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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天尊》 第1章 草庐 马车在田亩中快疾地行走，往这片平原的尽头，一座状似玉带的山丘行去。山不大，形似玉带，不过自从锦州第一大势家李家从这片地方发达后，这座山丘也被乡人改名叫做盘龙丘。 乡人迷信，即使有孩子觉得此山更像是偶尔路过乡间大人物腰中的玉带，也会被长辈们纠正。 马蹄和车轮子压着的不是粮食，而是碧绿的青草。 往常这些青草在石阶边随处可见，乡人们都叫它沿阶草，后来李家要求乡人们都在自己的田地里种它，并会在秋天到来时以高于粮食数倍的价格收购其根茎。这草很好打理，一亩地的产量也不低，而且能卖出好价钱，乡人们更因李家名声，故而在第一年试探性种了一些，李家果然没有毁诺，高价收购，于是在往后几年，盘龙山的人家家户户都种植沿阶草。 原本只能就地取材随便建一座遮风挡茅草屋的乡民们，亦在这些年间陆陆续续盖上了穿斗式的木构架民居。 虽然比不得那些城里人，可是这片的乡民娶妻生子却要远比附近其他乡里的乡民容易许多。 田亩的青草虽然随意践踏也无妨，但到底是他们发家致富的根本。因此平日里有孩童在田亩里玩耍，也要遭长辈们呵斥。 更遑论此时竟有马车肆意践踏正长势旺盛的青草。 有壮年男子大声喝骂，更有人纠集乡亲试图拦下马车说理。 面对成群结队的乡民拦在前面，马车终于缓缓停下。 赶车的马夫一脸戾气，低声道：“小姐，都是仰咱们鼻息的东西，咱们跟他们客气什么？” 车厢里传出一个妙龄女子的声音，“劲哥，怎么说咱们祖上也是这里的乡亲，现在李家又是这么个情况，还是不要行事太过。你就说咱们是李家来的，践踏了谁家人的草，帐就记着，秋天时找这里的管事一并结账便是。” 劲哥道：“乡民奸猾，怕是要借此牟利。” 女子叹口气道：“这阴冬草也只收得今年了，咱们家已经占够便宜，何妨让一些出去。你快点跟他们说，咱们得赶紧去见道子哥哥。” 劲哥拗不过小姐，便对前面的乡民道：“我们是从锦州城里李家过来的，谁家受了损失，自去找乡里的管事，我们还要要事，若是因为你们出了茬子，后果自负。” 乡民一听是李家的，个个露出惧色。 虽说李家没有横行乡里，可现在也是他们衣食父母，于是极快地散开，生怕被车夫记住面孔。 他们回去还把事情告诉浑家。 有小聪明的立即叫丈夫去报损失，哪怕自家的土地没有被践踏过。也有小心谨慎的，生怕惹祸上身，叫丈夫别跟着去。 只是乡民大都爱贪小便宜，若不去报损失，很容易惹人笑话，于是大部分人都跟着去了。 那马车一路疾驰，上了山道。 山道蜿蜒曲折，好在没有下雨，又非清晨，路滑难走，到底在太阳落山前，到得他们想去的地方。 那是一片阴冷潮湿的墓地，乃是李家的祖坟所在。 旁边只是立了一个草庐，平常守墓人便住在这里了。 马车停下，车厢的少女走出来。 一路颠簸，不施脂粉的脸蛋比上了粉还要苍白，墓地阴冷，些许风吹到头上，都引得她恶心欲吐。 可她强自忍住不适，向旁边的车夫道：“劲哥，道子哥哥平时就住这个地方？” 劲哥道：“是的。这也是大老爷的意思。” 少女道：“我要是不来，都不知道道子哥哥在这里如此遭罪。” “你身体向来不好，这一路来，也遭了不少罪。话说回来，李家没人了么，居然让你来见我。”草庐里走出一个高大青年，虽不魁伟，却也精神奕奕，只是身上的道服却显得有些小，看着不伦不类。 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汤，对着劲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拿去给你家小姐喝下，免得她感染风寒，回头来又怪到我。” 车夫如梦方醒，赶紧接过热汤递给少女。 少女抿了几口热汤，还没用手绢擦拭唇角，便对青年道：“道子哥哥，请你立刻跟我们回锦州城。” 青年道：“李家出什么大事了？难不成老头子死了。我说过，他不死，我不回。或者我死了，你们把我尸体运回去也成。可我离开时，看他身体倒是还很康健。要是运气不好，说不准我还会死在他前头。” 少女道：“爹爹生了病，而哲子和玄子两位哥哥都被免掉官职，还进了大狱。” 青年道：“所以你是自己来的，还是老头子叫你来的？” 少女道：“爹爹让我来的，现在家里很乱，只有道子哥哥你回去才能主持大局。” 青年冷笑道：“老头子会让我回去？你一路来辛苦了，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赶路回去。” 少女急道：“道子哥哥，你说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现在沈家就快倒了，你即便不是为了我们，也得为自己考虑一下。” 青年道：“他们目的不过是取代沈家寻灵人的位置而已，若真的赶尽杀绝，青阳的仙师也不会放过他们。” 说完话，青年走进草庐，将木门紧紧关闭。 少女蓦地一声跪下，道：“道子哥哥，你不随勤儿回去，勤儿就一直跪在在这里，直到你肯回心转意为止。” 车夫看到后，也随之跪着。 他身强体壮，便是跪一天一夜都无妨。可是小姐她身子娇弱，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坚持不住。 他心疼万分，却想不出办法来。 毕竟这位三少爷出名的六亲不认，刚才那碗热汤怕也是他平生里少有的大发慈悲。 任凭少女在地面上瑟瑟发抖，那草庐的门户始终没动过。 少女却也坚持，到了夜里，风露开始起来，她冻得嘴唇发紫，身子不断颤抖，却也无济于事。 整个人都开始意识模糊起来。 那草庐倒是燃起一盏烛火，依稀可见里面的人影正捧着书卷。 若有些朗朗读书声，亦能给她点温暖的感觉。 但没有。 青年手里拿着的是早已滚瓜烂熟的太上感应篇。往常无论多心浮气躁，手捧此经，默过一遍，便能得安宁。 可今夜他过了不止十遍，仍是心中不安。 终是将手中道经放下，往外面瞅了一眼，小妮子着实有毅力，居然还跪着。妙相庵的铁心师太，当初为走上修行之路，曾在庵外跪足了十天十夜，终于打动上代庵主的心，破例使其入门。铁心师太也被称赞为百年来毅力第一。 只是不经修行的人，能十天十夜不吃不喝吗，更能不方便？ 终是上代庵主早有心思收她为徒吧，暗自里帮了一下，否则铁心师太怕是要跪死在那里。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偶尔打盹时，被马追上，应该也正常吧。” 木门轻轻推开。 车夫大松一口气。 这时少女已经意识模糊，根本不知道青年已经出来。 青年对着车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烧热水？” 车夫忙抬起发麻的膝盖，往草庐后走去。 他更是心疼，自己都这样了，小姐那娇弱的身子此刻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 心里有些怨责三少爷，不敢表现出来，忙忍着酸麻，快步去烧水。 “记得加阴冬，炉子边上就有。” 青年不咸不淡添了一句，将少女抱起来，却没有贴得太紧。 嘴里还嘀咕道：“比小时候重了好多。” 一勺子阴冬汤灌入喉咙，少女呛了一下，醒转过来。 她默默等青年喂了三勺子。 青年见她面色好转，不等她开口，说道：“我想起要去锦州城办点事，就明早顺路坐你们的车吧。” 少女终于展露笑颜，靠在青年身上。 “三哥哥，我知道你不会抛弃我们的。” 她得到承诺，终于沉沉地睡下去。卷长的睫毛在灯火辉映下，煞是动人。青年理顺了她头发，将少女的臻首轻轻放下，盖上被子。 车夫在旁边感慨道：“小姐许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 青年道：“难不成她睡觉时，你这个奶公也在旁边看着？” 车夫道：“小人怎么敢逾越本分，只是守在小姐门外，总能听到她的呼吸声而已。” 青年淡淡道：“好了，现在我有事问你，沈真人是不是羽化了？” 车夫惊讶道：“三少爷从哪里知道的？” 青年冷笑道：“沈真人若在，李家怎么会一副大厦将倾的样子。我瞧老头子也是执迷不悟，没了沈真人，李家凭什么守住现在的位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是不是又找了新的靠山，结果人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车夫道：“三少爷不出茅庐，已经尽知锦州事，不知李家还能不能救？” 青年道：“我若是你，最好现在就带着勤儿离开这个是非地，如果教别人知道勤儿的真实身份，她性命难保外，怕是还要搭上整个李家的人陪葬。” 车夫道：“大老爷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小姐的性子你也知道，她怎么肯离开李家，而我也不能将她的身世告诉她。” 青年道：“她迟早该知道自己身世的，你们瞒着她，有什么用呢。她就不该姓李，而且姓李有什么好的。” 车夫道：“三少爷还是为当初的事耿耿于怀。” 青年道：“我要是还计较，她就该跪死在这里了。” 车夫默然，周家到底欠李家太多。 … … 少女醒来时，已经在马车里。 她掀开车帘，看到青年和车夫并坐在外，终于放宽心。 周围的阴冬草幽幽摇绿，明年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李家的人来。 乡人们看见这昨日路过的马车，知晓其身份后，俱都露出好奇又敬畏的眼神。或有田亩劳作的青年，对掀开车帘的少女惊鸿一瞥，心下也随之飘起旖旎的心思。 这或许是他们今生今世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亦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大概是不会再来。正好作为他们跟伙伴们的谈资，更说不定有某位会向自己的同伴放出豪言，娶妻当娶李家女，引来旁人的嘲笑。 乡人的消遣很少，李家女惊鸿一过，荡起的波澜需要许久才会平息。 第2章 对策 锦城一如既往的繁华，任谁都想不到城里最繁花锦簇的李家，正大厦将倾。在隔壁郡里任职的两位李家公子入狱的消息尚未传到锦城的街头巷尾来。 李家内宅的人亦不曾得知此事。 这是李家大老爷多年来经营的成果，当然也有对方在逼李家表态，故而没有那么大张旗鼓。在李家三少爷看来，却是掩耳盗铃。 李家在两位公子为官后，已经可以称作官宦人家，加上财雄势大，宅邸已经不是一般富人可比。 正房屋顶是仅次于庑殿顶的歇山顶，这已经是王公大臣们的规格，房屋的柱梁枋尽是带有神秘玄学的彩绘，彰显李家的背景。 回到家的李家三少爷李道子却对这些梁柱上夸张造型的彩绘不屑一沈，他虽然没有去过青阳道宫，却也知道里面的仙师绝不是靠着这些图案来彰显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 一张符能镇山，一杯水能化大雨，一抔之土能阻江河，这些能力才是青阳仙师能和王权平起平坐的根本原因。 主房门开启，三少爷走进这个多年未进的屋子，里面仍是昔年的陈设，只是坐在床上的人又比从前老了不少。 父子俩冷冷对视，不含有丝毫温情，如许久未见的仇人，分外眼红。 终是衰朽的老人不比年轻人更有精力，在这场对视交锋中首先咪下眼睛，声音平平稳稳道：“李家的情况你应该大体清楚了，你打算怎么做？” 三少爷道：“你这是在求我吗？” 老人愣了好一会，终于缓缓低下头颅。 三少爷没有丝毫快意的感觉，沉默了片刻，说道：“老东西，你老了。” 老人道：“你不是一直等着这一天吗？” 三少爷道：“你不也等着我变得跟你一样霸道专横冷血吗？” 老人道：“这就是你以为的我？” 三少爷道：“难道不是？” 父子俩再度对视，这次老人没有退缩。 三少爷忽地笑起来，说道：“你不想输，不还是得求我。” 老人哼了一声，道：“你既然回来，自是要帮李家，你恨不恨我，结果都是这样了。” 三少爷道：“不错，但我也是为了自己。” 他一掌拍在老人玉枕穴上，老人轻哼一声，随即晕了过去。 但是呼吸深沉，显然已经进入梦乡，睡得很踏实，脸上病色亦褪去不少。 三少爷轻声道：“阿伯，你出来吧，他睡熟了，我们不会扰到他。” 门悄悄推开，进来一位五六十岁的老管家，正是李家的老人李伯。他已经跟了李老爷许多年，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亦是从小看着李家诸位少爷小姐长大的。 李伯道：“三少爷的修行看来是入门了，小人对老爷的病是毫无办法，不像你一回来，就能将老爷的病气去掉不少。” 三少爷道：“母亲留下的医经我已经学了八成，沈真人叫我的练气心法，我更已经入门，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到，我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你说说，这次是哪位对李家这么点产业都上了心？” 李伯道：“出面给大少爷和二少爷定罪的是监御史马敬，而且恰好是两位少爷长官郡尉王大人不在的时候。老爷这场病来得也很突然。” 三少爷道：“老头子是中了苗人的诅咒，不过那人也只学了皮毛，所以即便没我，有位好大夫，也能化解。哼，老头子故意等我回来给他治病。” 李伯笑了笑，说道：“三少爷，老爷是有心跟你和好呢。” 三少爷道：“老头子是什么打算？” 李伯道：“得看三少爷，若是最好的情况，那就是李家继续延续这份差事，最坏的打算就是咱们搬到别的国家去，做个乡下财主。” 三少爷道：“老头子自是布置了后手，只是舍了这份差事，李家怕从此再无如今的声势了。他的意思我明白，终归舍不得基业。可若是万不得已，也能舍弃。果然是他的性格。” 李伯道：“三少爷既然下山，自是心下有打算了，无论如何你都姓李，将来你上九重天也好，或者跌落尘埃也罢，李家都跟你祸福与共，这是逃不开的。” 三少爷道：“监御史姓马，可是这些人家当中没有姓马的。他是谁家的亲戚或者女婿？” 李伯道：“叶家的女婿。” 三少爷道：“叶伯阳和沈真人向来不亲近，只是叶家也太急切了吧。沈真人何时走的？” 李伯道：“一月前。” 三少爷道：“为何那时不跟我说？” 李伯道：“老爷不让。” 三少爷道：“他怕是以为能自己解决这件事，结果没想到对方来势汹汹，没给他机会。盘龙丘的灵地是因为沈真人才能一直由李家把持，如今沈真人一去，自然得挂靠在青阳道宫旁的仙师门下，可是其他仙师怎么能有沈真人待李家那般好。呵呵，老头子真以为还有人血馒头可以吃？” 李伯神色黯然，道：“其实当年的事并非你想的那样。” 三少爷道：“总归事实如此，李伯你说呢？” “你要是不能释怀，此事就作罢吧。”老人忽地起来。 三少爷看了老人一眼，说道：“你摆布不了我，我自有主张。” 他接着又道：“今天开始，李家上上下下都得听我的。” 老人微微一顿，挥挥手道：“你爱怎样就怎样，我难道管得住你，李伯带他出去。” 李伯笑道：“三少爷定能帮李家度过难关，老爷放心养病吧。” 三少爷和李伯出去，并顺手关了房门。 李伯瞧在眼里，知道三少爷是不想外面的风吹进去。 他心里清楚这对父子，终归还是关心对方的。 李家若非如此危急存亡，老爷还是不想搅扰三少爷的清修。 回到一间小院，摆设还是和三少爷离家时一样。 三少爷如若未觉，但很是自然坐到虎皮椅子上，这虎皮很是珍贵，李家也不多，可情愿空置这里，都不愿拿去给旁人用。 “李伯也坐吧。” 李伯便坐在一旁。 三少爷道：“即使沈真人在，李家也得罪不起叶家。两位哥哥的官职左右是保不住了，不过李家这份差事还是有办法保住。” 李伯道：“看来三少爷是真打算入青阳道宫？” 三少爷道：“沈真人在时，我入青阳便只能拜在他门下，如此一来，前途有限，而今他不在，我再入青阳，虽说仍是道途艰难，却也未必毫无将来可言。” 李伯道：“只是这一入青阳道宫，少爷免不得要吃许多苦。” 三少爷道：“修行乃逆天之事，若是吃苦能换来好结果，天下修士怕都要兴高采烈。只是入青阳道宫须得有人引荐，这还得劳烦李伯。” 李伯道：“如今锦城有三人和青阳道宫有关联，一位是城隍庙的疯道人，一位是锦绣坊锦城分部的红姑，还有位是……” 他说到最后一人，神色大是迟疑。 三少爷道：“这位有什么问题？” 李伯道：“这位公子叫陶然，来历神秘得很，只是数年来曾和青阳的一位仙师多次合力降妖除魔，想必跟青阳有点关系。” 三少爷道：“你觉得我该先去找谁？” 李伯道：“红姑背靠锦绣坊，青阳仙师的法器多是锦绣坊锻造，她和青阳关系密切，若是肯开口引荐少爷，事情多半能成。” 三少爷道：“看似容易，怕是很难，不过总得一试，而且我也缺少法器，总归要去锦绣坊一趟。” 第3章 寿数 “三哥哥，我和红姑认识，明早我陪你一起去吧。”这时候勤儿推开门，黑亮亮的眼珠子几乎要挂在三少爷身上。 三少爷点了点头。 少女露出雀跃的神情，她终于能帮家里能帮三哥哥做些事了。 三少爷道：“李伯，我还有事的话，会来寻你，现在我要休息，你先走吧。” 李伯颔首，悄然退去。 他也不问小姐走不走，毕竟人家两兄妹许久未见，这一路上时间又紧迫，怕是还有许多话没说。 少女等李伯走后，神情有点紧张。 小时候三哥最疼她，可是五年前三哥离开李家之前，便好似变了一个人，对她生疏冷漠许多。 不过这次回来，以前的三哥好像又回来了。 而且李家这些年能做大，固然和李家大老爷的能力有关，可是李家内部的人更清楚，那位打小起便给人胸有成竹、泰然自若感觉的李家三少爷亦功不可没。 只是在李家声势最盛时，这位三少爷反而不受大老爷待见了，家里的老人平素里亦多有疑虑和不解。 三少爷作势要拍少女肩膀，似又想起什么，忽地停在半空中，问道：“你紧张什么？” 勤儿道：“三哥哥为什么还是对妹妹有点生疏？” 她自称妹妹，自是想告诉他，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兄妹，不该继续生疏下去。 三少爷道：“你已经是大姑娘啦，我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抱你。” 少女脸色一红，心里却也知道这是借口。 其实她在家里确实是掌中珍宝，大哥哥和二哥哥什么都让着她，只是那种让，又不像是亲情，她说不上来，只是年岁渐长，总觉得无论是大哥哥和二哥哥亦或是父亲对她疼爱虽然不假，却又有点像是敬畏。 自小开始，好似只有三哥哥抱过她，因此她最亲近的也是三哥哥。但是三哥哥后来也变了。 她道：“三哥哥对勤儿有什么误会吗？” 三少爷道：“你的问题太多，我都随你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李家的事情我会解决，你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现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李家变回乡下土财主而已。对了，老头子有没有提让你修行的事情？” 勤儿道：“爹爹说过了年便让我拜在妙相庵的铁心师太门下，我已经见过师太她老人家，很威严，我有些怕她。” 三少爷道：“铁心师太的父亲方忠岳大侠和咱们太爷曾是八拜之交，虽然方大侠故去多年，可这些年咱们李家和方家交情没断。虽说铁心师太不可能为了咱们李家的事出头，但收你做徒弟的事也不会毁诺的。你就安安心心准备去妙相庵。即便咱们李家不行了，将来你能在妙相庵出头，旁人也不会把咱们怎么样。只是你这身子骨到底弱了些，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打磨一下吧。” 勤儿素来体弱，却是不喜欢习武练气的。只是想到家里这么困难，虽然请回了三哥哥，可是李家仍旧前途未卜，她当要自强。 她点头道：“我一定记住哥哥的话，我已经叫好人给你烧水啦，三哥哥就歇息吧，明天咱们去见红姑。” 三少爷点了点头，挥手道：“你也早些休息。” 打发走了少女，三少爷进了浴室。 说实话，即使大户人家，也很少有专门修建浴室的，只有那些王公贵族才讲究这些，不得不说李家行事也张扬了些。 他心里也清楚，老头子这份张扬也是有意为之，好让一些人放心。 不过现在人家仍是要拿你当一回事。 这些年李家不可能没招揽一些武者和不得意的修士，但在那些人眼中，这些无根基的武者和修士，又能算什么。 他一旦进不了青阳道宫，整个李家便再不可能回到从前。 只是他要想成为真正的修行之人，仍得去青阳道宫求取正法和道术。当然他要是足够狠心，远走他国，倒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凭他的出身，要在巴国出头，实是艰难。 心头浮现出勤儿精致的面孔，和逝去的母亲真像。 舒舒服服冲洗一番后，三少爷从浴室出来，早有准备好合身的内衣，至少在明天去见那位红姑前，他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觉了。 已经好些年能睡过如此松软的床，他还有些不适应。 闭目，眼前出现一串数字。 八十年零五天。 不出意外，这就是他正常情况下寿终正寝的日子。 那时他已经年过百岁，算是高寿了。毕竟巴国除了那些仙师，五六十便是暮年。 死亡离他还有很远，可死亡的钟声又是那样紧迫，督促着他不要荒废时光。 “阴到极盛，便渐转衰，少阳暗生，阴渐衰而阳渐盛，阴阳互补，互生互济，少阳生于老阴，少阴生于老阳……” 轻轻叹了口气，他又开始修行练气心法。 五年来不曾有丝毫懈怠，他才堪堪练气入门而已。 有时候他都在怀疑练气打坐增加的这一点寿数，都未必有他打坐练气的时间长。 可是看到寿数增加，心里总是能松一口气。 若是看着寿数减少，他就心里硌得慌。 “李道子啊，你也不过是守财奴而已。”打坐数个周天后，李道子从定境中脱离。 打坐练气并不能替代睡眠，反而是耗费精神的事。 不过行功周天后，再睡觉，能睡得很扎实，第二日起来，将神完气足。 李道子这些年摸索出其中道理。 练气时，部分精神也会转化为真气。 而睡眠时，真气流转，又会滋养精神。 渐渐就开始神与气合，向着青阳道宫所谓的真人进化。 如青阳道宫这般屹立千年，比巴国国祚都要长久的修行宗门，真人亦不会超过十位。 叶家那位仙师据说只是上士而已，当然也很接近真人了。 因此之前有沈真人庇护，即使一般的修行世家，也不愿意招惹李家的。 明月在天，月华如水。 李道子思绪飘荡一会，便沉沉睡去。 他多年来已经养成固定的作息。 东方未白，便已经醒过来。 于是起身，只是没想到很快勤儿就带来早点和热水。 他看到对方的黑眼圈，知道这姑娘是一宿未睡。 也不拆穿，洗漱完毕，用完早点，李道子便道：“咱们走吧。” 李家以盐运起家，后来又在李道子的帮助下，拓展了茶叶产业，更发明出红糖，因此从豪富变为巨富。 巴国的一般王公都不能及。 说是富可敌国，那是胡吹大气，但白玉为堂金做马，那是真真能办到的。 不过世间有些东西，远比金玉珍贵。 锦绣坊的法器便是如此。 那真的是万金难求。 因为万金难求，自然买得起的人就越少，因此锦绣坊虽然很大，但很是冷清。 勤儿能和红姑认识，却是因为沈真人曾带她来过这里，打造了一件法器，准备让她入妙相庵时带过去。 一件量身定做的法器并不是一两日就能造好的。 而且要主人不时添加精血，使法器更好和主人神气交融，将来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并且落在旁人手里，也会无甚大用，减少人觊觎的心思。 勤儿近来体弱，也和不时过来放血有关。 那红姑倒是有点喜欢她，故而数次下来，两人倒是成了朋友。 第4章 法器 锦绣坊就在城中心，闹市之中。 只是一般人根本寻不到。 李道子跟着勤儿到了一家临街的民居，里面有妇人抱着孩子，老人叼着大烟，丈夫在劈柴。显然是普通人家，可是勤儿和李道子进去时，他们看都不看两人一眼。 勤儿拉着李道子到了他们家的水井口，里面井水显然不浅，头一伸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李道子问道：“从这里进去？” 勤儿点点头，直接跳进井里。 李道子自然跟着跳下去。 没有感觉到井水的冰凉，李道子直接到了一座建筑面前。 上面的牌坊写着锦绣两字，自是锦绣坊无疑了。 只是掉入那口水井，直接就到了这里，实是教人诧异。李道子纵然心里有些准备，此刻也觉得新鲜。 不一会，里面走出一名侍女，脸色白的吓人。 而且李道子明显看出这侍女全无活人气息，目光呆滞。 声音亦淡漠得很。 “姑娘和这位公子请进。” 进了其中，在侍女带路下，直接到了一个布局精妙的小花园。里面种满花花草草，假山流水若隐若现，最惹人注目的是园中心出一株梅树，不知有多少年头了，将满园的花草树木都比小了。 只是还没到花开的时候，显得不是那么美。 梅树后面是一座小池塘，两只白鹤在旁边休息，池塘里有金色红色的鲤鱼，此刻一名身着红衣的娇小少女正给鱼儿们喂食。 她将手里的鱼饵都撒进池塘，偏过头看向李道子兄妹。 神情似笑非笑，眼神里透着狡黠和淘气，像是天真顽皮的孩子般。 李道子心道这便是红姑了。 他以为对方叫红姑，年纪肯定不小，哪知道竟是不比勤儿大的少女。当然，修行之人不可以常理度之，只是对方那双灵动的眼睛太有欺骗性，很难把她年纪想的很大。 红姑朝勤儿招手，道：“妹纸，过来哩。” 勤儿倒不生疏，直接走过去，红姑自然地拉住她的手，道：“最近几天是不是吃了不少苦，没事，李家到了，姐姐罩着你便是。这位公子是你哥哥李道子吧，你带他来找我是有事情吗？” 她最后虽是问话，神情却是一副笃定的样子。 显然李家的底细，她也清清楚楚。 李道子老实道：“正是小可。” 他有求于人，自是收敛傲气，也不露锋芒。 微微低头，却是嗅到一股梅花香气。 勤儿身上的味道不是这个，园中老梅也没开花，香气自是从红姑身上传来的。 “她果然喜欢梅花。”李道子心道。 喜欢梅花的人，多少有些清傲，寻常的说辞怕是难以打动对方。 勤儿道：“红姑姐姐，我哥哥想拜入青阳道宫，你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 红姑瞧了李道子一眼，道：“你算是有些根基了，而且来历清楚，要入寻常的修行宗门自是不难。不过叶家正注意到你们，我干嘛趟这趟浑水？” 她这么直接，倒是有些出乎李道子意料外，不过话说到这份上，李道子不得不接上去，他道：“不知红姑怎么才能帮我一把？” 红姑笑吟吟道：“听说你从小就是个天才，李家的发达有你一份功劳，我还看过你家献给国君给孩童启蒙的文章‘千字文’，那应该是你做的吧，足见你有些文采，怎么样，你能不能在这里给我即兴赋诗一首？” 李道子道：“我实在没有什么才学，不过红姑若不怕污了耳朵，我便胡诌两句吧。” 红姑道：“那李公子请吧。” 李道子轻咳一声，说道：“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红姑听后，妙目在李道子身上流转片刻，悠悠道：“虽不应景，倒也是佳句，只是没全文，你是从哪里抄来的吧。” 李道子老脸一红，说道：“小可的确没什么才学，这两句也是从古书里寻来的。” 红姑道：“前人写梅花的诗，但凡有些水准的，我都读过，你这两句我确实没见过，你说的古书是哪本书？” 她口气很大，一句写梅花的诗都读过。 可是李道子听着，却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好似她确然没有夸大其词。 他心中更是道：“这人爱梅花成癖了吧，不然怎么会把有关梅花的前人水准之作都读过。” 不过对方有癖好，倒是好下手。 李道子道：“那书是孤本，红姑要是喜欢，我给你找来便是。” 红姑转而又叹口气道：“我倒是不怎么想欠你人情，这样吧，你把书找来，我帮你打造一件法器，反正你也需要这个。” 勤儿道：“红姑姐姐，你就帮我哥哥这一次吧。而且我沈爷爷也很喜欢道子哥哥。” 听到“沈爷爷”三个字，红姑神色一怔，她又看了李道子一眼，说道：“你把手伸过来。” 李道子见状，便知道红姑怕是跟沈真人有交情，故而老老实实伸出手。 手腕一阵冰凉，原来红姑直接扣住了李道子的脉门。 他知道对方无歹意，倒是没有什么害怕。 红姑松开手，见他很是淡定，神情透出一丝嘉许。接着又道：“勤儿说的不假，他果真看得上你，居然把那门功夫都传给你了。” 但她神色又有踌躇，似乎还不能下定决心。 李道子暗道：“沈真人给我的不是练气入门的基础心法吗？瞧她语气，显然不是这么简单。” 他心思剔透，猜出沈真人给他的心法绝不寻常，心下欣喜之余，又多了一丝忧虑。 红姑道：“你既然修行了这门功法，倒不是没进入青阳道宫的可能。不过光凭我的引荐，怕还是不够的，你还得找一人。” 李道子道：“谁？” 红姑道：“这人也在锦城，你可以在我这用过晚饭后去寻他，至于他愿不愿意帮你，就得看你自己本事了。” 李道子道：“红姑留我到晚饭，是不是还有事要我做？” 红姑微笑道：“你确实不呆，无论你进不进得青阳道宫，我都打算送你一件法器。不过你说的那孤本也得拿来给我。” 李道子心下哭笑不得，估计回去还得找人造假弄个孤本出来。 只是红姑态度大转，显然跟他修行的功法有关。 他见对方此刻态度还不错，便问道：“冒昧问一句，小可修行的功法有什么特别之处？” 第5章 纸人 红姑似笑非笑道：“你真想知道？” 李道子道：“瞧红姑的话，我是不知道为好？” 红姑道：“那也不是，反正你有个心理准备也好。你修炼这门功夫叫做九转还阳决，若论益寿延年，那当真是一等一的心法。你想必也有些感受，自从修炼这门功夫后，身体是不是比从前好许多。” 李道子点头道：“我修炼这门功夫后，再也没生过病，而且说的上是寒暑不侵，即使常年住在阴气极重的墓地里，亦没有感到丝毫不适。” 红姑赞许道：“难怪你进境还算不错，常人修炼它几十年也才有点名堂而已。你资质算是不差，但能在这个年纪有此进境，跟你在墓地居住关系很大，毕竟老阴生少阳。” 老阴生少阳正是这心法的纲要，当然道经里也有说过，而红姑一口道出关键，李道子亦心下佩服，知道对方是真正的修道高人，大有见地。 既然这门功法大有好处，为何红姑语气里反倒是没觉得他占了多大便宜。 李道子凝神细听红姑接下来的话。 红姑顿了顿，才道：“这功法练的是一口纯阳之气，功夫越高，那阳气越精纯，等你真有了火候，便是真正的大麻烦。因为对于天底下任何妖魔鬼怪而言，届时的将胜过任何灵丹妙药。到时把你捉来吃了，足以抵得上它们多年苦修，且无任何后患。而且那些妖魔鬼怪对你这种秉性纯阳之人，最是敏感，即使你收敛气息，遇到那些真正法力高强的妖魔，亦如黑夜里的萤火，简直再显眼不过。故而自来修炼这功夫的人，大都没有好下场。” 李道子心道：“难怪沈真人能把这功夫传我，我还纳闷青阳道宫是不是对自家的功法毫不看重，并不介意外传，原来根子在这里。即使青阳道宫知道沈真人传了我这门功法，怕也觉得无足轻重。” 他心思机敏，又想到另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红姑说的是大都，是否还有例外？” 红姑道：“不错，据我所知，也只有一人得以善终，恰巧你还认识。” 李道子脱口道：“沈真人。” 红姑道：“对了，你叫李道子，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把这功夫传给你了。” 李道子道：“此话怎讲？” 红姑幽幽道：“他曾经叫沈道子，只是后来改了名，于是世人都以为他叫沈道玄，却没几个知道他原本名字。” 李道子心道：“沈真人年岁不小，而且许多年未曾在人世行走，瞧红姑的话，倒像是曾跟他有一段故事似的。” 他回忆起沈真人的音容笑貌，即使老来，也身材远较常人魁伟，平素里只穿一衲一蓑，可掩盖不了他那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确实很教人心折，红姑说不准因此对其爱慕。 只是红姑语气，像是和沈真人平辈相称。 她看起来不比勤儿大，即使驻颜有术，年纪也不会太大才是啊。 毕竟修行人顶多是延缓衰老而已，如果七老八十，甚至年岁过百，都貌如少女，那才教人意外，除非有什么神丹定住容颜，或者修行大成后，刻意洗髓换血，返老还童，那样却太过耗费精气法力，得不偿失才是。 而且红姑的神情语态，亦很难让李道子将其和前辈高人联系起来。 红姑也不管李道子心里想了那么多，说完之后，竟是出神，好似在回忆什么，嘴角泛起笑容。 好一会，回过神来，对着李道子道：“要不你取个道号叫道玄吧。” 李道子心想哪有随便给人取道号的，只是看见红姑眼睛，竟满是期许，甚至有些恳求。 他本来就有求于人，再拒绝更是不当人子了。 李道子心下一软，点头道：“好。” 红姑竟露出孩子般的笑容，道：“谢谢，我去给你做一件法器，你和勤儿在这里等我。” 此时李道子还不知道接下这个道号，便是接下沈真人的因果。因此红姑才对他说谢谢。 可是将来他明白过来，也不会在意的。 因为从他修炼九转还阳决开始，那因果就逃不开了。 但见红姑一招手，那不知活了多少年头的梅树就断了一截枝，大约碗口粗细，长约五尺。 李道子心下明悟，红姑是打算以这梅树枝为材料炼器。 “这梅树看来是通灵之物，只是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李道子暗自道。 要知道法器的材料必须是灵物，而梅树若是通灵，自是会带有些许人性，更有甚者，可以说已经成精。 不过万物成道，以顽石最难，草木次之。梅树要变化为精怪，大为不易，光是天雷火那一关就很难过，自来过关者百不存一。 但既然梅树通灵，李道子纵然修为浅陋，也该有些感觉才是。 他竟丝毫察觉不到那老梅有灵性，实在奇怪。 李道子埋下心中好奇，只当别有蹊跷。 而且他虽然为踏入修行界，提前打听了许多消息，可毕竟还有许多一知半解的地方。 李道子和勤儿便在此等着，闲着无事，便看那侍女。 侍女倒也奇怪，李道子看着她，她也不闪躲，眼中更无任何波动，仍是如死物一样。 旁边突然白鹤展翅，掠过水面，溅起水花，有不少沾到那侍女身上，她神情终于出现变化，竟是畏惧。 她居然怕水？ 李道子心下好生奇怪。 紧接着勤儿发出一声尖叫。 原来那侍女竟缓缓软倒，整个人居然变为一张薄薄的纸片，上有些许水迹。 她竟是个纸人。 这时红姑提着一口木剑走来，见状蹙了蹙眉。 她道：“本来想留你用晚饭的，结果有个不速之客来，你和勤儿妹妹拿着这剑走吧，对了，下月初三，勤儿你的法器便炼制好了。到时候你记得来拿。” “谢谢红姑姐姐，对了我和哥哥要去找那个人，该去哪里找，他住在哪里？”勤儿一直记得李道子的事，见红姑逐客，连忙问道。 红姑将剑交给李道子，说道：“他住城隍庙，都叫他疯道人，你们去寻他便是，如果他不在城隍庙，子夜里李道子可以去城北的义庄找他。你们快走吧。” 第6章 城隍 但见得红姑一拂袖，李道子和勤儿都不由自主飘起来，李道子一低头，却见自己离院墙都足有丈许高，紧接着身子一沉。 恍惚间看到一道白影从眼前掠过，像是个人。 心神定下来，才发现他竟站在城里闹市的一条街上，耳畔都是小贩的叫卖声，周围显然没有什么深宅大院。 勤儿亦在身旁。 李道子顺手在街边的小贩那里要了布条将那木剑裹住背在身上，接着向勤儿问道：“你以前出来时，也在这里吗？” 勤儿点头，说道：“反正出来就是这条街。” 她指了指前面，接着道：“转过前面的拐角，便是我们刚才进去的地方。” 李道子心道：“这是纳须弥于芥子的神通，还是幻术？或者别的手段？” 他对这些手段还是很好奇的。 故而对接下来拜入青阳道宫的事，心思愈发热切。 “三哥，我们现在去城隍庙吗？”勤儿问道。 李道子回过神，轻声道：“我自己去。” 勤儿显然有些失落。 李道子本不欲理会，可是瞧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下忍不住叹口气，说道：“你跟着我，我未免要分心照顾你，你也不想当我拖累吧。” 勤儿虽然仍是怏怏不乐，却也明白事理，道：“好吧，我这就回家。” 她转身要走。 李道子道：“我先送你回去。” 勤儿本来蹙着的眉毛忽地散开，她心道：“哥哥好似不那么讨厌我了。” 李道子瞧她神色，如何不知道小女孩心思，暗道：“终归没理由怪你，何况你就算不是我亲妹妹，也是我妹妹。” 长久以来，心中的某个块垒，在此刻消散掉。 连体内的真气都因此活泼不少，兄妹两人径自走回李家。 最后勤儿乖巧地向李道子挥手作别，并希望李道子早点回来。 李道子目送她进入大门后，就转身去了城隍庙。 城隍城隍，顾名思义，城是城池，隍是水沟，也就是城池周围的护城河。祭祀城隍神是百姓们自发兴起的信仰，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不为人所知，大抵是有城池后渐渐开始的。 每到年终的祭祀活动中，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要祭祀八神，城隍神便是第七的水庸。 这八神都是最纯粹的自然信仰，同近些年巴国大力扶持的仙佛菩萨信仰全然不同。 城隍神是八神中影响最大的信仰，因为在百姓心中，城隍不但是本地的守护神，更是司法神，主管生人亡灵、奖善罚恶、生死祸福等。 从前在锦城蜡祭时，李道子大都来过城隍庙。 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次故地重游，见到城隍庙那些透露着威严的廊柱，心下自有一番肃然。 外面还新添了一副楹联： 善来此地心无愧；恶过吾门胆自寒。 如若真的心怀不轨，或是恶人，到了这里，怕真是要战战兢兢。 李道子来时，天色尚早，庙里却稀稀落落。 许是平生磊磊落落的人不算多，城隍神纵为众人熟知，香火也兴盛不起来。 但官府会定时派人打扫，城隍庙倒也干干净净。 李道子一眼望到底，却没有见到所谓的疯道人。唯有面前的城隍画像，威严肃穆。 李道子也不着急，他心想，若是疯道人不来，我等到半夜，便去城外义庄便是。 深更半夜去义庄着实考人胆量，但对常年住在墓地的李道子又算不得什么。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合体华服，这等人来城隍庙，本也招人奇怪。 城隍庙为数不多的人俱都对他投出好奇的眼神，但无人询问。 毕竟李道子看起来是个贵人，周围都是寻常百姓，哪里敢跟他搭话。也就是见瞧李道子没有反应，才敢继续瞧下去。 李道子倒也沉下性子，那九转还阳决纲要里就有四个词，讲的是修行之秘诀——“情定，性灭，灵空，心静。” 唯有时时牢记这四点，循序渐进，方有所成。 李道子修习这几年，虽说未得其中三昧，却也在“情定”上有些造就了。而且今日他放下一段心结，比平常更能生定。 真气流转，身子如泡在温水中，渐渐地在城隍庙里那团肃然亦渐渐消散掉。 他沉浸在练气中，忽地被一声孩童啼哭打破定境。 李道子看过去，却是一名女子紧紧抱着个孩童，现下还有些料峭春寒，此时居然快入夜了，庙又空旷，女子和孩童都衣衫单薄，尽管女子全力将孩子捂住，也不能完全避掉寒气。 他见状，不假思索脱了一身锦衣，盖在孩童身上。 瞥眼间，发现女子生得倒是娇嫩，不像是穷人家出来的，只是脖颈可见淤青，而孩童亦有些粉雕玉琢的模样，惹人喜欢。 她们一身衣服，亦不是寻常人家能穿的。 李道子却没有说什么话，不等女子道谢，就回到原来地方。 那女子想上前感谢，李道子只是挥挥手，意思是不要她过来。而且李道子一脸冷漠，女子迟疑了一下，果是不敢上前。 不过那锦衣华服到底暖和，孩童不再受凉，渐渐沉沉睡去。 女子小心翼翼抱着孩子，到了城隍神像前磕头，嘴里亦念叨着一些话。应是向城隍神申诉冤屈。 到夜里，应当是饿了，那女子将华服还给李道子，便又匆匆离去。 此时庙里也无旁人，只有李道子。 城隍老爷仍是肃穆。 李道子心却不是很静得下来。 因为还没到深夜，他去城外义庄后，万一疯道人又到了这里怎么办。 他如果继续呆着，这一点时间也不够行功周天。 唯有寂寞无聊地等待。 他不是等不了，只是心下有事，到底有些浮躁。 他忽地想起红姑送的木剑他还背着，险些忘记了。将布条解开，李道子才开始好好观察这木剑。 上面没有什么特殊的纹理，只是梅树枝的自然纹路。李道子难免有些失望，这不是法器吗？ 沉思片刻，李道子咬破手指，滴了鲜血到木剑上，结果全无反应。 “这也不行，用真气贯注木剑试试？”他心念一动，正准备贯注修炼的真气进入木剑中，一阵歌声突兀而至，在脑海里分分明明，一时间注意力都被歌声吸引走，根本没法提气。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 歌声像是很近，疯疯癫癫。 李道子心下一动，往外面走去，见得是一道人。 “应该是他。” 他忙将追上去，那道人又去的远了。 好在歌声仍是不绝，李道子得以大抵知道对方方向，他奋力直追过去。 第7章 乘风 李道子奋力奔跑，到了一拐口，又看到那道人，忙要追上去，接过那道人身子一晃，形影没入袅袅夜色里。 那歌声亦渐渐低了。 李道子追过去，才发现前面竟是城墙。 他一拍脑袋，自己却是忘了，夜里城门关闭，怎么好出城。 以他李家三少爷的身份，去跟守城的长官说道一下，倒也能出城，只是如此耽搁一番，也不知要多久，那道人更不知去了何处。不过红姑说义庄能寻到他，兴许道人去了义庄。他心下犹疑，到底要不要先去找守城门的长官。 他又抬头看了看那城墙，锦城不大，城墙也不算特别高。 “我使足真气，说不定能翻过去。” 李道子这几年也学了点轻身的身法，平日里飞檐走壁是不在话下的。只是没尝试过翻越城墙，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他先到城墙脚下，奋力一跳，将将离城墙半丈时，真气变浊，身子上升一尺不到时，就开始下坠。 李道子落下来后，暗道：“须得借力一番。” 他再跳一次，趁着真气未浊时，猛地右手使劲往城墙一递。 霎时间，全身真气都狂涌而出。 原来他忘了手里还提着木剑，这一使劲，真气都往木剑去。 “这木剑虽然是法器，也不知道足够坚硬否。”电光火石间，不容太多思考，他怕伤了法器，木剑将要插到城墙时，手腕一抖，剑尖便斜斜朝上。 接下来的事更让他又惊又喜。 原来注入木剑的真气又倒回他身体，整个身子轻如鸿羽，竟冉冉升起，不知不觉间高过城墙丈许。 一阵风吹来，李道子便顺着这风到了城外。 一名守城的军士正打瞌睡，忽地被同僚弄醒。 他正要开口大骂，却突然目瞪口呆。 因为天上飞着一个怪物，不像是鸟，应该是人。 只是人怎么飞在天上，难道是天上的神仙过路？ 下意识跪倒参拜，不过转眼功夫，那神仙便去的远了。看到的军士不免争执，这到底是什么神仙。 有说是城隍老爷出城办事，不然怎么飞那么低，显然是才从城里出去的。 也有说，那未必是人，可能是鬼或者妖怪。 军士们争执不休。 李道子却越去越远。 他还是第一次乘风而行，一开始有些忐忑，但真气在木剑和身体里流转不休，消耗不大，身子亦轻如鸿羽，很快就适应下来。 李道子开始懂得利用风力来调整自己飞行的方向，虽然无比生涩，却能掌握大致的方向。 “我去的正是城北，现在应该没飞出多远，那义庄应该在脚下附近。” 好在今夜月明，李道子大体能看清地面的情况。 不多时就找到义庄。 他缓缓飘落到义庄前，真气从木剑收回，好一会才适应过来。那乘风而行，天地之间逍遥游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便不是为了长生，能有这等好处也是值得的。 只是还不够快，亦得借助风力。 走进义庄，森森然的鬼气冲散了李道子的喜悦。 前面突兀地出现个人影。 李道子一惊，紧接着一团篝火燃起，将人影照的分明。正是那道人，此刻脱了鞋在抠脚。 那道人丢出一团黄纸，李道子下意识接住，打开一看，却是一只刚宰了的鸡。 “小子，会烤肉不？” 李道子点头。 径自寻了根棍子将鸡叉起来架在火上烤。 他常年独身居住，手艺不差。 虽然没调料，可是对火候掌控得极佳。何况他知道这道人是前辈高人，不可怠慢，更是拿出最好的手艺。 不多时那鸡便烤的酥嫩，亮晶晶的油脂分泌出来，滴在篝火上，好不诱人。 道人都忘记抠脚，开始吞咽口水。 不等李道子开口，便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连李道子都没反应过来就将烤鸡夺走。 道人撕开一条鸡腿，胡乱塞进嘴里，露出满足的神情。 又吃了一条鸡腿，忽地想起来，向李道子道：“你饿了没有？” 李道子这才发觉，自己也是饥肠滚滚。 他打坐练气，数日不沾烟火也无妨，只是适才乘风天地间，多少还是耗费了精力，着实有点饿。 道人听到了李道子的肚子咕咕叫，大笑一声，道：“来，鸡屁股给你，这可是最美味的东西。” 李道子忙摇头，他可对鸡屁股没兴趣。 道人摇头一笑，自顾自撕来吃，津津有味，看得李道子都以为这真是人间美味不成？ 紧接着道人三下五除二将整只烤鸡吃光，也不问李道子。 他吮了吮食指的油脂，对着李道子道：“瞧，你不吃鸡屁股，现在什么都吃不着，有些东西你虽然觉得不好，吃了才发现真香，而且错过就没有了。” 李道子听出他话里有话，问道：“前辈知道我是谁，以及我的来意？” 道人道：“我不认得你，却认得你身上木剑的来历，也知道你身上练得是什么功夫。我问你，你之前既然做善事将衣服脱给人家，为何又对人家不理不睬？” 李道子心道：“原来他早在城隍庙里观察我了，只是我没发现。” 这原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李道子如实道：“我瞧孩子可怜，才帮忙。只是看她们情形，应该是哪家的小妾或者外室，她脖子上有淤青，显然是挨了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能帮上什么忙，最后她还不是回去了。我不闻不问，自是为了避免麻烦，而且也不添乱。” 道人拍手道：“好，心善，做事有分寸，来历我也满意，就是你了。” 李道子听得莫名其妙，他可是有其他目的而来的，于是李道子道：“前辈，我想请你帮忙引荐我加入青阳道宫，锦绣坊的红姑已经答应帮我了，她还说需要你的支持。” 道人笑道：“青阳道宫有什么好的，进去了，要么不吃，要么就只能吃素，山上那么多好吃的肉，都不许人吃，简直暴殄天物。” 李道子道：“晚辈有不得不入青阳道宫的苦衷，前辈想吃什么好的，只要晚辈能做到，都给你寻来。” 道人一奇，说道：“你有什么苦衷，说来听听。” 第8章 僵尸 李道子便将李家如今的遭遇说了一遍。 道人听后，道：“这倒是一桩大麻烦，不过你要是答应我，也不是不能化解。” 李道子见他始终没提引荐自己入青阳的事，便道：“前辈到底要我做什么？” 道人微笑道：“你道我白天在哪里观察的你？” 李道子道：“前辈总之在城隍庙附近吧，只是晚辈确实不知前辈当时的具体位置。” 道人道：“其实我当时就在你身前，不过你没发现。” 李道子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道人当时用了隐身法不成？ 道人似知他心思，笑道：“我可没用什么隐身法，实话告诉你，我当时坐在那神龛之上，你道我是谁？” 李道子一惊，难以置信道：“前辈是城隍？” 道人点头，他道：“世间本无神，信的人多了，便有了。不过这锦城城隍，前次被一妖魔害死，我当时犯了点错，下山要修十万功德，便代了这城隍之职，如今我功德修满，自要回山，苦无没有接替我位置的人。我瞧你便很合适，因此打算将城隍之职交付于你。你答应我，我就帮你化解李家的麻烦。” 李道子道：“晚辈除此之外，还想去青阳道宫求取正法和道术。” 道人道：“你已经得了正法，还去求什么正法，至于道术吗，我可以传你符箓，你看如何？至于拜入青阳，我可以直接帮你求个俗家弟子的身份。这也是应有之意，如此一来，叶氏好有个台阶下。” 李道子道：“前辈，难道我修炼这练气心法在青阳也没后续。我修行的只有打坐练气，而且最近进境缓慢了许多。” 道人悠悠道：“你道修行哪有那般容易，十年八载才看得到一点进步才是常态。一朝顿悟，得道飞仙，我辈中人想都不敢想。至于你的心法确实是全部，除非……” 他不禁一顿。 李道子道：“除非什么？” 道人道：“若还有些旁枝末节的东西，只有你去了那个地方才可能寻到。不过嘛，那地方凶险莫测，连贫道都不敢轻易涉足，你暂时也不要想了。怎么样，我的条件你答应吗？” 李道子道：“晚辈想回去问一下红姑的意见，不知可否？” 道人说道：“你倒是小心谨慎，你要问便去问吧，三日之后，定要给我个答复，现在你跟我把眼前的麻烦先处理了，也让你瞧瞧城隍应该做的事。” 咚咚咚！ 李道子忽地听到奇怪的声音，他顺眼望过去，只见义庄中间停放的一口棺木居然被掀开，里面有一具尸体坐了起来。 “僵尸？”李道子心里一毛。 他常年俱在墓地，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僵尸。 那尸体身上长出细细密密的白毛，有两只牙齿十分尖锐，伸出到唇外。一双眼睛也是赤红的，正朝二人张望过来。 有道人在侧，李道子很快定住慌乱，问道：“前辈来此便是为了它？” 道人道：“这家伙刚从荫尸过渡到僵尸，应是有人在背后养尸，那人料来道术短浅，只能借助义庄的阴气来养尸。贫道打算在近日里找出那人，不过我又要急着回山，若是找不到那养尸人，先将这小僵尸毁掉，亦能让那人暂时不可作恶。” 他们说话间，僵尸已经自棺木里跳起。 作为义庄里唯二的两个活人，自然很吸引僵尸注意力。 那僵尸猛地朝李道子撞过去。 李道子见他诡异，不敢沾身，忙转过去。 那僵尸竟而将一段梁柱撞断，引得屋子震动不止。 李道子心道：“这厮力气真大。” 他修炼九转还阳决，体质也远比常人好许多，但力气决计比不上这僵尸。 他怕木剑质地不行，不敢用木剑去挑僵尸。 瞥到地上有一根棍子，随手捡起。 那僵尸极能跳跃，身法却不灵活，再袭击李道子时，又被他闪过去。李道子顺手给了他腰肋一棍。 结果火花四溅，那僵尸竟不吃痛，一掌朝李道子拍过去。 李道子忙地闪身。 他方才被震得虎口发麻，心中知道这僵尸简直跟练了金钟罩铁布衫的武者差不多，不可以常理度之。 “若我会道术就好了。”他心道。 接着便向道人求助道：“前辈，你还不降服它吗？” 道人笑道：“不急，等我把这符咒画好。” 原来道人将之前裹着鸡的黄纸当符纸用，此刻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朱砂笔，对着褶皱的黄纸作画。 李道子瞥了一眼，嘴角一抽，这样画出的符咒能用吗？ 他稍稍一分神，一股腥味扑鼻。 原来僵尸又杀到近前。 李道子来不及，当即用了个擒拿手法，拿住僵尸手臂。 真气也聚集到手掌上。 一股焦糊的味道散发出来。 原来李道子的真气和僵尸一碰，登时像是着火似的。 一股大力将李道子震开，同时那僵尸嗷嗷叫了一声，显然是吃了痛，手臂上的白毛都给烧掉一截。 不过李道子自己也被那大力弄得手臂酸麻，提不上力气。 “我的真气似乎克制它，不过这厮力气真大。” 他忙跑到道人那边，这僵尸古古怪怪，身上万一还有什么尸毒把自己感染了可是不妙。 而且他顺便看了看自己的寿命，就刚才那一下，居然少了一个时辰。 李道子有点心疼自己。 道人道：“这才一个小僵尸而已，今后你当了城隍，要应付的妖魔鬼怪还有比这厉害得多的。” 他将刚画好的符咒交给李道子，说道：“来，你把符纸贴在额头上。” 李道子见道人没出手的意思，只好接过符纸。 反正他借木剑能乘风而行，实在危险跑了便是。 那僵尸力大无穷，跳的极高。 适才吃了痛，居然一跃上撞到屋顶，然后卡在上面。哗啦啦不少瓦片掉下来，再这样下去整个义庄都可能被强拆。 李道子将真气灌入木剑，提气轻身，到了房梁上，然后再一跳顺着天井，上了屋顶。 那僵尸挣扎间，快要脱困。 李道瞅准他额头将符纸贴上去。 一阵金光如同水流般在僵尸身上流转，肉眼可见僵尸的白毛褪去，一双赤红的眼眸也变成灰色，尖锐的两根牙齿也不见，最终成了一具正常的尸体掉下去。 李道子跟着下去。 他瞧这符咒管用，问道：“前辈这符咒能教我吗？” 道人道：“等你当了城隍，一并教你。” 李道子也知道对方不可能随便就传他绝艺，否则很可能有蹊跷，他只是随口一问。 “我明早便去问一下红姑，若是无妨，我便答应前辈，只是我想知道，前辈为何觉得我合适？” “城隍亦是阴司之神，阴气极重，寻常修道人都抗不住，但你不同，你修炼的九转还阳决既是纯阳法门，也能老阴生少阳，根本无惧阴气。而且你手上这口木剑更是降妖伏魔的利器，如此一来你有法有器，只消不是太难缠的妖魔，你都能应付过来，故而我也能放心。” “真的是这样？” “难不成还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老道觉得顺眼？老道这里有一面镜子，你要不自己照一照。” “额。” “说起眉目俊秀，这城里倒是有一位，你今后也少不了和他打交道。” “谁？那位陶然公子？” “你知道他。” “略有耳闻。” “嘿嘿，你得了这木剑，他应该会对你有敌意。” 第9章 面具 李道子问道：“前辈，我亲眼瞧见红姑截了一段梅树枝，尔后制成它，只是不知它到底有多少奇妙，您知道吗？” 道人微笑道：“这有关人家的阴私，我还是不说了。至于它有什么作用，你自行摸索便是，我只能说，你有它，降妖除魔都要容易许多。你也不要怕弄坏它，这玩意除非剑仙苦修百年的飞剑，寻常器物是难以损毁的。” 李道子听道人说，放下心来，同时疑惑，那红姑一招手，梅树枝就断了，红姑岂非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厉害。 只是这样一位人物，为何会呆在小小的锦城。 他点了点头，又拱手道：“还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呢？” 道人：“我初来锦城时，心里有些烦闷，做了许多率性而为的荒唐事，旁人都称我为疯道人，现今功德修满，去了躁郁之气，你便叫我蛤蟆道长吧。” 李道子一愣，干笑着道：“前辈的道号似乎有些别致。” 蛤蟆道长嘿然一笑，接着道：“三日之内，你想通了便到城隍庙见我，若是不愿意，便不用来。” 呱呱一声起。 李道子只瞧见蛤蟆道长身化残影，杳然不知所踪。 他看得心生羡慕，自己确然能借着木剑乘风而行，却哪有蛤蟆道长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畅快。 他心念一起，干脆趁着在荒郊野外，拿起木剑开始练习乘风而行的法门。 练了大半夜，真气耗尽，才把握诀窍，只要木剑和身体贴住，便可以真气交融，无须经过特殊的穴位。 不过这法门归根到底还是属于提气轻身，跟想象中仙师们飞行绝迹的遁法差的很远。 如此，李道子也心满意足。 他练习完毕后，见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先回到家里，打坐炼气一番，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他只觉得精神奕奕，察看自己寿命，居然比昨日还增加了一日。 要知道他近来修行早已停顿，寿命也是一直缓慢减少，何况昨日跟僵尸斗时，还肉眼可见寿命立时少了一个时辰。 “应该是这木剑的功劳。”李道子立即想到。 他胡乱吃了一点东西，也不叫勤儿，径自去了红姑那里。 仍是昨日的路线，到了坊前，居然还是此前的侍女来开门。李道子想起她是个纸人，复又释然，只是心下好奇，不由问道：“你还是昨天的那位姐姐吗？” 侍女点了点头。 李道子本以为她不会回应，此时得到答复颇感意外。 他好奇道：“昨日是怎么回事？” 侍女淡淡道：“主人的朋友跟我开了个玩笑，你不要问了，跟我进去吧。” 李道子便跟着她进去，仍是昨日的池塘边。 只是两只白鹤却不在，不过另一桩事却让李道子吃惊，那梅树居然开花了，开得红艳，暗香浮动，却跟红姑身上的香气一般无二。 他想，红姑身上应是带了这树梅花做的香囊之类。 红姑灵动的眼神比昨日显然多了一分憔悴，她见到李道子来，轻声道：“你怎么沾了一身尸气。” 她一拂袖，香风一过，李道子顿时觉得好似冲了一个热水澡似的，浑身轻飘飘的，干净整洁许多。 他于是把昨日蛤蟆道长的事向红姑说了一遍。 红姑听后，沉吟道：“若能当个青阳俗家弟子，你替他当城隍也是无妨。沈真人刚去不久，青阳形势难说，你此时入门，确实颇多风险，至于他的符术却是一绝，你能学到一二，暂时也够用了。不过你要是做城隍，绝不能轻易泄露身份，否则很容易为你家招灾惹祸。” 李道子问道：“当城隍容易和妖魔结仇吧。” 红姑淡淡道：“你道修行人为何讲究绝情寡欲，因为尘世间是是非非太多，他们求得是得道成仙，又不似江湖人喜欢打打杀杀，故而冷漠自私一点，能少许多麻烦，将更多精力放在修行上。若你无亲无故，我倒是要劝你不入青阳，如此一来一个人无牵无挂的修行能少许多阻碍。只是你现在是这般情况，有个青阳为背景，至少能让那些试图拿你家人做文章的人心生忌惮。但你做了城隍，惹得多是妖魔鬼怪，这些家伙多是不会顾忌这一些。” 她接着叹了一口气道：“因为妖魔鬼怪行事更无忌惮，故而修士们才要除魔卫道，毕竟许多修士还是有牵挂的。而且生而为人，谁没有父母亲眷？当然，那些老怪物的亲故大都离世，故而很少干那些除魔卫道的事。年轻的修士，多是除魔卫道的主力。” 李道子点头，拱手道：“多谢红姑提点，那我便答应蛤蟆道长。” 红姑道：“我再送你一件事物吧。” 她又取出一张人皮面具。 李道子接过面具。 红姑示意他带上。 李道子依言照做。 他往池塘一看，自己脸变得古怪至极，像是面瘫了一样，也无表情。即使眼神，亦说不出的淡漠。 红姑瞧向他，目光多有怀念。 她道：“你手上运气，往脸上一抹，便可恢复本来面目。” 李道子照着她的话做，果然恢复本来面目，只觉得那人皮面具似乎融进皮肤里。 他心念一动，再运气往脸上一抹，又变成之前模样，气质亦随之一变。 红姑道：“你使用面具时，不但容貌会改变，连原本的气息也会变化，这样旁人就认不出你是谁。” 李道子不免感激，他作揖道：“红姑大恩大德，你如果有什么要我效劳的，我一定尽力去做。” 红姑道：“没什么，以你的聪明也瞧出来了，我是因为沈真人才帮你，跟你没半分关系。” 李道子默然。 红姑道：“你做城隍，我那木剑也能派上用场，因此平日里你也不要用了，我教你一口诀。” 只见红姑念了一段咒语，李道子用心记住，随即照红姑的吩咐，集中精神对着木剑念动咒语，那木剑竟渐渐缩小，随后钻入李道子右手手腕。 李道子瞧过去，手腕部位多了一道淡淡的剑形疤痕，长不过寸。 他下意识将真气灌入疤痕里，手里般多出一把木剑。 红姑接着道：“你且去城隍庙找那家伙，免得夜长梦多，今后无甚要事，亦不要过来，我最近得闭关一阵。” 第10章 根脚 红姑这次没有上回那样焦急，直接将李道子送出去，而是让侍女将李道子带到后门。 侍女送李道子出门前，道：“主人还有一事吩咐奴婢告知你，此前你进来的入口，今日之后不能用了，你若有万不得已之事，就到这条街外那株最老的槐树下撮土为香，心中默念主人名号，届时主人自会命小婢来接你。” 李道子点头，问道：“红姑要的那孤本，我怎么交给她？” 侍女一愣，接着道：“下月初三，勤儿姑娘来取法器时，一并带过来吧。到了日子，小婢会去接她。” 李道子应下，随即推开后门，竟是一道水帘，他走出去，又出现在大街上，左顾右盼，周围的人似乎没觉得他突然出现很蹊跷，随即看到了那株老槐树，不知有多少年头了。 “那侍女我以为是傀儡一般的东西，没想到她竟能自行思考，否则也不会自作主张答下我送孤本的话，红姑的本事着实深不可测。她越是厉害，我反而越是难以报答她的恩情了。” 李道子心下计较片刻，还是决定先去了城隍庙再说。 至于红姑的恩情，等他能力大时，总能找到办法报答，现在多思无益。 径自去往城隍庙，过了那大门，李道子忽地一惊。 他仍在城隍庙里，可是里面却空无一人。走进来时，他明明看见有人在打扫神龛。 李道子看向神龛，不免一惊，接着释然。 原来蛤蟆道长穿了城隍的朱袍，此刻高坐神龛上，随后又从神龛走下。 李道子不明所以，好奇道：“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蛤蟆道长笑道：“这是城隍神的结界，自然诞生的，只有城隍神和城隍神认可的人才能进来。你既然决定好当城隍神，过一会你就明白了。” 他取出一枚玉板，上面刻着蛤蟆道长的名字，还有一只蟾蜍的图案。 蛤蟆道长一挥手，玉板上的名字和图案就消失。 紧接着那玉板就到了李道子手上。 蛤蟆道长道：“将你的真气都灌入其中。” 李道子依言照做。 不一会玉板上便显示出李道子的名字，其上也有图案，却是一名青年。 李道子很快脑海里得到许多讯息，心头涌出种种明悟，知道了城隍的职责便是保佑一方平安，赏善罚恶，做得好自有功德，做得不好，便会渐渐失去百姓的信仰，若是锦城百姓再不信有城隍神时，那么玉板就会消失，李道子也会魂飞魄散掉。 从此锦城便是他难以割舍的羁绊，除非他找到下一个接替城隍职位的人，只是下一位城隍做的好坏，似乎也会对他有所影响。 因此选择交接城隍的人要十分慎重。 还有就是，锦城若是不存，城隍神怕也是不能幸免。 只是他也天然得到了城隍神的力量，能够感应妖气以及修行人的气息，甚至看出他们实力的深浅。 但是看蛤蟆道长时，李道子仍是如雾里看花。 不过他已经知道了蛤蟆道长的特殊之处，他不是人！ 蛤蟆道长笑道：“你现在也该知道老道的根脚了。” 李道子拱手道：“道长虽是妖魔，却不是凶恶之辈，只是晚辈有一事不解，青阳道宫不忌讳道长的出身来历吗？” 蛤蟆道长道：“妖魔中也有修功德之辈，修士中亦有十恶不赦的邪魔，只许心是好的便成。青阳道宫要的是来历清白的修行者，老道自小在青阳道宫生长，连他们祖师都见过，青阳道宫自是容得下我。” 李道子没想到蛤蟆道长竟是这般来历，暗道：“红姑当是知道，却似乎也不很尊敬他，看来红姑的来头也不小。” 蛤蟆道长接着道：“你也不用太高看我，我只是痴活些年岁而已，论法力，在青阳大有胜过我之人。当然，你家的事，我也能说合一下。只不过你家须得让出一些利益。比如那糖业和盐业，至少得让出一项，还有就是，除了盘龙丘那份灵地，不要指望能开采巴国别的灵地。就算是你新发现的都不行。” 李道子闻言，沉思片刻，说道：“除了这些苛刻条件，还有别的吗？” 蛤蟆道长道：“那就没有了。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再来招惹你，你替老道做了城隍，他们若是敢主动寻衅，老道自会给他们一个报应。” 李道子听到他这句话，心头稍定，反正城隍也做了，事已至此，便是船到桥头自然沉都是没办法的事。何况目前看来，他没吃亏，反而都在占便宜。 李道子道：“那就多谢道长了。” 蛤蟆道长又取出一本经书，说道：“里面都是些修行界的常识，还有一些符术，你可以照着修炼，咱们今后有缘再见。” 他说完话，人就从李道子眼前消失。 李道子虽然成了这城隍庙结界的新主人，却也只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波动，根本把握不住，那波动就消隐无痕。 这等法力，李道子如今是望尘莫及。 他下意识看了下自家的寿命，登时神色大变。 “原来他寿命比之前少了四十年，原本他可是还有八十年的寿数。” 李道子脸一黑。 好一会，他才心绪平缓。 用城隍的神力聚来一盆清水，看了自家模样。 李道子心里安慰自己道：“还好不是直接老四十岁。” 只是当了城隍神，让他寿命短这么多，李道子实在意外，早知有这等弊端，他未必会答应下来。 难怪蛤蟆道长如此干净利落，而且还保证不会再有人找他麻烦，这天上果是没有掉馅饼的事。 “红姑未必知道此事。”李道子回想起红姑待他，着实没话说，应该是不知道内情的。 而且不当城隍神，肯定很难知道其中细节。 李道子同时发现，自己寿命还在不断流失，比寻常人的流逝速度快上一倍，也就是说，如果什么都不做，他剩下四十年出头的寿命，可能二十年就得告终。 他顿时生出危机感。 “首先得弄清楚寿命流失的缘由才行，如此方能对症下药。”他到底修道了好些年，心神定了下来，开始思量对策。 “是了，我倒是忘记这一茬，我能准确知道自己短了多少阳寿，而蛤蟆道长即使知道当城隍减寿，也不能知道得像我这样清楚吧。算了，以后再见面时，当面问他。” 他开始用心琢磨身体的状况。 发现原本沛沛洋洋的阳和真气多了一丝阴郁，这是以往没有过的。 第11章 符术 李道子很快弄清楚阴郁的来源。 原来得自城隍的神力便藏在上丹田泥丸宫，自上而下，好似降甘霖似的，要遍及全身。如此自然而然就侵袭了原本游走全身的纯阳真气。 他明显感觉到神力对骨骼血肉的腐蚀，这才是导致他阳寿减少的根本原因。 而原本修炼的纯阳真气，却是能滋养血肉骨骼，故而可以使修行人延年益寿。 他开始调动体内的纯阳真气，忽地发现一件事，他现在操纵真气，竟有种随心所欲的感觉。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神魂竟比过往强大许多。 “这是神力的作用？”李道子忽地明悟。 他心中一动，开始驱使纯阳真气行功周天。 不过盏茶功夫，李道子停止运功，面露喜色。他行功速度比以往快了数倍，盏茶功夫已经行功数个周天，而且丝毫没感到疲倦。 再细细观察真气，原本近乎停滞的功力有了新的突破，纯阳真气变得比往常更精纯了。 李道子再次察看自己的寿命，流逝的速度俨然已经止住，还隐约增加了一点。 李道子长舒一口气，总算找到办法遏制这个弊端了。 同时他亦有所悟，城隍神不应该由活人来担任，那神力损害肉身，却可以茁壮神魂。 神道神道，修的不就是精神吗？ 只是蛤蟆道长是不是也肉身受到了损害，或者因为他是妖魔，故而没有事，更或者有别的办法解决？ 对方显然还有许多没交代的。 “也罢，先看看他留下的道书。” 李道子此时除了半块心病，开始观看蛤蟆道长留下的道书。 前面都是一些修行界的常识，有的李道子知道，有的不知道。 比如青阳道宫的上士和中士，这是道宫内部的称呼，大体是里面仙师的级别。 整个修行界对修行的划分又有不同。 最底层刚入门的修行者，都可以称呼为道士，这样人物的强弱以修为是不能判别的，实力存在较大差异，修习功法、道术和法器对实力的影响很大。 道士再上一层便是仙师，这是真正登堂入室的修士，在各国都是不可小觑的人物，即使没有拜入拥有洞天或福地的宗门，亦拥有一块上佳的灵地修行，甚至可以开创一个小的修行门派。 青阳的上士和中士都是仙师这层次的人物。 仙师之上的真人便必须得出自洞天或者福地，因为没有洞天福地加持，根本修行到这一步来。 青阳道宫作为巴国最大的修行宗门，便拥有自己的福地。 因为把持着福地，故而青阳道宫牢牢站在巴国修行界最顶端的位置。 至于真人之中，还有最顶层的一小撮人，无论是功法或者法器以及修为道行，都是真人之中最顶尖的。 这类人便是天师。 天师已经是近乎陆地神仙般的人物，只不过不能长生不老而已，但无论何国的国君见到天师，都得礼尚有加。 天师之上便是真君了。 真君唯有洞天方可出现。 天下列国也只有七十二福地，至于洞天，那已经是传说中的事，至少李道子所知世界的范围内，还没有哪个宗门拥有洞天。 至于上一次世间出现真君，已经是千年前的事，具体事迹，都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仅仅留下不知真假的神话。 蛤蟆道长留下的道书补充了李道子对修行界常识的认知。 “想成为真人，最终还是得成为青阳道宫正式弟子方可，我以前还是想简单了，以为只要觅到灵地就可修行，或者拜入有灵地的宗门便可。原来必须得有福地加持，才能晋升真人。” 李道子之所以想成为真人，最大的缘由便是真人至少可以活上三百年。真人之下的修士，再如何延年益寿，至多不过二百年就得消散尘土中。 “我现在离真人还有十万八千里，总之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却不必着急，且看看当城隍神对我修行还有其他帮助没有，届时再做详细打算。” 他接着查阅道书后面记载的符术部分。 符术可不是简单的画个奇异的符号在黄纸上便可，而是由四个极为重要的部分构成。 这分别是“符咒印斗”。 符可以沟通天地间的气息，而咒是自身强大精神的体现。 一般而言，符术的施展只要有符和咒便足够用了。 只有更高级的符术才涉及到“印”和“斗”。 但凡涉及“印”和“斗”都威力极大，道书里一再强调，不可轻易使用。当然李道子没机会使用，因为这道书根本没记载“印”和“斗”的具体内容。 怕是青阳道宫里才有。 光是最简单的符和咒都无比深奥，蕴藏的原理，李道子根本一时间难以理解。 “我先从最简单的‘疗伤符’学起吧，不过这里没材料，回家让人准备好，再开始练习。” 这是有妖魔鬼怪的世界，光延年益寿还不行，还得有护身的手段。 他是亲眼见到了那僵尸的，蛤蟆道长还说过其背后有养尸人，足见锦城不是那么太平。 李道子和这些异类争斗的经验较少，如今又当了会经常和异类接触的城隍，保命手段自是越多越好。 他心念一动，人出现在结界外。 仍是城隍庙，此时已经深夜。 四周悄然，忽地起了打更声，李道子看向那更夫，心里一奇。 原来更夫的姓名和籍贯直接出现在他脑海里。 神力忽地消耗一些，接着还出现了更夫这几日遇到的人和事。他身为城隍，辖地的百姓皆可以说是他的子民，生死祸福他都有评判的资格。 李道子收回注意力，心道：“明日到处转转，且看看城隍还有哪些特殊的能力。” 他当了城隍，获得了许多信息，但有些隐藏能力还不甚明了。 不过这种能力着实新鲜，心里甚至油然而生出一种主宰的感觉，除此之外，还有些对生灵的怜悯和慈悲以及一种责任感。 第12章 墨梅 回到家里，李道子直接睡了一觉，还做了个梦，自己成了一尊至高无上的神祇，九天十地都归自己统辖，自己只动了一个念头，那叶家便遭了报应。 大梦初醒，西天尚有残月。 李道子却精神奕奕，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习惯性地观察身体，九转还阳决又进步了一丝丝。 大约是神魂太强大的缘故，修为任何一点细微的进步都能察觉到。 再看寿命，又开始流逝。 体内的神力竟也增长了一些，却是虚空中有股莫名的能量注入体内直接化为神力，不需要任何炼化。 他心下明悟，这是香火愿力。 李道子不禁苦笑，自己还是想简单了，除非时时刻刻练功，否则根本没法抑制住他寿数减少的趋势。 如果是旁的神灵，只盼香火越盛越好，李道子想法却完全不同。 他只求这香火愿力来的再少一些。 其实当神灵同样可以活久一点，从道书得到的讯息来看有不少城隍土地山神都是阴魂担任的，只是如此一来，就得永远羁绊在本乡本土。 因为阴魂是没有肉身的，除非走鬼仙的修行路数，不然一旦失去神灵的身份，没有神力护持，很快就会被修士或者妖魔收服，沦为奴仆，甚至被人拿来炼器或者炼丹。 总之孤魂野鬼最是凄惨不过。 便有些怨气极大的厉鬼，亦是在报完仇之后早早投胎去，不敢在尘世多做停留。 打了一套从医经总结出的养生拳，活动气血。 一套拳完毕，就有家仆送来热水和毛巾。 仆人瞧向他时，显然很是畏惧。 李道子起初有些不明所以，略作思忖后才明白，自己当了城隍，气质上一定有些变化，他回屋对着镜子观察自己许久，反复试验，慢慢让自己气质变得平和。 这是他长期钻研医经得来的本事，人的气质和气色其实关系不小，并非一成不变，只要掌握其中诀窍，明白脸部一些肌肉对气质的影响，便可以随意转换外在的气质。 比如那些出名的优伶，大都是此中高手。 可以是力拔山兮的英雄豪杰，亦可以扮成秀气的闺中女子。 “三哥哥是又要出门吗？” 勤儿的声音恰时响起。 李道子摇头。 她嘻嘻一笑，说道：“三哥，要不我来给你梳头。” 李道子尚未回话，勤儿已经拿起梳子替他打理头发。他从镜子后看到少女的黑眼圈，心下多少有些疼惜。 定是少女吩咐了下人，一旦自己醒来便通知她。 故而她才这么早就过来。 “这孩子担心家里，晚上估计也没睡多久。” 少女仔细地替李道子打理头发，手法不甚娴熟，却小心翼翼，镜子里两兄妹眉目着实有些相似，只不过少女的五官实在太过精致，像是山中的精灵，眼角还有一颗小痣，非但没有破坏她五官的美感，还有种画龙点睛的感觉。 而李道子除了眉目和少女相似外，其他地方着实逊色不少。 李道子瞧着镜子有些出神。 勤儿终于打理好李道子的头发，见他盯着自己镜中的影像出神，便知道李道子在想什么。 “三哥在想娘亲吗，爹爹也说我和娘亲很像，可是勤儿都没见过她。” 李道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哥哥以后再也不和你闹别扭了。” 勤儿楞了一下，又小声道：“真的吗？” 李道子道：“哥哥不好。” 勤儿道：“不，哥哥是最好的哥哥，勤儿也会是最好的妹妹。” 李道子微笑道：“告诉你一件事，李家的麻烦基本已经解决了。” 勤儿喜不自禁道：“我就知道哥哥能帮李家度过难关的。” 她对李道子打小都很崇拜，根本不怀疑李道子会说谎。 李道子道：“尘埃落定就在这几日，届时在下月初三你拿了法器后便去妙相庵吧。” 勤儿点头。 其实若不是李家出了事，她确实很想早点去妙相庵。因为她已经到了嫁人的年龄啦。她不想嫁人，只想永永远远做李家的姑娘。 可是她从没有想过另一件事，别家的父母到她这个年纪，早就到处打探哪家有好男儿可以配上自家的掌上明珠。 偏偏李家大老爷从没提过这些事。 李道子记起另一件事，那就是得创造一个孤本出来啊。 红姑待他着实不错，这个孤本他要造的尽心尽力才行。 好在李家不缺乏手艺人，离下月初三还有十来天，总归是够了。 想到就去做，都来不及吃早饭，李道子便吩咐李伯去找匠人，然后出门闲逛，开始探索城隍的能力。 勤儿很想跟他出门，李道子却是回绝了，因为小丫头身体不太好，李道子还特意给她开了个方子，要她按时服用。 李道子在外面暗自使用城隍的能力，发现那些外地人，他便不能一眼看出其籍贯姓名，唯有本乡本土的人才会让他获得具体信息。 而且越是繁华的地方，动用神力越难，似乎人气对神力有抑制作用。 他渐渐下意识到了僻静的巷子，这里是锦城古玩字画交易的地方，李道子现在神魂何等强大，观察力自是非常人能及，瞧得出许多古玩说不定诞生都不足半个月。 那些做得几乎以假乱真的古玩，在他仔细观察后都能发现破绽。 这份敏锐用来做官审案，怕是很难有冤狱。 李道子随意走进一家古玩店铺，见到一副梅花水墨画，心中一动，“红姑喜欢梅花，我要是送她一副上品的梅花画，她应该会喜欢。” 掌柜以为他看上这幅梅花图，便在一旁吹嘘道：“这是王大家的画作，绝无仅有的孤品，公子若是喜欢，可以出个价。” 李道子道：“掌柜，你这还有其他以梅花为主的画作吗？” 掌柜道：“这已经是最好的了，不过嘛？” 李道子扔了他一粒碎银，淡淡道：“我不想听废话。” 掌柜见钱眼开，说道：“这画是好画，确实没保存太好，我这里有一副新画，虽然不是当今大家所作，可是画工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小人本来打算自己收藏，既然客官有要求，就拿出来给你看一看，不过此画是小人心头好，着实不能割让。” 李道子道：“先把东西拿出来，我看是不是好货。” 掌柜于是去了店的里间，过了好一会才捧着一幅画出来，他小心翼翼在桌子上展开。 白纸上，赫然画着一枝水墨梅花，除此之外别无余物。 李道子起初还不在意，稍稍注目一会，心头却越来越惊。 “这墨梅……” 第13章 异变 原来这墨梅竟是一笔勾勒而成，绝无赘笔。且跟蛤蟆道长所赠道书的符术韵味一脉相承。 说这墨梅是一道符，也没什么不对的。 掌柜见李道子注目良久，得意道：“公子，这画如何？” 李道子好奇道：“你这画从哪里来的，何人所作？” 掌柜刚想回话，就有人淡淡道：“这画只是暂时抵押给你，你怎么拿出来给外人瞧。” 李道子不由望过去，说话的人长身玉立，五官清秀至极，手里拿着一根玉笛，腰间挂着一口青玉葫芦，教人见之忘俗。 数串铜钱铛铛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钱还给你，画我拿走了。” 那人收起画，直接离去。 掌柜只好悻悻收了铜钱，他看得出李道子是个豪客，本以为能发一笔财，哪知道正主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道子亦不再理会店家，直接追出去。 眼见那公子出了巷子，李道子本以为对方会不知去向，哪知道刚到巷子口，那人就在外面等着他。眼神不住往他打量。 “能喝酒吗？”那公子道。 李道子迟疑一下。 不等他回答，那公子便解开青玉葫芦，往喉咙灌了一口酒，又将葫芦丢给他。 李道子见他行事利落，又心想我也不是常人，何必扭扭捏捏。 他拿着葫芦喝了一口。 当然他也不是一股脑灌下去。 先是由舌头一抿。 他医术高明，而今神魂也强大，一下子使出这酒应是没毒，放心入喉，只觉全身上下都被一股暖流淌过，说不出的舒服。 李道子知道这是好东西，却没有贪恋，直接将葫芦还给对方。 那公子道：“你倒是小心谨慎，只是既然求稳，何必接我的酒，更不该胡乱追我出来。” 李道子见他语气，心底忽地生出股明悟，道：“你是陶然？” 那公子道：“上次见你，觉得你稀松平常，不过现在倒是觉得你有点悟性。” 李道子道：“陶公子之前见过我？是了，上次在红姑那里吧。” 陶然道：“哼，你叫什么名字。” “李道子。” “原来如此，难怪她对你这样好。你想要这墨梅图吗？” “陶公子作此画是为了送给红姑么？” “上次见她时，惹她不高兴，所以作此画向她赔罪，后来又见了这青玉葫芦，当时没带钱，便将画作抵押给那店家，还好我来得早，不然就给他卖出去了。” 李道子见他言语之中虽有对自己的不满，却还是好说话的人。 “他本事定然不小，可买卖也公平，着实难得。” “我要这墨梅图也是打算送给红姑，既然陶公子也是这般打算，我倒是多事了。” “你想要拿去借花献佛也不是不行，何况她对我正在气头上，未必肯收我的好意，你只要能帮我一个小忙，我便把画送给你。” “什么事？” “三日后，本城王县令纳妾，届时你去了，我便告诉你。” 他说完就走，却没有施展什么神通道术，只是慢慢消失在李道子视线里，李道子也没追上去。 “这些修道人脾气都古怪得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李道子嘴里嘀咕，心下亦有些羡慕对方的那份洒脱。 他记下此事，回到家叫人打听，王县令果然要纳妾，不过他似乎听到一些风声，显然没请李家。 接下来两日，李道子都呆在家里。 他两位哥哥都给放了，不过却降了官职，暂时也不能回家，而叶氏亦派人来接收李家的盐业生意，但一件事倒是让李道子意外，对方居然付了不少钱，虽说仍不及盐业的价值，却也数额巨大。 除此之外，李道子还收到一份来自青阳道宫的身份玉牌。 如此一来，李家的危机就给安然度过。 他父亲的病亦开始好转，只是父子俩没什么话说。 李道子亦沉浸在符术中。 符道精深，即使照着一笔不漏画出来，也未必成功，还得调制出适合自己的朱砂，以及注入的真气分量。 李道子凭借强大的神魂，琢磨了两天，才制出最简单的疗伤符。此符烧成灰烬，注入清水里，便可以当内服的金疮药用，而且效果极佳。 李道子于是开始着手制作烈火符。 这是修士们常用的一种符，制作难度比疗伤符要大许多，亦十分实用，使用时只要注入部分真气为引子，便可以产生一条丈许长的火龙，大约能持续四五息的时间。 对付一些阴鬼，极有作用。 材料准备妥当，李道子开始凝神画符，忽地心神恍惚，神魂到了一个空空荡荡的地方。 李道子神魂开始自发演练制作烈火符的过程，一遍又一遍。 他整个人渐渐全身心投入这个过程，不停改善自己的手法，从生涩到纯熟，亦不知过去多久。 忽地身子一沉，他回过神来。 再看铺在桌子上的黄纸，下意识拿起朱砂笔，一笔勾勒，并无停滞，一道烈火符便画好。 李道子不用试，都知道这烈火符定是良品。 他瞧了瞧窗外，日头正高，又见屋子里的沙漏仍剩着许多没漏下去。可见他刚才那疑似做梦般的经历，并没有多少时间。 只这一下子，却让他掌握了烈火符的制作手法。 突然出现这种蹊跷的事，李道子第一不是欣喜，而是疑虑丛生。 他再次关注自己寿命，竟少了三天。 “我是用三天寿命，换来了烈火符的制作纯熟？我全神贯注，花三天时间，确实能学会烈火符，但要这般纯熟，怕是还得更久。”李道子心底沉思道。 “这倒是一件好事，我尽心学习制作烈火符也要浪费三天光阴，且所得不会比现在多。但这其中有什么原理呢？” 多年来他身上都没有这种奇妙的能力，而且制作疗伤符时也没有，现在突然就有了。 李道子说不出所以然。 他又开始去看其他的符术，有明烛符，回春符…… 都是基础的符术。 以他强大的神魂，要将这些不同类别的符术学完，也得半年之久，而那些普通修行人，跟他一般修为的话，怕是要好几年，甚至还得耽搁修行。 只是李道子半日不到，就将这些符术掌握了。 代价便是李道子半年的寿命。 “现在让我去捉鬼捉妖，未必有多厉害，可要是拿着一大堆符纸去装神弄鬼，肯定厉害极了。”李道子心下感慨。 同时有点心疼自己少了少年的寿命。不过他没有太过纠结，因为之前当城隍时，直接少了四十年寿数，多的都出去了，也不少这一点。 第14章 冤情 李道子接下来又画了许多符，大都能一次成功，也有少部分要两三次才能作好。 很难成功的符，大抵都是要配合咒语使用的。 蛤蟆道长给的道书亦提过，即使十分厉害的制符人，制作这类符，亦不可能每次都完成。 最终李道子面前的摆了一沓符纸，大约有三十张。 他真气都为之消耗一空，这还是他大部分情况下都能一次成功的缘故。不过说实话，这些符，大部分都威力很小，而且都是一次性的物事。论价值，确实有价值，却谈不上特别珍贵。 只可惜他目前只能学到这些基础符箓，更高深的符箓，还得另有机缘才行。 其实他不知道，大部分修行门派能掌握的符术比他现在多不了几样，甚至一些小门派，还不如他。 学成一张符的制作方法，只需要年月和苦功即可。 但是要创造一张没有过的符，那就得有高深的修为和智慧了。 知其然和知其所以然的难度，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即使最简单的一张烈火符，亦至少要青阳道宫中上士级别的人物才能明白其运行原理。 将制作好的符收藏好，带在身上。 这时候李道子不禁想起道书里提过的一门道术，叫做袖里乾坤。这得真人级别的修为才能修行，届时便能在一袖之中装下许多东西，出行极为方便。 还有真人凭此术炼制的小乾坤袋，连普通道士都可以使用，乃是修行界最实用的法器，不过价值不菲，往往大宗门的弟子才有。 “沈真人没有弟子，他留下的东西不知给了谁。勤儿还很弱小，他定是不会将那些东西给她的。”李道子心头忽然闪现出红姑的面容，暗道：“说不准沈真人的遗物在红姑那，不过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不可惦记。” 以前他只知道沈真人在青阳地位很高，现在愈发意识到一位真人的影响力不是那么简单的，光是留下的东西，怕都要许多修士眼红至极。 李道子撇开这些杂念，觉得很是疲惫。 于是呼呼大睡起来，一觉又是沉沉，醒来时天色已晚，明月东出，院中的梨花飘飘。 李道子看着小院风景，精神一振。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有闲暇时，该当着人在小院里挖一个池塘。 他这里虽是小院，说实话，面积堪比一般大户人家的宅院了。 李道子处身清风明月里，亦不着急修炼。这段时间，心弦到底紧了一些，今夜准备放松一下。 一朵乌云蔽月，李道子心下有些不喜。 随即听到一阵哭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离得似极远。 李道子不打算理会，哪知道那哭声虽然远，却十分清晰，像是耳边一直有只蚊子嗡嗡叫一般，弄得李道子心浮气躁。 李道子实是不耐烦，便循着哭声寻过去。 他本以为这哭声虽然远，但走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寻到源头，结果到了李宅大门，都没见到谁在哭。 看门的门子殷勤地给李道子提着灯笼照明。 李道子问道：“你有听见谁在哭吗？” 门子摇摇头道：“小人没听见。” 他忙又道：“许是小人耳背。” 李道子道：“我出门一趟，你不要跟人说。” 门子面露迟疑，只是现在家里是三少爷当家，他只好应承下来，心中默念，三少爷千万不要出事。 李道子出了李宅，继续追溯那哭声，不知不觉间回到城隍庙。 他心头一动，忙一抹脸，变了模样。 神力自发流动，李道子外面套上一身朱袍，正是城隍模样。 他走进庙里，却看到一个女子正靠着廊柱哭泣。 李道子低头一看，这女子足不沾地，亦没有影子。 “鬼？” 李道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鬼。 这鬼怎么敢来城隍庙。 李道子一出现，又一招手，将那鬼带进结界里。 “你是何人？”此刻李道子坐在神龛上，自然而然流露出城隍神的威严。 那女子哭泣半响，听到这威严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向神龛，只见那人笼罩着一层神光，忙下跪道：“贱妾何氏拜见城隍爷。” 李道子见她面貌，颇是惊讶，原来她是此前李道子寻蛤蟆道长时见到的那抱着孩子的少妇，此前李道子还借了衣服给她们取暖。 没想到前几日还是人，今日一见，对方已经成了鬼。 不过那时他只是半入门的修士，现在已经成了城隍神，不得不说人生际遇之奇。 见到何氏是熟人，李道子缓和语气，问道：“你是有冤屈？” 何氏道：“贱妾死的不明不白，还请城隍爷为小女子伸冤。” 为死者伸张正义，本也是城隍神的职责。 李道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心下更有些新鲜，此前的恻然亦隐去一些，详细向何氏询问她到底是什么冤屈。 一番盘问下，李道子才知道，这何氏竟是本县王县令的外室。本来县令都是流官，正常都不带家眷，故而纳妾都是正常事。只不过何氏原本是个寡妇，王县令下乡访查民情时遇见，心头一热才带了回去。 可是对方当时新寡，王县令要是急不可耐将其纳妾，不免惹来风言风语，故而低调地将其收为外室。 那何氏夫君原本就是独子，死了之后，在王县令安排下，她夫家自兴不起风浪来。 何氏跟了王县令，倒也安逸。不出一年便生了个儿子，不过她到底是乡下女子，除了一身姿色，别无取悦王县令的地方。 即使为王县令生了个儿子，这几年下来，王县令亦对其日渐冷淡。 近来王县令有了新欢，对她更是常常打骂，就在前日，更被王县令即将纳取的小妾毒死。 那王县令知道后，还命人遮掩，反而让她儿子认王县令即将纳取的小妾为娘亲。 她怨气极重，想要报复。 可是那王县令这几日都在县衙，而且是朝廷命官，她纵然身化阴鬼，亦奈何不得。报仇不成，她就想到来城隍庙伸冤，只是不见城隍爷出现，便只得在庙里哭泣，祈求感动城隍爷，使其显灵。 第15章 功德 李道子听完后，将何氏的话细细捋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破绽。而且她现在只是刚死没多久的阴鬼，更无胆量在城隍神面前说谎。 他心下已经信了七八分。 而且陶然约了他明日去王县令的宴席，正好借此一探究竟。 李道子道：“待本尊查明真相，自会还你一个公道。你为阴鬼之身，不适合随意走动，便先在这里待着。” 他点出一指，何氏飘飘然进了一个洞口。 原来城隍庙结界五脏俱全，亦有专门看守阴魂的阴间。 许下诺言后，李道子心头生出一层阴云，他随即明悟，既然答应给何氏伸冤，若是做不到，就会有反噬。 他心道：“这当城隍和当官差不多，宁愿不做事，也要少犯错？” … … 王县令为本地父母官，哪怕只是纳个妾，一摆席，县里的豪强三老能来的都来了，即使没来的，亦派人送了重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而李道子本是不速之客，但一发名帖，县令的幕僚觉得不好处理，便去见了王县令。 王县令本来见是李家三公子，不欲有过多攀扯，又想起主吏掾昨日提过的一段公文，两名锦城籍的李家公子最终只是被降职，料来李家这道难关算是过去，即使大不如前，却也是本城地头蛇，他还有一年任期才满，何必在此关头得罪本地一大豪强。 他对幕僚道：“本官亲自出去迎接。” 王县令想到之前没派人请李家，如今人家不请自来，或是有意示好。既然不能过于得罪，如此亲自出迎，应当能打消之前的芥蒂。 此时李道子入了大门，正和县里的豪强们言笑晏晏。 王县令在旁人指点下认出李道子。 众人见县尊过来，纷纷见礼。 王县令却是对李道子笑道：“早听说李公子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他说话间，心下亦是纳闷，这李道子平日里都没怎么听说过，今日一见，虽然相貌一般，可是这份泰然自若，一看就是个人物。 他为何在李家掩藏至今？ 锥处囊中，其利自现。 何况李道子这般少年人，按道理该早早露了锋芒才是。 李道子亦打量王县令，对方果是一贯能察言观色的人物。 两人互相寒暄。 王县令亦解释为何此前没请他的原因，却是听说李家大老爷重病，不好搅扰。 这理由倒也搪塞过去。 李道子却从王县令身上察觉到一股死气。 他不禁想到那日的僵尸。 王县令和李道子寒暄一阵，便即离开。 李道子又开始和旁人打交道，却始终分出心神，寻找陶然的身影。 很快开始各自落座酒席。 李道子忽地见到两个人，一脸阴晦。 正在酒席上到处乱转。 他下意识往两个人脚下看去，竟是关节僵直，前脚垫着。 那两个人在酒席转了一圈，便进了后院。 李道子借口更衣，寻了上去。 刚到一条小道，四下无人，一人拍住他肩膀。 李道子差点一张烈火符拍出去，定睛一看，发现是陶然。 他定住心神，问道：“陶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在酒席上。” 陶然淡淡道：“我对那些荤腥食物没兴趣，而且也不是来吃酒的，你也发现蹊跷了吧。” 李道子道：“这是怎么回事？” 陶然道：“这王县令贪花好色，以为娶了一个美妾，其实那女子是个养尸的修士，故意借着他的官气躲避仇家。你瞧见那两个死人没，正是那女子的仇家找上门。” 李道子道：“原来如此，陶公子叫我帮忙的便是此事？” 陶然道：“等会她们斗法起来，你把这些符纸贴在那女子的门窗上。” 陶然拿出十数张符纸交给李道子。 李道子接过，发现这十几张符都是画地为牢，乃是土行符，他也会。不过符上的力量比自己画的要强许多。 他道：“这些都是你画的？” 陶然道：“当然，不过你不要指望我教你画符。” 李道子心里一笑，“你不教我，我也会。” 他却不说破，只是觉得陶然说这话时，竟像是小孩子怄气似的，跟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符。 李道子又问道：“那你等会做什么？” 陶然道：“等她们斗到兴起时，我就出手，一举拿下她们。” 李道子道：“她们很厉害吗？” 陶然道：“一般般，对付你倒是足够了，所以你待会等我进去时，就赶紧贴符，然后就跑，我可没闲工夫救你。” 李道子点头。 到此时，他虽然觉得陶然对他态度虽然不怎么样，人倒是个好人。 只是不知道他和青阳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不准两人还能算同门。 接着陶然就带着李道子到了王县令美妾所在的房间，适才那两个人居然躺在房门外，房门大开，吹了一股风。 紧接着那两具尸体就化为粉末。 李道子看得一惊，心想这养尸人的手段还挺厉害的。 现在他大抵猜到蛤蟆道长说的养尸人应该就是这个美妾。 尸体化为粉末后，有人阴测测道：“你这销魂蚀骨风倒是有些火候了，直接把我两个小鬼弄得灰飞烟灭。不过你现在手上没僵尸，拿什么跟我斗？” 一个大水缸从天而落，在地上打转，片刻间就闯入房门。 随即房门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约莫等了半刻钟，陶然化作一阵清风，钻进房间。 李道子知道该他动手了，他将房门关闭，迅速贴上那些画地为牢的符纸，一阵黄光亮起将整个房间裹住。 里面的嘈杂声亦变得细微许多。 紧接着听到一声冷哼。 李道子却是没走，那房门猛地被撞开，一个破了的大水缸挤出来，却被黄光卡住。 那水缸翻转，一个黑胖矮子钻出来。 看到李道子，就凶神恶煞扑杀过来。 李道子见状忙丢了一沓符纸。登时燃起熊熊大火。 顿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 那黑矮胖子却是没有被烧成焦炭。 火焰持续一会就消失，黑矮胖子倒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 不一会翻出白眼。 这时李道子耳边响起轰隆一声，“除恶即是行善，得功德一百。” 一阵金光自灵台冒起，浑身似泡在温水般，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第16章 青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视火间，李道子来不及细细体会，房门已经打开。陶然从里面施施然走出来，不过身上却有些血迹。 李道子往里面一看，却见到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那当是县令的美妾了，楚国赶尸世家钟家的人。 李道子面前那口水缸破裂，焦糊的皮肉味道赫然来自一只穿山甲。 陶然见状惊讶道：“你居然有这么多烈火符。” 李道子谦虚道：“会一点符术，平日在身上准备了一些。” 陶然点头，说道：“刚出了一点意外，要是把你害死了，我虽然能出口气，却也不好向红姑交代，这样吧，那水缸是件法器，虽然破损了，还将就有点灵气，你可以带走。” 他一挥手，那水缸滴溜溜一转，变得只有巴掌大小。 李道子问道：“这怎么善后？” 陶然淡淡道：“没事，那小县令兴不起风浪，你跟我走吧，等会自然有人来收拾残局。” 李道子亦知此地不可久留，等会要是让人瞧见他在这里，有理都说不清楚。 他看了那穿山甲一眼，真是好肉。 这成精的妖魔吃起来，会不会能延年益寿。 陶然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说道：“它身上都是毒液，你吃了，这辈子就没了，不然，你试试？” 李道子讪讪一笑。 两人穿墙过户出去，陶然将那巴掌大的水缸丢给李道子。 他道：“以后不用来找我，我可不怎么想看到你。” 李道子眼见得陶然远去，暗道这真是个怪人。 虽说陶然嘴里有点嫌弃他，但还真没拿他怎么样，对了，那副墨梅图还没给呢。 李道子摇摇头，拿着小水缸回去城隍庙。 他一到庙门前，忽地瞥见门口有一画轴，上还有一股无形气息波动。这是很弱的禁制，李道子没费什么力气就破去。 展开画轴，竟是那墨梅图。 李道子心下明白，那陶公子原来知道他是城隍，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兴许是蛤蟆道长交代过。 李道子没有多想，直接回结界，变回城隍，将何氏提出来，告知她那美妾已经死去的事。 何氏千恩万谢后，李道子又接受到一点金光，以及一道讯息。 “辅助青冥司为善人何氏伸冤，得功德三十。” 李道子得片刻神清气爽，心下愈发疑惑，这功德到底从何而来？他抓住关键词——“善人”。 照这个意思，若是何氏不是善人，兴许就没功德了，或者会少很多。 他再察看体内，经脉竟变坚韧了些许，真气亦变得更加纯粹。而寿命居然增加了一个月。 而城隍神的神力亦有些微增长。 “降妖除魔，伸张正义，看来都可以增加功德。我才得了一百多功德，便有如此好处，蛤蟆道长说他修了十万功德，那他得到的好处怕是难以想象。这么看，功德是大有妙处的东西，为何蛤蟆道长不继续修？”李道子有些不得其解，但暂时看来功德有好处没坏处，只是脑海不时接受到的讯息颇有点怪异。 李道子回过神，看向何氏。 何氏此时颇有些欲言又止。 他道：“你还有什么事？” 何氏磕头道：“城隍爷，贱妾想回去见一见我那孩儿，还请你恩准。” 李道子点头，说道：“今夜你回去给你儿子托个梦，然后就自去该去的地方。” 何氏点头，道：“多谢城隍爷的恩典。” 李道子道：“现在还是白天，你就呆在这里，晚上我自会施展神通送你去。” 城隍神天生就有托梦的神通，亦可以帮阴鬼托梦，了却心愿，从而超度往生。 当然厉害一点的阴鬼，或者执念很深的，亦能自行去托梦。 不过何氏如今仇恨已经报了，执念消去不少，即使是去给血亲托梦，亦多少有些吃力。 李道子能帮她，她自是感激不尽。 李道子就让何氏在一旁呆着，自己便坐在神龛上闭目打坐。 九转还阳决的真气不住流转周天，包裹城隍神力，负阴而抱阳，好似推石磨似的。 李道子总觉得他要压榨出一点东西，才能功行圆满，可是行功许多周天，精神都耗去不少，感到疲惫，仍是心里空了一块。 他知道不能强行修炼下去，于是收功，算算时辰，已经是黄昏。 他闭目养神，等到精神恢复，便带着何氏去她居住的宅院，施展神通，令何氏的儿子昏睡，随即让何氏入梦。 等了半个时辰，何氏出来。 李道子便念了一段往生咒将何氏超度。 解决完何氏的事后，李道子回到李宅，找人向李伯打听了县衙的事。发现县衙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似乎没人知道王县令的美妾已经死了。 李道子想到之前接受何氏功德时，那讯息里的“青冥司”。陶然话里也提过会有人善后。 难道就是所谓的青冥司将此事收尾？ 陶然应当是青冥司的人。 “青阳道宫在巴国高高在上，但国君应该也有自己的修行力量，这青冥司或许便是巴国朝廷的修行势力。”李道子暗自猜测。 “修行界的水很深，我今后得更加小心谨慎。” 他决心更低调一点，尽量不以李道子的身份出风头。 于是李道子让李伯去帮他买了一座离城隍庙不远的小道观，位置偏僻，平日里也无香火，他决心平时就在那里住下，如此既适合修道，亦能履行城隍的职责。 他顺便又抄了许多记忆里的梅花诗词，印在赶做的孤本里。 等到新的一月初三这日，那红姑的侍女果然前来，李道子将孤本、墨梅图一并交给勤儿，使其送去。 如此李道子又去掉一块心结。 只是和他父亲倒是无甚话说，这也是大多数父子的常态。 一个家庭，若没有母亲，终归要冷清不少。 往后勤儿去妙相庵修行，父子俩接触的时间会更短。 对于李家的产业，李道子亦没有过多用心了，这次的事亦让李家大老爷看得很清楚，即使有泼天富贵，若是没有人靠山，那也是守不住的。 李家不适合再做扩张，除非李道子能成为真正的得道高人。 第17章 二叔 李道子这段时间顺心无事，修行进展亦顺利许多。 他发现了这一点。往常他固然身处偏僻的盘龙丘灵地修行，还有墓地的阴气加成，修行速度反倒是没有如今快。 这可不是因为他当了城隍神。 而得功德是立竿见影有效果，跟打坐练气无关。 “情定，性灭，灵空，心静。我烦恼减少，自是更贴近这修行四要，所以这些日子颇有进境。只是往后修行到底会是什么样子，我现在心里还是没有底。”李道子暗忖道。 他这九转还阳决只是不停练气，也没什么注解，如同摸着石头过河，过得一关是一关。 偏偏这修行功法确实没有什么后续了。 他知道那些仙师具有的可不只是真气，而是法力。 拥有法力才是真正的修道练气士，从而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神通道术，而不是像他这样，只能画一些基础符，看似能装神弄鬼，遇到真正的高人，实是绣花枕头。 别看他现在符术还有点样子，当日蛤蟆道长作符的手段，现今品味起来，才真教人佩服。 因为蛤蟆道长随便用一张黄纸就能画成符箓，且从他记忆来看，那符的笔划歪歪斜斜，按理说都不该有什么效果，可实际恰恰相反，自是蛤蟆道长掌握了那符的神意，如同大书法家落笔，得其意，不拘形骸。 再往上一层，便是草木竹石皆可以为符，甚至虚空作符，心念为符。真到了这一步，就是技进乎道。 其实若是蛤蟆道长知晓李道子如今内心的想法，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李道子没人教导，亦揣摩出符道后面的境界，虽然大体上有些出入，却也万分难得。 这也是李道子和常人不同的地方。 因为时时刻刻都能注意到自己还有多少寿数，他对修道的痴迷远胜过寻常修道士，故而随时随地都在想跟修行有关的事。 且他心怀谨慎，实是做到了大胆设想，小心求证。 故而虽然一个人独自修行数年，亦没有出现大的差错。 当然这也和寿数的变化实是和精气神息息相关，稍有异变，李道子立时就能察觉。 如风起于青萍之末，在开端时，李道子便觉险而避之。 他这份能力对于修士而言，实是无比珍贵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道子潜心修炼，这日城里的家人来告知，勤儿将要远去妙相庵。 李道子已经犯下心结，听后，当即随家人回城。 说来也奇怪，自从何氏之事后，到现在，李道子还没接到什么足够惊动城隍的冤情，锦城治安在最近也变得极好，据说王县令一改懒政的习惯，近日里颇是勤奋。 若是他数年来皆是如此，离任时少不得能捞来一把万民伞。 这对李道子也非是坏事，锦城无事，百姓的信仰亦没有减少，因为会有些人认为这是城隍神庇佑。 当然也没什么愿力增加，李道子亦不想增加太多神力。 因为神力固然有用，对他肉身的损害也是实实在在的，有利有弊。 回到李宅，李道子立时感觉到一股炙热的血气。 到了正堂，便看到一个中年人，正是血气的源头。照着儿时记忆，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那中年人正和李家大老爷李秋胜谈笑，忽地偏过头，正看到迎面进来的李道子。 李道子上前道：“见过二叔。” 这中年人正是李秋胜的嫡亲兄弟，李道子的二叔李秋白。不过他这二叔很早以前就离开锦城，闯荡江湖，没想到今天居然回来了。 李秋白去往的是其他国家，虽然李家经商，亦很少得到他的消息。 只是从李秋白这一身仿佛烘炉般的气血来看，足见这些年对方过得不简单。 武道的修炼向来为修行人所不齿，连儒教中人都瞧不上眼，称之为武夫。但是武道修炼到最高境界，亦能破碎虚空，绝不逊色于天师。 只是这样的武者千年难得一见。 且如果不是近身作战，既是武者实力很强，亦很容易死在修道士的神通道术下。 何况真正有天分的武者一有机会便会踏上剑仙之道。 剑仙剑仙，平生除剑之外，再无余物，乃是修道练气士中杀伤力最大的存在，亦是遭妖魔鬼怪忌惮的修行人。 亦常常因为行事极端，反而难得善终。 李道子见二叔这一身气血非比寻常，不禁有些可惜，因为他觉得二叔应该是有资格走上剑仙之路的。 李秋白叹息道：“我走时，大嫂还在，三郎都还没到我膝盖，一转眼都比我高了。” 李秋胜道：“这次你回来也不要走了，我给你寻个合适的对象，你安安心心娶妻生子，免得以后我走了，你又孤孤单单的。” 李秋白一笑，说道：“大哥，我回来可不是听你这些唠叨话的，家里有大郎他们继承香火足够了，你问三郎，看他是不是愿意娶妻生子？” 李秋胜瞧李道子一眼，欲言又止。 李道子这才觉得父亲真的老了。若是以前，一句逆子怕是要脱口而出。 李秋白道：“你们父子俩还有什么芥蒂不成，终归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大哥，我有话跟三郎说，你先去给我们准备一下酒菜，我说完了便来。” 李秋胜对自己二弟向来疼爱，何况多年未见，更是不会拂他心意，虽然心下好奇，却也立刻就走，正堂空落落的，只剩下李道子和李秋白。 李秋白忽地往李道子肩膀一抓。 这一下突如其来，李道子全无准备，不过他神魂远教常人强横，反应极快，身子一斜，还带有残影。 如此却避开李秋白的擒拿手法。 李秋白微微一笑，继续出手。 约莫攻了十招，李道子都一一闪过。 最后李秋白终于收手。 他含笑道：“三郎没学过高深的功夫，还能避开我这撼岳摘星手，实是难得。” 李道子道：“二叔也没使力。” 李秋白道：“我知你好奇，为何我要试探你的身手，实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但又怕你本事不够，反倒是会害了你，故而试一下你。” 李道子听他语气，便知此事非同小可，心想若是太过危险，还是拒绝为好，也要劝二叔莫去。 李秋白顿了顿，接着道：“我见你第一眼便知你已经是修道练气士，你先不要想着拒绝，此事成功，对你也大有好处。” 第18章 缘起 李道子道：“想来此事极不容易，二叔还是详细说一番，侄儿再做决定。” 他嘴上这么说，实是缓兵之计。毕竟当城隍神，能得功德，效果上来看，不比那些灵丹妙药差，他实是没必要去犯险。 李秋白道：“你倒是谨慎性子，我便与你直说，你二叔虽然是你们修行者不齿的武夫，但一身功夫到如今，亦不能教寻常修道人小觑，可是我毕竟比不得你们修道人，练气长生，好在武夫有转修剑仙的出路。这些年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得了一门剑修口诀，又耗尽积蓄打造出剑胎，眼看要登上剑仙之路，却还少了一件关键的物事。那便是一枚修行有成的蛇精的元丹。” 李道子蹙眉道：“天生万物，除人之外，以蛇精最是灵性，故而蛇精修行要比其他妖魔迅速，本事亦更高强，二叔要对付修行有成的蛇妖更是难上加难。且二叔要炼飞剑，非得以蛇精元丹不可吗？” 李秋白道：“我修炼这门剑诀走太阴炼形之道，那蛇精不但灵性，天生便走的太阴炼形之道，往常修行这门剑诀的高人俱是抓了一条蛇妖，取其元丹，方才铸成飞剑。而且这元丹我不必用完，可将一半精华分与你，届时你修行起来，也能事半功倍。” 李道子道：“看来二叔是非去不可，也找好地方了吧？” 李秋白道：“锦城南去一百里便是清源山，清源山广大，绵延千里，不但藏有灵地，更潜藏许多妖魔，我已经探知，那山里某处便有一条即将化形的蛇妖，蛇妖化形，必遭雷劫。届时我们提前到那里，待其渡化形雷劫时，便一举将其拿下。只是蛇妖行动迅速，若你身手不行，被它近身，很容易出事，我才一试你的身手。没想到你身手比我见过的许多修道人都好。” 李道子没遇见过跟自己差不多的修士，因此这身手也无从比较。但他修行九转还阳决，确实有增强体质的效果，他以为别的修道人也差不多，现在看来，似乎跟他预料的有所出入。 他却不知道，修为高深的仙师之流，亦不会让厉害的武夫近身咫尺。就连真人，大都会炼制有六丁六甲，随时护卫自己。 而剑仙兼具修士和武夫的长处，因此杀伤力最大，不但妖魔忌惮，连修士亦不例外。 只是剑仙手段单一，若杀人放火，倒是拿手，却无正常炼气士那般多的神通道术，而且性命交修一口剑，如果飞剑受到损伤，其本身亦要大受影响，常年争斗下，会留下不少暗伤，以至于剑仙少有长寿者。 再者，剑修之道，锐气最盛，若是畏惧争斗，只会裹足不前，故而剑修是不得不争，乃是一条一往无回之路。 李道子道：“二叔，虽说妖魔大都作恶，但也有良善之辈。若是只为了修行，便取其元丹，我等反倒是恶人行径。你要害那蛇妖前，可知道它是否滥杀无辜，有伤天和？” 他做了城隍神，心中善恶更是分明。且蛤蟆道长有句话他甚为赞同，妖魔中也有修功德之辈，修士中亦有十恶不赦的邪魔，只须心是好的便成。这也是青阳道宫的宗旨。 若是他胡乱杀妖魔取其元丹，给青阳道宫知晓，说不准会耽误他日后进青阳道宫。 且这次叶家虽然咄咄逼人，却也知机，进退有据，足见修士不当是一昧恃强凌弱。他这二叔，行走江湖，习惯了拳头大是道理，可是修行界未必只有这个道理。 李秋白道：“你这话甚是迂腐，那蛇精在山中肯定进了不少血食，说句危害山林，绝不为过。何况你平日就不杀生，不吃肉？我等为人，不残杀同类便非作恶。而且那蛇妖终是妖魔，即使从前不杀生，可化形之后，混迹红尘，说不准就会兴风作浪。你帮我，既有利于自己，更说不定能防患于未然。要知道这锦城离那蛇妖洞穴不远，它化形之后，很有可能来锦城，为害一方。” 李道子心道：“它若来锦城害人，我收了它定是一桩功德。只是二叔说的也不无道理。” 李秋白见李道子仍是迟疑，道：“修行人见性明心，最忌犹豫不决，你要去便去，不去也给我个答复。” 李道子终是觉得这样行事，着实有违本心，他道：“二叔，我还是决定不去了，你去时，注意安全。” 李秋白道：“三郎，我也不说你让我失望，只是你扪心自问，李家这家业便来得干净吗？” 他以为自己大哥经商能攒下这么大家业，少不了许多狠辣手段，故而口出此言。却不知这又勾起李道子另一桩心事，李家能得盘龙丘灵地，他李道子能得沈真人传授炼气法，皆是跟他母亲之死有关。 虽说他已经释怀这桩事的根源勤儿，但自己着实问心有愧。 李道子不由心中郁气横生，他再看李家诸般事物，心头更生厌憎，也不再理会自家二叔，径自走出正堂。 此刻勤儿在外面，她见李道子出来，忙道：“哥哥，爹爹已经准备好酒菜，你和二叔跟我去用饭吧。” 李道子看了勤儿一眼，心头复杂万千，却仍是不理会，奔走出李宅。 他心头郁气越来越重，饶是神魂远比常人强大，此刻也不禁真气失守。待李道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内息已经乱哄哄的，根本收拢不住。 全身的真气只在经脉里乱窜，即使他狂奔，亦宣泄不了丝毫。 原来他修行的九转还阳决是最正宗的炼气法门，多年修行下，全身不知积蓄了多少纯阳真气，往常在墓地有阴气镇压，后来他又成了城隍神，神魂变强，且神力属阴，亦将身体潜藏的纯阳真气压制住。 可是他得了功德，且前些日子修行比以往顺利，却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由纯阳真气而来的心魔亦暗自增强。 今日被李秋白说动心事，心魔陡出，身体潜藏的纯阳真气也被勾引出来，终于导致如今的结局。 真气乱窜，好似洪水冲开堤坝，最终不免要走火入魔而亡。 李道子饶是能看清自己寿数，觉察身体变化于细微，可这番变故却是毫无征兆可言，哪里能从青萍之末观察风起。 一时间他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消解此劫。 他谨守灵台清明，在狂奔间，撞断了一株大树。 吃痛之下，灵光一闪。 “当日那侍女曾言，若有万不得已之时，可以去那条街的大槐树下，撮土为香，寻求红姑相助。” 他得红姑数次相助，虽然小小还了人情，却也不欲再欠。 可是如今情势下，却不得不再次求助红姑了。 李道子分清方向，立即发足往那条街狂奔，身作了一溜轻烟飘在屋顶上，原来他怕撞伤无辜，直接在屋顶上疾走。 最后奋力在大槐树下急停住，连忙撮土为香，心中默念红姑。 他此刻身上更是由于真气乱窜，奇痒难耐，平生所受酷刑莫过于此，却仍是不吭声。 心中默念下，忽地身子一轻，再后一沉，却是掉进了池塘里。 池塘边，红姑刚沐浴更衣，只着了一身红纱，看到李道子一落进池塘，那池水就立马沸腾起来，似远山青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 “按说他还有几年才撞得上这修道练气士第一道大难关，怎么这就遇上了？”她脸上忧色不减，手似兰花朝池塘疾点，顷刻间那池塘就冻住将李道子包裹在坚冰中。 她又呼唤侍女道：“你速速去清源山今暝洞寻我那白妹妹，让她将太阴刺借我一用。此事万分紧急，不得耽搁。” 第19章 白衣 一只白鹤飞起，侍女坐上去，那白鹤口吐青烟，栩栩然，载着侍女远去。红姑又把注意力放在冻住的李道子身上。 李道子人在冰块里，脸色半青半红。 红姑知道他正处于练气士第一道大难关，龙虎交汇的关头，一过去便是登堂入室的修行者，过不去连小命都未必能保住。 “偏偏你修行的是这门传自上古的正宗练气法，除非他死而复生，否则都没有十成把握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好在他当初跟我提过几句，不然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红姑低语道。 她又是一指点出，幽绿的寒光不住射向池塘的冰块，阻止冰块被消解。如果有修行界的高人在此，就会认出红姑施展的是一门高深的神通——冰魄玄光，千年来，练成的人不过袅袅，但每一个俱是了不起的存在。 … … 清源山，一处秀美的山崖前，一只白鹤裹在青烟里缓缓下落，终于脚踏实地。 侍女从白鹤背上下去，这处人迹罕至的山崖上赫然有一座洞府，上有篆文，刻着——“今暝”二字。 洞府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青藤，忽地一动，石屑哗哗落下。 原来那青藤竟是一条巨大的蟒蛇，瞬息间凑到侍女面前，蛇信吐出。侍女不由瑟瑟发抖。 “青儿，别闹了，她是红姐姐的侍女。”今暝洞府传出一阵娇媚的声音，但又有一丝说不出的清冷在里面。 那青色巨蟒往回缩回去。 侍女才道：“奉主人命，前来向白娘娘相借太阴刺一用。” 那声音沉寂了好一会，才道：“青儿化形在即，这太阴刺得借多久？” 侍女道：“主人是用来救人的，具体要用多久，奴婢也不知道。” 那声音道：“红姐姐难得开口，这样吧，我亲自去一趟，合我和她二人之力，纵然那人一脚踏进鬼门关，也当能很快将其救治。” 那声音顿了顿，又道：“青儿，你看好家，且不许出去惹是生非，知道吗？” 青色巨蟒闭上寒光湛湛的蛇眸，挂在洞府上方的山壁上。 紧接着洞府钻出一阵白光，刺破天际。 空中仍是飘荡着那娇媚又清冷的声音，“我先行一步。” … … 红姑正自救治李道子，忽地神色一动，一道白光落在她身旁，却是一位清冷脱俗的白衣少女。 “不过是借太阴刺而已，怎么劳得妹妹大驾光临。”红姑惊讶道。 白衣少女笑吟吟道：“青儿化形在即，却是要用到太阴刺，我怕姐姐这边事务繁忙，届时来不及归还，干脆自己赶来助你一臂之力。” 红姑点头，看着李道子说道：“有你相助更好，这人误打误撞进了龙虎交汇的关口，偏偏修行的是上古正宗的练气法，你们蛇类太阴炼形，和上古练气士同出一源，我以为那太阴刺有正宗太**华，当能帮他，现在你亲自出手，想来效果更佳。” 白衣少女瞧见冰块的李道子，好奇道：“他到底什么来头，累得姐姐这般费心？” 红姑道：“此事不好跟你说，你帮我便是。” 白衣少女笑道：“莫非姐姐动了凡心，我瞧他普普通通，可不如陶公子。” 红姑碎了一口道：“我和陶然只有兄妹之情，倒是你，若是觉得孤单寂寞，可以寻他做个伴。” 白衣少女道：“我一心只想修道成仙呢，教我动凡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红姑道：“我曾经请人给你算了一卦，你有一道情劫，十分难过。所以你这话不要说得太早。” 白衣少女不以为然道：“姐姐难道不知我们蛇类最是冷酷，这情劫肯定能过去的。” 红姑摇头，却没有再劝，情之一物，若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实是不知它的份量。 她道：“先帮我救人吧。” 白衣少女道：“怎么做，姐姐吩咐便是。” 红姑道：“你以太**华打入他体内，中和他体内躁动的纯阳之气，只是这份量不好说，既不能多，也不能少，要恰到好处，使他水火相济不相攻。” 白衣少女犯难道：“我怎么知道要用多大的份量？” 红姑道：“能不能活下来，看这小子的造化吧，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白衣少女道：“那我开始了。” 她走到池塘里，竟毫无阻碍钻进冰块，握住李道子双手。 李道子身上又冷又热，意识模糊，全身也僵住，忽地抓住两只如若无骨的柔荑，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下意识用力。 白衣少女眉头蹙起，心道：“这人好生无礼。” 她心念又转，算了，瞧他也没什么意识，且不跟他计较。 抱元守一，体内的太**华缓缓流出。 李道子不由一声痛哼。 原来她太**华进入李道子体内，好似一滴水溅入油锅里，让李道子体内更加动荡。 红姑到底见识广，道：“妹妹，不能慢慢来。” 白衣少女亦是修为高深的妖魔，登时反应过来，她立时催发出体内部分太**华，暗道：“你的死活看天意了。” 一股太**华涌入李道子体内，他顿时好似身上浇了一盆凉水似的。 同时体内的纯阳真气好似受到挑衅，登时和那股太**华扭打做一团，好似一青一红两军彻底厮杀在一起，难分彼此。 可是交战又十分迅速。 李道子心头那段关于寿数的数字更是在不断下降，眼见要归零，突然一声炸响，李道子彻底昏迷过去。 如果李道子此刻神智清醒，就会发现五脏六腑，全都有不同程度的破裂，但体内新生出一股如水银般的力量正在缓慢滋养五脏六腑，修复损伤的脏腑。 第20章 异香 白衣少女大松了一口气，她修为高深，自是看出李道子已经熬过这凶险关隘，只是心里纳闷，这小子当真是洪福齐天，自己胡乱打出部分太***、华竟是恰到好处？ 她思索间，发现自己体内的太***、华居然还在不住外泄，不由心头起火，这小子是要得寸进尺吗。 还没等她发脾气，从李道子体内又反馈出一股纯阳元气，白衣少女不由发出一个颤音，本来为李道子输出太***、华她大有损耗，可是得了这纯阳元气之后，立时疲乏尽消，道行亦有所精进。 她不假思索，那边红姑已经将李道子从池塘摄出来。 白衣少女不由问道：“红姑姐姐，这小子到底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红姑道：“我也不太清楚。” 白衣少女峨眉微微耸动，心知红姑是不愿告知自己，但这小子体内的元气竟对她修行大有裨益，实是她料想不到的。本以为今次会吃个亏，到头来居然还占了便宜。 红姑素来晓得她玲珑心思，微微一顿，又道：“今天的事，不要跟旁人说。” 白衣少女立时明白，若是天下妖魔知道这小子元气的好处，定是不会放过他，即使有红姑护佑，这小子怕也难以周全小命。 她跟一般妖魔不同，还未化形前就得一位修行界的高人指点，稍稍有些修为后，连血食都不吃，只是吞吐日精月华，一身法力之精纯，连许多大派的仙师都未必及得上，故而明知道这小子的元气对自己大有裨益，亦不动心。 何况白衣少女一心向道，知晓业障越少，成仙的希望越大，可不会为了贪图一时之快，为往后的前途设下阻碍。 她明眸睐过李道子，悠然道：“放心，小妹可不是碎嘴碎舌的鹦鹉。既然此事了结，我便回今暝洞啦，红姑姐姐有空可来做客。” 红姑点头，说道：“你回去吧，我就不相送了。” 白衣少女便身化白光冲破天际。 过了一会，侍女才骑乘白鹤归来。 红姑看了看她，道：“你去叫勤儿过来领人。” 侍女领命而去。 红姑揉了揉眉心太阳穴，瞧着正自睡熟的李道子，暗道：“从今往后的路，都得你自己走了。” 院墙外，一阵笛音飘进来。 红姑一拂手，那池塘化开，一阵清辉自岸边汇聚却是一名清秀俊俏的公子，正是陶然。 他手持竹笛，轻轻拍手，瞧着红姑微微一笑。 红姑道：“你来做什么？” 陶然道：“我来劝你，不要再陷进去了。” 红姑道：“我省得。” 陶然道：“你准备何时走？” 红姑道：“他们要动手了？” 陶然道：“国君已经封玄天宗的幻阴真人为国师，青阳纵然能熬过这次大劫，亦得大伤元气，紧闭山门。你素来和青阳不清不楚，届时玄天宗清算青阳的外围势力，肯定会把你算在里面，到时候我也不好给你求情。” 红姑道：“青阳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 陶然冷笑道：“你别忘了妖魔岭当年和他结下何等大仇，若是青阳大难临头，你觉得妖魔岭会放弃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何况他们这些修道宗门起起落落是常有的事，说不准什么时候再出一位天师，又能横行世间。哪里像我们，若是一着不慎，便得身死道消。” 红姑叹口气，说道：“你会继续留在锦城吧。” 陶然道：“大致还要呆个几年，当然你不要指望我会帮你看顾这小子。” 红姑道：“我当然不会麻烦你，何况修行本来是逆天的事，哪有一路上凭人照顾的。不过这院子我住的有感情了，今后就交给你吧。” 陶然微微沉吟，道：“我知道了。” 红姑道：“此次作别，我只希望还能再见到你。” 陶然将玉笛紧紧抓住，面无表情道：“看运气了。” 他转身离去，竟有说不出的寥落。 红姑知道她这位好友身负血海深仇，否则大可不问俗事，忘情山水，没必要陷身青冥司这泥潭。 各人有各人的结，她自己都是个倔强人，因此也说不出让陶然释怀的话。 又瞧向酣睡的李道子，真是恨不得踢他一脚，“无知是福啊。” … … 李道子从昏睡中醒来，第一眼瞧见的是勤儿。 丫头似已经倦极，一只手撑着后脑勺，不住哈欠。 不过李道子醒来的动静让她清醒过来，她喜出望外道：“哥哥，你醒了。” 李道子点头，问道：“什么时候呢？” 他依稀记得自己去了红姑那里，迷迷糊糊间抓住一只娇软的小手，对方穿的是白衣，又不像是红姑，后来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大致探查了自己体内，竟是说不出的好。 寿数亦定格在一甲子，他甚至能感受到脊柱正不断造出新鲜的血液来冲洗体内的污垢。 浑身上下更有使不完的精力，完全没有重伤刚愈的样子。 李道子还发现自己身体早已经清理过一遍，料来是勤儿吩咐侍女做的。 勤儿道：“哥哥昏迷有一天了。” 他道：“二叔呢？” 勤儿道：“二叔说差点害死你，十分愧疚，决定自己入山采药来补偿你。” 李道子一皱眉，他知自己这二叔怕不是入山采药，而是不死心，继续去寻那蛇妖去了。 他二叔事先不知道自己是修行人，料来必有后手，李道子也不如何担心，问过之后，便道：“等明天，咱们一起再去谢谢红姑吧。” 勤儿失落道：“红姑姐姐已经搬走了。” “额，她们有说去哪吗？” “没。” 李道子不由失望，这次红姑对他实是有救命之恩，他不只是要口头感谢，更想今后能报答对方。可对方搬走，又不知去向，这恩情何时才能偿还。 “若我日后修行有成，总有办法寻到她，报答她。”他经历过这次走火入魔，不欲让自己陷入心结里，故而安慰自己一番。 他穿好外衣，不自觉闻到一股异香，问勤儿道：“你换了香粉吗？” 勤儿脸一红，似是想起什么，忙道：“哥哥，是你自己身上的。” 李道子不由奇怪，他仔细闻了闻，发现正是自己身上的。 第21章 法力 他却不知，救他的白衣少女是有千年道行的蛇妖，李道子得了她部分精元才调和水火，龙虎交汇，迈过练气修道士第一道大难关。但也由此染上对方的气息，身具跟对方一样的蛇香。 蛇妖天生具备魅惑之能，李道子又身具纯阳元气，故而他身上的异香对异性实是有说不出的吸引力。 勤儿还是纯洁少女，自是不知男女之事，却也在闻到李道子身上的异香后，心下羞涩。 此前她给李道子换衣服擦拭身体，那时李道子刚经历一番换血洗髓，身上颇多污垢，那异香还不浓烈，因此她只是心神稍稍荡漾，而今给李道子一提醒，下细又闻了一遍，不由面红耳赤。 李道子医术高明，自是看得出勤儿身上异样，暗道：“这孩子快长大了，今后可不能跟她太过亲昵，不过她马上要去妙相庵学艺，将来见面的机会怕是不多。” 到底是打小疼爱过，现在又放开心结，李道子想到这些，心下免不得有些黯然。 他向来教人看不出喜怒，也不再说异香的事，轻声道：“你回去休息吧。” 勤儿也觉得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忙跟李道子作别，她呆得越久，心跳越快，最后不免落荒而逃。 其实李道子的异香多是潜移默化的作用，只是她自小孺慕李道子，兼之少女情怀作祟，让勤儿不免症状严重一点，用俗话讲那就是犯了花痴。 自来少男少女都大都有过这段时间。 待勤儿走后，李道子才将注意力转回身体里。 体内的真气已经化作水银般的事物，只是教李道子遗憾的是，这水银状的事物大约只有一根头发丝般大小，同往常仿佛河流般奔走经脉的真气不可同日而语。 “这应当是法力了吧。”稍稍失落后，李道子露出欣然的神色。 有法力，代表着他和青阳道宫的那些仙师没有了本质的差距。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算凡夫俗子。 而且凭借法力，他可以去修行那些传说中的神通道术，比如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等等。 当然，他至今也没这些神通道术的修炼口诀。 欣喜之后，李道子开始面对现实。 他随即又打量自身，发现得自城隍的神力居然全都汇聚到中丹田膻中穴去了，而法力游走全身经脉却不去上丹田和中丹田，最后会在下丹田盘旋。 五脏六腑亦远比从前健康，之前继任城隍损失的寿数亦回来许多，堪堪到了一甲子。而神力收束在膻中穴后，亦不再腐蚀身体。 算是替他除掉一个隐患。 “没想到修成法力之后，竟有这般好处。”李道子暗自欣喜。 他却不知不是每个修道人炼成法力都有他这般好处，即使当初修行这功法的沈真人也没有涉及过神道，故而李道子的情况在这世间实是独一无二。 … … 清源山地势广大，其中藏有不知多少妖魔。 但青阳道宫离清源山不远，故而山里成气候的妖魔都识得厉害，轻易不会闹事，免得给青阳道宫的臭道士挖出根脚，最后为人鱼肉。 而偶尔闹事的小妖，便成了一些修行人的目标。 不过若遇到已经化形的妖魔，等闲修道士都不敢招惹。 只是化形妖魔可以用来炼器炼丹，如果有机会，大多没靠山的修行者都会铤而走险去降妖除魔。 山路湿滑，密林里更是不知藏有多少毒蛇猛兽。 一人自湿滑的山路中穿行，健步如飞。而他头上的树冠更是有一道人影飞掠。 不过山路上的人着实轻功了得，没有被拉开。 到了一处潺潺流水的小溪，两人找了一块大青石歇息。 赶山路的人正是李道子的二叔李秋白，而在树冠上飞掠的人却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道士。 山羊胡捻起平日里细心打理的胡须，瞧着周围越来越险峻的山势，从腰间取出一枚铃铛，他拿起铃铛开始向四周探索，当铃铛朝向北面时，忽地响了一声。 山羊胡神色一喜道：“感应到妖气了。” 李秋白道：“是北边。” 山羊胡道：“每个成气候的妖物都有极强的领地意识，正常来说，一片地方只有一个妖物。妖物占的地盘越大，说明其本事越高强。咱们搜了十数里地才感应到这妖气，可见这妖物很有些能耐了，之前得到的消息也是有猎户在五里外发现那蛇妖。足见北边的妖物正是咱们要找的。” 李秋白道：“那咱们先去寻到它巢穴，等它度化形雷劫时，将其一举拿下。” 山羊胡点头，说道：“咱们往北边走。” 两人于是动身，越往北边山势越抖，最后只看到一座高崖。 山羊胡喜道：“你瞧，崖壁上有一条蛇道。” 原来蛇类常年出没的地方，会留下一道痕迹，被称之为蛇道。 李秋白道：“这蛇妖的原形果然不小。” 他瞧那蛇道足有五六尺宽，心下多少有些震惊。 山羊胡道：“料来它就住在高崖上，你我不急着上去，以免打草惊蛇。” 李秋白应了一声是。 他们却看不到高崖上有名白衣少女正隔着云雾注视着两人。 白衣少女神情冷淡，旁边钻出一个巨大的蛇头。 她抚摸青色巨蟒的头颅，淡淡道：“算了，只要他们不上来，我们就不管吧。” 第22章 杀机 李道子复原已经有三日，他父亲李秋胜几次暗中来看他，李道子虽然察觉，却没有主动去见。 但每日的晚饭，父子俩是一起用的。 勤儿因为担心李道子，又留了下来，说要李道子彻底康复才肯走。 这日天气十分恶劣，从晌午开始，天色就十分阴沉。 李道子身为城隍对天象变化很是敏感，觉得这雷雨来的不寻常。到了傍晚，狂风骤起，雷电交击。 这是十年来锦城罕见的大雨。 往北面的清源山望去，全是一条条粗壮的闪电，好似银河般泄落。 大约这雷雨持续了三个时辰，护城河的水都泛涨起来，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倒灌城内。 李道子在这样的天气自是没法安心打坐，他手上是一只巴掌大的水缸，有些残破，正是当日那个穿山甲妖的法器。 李道子之前没找出它的用途，现在有法力之后，再次尝试。这次果然找到了关窍。 原来这法器里有一道禁制，需要用法力才能炼化。 现在他一点点分出自己的法力慢慢炼化禁制，不过进度不是很快，大约还要数日的功夫。 他也用法力注入木剑，却是没找到什么禁制。 但他明显感觉到木剑和他的联系更加紧密，十分喜欢被他的法力温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李道子对水缸禁制的炼化。 “李伯，有什么急事吗？” “二老爷回来了，大老爷让我来叫三少爷速去见面。” 李道子将水缸收回袖子，跟着李伯出门。 尚未到正房，他就察觉到一股死气。 李道子心头一叹，推开房门。 此时他二叔李秋白正躺在床上，身体冰寒，李秋胜紧紧握住自己二弟的手，听到门外动静，瞅了一眼，对李秋白道：“他来了。” 他起身走到李道子身边，拍着李道子肩膀道：“你二叔有话跟你说，我希望你能让他走得安心一点。” 他又轻声道：“哄哄他也好。” 李秋胜出去，关上房门，只剩下叔侄二人。 李道子看见在病床上的二叔，丝毫不见几日前的生龙活虎，神气衰竭，好似一盏随时要灭的烛火。 李秋白看到李道子，说道：“对不起。” 他指的是之前还李道子走火入魔的事。 李道子叹息道：“都过去的事了，二叔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握住李秋白的手，纯阳法力渡入进去，如进一潭死水，丝毫涟漪都惊不起。 李秋白道：“二叔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活不了了，没想到你居然已经炼成法力，看来上次你是因祸得福。” 李道子收回法力，以他的眼力自是瞧出二叔命就在这一时三刻了。 他道：“二叔有什么要吩咐我的话吗？” 李秋白道：“我胸口绘了一段经文，我死后你将它记住，料来对你有点用处。还有，害死我的人是玄天宗幻阴真人的弟子胡青羊。我邀他跟我一起去对付那将要化形的蛇妖，已经找到了那蛇妖的巢穴，没想到他竟用歹毒的手段抽了我一身气血去布置炼魔阵，我纵然心下有些防备，都没想到他会在我们对付蛇妖之前对我下手。 我耗尽最后一丝精血，施展了一门绝命的功夫才逃走，但已经不可能活下来了。我拼着这一口气回来，是希望我身上这门功夫能传下去。那胡青羊是我在别国结识的炼气士，他在幻阴真人那里并不受重用，这次说是想要取蛇妖精华献给恩师，以求博得幻阴真人欢心。我亦知幻阴真人走得也是太阴路数，故而不疑有他，没想到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拿我的布阵。 他现在应该还在和蛇妖恶斗，无论成败，必然大有消耗，短时间应该不会出现。这厮还不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但他如此狠辣，害死我必定想要斩草除根，说不准会查到咱们李家头上。因此我将这段事说与你，不是要你帮我报仇，而是希望你有所警醒。最好……” 李秋白双目睁着，但已经没了气息。 李道子合上他眼眸，知道二叔的意思是让他带着家人远遁。 他轻轻一叹，以他城隍神之能，亦察觉不到二叔的阴魂，想必是魂飞魄散了。 即使二叔不去找那蛇妖，只怕那胡青羊也早已打上他的主意。这般行事狠辣的人物，如果留着，始终是个后患。 “那个胡青羊既然要拿二叔的精血布阵，说明他实力不是很强，蛇妖即使被他打败，只怕那时他也实力大打折扣。我有城隍神的神力，兼之新炼成法力，凭着木剑，应该和他有一战之力。修道士的手段难以估量，如果我不去找他，他说不准仍能追踪到李家，届时我就被动了。现在那家伙怕是不知道，我如果立即赶往清源山，找到他的下落，仍有机会将他除掉。二叔说他不受幻阴真人重视，如果我首尾处理得干净，未必会引起幻阴真人的注意。就怕幻阴真人能通过算卦知道是我害了他弟子。赌一赌了，如果我不主动出击，始终是坐以待毙。” 李道子心知他是别无选择，因为他可以将父亲他们送走，可他身为城隍神如何离开。 他二叔也是不知晓这一点。 “哼，这人行为不端，杀了他说不定也是一桩功德。” 李道子知道自己别无退路。面对这等狠辣人物，对方即使知道他是青阳俗家弟子，只怕会更加决绝来杀他，毕竟他现在只是个俗家弟子，说白了和青阳牵扯不深，将来若是入青阳，地位更高，或许就有了报复对方的实力。 他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来猜测这种人。 他心念一绝，木剑出现在手上，这滔滔雷雨仍是未平息，天地气机散乱，若是杀了那胡青羊，大有可能就此绝了后患。 他向来谨小慎微，却也不乏决断。 当即推开房门，父亲却在门外。 李道子点点头，说道：“我出去一会，你们先别动二叔。” 他也顾不得掩藏手段，法力注入木剑，一跃出了院墙，身形淹没在瓢泼大雨里。 李伯看得一呆。 李秋胜却扭头看向房内已经无气息的二弟，低声哽咽道：“二弟，是你让我见识到这孩子的另一面。” 知子莫若父，他自是看出李道子是带着杀气离开的。 第23章 意外 雨势逐渐不再滂沱，锦城到清源山有一百里，李道子用了一盏茶时光。天上的雷电稀稀落落，但李道子仍能凭借对气机的感应察觉何处受到的雷击最凶狠。 何况那炼气士胡青羊布置炼魔阵，必然会引动天地气机变化。 李道子身为城隍，又修炼最正宗的炼气法，对此极为敏感。不多时他就寻到一处高崖，在崖边一块大青石藏住身，看见一名山羊胡道士抓住一根长幡不住转动，一条青色巨蟒困在长幡边上一团金光内。 他仔细观察，发现那长幡下面还有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纹路，金光正是从里面涌出的。 青色巨蟒在金光里不住翻滚，却仍旧没冲出来。 李道子暗道：“这就是那炼气士胡青羊了。” 他没有立即行动，而是仔细观察。 李道子登时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那巨蟒看似冲不出金光，实则一直有余力，再瞧天上稀稀落落的雷霆落在金光上，威力自然削减一层。 那巨蟒看似受到了雷击，实则靠着金光竟也没有受到太大损害。 山羊胡冷笑道：“狡猾的蛇妖，你以为本道爷瞧不出你在借助我的炼魔阵抵抗化形雷劫吗？” 终于最后一道雷霆洒落，乌云渐渐开始散去。 月光洒出来。 巨蟒不再撞击金光，蛇眸淡漠地瞧向山羊胡。 山羊胡道：“我正是要你完完整整度过这化形雷劫，方才好取你那升华过后的元丹。” 他猛地喷出一口血到长幡上，巨蟒不由发出一声蛇啸。 原来巨蟒身上竟缠绕其密密麻麻的金色丝线，将其牢牢地捆绑住。 李道子心道：“这时他必定大意，我该出手了。” “不，再等一会，看蛇妖还有没有反击的手段。”他按捺住冲动，寻找最好的机会。 蓦地心头生出一阵极大的危机。 自东边的月光里竟然走出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梳着道髻，一根白色的玉簪插在黑发上，格外显眼。 她白玉似的两根手指将玉簪取出来，一头柔顺的黑发披落，实是有颠倒众生的美丽。 李道子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 在她脸上找不出任何瑕疵。 一切都是造化。 玉簪自她手中飞出，目标正是那山羊胡的长幡。山羊胡仿佛被定住一般，玉簪将长幡撞了一下。 长幡登时化为灰烬。 轰！ 山羊胡口喷鲜血，身子倒栽葱似的飞出老远。 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瞧着白衣女子，脸上的肌肉不住抖动，颤声道：“你是至少化形有五百年的妖王。” 白衣女子淡淡道：“玄天宗的人果然有见识，不过我可不喜欢做什么妖王，只是在此地清修而已。看在你炼魔阵帮我妹妹化去妖气的份上，便饶你一命，滚吧。” 山羊胡忙往崖边走，还没走到边上，一条蛇尾甩中他身体，不知摔断了他多少肋骨，整个人掉落山崖，生死不知。 白衣女子皱眉道：“青儿，玄天宗可不是好惹的。” 她闭上眼眸，又缓缓睁开，道：“还好，这人没摔死。” 李道子大气都不敢喘，他抱元守一，生怕漏出半点动静给白衣女子瞧见。这显然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妖魔，不过对方既然忌惮玄天宗，自己若被发现，到时将青阳道宫和蛤蟆道长的名头搬出来，说不准还能活命。 他手心紧紧握住木剑，却不住冒冷汗。 青色的巨蟒扭动身躯竟朝李道子这边过来，李道子暗道不妙。 白衣女子忽然道：“你快回洞里炼化身体。” 青色巨蟒极听白衣女子的话，似电光般钻进山崖上一座靠着山壁的洞穴。李道子借着月光，看得清楚，上有“今暝”两字。 他松了口气，耳边突然响起那白衣女子的声音。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李道子仍是不敢出去。 “我知道你就在石头后面，你出来吧，我本来就不喜欢杀生，何况……。”她却是想起之前跟李道子的亲密接触，那时还不如何觉得，可是有生以来好似只跟这一个男子有过如此亲密。虽然他还不知道。 李道子这下知道对方确实发现了自己，只能老老实实出来。 白衣女子打量着他，心道：“红姑姐姐说我有一道情关难过，可什么是情呢？不如拿这小子试试，也好事先有个准备。” 李道子却不知这一心向道的蛇妖竟开始打他的主意，想用他来参详情劫。 李道子不敢说话，怕着妖魔喜怒无常，一句话不对便给自己打杀。可是不说又不行，他平心静气，缓缓道：“我是青阳道宫的俗家弟子，这道士害了我叔父，我正寻他，实是无意冒犯两位。” 白衣女子道：“原来那武者是你二叔，早知我就救他了，不过这样一来却让那道士布置不成炼魔阵，青儿化去妖气便又更困难了。” 李道子一愣，这妖魔什么意思，竟要看在自己面上救二叔？难道她和青阳道宫有什么渊源不成。 可以她的身份，万万不会卖自己一个俗家弟子人情才对。 李道子百思不得其解。 但从对方这句话，李道子判断出白衣女子应该不会对自己下杀手。他心下松一口气。 李道子回道：“娘娘若无什么要事吩咐小可，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实是不知如何称呼对方，干脆叫她娘娘，以示尊重。 白衣少女凝眸看向李道子，似乎有些话要说。 李道子只是客气，他实是生怕对方要留下他。可是要是直接走，惹她发怒怎么办。 虽然心下觉得对方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到底有些不踏实。 白衣少女似下了什么决定，问道：“你可曾有心仪的姑娘？” 李道子实是摸不着头脑，老实道：“没。” 白衣少女道：“也无婚配？” 李道子道：“没有。” 白衣少女道：“那你觉得我好看吗？你喜欢我吗？” 李道子如遭雷击，这是什么剧情？ 第24章 灵素 “妖魔果然跟人类不同，要是正常女子哪会说这种话。” 李道子斟酌一番，回道：“娘娘很好看，只是咱们才第一次见面，我还不了解你，怎么能说喜欢呢？” 白衣少女道：“那就怪了，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一见钟情吗？” 李道子解释道：“一见钟情大概是看上你的容貌，要对一个人生出感情，还得看别的。” 听到“感情”，白衣少女眼睛一亮，说道：“我正要请教你，什么叫做‘情’。” 李道子道：“大概就是见到她时很高兴，见不到时又很想她。有了她便知道什么是情，没有她便不知什么是情。若她不开心，自己也会不开心，若她开心，自己也跟着高兴。大抵便是如此了。” 白衣少女露出畏惧的神色，她心道：“原来情是这般可怕的事物，竟能比心魔更左右心神，难怪红姑姐姐说情关难过。” 听了李道子的话，她觉得让她跟清源山最可怕的妖魔金雕大王斗法，都比去经历情劫好。 她道：“如果我对一个人产生感情，到底怎么才能不受情的影响，杀了他行吗？” 白衣少女听着李道子的话，总觉得此事无解，故而虽然平生不杀生，却也生出了杀心。 李道子心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生怕白衣少女是对他生了情，然后干脆杀了自己，这岂不是天大的冤枉，得打消她的念头。 他道：“这更不行，杀了对方，只会让你一辈子忘不掉他，变成解不开的心结。娘娘也修行，当知心结难解，修为便很难增进。” 白衣少女恼火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 其实别的事也就罢了，就算有人骂她，她向来都是不生气的，可这关系到她修道成仙，就难免让她心头起伏不定。 她说了气话，又暗道：“我跟他置什么气，他修为比我差远了，能有什么办法。” 李道子小心翼翼道：“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办法，娘娘若是遇到后，我再帮你出主意如何？” 白衣少女道：“算了，本不干你的事。你不要叫我娘娘，我姓白，名灵素。而且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 李道子道：“那我就叫你白姑娘吧，咱们之前在哪见过？” 白衣少女道：“这就懒得跟你说了，你住哪，我就认识你一个人，将来关于情的事，还得来问你。” 她却是打定主意拿李道子来验证情之一物，料来此事要不少时间，可妖魔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其实还有个更合适的人选，那就是陶公子，只是人家怕是不肯，她也怕对方得紧。 左右想来，她认识的人和妖魔鬼怪寥寥无几，李道子又实力最弱，选他风险极低。 李道子可不知白衣少女心里的主意，又不好留下李家的地址，便将他住的那小道观位置给了白灵素。 白灵素道：“我没事了，你走吧。” 李道子大松一口气，连忙下山崖。 他在崖底寻了一圈，终于发现胡青羊。这人重伤欲死，却仍是不断爬着。他心念一动，往脸上一抹，换了一副面孔，气息也随之有所改变。 随后他吹了一阵狂风，将胡青羊送到一个洞穴中。 又驱赶了一群狼过去，让胡青羊陷身狼口。 等到对方气绝，才悄悄离开。 从头到尾他都没露面，而且换的是另一副面孔，即使胡青羊化为阴鬼，只怕都记不得他。 而且这清源山妖魔无数，说不定他变为阴鬼，下场更惨，直接给某个妖魔抓走，当了伥鬼，那就更没解脱的可能。 事情做完后，李道子小心总结，直接一开始上高崖时失了谨慎，没有改头换面，但也因此教白灵素认出来，免去一劫。 但这次是运气好。 细细思来，他还是冲动了一回。 至于胡青羊留下的遗物，李道子不可能去拿，毕竟对方还有师承，若是因一时贪婪，将来露出破绽，那就大为不妙。 不过他到底是有些遗憾，毕竟他缺神通道术的修炼法门，那胡青羊定是有的。 “修行之人首重性命，其余不过是旁枝末节。”李道子心道。 这次要不是知晓对方实是狠辣人物，李道子也不会以身犯险。 思忖间，回到锦城地界，又是一阵功德金光降临。 “了结恶道胡青羊，得功德两百。” 这次功德金光没有立即融入身体，李道子心神探入其中，竟又得了一道讯息。 “选择一，开启功德簿。 选择二，增寿一载。 选择三，增加一年道行。” “功德簿是什么？”李道子心下纳闷，但他隐约觉得这东西要两百功德才能开启，绝对不寻常。 他没有急着做选择，而是迅速回到城隍庙的结界里。 确定自身安全后，李道子终于做下决定。 “开启功德簿。”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本黑色却没有实体的书本，很玄妙，他知道这玩意存在于自己的泥丸宫。 当他试着去观察这本子时，上面立时出现一串文字。 道行：二十年。（道行是对天地自然，即是对天道的领悟。道行决定了法力的上限。） 法力：五年。 阳寿：六十年。 如果李道子细细看阳寿，后面会出现不断变化的尾数。 符术：初级。 李道子仔细看符术，又会看到他掌握的所有符术技能，且每一种都有详细的描述，他掌握到何等程度。 神通：无。 道术：无。 但他没有看到关于城隍神这部分能力的介绍，亦无身上的法器的介绍。 李道子猜测，功德簿展示的是自己的根本，而城隍神的能力和法器都可以视作外物。 因为神的能力来自信仰，着实比不得自己修的法力来得扎实。 只是这玩意究竟是何时存在的？ 他看到最后两行。 功德值：十。 气运值：五。 他注意力放在功德值和气运值时，心头生出明悟。 功德值是他现在拥有的功德，如果是负数，他就会归于恶人一类，旁人杀了他也会有功德。 气运值和功德值有一定关系，如果功德值高，气运值也会增加，但也有部分来自别的因素。 ”这功德簿很是奇妙，不知是什么来历。”他暗自思忖。 却很清楚，有了这个，他对自己修行进度的认知将更为清晰。 说不定以寿数换取符术修行成功的根子也在功德簿上。 第25章 阴云 李道子大致将功德簿了解一遍后，便换回装束，回去李宅。 此时一夜未合眼的李秋胜见到李道子回来，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缓和，但转瞬即逝。李道子更瞧得分分明明，父亲添了不少白发，毕竟二叔于他而言实是陌生的亲人，对李秋胜而言却是多年的手足兄弟。 “已经给二叔报仇了。”李道子直接道。 李秋胜神情颤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有后患没？” 李道子摇头道：“应该不会有麻烦上门。” 李秋胜知道李道子的性子，这么说，自是没什么纰漏了。他身子一倒，李道子握住他手，一股暖流送入李秋胜经脉内，滋润他干枯的身体。 老人得以精神一振。 他道：“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你二叔的事，咱们明日再商量。” 李道子想到二叔临终的话语，终不是矫情的人，他道：“二叔身上还有一样东西，我得去看看。” 李秋胜点点头，轻声道：“若有麻烦，便将你二叔尸身焚化了吧，毕竟死去的人没活着的人重要。” 李道子别过头，没有回应。 … … 掀开二叔李秋白的衣服，胸口上果然有一段经文。 这时功德簿又起了反应。 “五功德值，可以解析眼前经文。” 李道子迟疑片刻，还是决定用上为数不多的功德值。 不一会他便明白了这经文的内容。 经文是一部来自佛门的武道绝学，名叫大日天王经。佛门里有大日如来他知道，大日天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门绝学以自身为烘炉，天地元气为炭火，不断打磨自身，一共有十二层，光是第一层入门，天赋高的人都需要七年，以后每进一层的需要的时间都会翻倍。 要想修炼到最后几层，怕是天师的寿数都不够。 但这门功法练到后面成就极大，绝不逊色道门佛门的修行者。九层以后拥有的武道力量，怕是能凭一己之力拦江断流。 只是寻常人哪有足够的岁月修炼大日天王经。 难怪他二叔要转修剑仙之道。 他心思一动，试探着询问功德簿，“能否以寿数换取这门功法的修炼。” 得到答案，“可。” 李道子继续又问，“能以功德值无限次换取寿命吗？” “可。” 李道子再问：“能以寿命换取九转还阳决法力的增进吗？” “否。” “寿命能换取什么？” “目前只能换取神通道术的增进。” 李道子得到答案，心头确定功德簿果是对他有难以想象的妙用，亦确定大日天王经属于神通道术一类，同时暗自惊心，功德簿并非死物，但它究竟什么来历呢？ 目前来说功德簿对他有益无害，李道子当然不会放弃对其的使用。 … … 接下来数日，李宅低调地处理好李秋白的丧事，然后又派自小保护勤儿的车夫将其送至妙相庵。 李道子波澜不惊地等了十余日，终于没什么意外发生。 他便离开李宅去到小道观闭关。 “功德簿，我要以阳寿换取大日天王经第一层的修行。” 李道子闭关的静室发出爆竹豆的响声，不一会他施展筋骨，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这次耗费了五年寿命，终于换来了大日天王经第一层的修行。 他明显感觉到现在自己力气大了不少，即使只动用肉身的力量，收拾十数个大汉亦是稀松平常的事。 他心念一动，再次换取大日如来第二层的修行。 身体内鼓荡起雷音，原本已经洗髓换血过的身体出现麻痒，骨质变得更加紧密，经脉亦变得更加坚韧。 他的力量增强了一倍，而且气血奔腾不休，如同江河。 “阳寿居然还有四十八年。” 李道子原本剩下一甲子的寿命，换了第一层后剩下五十五年。经文上说天赋高需要七年，但他利用功德簿，显然不需要那么久。本以为第二层需要十年，结果比料想的要少了三年。 他一鼓作气，换取第三层的修行。 这次他眼睛生出丝丝电花，最后修行完成。力量增幅且不提，稍稍集中注意力，竟然能看到空气里一粒粒尘埃，以及五彩斑斓的天地元气。 他再看寿命，竟然只少了十五年。 他还有三十三年的阳寿。 李道子没有继续尝试下去，但他心中已经决定一定要找到更快更多获取功德的办法，功德值能换取寿命，也就意味着这门大日天王经他或许能修行到前人无法想象的境界。 光是现在第三层大日天王经带来的效果，都已经让他无比满意了。 如果修行到最后一两层，说不定他能凭借这门神通比肩道门的天师。 只是两百功德才能换一载阳寿，蛤蟆道长的十万功德亦只是五十年阳寿而已，还是太少了。 李道子心下有了第二个计划，神通道术不易获取，但以李家的势力收集武学并非不能。 以他现在大日天王经的造诣，除非无比高深的武学，否则都应该能很容易上手，这是目前提升实力最佳的途径。 实力越强，遇到那些作恶多端的妖魔以及邪道中人，便能惩恶扬善获取功德。 当然何氏那种事亦可以，但何氏是善人，又受了冤屈，恰好在他管辖的地域，这种事不会轻易遇到。 何况这些日子那县令治理有方，冤假错案的发生大大减少。 只是不知为何，他心头笼罩着一层阴云。 … … “听说这片灵地还需要靠种植药材才能提取其中灵力，要来能有多大用处，用得着派咱们出马？”锦城的县衙内，两名道士毫不客气坐在上首，王县令小心翼翼陪在旁边，毫无威严可言。 这两名道士是国都里过来的大人物，他们师父正是如今最得国君宠信的幻阴真人，据说已经好几位青阳的仙师折在了国师手上。 往常在巴国高高在上的青阳道宫，逐渐被国师压得喘不过气来。巴国的天显然要变了。 第26章 妖气 “主要是青羊师弟便是在这附近失踪的，虽说师父不大喜欢他，但他毕竟是师父的弟子，咱们的师弟，自然得顺路来查一查。”说话的道士叫赵胡缨，旁边的是他师弟吴松。两人都是幻阴真人的入室弟子，地位要比胡青羊高出一截。 他们跟随师父幻阴真人离开玄天宗，正是为了谋取青阳的福地，若是成功，幻阴真人便能自领玄天宗的一支，他们这些弟子亦能水涨船高。 不过青阳毕竟家大业大，根基雄厚，眼下虽然吃了点亏，却仍是没有乱阵脚，于是幻阴真人派弟子四处抢夺青阳的灵地，势必要逼得青阳正面和他相抗。 这其中也有巴国国君推波助澜。 若非有巴国的青冥司相助，幻阴真人一个外来者是弄不清青阳到底有多少外围势力的。 吴松道：“王大人，你去把掌管盘龙丘灵地的那人传过来，我要他交出灵地。” 王县令道：“现在李家掌权的是他家三公子李道子，这人住的偏僻，卑职得花些时间。” 吴松道：“嗯，反正天黑之前我要见到这个李道子。” … … 李家在锦城经营多年，两名道士也不避忌外人，故而他们说话的内容很快传到李家。 李道子听了李伯说了此事，暗自沉吟。 李伯道：”老爷说，那灵地不要也成，只要三少爷你没事就行。“ 李道子道：“这件事根本不关灵地的事，他们那么大胆子来夺我们灵地，分明就是冲着青阳来的。难不成青阳现在一点招架的意思都没有？” 李伯道：“修行界的事不好探查，但老爷的意思是这过江龙现在凶猛，还是暂避锋芒比较好。” 李道子道：“我再想一想。” 李伯道：“县衙来找你的人是咱们的人，但也拖不了多久，三少爷你切莫冲动。” 李道子道：“我知道。” 他此时之所以仍在思索，却是功德簿又有反应。 “现有恶道赵胡缨、吴松，俱跟宿主有因果，当除之，且除恶务尽，昭彰天理也，有功德。” 他再注目功德簿赵胡缨、吴松的名字，两人生平皆如掌上观文。 似乎是因为两人跟李道子有因果，顺着因果线，功德簿便将两人的底细告知了李道子。 其中玄妙，李道子现下还不清楚，但是功德簿的意思是要自己除掉对方。而且最后那句有功德，亦让李道子大为心动。 他正愁找不到功德呢。 “功德簿，这世上有修行者能算到我的生平吗？” “测人今生前世得有千年以上的道行，并且因果甚深。宿主有我遮掩天机，目前得有万载道行，方能算出你的事。” 李道子了结了这段心事，暗自琢磨，此事似乎可行。 他思忖间，外面传来敲门声。 李伯去开门，不禁心神动荡，原来竟是两名美若天仙的女子，他饶是岁数大，经历多，也没见过这般貌美的人物，浑不似爹生娘养，好似九天上的。 他终是沉稳，抑制住心头的波动，问道：“两位姑娘找谁？” “老头儿，我们找这里的主人。”两女中一位青衣女子道，她眼睛灵动狡黠，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冷漠。 李伯经历世事，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他道：“主人有事，你们改日再来吧。” 青衣女子旁边的白衣女子道：“你在里面，我是白灵素。” 李道子听到白灵素的声音，暗自头疼，但这是惹不起的大妖，怎么能怠慢，他忙出门，先对李伯道：“你先回去，这两位是我朋友，我来招待。” 李伯见李道子认得她们，又叫自己走，还以为其中某位跟少爷有干系，笑了笑，径自离去。 只是路上又不免担忧，这两女来历不寻常，不知少爷能不能降得住。 李道子又对白灵素道：“白姑娘怎么来了？这位是？” 其实他知道旁边的青衣女子多是那日的青色巨蟒，但不好明说。 白灵素道：“我妹妹青儿。” 李道子拱手道：“见过青姑娘。” 青儿好奇地拱了拱手，道：“这是人类的礼仪吗。” 白灵素做了个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目视下微屈膝的姿势，道：“女子的礼仪是这样，叫做万福。” 青儿跟着学了一番，腰肢左扭右扭，咯咯笑道：“一点都不好玩，我当男子吧。” 她又朝李道子拱手。 李道子微笑道：“修行人不拘俗礼，青姑娘想怎样就怎样。” 白灵素道：“她就是这样顽皮，你莫见怪便是了。” 李道子笑了笑，又问道：“白姑娘你们有事吗？” 白灵素道：“青儿刚得人身，对人类世界很好奇，我便打算带她在城里住一段时间，只是我又不认得别人，便想麻烦你一下。” 李道子心念一动，道：“不如你们住我这里如何？” 他却是想了一下，拒绝怕是会惹对方不高兴，与其这样，不如顺水推舟。而且白灵素法力高强，如果真出了要命的事，有她在，多少能有个保障。 只是要和两个妖魔住在一起，还是挺考验心态的。 好在他连墓地都住了许久。 何况白灵素和青儿都甚是貌美，实在养眼。 白灵素道：“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毕竟我和青儿不是真正的人，容易招惹麻烦。” 她顿了顿，又道：“你有什么好主意，让我和青儿能接触人，又不容易惹麻烦的？” 李道子笑道：“不若开个医馆？” 巴国向来有女巫祝，后来演变为女医，多给妇人看病。锦城的药材生意都归李家管，所以给白灵素她们开个医馆不是难事，且能见人。 而且给妇人瞧病，她们的美色就不容易引起事端。 白灵素道：“那就这样。” 她也不说自己会不会治病救人。 不过李道子觉得，她这么厉害的大妖魔，给人看个病，应是手到擒来。 李道子道：“我稍后还有点事，等我回来后，咱们再详谈。” 白灵素道：“那我们就在这等你吧。” … … “师兄，有妖气。”吴松的铃铛响了一声，对着师兄赵胡缨道。 第27章 算计 赵胡缨沉声道：“这妖魔应该就在附近。” 两人神色凝重，却听外面道：“两位仙长都在里面，李公子进去说话吧。” 两人按兵不动，静待人进来。 片刻不到，只见一年轻人施施然进来，神态自若。 两人互视一眼，俱自心道：“这人身上怎么有妖气，难道这家伙跟某个妖魔有亲密往来？” 吴松指着李道子道：“坐。” 本以为夺李道子家的灵地只是小事，现在发觉李道子身上有妖气，吴松不免郑重起来。 李道子坐下，问道：“两位找我有何事？” 吴松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为你们家灵地来。” 李道子道：“盘龙丘如此贫瘠，怎么就入了两位的法眼。” 吴松冷笑道：“我知道你们背后是青阳道宫，实话告诉你，青阳道宫的福地很快就得归我师父，你若识相，现在归顺我们还来得及。” 李道子一笑，说道：“两位仙长，我们李家在你们和青阳眼里实是微不足道，所以灵地我们可以交给你，但到底要不要投靠你们，且容我们好生思量一番可好？” 吴松本以为李道子还要顶撞一番，哪知道对方这么容易服软，看来青阳也不怎么得人心，只是这小子身上为何有妖气，得查清楚。 赵胡缨端了端茶，抿了一口，说道：“咱们也不刁难你，那灵地反正要用药材才能提取灵力，这件事继续交给你家负责吧，往年你们交给青阳多少份例，到时交给我们便是。至于归不归顺我们，呵呵，这个由不得你们。” 李道子微笑道：“好吧，两位还有什么吩咐？” 赵胡缨道：“没了。” 李道子拱手道：“那么，在下就告辞了。” 他施施然来，施施然走，赵胡缨亦未阻止。 吴松道：“师兄，这话没说清楚，如何就放他走？” 赵胡缨淡笑道：“吴师弟，你知道有句话叫做顺藤摸瓜吗？这小子背后定有妖魔做靠山，咱们不先弄清楚他背后是何方神圣，届时吃了亏都不知道。你要知道这修行界藏龙卧虎，谨慎点总没错，何况如今师父的大计是对付青阳，能少树敌便少树敌，何况他要是将药材交给了我们，他还能向着青阳吗？” 吴松道：“还是大师兄想的周全。” 赵胡缨道：“我瞧咱们和青阳相斗，这巴国的妖魔鬼怪未必安分，正好遇上这桩事，咱们便从这小子身上略窥端倪。若是有所收获，师父定然大大嘉奖我们。” 吴松道：“小弟思虑不周，差点误了大事，还是师兄思虑缜密，小弟我是望尘莫及。” 赵胡缨心中冷笑道：“你不是望尘莫及，一直以来你都装作一副莽夫的样子，难道我不知道你时时刻刻想取代我的位置？这小子有些门道，希望他能给你个教训。” 吴松心头暗道：“别以为就你聪明，我可寻妖铃重新炼制过，不是化形有数百年道行的大妖的妖气根本惊动不了它。到时候找个机会让那大妖给你来两下，折你道行法力，看你今后怎么骑在我头上。” 原来这玄天宗名字虽然不错，实则乃邪魔外道，宗内弟子以强者为尊，无有长幼，师兄弟间相亲相敬更是一点也无，各自间满怀算计。要不然那胡青羊也不会对李秋白生出歹意，而且抓化形妖魔的事，一点都不向同门透漏风声。 … … 李道子正是通过功德簿对两人有所了解，才故意沾染了白灵素的妖气。要知道白灵素道行高深，那妖气便是近在跟前都淡不可察，只有通过主动吸取，才能让他身上沾惹一些。 其实李道子可不知道，他身上还有白灵素精纯的太阴真元给他消化了，两人之间的干系实是比各自想象的要深。 他知道身上的妖气必然会让两个道士妄自揣测，届时就有他可乘之机。 且正好让他试试自己如今在修行界能有多少斤两。 何况白灵素姐妹亦是他现目前底气所在。 虽然察觉不到两道士的气息，但李道子猜测两人必有跟踪自己的手段。他并不着急，神态轻松地回到道观。 一推开门，青儿正挂在院中的杨树枝干上，在风中摇来摇去。 李道子嘴角一抽。 青儿倒挂金钩，头摇到李道子面前，道：“我睡不惯床，今天就在这里睡了。” 白灵素走出来道：“你花了多少年才做人，现在还蛇性不改，等下乖乖去找一张床睡。” 青儿道：“不要。” 白灵素神色一沉，袖子一展，竟飞出一道白刃，竟将空中一枚纸鹤划破，那白刃去势不止，走了好远才回来，可见上有淡淡的血迹。 白灵素蹙眉道：“李公子，有修行人暗中跟踪你，你知道吗？” 李道子于是将两人的事说了一遍，顺便还将自己取白灵素妖气的事和盘托出。 白灵素心道：“你取我妖气也没什么，反正我连更重要的东西都给你了，而且我还没吃亏。但你倒是个诚实君子。” 她道：“他们看来是没发现你害死那偷袭我妹妹青儿的炼气士的事，只是既然到了这里，你得多加小心。” 李道子不免脸上露出尴尬，没想到白灵素居然知道他做的手脚，看来他改头换面还是瞒不过白灵素。 白灵素道：“放心，我帮你处理了首尾，他们发现不了你的事。你改头换面的手段确实厉害，只是瞒不过我而已。” 李道子听出她话里有话，道：“还请白姑娘赐教。” 白灵素道：“却是不好跟你说。” 青儿道：“我知道。” 李道子装作没听见，他可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得罪这白姑娘。 青儿道：“你这人不好奇吗？” 李道子打个哈哈道：“我困了，先去休息，两位姑娘也早些歇息吧。” 青儿见李道子直接进了房，对白灵素道：“姐姐，这人好奇怪，他心里想知道，为何又不愿意听我的话？” 白灵素道：“这就是人。” 第28章 闲话 青儿终究还是被白灵素拖进一间客房里睡觉，其实她是妖魔哪用睡觉，只是白灵素要让她各种模仿人的特征。 都知妖魔有大法力，但是像白灵素她们这样的妖魔最羡慕的却是人。不用修行时担惊受怕，毕竟身为妖魔既要防备妖魔，也得防备人类修士，修行步步维艰，而且进度也不如人快。 所以妖魔漫长的寿命，反倒是折磨了。 因此清源山有不少妖魔化形后，不思进取，多是醉生梦死，贪图欢娱。毕竟努力苦修百年，未必见得有多少长进。 白灵素和这些妖魔不一样，一来蛇妖修行算是很快了，二来她有志气成仙，虽说神州浩土，天下各国，早没听过有人得道成仙，连真君都难得一见。 可她还是想。 带着妹妹青儿来到这红尘的第一夜，白灵素没有睡觉。 她思绪万千，心没有在今暝洞平静了。 今夜月黑，无可观之风色，但她总想找人说说话，最适合说话的红姑不在这，陶公子她不熟，且不会跟她谈论这些。 “李公子吗？”白灵素信步庭院，听到隔房的动静，她知李道子未曾入眠，并不徘徊步伐，轻敲门户。 李道子开门，见到白灵素倒也不意外，毕竟道观里只有白灵素才会来敲门了，青儿来，肯定直接大呼小叫。 白灵素道：“李公子，深夜叨扰，还请不要见怪。” 李道子道：“白姑娘有事吗？” 白灵素道：“找你聊聊天。” 她见李道子穿戴整齐，微微一笑道：“看来李公子是有事的。” 李道子给她窥破心思，也不隐瞒，他道：“那两道士被你伤了，我瞧瞧能不能有机会解决他们。” 白灵素道：“你们都是人，就因为他们对你有恶意，你就要杀他们吗？” 李道子闻言一窒，接着道：“白姑娘，你不知道人有时候比厉鬼还可怕。”他从功德簿上了解两人平生，说他们该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杀他们心里是毫无负担的。而且大致也判断出，自己有机会杀掉重伤的两人。 白灵素道：“厉鬼？我见过一个厉鬼，那也是被人欺负惨了，才成为厉鬼的，报复过仇人后就烟消云散，倒是不怎么可怕。” 李道子心道：“我倒是忘了，你可不用怕鬼。” 他道：“我杀他们也另有修行上的好处，只是不便与你明说。” 白灵素“哦”了一声，说道：“我答应过别人尽量不杀生，而且杀人因果很重，你还是得好生思量。” 李道子心下有些感动，白灵素着实是为自己着想的。 他道：“多谢白姑娘提醒，我会注意的。” 白灵素道：“倒也有些奇怪，我居然会关心你，这算是情吗？” 李道子哪知道她画风转这么快，却也无力反驳，道：“算是吧。” 白灵素欣然道：“我渐渐有些懂得了，今后咱们多多相处，只要你帮了我，我会回报你的。” 李道子见她明丽绝色，清眸若星，心道：“你肯开口，怕是世界无数男儿愿意为你出生入死吧。” 白灵素更凑近他，李道子怦然心动，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道：“白姑娘应该是打算跟我聊聊别的吧。” 白灵素道：“我也不知说什么，现在比刚才好多了，其实除开青儿外，我还没跟别人这样亲近过。” 她和红姑算是朋友，却也隔了一层，但是见到李道子总有点说不出的亲切。 李道子心道：“怪了，我明明知道她是大妖魔，却好似一点都不害怕。” 他却不知他了对方的精元，且修行九转还阳决，对天下任何妖魔来说，都有股难言的诱惑，只是白灵素没想过要吃他，故而心下生出的更多是亲近。 李道子道：“说实话，我对白姑娘也很亲切。” 白灵素道：“我往常也接触过人，只是他们知道我是妖魔后，要么很怕我，要么就对我顶礼膜拜，记得几百年前还有山中的猎户奉我为蛇仙。” 李道子不禁羡慕，他要是随随便便能活几百年，这大日天王经足以窜到六七层了。届时怕是连真人都不用太怕。 他没有直接将大日天王经练到第四层，其实也是怕自己寿命不够，届时会出什么意外。 白灵素瞧见李道子羡慕，接着道：“其实我们活几百年也比不得你们几十年精彩，若不是有你，我来这里，更得小心翼翼，所以之前伤那两名道士，倒也是为了报答你一番。” 李道子心下一动，问道：“白姑娘你现在到底有多厉害？” 白灵素道：“多厉害？我很少跟人打斗，说不太清楚，红……我有个朋友说我要不是妖魔，天下都可去得。” 李道子道：“为何要不是妖魔？” 白灵素道：“这告诉你也没什么，我们妖魔的元丹对修行人实是天大的诱惑，而我是蛇妖诱惑更甚，何况我一身法力之精纯，许多修道人都难以企及，总有厉害的修士想取我一身法力。” 李道子不由想到，将来自己九转还阳决大成，不正是跟白灵素处境类似了？ 只不过白灵素要小心人类炼气士，而他要小心那些大妖。 白灵素顿了顿，又道：“其实看那几个道士的本领，料来他们师父也是打不过的，但玄天宗我是惹不起。” 李道子对玄天宗知之不详，于是问道：“白姑娘知道玄天宗的根底吗？” 白灵素道：“玄天宗是天魔道七大分支之一，至于天魔道极盛时曾统领天下的邪魔外道，现今势力有所衰退，也不是一般福地能招惹的。天魔道内部原有十二支，这一千年下来消亡了五支，倒不是给正道修士灭掉的，而是死于其他分支。这也是由于天魔道上代魔皇消失后，再无能一统天魔道之人，造成天魔道至今未平息的内乱。 玄天宗是天魔道分支中较强的一支，宗内四大长老尽是道门天师级数的人物，只不过个个都是老古董，距离他们上次出世，也有百来年了，所以是死是活都没人清楚。” 李道子听得心里一突，这玄天宗来头这样大，难怪青阳会失势，而且对方只来了一个幻阴真人。 青阳底蕴深厚，未必对付不了幻阴真人，说到底还是畏惧玄天宗，李道子顿时理清利害。 第29章 司命 突然间，白灵素一笑。 李道子好奇道：“怎么了？” 白灵素道：“那两个道士已经离开锦城。” 李道子佩服道：“白姑娘天视地听，能将锦城大小事都毫无遗漏知晓吧。” 白灵素摇头，说道：“他们中了我的火鳞刀，所以我知道他们大体位置，你还要去追杀他们吗？” 李道子不禁迟疑。 白灵素道：“不过追上去看看也好，幻阴真人的太**法确实有独到之处，我也好奇得紧。” 李道子心知她是想帮自己，他可不想连累对方，便道：“不去了。” 说实话，对付两道士他殊无十足的把握，只是在锦城，他多有做手脚的机会，毕竟那两道士总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既然是人，还是有弱点可以找的。 从他们生平的经历来说，两个道士各有一个弱点。赵胡缨好色，而吴松好酒。两人受了伤，定功自是大减，李道子本想先在这两方面做文章的。结果两人竟直接要走，大大出乎他意料。 又可见两人被白灵素一伤，失了胆魄。 “他们胆小，亦说明足够谨慎，穷寇莫追，我自是不能大意。” 他说不追，也是心里话，只是可惜不能到手的功德。 “幻阴真人三个徒弟都是恶人，可见幻阴真人亦是大奸大恶之辈，杀了他不知有多少功德呢？”李道子不免浮想联翩，随即失笑。 白灵素瞧他神色，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李道子打个哈哈糊弄过去，道：“白姑娘若是无事，就休息吧，我明天去给你找个医馆。” 这等事他吩咐下人去做便可，只是觉得自己亲自出马，更显得诚意。 白灵素未必在乎这个，李道子却不想失了礼数。 若是他知道白灵素对他真正的恩情，李道子的报答只会更多。 第二日，县衙里传来话，两道士临走前留下信笺要李道子谨守约定，不过离阴冬收获还有几个月，这无形间给李道子留下余地。 几个月后，说不准李道子便赚了许多功德，届时拿下两道士更不成问题。 重要的是，他们应该还会来。 两恶道视李道子为鱼肉，却不知李道子眼中的他们更是功德。 李家的效率很快，很快给李道子找到一个合适的医馆位置，在醉香阁旁边。 醉香阁以歌舞为业，里面的歌女不少，且迎来送往，最是红尘纷乱之地，如果要了解人，没地方比这里更合适。 而且这些歌女真的只是纯粹的歌女，她们在巴国还有另一个作用，那就是移风易俗，推广礼乐，渐渐消弭巴国原有的巫人信仰。 巴国原本是巫人的国度，后来青阳道宫立派，才渐渐将巴国的风俗向中原诸国靠近。 白灵素见到这地方，倒是挺满意的，青儿更是问道：“李道子，你要不要搬来跟我们一起住？” 李道子听后有些犹豫，这毕竟是两个大妖，如果他离得太远，说不定会出什么茬子？ 白灵素道：“正好，我可以跟李公子交流下修行心得。” 她却是想到，人类说日久生情，既然拿李道子当目标，总要跟他朝夕相处才好。 李道子听后，不再推脱。 只是他和两个美若天仙的年轻女子住在一起，李家大老爷李秋胜喜忧参半。 年老成精的李秋胜，早从李伯的口中得知两个姑娘的不寻常，他既希望儿子占便宜，却又害怕因此惹祸。 当年的他不正是这样吗？ 最终他没有干预。 一来儿子有主见，二来是福是祸都是当事人才清楚的。 他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于是两女一男就住在这里，为此传了不少闲话，可是李宅影响力还在，那些闲话到底给压下去。 医馆取了个很俗气的名字叫百草堂。 因为有李家的牌子拖着，那些歌女自是愿意前来，何况这里看病着实便宜，白灵素确实不打算盈利。 一来二去，她的确是妙手回春。 而青儿虽然是妖魔，却颇多烂漫，很受歌女们喜欢，时间一久，歌女很把她们当自家人。 至于李道子便趁机向白灵素请教修行上的事。 白灵素的神通道术都是要妖魔之身才能施展，这方面对李道子的帮助不大，但修行的见解却远胜过李道子。 半月过去，李道子在九转还阳决的修行上取得了肉眼可见的长进。 因此他倒是庆幸能有白灵素作伴了。 这日李道子正在打坐练气，许久没有动静的功德簿再度生出讯息。 “水鬼阴九幽正在附近，危险，危险，危险！” 功德簿连续三个危险，登时将李道子惊出一身冷汗。 他忙出去寻找白灵素。 白灵素见他冷汗不止，奇怪道：“怎么了？” 李道子问道：“你听说过水鬼吗？” 白灵素摇头。 “阴九幽呢？” 白灵素仍是摇头。 李道子继续问道：“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白灵素微微沉吟，说道：“旁边醉香阁的阴气似乎比往常重了一点。” 李道子道：“青儿呢？” 白灵素道：“这个时辰，她自是在旁边的。” 李道子暗道不好，他沉声道：“醉香阁可能有事，咱们去看看吧。” 白灵素不知根底，但她如今倒是很信任李道子，于是道：“走去看看。” 一进入醉香阁，李道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往日倚红偎翠的地方，今日竟鬼气森森。而大堂里虽然客人众多，却个个神情呆滞，舞台上表演的竟是崇信鬼神的巫人歌舞——《少司命》。 第30章 再遇 在一片鬼气森然的舞蹈中，李道子瞧见了青儿，正在舞台中央，周围是一条条墨青色的锁链。 那些往常语笑嫣然的歌女，此刻都面无表情地跳着舞。 这让李道子想起那些牵丝傀儡。 白灵素冷着一张脸，娇斥道：“什么东西，给我滚出来。” 大厅寂然。 一名客人转头走向白灵素。 白灵素尚未有所动作，那客人忽地一声爆炸。 无数水珠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 白灵素一拂袖，将水珠全数挡住，只是脸色更加阴沉。 她朝着周围观望一眼，拉着李道子往门外动了几步，可是一道水墙轰然升起，将大门封住。 白灵素对李道子低声道：“这是一门阵法，你小心一点。” 那些客人都站起来。 摇摇晃晃地向李道子和白灵素靠近。 她接着道：“不要让那些水沾到身上。” 白灵素轻轻一跃，整个人往舞台飞纵过去。 舞台前竟冒出数道水剑跟半空中的白灵素纠缠在一起。空中飘起近乎呢喃的轻语，仿佛在祷告似的 李道子自幼在巴国生长，忽地想起什么，道：“白姑娘，这支少司命歌舞是男巫在向心爱的姑娘展开追求，他一定在舞台上领舞。” 白灵素若有所悟，挥手生出白光格开那些水剑。 眼角余光将舞台上的歌女打量干净，看到了一名彩妆的舞者，足不沾地，在台上若往若还，似有似无。 她取出头上的簪子，正是太阴刺。 一阵无形的波动生出，太阴刺锁定住那个舞者的气机。 “呜。” 一声轻叹。 那舞者居然从台上下来，所有的客人身体都爆开，化作水流。 眨眼间满堂都是水迹。 李道子驱使木剑，暂时腾空。 那舞者眼中露出阴历，朝着李道子去。 “可恶的小子，纳命来。” 虚空里响起不阴不阳的声音。 李道子猛地一声大喝，整个身子生出热浪，浑身好似烘炉。 连带身形都拔高数寸，仿佛魁梧的天神。 他一掌往那舞者拍过去。 这一掌奋尽他平生之力，肉掌竟生出丝丝金光。 一股阴寒至极的力量好似毒蛇一样钻进他的经脉，李道子不由打了个冷颤。 “金刚伏魔的神通？” 不阴不阳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瞬息间的耽搁，白灵素已然追过来，一道白光将舞者一分为二。 舞者的上半身化作一道水流钻进堵门的水墙里，刹那间水墙融进土地里。白灵素一脚踏在门口，又看了看对方留下的下半身化作黏稠恶心的液体弥漫大堂，只好捏着太阴刺生出清辉将大堂清洗干净。 她又上舞台去将困住青儿的锁链碎裂。 青儿神情迷茫，显然中了某种邪术。 白灵素将太阴刺扎入她头顶百会，青儿才如梦方醒，茫然道：“姐姐？” 白灵素又瞧了四周一遍，那些歌女和客人个个都十分木然，不再动作。她走到一名歌女面前，轻轻一碰，对方就化作水流。 “这些人都成了水鬼。”门外走进一位年轻公子，正是陶然。 白灵素惊讶道：“陶公子。” 陶然道：“我来迟了。” 白灵素道：“那家伙什么来历？” 陶然冷笑道：“国师的弟子坏了一处附近的封印，将镇压已久的一名拥有共工力量的巴巫放了出来。” 白灵素道：“共工是太初的大神，难怪那人如此难缠。” 陶然拿出玉葫芦，将口子拔开，对着大堂，所有的歌女和客人都化作水流被他吸入进去。 他道：“一旦成为水鬼，便难以解脱，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们不受这奴役之苦。” 白灵素道：“那家伙像是冲着青儿来的。” 陶然点头，说道：“他应该是想借你妹妹来恢复力量。” 他又瞧着李道子，淡淡道：“没想到你居然练成金刚伏魔的神通，若是更上一层，倒能和那家伙周旋几下了。” 他表面淡然，内心却极度好奇。 因为李道子年纪摆在这里，就算自小修炼这神通，也要三四十岁才有如今的火候。 可是前次李道子显然没这门功夫在身的，何以短短时间就将这门神通修炼到这地步，实是难以理解的事。 李道子微笑道：“偶有奇遇，比起陶兄你，不值一提。” 陶然道：“你厉害，何必谦虚，怎么样，打算怎么办？” 李道子道：“我远远不是那家伙的对手，怎么说，怎么做，陶兄何必问我？” 陶然道：“他出现在你辖地里，又害了这么多人命，你的责任最大。” 他又对白灵素道：“你怕是不知道这位公子便是锦城的城隍。” 白灵素面露一丝惊讶。 青儿迷迷糊糊道：“姐姐，什么是城隍？” 白灵素道：“那是天地间的正神。” 她忙向李道子见礼道：“原来李公子是城隍神，以往失礼了。” 城隍神是维护秩序之神灵，天然对白灵素这些守本分的妖魔有功德，这一礼自是跟道行修为无关。 李道子道：“白姑娘，莫要见外，我瞒你也不好意思的。”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城隍神的身份对白灵素这么好使。 陶然道：“不要客套了，咱们一起想办法将那家伙除掉吧。” 李道子道：“看来清除那家伙也是陶兄的职责。” 陶然道：“自然，否则我何必跟你这么多废话。那家伙最可怕的是他的水毒，即使咱们将他杀死，善后的事也要交给你，得以愿力将他的残骸处理干净。” 白灵素道：“他盯上了青儿，我自是责无旁贷要和你们一起除掉他，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 陶然道：“他元气大伤，对你们的元丹精华最是感兴趣，因此还得靠你们来引他出来。” 他本想说引蛇出洞的。 白灵素点头。 李道子道：“我呢？” 陶然道：“你负责善后。” 李道子哑然失笑。 第31章 渊源 醉香阁的事仍是青冥司的人来善后。 不过出乎李道子意外的是，陶然居然邀请李道子和白灵素姐妹去他家里，更让李道子吃惊的是，那个地方居然是红姑住的地方。 锦绣坊的牌匾已经摘下，改成了陶然居。 李道子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字很妙，陶然的名字也真好听。 虽则陶然对李道子有些不待见，李道子却不是很在意，因为从头到尾，陶然也没伤害过他什么。 池塘依旧，只是旁边的梅树却不在了。 李道子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红姑走了，为何要带走这株梅花呢，她那么爱梅花，也该知道即使成精的树木，随便移栽，亦是很伤的一件事。 陶然注意到李道子的神情，说道：“实话告诉你吧，以前在这的那株梅花就是红姑。” 苏籍释然，同时清楚了自己的木剑就是红姑本体的一部分，她取来给自己炼剑，自是伤元气的事。 陶然和红姑是朋友，自是为她不平。 他对自己的不待见，根源在这里。 李道子道：“没想到红姑对我的恩情这样大，我以后会尽全力报答她。” 陶然道：“你记着便是了，我确实怪你，但我跟她有什么区别呢？一段缘分让她记了几百年，可我何尝不是将一段仇恨记了数十年，都不肯释怀半分。” 陶然面露一丝凄苦。 李道子不知如何开口说话，他不可能劝慰陶然放下。胡乱劝别人大度的人，着实不是什么好人该做的事。 陶然很快收拾好情绪，说道：“教你见笑了。其实我一开始不大瞧得上你，但见你这些日子和小白她们相处得挺自然，觉得你不是俗人。寻常修道士，纵使不口口声声说要降妖除魔，内心也是瞧不起妖魔鬼怪的。作为人，总是把自己看得高一等，在你身上我没看到这些。” 李道子这才知道陶然对自己态度有所改变的缘由。 白灵素微笑：“李公子确实有他不同寻常的地方，陶公子你叫我们来不是只说这些吧。” 陶然道：“这里方便一些，以防隔墙有耳，那家伙受了重伤，对你们的精元只会更渴望，不过小白你法力高强，他肯定不敢对你下手，当诱饵的事，还得青儿来。” 青儿迷迷糊糊道：“那我要做什么？” 她浑然不怕有什么危险。 陶然微微一笑道：“那家伙水性厉害，如今受了伤，肯定藏在锦城附近的东河里，明天正好是祭龙王的日子，动静极大，定会引来他的注意。届时青儿只要混在人群中，他定会来找你。” 李道子道：“那家伙今天吃了大亏，再见到青儿，定是十分谨慎，怕是没那么容易上钩。” 陶然道：“所以关键还得看小白。” 白灵素道：“我要怎么做？” 陶然道：“小白你用移魂大法，先进入青儿的身体。虽说青儿法力尚浅，但是你道行高深，足以用她的法力同那怪物周旋一段时间。只要撑过片刻，那怪物没法迅速拿下你，我就能从远处赶来。至于李道子，见到那怪物出来时，你便以城隍神的神力让天象大变，这应该能做到吧。” 李道子点头，弄些飞沙走石，对他来说还是简单的。 陶然道：“那家伙见到李道子的动静，定会东河有正神，且是那个地方，多半会认定是河神。他要再回河里，心里肯定要有所迟疑，如此一来，我出手抓住他的机会更大。至于李道子，他法力不强，只要有所遮掩，那家伙是注意不到他的。” 李道子面露一丝迟疑。 白灵素知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到我这地步，只要道行在，纵使法力不济，十成本事，也能用出七八成来，不过难以久战罢了。” 陶然点头，说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让小白你犯险。” 李道子道：“那我听陶公子的便是。” 瞧那水鬼杀歌女和客人的手段，绝对不是好货色，诛杀对方，自是有功德的，只要能多一些功德，让他寿命长个五六年，李道子便有把握将大日天王经练到第四层，那会引起质变。 陶然道：“移魂大法施展需要时间，小白，你和青儿可以开始了。而且需要提前适应一下。” 青儿觉得有趣，说道：“姐姐，你身上没啥秘密吧。” 白灵素瞧她一眼，道：“你要是多嘴多舌，咱们这回过后就回山里去。” 青儿立时怂了，道：“别，山里多无聊啊。” 白灵素道：“那走吧。” 两姐妹去了内院，留着陶然和李道子在亭子里。 陶然注视着李道子，突然笑起来，说道：“蛤蟆道长怕是想不到你身上有异宝吧。” 李道子心里一突，知道陶然是瞧出来什么。 陶然道：“你不要害怕，修行人哪里没有自己的秘密，我能短短数十年修炼到如今境界，自也有我的秘密，只是劝你要更谨慎点。” 李道子拱手道：“多谢陶兄。” 同时他心下更是好奇，陶然修炼的是什么路数。 陶然却是没有掩饰，道：“我走的是鬼仙之道，论法力道行，小白虽然高过我，但也没超出我太多。蛤蟆道长要胜我也不是易事。你运气也好，接了他的因果，看来沈真人是早有安排过，否则以他的性格，何必管你。” 李道子道：“我有一事不明，蛤蟆道长、红姑和陶兄到底什么关系？” 陶然道：“归根到底，我们都是因为青阳结缘，确切的说是跟沈真人结缘。你怕是已经知道，红姑对沈真人情深义重。至于我，算是沈真人的故人之后吧，蛤蟆道长是青阳福地的守山者，曾犯下大错，本该被镇压百年的，却是沈真人拉了他一把，才让他可以修十万功德抵罪。至于沈真人，他要不是出身青阳，现在怕是已经有接近真君的修为了。当年他一人在妖魔岭，十万妖魔，都得对他俯首称臣，嘿嘿，好不厉害。 第32章 3变故 五更鸡鸣，李道子见到施展移魂大法后的姐妹俩，他心头有说不出的怪异感。 青儿一夜间成熟了，白灵素眼中流出天真烂漫，是多么的不协调，又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白灵素”微笑道：“姐姐，你看他眼睛都直啦。” “青儿”淡淡道：“别闹，我教你那招你要牢牢记住。” “白灵素”吐舌头道：“知道啦，毕竟机会难得。” 陶然施施然走过来，说道：“好了，青儿你离得远一点，小白先跟我们走。” “青儿”点点头，先和李道子两人离开，这是她们商量好的计划。 天方亮，东河边上的河神庙附近便开始唱社戏。 锣鼓声阵阵，好不热闹。 李道子和“青儿”到了人群中就分开。 他用上了红姑给自己的面具，掩饰气息，也没留意“青儿”的去向，总之他们的想法是一定要在河神庙附近徘徊。 这次不怕阴九幽将那些普通人变为水鬼，因为陶然判断出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将人变为水鬼，需要耗费神魂力量，阴九幽绝不会将这些力量浪费在普通人身上了，他发现“青儿”时，一定会集中力量，争取一击必中。 可如果有意外呢？ 李道子没问，陶然没说，但李道子知道的，如果有意外，那便是这些普通人的不幸。 因此李道子集中注意力，希望避免意外发生。 这是身为城隍神的天然心理，总不希望自己下辖的子民死于无辜。 “一枝一叶总关情！”李道子低吟了一句。 一名神情冷若冰霜的女子迎面走来，她背着一口匣子，可是里面的剑气勃然愈发。 普通人或许感应不到，但李道子简直要被这剑气刺得睁不开眼。 他可以断定，这女子绝对是一个剑仙。 陶然的声音传来，“把这个女人引走，快。” 李道子立时明白，这个女人出现，一定会惊动潜藏东河的阴九幽，对方就算发现了“青儿”，在这等剑气下，绝对不敢冒头。 而且她要是发现“青儿”，会不会斩妖除魔呢？ 要知道剑仙最是杀伐果断。 李道子动念间，正要拦住这女子。 猛地神色一变，因为事情正朝着最坏的情况去。 这冷若冰霜的女子竟移形换影般，刹那间穿过李道子的身侧。 李道子目光追逐过去，眼看到人群尽头，“青儿”正立在水畔，飘飘乎遗世独立，仿佛羽化登仙。 旁边的普通人显然对她只敢远观。 这也是“青儿”的目的，更显眼，容易引起阴九幽的注意，同时等会阴九幽发难时，尽可能避免伤到无辜。 “大胆妖孽，还不现出原形。”一声轻斥，如同春雷。 社戏的锣鼓都被盖过去。 “青儿”正注目水畔，好似全然不觉冰霜女子正提着剑当空朝她凛凛绝刺过去。 好快的剑。 那剑还伸出七尺长的清冷剑芒。 李道子看得头皮发麻。 他几乎用最快的速度过去，可还是在路上眼睁睁看着剑芒穿过“青儿”的身体。 李道子心口一紧，随即脸现喜色。 原来那一剑穿过“青儿”，“青儿”却仿佛泡沫般碎掉。 再一看，“青儿”已经出现在河水上。 冰霜女子足踩水面，长剑斜斜划出水波。 “青儿”脸上闪过丝丝惊诧，随即面色和缓下来，说道：“道友，我不是为非作歹的妖魔。” 冰霜女子道：“你怕是化形未久，来不及作恶，总之教我遇见了，你今天休想逃走。” “青儿”微微蹙眉。 李道子正欲上前，陶然按住他的肩膀，对着李道子摇头。 李道子冷静下来，对陶然道：“陶兄，你想让她们斗下去，好引出阴九幽？” 陶然道：“没别的法子了，你放心，这女人的飞剑火候还浅，否则刚才也不会用身剑相合的手段。小白应付得了。” 李道子看向“青儿”。 对方向他投出一个稍安勿躁的目光，李道子这才放下心。 他并非喜欢上白灵素，只是长久相处下来，发现对方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何况白灵素还帮过他。 冰霜女子淡淡道：“那小子是你帮手吧，你们一起上吧。” “青儿”道：“他是我朋友，并不是坏人，而且你误会我了。” 冰霜女子冷笑道：“还要狡辩。” 她长剑脱手，手捏剑诀，那剑好似有一根无形丝线牵引着，竟绕着“青儿”上下飞舞。 旁边的普通人瞧了个呆，却迫于那些冷冽的剑意，不自主往后退。 东河之上，两名貌美若仙的女子斗起法来。 有人想到，这趟来的不亏。 陶然道：“清风十三式，这女人居然是青阳的人。” 李道子倒是不意外，毕竟巴国是青阳的地盘，如今玄天宗虽然入侵，但对方是魔道，显然出不了冰霜女子这样的人物。 “青儿”显然也认识这剑法，任由身遭剑光缠绕，仍是从容道：“我曾见过你们宗门的沈真人一面，算是跟你们青阳有点香火情，你现在走吧，我不伤你。” 冰霜女子冷声道：“沈真人？那更留你不得。我沈师伯就是被你们这些妖魔害的。” 她剑指猛地往下一点，那飞剑登时化作一道细细的狂飙，往“青儿”头顶去。 那是天灵盖，无论人妖，都是死穴。 挨不得损毁。 白灵素指尖弹到剑身上，生出弧形的青色光罩，一声颤鸣，飞剑被荡开。 冰霜女子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而白灵素亦身不由己地下沉了半截身子。 此时一道巨大的黑影自水底冒出来，要将白灵素裹进去。 没等陶然发话，李道子登时使动城隍神的神力，飞沙走石，东河掀起惊涛骇浪。 天象大变。 那黑影料不到会出这般意外，行动稍微迟缓一下。 此时陶然掏出玉笛，朝着河面一指。 登时水面爆炸起来，黑影也给炸出来。 那是一团漆黑如墨的液体，上有两只眼睛，看得人心惊胆战。 “可恶，我要让你们全都死！” 李道子感觉到一股恐怖至极的波动自黑色液体传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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