，“当时我就是随口一说这个打算，忘了告诉你了。” 杨开点点头，也没在这件事上计较，而是跟工友们讨论着如果刚才打起来怎么样。 这正是沈青阳之前料到的，其实他并不是真忘了跟杨开说他通知了时长山，而是怕他提前知道了就有恃无恐，闹出什么乱子来。 虽然杨开比较听自己的，但沈青阳也没办法保证，在一时冲动的时候能够拉住他。 “青阳，为什么让哥几个拿着工具，又用酒漱口呀。”一个工友正跟杨开讨论完，向沈青阳问道。 其他人也是很好奇，沈青阳之前跟他们说时，让他们拿着工具，再用酒漱口。 他们一开始很奇怪，说好了不是来打架，干嘛还要带着工具，涮上几口酒呢？ 沈青阳一笑，“其实就是吓吓他们，这样你们一个个都像醉汉，手里还拿着危险器具，肯定更容易吓到他们，这样也避免了矛盾。” 众人一听，也是明白了，纷纷调笑着沈青阳鬼点子多。 “青阳，刚才让我们用酒漱口，这次得请我们真喝酒。” “没问题，这些东西咱们就分分吃了，前面商店咱们再买些酒。” 沈青阳畅快道，这一个多月他们两人赚了不少，买几瓶酒还是小意思的。 第十九章 来信 依旧如往常一般的生活，只是沈青阳两人不再出去摆摊，每天上工下工，说不上无聊，也谈不上有意思。 杨开的心思已经飞了，每天都心心念念着摆摊做买卖，工地上的活儿出了好几次差错，每次都免不了冷老大的一顿胖揍。 对于沈青阳来说，他对已经无法进行的买卖不再有什么牵挂，仅仅是少了一部分钱而已，他志不在此。 并不是说自己的志向不是致富，而是他不想这样摆着小摊，不想随便几个小混混儿就能拿捏他。 他坚持看书，在闲暇时的工地，在闹腾的工棚，在安静的图书馆。 沈青阳就像是一个书虫，在书籍中孜孜不倦的汲取着知识，现在的自己太弱了，仅仅是仗着一些小聪明。 他坚信，要想获得大智慧，就必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现在他没有行万里路的资本，只能努力的让自己读万卷书，做好准备。 夜晚，杨开胡乱翻着他的武侠小说，对生意的牵挂让他连平时最爱的《神雕侠侣》都看不进去了。 “青阳哥，你总是看书看书，有什么用啊。”百无聊赖的杨开撇了武侠小说，开始过来“骚扰”沈青阳。 沈青阳头也不抬，一边看着书，一边对他说道：“怎么会没用啊，看书可以增长见识，积累知识嘛。” “你推小车，用得着什么知识。”杨开笑嘻嘻说道，一般这种话别人听着都很受打击，但沈青阳知道杨开他只是单纯的这么想。 没办法，终究是对牛弹琴，沈青阳只能说一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杨开当然听不懂，沈青阳也不解释，转过头去继续看书。杨开无聊，下了床个其他工人一起打牌，对于这个他很在行。 翌日，又到了十天一次的休息时间，沈青阳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准备去图书馆。 这套衣服是上个月赚钱时杨开拉着沈青阳去买的，一条藏青牛仔裤，外加一件黑色t恤衫。 沈青阳也按照记忆中的尺码，给弟弟沈青云和妹妹沈青羽，还有表弟唐俊各买了一套。 为这事儿，上次和舅舅打电话时还被说了一顿。虽然舅舅嘴上说着沈青阳乱花钱，让他出门在外给自己买一套就行了，但是能感觉到，舅舅还是开心的。 一是因为外甥还惦记着这个家，二是因为知道沈青阳在外面还过得去。 来到图书馆，刚进门的沈青阳被管理员阿姨喊住了，管理员阿姨四十岁上下，戴着眼镜，给人一种知识女性的感觉。 “您有什么事吗？”沈青阳微笑着问道。 管理员笑着从桌子上的文件夹里拿出一个信封，“这里有你的信。” “我的信？”沈青阳没搞明白，谁会给自己寄信，而且还寄到了图书馆。 “对呀，你的。”管理员阿姨笑着，她对沈青阳印象很深刻，虽然这个少年不常来，但是他很准时，每隔十天从下午一直到晚上闭馆。 沈青阳接过信封，上面写着图书馆的地址，还有“沈青阳亲启”，落款是“萧桂”。 原来是萧桂大哥。 沈青阳道了谢，拿着信走到图书馆里面，心中充满了期待，他还是第一次收到信。 找张桌子坐下，沈青阳拆开信封，读着信： “青阳吾弟：……” “能够收到这封信，证明你又来了图书馆，我很欣慰。不知为何，初次见面就有一种相识已久的感觉，也许两个男人谈论这个太肉麻，但是的确如此。” “下海三个多月，诸事进行顺利，不知你建筑工程学的如何，为兄可以向你保证，大有裨益。” “……” 整封信洋洋洒洒几千字，萧桂向沈青阳介绍了自己的经历，还有很多事。 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沈青阳，知识的重要性，让他好好学习。 萧桂辞了公职以后，去了新崛起的深川，在那里干起了房地产。 具体的方法他没有说，但是沈青阳从自己行间可以看出，萧桂很成功。 想想当初他跟沈青阳说自己要下海的时候，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能看到的都是自信和把握。 当时沈青阳就觉得他一定会成功，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读完萧桂的信，沈青阳心中忍不住的激动，那些信中提到的公司，提到的人，提到的机遇，都让他心潮澎湃。 沈青阳看了一遍又一遍，才将信仔细的折好，放回了信封里。 他看着架子上的一排排书籍，萧桂之前给他推荐的书他已经看完了，不能说是囫囵吞枣，但也是有些不求甚解。 沈青阳觉得差不多了，他该去那里了，全国顶尖的建筑专业高校，鲁西建筑大学。 又挑了几本书借阅，这些是他根据自己在读书中的需求，自行琢磨出来的，觉得这里面应该有自己所需要的。 又到了闭馆的时间，沈青阳拿着书登记，笑着和管理员阿姨道别。 管理员阿姨看着沈青阳离去的背影，心中想道：寄信的人也真行，就不怕这孩子收不到。 这一封信，写于1990年7月17号。 寄到时间，1990年7月20号。 三天的时间，七张纸，几千字。 悄然的开拓了沈青阳的视野，在他在人生的大路上，提了一次速。 沈青阳怀揣着这封信，几乎是一路笑着走回去，就说嘛，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精彩！ 他看到了，改革春风拂过神州大地，这个国家的经济在快速崛起，一个崭新的时代已经到来。 少年满怀激情，抑制不住的亢奋，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扬帆起航。 可是沈青阳没有被冲昏头脑，在认清时代形式的同时，他也认清了自己的不足。 必须赶快努力，获得更多的知识，为自己的未来保驾护航。 这一晚，沈青阳做了一个梦，一栋栋高楼大厦在梦中的地平线崛起，他一直在奔跑，有很多人在他身后追随着。 天空中繁星点点，有无数条线汇聚着，它们联络着整个世界，也有一部分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他在梦中高喊： “扬帆！起航！” 第二十章 鲁西建筑大学 清晨。上工。 “青阳哥，你昨天晚上搞啥呢？”杨开追上来问道。 “搞啥？睡觉呀。”沈青阳一头雾水。 “睡觉？！”杨开看着沈青阳，再用一种“你们瞧瞧”的眼神看着其他工友，“你们说，他昨天晚上干啥了？” 其他工友哈哈大笑，纷纷说道：“青阳，你做梦出海了吧？” 沈青阳看着他们，笑着猜测道：“我说梦话了？” “哎呦喂。”杨开一脸龇牙咧嘴的样子，“你那哪是说呀，简直就是咆哮。” 说完，杨开举着铁锹，变着嗓音喊道：“扬帆！起航！” 沈青阳也笑了，他想起了昨晚的梦。 自从接到萧桂的来信后，沈青阳学习的愈加努力，同时他还自学着高中的课程，以免到时候去鲁西建筑大学旁听时落后太多。 十天的时间在学习中转瞬即逝，但是在等待中又那么漫长。 沈青阳背着包，装着几本书，坐上18路公交汽车，来到了他神往已久的校园。 与想象中不同，他本以为大学也是铁门红栅栏，没想到鲁建的大门根本就没有“门”。 那是四个巨大的石柱，将进入的区域分为了一个正门和两个侧门，没有任何阻挡。 这让沈青阳的兴趣一下子又高涨起来，之前他虽然听辛步摇和萧桂说了这里让外人随便旁听，但他一个初中还没正式毕业的人心中难免有一些“自卑”。 可是这里没有门，无形中在沈青阳心中打开了一道门，让他少了很多“心理障碍”。 后来，走遍大江南北的沈青阳才知道，虽然大学的大门各有特色，但是像鲁西建筑大学这样的，不多。 穿过鲁建那四根大柱子的时候，沈青阳感觉自己的腿都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那是对知识的渴望与兴奋。 正对着柱子形成的门楼，大约三百米的距离，是沈青阳第一眼看到的建筑，明德楼。 正是午休时间，校园没有几个人，也是进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在哪里听课。 四下张望，鲁建的占地面积很广，明德楼两侧是宽阔的道路，比门前的大马路也差不了多少，远处依稀可见造型各异的建筑。 “沈青阳。”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沈青阳回过头去。 不远处三个少女提着袋子朝自己走来，他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之前在逸安书店见过的辛步摇。 辛步摇穿着一件短袖紧致格子衬衫，一条上面修身下边裤腿宽的黑色长裤，沈青阳也叫不上来名字。 明媚的阳光映在辛步摇洁白额头边散落的几缕云鬓上，施施然向沈青阳走来，这是他进入校园看到的又一道风景。 沈青阳朝她们走了几步，对于这位“指路人”，再见到辛步摇他很高兴。 “辛步摇姐姐。”辛步摇比沈青阳大五岁，不好直呼其名。 辛步摇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少女就调笑道：“呦呦呦，这谁家的小帅哥呀，嘴这么甜。” 沈青阳一听，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红了下。 “少贫嘴，人家这叫有礼貌。”辛步摇轻轻捏了捏旁边同学，帮沈青阳缓解尴尬。 转头又对沈青阳说道：“老远儿看到觉得像你，你来听课？” 沈青阳点点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第一次来，还不知道在哪里听课。” “你想听哪方面的？”辛步摇和沈青阳边走边问。 沈青阳想了想，之前萧桂跟他提过一嘴，就说道：“我想听柯教授的建筑工程管理和工程造价。” “哈哈哈，小弟弟是个行家呀。” 辛步摇的两个同学说道，刚才经过介绍，知道了她俩的名字。 喜欢开口逗沈青阳的这个叫霍一燕，一看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女生，另一个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叫马纯思，一打眼就是个文静女孩儿。 沈青阳挠挠头，“我也不太清楚，是听别人说的，柯教授是全国建筑方面的大师。” 辛步摇点点头，说道：“没错，的确是这样，可以说鲁建现在的名声，有一部分是因为柯教授这位泰斗级人物在这里执教的原因。” “我们三个也都选了柯逢雨教授的这两门课，给你介绍这个的人也是鲁建的吗？” 沈青阳摇摇头，说道：“不是，他也是在这里旁听过，之前他下海做生意了，推荐我来的。” 辛步摇点点头，“你自己带了书？” “是，带了两本从图书馆借的。”沈青阳拿出来放在包里的书，递给辛步摇，然后接过辛步摇手中的袋子，帮她提着。 三个人一起看了看，然后说道：“这两本书也是那个人推荐的？” 沈青阳摇摇头，“不是，这是我自己选的，我觉得这两本在建筑工程和工程造价上写的最详细。” 辛步摇诧异的看了看沈青阳，说道：“这两本书很好的，虽然跟我们教材有些出入，但是柯教授在他的课上不止一次提到过。” 霍一燕和马纯思也惊讶道：“你今年才十五岁吧，能从图书馆里选出这两本，真是了不得。” 沈青阳笑了笑没说话，他把图书馆关于建筑的那几架子书都看了个差不多，虽然不是每本都看了，但是有的书他大体看了下，觉得写的跟其他看过的差不多，就先略过了。 将书还给沈青阳，辛步摇说道：“这样，下午正好有柯教授的两节课，你来一起听听呀。” “好啊。”沈青阳高兴道，他也知道大学的一些课不是每天都有，今天来就遇到了，真是运气。 辛步摇看了看手表，现在才一点半，课是三点开始，先带你去认认路。 霍一燕和马纯思听辛步摇对沈青阳的介绍，也都对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产生兴趣，一致要求一起逛一逛。 将买的东西放回宿舍，辛步摇三人先带着沈青阳去了一个校园内的广场，那里的北边摆放着一块巨大的石墙。 上面刻着的居然是鲁建的校园地图，摸着褐红石墙上的凸起，沈青阳心中也有一种厚重感。 然后他们首先去了上课的教学楼，又去了其他的教学楼，还有一些其他的建筑。 其中最让沈青阳印象深刻的就是鲁建的校园图书馆，不仅仅是因为这里藏书丰富，更是因为这栋建筑风格独特。 高高挑起的檐角，结合了现代和中国古代宫殿的风格，是出自柯逢雨教授之手设计的。 第二十一章 柯逢雨教授 在随着辛步摇她们逛了一圈之后，虽然还有很多地方没去，但是沈青阳对鲁建校园已经有了一个大体了解。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下午三点，沈青阳在卫生间洗了洗出汗的脸和手，最重要的是怕弄脏书籍。 提前走进课堂，沈青阳第一次见到阶梯教室，一层一层的桌椅让他站在门口就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坐着听课的样子。 他紧紧握了握书包，当初离开学校时，天知道他有多么不甘心。 好在这个时代是开放的，经济在开放，文化也在开放。他得以有这样一个机会，再次回到校园，学习知识。 座位大概有三百多个，可是临到上课的点，才坐了不到五分之一。 沈青阳和辛步摇她们坐在一起，疑惑的问道：“辛姐姐，这人是不是少了点。” 辛步摇三人对视一眼，笑着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像柯教授这样的大师讲课，应该座无虚席。” “对呀。”沈青阳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难道是鲁建的人不够多？” 辛步摇解释道：“鲁建的人不少，几乎每个学期一开始，柯教授的课都被选满了，但是上着上着，人就没了。” “为什么呀，总不可能是柯教授讲的不好吧。”沈青阳问道。 “当然不是柯教授讲的不好了，而是他上课有两大特点。” “哪两个？” 辛步摇伸出一根手指，“首先，柯教授上课爱提问，而且不是叫名字，指着谁就是谁。回答不上来的，他就严厉训斥。” 旁边的霍一燕模仿着柯教授的样子，粗着嗓子说道：“啊，怎么听我的课的，我讲没讲过这个问题，真是榆木脑袋。” 沈青阳咧了咧嘴，他不明白，问道：“上课提问不是很正常吗？” “哎呀，那是小学生和初中生，高中的时候老师就很少提问了。更别说大学了，哪个老师不是讲完就走，就算提问题，也不会像柯教授这么严肃。”霍一燕给沈青阳说着。 沈青阳点点头，他没上过高中，更没上过大学，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 “因为提问，所以他们就不来了？” “嗯，还有第二点。” 辛步摇继续说道：“第二点就是，柯教授上课从来不点名，也不记考勤，说白了就是爱来不来。” 这个柯教授很有意思啊，你可以不来听我的课，但是来了就必须好好听，还要用心思考。 不一会儿，上课铃声响起，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的老头儿走了进来。 他上身穿着一件整洁的白衬衫，下身穿着一条看起来很薄的灰色长裤，看样子似乎像是自己家里手工做的。 脚下是一双布鞋，很轻便，他的步伐也很轻快，几步就迈上讲台。 脸上带着一些皱纹，但是皮肤看上去还很光亮，头发花白了不少，眼神却炯炯有神。 这就是柯教授，如果不是辛步摇说他已经七十岁了，沈青阳绝对看不出来。 “上课。” 简短的两个字，中气十足，既不沉闷，也不轻佻。 坐着的五十多位学生，自觉的端正了一下坐姿，看着台上的教授。 柯教授回身，拿起一只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 “授课人:柯逢雨”。 沈青阳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黑板字，不是一笔一划，但是清晰无比。 字体遒劲有力，一点也没有因为黑板和粉笔的原因而受影响，很难想象出自一位古稀老人之手。 写完回身，柯教授用随身带着的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把书翻开。 “今天讲的是……” 沈青阳听的全神贯注，事实上在场的每一个人既然来了，他们都听得很仔细很认真。 时不时的有人被叫起来回答问题，但是提问的节点把握的很好，让学生没有措手不及的感觉，也不会觉得问题故意刁难。 被叫起来的人回答的都可以，当然也有没让柯教授满意的，但是没出现霍一燕学的那么严厉训斥的情况。 也许留下来的学生是真想学些东西，他们都仔细的听了课，即便是一些思考不周到，也不至于让柯教授发火。 沈青阳跟着把书翻到相应的一页，他的教材不一样，但是他能准确的找到柯教授讲的是哪一部分，书上写的都差不多。 而且辛步摇也把自己的教材借给沈青阳看，他奋笔疾书，在自己买的笔记本上记录着每个知识点。 柯教授的课听起来很枯燥，但是每一个都是“干货”，让沈青阳脑海中这片枯竭的知识土壤犹如“久旱逢甘霖”。 两节课连上，连续两个小时，很快就要过去了，只剩下最后的十分钟。 柯教授停止了讲课，喝了进教室来的第一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临到下课的时候，沈青阳觉得学生们的气氛反而更加高涨，就像是等待着发糖果的小孩子一样。 柯教授一笑，合上书本，第一次轻松的坐在了讲台后椅子上。 直到现在，沈青阳才发现，这位古稀老人居然站了两个小时。 柯教授翘了个二郎腿，像是唠家常一样，说了三个字。 “题外话。” 然后他就像是一个给儿孙讲故事的老人，开始讲着自己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当然多多少少都会与建筑有关。 根据学生们早有预料的表现，沈青阳推断，这是个“必备环节”。 柯教授讲的是一个“样式雷”的故事，是关于“样式雷”第七代传人雷廷昌后人的事。 之所以不往后说第几代，是柯教授认为随着雷廷昌的去世，样式雷也算是失传，所以雷廷昌虽有后人，却不归为几代传人。 柯教授方面在京城就遇见了一位雷廷昌的侄孙辈儿，两人相谈甚欢。 老人的故事引人入胜，沈青阳仿佛看到了两个在建筑上有极高造诣的人在互相探讨，还有那种惺惺相惜。 沈青阳来学建筑，并非他真是一个建筑爱好者，而是觉得这个行业有用，有发展。 但即便是这样，他听着柯教授的课那也是一种享受，想不通那些好不容易考上鲁建的人，为什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不来听课。 第二十二章 斗殴事件（一） 两个小时，在极度满足中度过，沈青阳简直想把自己钉在椅子上，不离开这间教室。 可惜这是没用的，即便他能钉住自己，也钉不住柯逢雨教授，没有柯教授的教室，黯然失色。 沈青阳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教室，辛步摇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抿嘴偷笑。 “不如我带你去图书馆看书吧。”辛步摇提议道。 沈青阳目光中一下多了神采，“我可以去看吗？” “你拿着燕子的校牌。” 霍一燕和马纯思回了宿舍，只剩下辛步摇陪着沈青阳，两人在图书馆寻了一处座位，挑了几本书坐下看着。 环顾了一下周围，偌大的图书馆几乎可以用空旷来形容，正是晚上闲暇时光，为什么没人来看书呢？ 后来想了想，大概也就是两点原因吧。第一，就像是没有几个人去听柯逢雨教授的课一样，大家并不是真的爱学习。第二，可能就是拥有了就会忽视，不会像沈青阳这样难得有个机会可以好好看书。 鲁西建筑大学的图书馆不仅外形独特，里面的藏书更是不比金康市立图书馆差，尤其是建筑方面的书，可谓是“纵贯古今，图文并茂”。 临走的时候，辛步摇看着沈青阳不舍的样子，就说道：“你可以用的校卡借几本书看。” 沈青阳有些犹豫，“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只要按时换回来就行。” “可是，我要带出学校。” “这怕什么，又不是你带出去就带不回来了。”辛步摇信任地说道。 “谢谢你。” 沈青阳由衷的感谢到，同时也真觉得书籍是自己的宝藏，就在当初去图书馆的时候，连续碰到了辛步摇和萧桂这两位可以算的上是“贵人”的人，着实幸运。 最后，选了两本古代建筑木雕和古代建筑史方面的书，沈青阳披着洁白月光和发黄的路灯光回到了鸿基工地。 刚到大门口，铁哥看清楚沈青阳，急忙说道：“青阳，出事儿了。” 沈青阳还在回味着柯教授的课，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 “杨开下午去暴龙游戏厅，和别人打起来了，好像就是上次不让你们摆摊的那几个小混混儿。” “那杨开现在怎么样了，在哪？”沈青阳连忙问道。 “不知道，之前听说警察来了，但好像有人重伤，可能现在在医院。” 沈青阳把书包递给铁哥，“铁哥你帮我保管一下，我去看看。” “行，你等会儿，自行车借你。” …… 沈青阳骑着自行车，由于没有电话也联系不上时长山，一路来到暴龙游戏厅。 果然，事发现场还是有不少目击者的，问了一下游戏厅老板，沈青阳就直奔市中心医院。 也没问什么事发经过，一来现在事情紧急，这些经过都不重要。再就是旁人说的，多多少少都有点出入，听不听都罢。 到了医院，在导医台问了一下，护士立马就说出了位置。 来到三楼，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儿，白白的墙壁，绿皮长椅。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大医院。 第二十三章 斗殴事件（二） 不用看房号，只看门口站的警察，就知道是哪一间病房了。 “警察同志，你好。请问杨开怎么样了？” 沈青阳对一个中年警察问道，他们身后的病房关着门，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警察打量了沈青阳一眼，问道：“你是杨开什么人？” “我是他哥哥。” “哥哥？”警察狐疑的看了一眼，“报告上不是说他没亲属吗？” “哦哦，我们没有亲属关系，但是感情很好，我比他大。”沈青阳解释道。 旁边一个年轻警察说道：“不要乱说话，你们这样叫朋友，别受那些电影什么的影响，随便称兄道弟。” 沈青阳点点头，但是警察误会了他的意思，把他和杨开当成了社会“拜把子”的兄弟。不过没什么影响，他也就没多解释什么。 从警察口中得知，里面躺的是四个混混儿中的一个，脑袋被杨开用板砖开了瓢。 其他三个小混混儿还在警局，杨开也受了伤，在医院处理后也去了警局。 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好在杨开不是故意去找他们麻烦的，他只是没忍住去暴龙游戏厅玩游戏，而且还是对方先挑衅的。 虽然起因不在杨开这边，但毕竟是他下了重手打伤了人，还是有一定责任的。 那名中年警察要回警察局，留下两名年轻警察在这里守着，沈青阳也搭了个便车，一起来到了金康市公安局。 这里不同于医院了，沈青阳只能在外边等候，他看到了时长山和谭光头几人。 “四哥，怎么样了？”沈青阳从警车上下来，向时长山问道。 时长山一看是沈青阳，掐灭手中烟头，走过去说道：“冷老大进去办理手续了，杨开才十五岁，这件事不是太严重，可以保释出来。” 几人在外面等候，时长山犹豫了下，对沈青阳说道：“青阳，这次你要做好准备。” 沈青阳看了看时长山为难的表情，心里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一定是警察了解了杨开的身份，他作为一个“童工”在鸿基工地肯定是违规违法的。 既然杨开出了岔子，鸿基工地引起了注意，那跟杨开同岁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过了会儿，披着外套的冷老大走在前面，杨开低着头跟在后面，从警局里走了出来。 “完事儿了？”时长山问道。 冷老大点点头，“保释，只是……” “行了，回去再说吧。”时长山打断了冷老大的话，招呼着一行人回工地。 沈青阳看看后面的杨开，他额头左边贴着一块纱布，脸上有几处伤口涂着碘伏，胳膊上也有一些擦伤，衣服上沾满了尘土。 他走过去问道：“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再去看看？” 杨开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澄澈和灵活，带着一股悲伤和愧疚。 他略带哭腔的嗫喏的叫了声“青阳哥”，然后说：“对不起，我……” 沈青阳轻轻揉了揉他的肩膀，“行啦，回去睡一觉，明天再说。” 第二十四章 人生方向 该来的总是要来，第二天一大早，久未谋面的张彪开着他的小四轮儿来了，第一件事就是破口大骂。 时长山点头哈腰的陪笑着，还很严肃的当场开了沈青阳和杨开，这都是昨天冷老大和时长山还有沈青阳商量好的。 开除已经是必然了，为了不将工长张彪的火引到时长山等人身上，索性就让时长山当着张彪的面儿开除沈青阳和杨开。 就算这样，张彪还是骂骂咧咧的，全场没有一个人敢吱声，谁有钱谁气粗。 很气人，但得忍。 杨开紧紧攥着拳头，伤口还在发痛，可令他更痛的是连累了沈青阳。 沈青阳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不过看他面上不悲不喜，不嗔不怒，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能再这样了，他不怪杨开，也许这件事情就是让自己下一个决定，他不能就这样将一生度过。 “你们俩，赶快卷铺盖滚蛋！”张彪指着人群中稍微靠后的沈青阳和杨开，怒气冲冲的说道。 时长山也说道：“这个月的工资，时间还差一半，所以就给你们五十。” “什么？！五十？！”张彪推了时长山一下，手一挥，“一分都没有，知不知道为这事儿我他妈赔了多少钱，两个童工！” 时长山面露难色，试探着说道：“彪哥，你看这警察也说了，不是杨开先挑事的，你看能不能……” “呸！”张彪直接打断时长山，“警察还说不能雇佣童工呢，我要不是看你面子上，当初能留下？！没让你掏钱交罚款就不错了！” 看着张彪的态度，时长山不敢再说什么，他也是给人家打工的，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沈青阳拾掇了一下，和杨开一起离开了工棚，走出了鸿基工地。 铁哥给他们打开了大门，看着他们两个，说道：“回去再等等吧，你俩不都快十六岁了吗？” 沈青阳和杨开点点头，在工人们的注视下离开了这里，离开了沈青阳第一次工作的地方。 “看什么看！想跟他俩一起走？！”张彪“哐”的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时长山转身说道：“干活吧。” …… 提着行李，漫步在金康市宽阔的街道上，沈青阳和杨开就像两个可怜虫，和这城市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该何去何从呢？ 偶尔来往的轿车，里面坐的又是什么人呢？ 他们的未来在哪里呢？ 沈青阳在一处背阴的墙边放下行李，坐在上面，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 “跟我回家吧。”他说道。 “嗯？”杨开还没有听清，他还在为自己犯的错而苦恼，都不敢正眼看沈青阳。 沈青阳对他说道：“我们才十五岁，不能就这样算了。” “那青阳哥你的意思是，等我们十六岁了再回来？” “回来，一定要回来。”沈青阳看着杨开，坚定地说道：“但不是回来做这种工作，我们要变得更优秀，更有成就。” 杨开看着沈青阳，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沈青阳脸上看到失望，没有看到沮丧，只有希望和满满的斗志。 第二十五章 首次创业 沈青阳带着杨开回到了自己老家——时间河，第一次工作短短的几个月以被开除而结束，但他心中没有一丝伤感，甚至心底还有一丝丝解脱。 晚饭在舅舅家吃的，舅舅一家三口，沈青阳和弟弟妹妹，再加上杨开。 一向活泼的杨开在饭桌上有些拘束，甚至吃到一半还哭了出来，问他怎么回事儿，就是不说。 沈青阳大概猜到了一些，一直是孤儿的杨开，虽然有冷老大照顾，但那也是东奔西走，未曾有过家的感觉。 “多吃点，你以后就跟我们一起住。”沈青阳给杨开夹了菜，他已经想好今后的规划了。 “嗯。”杨开哽咽着点点头，向嘴里扒着饭菜。 舅舅唐岐看到这一幕，喝一口酒欣慰的笑了，他很高兴外甥在历经磨难之后，依旧有这份宽厚待人的品性。 “青阳，以后打算怎么办？”唐岐问道。 弟弟青云，妹妹青羽，还有杨开都将目光看向沈青阳，等待着他的决定。 沈青阳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往后，我还会在家里住一段时间，然后再作打算。” 唐岐当即说道：“舅舅可以供你们继续上学。” 舅妈也在一旁点头，表弟唐俊高兴地说道：“哥，我们可以一起上学。” 沈青阳知道舅舅一家对自己好，可是这一点太困难了，舅舅家境殷实也很难负担得起。 他说道：“舅舅，我不打算继续上学了。” 唐岐听到沈青阳的话，并没有放松，而是一股失落感。他知道自己这个外甥聪明，是块读书的料，命运弄人，着实可惜。 “舅舅，我有自己的打算。”沈青阳解释道：“这次出去，不仅仅是在工地上打工，我也开拓了不少视野，我打算自己干一份买卖。” 听到这儿，最有触动的是杨开，他只是回来的路上听沈青阳提了一嘴，现在正式提出，他怎能不激动。 没有了工地的工作，虽然跟冷老大那边说好了，跟着沈青阳回家住一段时间。可是他怎么好意思吃白饭，总得有点事情做，而做买卖他是举双手赞同。 1990年，这种事儿在时间河这种农村还是不可思议的，时长山出去打工，在村里就已经算得上是很前卫了。 做生意，那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唐岐盯着自己的大外甥看了一阵，然后他点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沈青阳开始了他的第一次正式创业，依旧是卖杂货。 他并不是打算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他还要学习，始终没有放弃心中的梦想。 沈青阳并不是为了考学去学习，他只是想做一个有学问的人，并能用自己的学问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对于时间河这个熟的不能再熟的村庄，沈青阳几乎不用像之前摆摊那样找什么人流火爆的地点，因为这里一个杂货铺都没有。 时间河这个村子不算穷，但由于周围的地势原因，交通并不是很发达，相对来说出去一次比较难。 但是沈青阳不怕难，他之前已经总结过了，做生意最基本的就是一个转移，来赚取差价。 说干就干，在将自己家房子拾掇出来以后，沈青阳在旁边开始搭建一个小屋子，作为店面。 那时候乱搭乱建的概念几乎没有，周围一片都算是沈家的宅基地，那时候大家的观点都是想怎么盖就怎么盖。 这时候，沈青阳和杨开在工地上的手艺就派上用场了，小屋垒得漂亮结实不说，速度还很快。 弟弟青云和妹妹青羽，还有表弟唐俊，三人一放学就来帮忙，主要就是端个水送个吃食的跑腿工作。 再加上舅舅的木匠手艺，将小屋的门窗雕花做的古色古香，瞬间提升了不少档次。 当小屋完工的时候，杂货生意还没开始做，反倒是接下了几单盖房子的生意。 有的请沈青阳他们帮忙去盖个看果园的小屋，有的是盖一个仓储用的偏方，总之沈青阳和杨开都应承了下来。 他们不收钱，只要村民们提供水泥和沙，再加上管饭即可。当然舅舅的木工是要收钱的，这也极大的提升了舅舅在十里八乡的名气。 沈青阳和杨开虽然不收钱，但他们也不是立马盖，而是规定时间，抽空盖。 他们先去金康市进了一次货，将小卖铺开了起来，由于之前接下了不少“免费盖房”的活计，让他们的小卖铺在附近几个村子都是“名声大噪”。 “时间杂货铺”，这是沈青阳起的名字，再加上古色古香的窗花，着实有些出尘意味。 不过那时候的农村，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审美，倒是里面的货物更让他们新奇。 村民们首次见到装在塑料瓶子里，贴着标签的酱油，而且还有各种包装的小食品。 那时候时间河的收入并不算低，但是像这些消费品还是很少见的，因此沈青阳和杨开刚开始两三天就要进一次货。 矿泉水和雪糕他们是不会卖了，一个是农村人就算有钱也不会去买矿泉水，除非是为了尝个鲜。 至于雪糕，就算拿着棉被和泡沫保温箱他们也运不回来，就算侥幸“囫囵个儿”带回来了，他们也没冰箱。 不过沈青阳却也开拓了进货渠道，不仅仅是吃的，还有一些平日里用的。 第一个月，除去成本，赚了足有三百多，这其中还有一半是刚开始半个月进货不全面的原因。 沈青阳和杨开也没忘记帮村民们盖房的承诺，其实对于他们这种“专业人士”来讲，盖一个不住人的小屋子还是很容易的。 当一切都趋于稳定的时候，沈青阳分别给萧桂和辛步摇写了一封信。 萧桂那封信中，沈青阳提到了自己的近况，包括被开除还有回老家开小卖铺的种种事情。 事无巨细，满满的十张纸，写完之后他自己都惊讶哪来这么多话。 辛步摇那封信中，沈青阳只是说自己短时间内没办法再去鲁建旁听了，但还是会经常去金康市。 萧桂的那封寄到了海南，辛步摇那封趁进货的时候，直接给了鲁建的门卫室。 两封信中，沈青阳都提到了一点，他不会放弃学习。 这也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第二十六章 第书信传天下 很快，沈青阳就收到了回信，首先是辛步摇的。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摞书籍和笔记，都是辛步摇平时上课所记，最多的就是柯逢雨教授的，就连柯教授课堂末尾讲的故事也是详细记载。 夜里，在灯光下，沈青阳手指拂过纸张上被油笔印下的痕迹，满满的都是喜悦。 自己也说不清这种喜悦来源于何处，不是一个单方面的知识，也许是庆幸自己并没有困于一村之中，与外面的世界还有联系。 再就是半个月后的第二封信，自然是萧桂的。 足足三页纸，沈青阳可以想象的到，忙碌的萧桂远在南方，抽出时间给自己回信是多么的不容易。 信中开头，就是萧桂对沈青阳的赞扬和认同，告诉他一定要坚持学习，同时也要关注着时代的变化。 萧桂信中内容字字真切，诉说着自己的经历和感悟。 “时代已经大不相同，读书固然重要，眼界更是开拓之根本。国家正在强大，财富正在增长，机遇随之而来。” 这是萧桂信中的原话，虽然沈青阳自己心中也略有所感，但他看到萧桂也是这么说时，抑制不住的心神激荡。 他愈发的肯定，自己身处一个改天换地的大时代中，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推动着。 沈青阳必须与之同行，借力而上，自己的人生才能够跟时代接轨，甚至是引领时代风骚，走出属于自己的荣耀之路。 十五岁的年纪，沈青阳在于与萧桂的通信中极大的开拓了自己的眼界，自己的心胸格局亦是如此。 信的结尾，萧桂也说了自己很忙，而且他说如果情况允许，沈青阳应该安一部电话。 同时，他还给沈青阳订了一大批杂志和报纸，让他一定要注意学习。 萧桂还嘱咐沈青阳有什么事可以打他电话，虽然现在萧桂不在金康市的政府任职，但是毕竟还有不少的人脉，办一些小事还是很方便的。 起初，刚看到电话这个想法，沈青阳也确实动了心。可是后来到县里一打听，还是放弃了，先不说昂贵的价格，就说一听在偏远农村，根本就安不上。 随着杂货铺生意的稳定，沈青阳和杨开逐渐变得更加忙碌起来，他们的“时间杂货铺”也成了附近几个村子的首选。 很多人跟着纷纷效仿，但是一来其他村民没有那个实力和眼界，也不知道太多进货渠道，跟沈青阳他们一比，相去甚远。 随着生意越做越好，沈青阳和杨开又扩大了一下店面，但他们始终不曾超过沈家的宅基地面积。 为这件事，沈青阳特意问过萧桂，对方的意见就是不要越界，不要乱建，同时要尽快落实房产证和土地使用证等一系列合法证明。 有了萧桂的意见，沈青阳不敢怠慢，连忙去县里开证明，前前后后跑了很多趟。 最后，实在是没辙了，本不想麻烦萧桂的，但照这样下去，光靠自己很难办到。 在萧桂回信的第二天，沈青阳再去办事，居然还有人专门接引自己，事情很快就办妥了。 沈青阳心中是五味杂陈，他既高兴，又有些失落。 高兴自然是事情办好了，失落则是之前的失利，若是没有萧桂从中帮忙，他恐怕再来几次都没有用。 …… 一晃，三年过去了。 时间河的村头，十八岁的沈青阳和杨开接受着两位弟弟和一位妹妹的送别。 沈青阳对青云和青羽说道：“你们要听舅舅和舅妈的话，好好学习，没事不要掺和杂货铺的生意。” 沈青云和沈青羽点点头，一齐说道：“放心吧哥哥，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然后沈青阳又看向表弟唐俊，“阿俊，你也是。好好学习，将来我们兄弟一起，会有大作为。” 唐俊点点头，“表哥，杨哥。你们在外注意安全。” 汽车来了，沈青阳再一次踏上前往金康市的路途，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目的不是进货，而是进步。 “回去吧，到了给你们打电话。” 杂货铺的生意交给了舅妈，这三年来，沈青阳和杨开赚了不少。 不仅安上了电话，还买了电视机，生活水平极大的提高了起来。 沈青阳和杨开带着攒下来的一万两千元，再一次来到金康市。 这三年，沈青阳除了学习，照顾杂货铺生意，就是看萧桂寄过来的杂志和书籍。 当第一次看到那阳光下反光的油纸杂志时，封面背后的价格让沈青阳咂舌，那一摞就是近百元，他哪敢想买书用这么多钱。 正当他为难的时候，萧桂的信也来了，书中有一句话，沈青阳一直记得。 “将来还。” 既解除了沈青阳的尴尬，又为他带来了安心。 沈青阳自问自己不是一个扭捏的人，也不是一个对别人的好受之坦然的无心之人。 他接受的心安理得，是因为他相信，自己还得起。 只是这份情，他将永远铭记于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车上，杨开问道：“青阳哥，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沈青阳看着前方，车身虽然颠簸，但他却感觉前方一路坦途。 “我打算先读书，考大学。”他信心满满，带着一种幸运和感慨。 杨开怔了怔，“我知道你是要学习的，我说的是咱们做什么生意，之前你不也说了，咱们不能坐吃山空。” 沈青阳看着杨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之前做什么，就做什么。” 杨开皱眉，“我们还要去金康市开杂货铺？” 他可是记得，三年前金康市就已经杂货铺林立了，就他们进货的渠道还是偷的人家的。再回去开杂货铺，能有什么出息。 沈青阳看着杨开疑惑的目光，对他解释道：“我们为什么能在时间河村赚钱？” “嗯……”杨开看着窗外，想了想，“是因为我们卖的，村子里没有？” “这就对了嘛，我们把金康市有的，拿到时间河去卖，所以赚钱了。那什么是时间河有的，金康市没有呢？” 沈青阳嘴角勾起一笑，如果所料不错的话，有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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