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剑说 - xp1024.com
《青莲剑说》


第1节-莲湖轻唱

清晨时分,犹如轻纱薄絮般的淡淡薄雾在碧水无波的居摩湖面缓缓聚散离合,由远及近的欸乃声款款传来,一叶轻舟划开翡翠似的湖水,留下一片起伏不定的涟漪,在片片随之摇曳的莲叶间穿行。

这片拥有数十里纵横的碧澄色水面,在大武朝北境有着塞北绿宝石的美称,紧挨着帝国与妖域和风玄国的天然屏障,大妖出没的昆仑妖域和盗匪横行的戈壁荒漠。

“……莲叶绿,莲茎长,莲子苦,莲花香,柳叶舟,湖心荡,采支白藕与情郎……”

坐在船的小姑娘顺手采摘下一朵粉红色莲花,将白嫩嫩如藕段般的小手探入船舷外的清凉湖水中随意拨动,双颊似粉,与手中犹自带着晶莹露珠的莲花相映,她遥望着仿佛连天接地的莲叶,用稚嫩动听的声音浅吟低唱,如同雏凤初鸣,分外好听。

大武朝国运昌盛,民风开放,没有古板刻薄的礼教束缚,连这么点大的小姑娘都能够将带着“情郎”的民间小调挂在嘴上,很容易让人想到哪个少女不怀春。

更何况在这片雾气氤氲的湖面上,自然没有喜欢长里短,七嘴八舌的老虔婆,少女的歌声就像一只小鸟,在莲花与莲叶间轻快的来回穿梭。

作为一位乘客和听众的年轻男子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前的小人儿就像《爱莲说》说中的词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在他的身后,小萝莉的父亲,那个正在摇动船桨的铁塔般黑汉子会用砂钵大的拳头告诉那些不守规矩的登徒子什么叫作“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年轻男子甚至恶意的猜想,写下《爱莲说》这篇千古名篇的周大大或许就是在这样的英雄豪杰教育下,不得不从采花大盗这一毫无技术含量的职业转行为用文字表达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嘴炮欧巴,创下理学一脉后,大名鼎鼎的朱子这个老扒灰将其扬光大,一直到某个名叫王阳明的大拿不再遮遮掩掩,公然提出心动不如行动,知行合一,儒家这才正式点开了梦寐以求的撩妹技能树,《金瓶梅》、《卖油郎独占花魁》、《错调情贾母詈女》、《红楼梦》……妖精打架等各种专业术语应运而生。

“小白哥哥!”

少女歌声戛然而止,如同黑玉般的双瞳望过来,清音体柔易推倒。

嗯?!

“咳嗯!小,小白?”

年轻男子莫名感到画风突变。

小白是个什么鬼?

小萝莉歪了歪挽着垂鬟分髾髻的小脑袋,似乎有些疑惑。

“叫我哥哥,或者李家哥哥!”

年轻男子当然不会解释“小白”是某个喜欢露屁股的熊孩子养的小破狗专属名词。

“好的,哥哥!这朵花给你,哥哥!”

小萝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满心欢喜,将手中的莲花递了过来,莲藕现场升级为莲花。

在她看来,哥哥的称呼自然是比小白哥哥更加亲近些。

年轻男子一怔,表情变得诡异起来,居然被妹子送花,真是说不出来的好生尴尬。

妹子!动作如此宛若天成,你这么撩汉你爹知道不?

他干笑了两声,说道:“这朵莲花还是与樱儿最相配,人面莲花相映红。”

年轻男子可耻的抄袭并篡改了。

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可怕的肺活量震得小舟微微摇晃,那个肌肉虬结的黑汉子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女儿与西延镇大户李家小郎生点什么。

年轻男子的恭维话与父亲的笑声使小萝莉樱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立时双颊飞红,害羞的垂下臻。

一个白白净净,家世又好的良家小后生,哪家少女不会怀春。

笑声落入年轻男子的耳中,仿佛大灰狼盯住了小白兔一般的满满恶意,心中暗自在庆幸,好在自己不是随便的人,不然这会儿非跟湖里的鱼虾一起争夺奥运游泳金牌不可,就凭自己的王八刨,估计游到岸边的可能性比买到大牛股的概率都低。

“小郎!你怎么会跑到妖物出没的昆仑山下,就算是最大胆的猎人也不敢到那里去。”

白老大借了个话头,掩过了女儿情窦初开的羞赧,果然是一位机智的父亲。

这两天,镇上屈一指的大户,李家的家奴和庄户们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连一向懒散的捕快们都跟着县尉大人一手铁尺一手铁链,双眼赤红的四处搜寻,这架势仿佛看谁都不像好人。

为了找到已经失踪了三天的自家行三小郎,李大虎李员外险些将整个西延镇和附近十几个庄子折腾得鸡飞狗跳,尤其是李家悬下的寻子花红,使许多人都不由自主的心动并且行动起来。

原本并没有兴趣参与进去的白老大在无意间现邻居王老六家的小船不见了踪影,便估摸着或许是被李家小郎给偷划了出去,当即带着女儿,驾自家小船沿湖边搜寻起来。

若是能够赚下李家的赏格,樱儿的嫁妆便有了着落,将来许个好人家,不必再跟自己在居摩湖上辛苦打鱼。

幸运的是,在日落时分,父女两人在居摩湖对岸找到了一艘横摆在湖畔,载沉载浮的小船,那正是王老六丢失的鱼船,但是不知道曾遭遇了什么样的可怕经历,船体几近支离破碎,已经没有办法载人,能够支撑到岸边已经是谢天谢地。

看到小船这般模样,白老大心头一紧,以为李家小郎已经遭遇了不测,要知道居摩湖对岸就是昆仑山脚,有吃人的妖物出没并不足为奇。

打着替李家小郎收拾尸骸的心思,白老大举着火把,循着留在岸边的一些痕迹,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一个失神仰望星空的年轻人,定睛一看,正是李员外苦寻不着的小郎。

“嗯!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在一个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小萝莉樱儿渐渐睁大了眼睛,李家小郎开始信口开河的胡说八道。

然而格外清亮的月光,茫茫群山,山洞,石碗,碗中仅有巴掌般大小,精致犹如琉璃的晶莹莲花,慑人心魄的莫名威压,晦涩难明的言语和咆哮……这些已经无法串联起来的记忆碎片在年轻男子的脑海中不断若隐若现,恍若一场荒诞不羁的怪梦。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抑扬顿错的比丘唱诵远远传到湖上,打断了李小白的小白文故事,载着三人的小舟不知何时渐渐抵近了西延镇这一侧湖畔。

“大师,早安!”

白老大放下船桨,在船尾站起身来,面向岸边踏歌而行的僧人恭恭敬敬地双手合什。

洗得白的僧袍仿佛百纳衣一般打满了补丁,相貌古拙的僧人捧着一只缺了口的陶钵,须眉渐白,身形干瘦,双眼却极为精神,仿佛能够将人心看透。

“早上好!致笃大师!”

白樱儿也跟着站起来,虔诚的向岸边的僧行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法号叫作致笃的僧人便在西延镇外搭起一座勉强能够挡住风雨的茅草屋,自此落下脚来。

每天清晨时分,他都会端着陶钵,口诵佛经在镇内或附近的庄子里乞食,饭也罢,菜也罢,肉也罢,鱼也罢,有无油盐,荤素不忌,只求食物,不索银钱,无论所得多少,都会给施主念上一段长长的经文祈福。

即使有时候会遇到一些淘气的熊孩子恶作剧般往陶钵内扔进沙子泥土石块,他也不会生气,依旧念上一小段经文,微笑而对。

陶钵装满后可供晨食与午食,僧人以装满即止,一旦过午时,无论有没有装满,他都会回到自己的茅草棚,颂念佛经不止,直至子时安歇,次日继续风雨无阻的乞食。

与其说是乞食,倒不如说是一种虔诚的仪式。

久而久之,西延镇附近百姓们无不都认识了这位苦行僧一般的僧人,并且称呼他为致笃大师,一时名声大起。

简陋茅草棚经常会有慕名而来的善男信女拜访,一起礼佛颂经,却从不收一粒米一文钱的香火,就是这么平淡而虔诚,自渡且渡人。

李小白不信佛,自然不会合什致敬,只是简简单单的拱手致意。

僧人慢慢停下脚步,放下陶钵,带着微笑向小船上三人合什回礼。

“南无阿弥陀佛!三位施主早!”

就在这个时候,一尾红鲤从湖中跃出,无巧不巧的坠入小船内,正落在李小白面前。

鲤鱼原本就是善跃的鱼种,被船只惊起是常有的事。

李小白看了看僧人,又看了看在船底挣扎弹跳的红鲤,一时心有所动,便伸出手去捧那尾倒霉的小鱼。

嘶!

小船底部积聚着浅浅一汪水,上面漂着细小的浮萍,他却没想到浮萍下面还藏着一根木刺,不慎在指尖扎了一下。

一滴嫣红的血珠当即冒了出来,跌入水中,恰好被无力张合的鱼嘴吞入。

李小白不以为意的吸了吸被扎伤的指尖,刻意避开积水,重新将红鲤捧起,掷入船外的湖水里。

“南无阿弥陀佛!”

看到这一幕的僧人再次颂了一声佛号,深深地向小船鞠了一躬。

获救的红鲤在水下绕着小船徘徊了几圈,随即飞快摇动尾巴深入水底,消失不见。

“慈因积善,誓救众生。手中金锡,振开地狱之门。掌上明珠,光摄大千世界。智慧音里,吉祥云中。为阎浮提苦众生,作大证明功德主。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吟唱着取自《地藏菩萨本愿经》内的经文,僧人托着缺口的陶钵,大踏步自在而去。

噌!~

耳边仿佛突然响起一声清脆悠扬,直贯心底的剑吟,使全身汗毛几乎齐齐竖起来。

浑身一个激灵的李小白很快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心直烫,下意识的抬起手,却看到一朵简笔线条勾勒出来的莲花出现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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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亲爹

“小三!我的儿啊!”

一个穿着精美丝袍,头戴员外帽,在一众明显是狗腿家丁簇拥下的中年胖员外远远看到李小白,嗷唠一嗓子扑了上来,死死抓着他不放。

小,小三?大叔你能不能换个称呼!小白,小三,嗯,还有李的五笔拼写是什么字母来着的,好么,齐活儿了。

这就是自己的爹,又称阿爷!

凭着残留在脑子里的记忆,李小白认出了这位人近中年的胖员外究竟是谁,西延镇的土豪,李大虎李员外是也!

“阿爷!”

尽管不情不愿,他还是喊了一声。

好歹是这具身体的亲爹,天地君亲师,这声称呼还是必要的。

啪!~

谁也没有想到,李小白当即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巴掌给抽懵逼了。

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清晰可见的掌形红印,这一下可不轻。

真的是亲爹?!他不禁怀疑。

“小三!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阿爷快担心死了,你娘走的早,咱家就你们兄弟仨,你大哥只知道云游求仙,你二哥又是个书呆子,李家光宗耀祖,只能靠你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胖员外随即又心疼起来,语气一变,说道:“小三,你疼不?都怪阿爷,要不你打阿爷一下。”

真是亲爹!小白同志终于确认了,这一巴掌挨的不怨。

让儿子打老子,一般人说不出这话。

“阿爷,我知道错了!”

不想挨第二巴掌,这锅就得认。

妈蛋!李小白,你不得好死!

等等,这不是咒自己么,重新来一遍,李小白你好死,咦?还是哪里不对……

周围的刘县尉,马捕快,牛帮闲,家丁阿福,大管家富贵,各路吃瓜群众无不拿着袖子偷偷醮眼角,这般天地人伦,父子情深的一幕让他们大受感动。

“走!咱回家!”

李员外扯住自家小郎的手腕子,说什么也不肯撒手,生怕下一秒,小郎又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来,望向白老大和他的女儿,说道:“富贵!”

“小的在!老爷请吩咐!”

留着山羊胡的大管家李富贵当即从人群里走出来。

“老爷我说话算话!统统都赏!”

说完,李员外扯着刚刚找回来的小郎往回走,几日积攒下来的憔悴和倦意一下子无影无踪。

“明白了!老爷!”

留下来的大管家昂挺胸,气沉丹田,吐气开声道:“听着,所有人赏钱两贯,白家父女,重赏三百贯!到我这儿留下名字,等会儿自己去李家领赏,放心,一个大子儿都不会少你们的。”

大管家下巴挑得高高的,仿佛只不过是施舍了几文小钱钱。

周围众人立刻爆出一片欢呼,他们虽然没有把人找到,但是好歹出了力,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家仗义!”

“谢李员外!”

“谢李老爷!”

“愿李老爷和李公子长命百岁!”

“祝李公子平步青云,升官财!”

冲着即将到手的孔方君,所有人都可劲儿拣好听的话送上,磨两下嘴皮子反正不费钱。

短短两三日的功夫竟能换得两贯铜钱,真真儿值当了!

李家老爷这手笔没得说!

豪爽!

仁义!

“阿爷!咱们有钱了!”

小萝莉白樱儿听到三百贯,立刻惊喜交加,可以买条大船,可以起大房子,可以……

不过望着远去的李家哥哥背影,一颗少女心又不由自主的纠结起来。

“嗯!樱儿,这钱都给你作嫁妆!不论看上哪家的小郎君,阿爷都替你作主。”

看到樱儿患得患失的惆怅模样,白老大怎不明白自家闺女的心思。

“阿爷!”

樱儿当即不依的娇嗔起来。

白老大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没来由的拧紧,但是看到女儿情窦初开的模样,又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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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白老大这回财了,大家找了这么多天,他凭什么一个人拿这么多?刘县尉,要不要打打白家的秋风,我看他家的闺女也挺水灵,正好弄回去做一房小妾,啧啧。”

曾参与寻找李家小郎的闲汉望着白家父女,又羡又嫉又流口水,趁机怂恿镇上刘县尉。

官字两张口,一张吃皇粮,一张吃民脂民膏,要是能够冲着那三百贯铜钱下手一二,少不得多分润几贯。

谁能想到,西延镇专司兵事和缉盗的刘县尉直接一抬脚就把这货给踹趴了,怒道:“滚!白老大的主意可是这等腌臜货能够打的,就凭你这小身板,还不够那白樱儿一巴掌呢!想要找死,你就自己去!别扯着旁人!”

说完冷哼了一声,掉头就走,甚至连赏钱都没去登记。

这厮鸟贼,看着就作气!

“呸呸!县尉大人这是怎么了?”

冷不防吃了个恶狗抢屎的闲汉不断吐着泥沙,满头雾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这不开眼的蠢夫,白老大也敢惹?你活腻了!”

“离远点,别误了咱们!”

“就是,就是,跟这厮在一起,没得污了咱们的身份。”

一帮子闲汉就像躲瘟疫似的,躲得远远。

倒是有好心的,给指点了一句。

半年前镇上来了一伙前来做生意的荒胥国白狄,向来以游牧为生的狄人个个生的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说话更是粗声大气,恶形恶状,他们在镇上不知怎么的突然闹将起来。

还没等刘县尉带着捕快们赶到,谁也没有想到,险些使所有人跌掉下巴的事情生了。

这伙白狄当场被撂翻了二十多个,无一例外断手断脚,最后不得不雇了大车,灰头土脸的逃出了西延镇,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切始作俑者正是娇滴滴的白家小娘干的,前后甚至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意图挑拨刘县尉的这厮终于知道怕了,连忙脚底抹油,灰溜溜的跑路,同样没准备留名领赏。

两贯钱跟自己的小命相比,孰更重要,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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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石板拼成的小镇街面上刚刚由两旁店家泼过水,一片湿漉漉,灰尘不易扬起,李家父子两人走在街面上,一众家丁和庄户跟在后面,显得浩浩荡荡。

“瞧!李家小郎回来了!”

“真是好命,还以为他被野兽或妖物拖了去呢!”

“那天晚上扒窗偷看豆腐西施沐浴的,大概就是他吧?”

“可不?整个城西一晚上闹得沸沸扬扬,李家小郎第二天就失踪了,多半是他。”

“纨绔啊!李家好端端的名声都被糟蹋了!”

跟着李大虎回家的路上,李小白察觉到周围的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似乎与他莫名出现在昆仑山脚下有关。

他完全可以肯定李大虎也听见了,可是这位阿爷却偏偏恍若未闻的昂挺胸,阔步前进,路人的指指点点仿佛是在说别人家的小郎。

这样真的可以吗?

“卖豆腐咯!卖豆腐咯!白白嫩嫩的豆腐!今早新的豆腐,凉拌,炖汤,香嫩爽口……”

前面传来一阵吆喝,声音又柔又媚,听到耳中,立刻就会在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熟|妇|美娇娘的轮廓。

豆腐铺子前围着几个嘻嘻哈哈说着荤花的青壮,显然垂涎的不止是豆腐,还有卖豆腐的人。

仿佛看到了李家父子,吆喝声戛然而止,一块靛染方帕子包头,不施粉黛的美妇怔怔望过来,随即粉脸一寒,放下切豆腐的黄铜划子,来到店门口拉动门板就要关张。

李大虎突然站定,望向正在关门的美妇,说出一番让李小白目瞪口呆的话。

“喏,这就是那豆腐西施,小郎,你要是喜欢,哪天我帮你绑了她,扒光了让你看个够,但是你不许碰她,我家好儿郎的种子,只能用在好人家的女儿身上,想当年你爹带三百弟兄横扫关西八百里,纵横江湖数十载,谁敢说个不字!各路好汉都得说一个‘服’字,我老李家也是有身份的人家,一个克夫的小寡妇,哼哼!”

威武!霸气!不解释!

瞠目结舌的小白同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定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

神马纨绔子弟,跟这句话比起来只能跪舔好不好?如假包换的大武好阿爷。

“阿爷,咱回家!”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他丢不起这个人,李小白决定从今往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若是换作旁人,那些痴缠在店门口,试图得到佳人垂青的这几个青壮一定会像炸了毛的小公鸡一样蹦出来维护世界正义,可是一看到向来喜欢用拳头讲以和为贵,传闻曾经是黑道霸主的西延大虎,立刻就怂了。

莫说对方的资财,光凭此时此刻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狗腿子们,足以让这些所谓的护花使者们知道,什么叫作九年制义务教育。

这些怂货果断开溜了,生怕晚上一步,会留下一条腿或一条胳膊什么的。

“啐!登徒子!”

听到爷俩的话,一张俏脸涨得跟抹了胭脂似的豆腐西施啐了一口,当即把店门给关严实了,连条缝都不给这对父子俩留。

“哈哈哈!”

李大虎出肆无忌惮的狂笑,西延镇狗大户可不是浪得虚名,连县令老爷见到他都得客客气气的,欺负一个小寡妇,还不是手到擒来。

至于名声?这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铜钱使?哪个瓜怂敢多一句嘴,怼不死他?

笃笃笃,石板街面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老军骑着一匹老马从街头冲到街尾,跟着李家父子的众狗腿们连忙将路让开,任由一人一马毫不减的冲了过去。

万一被撞到蹭到,主家虽然会给汤药费,可是没来由的吃这份苦头却是冤枉的紧。

“马匪老刀把子攻破黑风口,往西延镇来了!至少有上千人马……”

一身不知多少年头的残破旧甲,背后支着黑色三角小靠旗的老军扯起嘶哑的嗓子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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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小娘

李家狗腿也好,李家父子也好,路人也好,街边店家也好,当即无不色变。

上千马匪?

并非边关军镇的西延镇岂不是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倾刻之间,整条街面上人影皆无,所有的店铺都支起门板关门,整个县城陷入了鸡飞狗跳。

西延镇虽然位于大武朝与西延国边境交接的重要商道附近,可是总有人因财货而生贪婪窥觑之心,少不得喜欢拎着人头,刀口舔血的家伙烧杀抢掠。

老刀把子是游走于风玄国与大武朝之间商道上能令孩童止啼的一代凶人,手底下至少有三五百号沾过人命的亡命徒,两国曾派兵围剿,但是却让其屡屡逃脱,这次不知怎么的突然纠起上千悍匪准备玩票大的,还把矛头指向大武朝边关附近的西延镇。

李大虎脸色一阵阴晴不定,说道:“走,先回家!”

“哦!”

正如无知者无畏,李小白对那些亡命悍匪并无太多畏惧之心。

横竖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官府,有边军,寻常小民何必主动送人头,大不了收拾细软,跑路去也。

一众家丁和庄户簇拥着李大虎和李小白二人不再招摇过市,当即打道回府。

领了赏钱的庄户们各自遣散回家带着娃子和婆娘躲避匪祸,李家大宅立刻忙碌起来。

丫鬟和家丁们在李小白身旁来来回回,不停的将值钱细软和财货搬到大宅门外的牛车上,李家家大业大,少不得要装上三四十辆大车,光是铜钱就装满了五车,大管家李富贵和他兄弟二管家李满仓两人前前后后,满头大汗忙得不可开交。

李家有钱有势,不代表能打能杀,悍匪来了,照样得跑。

对于小白同学来说,马匪这玩意儿距离他十分遥远,甚至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若是照着他这样的迟钝性子,或许只有在刀斧加身的时候,才会姗姗来迟的惊诧一句,我竟然是被刀砍死的?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完全适应李家三少爷这个新身份。

身为李家的少爷,李小白自然不需要跟着一起肩扛手提,他独自靠在内宅的月亮门旁,望着自己的右手掌心直呆,耳边回荡着被镇上人称为书呆子的二哥李青的琅琅读书声,仿佛这场即将到来的灾祸与几无关,这位二公子依旧自顾自的读着圣贤书。

李小白确认自己踏上白家父女的小船前,这朵由黑色简笔线条勾勒出来的莲花还不曾出现过,直到那个法号致笃的僧人再次诵唱经文的时候,突然随着一股诡异的灼热感平空出现。

事实上奇怪的事件不止如此,谁也不知道,在李小白的内心深处莫名的多了一颗种子,既看不见,也摸不着,却能够感觉的到,像是一颗莲子。

还有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幻听的剑吟。

琢磨了半天,李小白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脑子里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有什么关联,但是从自己当前的身体状态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良影响,心中的莲子与手掌上的莲花自然而然的存在。

“小郎!”

一声呼唤将正在凝望着自己掌心那朵简笔莲花的李小白从沉思中扯了回来。

望着眼前穿着一声的男子,面貌依稀与自己相似,他情不自禁的叫出声:“大哥!”

李大虎有三个儿子,大郎李墨,二郎李青,小郎李小白,除非兄弟仨再添上一个弟弟或妹妹,小白同学才有机会把头顶上的老幺光荣移交,正式挂上三郎这个称号。

这就跟王小毛他娘有三个儿子,大毛,二毛,老三绝对不叫三毛这个机智的脑筋急转弯故事。

现在看来,老李也是个痴心的,自从三兄弟的娘走了以后,便只剩下孤家寡人,连弄个小妾给自己暖暖床的念头都没有,除了不念佛,不住茅草屋,晚上还有加餐外,差不多跟镇外的致笃大师没什么区别了。

李小白没想到,一向在外云游求仙,极少回家的大哥李墨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也许是猜到了他心中的疑惑,李墨笑了笑,说道:“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好好在家歇一歇。”

虽然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语气里却透露出一丝心灰意冷。

“大哥寻到了仙吗?”

这个世界有凡人,有妖,也有仙,李小白对这些不科学的玩意儿感到十分好奇。

李墨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即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十三岁出门远游,至今已是二十有五,十二年间遇到的多是江湖骗子,哪里有仙?即便真有仙,也未必会看得上我这等凡夫俗子,肉眼凡胎又怎能认得出真仙!唉!”

仅仅为了一个执念,十余载的寻仙路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李家大郎再次重新回到起点,不得不黯然回家。

“小郎!小郎!老爷让你去前厅!武夫子带着武家小娘过来了。”

二管家李满仓从前院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

“大哥!”

李小白向李墨递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要不是二管家来喊,他倒是很有兴趣听一听大哥的寻仙故事。

“去吧!”

李墨冲着他点了点头。

“大哥,回头再聊!”

李小白当即跟着二管家前往大宅的前厅。

“……夫子尽管放心,香君在我这儿一定十分安全,我李家别的不说,护住个把人周全还是没问题的,咦,小郎来了,快快见过夫子!”

远远的就听到前厅内传出李大虎拍着胸脯与人说话的声音,当他看到李小白,立即连连招手示意过来。

“阿爷!”

李小白目光望向一个穿着灰白色粗麻襦衫的中年男子,连忙上前几步,深深作了一揖,恭恭敬敬地道:“见过夫子!”

对方就是传说中的便宜老丈人。

李大虎专门给李小白张罗了一门亲事,要不是前几天闹出偷窥豆腐西施焦寡妇,又失踪了三天,再加上悍匪老刀把子率众破关,否则现下这个节骨眼儿,两家说不定就要开始筹备婚嫁了。

襦衫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李小白,捋着数寸长的胡须说道:“嗯!回来就好,以后莫要再荒唐了!”

他似乎并没有将街面上的传言放在心上。

话说回来,谁年轻的时候不曾荒唐过叛逆过,比起李大虎的“想当年”,李家小郎简直就是安份守己的老实孩子,还有什么不满意。

“谢夫子!”

李小白再次深深一揖,抬起眼,却看到前厅里不止是李大虎与武夫子,还有一个年轻的小娘。

荷绿色压着水蓝边儿的交领高腰襦裙,凌云髻上插着一支红玉珠儿的金步摇,手中挽着一只蔷薇花纹的靛蓝蜡染布包裹,肌肤似雪似玉,下巴略尖的鹅蛋儿五官精致,凤眼蛾眉,琼鼻挺秀,模样娇俏可爱,正值含苞待放的芳华妙龄,或许是出生于书香门第,气质中又带着几分宁静出尘,与寻常民家女子又有不同。

“小白哥哥万福!”

察觉到李小白的目光,武家小娘脸上立刻浮起了红云,乍喜还羞,连忙弯腰屈身行了个万福。

“香君妹妹!”

李小白反应过来,依旧是一揖。

李大虎真是阿爷界的良心,没有给自己找一个膀大腰圆屁股大,传说中好生养的肥婆壮妇,小白同学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如果满分是一百分的话,眼前这位九头身佳人可以得九十九分,还有一分不给是为了避免骄傲。

未来老丈人带着未来媳妇上门,可以猜得到,多半是武家觉得这场匪患来势汹汹,极易生不测,倒不如干脆将女儿提前送到已经订下婚约的李家,能够护个周全。

“哈哈!小郎!以后一定要好好待香君,你们两个早点儿下崽,我老李家就有后了,哈哈哈!想当年我李老虎带着兄弟们打天下,曾经有一次被人追杀了三天三夜,却意外的遇到你娘,嗯,就跟香君姑娘一样的美人儿,一眼就惊为天人……”

李大虎带着粗豪不堪的笑声,又开始回忆起“想当年”的光辉岁月。

小白同学真心怀疑,自己的亲爹曾经是黑社会头头的传闻或许是真的,就凭这可怕的笑声,一口一个“想当年”,与扫街收保护费的带头大哥没什么分别。

喂!妖妖零么?这里有一个黑社会阿爷,赶紧把他抓了去劳动改造!

遇上这么个口无遮拦的未来公公,武香君越不胜娇羞,螓深埋,连粉颈都红了。

出乎意料的,原本应该看不得如此粗俗粗鄙暴户兼夯货的读书人武夫子却恍若未闻,视而不见,依旧满脸微笑看着父子俩,至少谦恭有礼的李家小郎不像李大虎那么不堪。

别看李员外长得五大三粗,大腹便便,可是他的三个儿子倒是一个个相貌堂堂,英俊潇洒,尤其以小郎最为出众,现在将女儿提前送来,也算是了却他的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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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哐哐!哐哐哐!

西延镇内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密集锣声,紧接着就像炸了锅一样,整个镇子轰然沸腾起来,牲口的嘶鸣,男女老幼的叫喊声和哭喊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前脚刚送走门外亲家的马车,回到前厅正准备喝杯茶解渴,李大虎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富贵!外面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老爷,我这就让人去看,忠保!忠保!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正在大门外张罗着转移车队的大管家连忙安排了小厮去打探。

然而没一会儿功夫,面如土色的忠保带回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可怕消息。

第4节-叩城

西延镇是县衙所在,在同一时间得到消息的知县崔友德此刻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上千悍匪,还攻破了黑风口的关隘,西延镇就像被扒光了的小娘子任由对方予取予求。

县衙在册的就十几个捕快,平日里欺负一下地痞流氓还凑和,哪怕再加上分散在镇外庄子里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得动刀子的老府兵,

一县就十几个捕快,欺负一下地痞流氓还凑和,哪怕加上分散在镇外附近庄子里不知道能不能拿得动刀子的退役老府兵,恐怕也不是老刀把子的对手,甚至人数加起来连对方的零头都没有。

至于那些帮闲,这会儿多半早已经拎着包裹溜之大吉,恕不奉陪,哪里还会脑子进水,留下来陪他这个县令大老爷跟悍匪亡命徒玩命。

崔友德倒也想逃来着,作为一县老父母守土有责,王法无情,他完全可以保证,只要自己敢踏出西延镇一步,朝堂上那些闲得蛋疼的御史台老爷们能够用扑天盖地的弹章活活把他弹死,免费赠送满门抄斩服务,全家地狱单程票。

留下来死一个,不留死全家,这笔帐很好算,说好听点儿叫气节,不好听叫被逼得没招儿了。

安排好家人出镇躲避的崔县令立刻喊了起来。

“刘子正!刘县尉!”

县令管县尉管武,这对一文一武此时此刻正是同命鸳鸯。

“在!在!”

满头大汗的刘县尉带着两个捕快冲了进来。

“其他人呢?”

崔县令现衙门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居然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这还是刘县尉自己听到后闻声赶来的。

“嗨!什么其他人,早跑了!”

刘县尉从县令老爷眼里看到和自己一丝同样认命的悲哀。

陛下,臣这就要为您尽忠了!

县令大老爷也不管粗俗不粗俗,拎着一口精钢宝剑狠般说道:“招集所有人,跟那些悍匪拼了!”衣冠禽兽的官服下摆里头,腿肚子情不自禁地直抖,不注意看还真瞧不出来,古人真心机智!

什么计抵千军,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些只存在于戏文里面,眼下谁都没招儿,只有拼刀子,杀得人头乱滚,死掉的是王八蛋,活下来的才是爷。

这便是吃皇粮的代价,刘县尉咬着牙,接着说道:“自然是拼了!”

县令大老爷这样的文官都这么说,自己这个知兵事也不能认怂。

“等等,通知碎叶城了没?”

看到县尉正准备离k县衙招集敢跟悍匪们拼命的傻大胆,崔县令连忙叫住了他,他还心存一丝侥幸。

“黑风口被破之前,就已经往碎叶城与附近的折冲府求援了。”刘县尉从报讯的老军那里得到了唯一一条好消息,他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援军也许已经在路上。”

“佛祖保佑,无量天尊保佑,援军一定要早些到。”

县令老爷双手合什,虔诚的祈祷起来。

在援军抵达之前,只有漫天神佛才能够救得了西延镇,还有本老爷的项上人头。

就在这个时候,县衙外面喊杀声大起,地面微微震颤,仿佛有万马奔腾。

“马匪来啦!马匪来……啊……”

一个男子撕心裂肺地大喊,紧接着一声惨叫,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崔县令与刘县尉这对好基友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老刀把子这伙悍匪竟然来得如此之快,甚至不给西延镇任何反应的时间,上千悍匪便杀进了镇内。

一时间哀嚎与惨叫此起彼伏,浓烟滚滚而起,小镇仿佛变成了人间炼狱。

“杀!杀!抢钱,抢粮,抢娘们儿!带不走的统统杀掉,统统烧掉!哈哈哈!”

在从左眼到右嘴角留下一条触目惊心刀痕的老刀把子披挂着一身仍然残留着血渍的银亮铠甲,手持长长的马刀驾驭着战马在街面上横冲直撞,一边狂笑着,一边随手将像没头苍蝇一般抱头乱窜的平民砍翻在地。

“抢钱!抢粮!抢娘们儿!其他统统杀掉,烧掉!”

匪徒们一同肆无忌惮的狂吼,血染刀锋,不知有多少无辜者倒在他们的刀下。

随着穷凶极恶的马匪们一起冲进西延镇的,还有一个两手空空,没有任何兵刃与甲胄的披头散男子,然而在他身周一丈范围内,却没有一个马匪。

仿佛所有的马匪都与他刻意保持着距离。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表纸,飞快折成一只纸鸟,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最后掏出一支朱砂笔,往鸟眼部位一点,纸鸟登时无火自燃,那名男子仿佛不惧火焰,两指夹着燃烧的纸鸟对准天空,大喝一声。

“咄!~”

橙红色的火光陡然暴涨,纸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火鸟,振翅冲向天空,在西延镇上空飞快转了一圈,无数火雨当空洒下,地面上立时多了无数火焰升腾之处,还有更多的哭喊与哀嚎声。

这些马匪中间,竟然还藏着一位术士。

男子拿出一面黑色小旗,两手虚合,将其祭向天空,眼中邪光大盛,无数怨魂阴风从镇内各个角落飞了过来,纷纷投向这面诡异的小旗。

仿佛那些悍匪制造的杀戮越多,没入黑色旗面的阴风怨魂就越多。

西延镇的百姓们彻底陷入了绝望。

时不时有三五个悍匪结伴一起冲进民居,无论是富户,还是贫户,宅院里立刻响起匪徒们的疯狂狞笑与主人家的惨叫哭嚎。

片刻之后,恶人们带着值钱的细软,或扛着抢来的女子,提着沾染鲜血的兵器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即使偶有不甘心引颈就戮的平民拿着能够找到的棍棒等武器反抗,然而他们怎么可能是积年悍匪的对手,转眼间就被乱刃加身,死于非命。

李家大宅门外,装满财货的几十辆牛车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众多马匪们重点照顾的目标。

整条街道乌泱乌泱挤满了恶形恶状的马匪,少说也有两三百人,他们贪婪的打量着那些牛车,个个奋勇当前。

一些马匪为了抢到更前面的位置,甚至生数起内斗。

-

“老爷!这些家伙太多了,得赶紧杀出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一支红缨枪,大管家李富贵左挑右刺,竭力抵挡着群狼一般的马匪,逮着机将一名凶悍的家伙挑翻下马,闪烁着寒光的枪尖在下一秒捅入对方的咽喉,一刺一收,再次挥舞得水泼不进。

“富贵,让你家老二带人护着我那三个小的先走,还有武家的小娘子,那是给小郎找的媳妇,一定要给我护周全喽!”

谁都知道,此时此刻财货已经变得不重要,保住人才是最重要的。

李大虎仿佛闲庭信步一般,脚下轻轻一挪,躲开斩向自己脖子的马刀,随即一个迅横移,逼近即将擦身而过的战马,顺手将斩击落空的马匪硬生生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就像摔小鸡崽儿似的往地上狠狠一掼,然后不紧不慢的一步踏上,就听到咔嚓一声,马匪的脖子被当场踩断,甚至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一命呜呼。

这般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段,完全不像一位狗大户员外老爷应该有的身手,若不是这些马匪,恐怕谁都不会想到,李老爷竟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西延镇李家,显然也不是什么寻常大户那么简单。

试图吞下这么一大笔横财的马匪们,在李家大宅门外遭遇到了出乎意料的硬茬子,并且碰得头破血流。

要不是武家人早走一步,恐怕这会儿多半与李家一起陷在这里。

“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跟紧我!”

二管家李满仓就像一只身手敏捷的猿猴,手持双刀左劈右砍,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家丁更是将手中的长柄陌刀挥舞得如同风车一般,靠近的马匪稍有不慎就会当场人马皆碎。

李家能打的已经全在这里,其他没什么战斗力的家丁早已经横尸当场或逃得不知所踪,而丫鬟们也有不少落入马匪们的魔掌,出凄厉的哭叫。

对于这些无辜者的命运,陷入苦战的主家也只能表示无可奈何,眼下自保已是不易,各个只能各按天命。

不论是李墨,还是李青与李小白,兄弟三人已经无暇顾及父亲大人与管家他们突然变得如此勇武,他们只能跟着二管家与众家丁们一起杀出一条血路。

“走!不要回头!”

李大虎冲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大喊,尽可能吸引那些马匪们的注意力。

他头也不回的随手抓住一支飞来的利箭,随手掷了回去,就听到远远传来一声惨叫,一个马匪随着自己的强弓一起跌落马下。

刚刚射出的利箭不仅原路返回,还贯穿了马匪的胸膛。

“二郎,小郎,香君姑娘,跟紧了!”

李家大郎李墨握着一柄三尺青锋,紧跟在二管家身后。

在外云游十多年,虽然没有寻得真仙,却练得一身不弱的武艺,即使面对马匪,也丝毫不落下风,青锋剑连连刺出,短短片刻功夫,便结果了两个凶徒的性命。

身上担负着两个弟弟和幼弟媳的安危,李墨当仁不让向那些悍匪连连出手。

“小郎,香君姑娘,莫怕,有二哥在!”

哪怕突围逃难,二郎李青都没忘记手里握着一卷孔圣先贤《论语》,尽管他嘴上安慰着弟弟和未来的弟媳妇,自己却脸色白,犹自在强撑。

面对群匪围杀,被两位兄长和家丁们护在最中央的李小白紧紧抓住武香君柔若无骨,细若滑脂的小手,将她护在身后。

“别松手!”

尽管没有半点武艺,也不知该如何打斗,身为男人,一腔热血还是有的。

这些亡命徒想要劫走他身边的小娘子,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跨过。

他有些后悔,若是能够未卜先知,他一定会想办法学些武术击技,多多少少也能够帮着一起杀敌,不必像现在这般手足无措的任由其他人拼死保护。

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接受保护,不让父兄们担心,以免生意外。

“请小郎放心,若有个万一,妾决不苟活。”

武香君虽然吓得花容失色,却将髻上的金步摇拔了下来,对准自己的脖子,随时以死亡来保住自己的贞节。

这位蕙质兰心的弱女子在此时此刻变得格外刚强。

-

第5节-术士

“放箭!放箭!射死他们!”

见久攻不下,马匪中间有人大喊了起来,弓弦声大作,一支支利箭如雨幕般射来。

悍匪们几乎疯狂了,他们没有想到在这认小镇里竟然遇到这样的狠角色,居然还不止一个。

“走!走!快走!”

李大虎臃肿的身体灵活的不像话,将射向李家三兄弟的箭矢徒手捉住,随即狠狠掷了回去,惨叫声接二连三的传来。

大管家李富贵更是左挑又挡,不断将飞过来的箭矢拨开。

但是那些杀红了眼的悍匪们仿佛杀之不尽,不断前仆后继的冲上来。

“唔!”

随着一声闷哼,一个抡动长柄陌刀的魁梧家丁肩头中了一箭,狂舞的刀轮立时一滞,随即数支箭矢瞅着空狠狠钉在了他空门大开的胸口,最狠的一箭竟从前胸贯穿到后背。

“小五!”

二管家的双刀挥得更急,暴吼一声,剁下一条马腿,从失去平衡的马背上斜斜摔下来的马匪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觉得自己的脖颈一凉,两轮刀光从颈间左右交替划过,一颗斗大的人头就像射升空的火箭被双刀绞飞,断口部位喷涌出刺眼的猩红鲜血,推动着丑陋的头颅直冲向天空。

抡着长柄陌刀的这十几个家丁都都是李府从小养大的孤儿,与两位管家情同父子,折损任何一人,都会让李富贵与李满仓心疼不止。

“老爷,爹!走!不要管我!杀!啊啊啊……”

中箭的家丁喷出一口鲜血,顶着不住射来的箭矢冲出了队伍,一阵断臂残肢的腥风血雨漫天飞舞,转眼间他就被射成了刺猬,轰然倒下,临死前甚至将管家叫作爹。

哪怕是死,也要多拖几个悍匪为自己垫背。

老爷给了吃饱穿暖的衣食,管家更是给了难能可贵的亲情,在这个时候,这些家丁们更是状若疯虎,将自己的生死完全置之度外。

狭路相逢勇者胜,悍不畏死对悍不畏死,一行人顶着马匪们的疯狂围攻,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胡同。

眼见着还有十几步就能够杀出包围圈,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两名家丁相继倒下,转眼间就被蜂拥而上的马匪们乱刃分尸。

临死前,他俩的喊声与最先倒下的兄弟如出一辙,听得两位管家心如刀割。

“老爷,爹!走……”

没有人敢回头望上一眼,更不敢停下脚步,家丁们在用自己的性命为其他人铺路。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马匪们越不敢放过这伙人。

这次要不是仗着人多,又占了有备算无备的先机,若是换作平常的时候,眼前这些人光是零敲碎打的偷袭或突袭,都能够一点点磨掉他们所有人。

趁着眼下人多势众占着上风,现在不灭掉这些硬茬子,将来遭受报复的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武香君紧紧跟在未来夫君的身旁,被所有人护在中间,她咬紧了嘴唇,死死握着金步摇的指节肌肤直白,握紧的指尖甚至刺破了掌心都犹未察觉。

察觉到手中柔夷传递过来的颤栗,李小白回过头望向自己的小媳妇。

“莫怕!”

这个词与温和的微笑就像一道暖流注入了小娘惊惶不安的内心深处,心底没来由的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害怕,手不再抖,力气仿佛也回来了。

她用力点了点头,似乎只要李小白在自己身边,哪怕天塌下来都没什么好怕的。

作为算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李小白淡然的面对死亡,近若咫尺的惨烈厮杀就像一幕电影,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动。

正当李大虎和两个管家带着所有人即将杀出层层阻截的包围圈时,一只火鸟从天而降。

“大哥!替我保护少爷!”

二管家李满仓反应极快,高举着双刀径自迎向以迅雷不及掩耳度扑近的火鸟。

“啊!~”

轰!~

钢刀刚一触及火鸟,后者骤然化作一团炽烈的火焰,将二管家李满仓整个人吞噬了进去,连带着附近十几个躲闪不及的马匪在眨眼间烧成了飞灰。

“满仓!”

大管家李富贵连续枪挑数匪,大声悲吼,他没想到马匪里面居然还暗藏着一位术士。

就像一只绝望的苍狼,失去了自己最亲的兄弟。

“可恶!我李大虎对天誓,来日一定将你们这些混蛋的三代血亲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李富贵与李满仓二人表面上是李府的大管家与二管家,实则是李老虎曾经金盆洗手前的心腹兄弟。

出这段誓言的他仿佛又重新恢复了昔日黑道巨擎的霸气。

老虎不威,真当他是病猫么?

“没想到,在这西延镇竟然还有这样的英雄豪杰!”

随着一个如同锈铁片互相磨擦的嘶哑声音传来,数十骑再次挡住了前方的路口,为一人脸上从左眼到右嘴角留下一条触目惊心刀痕,因为新血与陈血反复浸染,已经看不出身上所披挂铠甲的甲叶原本颜色。

“老刀把子!”

李大虎眼中瞳孔微微一缩,没有想到堵住自己一行人的竟然是马匪们的领,那条十分明显的斜刀疤并不难分辨。

老刀把子的目光在李大虎身上转了一圈,随即移到他身后的其他人身上,嘿嘿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老大!别放他们走!”

“他们杀了我们好多弟兄!”

附近的马匪们纷纷叫了起来,同仇敌忾的怒视着李大虎一行人,为了截住这伙人,至少有六十多个弟兄命送黄泉,这个仇结大了。

面无表情的老刀把子突然抬起手,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再次开口道:“只要这位好汉肯为我效力,我老刀把子说话算话,不仅给保证你们的安全,还厚礼相待。”

他已经看出来,这个看似胖员外的家伙曾经绝对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绝世凶人,否则决不会像方才那样轻描淡写地杀死他的那么多手下,而且还面不改色。

想要杀死这种身手令人胆寒的家伙,少不得还要再付出几十条性命,倒不如趁机挟持对方的家人将其收归麾下,也算是用了几十个手下换回一员虎将作为补偿。

至于已经死掉的马匪,绝大多数无亲无故,每天干的都是提着脑袋的活计,死了就是一堆烂肉,没人会为他们多掉一滴眼泪。

“呵呵!老刀把子,你应该庆幸,要不是老爷我金盆洗手,这方圆八百里,哪里还有你老刀把子撒野的地方?让我归降?我呸!凭你也配!”

一股冲天霸气从李大虎大腹便便的身上迸出来。

杀了他的兄弟就想善了?做梦!

李家三兄弟个个瞠目结舌,仿佛第一次重新认识他们的父亲大人。

这还是成天乐呵呵或者欺行霸市的李员外吗?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睥睨之意甚至比老刀霸子还要强上数分,不知道阿爷想当初是何等的风云人物,现如今却收敛起爪牙,心甘情愿的归隐于这座边关小镇,做一个终日混吃等死,没有什么伟大人生目标的富家翁。

“大哥!”

大管家李富贵情不自禁的改变了称呼,莫名激动起来。

仿佛当年叱咤江湖,人人闻之色变的李老虎又回来了。

这回轮到老刀把子脸色微变,西延镇卧虎藏龙,竟然还有这等人物,恐怕这次难以善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如此!就莫怪我老刀把子没给你机会!”

他再次打了个手势,勒马往后退去,身旁的众马匪一齐跟着后撤。

“准备跟我冲!哪怕就是死,也要狠狠咬下他们的一块肉!我老李家从来就不是好欺负的。”

李大虎豪气顿生,准备率领所有人杀出西延镇。

就在这个时候,老刀把子等人非但没有冲锋,反而一个骑着马,两手空空的披头散男子挡在了李大虎等人前方。

附近的马匪们如畏蛇蝎般立刻躲得远远。

男子随意撩了一下挡在眼前的长,露出苍白的脸庞,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慑人的诡异绿光,开口慢条斯理的说道:“就这么急着离开吗?还是留下吧!”

“大哥!这人有古怪!”

大管家李富贵提着红缨枪一个箭步挡在了李大虎身前。

“术士!”

李大虎嘴里迸出一个词。

李富贵脸色当即就变了,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你!”

他还记得自己的弟弟李满仓正是死在突如其来的法术火焰里面,眼前这个男子或许就是凶手。

红缨无风自舞,枪尖的厉芒吞吐不定,大管家李富贵暴吼一声,人枪合一的杀向那名术士。

以符咒与法器催动各种法术的术士自身并没有多强的战斗力,只要抢在对方动法术前近身搏杀,将有很大的机会将术士干掉,大管家李富贵二话不说,先下手为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杀!~”

挑出一团枪花的红缨枪疾向术士逼近,锋利的枪尖仿佛能够轻而易举的贯穿一切。

面对越来越近的红缨枪,术士嘴角莫名浮起一丝诡异的冷笑,轻轻念出一个字。

“定!”

带着刺骨寒意的枪尖在距离他的鼻尖不到一尺时,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难以再寸进一分一毫。

-

第6节-祸端

大管家李富贵保持着双手持枪的前刺动作,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天空中,一面黑色小旗悬空迎风飘动。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术士十分不屑地抬起手,掌心上方平空出现一团鸡蛋般大的赤红色火球,随即包裹住红缨枪的枪头,迅向枪杆尾端及大管家的双手蔓延而去。

李富贵的身体微微颤栗,脸上不断冒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好像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一般,依旧纹丝未动。

脚下的影子伸缩不定,似乎有东西在里面游动,却看不清楚究竟是何物。

火光顺着红缨枪一点一点向李富贵烧去,就像之前将他的弟弟李满仓烧成飞灰那样,术士就像一只戏弄老鼠的猫,欲将这兄弟二人先后享受法术火焰的吞噬。

“该死的术士!”

李大虎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抢上前去,欲救下自己的大管家。

他的右手悄然隐入袖管,正待动时,天边闪过一道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划过术士头顶上空的那面黑色小旗。

术士脸色大变,先是一阵铁青,随即涨得血红,就像涂了一层红漆,隐隐泛着黑紫。

噗!~

一口黑血猛然喷了出来,脸上诡异的红色如潮水般飞快退去,只剩下面若金色。

与湮魂旗之间的联系被强行切端,使心神相系的术士当场遭到了重创。

眼睁睁看着红缨枪上的灼人火焰即将烧到自己身上,然而被压制的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的大管家李富贵莫名感到身上一松,当即毫不迟疑的扔掉已经烧掉了大半截的枪杆,疾退数步,从腰后把出一支牛耳尖刀,警惕地望向那个可怕的术士,不敢再轻举妄动。

方才若是迟上片刻,他就会像一支人形蜡烛一样被点燃。

“富贵,没事吧?”

李大虎冲到大管家身边,一脸担心的上下打量着他。

“老大,我没事!”

李富贵摇了摇头,他又想起自己惨死的兄弟,不禁悲从心来,恨不得将那个术士剥皮拆骨,食肉饮血才能消除他心中的仇恨。

附近的马匪们个个满脸茫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术士大人好像受了伤。

一阵说话声从天空中传来。

“噬魂聚怨,没想到居然能看到这种邪道法器,那邪术士!当我们这些正道不存在吗?”

若隐若现的剑光一转,准备将那面坠向地面的小黑旗撕得粉碎,突然另一个声音响起。

“师兄,等等!先别毁了它!”

“怎么?师弟!”

即将触及湮魂旗的剑光陡然转向,险到毫巅的擦边而过。

饶是如此,试图与小黑旗重新建立联系的术士再次遭到剑光余威冲击,又吐了口黑血,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充当怨毒的望向天空。

地面上一片哗然,所有的马匪知道,术士大人绝不是无缘无故的摔下马来,他们纷纷抬起头望向天空。

在下一秒,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两只硕大无朋,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羽的雪鹤扑扇着翅膀从天而降,鹤背上还盘坐着两人,青衣背剑,长穗流苏随风而荡,好一副神仙子弟的模样。

其中一人伸出手,即将坠落在地的小黑旗就像突然有了生命,转向投入他的手中。

“这面小旗虽然邪气缭绕,但总归是一件法器,不如留下将其用在正道,也算是赎罪了。”

“也罢!只要不再为祸苍生便可,不过以后若是有机会,还是得将其毁去或度了才是。”

“是,师兄!”

两人之间的对话不带一丝烟火气,甚至没有多看地面上的术士与马匪们一眼。

将他俩吸引过来的,似乎仅仅只是那面吸聚了不知多少阴魂与怨气的黑色小旗。

“正道?哼!装模作样的家伙!”

从马背上跌落在地的术士从怀中掏出一把黄表纸抛洒向天空,双手飞快结印,猛地喷出一口精血,血雾眨眼间追上黄表纸,淡黄色的纸面上多了一丝嫣红,眨眼间出现无数细如丝的脉络,凝结成诡异的符文。

就像有无形的双手,纷纷扬扬飞舞的黄表纸自行折叠起来,变成一只又一只纸鸟,随即莫名燃烧起来,化作火鸟,冲向落向地面的两只雪鹤,每飞出一尺,体形就自动变大一分。

转眼间十余只火鸟在天空中飞舞不休,当它们抵近雪鹤不到三丈距离时,这些火鸟已经变得仿佛小猪一般大小,灼人的热浪向四周汹涌扩散。

火鸟?好神奇!

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到法术形成,李小白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若非场合不对,说不定这会儿他一定会冲上去看个仔细。

咯咯咯……

一阵奇怪的声音从身前传来,李小白循着声音,却现大哥李墨此刻脸色极为难看,正咬紧牙关,出一阵磨牙声,身体与握着三尺青锋剑的手微微颤栗,仿佛在竭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不知死活!”

盘坐在雪鹤上的另一人手一扬,缓缓环绕在他身周三尺开外的短剑仿佛得到了什么命令,度陡然加快,就像一支离弦的利箭,瞬间射中一只最近的火鸟。

无数火星轰然炸开,短剑摧枯拉朽般将这只火鸟的法术结构强行崩解开来,随即又势如破竹的贯穿另一只火鸟,火星再次四散飞溅。

没有一粒火星能够飞近两只雪鹤身周一丈范围内,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飞过来的火星轻柔的推了出去。

悠扬的剑吟回荡开来,被家丁们护在中间的李小白微微一颤,惊讶的望向天空,仿佛心中那颗莲子被触动。

短剑就像捕食的游鱼,忽左忽右的辗转腾挪,短短数息间将一只只扑过来的火鸟摧毁。

地面上的那个邪道术士脸色大变,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火雀群杀术竟然抵不过对方的一支飞剑。

湮魂旗若还在,或许还能够再周旋一二,眼下底牌尽出的他已是黔驴技穷。

术士没有任何迟疑,脚下重重一跺,一股浓浊的黑烟腾起,转眼间将他的身形吞没了进去。

操控飞剑那名正道术士手指一划,低喝道:“破!”

破灭了全部火鸟的飞剑盘旋一圈,猛然扑向地面,就像嗅到了血腥的鲨鱼,朝着街道上某个位置狠狠一刺。

噗!~

“啊!~”

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响起了惨叫声,压过了剑器入体的闷响。

黑烟仍未消散,但是在十几步开外,却慢慢地浮现出一个人影,踉跄了几步,他的前胸与后背迅被涌出的鲜血染红浸透。

就在这个时候,大管家李富贵动了,他握着牛耳尖刀冲了上去,一把揪住术士的脑袋,横过刀锋狠狠一划。

惨叫声戛然而止,一颗六阳魁硬生生被斩了下来,邪道术士最后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仿佛难以置信。

众马匪们一个个面露惊恐,他们一向敬畏的术士竟然就这样被人割下了脑袋。

“二弟!我替你报仇了!”

李府大管家提着术士的头颅,含着泪仰天嘶嚎。

看到二管家李满仓大仇得报,李大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向拍着翅膀,浮在半空的两只雪鹤拱手道:“西延镇李大虎感谢两位仙人的援手。”

别看驾雪鹤,驭飞剑,依旧是术士手段,如果真的是仙人,恐怕早就飞升了,此刻用“仙人”来称呼对方,既是尊敬,也是感谢。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两名正道术士不仅连正眼都没有瞧李大虎一眼,也没在意割下邪道术士的大管家李富贵,反而将目光投向另外一处,正是李家三兄弟所在的位置。

被称为师弟的术士忽然冷笑着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李墨,终于找到你了!”

“大哥!”

李小白终于意识到,刚才大哥李墨的异状并非无缘无故,心底隐隐感到不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生。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李墨带着苦笑转回头望了他一眼,说道:“小郎!家里以后就拜托你了,二郎是个书痴,不识庶务,不懂交际,终究还是要靠你的。”

说完,不待李小白和李青等人反应,他走出家丁们的保护圈,穿过惊疑不定,没敢拦截的马匪们,迎向落地的两只雪鹤。

两只雪鹤相继落在了地上,两个正道术士同时跳下鹤背,神态倨傲地望着走过来的李墨。

远远望着这一幕的匪老刀把子终于意识到,现场情形已经完全失了控。

“大郎!”

二郎李青叫了一声。

“大郎!回去!”

李大虎不由大急,凭着昔日多年的江湖经验,他从那正道术士的方才语气里面听出了一丝杀机。

然而李默只是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他很快停下脚步,毫不露怯的看着两个正道术士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命,你们拿走,但是请不要祸及我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李家二郎李青和小郎李小白心头一颤,两个正道术士竟是来取大郎性命的。

在外云游寻仙的这些年,大郎到底闯下了什么样的弥天大祸,居然引来术士的追杀,而且还是正道术士。

-

第7节-凡人之怒

锵!一直剑未出鞘的师弟拔出了自己的飞剑,依旧是两尺长的短剑,剑锋直指李墨。

“姓李的,你的胆子倒也真是大的很!”

之所以没有像他的师兄那样保持着飞剑在身周盘旋,一方面是这样比较节省法力,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修为还不足以长其维持飞剑的浮空飞行。

况且仅凭着师兄的一支飞剑便足够保护两人的周全。

飞剑环绕身周守护的师兄开口说道:“哼哼!凡人在我等眼中就和蝼蚁没什么分别,生杀予夺完全看我们的心情,李墨,你只是一介凡人,有什么资格与我们讨价还价?”

目光冷冷的扫过整条街道,犹如寒风彻骨,令所有人汗毛直竖,感觉自己在对方眼中就像一群待宰的牛羊鸡犬。

仿佛在印证自己的话,飞快捏出一个法诀,一股无形的震荡冲击瞬间向四周席卷。

街道上闷哼声接连响起,不论是马匪,还是李府的人,无不感到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难受至极。

体质稍弱些的直接眼冒金星,浑身力气一泄,兵器纷纷脱手,乒乒乓乓声此起彼伏,马匹哀鸣,站立不稳,鞍座上的马匪们就像下饺子一样接连跌落在地。

越来越多的人无力跪倒,心下一片骇然,这便是术士的手段吗?

此前被老刀把子寻来并奉若上宾的那个邪道术士简直就是一个不入流的江湖骗子。

“香君!”

作为男人,李小白第一时间想要护住自己未来的媳妇,却现武家小娘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捂着心口瘫倒在地,反而如没事人似的正紧张地看着自己。

“小郎!你?”

“我?我也没事诶!”

李小白现自己好像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左右环顾,好像没几个人能够站着,心下忍不住一阵窃喜,难道是因为自己开了主角模式的缘故?

当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武家小娘身上,荷绿襦裙的领子里一闪一闪,亮着橙红色的异光,两根细红线探出来,在粉颈间打了个转儿。

李小白当即恍然大悟,她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原来是有奇物护身,虽然不科学,但是在这个有术士,有大妖的世界里,倒是并不奇怪。

察觉到李小白的目光,武香君俏脸一红,捏着细红线,轻轻提出那枚光的物事,弱弱地解释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它有这样的能力。”

红线底端的挂坠是一枚玉貔貅,又称玉辟邪,橙色异光渐渐退去,变回了原本的青玉质地,若仔细去看的话,这只青玉貔貅体表刻满了细密的线条和神秘的符文,不仅仅是一件饰物,还是一枚护身符。

让武香君放回青玉貔貅挂坠后,李小白压低了嗓子小声交待道:“待会儿要是有机会,我们赶紧走!”

眼下这里不是马匪,就是来上门寻仇的术士,他最多只能带着未来媳妇武香君和二哥李青跑路,至于其他人,便只能爱莫能助。

相比之下,其他人的战斗力都要比他们这三个战五渣要强得多,若是有心逃离,生还概率也相对更高一些。

大郎李墨这次回到西延镇的家中并不仅仅只是多年寻仙未果而心灰意冷,同时也是为了避祸。

背后的故事并不错综复杂,反而有些狗血。

在游历过程中,李墨曾短暂的落脚于一座世俗道观,遇到一女子,两人意外的暗生情愫。

却不料摘星阁的阁主长孙在一次偶尔的机会遇上了这个女子,一时精虫上脑,试图仗着自家是术道正宗之一,欲纳对方为妾,却不料该女心中早有情郎,自然不肯相从。

结果摘星阁阁主长孙一怒之下踏平了李墨暂居的世俗道观,这并非是一言不合的飞来横祸,而是这女子却是道观主人年轻时候的私生女,结果坑爹了。

这一切都是荷尔蒙的锅。

世俗道观哪里招惹得起术道宗门,哪怕只是一个小宗门,一夜之间被杀得鸡犬不留,女子也是刚烈,为了守住自己的贞节,毫不犹豫地的剪刀划开了自己的喉咙,自此香消玉陨。

李墨因为出外访友却幸运的躲过了一劫,不过他依然看到了摘星阁阁主长孙带着手下术士狂笑着离开道观的一幕,待回到道观时,却现那女子已经自尽,悲愤欲绝的他凭着四处云游寻仙,虽然未入术道,却积累下不少稀奇古怪的经验,设计引来一头大妖,伏杀了那个罪魁祸。

寻仙未果,初恋又香销玉陨,双重心灰意冷的打击下,李墨黯然返乡。

然而却怎么也没有料到,摘星阁却并未善罢甘休,寻着一些蛛丝马迹找上门来。

抹去嘴角的血丝,摇晃的身体重新傲然站定,李墨望着这两个目空一切的所谓正道术士,冷笑着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凡人若是草狗,你们也一样是!”

“好胆!”

摘星阁的术士师弟勃然大怒,明明已经死到临头,还敢胡言妄语,不怕死得不够快吗?

他当即祭起剑光,倏忽间斩向李墨的脖颈,甚至连多折磨一会儿的兴趣都没有。

“呵呵,呵呵!”

李墨冷笑着微微闭上眼睛,引颈待戮。

“大郎!”他的父亲李大虎绝望地大喊。

“大少爷,小心!”

耳边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同时一股大力猛地撞来,李墨被硬生生撞出两三丈远,落到地上后,他连续翻了七八个滚这才止住势头。

不顾身上的疼痛,他当即爬起来往自己原来所站的位置望去,却见大管家李富贵代替了自己站在两个摘星阁术士面前,手提牛耳尖刀,正怒视着对方。

嘶!

一阵微不可闻的声音从李富贵的脖颈处出,随即出现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线,飞快绕了脖颈皮肤表面一圈。

骨碌,李富贵的脑袋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只剩下一条切面整齐的脖腔,鲜血疯狂喷涌而出。

方才站在那里的时候,李府大管家李富贵就已经魂归黄泉。

“富贵叔!”

看得目瞪口呆的李墨悲痛欲绝的大吼,他又失去了一位亲人。

李府的大管家和二管家本姓并不姓李,本名也不叫富贵和满仓,他俩是父亲李大虎曾经闯荡江湖时一直跟随在身边的两个老兄弟,哪怕最艰难最危险的时候,两人也不曾背叛过。

直到李大虎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时候,依然年富力强的两人便跟着一起来到西延镇,隐姓埋名,干起了大管家和二管家的活儿。

二十多年来,没人知道镇上狗大户李家的两位市侩刻薄的管家居然还是武林高手。

李家的三位公子虽然不知道大管家李富贵与二管家李满仓过去的光辉事迹,依然没有把他俩当作下人来看,而是像长辈一样尊敬。

“我的老兄弟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李大虎一日失去两个兄弟,简直是痛彻心肺。

“凡人就是凡人!去死吧!”

对于自己一剑没有成功斩杀目标,反而误中副车,摘星阁的师弟心中不仅毫无愧疚,反而杀机更盛,催动剑光再一次射向李墨,打算将他前前后后刺成人形马蜂窝。

剑光刚刚加,却见李墨瞪着血红的双眼,抬起电光闪烁的右手,暴吼道:“燃命!五雷正……”

轰隆!~一道水桶般粗细的电光自他手中爆射而出。

“小心!”

看到李墨手上夹着一张符纸,还有平空出现的电弧,摘星阁的师兄顿觉不妙,连忙心分二用,一边催动剑光刺向李墨,一边释放防御性法术,试图护住措手不及的师弟。

平地起惊雷,震耳欲聋的巨响使方圆数百米内的所有人几近失聪。

然而暴烈的电光不仅瞬间蒸了师兄的防御法术,还毫无阻碍的吞没了猝不及防的师弟。

紫蓝色的电光乍闪即逝,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焦臭气味。

淡淡的青烟随即被一股狂风吹散。

“师弟!师弟!”

摘星阁的师兄有些难以置信的巡视自己的师弟方才所在的地方,除了一片片仍然带着焦黑的布片,从邪道术士手上得来的那面小黑旗胡乱扔在地上,还有一些看不出形状的金属碎片。

街道旁的几家店铺直接变成了断壁残恒,其中隐约可以分辨出一具惨不忍睹的人形焦尸,依然保留着生前条件反射般抬手往前,似要抓住什么的动作,仿佛印证了那道由灵符释放出来的法术威力霸道绝伦。

“呵呵,哈哈,哈哈哈!”

李墨的笑声越来越大,不曾离手的三尺青锋剑失手跌落,砸在地上出几声刺耳的撞击声,两支飞剑一左一右正插在他的肩胛骨上。

插在他左肩的飞剑呜咽了一声,剑光飞快黯淡下去。

随着主人被灵符释放的五雷正法当场轰得神魂俱灭,飞剑的灵性生生消散了大半。

但是最让人吃惊的是,李墨的一头黑以肉眼可见的度飞快变白,甚至脱落稀疏了不少,捏符的左手更是一片焦黑开裂。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凡人一怒,仙人末路!”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曾经救过的那个患病江湖术士(骗子)报答给他的一张所谓祖传五雷正法灵符是张假货。

现在看来,倒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不仅成功催动,竟然还干掉了一个正宗的术士。

-

第8节-老李飞刀

以肉体凡胎强行动法术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这个代价正是李墨的生命力。

用生命力换来的刹那辉煌,代表了凡人对仙人说不的呐喊。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短短片刻功夫,李家大郎就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头黑了,皮肤皱了,身形也佝偻起来,插在肩膀上的两柄飞剑成为了极大的负担。

不过李墨依旧开心的笑着,他为自己拉了一个垫背,能够亲手杀掉一个术士,这辈子已经值了。

用生命力作为代价强行催不属于凡人能够触动的灵符,他之所以没有当场丧命,还能够站在这里,多半归功于十多年间的各种修炼尝试和寻找可以提升或改变姿质的天材地宝。

尽管所谓天材地宝大多是凡物,补益有限,受限于天赋资质,修炼之法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所有的努力并没有得到相应回报,十之**尽付诸流水,但还是给他打下了一些底子。

与寻常人相比,倒是能够保证精气充盈,百病不生。

拼着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强吞下数颗黑色药丸,做完这些动作,李墨已经虚弱的甚至连抬起一根手指头都做不到,

不过这个时候,他依然在冷笑。

凡人的冷笑!

似乎在嘲讽那些高高在上的术士,他们与凡人并没有任何区别,所谓的俯视和优越感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莫名其妙。

“我要杀了你!”

李墨的冷笑犹如针刺肺腑,摘星阁的师兄须皆张,睚眦欲裂,不仅仅是自己的师弟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出就命丧当场。

让他更没想到,区区一凡人,竟然能够杀掉一个正道术士,这简直是在挑衅整个术道宗门,不将这李墨碎尸万段不足以消除他的心头之恨。

摘星阁的师兄正要催动插在李墨肩膀上的飞剑,将对方绞杀,心头陡生警兆,条件反射般抬起右手挡住一抹突如其来的寒光。

手背与掌心同时传来剧痛,使他痛出乎声,定睛一看,一支细长的飞刀正插在他的手背上,甚至贯穿了整个手掌,若不是方才下意识的抬手动作,说不定这支飞刀正插入他的眉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凡人竟然能够伤到高高在上的术士,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己身前的防御法术呢?

心头莫名一惊,摘星阁的师兄这才注意到护在身前的灵气盾上竟然有一个寸许大小小口,正在法力的作用下缓缓合拢。

这飞刀有古怪!

“阿爷!”

原本已经绝望的李墨不可思议的望向自己的父亲大人,凡兵怎么可能伤得了术士,他甚至从不知道父亲会武功,还会使飞刀。

“哼!我也是姓李的,想要杀我的崽儿,你问过老子没有!”

老李垂下的右手指间夹着一支七寸长的飞刀,他不再是两手空空。

多少年没有再动用这样的兵器,却丝毫没有手生。

“我勒个去的!老李飞刀!?”

准备寻找机会开溜的李小白同学目瞪口呆。

以压榨贫下中农为生的土豪劣绅摇身一变,变成武林高手倒也罢了,居然还会使飞刀,巧合的是,偏偏又姓李,难免不让人往小李飞刀这个梗上联想。

不过按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这个岁数,小李飞刀自然而然的变成了老李飞刀,貌似看上去依旧宝刀未老。

亲爹是老李飞刀,老大貌似能催动灵符灭杀术士,自己未来的媳妇有奇物护身,自己心里藏着一颗神秘的莲子,这一家子真是让人惊喜不断。

那么二哥呢?李小白向依旧软作一滩稀泥,仍未恢复的二郎李青望去,将百无一用是书生表现的淋漓尽致。

难道也是扮猪吃老虎?

别看表面上只是一个书呆子,可是架不住人家藏得深啊!

“你!”

摘星阁的师兄怒视向李大虎,这座小镇里的凡人让他痛恨至极,他们不应该老老实实的引颈就戮吗?

凭什么反抗?

也没有拔出贯穿右手掌的飞刀,当即左手一招,刺穿李墨右肩的飞剑带着一蓬血珠倒飞了出来。

措手不及的李墨闷哼了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脸色苍白的往后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肩头前后各留下了一个铜钱般大小的血洞。

方才入腹的那几颗黑色药丸虽然不可多得,却依然只是凡品,药力仍未完全释放出来。

在摘星阁的师兄眼中,付出巨大代价催灵符的李墨已经彻底成为菜板上的鱼肉,插翅难飞,倒是眼前这个使飞刀的李大虎才是真正有威胁的对手。

自从灵气盾被破开的那一刻起,对方便足以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飞剑倒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飞射向李大虎。

没有法力,没有法器,更没有法术,即使拥有几支诡异的飞刀,凡人依旧是凡人,若是对方手中还有此前的那张雷术灵符,他或许还会忌惮一二。

但是现在,认真起来的术士绝不是一介凡人能够抵挡的。

面对术士的飞剑,李大虎毫无惧色,大喝一声,反而径直迎了上去,左右手连续,两支飞刀不差分毫的先后撞中了飞剑,硬生生将它的飞行轨迹撞偏了一分。

飞刀锋刃表面仿佛有一层有如淡淡白烟状的罡气包裹,与飞剑自带的灵气剑光对撼,并没有逊色多少。

剑光险而又险的擦过李大虎的脸颊,留下两寸长的细细血痕,余势未减的冲出近百步,又再次转了回来。

然而李大虎却趁机冲向对方,扬起手,又是两支飞刀激射而出,完全不顾来自于身后的飞剑。

短短十数步距离在全力爆下,他竟比身后回转的飞剑甚至更快上一线。

飞刀拥有破开灵气盾的效果,使双方都拥有杀死对方的能力。

“给我,退!”

全身法力飞快凝聚,灵气瞬间狂暴起来,术士暴喝一声,一股猛烈的气浪平空炸开。

一个人影被狠狠掀飞了出去,基本掠过李家二郎李青与李家小郎等人的头顶上空,划过一道抛物线,狠狠坠入李府,紧接着传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老刀把子和众匪们早就看呆了眼,他们居然走了眼,没有看出西延镇李家卧虎藏龙,正面硬拼两个术士大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更将其中一人轰杀至渣,尸骨无存。

若非半路里杀出那两个术士,恐怕今天他们想要拿下李家的人,说不得要搭上两三百条兄弟的性命。

“阿爷!”

大郎李墨在地上翻滚,泪水与泥灰糊满了脸,然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大虎被对方的法术生生轰飞。

被抛飞这么远,摔的又这么狠,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术士恐怕也活不成了。

“呵呵!凡人就是凡人!呃!该死!”

摘星阁的师兄就像一只骄傲的公鸡,出肆无忌惮的笑声,然而没笑两声,却戛然而止,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心口插着一支飞刀,足足没入了四五寸,只剩下尾端一点点还在外面。

“竟然是武道余孽!”

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快流逝,若非还有所剩无几的法力支持,恐怕这会儿他早已经倒下。

即便如此,这个致命伤已经让摘星阁师兄的生命无可挽回地步入倒计时。

“咯咯咯!”

术士喉咙深处传出一阵怪响,他突然恶狠狠的瞪视向李墨,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手段,真是好手段!我承认低估了你们这些凡人蝼蚁,不过就算是死,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永远在悔恨里生不如死吧!”

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李青和李小白,鼓荡起全身最后的法力,操控着飞剑激射了过去。

“小郎!”

武香君听到那术士的话,当即失声惊呼,想要仗着自己身上的护身青玉貔貅,替李小白挡下飞剑,身形刚要动,香肩却被两条有力的胳膊强行按住并重重往斜次里一推,一个不算特别高大魁梧的身躯挡在了她的面前。

“莫怕!”

李小白对飞跌中的武香君摇了摇头,依旧坚定的背对着倏忽即至的飞剑,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面前这个初识没多久,或许会成为自己媳妇的小娘子。

说好听点儿,他有些大男子主义,说难听些,小白同志就是有点二,宁可自己被飞剑捅死,也不愿意让一个女人给自己作挡剑牌。

第二次听到李家小郎对自己说“莫怕”,武香君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一份心意,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承诺与责任。

“小郎!”

“小郎!”

二哥李青在地上挣扎,此时此刻他痛恨自己只是一个书呆子,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若是他能够像大哥和父亲大人他们一样会武艺,现下就能够保护小郎和香君姑娘。

“小郎!”

李墨再一次痛苦的大喊,如果不是自己云游寻仙,就不会遇到那个道观观主的私生女,也不会因怒而设计杀死术道宗门的人,更不会把灾祸引回来,害死自己的父亲和兄弟。

“凡人,去死吧!哈哈!”

身为术士的优越感,摘星阁术士出得意的狞笑。

剑光穿透衣衫布料,剑锋即将触及李小白背心肌肤的千钧一之际。

咔嚓!

像是有什么东西裂了开来,响亮的崩裂声回荡在李小白的耳际。

毫无征兆的,天地万物,飞鸟落叶,浮尘流水,甚至那道即将贯穿一具年轻身躯的剑光莫名凝滞了一刹那,紧接着一道仿佛自开天劈地以来,至纯至净的剑光从李小白体内暴射出来。

术士的飞剑就像冲向太阳的萤火虫,无声无息的被消融殆尽,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摘星阁的术士猛然瞪大了眼睛,那道堪比日月的浩荡剑光不仅吞噬了自己的飞剑,还向自己射来,但是他什么都来不及多想,什么都来不及做,就感觉到整个世界骤然炽亮了起来,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

第9节-寡妇劫

轰隆隆隆……

轰然巨响从西延镇的城西一直延伸到城东,烟尘渐渐消散,一道宽逾一丈,不知有多长的浅沟延伸到镇外,不知几许里。

原本在那里的街道屋舍,人畜草木,甚至三四丈高的镇墙,连同那个术士一起全数消失不见。

两只雪鹤也同样不见了踪影,它们甚至来不及振翅升空,就只剩下几片雪白的羽毛,缓缓飘落。

霸道无比的剑气竟然在西延镇自西向东狠狠划了一笔,幸存又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马匪们无不吓得魂飞魄散,我的娘嘞!只不过是打个劫,屠个镇,至于牛刀宰小鸡吗?在这样的手段面前,他们恐怕连小鸡都算不上吧!

脖子就像机械一样缓缓从那道触目惊心的浅沟方向艰难地转回来,老刀把子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什么情况?”

浅沟距离他所在的位置甚至不到两丈,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依然有数名马匪连人带马被剑气席卷进去,与术士一起灰飞烟灭。

“仙人,仙人被杀了!”

马匪们几乎快要被吓尿了,出歇斯底里的嚎叫。

虽然只是术士,但是在他们这些凡人眼里,已经和仙人没什么区别。

李小白悠悠回过神来,他并没有看到背后的那一幕,只是失神了一瞬,随即浑身力气贼去楼空,精神也莫名变得萎靡不振,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一位李府家丁连忙扶起了他,李小白打量其他人瞠目结舌的模样,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生了什么怪事吗?咦?我还活着!”

自从看淡了生死,他倒是对自己还活着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大不了本人已死,有事烧纸,小事招魂,大事挖坟。

“小郎,你!”

李青瞠目结舌地望着李小白,他只看到一条粗大的淡白色光芒从对方身上爆了出来,紧接着飞剑,术士,甚至一条直线上的所有东西全都不见了踪影。

“什么?”

李小白茫然不解,转回头一看,当即被眼前一幕给深深震住了。

“我勒个去的!”

谁家挖土机偷偷冲出来强拆了……

他完全没有作为当事人的自觉。

“小郎!”

武家小娘子就像乳燕投林般扑过来,一头钻进他的怀里,死死的抱着他,准确的是半扶半抱,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

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打断了这对男女之间的片刻温存与李大郎、李二郎及家丁们的震惊。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我要他们的人头!”

老刀把子疯狂的嚎叫起来,举着马刀指向李青和李小白所在的位置,当看到李小白那副体力不支的模样,他就知道那道可怕的剑气绝对不会有第二次,自然是趁他的病,取他的命,果断先下手为强。

在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一个极有可能生的可怕推测。那两个术士背后的术道宗门必定会大雷霆,如果不取得西延镇李府所有人的脑袋,恐怕他们这些人极有可能被迁怒。

若是风玄国与大武朝的官军,马匪们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借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哪怕再弱小的术道宗门,与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的悍匪们相比,这些术士是真正的不把人当人看。

四条腿的战马跟雪鹤比度?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无论逃到天涯海角,在场所有的马匪绝无幸理,他们被西延镇李家给生生拖进了沟里。

只有看在李家满门的脑袋份上,他们或许能够就此逃过一劫。

“保护少爷!”

尽管不久前遭到术士的法术冲击,幸存的家丁们此刻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重新提起长柄陌刀勉强围成了一个防御圈,将李青,李小白和武家小娘武香君围在当中。

大管家死了,二管家死了,老爷也多半不得活了,使他们能够继续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便只剩下李家的三位公子和即将嫁入李家的香君姑娘。

两个提着长柄陌刀的家丁冲向不远处的大少爷,欲将李墨拖回来保护。

可是没料到,李家大郎不知道从哪儿涌出一股子力气,挣扎着重新站了起来,冲着他们摇了摇头,咬着牙从左肩上拔下那支透肩而出的飞剑,勉强握在手中当作武器,顺着被剑气开辟出来的浅沟向镇外走去。

同样虚弱的马匪们也没能好到哪里去,战马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他们只能勉强拖着兵器,打起了醉拳醉剑醉刀等慢动作。

“大少爷!”

“大少爷快回来!”

两个家丁想要追上去,然而很快被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的马匪们给拦住,一场厮杀再次爆。

心灰若死的李墨方才吞下的黑色药丸渐渐挥作用,苍白衰老的脸色渐渐红润了一些,也不知从哪里迸出一股力气,紧握着原本属于摘星阁师兄的飞剑,踉跄着勉强格挡挥斩。

这支飞剑虽然失去了大部分灵性,却依旧锋锐无匹,本身轻若鸿毛,正合双手已经使不上太大力气的李墨使用,剑刃摧枯拉朽般斩断了马匪们的武器,一个又一个马匪惨叫着倒在剑下,更多的马匪被震慎,仅仅一人一剑,竟然渐行渐远。

他认定自己是一个不祥的人,此时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将不幸和灾祸带给自己的兄弟,李家的灾难已经够了,不能再增加一分。

“大哥!你去哪儿?”

二郎李青与李小白冲着李墨的背影大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想要去追,然而蜂拥而至的马匪们却将他们围的严严实实。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灵动迅捷的身影甩着两只飞爪,借助于街道两旁的建筑和大树如同飞猿般纵跃,仅仅三两下的功夫便扑进家丁们组成的防御圈,顺手一抓,揽住毫无防备的武香君纤腰,将她从李小白的怀中扯出,顺势借着飞爪末端筷子般粗细的钢丝索重新跃起。

前后不过一息的功夫,武香君便被挟持到了街边的店铺房顶,附近的家丁完全反应不及。

“小郎!”

毫无反抗能力的武家小娘子带着哭腔想要重新回到李小白身边,痴恋地望着他,然而后颈一痛,登时失去了知觉。

昏迷前依然倔犟的抬起头看了李小白一眼,最终还是无力的低下了头。

“香君!快把人还给我!”

李小白急得直跳脚,可是浑身没有力气,连站着都十分勉强,若不是身后有家丁扶着,说不定这会儿就已经直接趴下了。

他有一个非常坏的臭毛病,对于自己的东西拥有极其强烈的占有欲,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人染指,否则就是不死不休。

街面上的厮杀仍未停止,李家精心打造的长柄陌刀可斩人马,对付那些失去坐骑的马匪们更是犹如砍瓜切菜,然而听从老刀把子的马匪们却不管不顾,依旧前仆后继的向幸存家丁们冲来。

得不到这些人的头颅,他们也一样活不成。

“豆腐西施,没想到是你!”

白老大和白樱儿突然出现在同一家店铺的房顶上,两人手持泛着金属光泽的船桨,恰好一左一右拦住了劫持武香君的那人去路,不仅如此,似乎还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李小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一袭黑衣的绑匪居然是豆腐西施?

那不是李大虎宣称要绑来,扒光了给自己看个过瘾的那个御姐熟妇俏寡妇么?

不好好的卖豆腐,她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还从自己怀里抢走了武家小娘,难道是报复?

可是把妹子抢了去又是怎么回事?

要报复也该直接报复他才对,例如抽冷子捅上一刀,可是现在自己反而毫无伤,意味着豆腐西施焦寡妇根本不是冲着他来的。

突如其来的异变,使李小白隐隐觉得总有一些自己难以想像的诡异与密辛即将浮出水面,西延镇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边关小镇,到底这出卧虎藏龙的潜伏大剧里面有多少牛鬼蛇神?

他不管不顾地大喊:“豆腐西施,快把小娘还我,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白斗将!你真的要阻止皇家秘情司行事吗?”

豆腐西施焦寡妇根本没有理睬气急败坏的李家小郎,一收飞爪,亮出一块金牌,白家父女脚步当即一顿,似乎十分忌惮,缓缓逼近的脚步当即一滞。

在西延镇外居摩湖畔靠打鱼为生的渔夫白老大瞳孔微微一缩,他没想到劫持武家小娘的焦寡妇竟然是大武朝皇家秘情司的人,说道:“你到底是谁?这一代北斗里的哪一个?”

以武香君被刻意掩盖了不知多少年的真正身份,被如此不动声色的潜伏监视了这么久,即使是皇家秘情司的人,恐怕也绝不是一般的人。

“奴家可是这一代的‘破军’,还请斗将大人手下多多留情。”

亮出真正身份的焦寡妇语气一转,连带着神情也突然变得又媚又腻,当即让白老大这个老男人变得面红耳赤。

“呸!狐狸精!”

白樱儿露出鄙视的神色,在她看来,用这样语气说话的女人统统都坏女人,应该全部浸猪笼。

“咳嗯!”白老大清咳了一声,收拾起自己的尴尬,接着说道:“他已经登上了那个位置,这么多年,还是不肯放过小主人,非要赶尽杀绝吗?”

“这只是上面的意思,我只不过奉命行事,不过你完全可以放心,她不会有任何性命之忧。”

焦寡妇低下头看了一眼挟在腰间,人事不知的武香君,笑盈盈地说道:“斗将大人无须多问,奴家是什么都不会多说的。”

说着手腕一抖,飞爪再次掷出,横跨三四丈后抓住一家酒楼的飞檐,她随即带着武香君纵身飞了过去。

“白霜斗将,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尽管跟来!”

第10节-这一家子

飞快远去的身影只留下一句柔媚入骨的话语和笑声,焦寡妇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瞧李小白一眼,与以往的豆腐西施完全判若两人,不得不说这位“破军”在平日里扮演一个豆腐铺子的美娇娘,完全没有一丝破绽。

皇家秘情司的当代“破军”,怎么可能会把一个小镇纨绔放在眼里,即使对方刚刚释放出一道强大到难以置信的剑气,但是这种不合常理的力量必然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李家大郎已经用自己的满头白和苍老面容证明了这一点,哪怕在下一刻李家小郎当场横死,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一个将死之人,完全不值得关注。

“可恶的女人!”

白老大恨恨的重重一跺脚,踏碎了十几块瓦片,明知对方在戏耍自己,他还是不得不追了上去。

“爹!”

白樱儿有些恋恋不舍,这个情窦初开的小渔娘既担心自己的爹上了那个狐狸精的恶当,又担心陷入群匪包围的李家小郎安危,不知该何去何从,留在原地纠结不已。

“樱儿,去追香君!我这里没事!”

对武家小娘担心不已的李小白替武功高强的渔家萝莉做出了选择。

至于是否真的有事没事,恐怕只有天晓得。

“哥哥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白樱儿即便不舍,也只能纵身跃出,追赶远去的父亲和那只狐狸精。

望着白樱儿远去的身影,李小白一脸苦笑,可恨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又是术士,又是武林高手,又是马匪,又是皇家秘情司,相比之下,作为食物链最底层的小虾米,他似乎能够理解大哥李墨为什么要云游寻仙,想尽一切办法踏入术道。

没有力量,就只能任人宰割。

术士等强者自恃力量而高高在上,视凡人为草芥,生杀予夺,肆无忌惮。

如果不想沦为弱肉强食的可怜虫,就只能使自己强大起来,不再受任人宰割。

周围乒乒乓乓打作一团,竟有两个狡猾的马匪仗着己方人多势众,趁机冲破李府家丁们的阻截,看到依然在怔怔出神的李小白,当即一个杀向扶着他的家丁,另一个直接挥刀向他斩来。

说时迟,那时快!

“小郎小心!”

随着一声警示,就听到咚一声闷响,挥刀斩向李小白的那名马匪整个人一震,当即翻着白眼软软的瘫倒在地。

李小白终于回过神,却看到二哥李青脸色白的抱着一块从脚下街道上撬出来的长方形青石板砖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低下头,脚下横躺着一个人事不知的马匪,当即明白过来究竟生了什么事。

“二哥!”

对于一个书呆子来说,能够拎起板砖砸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小郎!二,二哥会保护你!”

刚刚做出前所未有举动的李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即便放翻了一个马匪,也依然使他心头狂跳不止。

他双手抱着板砖,狠狠砸向另一个马匪。

“啊!”

听到一声惨叫,那个冷不防挨了一砖的倒霉马匪脑袋上当即喷出一股红白相间的浆汁,竟然被直接开了瓢?

好霸道!好凶残!

看得李小白寒毛直竖,谁说书呆子就一定是战五渣,自己这二哥当真看不出居然是一个猛人。

再次冲进来一个马匪。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情不自禁大声诵念《论语》文章给自己壮胆的李青想也不想,直接就是一砖。

嘣!猝不及防的马匪被当场干脆利落的ko掉!

随即又闯进来一个。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嘣!

二郎进步神,姿势更加熟练。

这样真的可以吗?李小白都替那马匪感到疼,武功再高,一砖撂倒,简直凶残到没朋友,还有朋自远方来?来找死么?

他已经能够理解为什么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儒庙里面孔圣先贤拿竹简卷的姿势分明就是练板砖神功的起手式。

二郎李青意外掘出来的板砖功,很好的弥补了家丁们的防线漏洞。

板砖在手,天下我有,这个世界上没有干不翻的马匪,一砖不行,那就两砖!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二郎的儒家名句在马匪们耳中,就和阎王爷的催命咒没什么分别。

谁家君子用板砖真人pk的?

前有老李飞刀,例无虚!

现有小李板砖,例无虚!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乎者也……

不论是李府家丁,还是马匪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天空莫名的渐渐暗了下来。

突然毫无征兆的,一阵怪风卷起,飞沙走石,吹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有,有大妖!啊!~”

昏昏沉沉间,突然有马匪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这一声惨叫仿佛一下子开了头,紧接着同样的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

在场接连死了三个术士,更没有人能够阻挡妖物的肆虐。

“大妖!有大妖!”

“啊!”

“不要吃我,不要!啊!”

“我不想死!”

马匪们彻底崩溃了,哪里还顾得上洗劫和屠戮西延镇,及围杀李家的残余,纷纷四散奔逃。

虽然术士大人把他们这些凡人当作草狗一样看待,甚至随意屠戮,可是术士并不吃人。

在妖物眼中,所有的人族都是食物,再凶悍的马匪宁可被同族杀死,也不愿意沦为妖物的口中餐,一旦进了妖腹,意味着将会永世不得生。

“小郎!快跑!小郎人呢?他,他去哪儿了?”

李家二郎突然现,李小白不知怎么的人影皆无,而方才扶着他的家丁却瘫软在地,人事不省。

“小郎!小郎!”

李青左右张望,试图重新找到不知去向的小弟。

但是除了怪风和朦朦胧胧的沙尘,还有东歪西倒,仓惶失措的马匪,偏偏就是看不到李小白的身影。

“小郎不见了!”

李青终于慌了神,阿爷死了,大哥走了,小郎莫名失踪,转眼间李家就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心头一片凄惶。

“这里有妖物,二少爷,快走!快走!”

幸存下来的家丁们没有任何犹豫,趁着马匪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些人,当即联手架起李青和受伤的家丁在一片飞沙走石的混沌中往外突围,踏入此前那道恐怖剑气开辟出来的浅沟,深一脚浅一脚的逃离了西延镇。

“小郎!小郎……”

李青的叫喊声渐渐淹没在沙尘风暴中。

李家大宅的前厅,从天而降的人影不仅撞穿了屋顶,还引了整座前厅的坍塌。

李大虎奄奄一息的半躺在废墟间,腰后传来剧痛,整个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觉,不仅如此,连双手都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随着咳嗽声,鲜血不住的溢出来,这一摔恐怕连内脏都碎了。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活不成了,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都说俺老李能惹祸,没想到大郎子承父业,一样是个惹祸精,总算后继有人。”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李大虎遁着声音勉强望去,微微一怔,随即眼神迷离地说道:“都说人在临死前经常会出现幻觉,俺真的要死了吗?孩子他娘!能够在临死前看到你,真好!”

一个穿着华丽宫衣的女子莲步轻移,款款来到李大虎身前,深情的望着他,仿佛叹了一口气。

“老虎!”

令人称奇的是,令李大虎魂牵梦绕的女子不仅肌肤赛雪,却是挽着一头金色长,眼珠犹如天空般澄蓝,竟是一个极西之地的异域人种。

“孩子他娘!俺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一脸老泪纵横,老李觉得能够在临死前看到自己的夫人,哪怕只是幻觉幻听,他也觉得无憾了。

“为什么每次看到你,你总是弄得这么惨!”

女子伸出雪白的柔夷,夹着一枚散出浓郁异香的朱红色药丸,轻轻送入李大虎嘴边。

后者就像一个乖巧的孩子,老老实实的张开了嘴,任由药丸入喉,反正都是幻觉,他也无所谓了,更何况这并不是重点。

“因为俺会惹祸,不然江湖上怎么会送俺一个‘疯虎’的名号!好人不长命,只有祸害才能活千年!”

提起早已经成为一个传说的“疯虎”,李大虎的语气里颇有些得意。

他没有察觉到那枚朱红色药丸甫一入喉,还没来得及进入食道,便化作数股暖流分散入受到致命重创的五脏六肺和四肢百骸,自性的流传起来。

随着药性迅挥,仿佛一切痛苦都渐渐远去,让人慵懒的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孩子他娘!俺,俺只想说最后一句话。”

在暖流的作用下,李大虎的意识渐渐迷离。

“莫说话,闭眼,好好歇息,你很快就会好。”

金宫衣女子温柔地抚着老李的脸庞,一颗颗水晶般的泪珠儿不断从眼眶中涌出来,划过白晰的脸庞,坠入尘土积淀的地面。

“一定要说,不说不痛快!”

李大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在听!”

“能给纳个妾不?”

“……”

什么叫祸害?

就是一百头健牛都拖不回来,埋头往作死的道路上飞奔,不仅闯红灯,还撞交警!

-

第11节-妖女

“……西畔泉石雀鸟声,

一川万树众山连;

自古人杰齐聚地,

乡园几垒清溪前。”

耳边传来一个幽怨女子的声音,一点点恢复了意识的李小白缓缓睁开眼睛,周围光线昏暗,隐隐可见怪石嶙峋,仿佛在一处洞窟内。

散布在石壁上的不知名晶簇出微弱的淡黄色光芒,东一簇,西一簇,勉强照清了他的视野。

“这里是哪儿?嘶!”

觉自己正斜靠在一块又冷又硬的大石头旁,李小白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上下无处不痛,仿佛全身2o6根骨头尽数断掉了一般。

“咦!公子醒了?”

随着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

借着石壁上的晶簇光芒,李小白的眼睛越瞪越大,甚至连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好,好大一条蛇!

水桶般粗细的蛇身足足有五六丈长,昂身而起,一双碎金色的竖瞳正冷冷的注视着他,细长的蛇信不时吞吐。

那个声音幽怨的文艺女青年呢?

李小白向左右张望,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心头一沉。

难道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出,就被这条大蛇给吃了。

“公子在看什么?”

声音从大蛇处响起。

“你,你会说话?”

李小白瞠目结舌地望向那条大蛇,因为过于惊讶,他甚至一度忘记了浑身的伤痛。

“奴家是妖,自然会说话!”

大蛇扭了扭身子,莫名带着一股妖娆范儿,就像一个蛇腰的美娇娘在炫耀着自己的傲人a4腰。

竟然是一条雌蛇。

“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里!”

李小白想起了昏迷前的记忆,自己应该在西延镇,与老刀把子的马匪们厮杀才对,他只记得眼前一阵飞沙走石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嘻嘻!当然是奴家将公子带过来的!这里正是妾身的洞府,就在昆仑山中。”

大蛇的语气里似乎有几分得意和窃喜,它不断扭动着身子,飞快盘起来,随即一团平空出现的清光包裹住了蛇身,朦朦胧胧间满身蛇鳞裂开十数道口子并且生了匪夷所思的奇异变化,蛇皮之下竟然露出了一具不着寸缕,曲线曼妙的人族女体,一对粉色双丸隐约可见。

待李小白定睛细看,那身蛇鳞竟然变化成一袭衣裙,将诡异出现的女子胴体重新包裹了起来。

他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竟然是一头修炼有成,能够变化人形的大妖。

“奴家见过公子,公子万福!”

蛇妖女子盈盈向着李小白一拜,不过动作有些僵硬,显然并不适应这样的人族礼节。

“你,你要吃我吗?我,我可告诉你,本公子的肉可不好吃,不仅是酸的,而且还有毒,能毒死你!”

面对一条能够化作人形的蛇妖,这会儿李小白同学就只剩下了嘴硬。

“有毒?能够毒得过奴家吗?”

石壁晶簇的微弱光芒映衬着蛇女的脸庞,果然是传说中的锥子脸,带着一股子妖媚气息,她(它)抬起头,冲着一团拳头般大小的晶簇轻轻吹了一口气,仿佛有一缕黑气从樱桃檀口内飘了过去。

毫无征兆的,晶簇光芒骤然熄灭,就听到一阵沙沙声响起,在附近其他晶簇的光芒照映下,那团晶簇竟然化作流沙,从石壁上剥离,消失。

好厉害的毒!

牛皮吹爆的李小白被吓得不轻,竟然还是一条毒蛇,难怪是锥子脸,如果是无毒蛇化成人形,多半是妩媚的鹅蛋脸。

到这个时候了,这货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个。

“我的肉真的不好吃,而且好几天都没洗澡,又臭又脏!要不你闻闻!”

心中暗叫不好的李小白憋了半天的气,都没能挤出一个屁来,这颗心自然是瓦凉瓦凉的,哥这就要喂了这条毒蛇?早知道出门前多吃几个萝卜或黄豆。

蛇女仿佛吃定了李小白,目光流转,在他身上不住地打着转,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口比较合适,狡黠地说道:“那就好好洗一洗,奴家并不在意!公子想要红烧呢,还是清蒸?”

“能不能别放盐,只放糖!咸党是异端,甜党才是正义!”

李小白的眼珠子滴溜着直打转,没话找话,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绞尽脑汁,试图想办法脱身。

变成蛇粪岂不是白白糟蹋了这么帅的一张脸。

蛇女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当即吓唬道:“公子莫要再戏弄奴家,一个人族偷喝掉所有妖族梦寐以求的帝流浆,又得了老祖的混沌青莲,即便奴家肯放过公子,别的大妖恐怕也不会视而不见。”

“什,什么帝流浆?什么青莲?”

李小白一怔,他被抓到这里当妖怪点心,似乎另有隐情。

只不过李小白却没想到,对方是在试探自己。

帝流浆与混沌青莲这两个闻所未闻的词莫名勾起了记忆深处的几幅画面。

山洞、石碗、精致犹如琉璃的晶莹莲花……

蛇女美目流转,嘴角含笑的打量着有些失神的李小白,美美的想着吞掉他后,修为大进,成为昆仑山脉统领一方的大妖,手下小妖无数,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做一个需要看其他大妖脸色的小蛇妖。

她还想要说什么,这时一阵嗡嗡声传入洞内,越来越响,震得石壁连带着微微颤动起来。

蛇女脸色微微一变,抢上几步,一手捂住了李小白的嘴。

软嫩的柔夷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

“唔!”

突然被一只冰凉柔软的柔夷盖住口鼻,李小白终于回过神来,刚要下意识的叫喊,却见蛇女正看向自己的一双碎金色竖瞳幽光一闪,神智立刻不由自主的模糊起来。

噌!~

耳边毫无征兆的响起一声清脆的剑吟,李小白与蛇女齐齐一颤。

只不过前者瞬间恢复了清醒,后者心神却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身上裙衫浮现出片片蛇鳞,险些维持不住人形,一双碎金色竖瞳中异彩连连,充满了惊讶。

对方身上似乎还隐藏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她开始对这个能够增长自己修为的“食物”越感兴趣。

不过眼下显然并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蛇女控制妖力重新稳住变化出来的人形,没有再对李小白使用迷惑心神的法术,而是将俏脸贴过来,吐气如兰般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莫叫,外面是黄蜂妖,若是让它知道公子在这儿,一定会生撕了公子!”帝流浆是妖族的恩物,哪怕被人族误吞,但是对各种妖物的吸引力依然不减。

她的话音刚落下,一阵怪里怪气的说话声传入光线昏暗的蛇洞。

“小蛇妖,三眼邪狮大人有令,命你等统统到狮峰听候旨意,休要拖延。”

“公子宽心在这里休息,奴家很快就会回来!千万要记得,奴家叫作清瑶。”

一条细细的蛇信从蛇女香唇间探出,在李小白的耳边轻轻一勾,她嘻嘻一笑,随即退后数步,一片清光再次涌出,身形变大,模样狰狞的大蛇重新出现。

“黄蜂哥哥,可真是扰得奴家一场好梦!”

大蛇逶迤而去,口吐人言,依旧是清脆如黄鹂初鸣的小娘子声音。

“少那么多废话,我还要通知其他小妖,快快去狮峰报到!若是晚了,小心你的蛇皮!”

黄蜂妖似乎十分不耐烦,扔下一句话后,嗡嗡振翅声便向远处飞去。

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的李小白倾听着悉悉索索的蛇行渐渐消失,洞内重新安静了下来,他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脑门上汗如雨下,不知道是痛的,还是被吓的。

锥子脸,36d,十头身,完全符合《葫芦娃》里那个蛇精的标准,前辈果然诚不欺我!

不过在这个光线昏暗的蛇洞里,李小白一刻都不想多待,他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从头到脚连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有,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蛇妖会就这么把自己丢在这里,不捆不关,显然知道他根本没有力气从这里逃走。

还说什么宽心休息,分明是吃定了自己。

妖怪就是妖怪,说谎都不带打草稿的。

咝!咝!

周围晶簇的昏暗光线中,两条手腕般粗细的蛇从李小白脚边无声无息的昂起头,正冲着他不断吞吐蛇信的脑袋下方,一截蛇腹变得扁平,赫然是两条虎视眈眈的眼镜王蛇。

李小白想办法开溜的念头立刻木有了,满脸懵逼。

我勒个去的!居然还有双保险!

这个狡猾的妖女!

莫咬我,莫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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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昆仑妖域群峰林立,位于外围的狮峰只不过是一座稍高一些的山头。

一头来自于人族国度,名叫穆渎的叛主狮妖逃亡到这里,杀掉了原本在这里称霸的一头妖猪,夺了它的猪窝便开始占山为王,同时接手了附近四个能够化形的妖物和两百多只灵智初开的小妖。

看似威风八面,但是它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昆仑妖域外围的土霸王罢了,与真正叱诧千里,可令风云变色的大妖相比,还是差得远。

狮峰上空妖雾缭绕,由乱石堆砌的所谓邪狮殿腥臊冲天,甚至比当初的猪窝还多有不如。

一个震耳欲聋的可怕咆哮声令悉数到齐的数百小妖浑身颤栗不止,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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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群妖

一缕缕细碎的光线射入白骨遍地的邪狮殿,浮尘涌动,隐约可见,然而殿内的空气却像凝固起来了一般。

两只满身血肉模糊的妖物完全没有了声息,一只是三彩锦鸡,另一只是獠牙怪犬,仅仅是因为反应迟钝了一些,便被性情残暴的三眼邪狮当场杀死立威。

满殿小妖无不噤若寒蝉。

位于殿内上的石座上,一个狮头人身,满头焦黄鬃的大妖凝聚妖力,幻化出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冷冷的扫视了众妖一眼,喷着腥臭的唾沫星子说道:“从今日起,遍寻方圆八百里每一寸山川水泽,无论是谁,只要替本座找到此物,一定重重有赏!”那朵莲花赫然是李小白记忆深处的那朵奇异莲花,或许也是蛇妖口中的那朵混沌青莲。

狰狞狮脸上丑陋的伤痕纵横交错,有来自于人族,也有来自于妖族,其中几道犹为醒目,隐约组成一个字母“s”。

若是再往它脸上拍一个“B”,这头大妖简直就是sB的代名词。

“是,穆渎大人!”

胆战心惊的小妖们齐齐应声,慑于三眼邪狮淫威,它们敢怒不敢言。

谁都知道,这头三眼邪狮完全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吝啬鬼,抠门到家,即便它们真的找到了东西,恐怕也不会落下多少好处,甚至有可能会葬身狮口。

妖域无法无天,以实力为尊,两百多小妖大多是灵智初启的灵犀境,堪堪算得上是妖,勉强会用一些小法术,少数稍微上得了台面的也不过是刚刚能够凝聚日月精华的吐纳境妖物,哪怕全部加起来,都不是已经踏入真丹境的三眼邪狮对手,因此不得不忍气吞声,听从对方呼来喝去,当牛作马都是便宜的,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殿内还有几只实力仅次于真丹境的化形境妖物,它们是三眼邪狮穆渎重点拉拢的骨干,是它维持统治的保障,因此一向待遇优厚,不像那些小妖一样随意呼喝打杀。

妖物的化形境相当于人族术道的炼神境,那日与马匪们混在一起的邪道术士只不过是一个最低级的引灵境野修,直接被后来的两个初识境正道修士完虐。

即便这样,初识境依然比炼神境低了一境,若是遇上化形境的妖物,恐怕难逃一劫。

位于石座下的不远处,一匹浑身乌黑的妖马习惯性的刨了刨蹄子,转过长马脸,对身侧盘身立的妖蛇压低了嗓音说道:“小蛇!猜猜看,穆渎大人会给我们什么样的赏赐。”

“奴家叫清瑶,不叫小蛇,马黑,你就不能学会尊重一些。”

满身青鳞的妖蛇却将头偏向另一侧,表示自己的不屑一顾。

“好好好,清瑶姑娘,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妖马打了个响鼻,直甩脑袋。

学什么不好,偏偏去学人族那一套无用的东西。

“哼!从妖域深处的昆仑妖宫传来消息,月华爆千年一遇,凝聚出来的万滴帝流浆却不知去向,连引聚月华的混沌青莲也被盗走,老祖有令,谁若能找回那盏帝流浆,恩赏帝流浆百滴,老祖亲自助其凝聚真丹,成就大妖,破劫境指日可待,若是能够寻回混沌青莲,可随意在妖宫宝库内任选一件重宝或是至尊功法,穆渎说的重赏,你会相信么?”

青蛇看了黑马一眼,就差直接说无论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会信的。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野心的妖,之所以给这头狂妄自大的三眼邪狮当打手,只不过是权益之计罢了。

像这种仗着从人族国度叛主得来的几件法器作威作福的傻|逼,也就只能在这里耍耍威风,若是胆敢往昆仑妖域再深入一些,恐怕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呵呵!”

马妖心照不宣的干笑了两声。

无论是谁,一旦得到帝流浆和混沌青莲,肯定是立刻远走高飞,暗中独自享用,哪怕上交给昆仑妖宫,也比白白便宜了三眼邪狮穆渎那个傻|逼强,这蠢货真以为全世界都欠它的,所谓的重赏更是可笑至极。

只有那些蠢笨的小妖才会受它的蛊惑。

众生化妖需要帝流浆的恩泽,月华中往往带有些许帝流浆,经年累月,一些幸运的野兽,草木甚至奇石受沐泽而化妖,得以开启灵智,自此走上修炼之道。

一滴帝流浆足以让任何一个平凡生灵一点灵犀,成为最低级的灵犀境小妖,甚至有可能直接晋入撷取日月精华的吐纳境,百滴可至化形境,千滴则可以硬生生堆出一只真丹境大妖。

对于整个妖族而言,如此浪费帝流浆就为造出一只大妖,显然远远不及点化生灵成妖的作用更大。

月华化妖往往带有随机性,血脉纯净,天赋强大的生灵化妖概率更大些,血脉驳杂,甚至毫无任何特点的弱小生灵也并非毫无可能。

但是现成的帝流浆却可以有目的、有计划的点化那些资质出色或血脉优秀的生灵,使妖族整体实力得以更加增强几分,在这大争之世得到更多的生存空间。

“你们俩在说什么?”

一个尖嘴猴腮,背生两对透明膜翅的干瘦猥琐男子飞了过来,方才它看到青蛇与黑马在窃窃私语。

“呦!是黄蜂哥哥,奴家正和马黑哥哥聊几句晚餐吃些什么,究竟是多放盐好呢,还是多放糖好呢?不久前我吃过一个人族,他说甜党即是正义,咸党是异端,要不哥哥也尝尝奴家的手艺?”

青蛇扭着分外妖娆的蛇躯,出甜得腻的女子声音。

黄蜂妖微微一失神,忽然觉得甜党即是正义,咸党是异端,真是好有道理!

不过它随即反应过来,喝斥道:“什么晚餐,没听到大人的命令吗?找不到东西,小心你们的皮!”

哼!不是脑袋就是尾巴的东西,还谈什么手艺?蛇妖有手吗?真是可笑!

装模作样的冷哼了一声,它刚飞出十几步,又回过头来,一脸认真严肃地说道:“当然是多放糖好!”

对于蜂妖来说,甜党就是正义!

黑马与青蛇面面相觑,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黄蜂妖棠飞是三眼邪狮穆渎的铁杆狗腿之一,典型的两面派。

原本猪妖还在的时候,它就热衷于*****拍马屁,没想到猪妖一死,这个有奶便是娘的家伙立刻识时务者为俊杰,牢牢的抱上了穆渎的大腿,别看表面上一副古板严肃的派头,实则贱得不行。

群妖聚的快,散得更快,邪狮殿内转眼就只剩下了三眼邪狮穆渎和黄蜂妖棠飞。

“穆渎大人,我看那青蛇与黑马好像神情不对,它们或许心怀不轨。”

表面上假正经,暗地里喜欢打小报告的黄蜂妖与平时判若两蜂般大肆编排勾陷,除了同样是化形境的水牛妖与灰熊妖外,它巴不得借助三眼邪狮穆渎之手,趁机除掉狡猾的青蛇妖和喜欢打小算盘的黑马妖。

这样一来,三眼邪狮手下就只剩下它一个忠心耿耿的狗腿子,至于老实迟钝的水牛妖和蠢笨暴躁的灰熊妖,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嗯,你的忠心,本座是知道的!”

明知道这只黄蜂打的是狐假虎威的主意,穆渎却听之任之,它需要这样的狗腿来帮助自己真正收服狮峰附近的众妖。

为了肯定黄蜂妖的忠心,它接着说道:“从现在起,你负责盯住它俩,如果有任何异常举动,立刻通报,我会亲手宰了它们!”

说完,三眼邪狮冷哼了一声,它并不介意用化形境的妖物立威,想必那些小妖一定会变得更加听话。

“主子英明!主子无敌!啊!”

换上一副谄媚腔调的黄蜂妖棠飞就像一个令人作呕的娘炮,欲要跪舔三眼邪狮的脚尖。

“滚!”

即使是三眼邪狮穆渎也被恶心的受不了,直接一脚踹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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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独自一人撇在幽暗蛇窟内的李小白此时此刻已经不再与自己脚边那两条眼镜王蛇玩谁先眨眼的游戏。

蛇没有眼睑也没有瞬膜,玩这种游戏纯属自讨苦吃,他怎么可能赢得了。

要不是实在没力气说话,他一定会碎碎念,想办法让这两个妖是妖它妈生的毒蛇自杀,然后趁机开溜。

李小白现了一件更令人惊讶的怪事,心中那颗莲子竟然在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苞,花座底部探出几缕细细的根须,与心神紧密的联结在一起。

作为被动接受莲子变化的当事人,根本没有人能够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守在他身旁的两条眼镜王蛇突然吐着蛇信悄然退去。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李小白一楞,随即看到一个婷婷袅袅的女子来到自己的视张中。

他不得不承认,蛇步比猫步更好看,更媚惑。

蛇女的目光从头到脚,将他审视了一遍,嫣然笑道:“公子看来是好好的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般“深情款款”的目光是痴恋至深,哪想到却是要吃了这个人族年轻公子。

此时此刻的李小白浑身上下又冷又饿又痛,一条小命十成去掉了八成。

看到蛇女,他也不在乎对方是不是什么可怕的大妖,当即怒从心头起,横下心来说道:“妖女,要吃,要杀!给个痛快吧!”

哪怕就算是死囚,上法场前还能有顿饱饭吃,然而自从莫名其妙的被掳来,就这么黑灯瞎火的撂在这儿不理不睬,还不管饭,换作谁都会憋一肚子怨气加火气。

咕咕咕……

李小白的肚子不争气的出一阵怪声,打断了义正辞严的气氛。

洞窟内的气氛一僵,随即陷入沉默。

一阵银铃般笑声响起,蛇女眼波流转,抿着嘴儿笑着说道:“原来是公子饿了呢,还真是奴家照顾不周!”

这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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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遇熊

不闻一丝虫鸟声的山林幽深处,一堆火光跳跃不停,散出光和热,不仅照亮了方圆数丈范围,还将简陋烤架上的山猪肉炙烤出嗞嗞啦啦的轻响,脂香四溢。

虽然没有盐,只找到一些勉强识别的天然香草,捧着有些烫手的烤肉,李小白依然啃得有滋有味。

就眼下这条件,有的吃就不错了。

一块拳头般大小的后腿肉下肚,再加上篝火源源不断释放出来的热量,冰冷僵硬的身体很快恢复了温暖和活力,连满身疼痛都消减了一些。

扔下啃得不剩一点肉丝的树枝,正准备伸手去抓插着另一块烤肉的树枝时,李小白突然停下了动作,歪着头望向那个化作人形的蛇妖,说道:“那,那个谁?清瑶是吧?你也不来一块吗?虽然寡淡了些,但是火候正好。”

他这么说并非是出于什么翩翩绅士风度,而是试图将对方哄饱了山猪肉,一时半会儿就不会再拿他当点心。

这是一点点狡黠的生存智慧。

坐在不远处,正楞楞望着火堆的蛇女闻声望过来,忽然展颜一笑,说道:“多谢公子还记得奴家的名字,公子尽管慢用,若是不够,奴家再去帮公子打来。”

在她看来,李小白能够记住自己的名字,才是最值得在意的事情。

“呃!够吃了!这些已经足够了!”

小花招失败的李小白干笑了几声,被大卸八块架在火堆旁烧烤的这只山猪是怎么死的,他仍然记忆犹新。

蛇女只是往茂密的山林间淡淡的看了一眼,很快便有一只肥壮的山猪浑身颤栗的走了出来,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当场倒地而亡。

瞪谁谁死这一招,李小白可不想被对方用在自己身上,虽然早已经看淡了生死,他可不想死的这般莫名其妙。

更何况他已经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把武家小娘子找回来给自己当媳妇,再把那个可恶的臭婆娘豆腐西施扒光了看个够,让阿爷得以瞑目。

一人一妖之间重新归于安静,篝火不时出噼噼卟卟的爆裂声,李小白一小口一小口扯着肉丝,不时偷眼打量继续望着火光出神的蛇女。

他一点儿也不想再回到那个阴冷昏暗的蛇窟,为了拖延时间,与方才的狼吞虎咽相比,此时撕扯与吞咽烤肉的动作刻意放得极慢。

蛇女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这点儿小心思,依旧楞楞出神。

太阳早已西落,茂盛枝叶间隐约见的夜空漫天星斗,夜已渐渐至深,不知不觉得啃完了第二块烤肉的李小白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一阵倦意如潮水般袭来,靠在身后的树干上,眼皮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间鼾声渐起。

-

“吱啾儿!吱啾儿!”

飞快掠过天空的鸟鸣,与洒入林间的细碎光斑,使李小白渐渐苏醒。

天亮了?!起床?别逗了,当然是再补个回笼觉!

他重新闭上眼睛。

等等!

为什么自己的左边和右边感觉不一样。

像是有什么东西靠在自己身侧,还压在自己的左肩。

李小白再次睁开眼,一点点转头望去,却见一个素颜佳人正靠在自己的左肩。

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整齐垂下,白晰的肌肤,琼鼻挺翘,细长睫毛随着缓慢的呼吸微微颤动,薄薄的衣衫下面,可以感受到36d的部分宏伟一隅,柔软的身子却有些微凉。

他突然望向早已经熄灭的篝火堆,那里只剩下余烟袅袅和灰白色的灰烬。

这是神马情况?

昨日的记忆犹如电光石火般复苏,大蛇,妖,妖女……

李小白哭丧着脸再次慢慢转回头,看着倚靠自己的那个蛇妖,无论长得再怎么清秀可人,毕竟是吃人不眨眼的妖怪啊!

最惨的是,双方之间并不是郎有情,妾有意,而是食物与食客的关系。

他立刻想起了《农夫与蛇》的故事,这妖女醒来后该不会给自己一口吧?小生实在消受不起这个香艳的早安咬。

或许是察觉到李小白已经醒来,片刻之后,一双美目渐渐睁开,目光凝聚,微微抬起下巴,静静的看着他,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反而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三千青丝触及他的皮肤,除了一阵***外,还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这眼神!

今冬麦盖三床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大概,或许,就是这样了吧。

小白同学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自己在对方眼中究竟是灌汤小笼呢?还是狗不理大包?

仿佛没有看到李小白面无人色的模样,蛇女清瑶主动开口说道:“公子早安!”

“早,早安!不过别咬!”

李小白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容恐怕比哭还难看,小生还想把香君那小娘子找回来当媳妇,顺便把豆腐西施给扒光了,这些伟大的目标不实现,怎么能甘心去死。

身子柔若无骨的妖女按着年轻男子心脏狂跳不已的胸膛,缓缓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若有所思片刻,再次开口说道:“公子,我们该走了!”

李小白条件反射般问道:“去,去哪儿?”

蛇女清瑶用手指绕着垂下的丝,俏皮地看着他,说道:“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离开?不是回蛇窟么?

李小白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还没等他想明白,蛇女抬起藕段似的粉臂指了一个方向。

“往那里去!”

尽管一头雾水,但是李小白却不得不听从,他立刻追着对方的背影,深一脚浅一脚的快入走入密林深处。

他手无寸铁,与一个大妖作斗争,多半会刺激对方早点把自己吞到肚子里,最后变成一坨没有出息的便便。

虽然是人形,蛇女的体力依旧远远过李小白,连续翻过三座山头,她仍然气定神闲,连丝衣衫半分未乱,反倒是追在后面的李小白,上气不接下气的吐着舌头,就像一条快要活活累死的土狗,头也散了,衣服也被勾破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前者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却仿佛知道他的体力状态,总是恰到好处的让他既追不上,又不会被甩掉。

“喂,喂,妖女!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完全确定自己不是返回蛇窟的李小白气急败坏的在后面大喊,他又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设计一种十分残忍的吃法在等着自己,就像浇驴肉、烫鹅掌诸如此类的残忍吃法。

骡子是怎么来的,当然是字面意思,马累了,让驴给上了。

就在这时,在前方领路的蛇女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仿佛突然换了个妖一般,脸上不再是带有一丝狡黠的盈盈笑意,反而冷若冰霜,美目一眨不眨地望着李小白,看得他心底直起毛,连迎面吹来的习习凉风中都莫名出现了一丝寒意。

“呃!清瑶姑娘,我的意思是,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李小白莫名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意味,忐忑不安的想到该不是自己一声“妖女”而惹毛了她吧?

“公子累了吗?”

蛇女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波动,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意。

“还,还好,我还能再走一会儿!”

李小白干笑了两声。

“那就请公子休息一会儿吧!”

果然!小白同学心底咯噔了一下,对方这是要原形毕露的预兆,休息一词到了他耳中,就和永世长眠没什么分别。

这世上哪有妖怪不吃人的道理,若是不吃人,那还叫作妖吗?

然而在这个时候,蛇女的视线却掠过了李小白,投向他的身后,目光变得诡异起来。

“熊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熊哥哥?

李小白一惊,回过头望去,很快看到几棵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大树后面隆起一个毛茸茸的大家伙。

真是一头好大的熊罴,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肉山,还满身灰毛。

“小蛇,黄蜂让我盯着你,我就盯着你,嗯,什么味道?”

闯入李小白视线的灰毛巨熊丝毫没有任何心机的直接道出自己的意图,它忽然左右轻嗅起来,最终目光锁定在两妖中间的唯一一个人族身上,直勾勾地望着他,语气莫名激动起来。

“帝流浆?他身上有帝流浆的味道!”

“吼!”巨熊突然人立而起,高高的举起硕大熊掌,作势欲拍,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人族,快把帝流浆交出来,不然我老熊一巴掌把你拍成肉饼!”

这头熊妖的行事风格相当简单粗暴和霸道。

任何一只妖,无论它是大妖,还是小妖,都十分清楚帝流浆意味着什么。

有时候受限于根骨血脉被卡在境界顶峰而无法寸进,一滴或数滴帝流浆就能够打破桎梏,自此实力大进,可以往更高的境界前进。

腥风伴随着巨吼扑面而来,震得李小白眼冒金星,甚至还有几滴令人作呕的混浊口水滴在了他的脸上和身上,吓得他大脑一阵空白,连连倒退数步。

“熊哥哥,您这是当奴家不存在呢!”

随着一股柔和气息包裹住了面无人色的李小白,蛇女轻轻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直接面对近前这头狰狞巨熊,盈盈笑容底下却暗藏着森然的刺骨寒意。

-

第14节-曦和

“他身上有帝流浆!”

灰毛巨熊再次大吼,仍然无法控制住现帝流浆的激动心情。

像它这样的化形境妖物,十年得到一滴足额的帝流浆都值得谢天谢地,但是在眼前这个人族身上散出来的帝流浆气息,似乎远远不止一滴。

“有又怎么样?他是奴家的!”

蛇女却毫不示弱的往前一拦,此时此刻她已经十分清楚再没可能瞒住这头熊妖,干脆向它宣示自己的所有权,一滴帝流浆也好,万滴帝流浆也罢,跟对方没有半个铜子的关系。

说简单点儿,这叫作护食。

由于存在私心,三眼邪狮穆渎下达的命令不尽不全,这才给了她一丝可趁之机。

“我……”

熊妖张大了嘴,瞪大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赤红着双眼死死瞪着李小白,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下去,若不是忌惮蛇妖同样是化形境实力的妖物,恐怕它早就动手了,现下只能干瞪眼。

蛇女同样如临大敌的提防着这头灰熊。

熊力可不是一个能够讲道理的家伙!

两妖之间的气氛越紧张,大有一触即的征兆。

又是一个要吃掉他的妖物,自己难道就这么悲催,李小白一步步后退,脚下冷不防踏断一声树枝。

咔嚓!

树枝断裂的声音若是放在平时,恐怕换作在场的任何一方都不会在意,但是在这一刻,却仿佛代表了某种信号。

“去死!”

灰熊出一声暴吼,桌面般大小的熊掌重重拍了下来,对帝流浆的贪婪与渴望使它作出了选择。

轰隆!~

无数土石呼啸着飞溅向四周,地面上硬生生被拍出一个直径近丈的大坑。

原本站在那里的蛇女清瑶却不见了踪影。

“咝!”

一条水桶般粗细的大蛇在不远处人立而起,冲着灰熊妖张开蛇吻,喷出一团黑烟,朝其笼罩过去。

借着白昼,退出数十步开外,及时躲到一棵大树后面李小白这才看清楚,蛇女清瑶的真身,竟然是一条青蛇,淡绿色的细鳞层层叠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就像一条翡翠雕琢的妖蛇。

“吼!”

小山一般的灰熊面对袭来的毒雾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吼。

浓浊到几乎散不开的黑烟当即被暴吼带起的气浪冲散,丝丝缕缕的黑烟席卷过处,草木皆枯,随即片片崩裂,山林间立刻空出了一大片,连泥土石块都未能幸免,滋滋啦啦的轻响,被毒烟腐蚀出千疮百孔。

不过依然有一两丝淡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黑烟缠上了巨熊的庞大身躯,满脑子只剩下帝流浆的灰熊妖却不管不顾的挥动四爪,像一座移动的小山一样向青蛇妖撞来。

轰!~

挥拍的熊掌与抽击的蛇尾狠狠撞在一起,爆出平地惊雷般的巨响,灰白色妖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两头妖物在第一时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最本能最暴力的战斗方式。

紧接着厉风呼啸与冲天而起的岩柱交织在一起,青蛇妖与灰熊妖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和掌握的法术,炽烈的战斗在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我勒个去的,这就是妖精打架吗?太夸张了!”

心知自己在这样的战斗中就像蝼蚁一样脆弱的李小白一边回头望着惊天动地的战斗,一边往更远的地方跑去。

生怕迟上一步,就被这两只妖物的战斗卷进去,白白搭上一条小命,如果可以的话,借机逃出蛇妖的魔掌,摆脱沦为妖物口粮的倒霉命运。

然而无论是青蛇妖,还是灰熊妖,双方都十分在意李小白身上的帝流浆,两者之间的厮杀,总是在某种默契下,跟在他的后面,渐渐的在山林间破坏出一条醒目的痕迹。

由于彼此都是化形境的妖物,谁也没有办法强势碾压对方,只能全力以赴,触目惊心的伤痕在彼此身上一点点增加,更多的是以伤换伤,没有任何留手,双方战的相当惨烈,直到某一方再也坚持不下去为止。

轰隆隆!

一阵天摇地动,肉山一般的灰熊妖不顾自己被蛇尾连连抽中数下,粗壮的熊躯伤痕累累,一身钢针般的棕灰色熊毛被风刃剃掉大半,十数条血肉外翻的伤口深处,甚至隐约可见鲜活的内脏,它瞅准时机硬是攒足了力气一巴掌狠狠抽中了青蛇。

鳞片崩解,妖血喷射而出,精致媲美于艺术品的青蛇身上立刻出现了一条两尺多长的丑陋伤痕,这样的伤势若是放在人族身上,恐怕逃不脱腰斩的命运,即便如此,蛇鳞之下依稀可以看到根根白骨。

遭到熊掌毫无保留的全力重击,余势未减的青蛇扭曲着身体划过半空,重重砸在埋头跑路中的李小白眼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只感觉到天空莫名一暗,李小白便看到身上伤痕触目惊心的青蛇妖坠落在自己面前,当即吓得他连忙刹住脚步。

或许是因为受到重创的关系,一双碎金色蛇瞳仿佛黯淡了许多,蛇头想要努力抬起,却最终无力的落下。

蛇信吞吐了一下,出有气无力的声音。

“跑!”

然而李小白却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分毫。

“呼!呼!呼!呼……”

灰熊妖喘着粗气,步伐沉重的走过来,满身狼狈,一些伤口甚至流出了乌黑腥臭的血,显然中了青蛇的剧毒,若不是方才瞅准机会暴起一击,恐怕再拖上片刻,倒地上动弹不得的就是它。

“帝流浆,是我的了!吼!”

赤红色的熊眼盯着脸色苍白的李小白,出胜利的宣言,巨大的咆哮传出十余里,鸟兽皆惊。

眼前这个身上带有帝流浆气息的人族很快就会变成它肚中的食物,待消化了那些帝流浆,说不定能够晋阶成为真丹境的大妖,再也不用在意三眼邪狮穆渎那个蠢货的命令,或许还可以与它分庭抗礼。

李小白看了看灰熊妖,又看了看青蛇妖,心底莫名涌出一股不甘之意,突然自言自语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人乃万物之灵,怎能沦为妖魔鬼怪肆意撕扯吞噬的食粮。

没有锋利的爪牙,没有坚韧的皮毛鳞甲,没有雄壮巨大的身躯,几乎一无是处的弱小人族却能够在这片天地间占据一席之地,正是因为他们向苍生说:不!

这股不甘的情绪越涌动高涨,迅占据了心中每一个角落,似乎要从他的身体里面迸出来,冲上云霄,将这份不甘让整个天地都知道。

不!不!绝不!

李小白的身体微微颤栗起来。

灰熊妖仅仅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只当作这个弱小生灵在害怕恐惧,因此许多被它吃掉的****在临死前都是这般模样,至于他的想法,他的心情,还是他的行动,都毫无意义,一切将终结于它的獠牙合拢那一刻。

不过此时此刻,还有一个小麻烦需要解决,灰熊妖随即人立而起,高高举起粗壮的熊掌,对准青蛇正欲狠狠拍下,给予最后致命一击。

和狮峰附近的许多妖物一样,它同样看不惯这青蛇喜欢人族的各种事物,既然身为妖,就应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而不是去学弱小人族的那些繁文缛节,平白将自己束缚起来。

当这股不甘之意凝聚到极致的那一刹,似乎触动了某种禁忌的存在。

噌!

一声对于李小白来说如同响彻天际的剑吟在他内心深处毫无征兆地迸出来。

莫名出现在心中的那枚花苞无声无息地绽放出第一片花瓣。

李小白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拇指压在收拢的无名指和小指上,食指与中指并拢伸指为剑指,对准黑熊妖,大喝一声:“曦和!”

噌!

这一声清厉的剑吟不再只有他才能够听到,而是真真切切的回荡在十数丈距离内。

一抹淡白色光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从剑指前方暴射而出,倏忽间消失在灰熊妖硕大头颅的后方。

乍闪即逝的淡白色光芒同样映入了青蛇的碎金色竖瞳,疲惫的目光深处闪过一丝惊诧。

正欲重重拍杀青蛇的巨熊动作莫名一僵,一双粗壮有力的熊掌并没有落下,反而一点点向后,随着小山一般的熊躯仰天而倒,最终不再有一丝声息。

神魂俱灭!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习习微风扫过片片树叶出的沙沙声。

遍体鳞伤的青蛇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若非蛇躯表面光泽黯淡的碧鳞微微起伏,猩红的蛇信也偶尔缓慢的吞吐,仿佛就像同样死去了一般。

那一抹奇异的剑芒仿佛瞬间抽空了身体里面所有的力气,李小白心神一松,当即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下,心中那枚花苞上绽放的第一片花瓣原本充盈的光泽一下子黯淡了许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蛇微微一动,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知何时止住了血,并且渐渐有合拢的迹象。

妖物的恢复力惊人,只要不是致命伤,就能够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顽强恢复过来。

但是这个时候,李小白是真的跑不动了,虚脱到甚至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硕大蛇头重新不断吞吐着猩红蛇信,碎金色的竖瞳静静的看着动弹不得的李小白。

格老子的!

-

第15节-好评

隐秘的溶洞深处,从岩石缝隙间一点点渗出的些许水分顺着一支支长短粗细不一的钟乳石汇聚到一起,在不经意间跌落。

水滴坠入下方一汪浅浅的水池中或者同样是一支尖耸的钟乳石上,出滴滴嗒嗒,或叮叮咚咚的异响。

原本应该湿冷的溶洞内却涌动着几分暖意,几堆篝火不仅映亮了洞底的溶岩大厅,还散出无穷的热量,将湿气和寒气驱逐了许多。

已经煮沸的石釜内蒸汽缭绕,原本属于李小白的雪白棉内衫被扯成布条,正在沸水中煮着。

“嗯!再紧一点,用力,嘶!好了!”

蛇女清瑶罗衫半解,雪嫩的肌肤苍白冰凉,李小白同学不仅对眼前的“美景”视而不见,反而忙得满头大汗,把一个好端端的妖女,包扎成了一个木乃伊,即便满身布条,仍旧掩饰不住傲人的曲线,反而将36d与十头身衬得更加诱惑勾人。

在他身旁的石碗里面,蒲公英、三七、仙鹤草,甚至还有几块野蜂巢被捣成一坨难以分辨的青黑色“浆糊”,尽管看上去粘稠恶心,却具有天然消炎止血,促进伤口愈合的效果。

李小白正用这些浆糊涂抹蛇女清瑶腰腹及背后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然后再用煮过的布条细细包扎,在此之前,这些可怕的伤口就已经用蒲公英煮水清洗过,虽然没有烈酒和碘伏,蒲公英这种看似寻常的野草却具有天然广谱抗生素的作用,还是不会产生耐药性的那种。

尽管再次化作人形,青蛇妖与灰熊妖战斗中留下的伤口却并没有消失,依然转移到化形的人体上,只是看起来不那么巨大罢了,但是伤势仍旧严重。

或许仅仅是因为此前那一句“跑”,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的李小白不知出于何种念头,主动提出为青蛇包扎伤口。

出乎意料的是,蛇女清瑶并没有反对,反而嘴角带着盈盈笑意地任由他施为,仿佛只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好歹一人一妖同生共死过一回,无形中达成了某种默契。

妖物的生命力异常顽强,即使没有用针线缝合伤口,在妖力的作用下,此前几乎可以看到森森白骨与内脏的伤口自行缓缓合拢起来,即使没有李小白的“浆糊”,依然能够自我恢复,只不过需要的时间更长一些。

李小白打量着眼前亲手打造的木乃伊妖女,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整个天下能够像这样捣鼓野生大妖的,恐怕就没谁了。

“大功告成,亲……呃!给个好评!”

险些说秃噜了嘴,眼前这位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任人采摘的软妹子,而是吃人不眨眼的妖怪。

幸亏自己够机智!

他之所以这么上心的替对方处理伤口并细心包扎,却有几分不可告人的私心。

在这群妖出没的妖域昆仑山,单凭孤身一人恐怕翻不过三座山头,就会被小妖抓去煎炒烹炸,要是遇上像灰熊妖这样的存在,恐怕会当场直接悲剧。

有蛇女清瑶在,虽然也有被吃掉的危险,但是两害取其轻,至少还能够临时当个挡箭牌。

除此之外,即使没有妖物威胁,在这茫茫群山中,自己手无寸铁,吃喝都犯愁,而现在,至少还能够混口饱饭吃。

“奴家谢过公子,请收下奴家的好评!”

千娇百媚的木乃伊扭着腰肢靠上来,眼前一暗,李小白便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到一小片湿凉,随即心头狂跳不止,这是中毒的征兆吗?

这,这妖女!

吾命休矣!

就像中了定身术一般,李小白浑身僵硬了片刻,但是心跳却渐渐平复了下来。

心跳要停了吗?可是他随即察觉不对,分明是很有节奏才对,既没有加快,也没有减慢的征兆。

低下头往自己身上瞧了瞧,又摸了摸脸颊,毫无伤。

然而这个时候,又听到蛇女清瑶吃吃的笑声,小白同学恍然大悟。

妈蛋!又被这妖女戏弄了!

若有下次,一定将她摆成十八般姿势不可。

“奴家没想到,公子竟然是术士!”

蛇女清瑶再次轻启檀口,歪着头打量着李小白,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被对方的灼灼目光看得生出几分不自然,李小白条件反射地说道:“什,什么术士?”

本公子还是硕士呢!

“若不是术士,公子又怎能杀死那只大笨熊呢?”

清瑶一副奴家不信的模样,手无寸铁的凡人若是能够轻易杀死化形境的妖物,苍天下的众妖恐怕都不用活了。

即便是她,哪怕妖力充盈,毫无伤,也绝无可能在那道剑光下幸免。

能够震慑心神的神秘剑吟,一击杀死化形境妖物的凌厉剑光,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被自己如此轻而易举的掳来呢?

她对眼前这个人族年轻公子身上所藏秘密的兴趣,甚至远远过了他身上隐隐约约的帝流浆气息。

“这个……”李小白微微一怔,却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作出那个动作,还莫名的喝出那个奇怪的词。

“曦和”,他完全确认,自己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难道是咒语,念一声“曦和”就能杀死妖怪?

不过他并没有透露自己心中那朵开了第一片花瓣的神秘莲花,只是隐隐觉得“曦和”,还有那道突如其来的剑光与这朵莲花存在某种自己并不知道的联系。

李小白的反应是真真正正的毫不知情,蛇女自然看不出任何破绽,或许是一个意外,或许是一个连双方也不知道的秘密。

将一丝疑惑轻轻压下,清瑶的目光落在了李小白的右手掌心,现了一个自己此前不曾注意到的小细节。

“公子掌心是什么?”

那是一朵简笔勾勒出来的莲花,看上去十分雅致,隐隐带着几分出尘的意境。

清瑶对纹身这种东西并不陌生,往自己身上勾勒各种各样的图案花纹,甚至是法阵和符咒,不仅人族身上有,连妖族身上也并不少见,不过除了特殊的符文类纹身外,大部分纹身都纹在其他人或妖可以看到的地方,一是美观,二是震慑。

像这样纹在掌心里的纹身却是不多见,仅仅是几笔勾勒出来的莲花纹样,绝不是她所知道的符咒和法阵的任何一种,未免也太简单了一些。

李小白抬起手,不明所以地说道:“这个?是莲花啊!”

现如今这枚莲花图案不痛不痒,仅仅只是人畜无害的印在那里,他自然而然的就不在意它的存在。

莲花?

清瑶心头一动。

那头傻|逼狮子喝令群妖遍寻狮峰一带,想要寻找的似乎正是一朵莲花。

而且昆仑妖宫传出消息,用以引聚千年一遇月华爆的混沌青莲与从月华中提取出来的一盏万滴帝流浆意外不知去向,眼前这人身上不仅仅隐有帝流浆的气息,还在他的掌心看到莲花印。

两者如此巧合的同时出现一个人族身上,使她不得不怀疑,是否与昆仑妖宫意外丢失的混沌青莲和一盏帝流浆是否有关联。

淡淡的青色妖气凝聚,在一人一妖之间幻化成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

她一直在怀疑,可是对方却总是故左右而言他,不肯承认。

“公子可曾见过这个?”

俨然正是三眼邪狮穆渎在邪狮殿幻化出来的莲花。

李小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这朵看上去有几分眼熟的妖气莲花,恍若与他记忆深处的那朵琉璃状透明莲花一模一样。

心底微微一动,若是心中那朵花苞完全绽放,也许就是这个模样。

半晌之后,李小白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无论这几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他都不敢将自己的想法暴露出来,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对了,那头熊妖说我身上有帝流浆,这帝流浆究竟是什么?”

李小白忽然想起那头大灰熊说自己身上有什么“帝流浆”,随即当场狂性大的与眼前这个妖女大战了一场。

可是自己身上除了衣服佩饰和少许银钱外,便再无他物,怎么可能会有名叫“帝流浆”的东西,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更是毫无所知。

关系到自己的性命,李小白觉得必须问个清楚,以免遇到其他妖物时,再被同样的理由给喊打喊杀,甚至当场吃掉。

蛇女清瑶美目流转,心想对方即便不知道混沌青莲,但是身上的帝流浆气息却是怎么也无法掩饰的,她倒是没有隐瞒或保密的想法,毫无保留的回答道:“帝流浆是我妖族的恩物,纯净的帝流浆色泽如脂,流动如稠浆,闻之无味,服之更不在五味之中,但是没有帝流浆就没有妖族,帝流浆来自于月华,就是从夜空中投下来最纯净的一缕月光,世间第一头妖物便是感沐月华而化妖,所有妖族都能够依靠本能天赋或妖力凝聚月光,提取其中蕴含的稀薄帝流浆,使自己的妖力得到提升和净化,变得更加强大,一滴帝流浆可以使任何一只平凡生灵妖在短时间内开智,变成最低级的灵犀境小妖,血脉特殊的甚至有可能直接成为更高一境吐纳境的妖物,公子,您说帝流浆对于我妖族重要不重要呢?”

-

第16节-帝流浆

“鸡犬牛羊若是得到帝流浆就会变成妖鸡,妖犬,妖牛和妖羊,是这样吗?”

李小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帝流浆简直就像进化外挂,喝上一滴就能让懵懂无知的畜牲变成口吐人言,甚至还能释放法术的智慧生物。

在他心底,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确实是这样呢!”

蛇女清瑶并没有否认,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事实。

“如果是人呢?吃了帝流浆,难道会变成人妖?”

小白同学不知不觉间脸都绿了。

帝流浆这玩意儿,鸡吃了变鸡妖,牛吃了变水牛妖,虎吃了变虎妖,蛇吃了变蛇妖,熊吃了变熊妖,各种活物若是吃了,就会变成各种妖。

那么按照这样的规律,人吃了帝流浆,自然就会变成人妖。

人妖是个什么东东,恐怕没有谁能够比李小白更明白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了,太监只是失去了男人最重要的宝贝,人妖则是更进一步,变得比太监还要更男不男,女不女。

在连不成串的记忆碎片里面,自己似乎将一种乳白色的神秘粘稠液体足足喝了一整碗。

哪怕命运弄人,也不带这样的!

“呵呵,公子,并不会这样呢!”

仿佛听到一个无比有趣的笑话,蛇女木乃伊出一连串银铃般好听的笑声,也许是伤药和妖力共同起了作用,她的精神好了许多。

帝流浆是妖族的恩物,却不是人族的恩物,人族有自己的机缘,有法术,有法阵,还有法器,天生就能够开智,自然不需要帝流浆来协助踏出第一步。

“难道是妖人?”

对方的回答使李小白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很快又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天晓得这种让普通生灵变妖怪,又能够让妖怪变得更强大的玩意儿会不会对人族产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不好的副作用。

“也不会这样,公子不必担心!”

清瑶笑着直摇头,李小白疑神疑鬼的反应浑然不知完全是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与方才认真替她包扎伤口的他,俨然判若两人。

不过她已经确信,对方多半误打误撞的喝过帝流浆,身上才会带有帝流浆的气息,但凡只要是正常人,就绝对不会将帝流浆吞到自己的肚子里,哪怕与妖物作交易,都能够得到乎想像的收获。

任由人族饮下帝流浆,对于妖族而言,几乎是不可想像的事情,准确的说应该是暴殄天物,与牛嚼牡丹没什么分别。

曾经有妖族老祖做过这样的尝试,哪怕直到那个服下帝流浆的人族被妖族吃掉,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什么事情也没有生,更不用提由人变成妖怪。

“那会怎样?”

李小白紧张的追问。

“帝流浆对人族不会有任何作用,公子毋须担心会变成人妖或妖人,但是……”清瑶语气一转,看到李小白的脸色随之一变,她抿着嘴儿轻轻一笑,继续说道:“公子的身体和鲜血会散出帝流浆的气息,强烈吸引我等妖物,对了,如果吃掉公子,同样可以增长妖力呢!”

说完她甚至还吐了吐瘆人的蛇信,要知道不久前,她也是打算吃掉李小白的妖怪之一。

将他从西延镇掳来,决不是安了什么好心。

我勒个去的!

李小白一屁股坐倒在地。

妖怪本来就不忌口,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更对妖怪的胃口?这可要了老命了。

望着眼前的蛇女,他突然一个激灵,仿佛将对方当作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紧紧的抓住……一双微凉而柔软的手,哪怕她也是准备吃掉自己的妖物之一。

“告诉我,有没有办法把我身体里面的帝流浆弄出来,在不能吃掉我的前提下。”

虽然对他的身体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然而光光是会招妖怪这一点,就足以让李小白无法淡定。

“请问公子误服了多少帝流浆?”

清瑶的一双碎金色竖瞳一眨不眨地望着李小白。

她还仅仅是化形境初阶,变化的人形依然并不完美,若是高阶,这双瞳仁就会与人族一般无二。

李小白有些迟疑的竖起一根食指。

“一,一碗!”

“一滴?等等!”

清瑶忽觉不对,随即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一碗?”

“一碗!满满一碗!”

李小白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抽抽,妖女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一碗!”

清瑶几近有些抓狂,却又不得不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波动。

她原本以为眼前这人族男子只是机缘巧合或者误打误撞,意外吞服了几滴帝流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意外丢失的那整整一盏帝流浆。

当珍贵的帝流浆是解渴的果子露吗?就这么一口闷了!

得到的不是妖族,居然是人族!

简直是太糟蹋了!

有那么一刹那,这个蛇女差点儿有将眼前这个家伙当场吞掉的冲动,满满一盏帝流浆误入人腹,这样的事情恐怕会让整个妖族为之疯狂

然而让她感到更加疑惑的是,这个人族究竟是怎么从妖族老祖手上偷到那盏帝流浆的。

要知道以老祖玄变境的实力,即便人族术道神通境宗师也没可能讨得了好,更别提偷东西。

妖族的东西要是这么好偷,昆仑妖域恐怕早就不存在了。

“有,有办法吗?”

李小白急切地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解决方案,如果对方能够和平得到帝流浆,那么多半就不会对自己的血肉感兴趣,毕竟一个区区凡人和帝流浆相比,孰轻孰重,任谁都能够知道如何选择。

“没有!”

谁能想,蛇女气鼓鼓的从他手里抽回了双手,径自背过身去,再也不肯看他一眼。

仅仅几滴帝流浆就能让真丹境以下的妖物为此打死打活,连她也差点儿送了性命,百滴帝流浆,真丹境大妖也无法做到视若无睹,连昆仑妖宫都放出消息重赏寻回者。

这货倒好!千年一遇的万滴帝流浆直接给灌自己肚子里去了,怎能不让清瑶气急败坏,恨不得吞下那一盏帝流浆的是她自己。

若是让她得到这万滴帝流浆,或许将来也有机会成为昆仑妖域的老祖之一,像三眼邪狮穆渎那样的逗逼,直接一巴掌拍死百十个都不带眨眼的。

整整一盏帝流浆此时此刻却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若只是一滴两滴帝流浆倒也罢了,隔天放一小碗血,连续放个十年八年,帝流浆的气息就会自然而然变得稀薄,直至消失,可是一万滴帝流浆怎么整,即便对人族身体毫无作用,恐怕都已经渗入骨髓里,除了吃掉他,几乎别无他法。

想要吃掉李小白,蛇女清瑶又有些迟疑,若是换作刚掳来时,说吃了也就吃了,但是现在……

不知为何,她似乎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可以毫不犹豫的下这个决定。

或许是因为震慑心神的神秘剑吟,或许是那道一击杀死熊妖的凌厉剑光,还是这个人族公子不计前嫌的义气,傻傻的,那双手抚在自己的伤口上,就像有一股暖流使她的人形娇躯微颤,还有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

短短两日的功夫,清瑶也无法相信自己的心态竟然会生这样的变化。

火光跳跃,温暖如春的溶洞内陷入了一段长长的寂静。

“你打算吃掉我吗?清瑶姑娘!”

李小白幽幽的声音突然打破了一人一妖之间的沉默,双方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在蛇窟时的那一刻。

吃,还是不吃?

生存,还是死亡。

这绝逼是一个问题。

妖女猛然转过身来,逼上来几步,语气阴森地说道:“哼!当然要吃掉你,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一盏帝流浆,奴家要慢慢的吃!”

李小白面如土色,一屁股坐倒在地,却没察觉到对方眼中深处的那一抹狡黠。

他突然想到,自己压根儿就是《农夫与蛇》这个故事里面的农夫。

妖怪自然是要吃人的,不吃人的那还是妖怪吗?

眼前一花,蛇女清瑶扑入他的怀中,当即感受到那36d的巨大压力,紧接着脖颈间传来微微刺痛,整个人瞬间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还没等李小白反应过来,对方又退了回去。

心满意足的舔着不再是蛇信的小香舌,仿佛得逞般笑眯眯的打量着他,同时盈盈下拜。

“这是今天的份额!奴家谢过公子的款待!”

“妖女!你,你!”

李小白一边怒指对方,一边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似乎出现了一个极细小的伤口,待他去摸时,便已经血止。

“从今日起,公子便是奴家的食粮,公子尽管宽心,奴家一向护食,定能保证公子周全。”

清瑶巧笑嫣然,俨然一副霸道腹黑美妖娘的范儿。

被强行宣布主权的李小白同学登时勃然大怒,也不顾对方是不是吃人的妖物,气急败坏地指着对方。

“你这妖女……”

-

第17节-妖女的良心

灰熊妖的肉绝大多数都进了青蛇妖女的肚子里,虽然她对寻常山猪不屑一顾,却不会放过富含妖力的熊肉。

一旦放开胃口,青蛇的食量还是很惊人的。

事实上在妖族内部,互相厮杀与吞食是常有的事,像眼下这样有机会吞食同为化形境的妖兽,对于清瑶来说,却是难得的佳肴,不仅可以加快伤势痊愈,使妖力恢复如初,甚至还能够更进一步。

“公子!”

蛇女清瑶忽然叫住正在火堆旁烤炙熊肉,顺便在炭灰里画圈圈诅咒某妖的李小白。

这货正在生着闷气,人乃万物之灵,虽然不会被直接吃掉,短时间内没有性命之忧,可是被对方缠上后,自此阴魂不散,恐怕永无宁日。

“嗯?唔!什么东西?”

李小白还没反应过来,冷不防被蛇女近身,直接被一温热之物堵住了嘴,硬生生塞得他猛翻白眼。

这妖女,良心大大的坏了!

“呸呸呸!什么东西?”

好不容易将那东西强行咽下,他这才察觉到自己满口苦涩,苦得连舌头都麻木了,然而随即又从舌尖反涌出一股诡异的腥甜,很快将苦涩之意驱散,变成了异样的清香。

“公子,熊胆可是好东西,奴家可是将最好的东西献予公子,请公子笑纳!”

清瑶一如既往的恶作剧般掩嘴坏笑,让李小白恨不得将她也一起加到火上烤了。

“熊胆?”

抱着石碗用水拼命漱口的李小白难以置信的望过来。

熊身上只有两样东西最珍贵,一是熊掌,二是便是那熊胆,其中尤以后者最珍贵。

可是让他生吞熊胆又是什么意思?

虽说熊胆可以清热解毒、平肝明目、杀虫止血,但是这种药效自己根本用不上。

难道做成药人,提升帝流浆的效果?多半是了!这妖女的心思实在是太歹毒了,李小白总是不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奴家可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将这熊胆让予公子,它可是补的很!”

蛇女眨着眼睛,理直气壮的好像做了一件好事,正等着李小白用力夸奖。

夸奖你妹!

“妖女!本公子年纪轻轻,不亏不虚,才不需要什么进补!”

李小白终于忍无可忍,连之前的“清瑶姑娘”称呼都抛在一旁,直接以妖女称呼对方。

这个妖女的笑容让他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下,表情一滞,脸色突然变得涨红,皮肤表面的血管一根根贲张,黄豆般大的汗珠不断冒出,腹中莫名生出一团火热,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热流随即涌入五脏六腑,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内火烧得大汗淋漓,仿佛快要烧起来。

难道是那熊胆?真是好霸道的药力,不愧是熊妖的胆。

区区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承受得了凝聚了化形境熊妖精化的熊胆效力。

还没等李小白出痛苦的呻吟,心中那朵神秘的花苞突然动了,花蒂底部十几根细细白白的根须陡然变长,他的身体微微一震,那些根须仿佛冲出了心海,不仅由虚转实,还毫无阻碍的闯进他的四肢百骸。

几乎将李小白快要燃烧起来的热量转眼间如潮水般消退,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难以言状的清凉之意,使他舒服的差点儿出声音。

随着熊胆释放出来的热量被那些根须源源不断的抽走,原本黯淡下去的第一片花瓣重新释放出灵光。

心中莲花突如其来的变化甚至使李小白暂时忘记了自己体内由极热转清凉带来的异样舒适感,微微一怔神。

毫无疑问,他并不是一个笨蛋,很快从当日莫名击杀灰熊妖的那一幕中感悟到了一丝灵光,这片充盈异样光芒的花瓣莫非与那道剑光存在某种关联?

“曦……”

莫名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个词刚要脱口而出,李小白却将后面的那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他察觉到那片花瓣在随着“曦”字音节出口的瞬间,突然毫无征兆的微微一颤,仿佛有一股莫名的能量涌动起来。

这个词就像一句简单的咒语,只要一说出口就能够动一道凌厉的致命剑光。

“公子还在生气吗?”

浑然毫不知情的蛇女依然乐此不疲的撩拨,只当李小白一定是害怕了。

似乎拿他寻开心,更胜过直接吃掉他。

“哼!妖女,本公子现在有杀手锏,不想受死,就投降!”

踅摸到些许诀窍的李小白扔下手中的烤肉,捏起剑指对准蛇妖,却并没有冒冒然动剑光。

他能够猜到,自己也许只有一击之力,一旦动,便会像上次那样抽空力气,动弹不得。

清瑶见状,表情当即微变,连连倒退数步,仿佛十分畏惧地惨然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奴家只是一条小小的青蛇儿,千辛万苦才修炼至化形境,还要受大妖欺辱,请公子看在奴家活命不易,饶奴家一命。”

妖女脸色苍白,瑟瑟抖,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语气如杜鹃泣血,哀哀不止,听得李小白心头一颤,大妖吃小妖,小妖互相吃,心想妖怪这碗饭似乎也不太好吃,剑指方向情不自禁的稍稍偏离了一些

就在他失神的片刻,一片清光大作,碧色蛇鳞眨眼间充满整个视界,待李小白终于反应过来,赫然现自己已经被一条碧绿色大蛇缠的动弹不得。

“公子饶命啊!”

大蛇依旧恬不知耻地求饶,双方的形势却完全逆转了过来。

蛇躯上还残留着一些支离破碎的布条和些许药泥,满身细密的蛇鳞却不见一处伤口,只能看到一些颜色稍浅的细软新鳞。

短短一日一夜的功夫,青蛇妖竟然恢复如初,真应了一句大俗话,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你,你这个妖女,竟敢骗我!”

李小白被气得半死,自己竟然一时心软,真信了这妖女的谎言,不防被对方趁机反扑,眼下手脚被制,有逆天的神通都无法挥出分毫。

这妖女的演技简直可以拿下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小金人,方才求饶的模样根本毫无破绽。

“嘻嘻!奴家并没有骗公子啊!”

得逞的青蛇出一连串轻笑,冰凉的蛇信故意挠着李小白的脸颊。

它又说道:“公子怎会知道我等小妖的生存不易,妖域弱肉强食,小妖被喝令驱使,稍不如意便会遭打杀吞食,能够成长到化形境的妖物更是千中无一,大多数不是互相争斗而死,或是被更强的妖物吃掉,奴家,奴家可怜的很!”

大蛇作出一副小儿女状的乞怜模样,李小白却是一阵毛骨悚然,他可不是许仙那等勇夫,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一个连打带杀还要吃的主儿。

“姑娘,可是要吃我?”

这年头好人做不得,眼见着又要变成蛇粪了,小白同学立刻万念俱灰。

“当然要吃!奴家不是早说了吗?每天吃一点,能吃好些年呢!”

青蛇张开嘴,露出上下两对雪白的毒牙,李小白这回真的白了,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惨白。

这算是威胁么?看来终究还是逃不过被吃掉的命。

出乎意料的是,青蛇身子一松,放开了李小白。

“你,你这是?”

李小白有些没有回过神,这就简简单单的放过自己了?

“公子也是救过奴家一命呢,奴家当然懂得感恩图报!”

青蛇陷入一片清光的包裹,千娇百媚的十头身36d再次出现在李小白面前。

知恩图报?重获自由的李小白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蛇女,这妖女该不是又晃点自己吧?

“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哼,妖怪就是妖怪!越漂亮的妖怪,越会骗人。”

上过一回恶当的李小白自然不会轻信对方,这妖女太会骗人,稍不小心说不定被她卖了,还要替她数钱。

堂堂人族怎能受一蛇妖如此戏弄。

“奴家可是真心的,不信公子摸摸奴家的心是真是假。”

蛇女忽然抓着李小白的手往自己胸前按,仿佛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一颗真心。

大、圆、软、弹,36d纯天然,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李小白心中条件反射般闪过这几个词,随即就像摸在了仙人掌上一般,火烧火燎的急忙抽手,脸色涨得通红。

妈蛋!摸着良心说话简直是太刺激了,差点儿见血。

“妖女,少来勾引本公子!”

李小白当即表示自己立场坚定,决不受任何诱惑,****什么的,光是想想就会鸡皮疙瘩掉一地。

“奴家想要的只是帝流浆而已,如果不为真丹境大妖,奴家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其他妖物的口粮。”

蛇女清瑶一副十分委屈的楚楚可怜模样。

“可是你却想要吃掉我!”

李小白义正辞严地当场揭露了妖女的险恶用心。

“公子错怪奴家了,奴家只是每天汲取一点点精血,而其他的,嘻嘻!”

善变的蛇女再次原形毕露,掩嘴窃笑,李小白同学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妖女说的话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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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遇妖

“你,你,妖女,我受够了,你自己玩去吧,本公子恕不奉陪。”

已经确认对方并不会吃掉自己的李小白胆气立刻壮了起来,从篝火中抽出一根木柴,径自就往洞外走去,更何况他已经有了凭藉,剑光一出,所向披靡。

若是小心一些,未必不能安然走出这片妖域。

抬脚走了十几步,他突然一停,疑惑地回过头,却看到蛇女清瑶非但没有追上来,反而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模样,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眼巴巴地望着他。

哼!又在演戏!不去横行好莱坞真是可惜了!

李小白心里念叨了一句,当即头也不回的举着火把继续前行。

溶洞并不深,走了几十米很快来到洞口。

十几条藤蔓,茂盛的茅草和几块大石头堪堪掩住了这处溶洞的唯一出入所在,再次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李小白的心情便突然畅快了许多,那妖女真的没有追上来。

但是在他心底,似乎依然有些许莫名的遗憾。

难道是因为那妖女?

想到蛇女清瑶的狡猾与善变,李小白用力摇了摇头,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往东面走去。

“哈!人族,快快交出宝莲,不然大爷将你砸成肉泥!”

一声暴吼伴随着呼啸而至的恶风,一根水桶般粗细的木柱毫无征兆地挡住了李小白头顶上方的阳光,狠狠往下砸落。

我勒个去!

李小白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往旁边一躲。

几乎是擦身而过,粗长的木粗狠狠砸在地上,无数泥土和碎石飞射,砸得他半边身子生疼。

这算是打劫吗?连威胁都不算,上来就直接要人命,李小白捏起剑指,大喝道:“什么人?”

待看清用木柱偷袭自己的对手,他不禁怔了怔。

准确的说,应该是什么妖。

足足两丈高的个头,肌肉虬结,满身横肉,手腕子都比李小白的腰还粗,脑袋上长着两支弯弯的尖角,鼻子上挂着一枚金灿灿的圆环,一块鹿皮围住下半身权充遮羞,满身黑色汗毛就像一根根钢针,它的原形似乎是一头大水牛。

手上一根分明就是大树干削成的木杖正砸在李小白身边的地上,足足陷入两尺多深,还挂着一些未曾完全削去的树枝和树叶,就像狼牙棒一般,杖身乌黑中带着紫红,血腥气扑面而来,不知结果了多少无辜性命。

“牛魔王!”

牛头人身的模样让李小白情不自禁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水牛妖晃荡着金灿灿的鼻环,瓮声瓮气地说道:“牛魔王?这名字怪威风的,是俺族里的老祖吗?老牛俺怎么没有听说过?”

手上一抖,混然毫不费力的将充作武器的粗长木杖从地上抬了起来,正欲作势再次当头砸下。

“等等,牛大爷,你要的宝莲不在我这儿?”

李小白当即叫了起来,他心中纳闷,为什么妖怪们对一朵莲花这么感兴趣,西延镇外的居摩湖里不有的是吗?

水牛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瞪着一双茶碗般大小的牛眼,惊喜地说道:“你果然藏了宝莲,快快交出来。”

这家伙显然有些二杆子属性,开口闭口全然不着调,全凭自己主观一厢情愿,根本没有考虑李小白到底有没有什么宝莲,方才若是慢上一些,多半已经被砸成肉泥,即便有宝莲,这头蠢牛也照样得不到。

“在那个方向!”

李小白突然手指东方,那里正是人族国度大武朝所在的方向,与昆仑妖域之间还夹着一座居摩湖,他继续说道:“三日前,我看到那里霞光万丈,仙气蒸腾,有各种虫鱼鸟兽幻像不断隐现,天空中的云朵凝聚成层层叠叠的莲花状,宝莲也许就在那里!”

水牛妖哪里见识过这般形象生动的描述,听得一楞一楞的,似乎能够想像得到,那种景象有多么煌煌万千与不可思议,必然是宝物出世的模样。

它喘着粗气,瞪视着李小白,挥了挥手中的粗大木杖,说道:“你莫要骗俺,俺老牛手里的兵器可不是吃素的。”

咣!又是一阵地皮子乱颤,木杖再次砸到李小白身侧的地里,土石飞溅。

“绝对是真的,如有说谎,就被牛大爷的棍子砸死!”

李小白陪着笑脸信口开河,Tmd到时候谁被砸死,谁被剑光射死,还不一定呢!

考虑到自己能够释放的剑光或许仅有一道,他并没有逞能。

一头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蠢牛罢了,根本不值得白白浪费这一道剑光。

“等俺老牛找到宝莲,俺收你做小弟!”

迫不及待的水牛妖扔下这句话,大踏步的冲进林子里,冲向李小白所指的东面,一路上不躲不闪,一棵棵大树被轰然撞倒,就像一辆坦克在横冲直撞。

暗自松开剑指,李小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收小弟?真当我傻么!块头大有什么了不起,这年头还是要靠脑子。”

他笑了笑,这头蠢牛真是好骗,自己说什么,它竟然信了!

妖族收人族当小弟,真是可笑的很,当点心还差不多。

既然这么喜欢莲花,那就到万亩莲池的居摩湖里慢慢去摘吧,说不定还会遇到人族的术士,直接大卸八块炖成牛肉煲。

“嘻嘻!”

仿佛有一声鬼灵精怪的轻笑传入李小白的耳中,他猛然一惊,环顾四望,却什么都没有现,疑惑的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幻觉?”

习习清风吹过树林,出沙沙的轻响,除了鸟雀鸣叫,再无其他声音。

一无所获的李小白再次起步向东而行。

然而还没有走出四五里,轰隆巨响由远及近,李小白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见一根粗长的木杖从天而降,砸在了他前方十几步开外,斜斜地插在地上。

“人族,你竟敢骗我!”

被忽悠去东面居摩湖的水牛妖不知为何又回返过来,恰好堵上了李小白的去路。

这么快?

李小白瞪大了眼睛,难道这里距离居摩湖很近?还是这头水牛妖的度乎想像,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竟然打了个来回?

不过面对怒气冲天的水牛妖,他还是陪着笑脸说道:“牛大爷,我怎么可能骗您呢,宝莲一定在那儿!”

此时此刻当然是死不认帐,得想办法继续忽悠这头水牛妖才行。

“真的吗?”

对方斩钉截铁的语气和毫不心虚与自己对视的态度让水牛妖楞了楞,又变得半信半疑起来,莫非自己判断出错?

有戏?李小白看出来这头水牛妖多半没有去过居摩湖,只是在诈自己,心底立刻有了底。

他正要继续开口,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狡猾的人族,你说的没有一句是真话,快说,混沌青莲在哪里,休要抵赖,咦?你身上有帝流浆气息。”

一阵嗡嗡声由弱至强,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猥琐男子出现在李小白的视线中,背后两对透明膜翅停止扑扇,正落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瘦小的身形随着轻摇的树枝而微微晃动,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兽皮口袋,正冷冷的打量着在场唯一的人族。

这妖怪振翅的动静好耳熟,似乎从哪里听到过。

麻烦了!

李小白心中暗叫不好,后面这只会飞的妖怪看上去不像水牛妖那样好糊弄。

更要命的是,自己的剑光只有一道,这意味着只能杀死一只妖怪,而另一只妖怪可以轻而易举的干掉他。

不过他很快拿定了主意,两害取其轻,这两只妖物里面,会飞的猥琐人形妖物威胁最大,若是能够干掉它,那么剩下的那只蠢笨水牛妖或许可以用嘴皮子就能忽悠走。

“什么,帝流浆?”

水牛妖猛然瞪大了碗口般大小的眼睛,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它并没有灰熊妖和黄蜂妖那样的嗅觉,直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眼前这个人族身上的异样。

哪怕再没脑子的妖物也依然十分清楚帝流浆对于妖族意味着什么,立刻扯着嗓子嗷嗷叫了起来,握着木杖冲着李小白一指,恶声恶气地咆哮道:“那人族,把宝莲和帝流浆统统交出来!不然牛大爷送你去见阎王!”

木杖带起恶风,虎虎有声,仿佛欲将李小白砸成肉饼。

这二杆子根本就是一点就炸的炮仗,心动即行动,没有任何犹豫,也根本不顾忌任何后果。

“喂!我要是有什么宝莲,你们以为我会跑这儿送死吗?”

李小白连忙往后退,当即喊了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悄然将右手放到身后,捏作剑指状,目光偷偷打量那个猥琐人形妖物身上来回巡视,寻找释放剑光的最佳机会。

“咦!似乎是这个道理!”

水牛妖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一个人族得了宝物若不赶紧逃走,反而深入妖域,那才是傻子呢!

“蠢牛,休要听他胡说,给我把他抓起来,宝莲,帝流浆,一个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黄蜂妖猥琐的脸上带着阴笑,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把那头蠢狮子放在眼里,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一旦得到混沌青莲和那一盏帝流浆,立刻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想必穆渎那头傻|逼狮子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看。

“好!人族,快把东西交出来!”

水牛妖根本就是一个懒得动脑子的家伙,黄蜂妖怎么说,它便怎么做。

李小白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准备动剑光,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徒生,附近的林子里猛然窜出一条满身青鳞的大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扑中了水牛妖,尖锐细长的毒牙毫不犹豫地狠狠没入了它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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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妖火焚

“哞!”

猝不及防的水牛妖仅仅只来得及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当即再也维持不住人形,重新变回了一头异常高大壮硕的大水牛。

但是大青蛇却依然没有放过它,毒牙源源不断地注射入致命的毒素,大水牛很快坚持不住,强壮的身躯此时此刻不仅无助于抵抗蛇毒,反而成为了沉重的累赘,脚步立刻踉跄起来,与粗长的木杖一起轰然倒地,七窍溢出黑色的毒血,肌肉虬结的躯体很快呈现出一片生命流逝的灰败颜色。

青蛇妖若是正面硬刚水牛妖,无论力量还是防御,根本不是对手,但是蛇类原本就擅长隐匿与偷袭,有心算无心的突然袭击再加上连化形境都抵挡不住的猛烈蛇毒,竟然在倾刻间便完全压制住了这头力大无穷的水牛妖,将其生生毒杀。

“清瑶!”

李小白轻而易举的认出了那条大青蛇。

对方正是应该留在溶洞里自哀自怨的蛇女,却没想到她竟然偷偷跟踪自己,在这一刻突然现身并偷袭那头凶恶的水牛妖。

站在树梢上的黄蜂妖棠飞被突如其来的惊变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就在这短短的片刻,毫无防备的水牛妖竟然当场毙命。

好歹也是一只化形境的妖物,再进一步便是真丹境大妖,然而却在猝不及防下,连还手之力都没有,黄蜂妖出气急败坏的大叫:“清瑶!是你!”

“黄蜂哥哥,真是好巧啊!”

大青蛇放开翻起了白眼,吞吐蛇信,放开气息全无的大水牛后,身形一转,清光大作,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模样,而且还若无其事的向黄蜂妖打起了招呼。

这妖女真会装,做妖怪真是可惜了,李小白在心中偷偷的吐槽。

“哼!青蛇!我早就知道你有反意!竟然勾结人族,盗取妖族至宝!”

黄蜂妖棠飞恢复了镇定,冷哼了一声,抬起手,掌心立时冲出一枚赤红色的火球,眨眼间冲上天际,当达到最高点时猛然炸开,一片巨大的火雨缓缓坠下,雷鸣般的巨响在天空中回荡,传向远处。

水牛妖牛武被干掉,使它意识到这条青蛇并不好对付,当即毫不犹豫的改变了主意,向天空射妖火弹,向三眼邪狮穆渎大人出信号,借助它的力量干掉这只暗藏异心的青蛇,自此以后它就是三眼邪狮大人唯一的心腹走狗。

“臭黄蜂,你这是什么意思?别颠倒黑白,乱泼脏水!”

蛇女清瑶脸色微变,前一刻的大家闺秀淑女范儿完全不见了踪影,直接以臭黄峰来称呼此前的“黄蜂哥哥”。

“什么意思?哼!你别再装了,背叛妖族的下场就是这个!”

黄蜂妖忽然打开腰间的兽皮袋,向着清瑶远远抛来一物。

“马黑?”

那东西随着咕咚一声闷响,砸在清瑶前方一丈远的地方,蛇女却失声尖叫起来,竟是不久前与她在狮峰邪狮殿交谈过的黑马妖本体头颅。

硕大的马头依旧是临死前的龇牙咧嘴模样,仿佛它依然难以置信突然降临的死亡。

她完全没有想到,一向心胸狭隘,鼠肚鸡肠的棠飞竟然能够下如此毒手,马头眉心处有一个寸许大的孔洞,未干涸的脑浆和血水依然汩汩流出,俨然是趁其不备的偷袭致死,这只黄蜂的歹毒竟然如斯。

“嘿嘿,三眼邪狮大人很快就要到了,青蛇,你要是识相一点,马上把混沌青莲和帝流浆交出来,否则,休怪我把你剥皮刮鳞,然后抽骨活杀。”

黄蜂妖棠飞脸上露出残忍的神色,出恶毒的威胁。

连续看到两头化形境妖物当场身死,李小白心底不由自主地被触动,为了帝流浆和那个什么劳什子青莲,这些妖怪真是够拼的。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拼个你死我活罢!”

蛇女清瑶身周清光大作,重新变回了本体青蛇,冲着黄蜂妖所在的大树吐了吐蛇信,毫不犹豫的揉身而上。

黑马妖马黑虽然并不算是她的至交好友,总归是狮峰一带众妖中勉强能够聊得来的少数妖族之一,替它报仇只是当场动手的原因之一。

“只会在地上爬的虫子,还想跟我斗,等三眼邪狮大人赶到,看你们怎么死!”

既然双方已经撕破了脸,黄蜂妖棠飞出恶毒的诅咒,振翅飞上天空。

青蛇的度极快,但是它的度更快,还没等青蛇冲上树梢,黄蜂妖就已经远远的离开了大树,冷冷俯视着缠在树梢上的青蛇。

不远处的李小白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幸好没有轻举妄动,那只黄蜂妖异乎寻常的敏捷,他根本没有把握一击必中。

“臭黄蜂,在那头蠢狮子赶到前,本姑奶奶先干掉你!”

妖族原本就生命力顽强,吃掉了灰熊妖的肉,再加上李小白的药泥加成,并未伤到根基的蛇女清瑶不仅恢复如初,妖力还更进一步,她直接放下话来,这只卑鄙的臭虫子休想得逞。

原本在李小白心中就已经不堪的蛇女形象再一次崩塌,这妖女倒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温柔的,狡诈的,蛮横的,让人越看不透,不是说大多数妖族都是心思单纯的吗?眼前这一个分明颠覆了许多人对妖族的评价。

“青蛇,今天是你的死期!”

黄蜂妖身周妖火缭绕,星星点点的蚀骨之火如雨般撒下。

妖族尽管种族不同,却拥有各自的本命天赋,这只黄蜂妖便是拥有五行中的火天赋,以妖力化火,释放的便是具有腐蚀效果的妖火,寻常小妖若是沾上一朵,立刻便会犹如附骨之蛆般扑之不灭,翻滚哀嚎一日一夜方才烧为灰烬,歹毒异常。

在地面上的青蛇蜿蜒迅捷,总是能够提前一步避开从天而降的妖火,即使有闪避不开,身周立刻会升起一股旋风,将妖火轻轻推开。

“跑啊!跑啊!看你往哪儿跑!”

黄蜂妖哈哈狂笑,身周抖落的妖火越密集,双手高举,凝聚出一枚枚妖火弹狠狠砸向在林中游窜的青蛇。

与触之即燃的普通妖火相比,拳头般大小的妖火弹更加霸道,无论碰到什么都会瞬间炸开,方圆两丈之内当即布满妖火。

青蛇自始至终都在躲闪,仿佛方才为了袭杀水牛妖耗尽了大部分力气,此时此刻正被黄蜂妖的攻击打得一时间毫无还手之力。

转眼的功夫,方圆数百米范围内火光冲天,赤红色妖火恣意蔓延,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去死,快给我去死!青蛇!有本事别逃,快滚出来受死!”

赤红色妖火点燃了整片树林,浓烟翻滚,从天空俯瞰的视线变得越模糊不清。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妖女,你好自为之吧!”

望着燃烧起来的树林,灼人热浪四处席卷,第一时间躲得远远的李小白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当即毫不犹豫地选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两妖相争,他一个弱小人族若是强自逞能,恐怕连送菜的资格都不够,趁着这个机会,正是抽身而出,逃出妖域的最好时机。

身后的天空中,兀自传来黄蜂妖喋喋不休的诅咒和咆哮,还有妖火弹爆炸的巨响。

“凡人,你想去哪儿?”

还没跑出百多步,一阵响亮的振翅声从天而降,黄蜂妖拦在了正在开溜中的李小白面前。

妖火焚林,浓烟四起,当它再没有看到青蛇的身影后,便将注意力重新转移过来,毫不费力的追上了他。

“呔!妖怪!不想死的就让开!我可是硕(术)士!”

李小白故意口齿不清,将“硕”与“术”混淆在一起。

“我呸!凡人,你身上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还想冒充术士?快说,你把混沌青莲和帝流浆藏哪儿了,本座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站在手无寸铁,又没有一丝灵力的李小白面前,黄蜂妖棠飞拿腔作调,狠狠装了一回逼。

“呵呵,莫装逼,装逼被雷劈!”

李小白藏在身后的右手拇指压在无名指与尾指,食指和中指伸直,一个剑指蓄势待。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黄蜂妖抬起右手,掌心升起妖火。

李小白身后燃烧的树林里爆出一声大响,无数带着炽烈火焰的树干和草木飞向天空,扑天盖地般朝着正准备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的一人一妖所在方向飞来,在眨眼间笼罩住了两者附近数十米范围的空间,即使黄蜂妖想要突围而出,在片刻之内也无缝可钻。

一条粗长的身影从斜刺次猛然窜了出来,身上带着赤红色的妖火,原本碧青色的细鳞被烧灼的鳞开肉绽,通体焦黑,无数火星兀自四溅飞射。

黄蜂妖的注意力依然放在漫天落下,仿佛流星雨般的燃烧树木和枝叶上,猝不及防间被缠了个正着,它嘶吼着怪叫起来:“青蛇!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猥琐的人形以肉眼可见的度变回本体模样,赫然是一只与成年人族体形大小一般无二的硕大黄蜂,黑黄相间的肥硕肚皮末端探出一根毒刺,狠狠扎入缠住自己的蛇躯。

被突如其来的“流星火雨”吓得就地十八滚的李小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公子,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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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三毒

绞杀!

蛇类必杀技之一,对于弱小生物的杀伤力丝毫不逊色于毒牙。

即使是一头猛虎,一旦被巨蟒缠住,便绝对逃脱不了被生生绞杀的下场。

虽然与缠住自己的青蛇妖同为化形境妖物,黄蜂妖棠飞依然被缠得动弹不得,只能全力催动妖火试图拼个同归于尽。

李小白一个鲤鱼打挺,望着眼前这一幕,毫不迟疑地抬起手,剑指对准缠在一起的黄蜂妖与青蛇妖。

赤红色的妖火裹住了两只化形境妖物,甚至能够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烤肉香味。

“快!”

浑身鳞焦肉烂的青蛇仿佛已经坚持到了极限,再也无法承受妖火烧灼的痛苦,为了动这一击,它此时的伤势甚至比与灰熊妖一战更加严重。

由于大部分蛇毒都用在了水牛妖身上,所剩无几的些许毒液根本无法对同样带有毒性攻击手段的黄蜂妖构成威胁,因此青蛇将决一胜负的希望放在了李小白身上,就像曾经生过的一样,甚至没有多余的妖力动其他的攻击。

“青蛇,我们一起去死!”

虫体感受到越来越紧的绞杀之力,心知无法幸免的黄蜂妖不顾一切的催动妖火,立时火光大涨。

李小白微微一皱眉头,剑指不自觉的偏了些许。

“曦和!”

随着心念,一股无形的神秘力量瞬间凝聚,剑指前端寸许处一道淡淡的白光乍闪即逝。

黄蜂妖那一对占据了整个脑袋约四分之一的复眼之间,两根粗长触须中央,莫名多出了一个寸许大的小洞。

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贯穿了它的头颅,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当场神魂俱灭,死状与它扔出的黑马妖头颅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眉心开洞,想来真是一饮一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紧紧包裹住黄蜂妖与青蛇妖的鲜红妖火当即失去控制,化作缕缕妖气飞快消散。

“嘶!”

李小白倒吸了一口冷气,甚至来不及为成功动剑光而欣喜,脚下一软,当即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这道剑光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全身力气就像被瞬间抽空,甚至比死还难受,心中那片初开的花瓣再次变得黯淡起来,默默等待着下一次的灵光充盈。

不过释放完剑光后,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动弹不得,即便如此,也依然没能好到哪里去。

“公子,快走,此地的妖主三眼邪狮很快就会赶到,你我绝不是它的对手。”

狼狈的松开黄蜂妖,满身焦黑,鳞开肉绽的青蛇急忙喊了起来,现下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叵是让三眼邪狮穆渎那家伙赶到,恐怕侥幸连杀两妖的李小白与蛇女清瑶将难逃一劫,此时此刻的一人一妖已经根本没有任何还击的力量。

“好!一起走!”

李小白喘着粗气回应,勉强重新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青蛇妖走去。

方才他的剑指有意无意的避开了黄蜂妖的脖颈与重叠在同一条直线上的青蛇七寸,明明有机会一箭双雕的顺带着干掉那个可恶的妖女,不知基于何种念头,李小白却鬼使神差的放过了。

两次生死与共,一人一妖在不知不觉间建立起了某种无法用言语来解释的默契。

“奴,奴家无法化形!”

青蛇身上清光若隐若现,却始终无法重新化作人形。

它清楚,如果变不了人形,便没可能跟李小白一起离开这里,对方根本没可能拖动沉重的蛇躯本体。

“继续!”

李小白脚步踉跄,却坚定不移的向青蛇走去,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说更多的话。

“奴家不会放弃,奴家要成就大妖,奴家要……”

青蛇扭动着身子盘在一起,一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一边持续不断的释放清光,明灭不定的清光随着它的坚定信念,越来越明亮,千娇百媚的人形与鳞开肉绽的蛇躯仿佛幻象一般互相交替,最终稳定了下来。

当李小白来到近前时,蛇女清瑶终于成功变成人形,只不过一身烟熏火燎的遍体鳞伤,残破不堪的蛇鳞衣衫也难掩春光。

“我们走!”

李小白弯下腰,视若无睹的咬牙拦腰抱起柔若无骨的蛇女,往此前藏身的溶洞走去。

与上次放出剑光后完全动弹不得相比,或许是因为服用熊妖胆后,体内还残留了些许药力,体力恢复度竟增加了不少,每走一步,体力便回复少许。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有信心带着这个妖女一同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妖火引燃的山林大火越烧越烈,很快将留在原地的水牛妖和黄蜂妖尸体吞没了进去,同时将李小白与蛇女清瑶留下的痕迹焚尽。

一人一妖前脚刚离开没多久,突然间一股腥臭恶风席卷而来,已经绵延数里的大火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火势莫名衰弱了许多。

“生了什么事?棠飞!棠飞!快快滚出来!”

瞪着一双腥红狮瞳的三眼邪狮穆渎左右张望,肮脏粘结的狮鬃随着喘气一涨一缩,甚至可以看到不知名的寄生虫在钻入钻出,用三眼邪狮来自称显然言过其实,倒不如说是一只脏狮子,臭狮子。

这里明明是残留妖气浓重的地方,它却一无所获。

忽然间,脚下仿佛踩到了什么异物,三眼邪狮穆渎低头一看,立刻勃然大怒。

“谁,是谁?竟敢杀本尊的手下!给本尊滚出来!”

在它脚下依然灼热的灰烬中,赫然残留着一小截仍未烧尽,表面仍依稀可见黑黄相间的蜂爪。

“……滚出来!”

怒不可遏的三眼邪狮仰天咆哮,浓浊的妖气生生压灭了方圆数十丈范围内的火势,整个天空仿佛都阴暗了下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远处树木爆燃或折断出的噼啪声,再无其他任何声音。

在这个时候,李小白和蛇女清瑶早就逃的远了,焚烧山林的大火将一切痕迹都毁灭的一干二净。

溶洞距离燃烧的山林尚远,青藤茅草和巨岩将洞口掩的严严实实,李小白背着蛇女拨拉开粗长的藤条,跌跌撞撞地冲进洞内,再也坚持不住,一人一妖直接半瘫倒在地。

“累,累死我了!”

大汗淋漓的李小白翻着白眼,根本没有心思去回想方才36d的惊心动魄压迫感与温软,自顾自的喘着粗气。

撑在身旁的左手似乎摸到了什么异物,拿起来一看,却是自己丢在洞口内侧,早已经熄灭的木柴。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机会再次用到这支曾被丢弃的火把。

一人一妖足足休息了一个时辰,这才恢复了一些体力,举着重新点燃的木柴,回到溶洞深处。

好在提前储备的木柴数量足够,再加上刻意只维持着两小堆篝火用于照明与烤食剩下的灰熊肉,倒也毋须担心日常生活问题,李小白和蛇女清瑶在这里安安心心的休养了两天。

因为在短时间内第二次重伤,缺少足够的妖物肉食,再加上身中蜂毒,使得蛇女清瑶的恢复度变慢了许多。

狮峰一带的统治者,三眼邪狮穆渎甚至无故虐杀了十几只小妖泄愤,却依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让它更加感到窝心的是,失去四只化形境妖物后,短短两日的功夫,两百众小妖竟然偷偷逃散了近半,投奔向附近的其他大妖,使得这头又脏又臭又不得妖心的狮子恼怒不已,却无处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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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注意力投入自己的心神中,那朵神秘花苞绽放的第一片花瓣灵光在不知不觉间恢复了少许,李小白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即使没有熊妖胆等物“进补”,这片花瓣依然能够慢慢自行恢复灵光,只不过需要多耗费一些时日。

一旦灵光充盈,“曦和”剑光便能够再次威。

不过他更期待这朵花苞即将绽放的下一片花瓣,它或许意味着第二道剑光,而自己不再是只有一击之力。

李小白收回注意力,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石台上。

蛇女清瑶已经能够坐起来,手中虚捧一物,一缕缕青色气流环绕着它,嫣红的樱唇不时轻启,吐出一丝黑烟,随着青色气流缠住那件东西,并且迅融入进去。

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青色气流这才逐渐消散,溶洞深处却响起巨大的呼啸声,李小白立刻感受到一股狂风扑面而来,使他的呼吸一滞,险些喘不上气来。

尽管莫名拥有了释放无坚不催的剑光这个能力,他本人依然是毫无花假的凡人身躯,面对化形境妖物的法术余波冲击,自然有些承受不住。

或许是察觉到青气溃散时的异状对李小白的影响,蛇女清瑶伸出手在空气中一揽,风声立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你,你在做什么?”

李小白咳嗽了两声,望着对方手中缩小近半的一物。

一个多时辰,原本长至一尺的螺纹尖棒,现在诡异的变成了一根“筷子”,委实看不懂这妖女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奴家这是在祭练黄蜂妖的尾针!”

蛇女清瑶仿佛又变回了狡黠腹黑的性子,眼波流转的显摆着手中这支仍未完全炼化的黄蜂尾针。

“什么?”

李小白一怔之后,整个人立刻变得不好了。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他再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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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家宅被占

不知什么时候,这妖女竟然将黄蜂妖尸体上的尾刺给拔了下来,看样子打算给自己炼制成一件兵器。

寻常黄蜂蜇人原本就疼的厉害,何况还是成了妖的黄蜂,那根尾刺更加了不得。

都怪自己手贱!此前剑指若是不偏上少许,岂容这妖女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的耍宝。

这下可好,再加上一支黄蜂刺,更难治得住她了。

要是不知什么时候被偷偷刺上一下,恐怕真的要欲哭无泪。

清瑶并不知道李小白此时此刻的心中所想,依旧自顾自地说道:“黄蜂身上最厉害的便是这支与性命相联的尾刺,极是难得,待奴家将它祭练完成,便等于平白得了一件不错的法器,哪怕再同时遇上两只化形境妖物,奴家也有信心斗上一斗。”

“这东西若是扎到人怎么办?”

这话一出口,李小白立刻后悔,暗骂自己不仅手贱,而且还嘴贱,这不是引导对方用这根尾刺对付自己吗?

清瑶并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中所想,笑着说道:“这根尾刺除了黄蜂的蜂毒,还加入了奴家的蛇毒,无论是人,还是妖,只要不是妖族真丹境与人族凝胎境以上的修为,一旦被刺中,不死也残。”

尽管蛇女面带微笑,但是进入李小白耳中的话语却仿佛莫名传递出一股凛冽寒意。

“妖女,我可警告你,不许用它伤及无辜,不然,哼哼!”

李小白竖起剑指,作出一副你懂得的表情,化形境的妖物都干掉两只,自然不差第三只。

“公子饶命啊!”

蛇女当即作出一副手无寸铁弱女子正在受欺凌的委屈模样。

“不许装可怜!”

曾有过前车多鉴的李小白不会再吃这一套,反而毫不怜香惜玉的怒目而视。

“啊!臭黄蜂,你没死?”

清瑶突然望向李小白身后,一脸难以置信。

“什么?”

李小白一惊,条件反射般回过头,却现哪里有什么黄蜂妖的影子。

不好!又上这个妖女的当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风袭来,脖颈间微微一痛。

耳边传来几声轻笑。

“公子又上当了!”

趁着李小白没有反应过来,蛇女清瑶又从他的脖子上采撷到了拖欠多日的份额,万滴帝流浆融入凡人的身体,哪怕是寻常的一滴鲜血,也含有极为浓郁的帝流浆成份。

瞬间汲取的数滴鲜血足以抵过数月苦修,虽然不及真正的帝流浆,可是却胜在持久量足。

“你这妖女!”

依然挡不住妖女狡诈的李小白脸色犹如锅底灰一般,这青蛇妖难道自带吸血技能么?

“嘻嘻!”

蛇女得逞的窃笑回荡在溶洞内,浑然不在意李小白称她为妖女。

-

居摩湖畔,满湖莲叶与碧波荡漾依旧。

白家父女的茅草房却人去屋空,只留下湖边无人驾驭着的轻舟。

“你在看什么?”

失望的收回目光,李小白却看到蛇女清瑶遥望着湖对岸隐隐绰绰的茫茫昆仑山脉,那里正是一人一妖刚刚出的地方。

“没什么?公子,我们去哪儿?”

妖女恢复如常的浅浅一笑。

李小白依然没有从若有所失的情绪中自拔出来,叹了口气黯然道:“进城!”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茅草屋门前。

蛇女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向目力极尽之处的昆仑妖域深深看了一眼,便与李小白一起,不再回头。

傻|逼穆渎,有种继续追过来咬啊!

-

千余马匪破镇洗劫的惨祸已经过去了十日,大武朝北境边关小镇西延镇的城墙豁口依然还在,一直延伸出两三里地的浅沟为进驻入镇的上千府兵和幸存镇民们见证了当日李家大宅前街道上那场乎所有人想像的生死搏杀。

“站住!什么人?”

一队巡逻的府兵截住了在城墙豁口和浅沟附近久久不去的李小白,为的什长恶狠狠地打量着他。

若非看上去文质彬彬,又身无兵器,边上还跟着一个小娘子,说不得就要当场刀枪齐出,围个水泄不通。

这伙府兵的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地投向李小白身后。

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乍一看到蛇女清瑶这样的美人儿,三魂七魄登时没了一小半儿。

看到这些大头兵们的模样,清瑶浅浅一笑,剩下的魂魄立刻就所剩无几。

若非是她,李小白还没那么容易走出昆仑妖域。

“各位兵爷,在下姓李,正是镇里的居民。”

李小白连忙作了一个揖。

西延镇如今正受折冲府军管,如果不及时亮明身份,恐怕会被当作奸细或匪徒抓起来。

“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可有证据。”

强自从眼前美色收摄心神的什长瞪着李小白,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丝可疑之处。

李小白依旧从容地说道:“简单,镇上的人可以作证!”

没有物证,但是有人证,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经过李大虎悬赏寻子,整个西延镇恐怕没有谁不认识李家小三,呸呸,李家小郎。

“是吗?等着!”

什长上下打量了一眼李小白,依然没有轻信,他冲着身边的府兵打了个手势。

“去找个本地人来认认脸!”

“是!邓头儿!”

一名府兵拱手领兵飞奔而去,片刻之后,他领着一个老者快步走了回来。

还没待走到近前,那名老者刚看到李小白,便指着他叫唤了起来。

“小郎!小郎!你,你还活着!你,你不是被妖物捉去了吗?”

“老丈,小郎还活着!妖物没能吃掉我,我又逃回来了。”

李小白虽然不认得对方,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老者若是知道那一日掳走李家小郎的“大妖”就在眼前,多半会当场被活活吓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过你家现在,唉!”

老者说到这里,突然摇了摇头,一阵长吁短叹,似乎十分同情李家在这场匪灾中的遭遇。

“请问老丈,我大哥和二哥是否已经回来?”

李小白想到了自己的大哥和二哥,自己被蛇女清瑶掳去后,便不知道两人现在的状况。

“小郎,你家,唉!”老者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大郎离开后,就没再回来,你家剩下的家丁护着二郎冲出西延镇,便往南方去了,也不曾回来,现在西延镇的李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了,你可要好好的过日子,莫要再让人担心了。”

老者的最后一句话,别人听不明白,李小白却能听懂。

“多谢老丈训示!”

李小白又是一揖。

蛇女清瑶早得叮嘱,自始至终都没有作声。

府兵什长已经确认,这位带着佳人的年轻公子正是西延镇的本地人,并非匪类,便大手一挥,说道:“好了,既然不是外人,就赶快进去吧!记得到县衙登记,免得自己的家产让人占了。”

西延镇横遭匪祸,少不得家破人亡,不过县衙还是很顾恤平民百姓们,若是有幸存者,只要有证明或证据,可以率先领回自己的财产,如房屋或大型家畜什么的。

没有人指认的无主财物则会公示一段时间,实在没有人认领才会被收归官有。

若是遭了灾而一无所有的,县令老爷则会作主分配给一些财物粮食甚至是无主房屋,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现下若是肆无忌惮的搜刮地皮,掠夺民脂民膏,绝对要被人戳脊梁骨,若是被御史参上一本,秋后少不得挨上一刀。

被剑气破开的城墙豁口俨然成为了一处新城门,不时可见府兵和平民出入,李小白沿着浅沟一路前行,直到李家大宅正门外的街道。

尽管已经过去十天,街道两侧依旧是一片破败狼藉,一些衣衫褴褛的人正在废墟上寻找可以用的家什。

西延镇惨遭上千马匪屠戮,镇内百姓十不存一,大户李家都难逃家破人亡,那些根本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小老百姓更加可想而之。

但凡看到李小白的本地百姓无不露出惊诧的神色,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李家小郎已经命丧妖口,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活着回来,这运气当真是不同一般。

“站住!什么人?”

李小白和蛇女清瑶再次被拦下,这一次不是巡逻的寻常府兵,而是守在李家大宅正门口,手持长槊,顶灰贯甲的精锐卫兵。

“在下李小白,镇上的人都叫在下小郎,两位兵爷,你们身后这座宅邸正是在下的家。”

李小白依旧自报身份。

然而两名武装到牙齿的卫兵却依旧毫不客气的喝斥道:“退后!这里已是府兵大营,都尉大人统辖所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什么?这里已经被府兵征用?

李小白楞了楞,雀巢鸠占,他岂不是有家难归?

不过跟这些丘八讲道理,自己无权无势的***一个,似乎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两个凡人士兵在化形境的清瑶眼中却与蝼蚁无异,只有分分钟被秒杀的份,她踏上一步,在李小白身侧说道:“公子!”

虽然仅仅只有两个字,言下之意似乎是直接打杀进去,根本不用在意眼前这两个卫兵。

李小白可不像这个妖女一样肆无忌惮,依然留有自己的底线,当即喝止道:“不要乱来!”

“咦?是小郎吗?小郎,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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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惹不起

身后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随即大声起来。

李小白循声回头一看,却是认得那人,对方是西延镇的刘县尉,没想到一场匪灾过后,他居然还活着。

“刘县尉!”

这位负责县内武事的县尉大人状况似乎并不太好,右手齐肘而断,脸色苍白,显然在与马匪们的厮杀中受伤不轻,此刻犹自能够行走,已是万幸。

“小郎,果真是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不枉李老爷替你们三兄弟拼上一条性命!莫站在这儿,来来来,换个地方,我与你细细说。”

刘县尉看到李小白带着一个美艳小娘站在已经是折冲府驻营的大门外,便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冲着守门的两个卫兵陪着笑道:“这位小郎正是此间大宅的主人,两位兄弟莫怪,我这就带他离开!”

两个卫兵中一人冲着李小白等人抱拳道:“现下匪患未清,我等职责所在,得罪了!”

“小郎,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失去右手的刘县尉一边感慨着,一边将李小白和他身边的小娘子领到了附近一处茶点铺子。

进入铺子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小白身旁的小娘子身上,一时惊讶道:“这位是?”

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的蛇女一直存在感很低,进入西延镇后,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李小白身上,以至于忽略了他身边还有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娘子。

“这位是清瑶姑娘,在下的一位红粉知己。”

李小白当然不会告诉对方,坐在自己身旁的是一只化形境妖物,不然整个西延镇非陷入天下大乱不可。

与一只化形境妖物相比,给西延镇带来惨绝人寰杀戮的千余马匪根本不值一提。

马匪杀人却不吃人,妖怪既杀人又吃人,后者显然要更加可怕的多。

“哦,哦!清瑶姑娘,鄙人是本镇的县尉,鄙姓刘,名校,字子正,姑娘也可以叫我子正。”

貌美如花的佳人总是能够赢得许多人的好感,刘县尉也不例外,他欲拱手致意,却想起自己仅剩一只手,只得作罢。

“奴家清瑶,见过县尉大人!”

蛇女清瑶丝毫不露任何异状的盈盈一拜。

“刘县尉,在下有些话想请问大人!”

李小白主动拉开茶点铺子一张方桌旁的长凳,让刘县尉坐下。

此时茶点铺子主人过来张罗生意。

“三位想要来点什么?”

虽然头七已过,在他的腰间依然束着一条腰绖,以示家中有丧事。

“随便上点什么,能够填饱肚子就行,茶水就上点碧螺春,诶,碧螺春还有么?”

看到对方腰束素白麻布,刘县尉并不以为意。

匪灾是**,西延镇伤亡惨重,幸存下来的百姓哪家不带缟素。

但是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带着麻衣孝布开张干活并不足为奇。

“有,有,还剩小半罐子。”

茶点铺子主人点头哈腰地应承,马匪们劫掠大多直接冲着财帛女子而去,极少去动粮食和茶叶,即便西延镇内不少屋舍被烧成一片白地,还是剩下了一些活命的粮食等生活物资。

“好,就拣有的上!”

刘县尉摆了摆另一只完好的手,这才对李小白说道:“小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自从失去了一只手后,刘县尉便知道自己在县尉一职上干不了多久,不仅平日里的架子放下了不少,更愿意主动结一些善缘,希望能够落些好处,为自己的下半生做打算。

“刘县尉,请问在下阿爷和两位管家是否已经入土为安,如若没有,请替在下找些人手协助安葬,如果已经入土,我想去祭拜一番。”

李小白并没有急着追问李家大宅被折冲府兵占据与是否能够讨回的可能性,直接问起便宜亲爹和两位管家的尸身。

死者为大,他不想任由家人的遗体曝尸荒野,或与其他人的遗骸乱葬在一处,否则即使别人不指责他不为人子,自己心底也过不了这一关。

“李老爷他……”

刘县尉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说话也开始吞吞吐吐。

“怎么了?”

李小白心头一紧,难道尸骨无存?或者被仇家盗走鞭打戮尸?

刘县尉仿佛在回忆一件诡异的怪事,皱着眉头说道:“呃,李老爷的尸体不见踪影,哪怕翻遍整个李府,也没有找到,连两位管家和家丁的尸体都莫名失踪。”

“什么?”

李小白瞪大了眼睛。

刘县尉再次开口说道:“在城外,有人看到了你家两位管家和家丁的坟头,还有墓碑,却偏偏没有李老爷的坟碑。”

李老虎和他的管家及家丁的尸体一齐消失,西延镇的人只找到管家和家丁的坟墓,却没有李老虎的墓。

这回轮到李小白皱起眉头,安置下葬的神秘人真是奇怪的很,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明明已经将两位管家和战死的家丁都帮忙入土为安了,却偏偏没有给李大虎建坟。

或许只有一个可能?

李小白心底突然灵光一闪。

刘县尉依旧自顾自地安慰道:“总之,小郎,请节哀!你家大郎和二郎都没有回来,现在李家就只能靠你了。”

他的话将李小白的心从失神状态中拉了回来。

“多谢刘县尉!”李小白再次拱手致谢,他继续问道:“请问豆腐西施焦寡妇可曾回来?”

“豆腐西施?”

刘县尉一楞,随即指着李小白笑了起来,说道:“哈哈,小郎,怎么?现在还惦记着那婆娘,莫要多想啦,有人说她被马匪劫了去,也有人说她被马匪杀了,总之你是看不到她了,一个克夫的寡妇,根本配不上小郎你,何必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呢?”

他的目光移向李小白身旁的蛇女,意味不言而喻。

李小白摇着头苦笑道:“并非是这样!她劫走了武家小娘,香君姑娘!”

“啊?什么?”刘县尉猛然瞪大了眼睛,仿佛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不可能!小郎你莫要哄我!焦寡妇虽然美艳勾人,引的有一些闲汉痴缠,但是平日里倒也安份守己,怎会是劫人的强盗,那日马匪烧杀抢掠,一个水嫩嫩的娘子连自保都难,怎么可能抢走武家小娘,莫非小郎看错了?”

作为西延镇的地头蛇,刘县尉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豆腐西施虽然招蜂引蝶,但是镇上确确实实没有谁真的成为其入幕之宾,流传于街头巷尾的风闻只不过是一些老虔婆长舌妇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瞎编出来的闲话罢了。

从刘县尉的反应上看,便知道他并不清楚当日生的事情,李小白突然压低了嗓子,小声说道:“大人可曾听说过皇家秘情司?”

焦寡妇自称是皇家秘情司的“破军”,他希望能够从刘县尉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嘶!”

刘县尉一怔,随即脸色大变,连忙伸出手欲拦住李小白接下来的话,同时左张右望,直到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茶点铺子这边,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小郎,祸从口出啊!为了你我的脑袋,慎言!慎言!慎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看他神色紧张的模样,仿佛皇家秘情司的人就在附近,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将在座的三人拖进天牢严刑拷打,然后一纸判书朱笔勾决,便连同一家老小齐齐推上法场,受那最后一刀。

还没等李小白再次开口,他的脸色又一变,声音颤抖着说道:“难道,难道焦寡妇她……”

到底是主掌一县治安的县尉,不由自主地将几个关键信息一串联,一个令人心惊胆颤的推测便即将呼之欲出。

“没错!”

李小白从刘县尉的表情和语气变化,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当即点了点头。

豆腐西施焦寡妇,皇家秘情司,劫持,俨然一条隐隐约约的线浮出水面。

“俺的娘嘞!”

面对凶残的马匪都没示过弱的县尉大人直接就给跪了。

谁能想到大武朝北境的小小县城竟然卧虎藏龙,居然还潜伏着一位皇家秘情司的大人,一想到自己曾经也打过焦寡妇的主意,一颗小心肝当即就扑嗵扑嗵跳个不停。

当初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居然敢去招惹皇家秘情司,嫌自己活的太长么?

“千万莫再提此事,小郎啊小郎,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碰的,就算是县尊大人,也一样有多远躲多远,根本沾染不得啊!至于武家小娘子,你,你还是忘了吧!”

刘县尉直摇着头,一点儿也不想搀这浑水,连忙找了个由头转移话题。

“对了,小郎,你最近可曾遇到白老大的女儿白樱儿,五天前她还回到镇上找你,等了两天,便又走了!”

白家父女在西延镇也算是小小的名人,无论是谁,只要能徒手揍翻一伙五大三粗的狄人,无论是谁都会记住这样的人物。

“没有!”

李小白非常遗憾的摇了摇头,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青蛇妖。

若不是这妖女,自己怎会在昆仑妖域耽搁这么多时间,以至于错过了白樱儿和关于武家小娘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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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秘辛

看到李小白投来的嗔怪目光,清瑶表示十分无辜,奴家怎晓得还有一个白樱儿,若是知道,还不如一口吞了的好。

“真是可惜了!”

刘县尉也算是明眼人,自然瞧得出那两天里白樱儿到处寻找李家小郎时,少女情窦初开的牵肠挂肚和担忧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旁人。

“那焦寡妇说白老大是斗将,刘县尉,斗将是什么?”

既然对方不肯透露关于皇家秘情司的线索,李小白只能从其他方向旁敲侧击。

“你,你,你说什么,斗将?”

刘县尉浑身剧烈一颤,眼睛瞪得溜圆,用仅剩的那一只手指着李小白,恐惧的连声音都变了调。

俺的娘嘞!

前一句是皇家秘情司,后一句又冒出个斗将?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刘县尉的脸色又变了。

李小白莫名其妙的看着刘县尉突然往后一退,当场一屁股坐倒在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叫痛,连忙翻身而起,胡乱摆着仅剩的手,跌跌撞撞地往茶点铺子外面奔去,期间还再闪摔了一个跟头。

“刘县尉!刘县尉!”

“小郎,俺只想当一个小小的县尉安度余生,可招惹不起这些大人物啊!莫来找我!”

刘县尉才不会告诉李家小郎,只有太子府上最能打的武官才有资格被称为斗将,但是当今圣上膝下无子,既然没有太子,又哪儿来的斗将?

皇家秘情司亲口承认的斗将只有十五年前……

“……”

眼睁睁看着刘县尉屁滚尿流的跑了,扔下李小白与蛇女清瑶一人一妖面面相觑。

武家小娘被皇家秘情司的豆腐西施焦寡妇劫走,显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哪怕一些蛛丝马迹都让刘县尉忌惮并避之不及,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小白心中越疑惑。

武家小娘武香君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加不是妖怪,究竟有什么值得皇家秘情司这样的官方势力如此重视,不仅暗中监视,还趁机劫持。

李小白心中越疑惑,武家小娘武香君只是一个平常百姓家的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让皇家秘情司这样的

“县尉大人呢?”

端着摆放点心与茶壶的茶点铺子主人走过来,却现桌边只剩下了李小白与蛇女清瑶,不禁疑惑的向铺子外面张望,隐约看到逃也似狼狈远去的刘县尉背影。

“没事,点心和茶继续上吧!”

李小白摸了摸钱袋,往桌面放上一小串铜钱。

从昆仑妖域一路来到居摩湖畔的西延镇,他早就有些饿了,荒山野岭里的野菜和寡淡烤肉偶尔吃一两回还行,如果天天吃,就不如寻常茶点更何胃口。

茶点铺子主人热忱的放下盛着朴萝酥、胡麻馓子、牛角糕和几样小干果的碟子,再放下一提茶香扑鼻的勾嘴竹节嵌盖提梁壶,为两人满满倒上碧绿的茶汤,这才收起铜钱,说道:“两位请慢用,如果还需要添点什么,尽管吩咐老朽。”

“多谢老丈!”

李小白捏起一块朴萝酥,就着茶水慢条斯理的享用起来。

可惜了刘县尉,明明叫上了几样点心,还没来得及享用,就连惊带吓的逃走了,无福消受这些可口的点心。

多日未进人间烟火,李小白三两口便将杏仁粉,萝卜泥和水磨糯米粉蒸制而成的朴萝酥咽下,伸手去抓那前粗后尖的牛角糕,却与一只雪白粉嫩的柔夷碰在一起。

“清瑶姑娘,你不是不吃凡俗食物吗?”

在昆仑妖域的时候,只有妖物血肉和含有天地灵气的奇花异果才会入这位妖女的法眼,普通食物根本连碰都不碰,却没想到她对这些普通糕糕点点感兴趣。

“妖域里哪儿来的正经点心!”

蛇女清瑶理直气壮的翻了个白眼,张开檀口,将软弹可口的牛角糕一口吞了下去,舌尖传来香甜浓腻的滋味,满足的一双凤眼微微眯了起来。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大多数妖物向来过的都是茹毛饮血的生活,能做点心饭食的人族厨子落到它们手上,恐怕还不等做出吃食,自己就变成了妖族的吃食。

李小白看着蛇女一脸享受的模样,试探着问道:“如果天天有这等点心吃,你别再吃人,行吗?”

这句话表面上大义凛然,却掩饰不住某人的私心。

每天义务献血,想想都糟心的很。

“不行!”

清瑶的拒绝干脆利落,她又向胡麻馓子痛下毒手,细长的馓子咬得嘎吱嘎吱作响,不亦乐乎。

“既然能填饱肚子,何必又要吃人。”

李小白苦口婆心教化这只妖物向善,少造杀孽。

“妖不吃人,那还是妖吗?”

蛇女的理由很充分,竟让李小白同学无言以对,说的好有道理,妖不吃人,那还是妖吗?

几个碟子里的点心大多进了清瑶的肚子里,小白同学根本就抢不过她。

原因无他,蛇性本贪,向来都是一口吞,即便化作人形也没改掉这习惯,跟这吃货抢食,纯属是找虐。

看这蛇妹子吃的香甜,茶点铺子主人还乐呵呵的主动加送了一碟,照例转眼间被横扫一空,对方全然不知自己给一条化形境妖物送点心有多么危险,随时有可能与碟子里的点心一起变成加餐。

“公子,奴家还未够呢?”

仍然意犹未尽的妖女被李小白生生硬拽离了茶点铺子,语气里俨然一副的深闺怨妇模样。

相处了这些日子,李小白已经不再畏惧这个狡诈的妖女,直接毫不客气地训斥道:“差不多就行了,你就不怕别人猜到你是妖怪?”

尽管几碟小点心对于这个青蛇妖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但是李小白却没打算让她的食量威震西延镇。

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娘这么能吃,换作谁都会看出一些异样。

蛇女撇了撇嘴,说道:“奴家只要自称是公子的妖奴,别人也不会拿奴家怎样!”

礼义廉耻,诚实谦信,对于一只化形境的青蛇妖来说,统统都不是问题,说谎都不带打草稿的,张口就来。

能够用这样的借口进入人族国度,对于一直向往人族花花世界的青蛇来说,自然是美得紧。

嗯!美得紧!

“你……”

李小白气得直哆嗦。

他终于明白这妖女为什么如此淡定的踏入人族国度,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敢情不仅拿他当饭票,还拿他作挡箭牌啊!

神马妖奴,有见过拿主人当口粮的妖奴吗?

“好!很好!咱们走着瞧!”

李小白竖起一根食指,恶狠狠地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把这妖女带到人族地界,到底是个正确的选择,还是一个错误。

“公子不去寻那武家小娘吗?”

蛇女清瑶驾轻就熟的岔开话题,促狭地望着。

“哼!走了!”

李小白老脸一红,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应该是唯妖女难养也,有见过这么难养的妖女吗?

可以退货吗?老板!

天可怜见,连差评都没地方可点。

“嘻嘻!”

妖女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笑声甚是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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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夫子家的小院矮墙半塌,残破院门大开,里面的屋舍被烧掉了半边瓦顶,只剩下一片焦黑和残砖碎瓦,破破烂烂的家什扔得满地都是,显然也没有逃过一劫。

李小白没有擅入院内,站在门口喊了几声,但是院子里依旧静悄悄,没有任何回应。

他这才确定,武夫子一家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关于武家小娘去向的又一条线索彻底中断。

白家父女的小屋,豆腐西施焦寡妇的豆腐铺子,尽皆人去屋空。

在镇上不甘心地转了两圈,李小白终于选择了放弃。

一场大难,家破人亡,物事人非,最后看了一眼残破不堪,百废待兴的西延镇,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再值得留恋的理由。

李小白忽然往身旁看了一眼。

还好,有这个妖女在,倒也不用担心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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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明月当空,月光如昼。

波光粼粼的居摩湖中央,一尾红鲤悄然从水下探出头,鱼唇冲着高悬在夜空中的一轮皎月不断张合,仿佛在吞吐着什么。

弥漫于湖面上空的月光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聚集起来,时不时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凉气息投向红鲤所在的位置。

这尾红鲤仿佛不知疲倦一般,不知疲倦的吞吐了月华整整一夜,身上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度茁壮起来,红鳞越鲜艳明亮。

斗转星移,天边浮起一抹鱼肚白,随即以肉眼可见的度变成红霞漫天,来自于东面天空第一缕阳光投入居摩湖的瞬间,正在汲取月华的红鲤满身红鳞骤然一亮,仿佛瞬间镶上了一圈金边,从头至尾如琉璃般通透,折射着这晨曦的第一缕日华。

日月交替的那一刹,居摩湖中央那尾红鲤身上产生的异相仅仅维持了片刻,便迅黯淡了下去,红鲤慢慢停止了吐纳动作,一扭满身亮红色的无瑕鱼鳞,悄然间没入湖水深处。

“……莲叶绿,莲茎长,莲子苦,莲花香,柳叶舟,湖心荡,采支白藕与情郎……”

仿佛有一个稚嫩的歌声在湖中央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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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遇匪

离开西延镇,一路向东,草木渐渐稀疏,碎石砾掩过了漫漫黄土,空气中多了一丝燥热。

大武朝北境与戎人治下的风玄国交界除了昆仑妖域,便是一片绵延逾千里的戈壁荒漠,两者之间便是两国互相来往的重要商道,尽管一路上并不怎么太平,但是总比有死无生的妖域和马匪肆虐的荒漠要强。

干燥闷热的戈壁荒漠大风日复一日的吹进大武朝北境,若非紧挨着有塞北绿宝石美称的居摩湖数十里水波荡漾,位于商道上的西延镇恐怕也是同样在北境惯见的荒凉干旱模样,龟裂的地面,土黄色的沙石,漫天飞尘是不变的主题。

胡乱散布的几蓬不知名野草倔犟的从石块下方探出头来,两条深深的车辙蜿蜒伸向远处,勉强可以看出这是一条官道。

老牛拖着大车不紧不慢地悠然而行,口中不断反刍咀嚼。

车斗内的草堆里,一位年轻白衣公子抱膝而坐,双眼微眯,似睡似醒,在摇晃中,倾听着合辙的车轮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他的腰间挂着一只绣工精致的锦袋,绣有七彩云蛇的上等蜀锦面料时不时微微起伏,里面似乎藏有活物。

赶车老汉斜戴着斗笠,抱着大鞭仿佛昏昏欲睡,任由识途老牛怡然自得的拖着车斗慢慢前行。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老汉一惊,像是恢复了清醒,扭头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两骑卷着沙尘飞快从大车边上冲过,马背上的骑士顺便还往牛车望了一起。

残破的皮甲和羊皮祅子,身后背着直刀,须凌乱,马背上左右搭着三四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即便策马飞驰而过,依然在空气中留下了浓浊的人与马混合体味。

“吁!”

其中一名骑士突然勒住缰绳。

身下的马匹出嘶鸣,飞快减并转过身,朝向慢悠悠沿着道路车辙而行的牛车。

“大青牙,怎么了?”

另一名骑士跟着一同勒马转身。

“安鲁!你没看到有一只肥羊吗?”

率先回转的骑士上下打量着牛车,尤其是车斗内的白衣公子,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听到两个骑士的对话,赶车老汉此时此刻哪里还听不明白,这是遇匪了。

看对方的打扮,分明是从戈壁荒漠里出来打野食的悍匪。

他一个骨碌滚下马车,大鞭扔在一旁,五体投地般大叫起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老儿身上就这点资财,请好汉尽管拿去,小老儿家里还有两个孙子要养,请好汉可怜!”

一边凄惨的伏在地上哀嚎,一边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小串铜治世通宝。

这串钱还是牛车上那位公子给的搭乘费,原本不想收的,却架不住硬给,只好收下,此时此刻却是老汉身上所有的钱。

锵!那个悍匪骑士大青牙拔出背后的直刀,棱角分明的刀锋冲着跪伏在地上的赶车老汉挥了挥,不耐烦地说道:“滚远点!老东西,别挡着咱兄弟俩财!”

“是是是!谢好汉,谢好汉!”

赶车老汉如逢大赦一般,爬起来后,立刻没命似的往远处逃去,连自己的牛车和车上的乘客都顾不得了。

在这悍匪横行的地方,任何强出头的举动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赶车老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跟着调头的安鲁向四周东张西望,生怕看到官军的身影,那些军士对付强盗匪类从来都不知道手软。

草木皆兵之下,虽然提心吊胆的什么也没有现,他还是有些担心地说道:“大青牙,咱们还是赶紧出关,若是撞上官军就完了!”

老刀把子带着上千马匪闯过黑风口,顺着商道一路南下,却在洗劫西延镇的过程中损兵折将,面对倾巢而出的折冲府大军只能狼狈而逃。

临时起意打算再干上一票的大青牙与安鲁正是从西延镇逃散的马匪。

自从折冲府的府兵进驻几乎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的西延镇后,便开始四处出击,全力扫荡和剿杀逃窜的马匪。

不知有多少手上沾有无辜鲜血的马匪被斩下头颅,经过硝制后,插在路边的木桩顶端以敬效尤。

两个侥幸逃过剿杀的马匪到处东躲xc寻找机会带着抢来的金银珠宝逃回戈壁荒漠,却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又动了心思。

“你这怂货,怕个球,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这里离关口已经不远,再做上最后一票,就当是捡的。”

打量着牛车上那只白衣“肥羊”的大青牙不屑地瞪了同伴一眼。

这年头将自己的脑袋系在腰上,拎着刀子,干着要命的活儿,哪个不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真不知道这瓜怂是怎么当上马匪,居然还活到现在的。

“好,好吧!干完这一票,马上就走!”

被折冲府官军不断追杀,已经有些风声鹤唳的马匪安鲁胆气立刻壮了不少,呛啷一声拔出了自己的直刀,冲着牛车上似乎被吓呆了的年轻白衣公子恶声恶气地吼道:“那个谁!不想死就把身上的值钱东西统统交出来!大爷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到底是职业的,一旦放下顾虑,立刻就变得专业起来。

大青牙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嘛!

李小白嘴角抽了抽,自己还真是与马匪有缘,前脚刚离开西延镇,后脚就又遇上了两个马匪,他已经是第二次遭遇马匪。

策马不紧不慢地靠近牛车,马匪大青牙舞动了几下手中的直刀,威胁道:“你!腰上挂的是什么?快扔过来!”

他的目光投向李小白的右腰侧,那只绣工精美的蜀锦面料口袋估计至少值四五贯钱,里面多半装着值钱的东西。

占了西延镇李家大宅的折冲府都尉大人虽然没有把宅子物归原主,却补偿了一些银钱,正装在这只蜀锦口袋内。

这马匪的眼神倒是毒的很,一眼就瞅中了它。

“好,好!接着!”

李小白只好解下系在腰间的蜀锦钱袋,心中倒是莫名松了一口气。

正想办法收拾掉这两个家伙,却没想到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对方的贪心倒是让他意外的省了不少力气。

“快扔过来!”

盯着蜀锦钱袋的马匪大青牙越迫不及待。

锦袋在半空中出一些清脆的声音,两个马匪眼中的贪婪之色更加炽烈,看这沉甸甸的份量,少不得几十贯,还真是遇到了一只肥羊。

一把抓住飞来的蜀锦袋,马匪大青牙咧开满口黄牙的大嘴,满意的笑了起来。

袋子的份量非常扎实,入手沉甸甸,里面似乎不止有成串的铜钱,还有价值更高的金银。

果然是一只大大的肥羊!

大青牙眼睛都快笑没了。

“大青牙,里面装的是什么?”

另一个马匪安鲁赶着坐椅凑了上来。

照规矩,口袋里的钱财应该是两人平分。

“哈哈,是钱!好多钱,也许还有金银,差一点儿就错过了!”

马匪大青牙乐呵呵的解开绑住袋口的朱红色缨络丝绳,将手伸进口袋。

这就要迫不及待的作死了么?智商是硬伤啊!

李小白以袖遮面,不忍直视,本公子的银钱可是那么容易好拿的?

手刚放进蜀锦袋口内,大青牙突然感到食指尖莫名一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迅僵硬起来,再也无法动弹。

紧接着一片青黑色顺着他的手飞快漫延上来,手臂,脖颈,甚至是脸上的皮肤迅变了色,整个人当场没了气息。

另一个马匪安鲁完全不知道自己同伴身上刚刚生了什么,依旧满怀期望地叫嚷道:“大青牙,里面装的是什么?”

然而大青牙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任何回应。

“大青牙!大青牙?”

另一个马匪安鲁完全不知道自己同伴身上生了什么,他连叫了两声,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再近前两步,定睛细看,当场倒吸了一口冷气。

方才还好好的同伴大青牙此时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还保持着往锦袋里摸索的动作,然而通体肤色青黑,早已经气绝,连身下的马匹都同样没有察觉到异状。

陡然转过目光,瞪视向李小白,刀锋一指,喝道:“你,你使了什么妖法?”

大青牙死的不明不白,让安鲁感到莫名的恐惧。

李小白耸了耸肩膀,淡定地说道:“我是人,不是妖,怎么会妖法?”

安鲁一怔,也没有辩论一番的心思,直接挥刀将已经毙命的大青牙手中那只锦袋挑向李小白,粗声说道:“打开这个口袋,把手伸进去!”

他猜想这只锦袋里面一定有什么歹毒的机关削器,触之必死。

“好吧!其实里面装的只是钱而已!”

李小白伸手捉住抛来的蜀锦口袋,神色从容的将手伸入袋内,轻轻松松的摸出一串治世通宝,期间没有任何意外生。

他把这串黄澄澄的铜钱放回袋内,又摸出一枚约五两重的官银,随后又换成一片金叶子,看得马匪安鲁目瞪口呆,口水几乎快要流下来,袋子里的银钱至少值百贯。

毫无疑问,绝对是童叟无欺的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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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遇兵

李小白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仿佛他手中这只绣着七彩云蛇的蜀锦口袋只是一只装满银钱的寻常钱袋,并没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这是怎么回事?

马匪安鲁完全没有想明白,他依旧紧握手中直刀,指着李小白质问道:“大青牙怎么死了,是不是你干的?”

貌似毫无出奇之处的钱袋,一个白白净净的富家公子,马匪安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偏偏又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我离他这么远,既没挪过位置,又不曾碰过他,当然不是我干的,也许他有隐疾,刚才突然作也说不定。”

李小白一边说着大实话,一边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冲着对方说道:“这钱袋你到底还要不要了?如果不要,那么我得继续赶路。”

这口气里一点儿也听不出正在被打劫的气氛,提在手中的仿佛不是钱袋,而是一只用来施舍的杂面馒头。

“要,怎能不要,扔过来!”

哪里甘心到手的钱财又吐出去,更何况还是一笔不小的横财,马匪安鲁当即叫了起来。

大青牙或许真有什么隐疾也说不定,谁会跟钱过不去。

“接好!”

李小白又一次将钱袋抛了过去,他的嘴角浮起了微笑。

会说狠话,会耍刀有个蛋用?当然还是脑子好使更重要。

不信你瞧,几句话就弄死一个,下一个还在排队找死。

像这般智商欠费的家伙,被人往沟里带自然毫不意外。

银钱!

连忙伸手接住沉甸甸的蜀锦钱袋,安鲁满脑子只剩下孔方兄,甚至忘了自己的另一位同伴是怎么死的,他喜滋滋的将手伸进袋口,想要好好欣赏一下这满袋子银钱的美妙触感。

指尖突然传来一丝刺痛,安鲁的意识迅模糊了起来,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这钱袋里有问题!

一条青绿色小蛇从袋口探出脑袋,似乎嗔怪般看了李小白一眼,又重新缩回钱袋内。

奴家正好端端的睡觉,莫名其妙被人乱摸,奴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只是一个意外!”

李小白带着歉意从身体已经僵硬的马匪安鲁手中拿回钱袋,重新系在腰间,搞定收工!

再看那两个马匪,咦?不正是《江南sty1e》的骑马式么?

一股子莫名的喜感油然而生。

不愧是专业的,死都死的这么有个性,涨姿势了。

翘起大拇指,一言不合就点赞。

两个悍匪一死,他俩的马匹、武器和抢来的银钱自然成了无主之物。

将肤色变得青黑的尸体推下马并拖到路边,来了个背靠背sty1e,李小白再往远处眺望,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双手合在嘴前,大声喊道:“老汉,没事了!回来吧!”

说着还冲对方挥了挥手,表示已经安全。

好半晌,赶车老汉这才敢真正确认李小白的话,瑟瑟缩缩的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到底是咋回事?李小郎莫非使了什么神通,让这两个杀千刀的见了阎王?”

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自家牛车和冲自己挥手的李小白,随时做好拔腿转身就逃的准备。

对于杀人不眨眼的马匪,赶车老汉同样痛恨,可是架不住自己这老胳膊老腿,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方才遇到马匪打劫,他也只能扔下旁人,自顾自的逃命。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羞煞人。

待走到近前,赶车老汉看到路旁蹲着马步背靠背,双拳上下相叠的两个马匪,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哆哆嗦嗦地指着两个依然保持着生前姿势的尸体,叫嚷起来。

“他,他们……”

“老汉莫怕,他们已经死了!”

李小白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使人平静的奇异效果,脸色苍白的老汉稍稍镇定了些,他很快现,那两个马匪双手,脖颈和脸上布满了诡异的青黑色,表情僵硬,完全没有任何声息,显然死透了。

他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一颗狂跳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转过视线。

赶车老汉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重新坐回牛车内,仿佛人畜无害的年轻白衣公子。

“小郎,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见任何搏斗厮杀,两个马匪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掉了,还死的如此诡异,赶车老汉莫名胆战心惊,仿佛这年轻轻的俊俏小郎君比那悍匪还要可怕几分。

“他俩也许有什么隐疾,突然作了!”

李小白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的骗人不打草稿。

他往赶车老汉身旁看了一眼,好心提醒道:“老汉,你的钱!”

“啊!”

赶车老汉一惊,低下头,看到自己此前掏出来换命的那串铜钱依然静静的躺在地上。

在西延镇狠狠抢了一大笔的两个马匪根本看不上这点小钱,因此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谢天谢地,打算给两个孙子扯上几尺布做身衣裳的钱总算没丢,连忙将那串铜钱捡起,塞进怀里,赶车老汉满怀感激的连连作揖。

“谢过小郎!谢过小郎!”

“老汉不用客气,继续上路吧!”

李小白轻轻一颌,倒也没多客气。

“小郎,他们两个……”

赶车老汉望着路旁依旧保持着《江南sty1e》骑马式的马匪,犹豫着是不是要报官。

沙沙沙,附近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紧接着地上的沙石莫名颤抖起来。

天边传来一阵雷鸣声,隆隆连绵不绝。

望声音传来的方向,赶车老汉瞪大了双眼,突然怪叫一声,再次舍了自己的牛车和李小白,抱头而逃。

“额的娘!马匪又来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前脚刚遭遇了两个悍匪,险险拣了一条命,后脚就突然冒出一大群,看这动静起码得几十号人,老汉再一次果断逃跑了。

不过这一回他还算是有良心,跑出几十步,又回头喊:“小郎,快跑!”

李小白顺着之前赶车老汉的目光,朝着牛车后方望去,却是没动。

“跑!跑啊!”

老汉有些嘶哑的声音再次远远传来。

黑压压一群骑士就像一大片贴着地面的乌云,很快将牛车围得水泄不通。

向来与杂牌军没什么分别的马匪们自然不可能像眼前这数十骑一样人人盔甲鲜明,来者显然正是那两个马匪担心不已的官军。

“这位公子,那两个可是马匪?”

这支骑兵的队正倒是有些见识,在下令围住牛车前就察觉到了一些异状。

保持着奇怪姿势,背靠背站在路边的两人从装扮上看分明就是马匪,稍放近些才现,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已是两个死人。

两匹马的缰绳系在牛车尾部,车斗里斜放着两把直刀和几只鼓鼓囊囊的包裹,再一看这位神色镇定如常的年轻公子,这位队正便猜到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个不长眼的马匪多半撞上了硬茬子,结果抢劫没抢成,却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眼前这个年轻白衣公子看上去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一点儿也不像传说中的奇人异士,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两个马匪死的这么奇怪诡异。

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从容不迫的李小白向对方拱手道:“他俩确实是马匪!一个叫大青牙,一个叫安鲁。”

骑兵队长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按着腰间的直刀刀柄,再次问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从何而来,要去哪里?”

这一问看似不客气,却是在盘李小白的底,若是来历不明,恐怕少不得又是一场大战。

“在下李小白,西延镇人氏,准备前往碎叶城游学,这是在下的路引,请军爷检查。”

大大方方的掏出西延镇县令开具的路引凭证,递向队正大人。

路引说白就是一张羊皮纸质地的介绍信,当地官方证明持信人的身份,例如性别,出身年月,户藉所在和出行目的等等,李小白能够从同样在马匪袭城中侥幸活下来的崔县令手中拿到这份路引,托了李家是狗大户的福,县令大人给这位信誓旦旦要扒光皇家秘情司本代“破军”豆腐西施焦寡妇的西延镇小纨绔加了一条游学的幌子,除了边关出境,各州府县皆可去得。

大武朝对学子一向优厚,各地县府大老爷们给良家读书郎开具以游学名义的路引凭证总是十分痛快,学子们不仅通行无碍,甚至还可以借宿官驿,不必与贩夫走卒去挤那肮脏拥挤的大通铺。

正因为对学子们的重视,大武朝文风鼎盛,让周边诸国极为羡慕,每年都会有许多异国学子通过各种渠道入境求学。

鲜红的县尊大印,彻底打消了队正的最后一丝怀疑,他向左右打了个手势,包围圈立刻散了开来,不复方才紧张戒备的气氛。

队正的目光依然放在牛车上,似有话要说,犹豫了一下,还是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因为有求于人,再加上以为对方是学子,这位队正十分客气,开口连本官都没有用,仅以“在下”作为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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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战争

“请说!”

虽然疑惑,出于礼节,李小白还是拱手回礼以示客气。

“上司有令,尽可能征集力畜还有车辆,为大军运送粮草,这辆牛车……”

队正的说话声戛然而止,静静地看着李小白。

李小白还以为这位军官对牛车上的包裹感兴趣,却没想到是打算征集牛车,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应问我,应该问他!”

说着手一指,所有人顺着指向齐齐望了过去。

却见不远处,一老汉被众军士目光一瞪,吓得浑身一哆嗦,五体投地般扑倒在地,大声叫道:“军爷饶命啊!”

得!又是这调调!

这老汉远远瞅着不像是马匪,又蹑手蹑脚的摸了回来,却没想到李小白直接一指他,引来那数十位军爷的目光。

作为一草芥小民,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惊惶失措下,直接就给跪了。

这支骑兵的队正倒也是个讲理的人,翻身下马,直奔了过去,将赶车老汉扶了起来,连声说道:“老汉请起!我们不是歹人。”

之前见李小白摇头,他心中一紧,却没想到自己猜错了,待看到这位老汉,立刻就明白过来,这辆牛车并不是这位年轻公子的,而是自己面前这位老汉的。

“军爷!小老儿我可不是马匪啊!”

老汉依旧兀自不肯起身,生怕自己被当作马匪给一刀剁了脑袋去,成为这些军爷请功领赏的银钱。

为了宽这位老汉的心,队正只好说道:“本官并未将您当作马匪!老人家莫害怕!”

“当真?”

“当真!”

得到保证后,疑心尽去的赶车老汉终于肯从地上爬起来,直起腰,拍着身上的灰尘,仿佛埋怨道:“早说嘛!吓死小老儿我了!”

“……”队正大人。

这位老汉年轻的时候,估计也是一个活宝。

“老人家!本官奉上司命令,征调力畜和大车,您这辆牛车可否与我一起去运送粮草。”

避免再次吓到这位老汉,队正一五一十地说明了来意。

“可是,可是这老牛和车是小老儿我的命根子啊!”

赶车老汉一脸不舍,自己和儿子佃种大户人家的十几亩薄田为生,平日里依靠牛车赚点小钱贴补家用,若是被军队征走,这一家子恐怕立刻会没了着落,连耕地都会变得困难起来。

“老汉!这辆牛车我买了。”

然而这个时候,李小白却走了过来,手中捧着几锭沉甸甸的银元宝,让赶车老汉当场直了眼。

老牛抖动着耳朵,继续拖着身后的车斗不紧不慢地前行,十分熟捻的让车轱辘恰好陷入道路上的车辙痕迹内。

车轮合辙虽然转向不易,却是最省畜力。

道路上不是绵延多少里的车辙痕迹便是一辆辆牛车或马车默契的碾轧在同两条线上,日复一日的压出来。

牛车后面跟着近五十名骑兵,看上去总有些诡异。

赶车老汉捧着三十贯白银,欢天喜地的回家了,现在负责赶车的,换成了这支骑兵的队正丁智。

短短两三句话,他与牛车上的年轻白衣公子,来自西延镇的李家小郎熟悉起来。

“李公子,这次多谢你的相助。”

丁队正有些羞愧,来自上面的命令下得仓促,临时领取的银钱只够他们这一队人吃马嚼,根本不足以赎买力畜与大车,强行征用又下不了手,他原本打算找些地主富户化缘,凑齐赎买的钱银,却没想到这位姓李的年轻公子主动慷慨解囊,助了一臂之力。

“钱财乃身外之物,若是差钱,尽管拿去用。”

蹲坐在草堆里,慵懒靠在车斗边的李小白踢了踢脚边包裹,里面传出清脆的声音,像这样可以塞下五六个人头的包裹,在车上足足有九个。

两个马匪收获着实不小,最后功亏一篑,全部便宜了旁人。

“当真?公子莫要哄我!”

丁队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说劫掠西延镇的马匪每一个都抢得盆满钵满,看身后那几个包裹,恐怕是一笔让人心动的横财。

即便这样,丁智依旧没有动心,他是大武的军人,可不是那些昧了良心的马匪。

更何况还是不义之财,若是动了不应有的心思,迟早有一天会被翻出来,脖颈上那一刀在所难免。

“哄丁队正有金银可得?”

李小白哈哈一笑,点破了对方的顾虑。

“没有!公子还得倒贴银钱!哈哈哈!”

丁队正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摸遍全身,除了自己的坐骑战马,铠甲和武器,连十两银子都掏不出来。

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接着说道:“公子用了什么手段,竟能杀死那两个马匪,看上去似乎是用毒?”

“那两个马匪隐疾作,与我何干!”

李小白再次祭出隐疾说,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任谁都知道这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丁队正却将这话当作奇人异士的独特癖好,跟着笑道:“没错,隐疾作!真是老天爷开眼!”

周围听到的军士无不捂着嘴偷笑。

中毒,是隐疾作;脑袋掉了,隐疾作;被箭矢射成刺猬,还是隐疾作。

这隐疾未免也太凶残了些,不仅要命,还会掉胳膊掉腿掉脑袋的。

“附近的马匪不是快扫荡干净了吗?怎么又要临时征募力畜与大车?”

李小白忽然疑惑起来,西延镇被折冲府收复,老刀把子等残匪被杀得四散逃窜,难以再成气候,若是能够逃回戈壁荒漠,已经算是谢天谢地,哪里还敢再招惹官军。

这些军士四处征募力畜和各式车辆,显然又有大行动的迹象。

丁队正一楞,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说道:“你当我等是来自于西延镇的府兵?为了那些马匪?”

“难道不是吗?”

这回轮到李小白楞了,难道这些骑兵来自于其他地方?

“当然不是!我等虽然是府兵,却是正经的戍边边军!”丁队正摇头说道:“马匪只是藓芥之患,覆亡在即,我等征集力畜与大车是因为戎人南下叩关!”

“戎人?”李小白瞪大了眼睛。

与大武朝北境交界的正是戎人统治的风玄国,戎人南下岂不意味着两国即将进入战争状态,一场旷日持久的国战即将爆。

我勒个去的,前脚有马匪劫掠,后劫异国大军兵临边境,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一边赶车前行的丁队正,一边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正是风玄国的军队,老刀把子率匪攻破黑风口,也许是因为戎人的举动,甚至根本就是戎人指使的,哼,这些戎犬,想要来捡便宜呢!如果公子最近想要前往碎叶城,最好另行改道,以免生意外,戎人游骑可不像马匪那么好对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前脚驱散了上千横行的马匪,后脚风玄国的戎人大军不怀好意的逼近边关,大武朝北境即将进入多事之秋。

李小白渐渐皱起了眉头,按照原来的计划,打算先将被豆腐西施焦寡妇劫走的武家小娘想办法解救回来,再把大哥青墨和李青一一寻回,重振西延镇的家业。

想要救回武香君,就必须先找到皇家秘情司,既然挂着皇家的名头,老巢多半在帝都天京。

离开西延镇后,李小白的第一站便是碎叶城,然后打算找一支前往天京的商队结伴而行。

不过丁队正带来的消息却给他的行程计划笼罩上了几分变数,兵荒马乱,连官军都不敢保证路上的安全,形势必然十分严峻。

“戎人游骑要比那些马匪厉害多了,不仅个个武艺高强,来去如风,甚至有些还会法术,极为难缠,寻常边军和府队遇上他们,往往有死无生,以往与风玄国交战,我们的粮草辎重总是因为这些游骑而损失惨重,以至于大军后继无力,白白错失良机,更有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因为遇上他们而惨遭灭口,我们这一趟出来不仅仅是为了征募力畜与大车,还要顺便清剿杀戎人的游骑,马匪只不过是顺带……”

丁队正自顾自的述说着戎人游骑的厉害,劝阻李小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行,最好调头返回西延镇,直到朝廷大军逼退风玄国的挑衅。

李小白忽然道:“丁队正,现在边军缺人吗?”

“缺!怎么不缺?尤其缺像李公子这样的奇人异士,咦?公子的意思是?”

丁队正抖了抖手中的赶车大鞭,满脸惊讶的转回头望向李小白。

“你们那里招临时工不?嗯,就是招人的意思!”

反正近期前路不畅,李小白便想着找个机会刷刷经验值,万一哪天对上皇家秘情司,起码还有一些倚仗,至少不是白衣***一个,任由对方搓扁捏圆。

至于自己腰间蜀锦钱袋内当作杀手锏的蛇女清瑶,只不过是一个连真丹境大妖都算不上的小蛇妖,欺负欺负小怪还凑和,根本没指望她能够横行无忌,如果硬要充门面,恐怕分分钟就被那些术士重新教做人。

李小白这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

第27节-劫胡

丁队正当即激动起来,此前看到的那两个中毒而亡,不,隐疾作而亡的马匪,他便猜到这位李公子即便不是什么奇人异士,多半也差不离。

“招!招!当然招!你若到我千雉军,本队正替公子作保!”

普通军士绝对办不到像这般毫不费力的解决掉两个悍匪。

即便没有那些厉害的手段,光凭着牛车上那些装满财宝的包裹作投献,无论哪一支边军都不会拒绝,顺便捡点军功,升个像他这样的小队正更是轻而易举。

极少有奇人异士愿意加入军队,他们宁可接受富家大户的供奉,过着安逸的生活,也不愿意跟着大头兵们一起喝西北风啃沙子,尤其是兵战凶危,刀剑无眼,稍不小心便会有性命之忧。

莫说临时,哪怕只要有这样的人物肯来撑门面,任何一支军队都会热烈欢迎。

“那就有劳了!”

李小白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就得偿所愿,他笑着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牛车上那几只装满财物的包裹也算是借花献佛的敲门砖。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有时候战时消耗甚至还远远没有其他意外损失消耗的多,运输队伍就显得尤为重要。

在非战时,大军自然不会平白养着庞大的运输队伍,但是一旦开战,粮草就需要源源不断的送往前线,或者紧随着大军的脚步推进,这就需要从民间募集,人力,力畜和大车一个都不能少,多多益善。

“进了我千雉军,咱们就是兄弟,哈哈,你可以叫我老丁!兄弟!”

遇到这么一个畅亮的公子,丁队正显得异常高兴,不仅贡献大笔资财报效国家,还敢赴沙场,为国效力,这般豪气和勇气不愧是大武朝的好男儿,纯爷们儿!

若是能够点赞的话,这位丁队正非给小白同学点上九九八十一个赞不可。

“丁队正,不,老丁,可以唤我小郎!”

不是小三,不是小白,只是小郎,李小白有意为自己正名。

“好,好,小郎,大家伙听到了没有,从今天起,小郎就是我老丁的兄弟!”

丁队正一声大吼,立刻引来了后面骑兵们的热烈回应。

“小郎兄弟!”

“小郎兄弟!”

……

这般招呼声不绝于耳。

有了从马匪那里得来的九只装满财物的包裹,丁队正一行征集力畜与大车的行动变得顺利了许多。

百姓们并未吃亏,捧着高出市价不少的赎买财物,欢欢喜喜的让出了自家的骡子、挽马、犍牛和车辆,骑兵队伍很快膨胀了十多倍,更有一些跃跃欲试的青壮加入进来,一边充当民夫,一边寻找吃兵粮的机会。

寻常百姓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黑后除了男女那档子事外,再无多少其他娱乐活动,因此家里有四五个娃,甚至大大小小一长串,更是完全稀松平常。

照惯例,长子继承家业,女子及笄后嫁人,其他几个儿子就得自己想办法自谋出路,除了务工或给铺子里当学徒外,当兵吃粮也算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至于分家,那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事情,穷家小户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里有什么资产可分。

千雉,在这里可不是一千只野鸡的意思,而是形容城墙高大,作为一支边军的名字倒也恰如其分。

为什么不用千雉之上的万雉,那是因为万雉是借指王城,用在军队身上就有些不伦不类,这里又涉及到王小毛的妈妈有三个儿子的脑筋急转弯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

短短两天的功夫,丁智这一队便额完成了征募任务,带领着浩浩荡荡的牲口和大车赶回碎叶城以西八十里的大营所在。

三百多头牲口与两百辆大车还没等靠近千雉军大营,队伍前方便被拦了下来。

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出现在千雉军大营附近,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顺利完成了原本正犯愁的艰巨任务,骑在战马上的丁队正意气风。

“向大营通报,说我老丁回来了!”

李小白贡献的财物还剩下小半,若非五十来骑已经无法再照看更多的力畜与大车,他或许还会再“扫荡”几个庄子。

得到通报的营门守军确认来者是丁队正的人后,便拉开一排排拒马,将营门缓缓开启。

“准备入营!所有人不准乱跑!小心你们的脑袋!”

丁队正大手一挥,后一句“所有人”是针对那些青壮。

光凭骑兵队的有限人手是不可能将这支规模浩大的力畜与大车队带回大营,招募青壮在所难免,不过这些青壮可不比久经操练的军士那么令行禁止的听话,在一路上没少让丁队正操心,若是在大营内乱将起来,是要出大事的。

一句小心脑袋,所有正在探头探脑,对边军大营感到好奇的青壮们立刻缩了缩脖子,一个个小心翼翼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他们绝大多数是冲着当兵吃粮而来的,可不是为了连戎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让自己人给剁掉了脑袋。

微微骚动的车队正要前行入营,就听到后面数骑带着烟尘疾奔而至。

“统统滚开!”

“苏队正来了!”

“好狗不挡道!”

“你们是什么人,敢挡我千雉军大营,滚到一边去,没看到苏队正来了吗?”

那几名骑兵在掠过力畜与大车队时,马鞭胡乱挥舞,被抽到的青壮痛得哇哇大叫,牲口则受惊嘶鸣,险些将整个队伍冲得大乱。

无辜挨了鞭子的青壮却敢怒不敢言,对方是官军,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小民性命如草芥,死了也是白死。

大营门前几乎乱成一锅粥,勃然大怒的丁队正带着人迎了上去,拦住那几名骑兵,直接一鞭子抽了上去。

“你们几个想要干什么?还懂不懂规矩?”

为的骑兵抬手挡住了兜头劈脸抽过来的一鞭,冷笑着说道:“呦!这不是丁队正嘛,好大的威风!什么规矩,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这句话直接就是颠倒黑白了。

丁队正身旁的几个骑兵气得怒喝起来。

“冲击我们的队伍,到底是谁在耍威风!”

“你们就不知道先来后到吗?”

“苏尚卓有世族背景,你们几个可没有,小心报应!”

跟着丁智的几个骑兵也不是什么善茬子,几句话就让从队伍后方冲上过来的那几个家伙满脸傲慢当场就变了色。

这些话恰好就戳到了他们的心窝子里。

别看苏队正是来千雉军镀金的世族少爷,待捞到足够的军功后,哪里还会留在艰苦的边军继续吃沙子喝西北风。

这位世族少爷若是有良心,自然会想办法带着这些拥趸离开千雉军,若是薄情寡义,呵呵,自顾自拍拍屁股升官财去也,留下来的这些家伙若是不能及时抱上新的大粗腿,恐怕被排挤和敌视将在所难免。

“哼!姓丁的,你别得意,咱们走着瞧!”

被丁智等人拿话逼住的骑兵伙长脸色有些难看,扔下一句狠话正准备转身,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丁智,看来你的收获不错,不如让些出来,本队正一定会记得你的好。”

十几骑簇拥着一个半敞着胸甲,一边胳膊底下夹着战盔,一边拿着竹骨折扇,不伦不类扇风的年轻队正,缓缓而至。

来者两句话不到,就暴露出了本意,竟然打起了丁智这一行力畜与大车的主意。

所谓记得好,却是空手套白狼的潜台词,好处一到手,谁还记得你的好。

对方毕竟是世族子弟,丁智哪怕再怎么看不惯,也依然不敢轻视,拱手一抱拳说道:“苏队正,你的收获也不差,何必要来打我的主意。”

在苏尚卓一行人的身后远处,二十来名骑兵不断喝斥鞭打着三三两两十几辆力畜与大车,赶车的人有老有少,个个神色凄苦,显然是不情不愿地被协迫而来,与丁智这一支队伍俨然成为了鲜明对比。

作为世族出身的苏尚卓,看到丁智这一队的收获,自然吃味不已,甚至有几分眼红。

像这种营营苟苟的家伙,应该在本少爷开口之前就翻身下马跪舔才是,一个臭军户,有何德何能比本少爷干的更出色。

若是让都尉大人和诸位同僚知道自己还不如一个臭军户,他还怎么在千雉军混军功,现如今一股压力油然而生。

苏尚卓斜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丁智,你这是不给面子喽?”

一句话就把丁智顶到了死角上去,他的脸色迅阴沉下来。

给!自己什么便宜都得不到,说不定还会被都尉大人责罚;不给!必然得罪这位世族少爷,将来少不了小鞋穿,尤其是风玄国大军逼近的节骨眼儿上,他这一队或许会被当作炮灰,白白送了性命。

哪怕万般不愿,人家可以凭着家世恣意妄为,拿捏像自己这样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正当丁智犹豫不定的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哼!你的面子能值几个钱?不给又怎么样?”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去,却见一辆牛车上站起一位翩翩白衣公子。

-

第28节-倒退

“何方鼠辈,竟敢口出狂言,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正在强势威逼的苏尚卓恼羞成怒的往说话声响起的方向望去,若不是对方突然打断,自己说不定就能强行分掉丁智的大半力畜与大车队,最多留下一两头老牛瘸驴和破车让对方交差,他就能独揽这一桩大功,想必其他人未必能够募集到这么多力畜与大车。

李小白漫不在乎地说道:“我管你是什么人,我的东西,我说了算!”

“敢惹我苏家,你是不想活了!”

苏尚卓甩动马鞭,恶狠狠的指向李小白。

“哟!道理讲不过,就开始叫家长啦,如果你只有这点儿能耐,早点回家吃奶去吧,军营很危险的,奶娃子!”

李小白若是嘴毒起来,十八般花样能把人气得三尸神暴跳。

“你,你你!”

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苏尚卓在进入千雉军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交际都是谈吐不凡,哪里见识过这种几近市井无赖的俚语,差点儿当场七窍生烟。

“好小子,竟敢对苏队正不敬,找死!”

“还不快跪下!”

“要死就成全你!”

呛啷呛啷,寒光闪烁的直刀纷纷被拔出,直指牛车上的安然直立的李小白。

不待丁智下令,他手下的骑兵们当即冲了上来,将李小白护在身后。

公子不惜财,壮士不惜命,丁队正的一句兄弟,所有人自然是当作亲兄弟来看待。

出乎意料的是,苏尚卓慢慢收起怒容,望着李小白沉声道:“有种就报上名号,是哪一家的,别做那藏头缩尾的鼠辈!我苏尚卓绝对奉陪到底。”

在他看来,敢替臭军户丁智架下这个梁子,又不把苏家放在眼里,多半有些身份背景,甚至与他一样是世族子弟。

若是能够问个清楚,无论是从家族关系,还是权势高下,总比现下两眼一摸黑要好。

李小白理直气壮的自报家门。

“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在下李小白,来自西延镇李家!”

他将“西延镇李家”说的极为大声,仿佛是了不得的豪门一般。

“西延镇李家?”

苏尚卓一阵狐疑,大武朝八大世族,就没有一家是姓李的,更何况西延镇又是什么鬼?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啊!

也许是看到自家队正的疑惑,一名消息灵通的骑兵说道:“西延镇不是被老刀把子带人给屠了吗?满城的人十去六七,哪里还剩下什么李家,越是大户,死伤更惨吧?”

“是吗?”

苏尚卓看向自己的这个手下,半信半疑。

“苏少爷,若是有半句虚言,您把我的脑袋剁下来当球踢!想想看,上千悍匪,只有十几个捕快的小县城,哪里抵挡得住!”

那名骑兵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

“原来如此!”苏尚卓冷笑了一声,再次看向李小白,说道:“我当是什么大人物,原来是一个家破人亡的破落户,竟敢招惹我苏家,简直不知死活!识相点就把这支车队让出来,否则,哼哼,让你知道本少爷的厉害!”

这位世族少爷已经打算毫不顾忌的撕破脸强抢,两支骑兵队之间的气氛越剑拔弩张。

正当双方一触即之际,大营内冲出两骑,连声怒喝道:“住手!谁在大营门外生事,不晓得军法的厉害吗?”

来者是都尉大人的亲卫,哪怕是心高气傲的苏尚卓也不敢当面放肆,若是挨上一顿军棍,可没处说理去。

“把刀都收回去!我们走!”

自己在人家的地盘混军功镀金,自然不能不给面子,他即便不甘心,依然选择了主动退让。

随着两名亲卫到来,双方之间紧张的气氛被打破,直刀纷纷收归入鞘。

苏尚卓驱马带着十几辆凄惶惨淡的力畜与大车与丁智等人擦边而过,他的目光在丁智和李小白身上狠狠扫过。

“哼!臭军户,破落户,咱们走着瞧!”

簇拥着他的骑兵们紧跟着扔下类似的威胁。

“走着瞧!”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还西延镇李家,装什么大瓣蒜!”

“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跟苏少爷作对,等着被收拾吧!”

跟着丁队正的骑兵们却个个保持着沉默,对这些洋洋得意,恬不知耻的家伙们怒目而视,仿佛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紧握着直刀刀柄的指节无不白,恨不得冲上去将这些混蛋大卸八块。

可是有都尉大人的亲卫盯着,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望着擦边而过,抢先进入大营的苏尚卓一行人背影,丁智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愤愤道:“什么狗屁世族少爷?我呸!”

他带着歉意的目光看向李小白,说道:“真是对不住了,小郎,牵累到你,那姓苏的背景深厚,不太好惹,要不,你投其他的边军,我有些熟人,可以帮你介绍一下。”

想到李小白若是进了千雉军,随时有可能遭到苏尚卓那家伙的报复,因为自己而受到无妄之灾,丁智感到十分内疚,他也想到了其他办法,便是托关系把李小白送到其他边军里面。

姓苏的手伸得再长,也没可能影响到其他边军。

“呵呵,老丁,没关系,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恩怨!而且……”

李小白根本就不在意苏尚卓的威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会咬人的狗不叫,放嘴炮威胁人的家伙,根本不足为虑。

他看着丁队正继续说道:“不被人妒的是庸才,你就当他是夸奖你好了。”

李小白的话仿佛带有某种哲意,让丁智回味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说道:“说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恩怨,不被人妒的是庸才,那姓范的,正是一个庸才,谁会去嫉妒他?”

“队正才是大才啊!”

“小郎说的没错。”

“不愧是读书人,这话说的真有道理。”

围着两人的骑兵们就像不要钱似的,将无数马屁奉上,就和簇拥着对头苏尚卓的那些骑兵一样。

“好了,别给我拍马屁了,我老丁可不是那姓苏的,口袋比脸还干净,说的再好听,也不会给你们赏钱!”

听着阿谀奉承的话越来越不靠谱,丁智虎起脸,装作生气的喝斥了两句。

骑兵们一阵哄笑,这才停了口。

“准备入营!”

丁智一挥手,准备让力畜与大车队再次进入大营。

“等等!”

李小白突然拦住了他。

丁智以为李小白在顾虑世族少爷苏尚卓方才的威胁,当即安慰道:“怎么了?小郎你可是担心那姓苏的,尽管放心,在这军营里面,军法比天还大,就算是世族少爷,也不敢乱来。”

李小白胸有成竹地说道:“不!老丁,我根本不担心苏尚卓,我们最后一个入营。”

见识过苏尚卓那种世族少爷的霸道和无赖后,他心里却另有了主意。

“为什么?”

丁智疑惑不解。

“附耳过来!”

李小白冲着他招了招手,随后在他耳边小声低语起来。

“嗯嗯!”

待李小白说完,丁智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听你的!”

“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转头,走!”

丁智当即下达了这个令所有人都不解的命令。

可是他是队正,其他人再怎么不理解,也只能执行。

看到这支力畜与大车队闹哄哄的往后退,同样一头雾水的两个亲卫叫了起来。

“喂,喂,丁队正,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为什么不入营,这是怎么回事?”

至营门而不入,当自己是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吗?

“突然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情忘了办,对不住,先告辞了!”

丁队正也是机智,一抱拳,胡乱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

两名亲卫眼睁睁看着这支力畜与大车队前后变队,慢慢向后退去,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两人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明白丁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尽管说是最后一个入营,只不过是晚一天罢了。

戎人大军来袭,军情紧急,委派出去募集力畜与大车的任务也是有时限的,由于准备仓促,银钱又不足,差不多相当于空手而出的各支骑兵队们大多与苏尚卓一样,与明抢没什么分别,从百姓和大户手中强占了不少力畜与大车,并抓了不少壮丁充数赶车。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官军强抢百姓力畜与大车一事立刻像风一样传了开来,对于平头老百姓而言,一头大牲口,一辆大车,往往意味着全家的生计,与命根子没什么分别,若是被蛮不讲理的抢走,等于没了活路,期间是否造成死伤就不得而知,百姓们纷纷将自己的牲口和车辆远远牵走,或者干脆藏了起来,恶性循环之下,能够抢到的力畜与大车数量便越来越少。

只有少数稍稍讲究一些的,才找那些大户化缘,即便如此,靠赎买的方式获取力畜与大车,数量也相当有限的很,哪里像李小郎这般,吞了两个马匪的横财,数千贯财物生生砸了出去,凑成这么一大队力畜与大车,连世族出身的苏尚卓看到了都会心生贪念,想要强取毫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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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先发制人

千雉军的主将大帐内,一名亲卫朗声向几位大人报告运力的募集情况。

“吴惟队正,骡两头,驴五头,劣马两匹,牛一头,大车四辆!”

“叶轩明队正,骡一头,驴七头,劣马三匹,大车六辆!”

“魏鹏队正,骡三头,驴三头,劣马两匹,良马一匹,牛三头,大车五辆!”

……

“苏尚卓队正,骡六头,驴十一头,劣马五匹,良马四匹,牛七头,大车十三辆!”

“咦!苏家子还是有几分能力,居然在短短五天内,筹集到这么多牲口和大车。”

位于主将帐内主将左下手第一位的须花白老将捋着长长胡须,面露讶色,前面几位队正的募集数量不尽如人意,反倒是有世族背景的苏尚卓倒是办事得力,虽然没有下足够的钱销,却依然募集到了如此多的力畜与大车,其他任何一人的募集数量连他的一半都不到。

“这些小子,恐怕没少干些强抢的勾当,咱们千雉军等着被地方县令参劾吧!”

虽然猜到派出募集力畜与大车的队正们会使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同样会给千雉军带来一些责难,与须花白老将对面而坐的另一位果毅都尉却丝毫没有把这些顾虑放在心上。

无非是扯皮和口水仗罢了,最后还不是由朝廷掏银子补偿,安抚民怨。

军情紧急,有些手段过激也无可厚非,只要不出人命就行了。

很显然,千雉军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为了避免边军坐大失控,除非战时,朝廷往往把银钱粮草抓在手里,从不多。

以至于突紧急军情时,各支边军往往因为银钱不足,而反应不及,为了不延误军机,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百姓损失在所难免。

面对来自于朝堂上的责难,军方亦是振振有词,谁让银钱放不足,导致军资匮乏,待到用时,除了抢,难道还能自己变出来不成,与其让贼寇敌虏劫走白白糟蹋,倒不如便宜了大军,反正就当为国出力。

“唤苏尚卓过来,让他说说是怎么征募到这么多力畜与大车的,下次让其他队正也跟着学学!”

位于大帐主将座位上的折冲都尉俞鸿话了,他倒想瞧瞧,这位次执行这种任务的世族子弟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竟然能够比军中老油子征募到更多的力畜与大车。

“等等,这次派出了十位队正,我好像只听到了九位?”

主将座位下方左手第一位的须花白老将,果毅都尉卫思航皱着眉头回忆道。

“吴惟、叶轩明、魏鹏、徐潘、郑善全……苏尚卓!还真是只有九个!”

年纪稍轻些的千雉军右果毅都尉曹亦掰着手指头一数,果然少了一位,他望向那个通报募集情况的亲卫,问道:“没有报数的那一个是谁,难道一个都没征募到吗?”

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清单,那位亲卫当即说道:“还有一位是丁智队正!”

“这是怎么回事?既没有募集到力畜与大车,难道连大营都不敢回来了吗?”

老将左果毅都尉卫思航一拍身侧的矮几,当即站了起来,向主将座位上的俞鸿,说道:“队正丁智办事不力,贻误军机,按军法当斩,以儆效尤!”

一句“贻误军机,按军法当斩,以儆效尤”立刻使主将大帐内充满了肃杀气氛。

左果毅都尉卫思航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折冲都尉俞鸿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来人!”

“在!”

一名亲卫从帐外快步走了进来,向着主将座位上的都尉大人抱拳道。

“传话让苏尚卓队正过来一趟,另外派人把丁智给我带回来!”

都尉大人一句命令,千雉军两位队正的命运立刻截然相反。

“是!”

那名亲卫干脆利落的领命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一个年轻军官大踏步走了进来,重重一捶胸口,大声道:“队正苏尚卓,见过三位大人!”

“苏队正,你来的正好,说说你是怎么募集到这么多力畜与大车的?”

坐在主将座位上的折冲都尉俞鸿欣慰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小将。

世族子弟果然家学渊源,颇有才干,次执行这样的任务,竟然能够在短短数日内募集到这么力畜与大车,比那些已经是不止一次募集力畜与大车的队正还要能干几分。

苏尚卓微微一楞,表情有些僵硬。

若是前日看到丁智的力畜与大车队之前,他或许还会沾沾自喜。

可是现在,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尴尬。

“苏队正,你还在谦虚什么?就不要敝帚自珍了。”

左果毅都尉卫思航把苏尚卓的犹豫和尴尬当作是谦虚,心中还在暗叹世族子弟能力出色,这会儿正顾忌到同僚的脸面,并没有洋洋得意的为自己争功。

“是,卫大人!”

苏尚卓的脸色有些难看,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只得硬着头皮道:“属下并没有用什么特别的办法,每到一处村镇,便抓来当地的闲汉混混,用银钱诱之,用刀剑逼之,迫使其领着我们去寻找那些家中有牲口和大车的人家,这才使募集工作顺利了许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中祈祷那姓丁的最好被苏家的名头给吓得不敢回来,那么这次募集的功自己便占定了。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好主意,原来是过江龙强压地头蛇!不错,不错!”

左果毅都尉卫思航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抚掌大笑。

折冲都尉俞鸿与右果毅都尉曹亦相继笑了起来,作为军中老人,自然能够看出其中一些门道。

对各村镇本地情况最为了解的,莫过于地头蛇一般的闲汉混混,逼着他们当带路党,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就能够“按图索骥”,找到百姓家中的力畜和车辆,顺带着还能抓几个青壮。

“这个办法好!”

折冲都尉俞鸿点了点头,一想到另外几个队正,不禁气得冷哼了一声,说道:“哼!其他几个杀才,上阵厮杀还行,让他们长点脑子,真是比砍了他们的脑袋还难。”

像这般明抢,对于大武朝的边军来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只要不出人命就好,剩下的自然会有当地官府补偿,若是误了军机才是大事。

“不愧是我大武朝八大世族的子弟,前途不可限量。”

右果毅都尉曹亦同样表示出欣赏之意,有些事情说白了只不过是捅破那一层窗户纸罢了,此前所有的队正都是蛮干,收获自然不太乐观,以后有了这个法子,恐怕再也不用担心那些刁民藏匿自己的力畜和车辆,使大军难以在短时间内筹集齐所需的运输力量。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亲卫走入大帐,抱拳禀告道:“报,丁智队正入营!”

听到这个消息,苏尚卓脸色一变,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最可恶的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前一刻三位大人还表示对自己的赞赏,下一刻,双方募集到的力畜和车辆一比,多寡立判,此前的赞赏和夸奖立刻就变成了响亮的耳光。

苏尚卓脸上莫名火辣辣的疼,就像真被抽了耳光一般。

“嗯?这杀才还知道回来?我当他办事不力,做了逃兵呢!来人,准备好军棍,沾上盐水,今天非给这个目无军法的家伙一个深刻教训不可。”

对于迟到的最后一位队正,俞鸿丝毫不介意杀鸡儆猴,借此立威,给其他人立个榜样,别再三心二意。

听到折冲都尉大人的话,苏尚卓心头一动,当即抱拳道:“大人,属下控告那丁智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劫夺同僚力畜和车辆。”

若是李小白在这里,一定会惊爆一句“我艹!倒打一耙啊!”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苏尚卓如此颠倒黑白的咬上一口,立刻起到了落井下石的效果。

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再次重重一拍身侧的矮几,杀气腾腾地说道:“是吗?这丁智当斩!难怪此子一直迟迟未归,原来竟敢做下这等事!”苏尚卓的话使他越坚定了将丁智以儆效尤的决定。

大武朝的军队里面最忌内斗,抢功诿过等行径尤其遭人不耻,抢夺他人募集到的力畜和车辆无异于触及到了这条底线,不仅仅是卫思航,连曹亦和折冲都尉俞鸿的脸色都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丁智身旁还有一人,自称是西延镇李家,我看他形迹可疑,定是戎人的奸细。”

苏尚卓一不做二不休,打算一箭双雕,借着这个机会同时解决丁智和李小白这两个眼中钉,肉中刺。

“哦?”

左右果毅都尉彼此互相对视一眼,苏尚卓的话让他们感觉到丁智迟归背后,似乎还有不同寻常的信息。

大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喊,有牛马等牲口的嘶鸣,千雉军大营内一下子变得好生热闹。

折冲都尉俞鸿皱起了眉头,说道:“来人,营内为何如此喧哗?”

作为一名主将,最见不得自己的部下混乱无序,他的喝问当即得到了回应。

“大人!是丁智队正带进来的力畜和车辆,还有青壮,由于数量太多,正在押往后营。”

亲卫带来的消息,让大帐内三位正副都尉惊得站了起来。

数量太多?什么才叫作数量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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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后发制人

“什么?数量太多?”

折冲都尉俞鸿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不应该是办事不力,还闯下大祸,躲在外面不敢回来吗?

他当即反应过来,连忙追问道:“到底有多少?”

方才在帐外的亲卫也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并没有细数,估摸了一下说道:“至少有上百头力畜,还有数十辆大车,青壮也有百余人。”

与右果毅都尉曹亦对视一眼,左果毅都尉卫思航怒道:“这不可能!分明是没有募集到多少力畜和车辆,还抢了同僚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上百力畜,数十辆大车,几乎是其他九位队正募集数量的总和,那么方才他们三位赞赏的世族子弟苏尚卓所谓“能力出色”岂不是成了一个大笑话?

折冲都尉俞鸿突然摆了摆手,说道:“别急!去数一数丁智队正带回了多少力畜,车辆和青壮!”说完又重新坐了回去,原本打算军法处置丁智的心思却消散了许多。

“是!”

那名亲卫再次领命而去,前脚刚踏出大帐的同一时间,有一人与他擦肩而过,步伐稳健的走入大帐内,当即行了一个军礼。

“属下丁智,拜见诸位大人。”

目光一转,恰好看到脸色有些难看的苏尚卓,再次一拱手。

“苏队正!”

“姓丁,呃,丁队正!”

哪怕心里再怎么别扭,苏尚卓还是勉勉强强的回了一礼,算是打了招呼。

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突然当场难,怒喝道:“丁队正,你可知罪!”

在进入大帐前,李公子就提醒过自己,极有可能会面对一番突如其来的责难,眼下看来果不其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丁智并没有任何慌乱,不卑不亢地说道:“卫大人,属下不知!”

“大胆!”

因为之前有了先入为主的看示,右果毅都尉曹亦对丁智的态度也感到相当不满,这分明是目无上官。

换作一般人,突然面对两位左右果毅大人的厉声喝问,恐怕早就吓得瘫软在地,可是心头虽然一震,丁智还是强自镇定地说道:“请两位大人明示,属下犯了何罪?”

“哼哼!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那我就让你当个明白鬼,奉命募集力畜和车辆却迟迟未归,延误军机,这是其罪一,抢夺同僚募集收获,这是其罪二,勾结戎人奸细李某,仅仅这两条,就该当斩,你还不快快认罪!”

右果毅都尉曹亦冷笑了一声,当即将扣在丁智身上的罪责当场道了出来。

丁智不慌不忙的回问道:“请问大人,募集时间有何时为限?”

“当然是以今日为限,嗯?”话一出口,曹亦便察觉到不对,天空中的太阳尚未落下,此时仍可算作午后,今日并未结束,自然没有延误的说法,他铁青着脸,说道:“好个尖牙利口的杀才,那么抢夺同僚,有人证在此,你还想狡辩吗?”

“抢夺谁?抢的是苏队正吗?”

丁智的目光望向目光闪烁的苏尚卓,当场便猜到了七八分。

“你知道便好,来人,将这杀才拿下!”

听到丁智的话,曹亦眼睛微微一眯,虽然上面还有一位折冲都尉,自己只能算是二把手之一,但是想要处置一个小小的队正,他还是有这个权力的。

丁智仿佛没有听到右果毅都尉大人的裁决,也没有去看冲进大帐的亲兵,反而死死盯着苏尚卓大声质问道:“苏队正,你敢对质吗?”

“敢,当然敢,你勾结戎人奸细!其心可诛!”

尽管语气充满了义正辞严,苏尚卓却没来由的有些底气不粗。

作为当事人,他当然明白这内里是怎么回事,为了掩盖抢劫同僚这一条纰漏,必须坚决坐死勾结戎人奸细这一条。

待姓丁的和姓李的被砍掉脑袋,其他的都不重要。

几名亲卫正打算将丁智按倒在地,却见主将座位上的折冲都尉大人向他们摇了摇头,然后挥手示意退出去,他们一楞过后,当即从善如流的退出了大帐,仿佛从来没有进来过一般。

右果毅都尉曹亦脸上明显露出了惊诧的神色,俞鸿终究还是千雉军品级最高的长官,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谁是戎人奸细?”

与心思狡诈的世族子弟相比,丁智还是显得应对不足,不知不觉间被转移了话题。

说到底也是关心则乱,隐约猜到对方所指多半是李家小郎,他就有些乱了方寸。

奸细这顶帽子可不是贻误军机或抢夺同僚这样的罪名,一旦套上就是有死无生,无论是谁,无论哪个国家,都一样对奸细恨之入骨。

“当然是那个姓李的!”

苏尚卓还是有把握将自称西延镇李家的那个小子拖下水,给丁智当垫背。

他不经意地与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对视一眼,虽然只是一个眼神,却彼此心照不宣。

“把那个戎人奸细带过来!”

尽管左右果毅都尉分摊了千雉军的很大一部分权柄,但是作为折冲都尉,俞鸿依然拥有说一不二的威望与权力。

既然要处置丁智,那就得让他心服口服,当面对质是最好的办法。

片刻之后,一个年轻白衣公子被踉跄着推了进来。

“莫推!莫推!我有脚!”

李小白不满地往身后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大帐内的众人。

一位须花白老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当即喝道:“你就是戎人的奸细?来人,将他和丁智一起推出去斩了!”

“慢!”

正当李小白满脸茫然,不明所以,丁智心头一紧,苏尚卓满心窃喜的时候,折冲都尉俞鸿却阻止了左果毅都尉的命令。

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反而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俞大人,勾结戎人奸细还有什么好问的,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等等,你们是说我是戎人奸细?”

李小白似乎明白了什么,终于反应过来。

满帐一片白眼翻将起来,这位神经大条的公子爷即便死了,估计也是一个糊涂鬼。

“对,你就是戎人奸细,受死吧!”

苏尚卓不由分说,合身向着李小白扑来,欲将他当场掐死,来个死无对证,好解心头之恨。

不得不说世族子弟生活优厚,可以轻易获得各种资源,能够带领一队骑兵,身手自然也不弱。

“住手!”

眼见着就要扑中李小白,这时丁智再也看不下去,毫不犹豫的挥出拳头,逼得苏尚卓身形一滞,两人生生对了一拳,不得不往后连退三步,到底没有得逞。

下意识的,丁智将李小白牢牢护在身后,哪怕后者曾经轻而易举的结果了两个悍匪。

尽管有些后知后觉,看上去反应慢了些,但李小白终究不是笨蛋,从帐内等人的短短几句话中,就分析出了自己当前的处境。

居然被当作戎人的奸细,还要杀人灭口,这心可真黑啊!

他的目光望向表情有些扭曲的苏尚卓,开口说道:“苏队正,你这是打算杀人灭口,造成我和丁队正无法洗刷的既成事实吗?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别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

幸亏此前听到有人喊慢,他还觉得有希望,至少这个大帐内并不是所有人都盼着他与丁智一起死,这便有了一线生机。

使苏尚卓与左果毅都尉卫思航脸色当即就变了,一个“杀人灭口”犹如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完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出李小白的预料,折冲都尉俞鸿开口了。

“苏队正,退下!”

“俞大人,他是奸细,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相信。”

哪怕事态随着李小白的话开始向不可控的方向倾斜,苏尚卓依然不肯放弃。

“闭嘴!我做事,不用你来教!退下!”

俞鸿的声音里带着一军之主不容置疑的威严,对军中事务,他一向很少开口,但每次开口都是毋庸置疑的一言九鼎。

“苏队正,快快退下!”

人老成精,须花白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分明听出了俞鸿刻意压制语气波动背后的怒意,连忙劝阻。

“年轻人,你到底是何人,是我大武朝的子民,还是风玄国的奸细?”

折冲都尉俞鸿长身而起,从旁边的刀架上抓起一柄虎头吞口,金银丝缠柄的斩马刀,刀刃比寻常制式斩马刀更厚更长,他随手一拔,仿佛有一抹寒光掠过众人的眼前,大帐内的气温无形中降低了一分。

长刃斩马刀一在手,俞鸿气势陡变,一股惨烈的沙场气势向李小白压迫而来。

曾经饱饮鲜血,而隐隐带着紫红色光泽的刀身出鞘,出低沉的摩擦声,即便完全出鞘,似乎依旧未绝。

仿佛受到挑衅一般,李小白心中那朵花苞又有一片花瓣隐隐绽开一分,耳际剑吟声缭绕不绝,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见。

几乎与此同时,俞鸿也察觉到了自己手中这柄名为“断骑”的斩马刀异状,雪亮的刀刃微微震颤,甚至连往日里迫人的寒光也黯淡了少许。

虽然心生疑惑,他并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身上的气势却在无形中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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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挖坑埋人

“断骑”遭到无形压制,锋刃不再寒意逼人,反而变得如同寻常斩马刀一般,连绵不绝的剑吟犹如志得意满的渐渐消失,使李小白的耳边重获清静,他神色从容地开口说道:“在下李小白,西延镇人士,正经的良家子,有县尊大人亲笔开具的路引为证,怎么可能是奸细,倒是这位苏队正,似乎有些不尽不实?”

目光一转,苏尚卓脸色渐渐变白,想要辩驳却一时间找不到理由。

李小白若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普通人倒也罢了,他却偏偏是一个眼界和阅历丝毫不逊色于当世任何一个世族子弟的“特殊人士”,怎么可能会被三言两句的危言恐吓给唬住。

李小白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得苏尚卓有些哑口无言,丁智也意识到了什么,当即说道:“哼!小郎!苏队正不仅冤枉你是戎人的奸细,还冤枉我抢他的募集所得呢!”

“哈哈哈,真是颠倒黑白,苏少爷,要不要找来当日值守营门的军士,还有招募来的青壮当场对质?哼哼,你有这个胆吗?纯爷们儿就敢做敢认,否则就是小娘养的。”

李小白可不是老实孩子丁智,一句话就戳到了点子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而将苏尚卓逼到了风尖浪口。

这位世族子弟已经意识到这个李小白显然不像丁智那么好对付,他强撑着气势喝道:“你,你这奸细!不仅污蔑我世族名誉,还敢口出挑拨之言,究竟是何居心?”

然而他的声音里面多多少少有些底气不足。

“哟,还压上了世族名誉,你一个人能代表世族吗?其他世族若是知道自己被代表了,你敢说自己能讨得了好?至于挑拨,我挑拨谁了?难道你就这么怕对质吗?有些事情,真的变不了假的,假的变不了真的!”

李小白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当然明白绝不能让对方把奸细的帽子死死扣在自己的头上。

把话说到这份上,任谁都听出了这其中有猫腻。

“大胆奸细,居然还敢胡说八道,当老夫杀不了你吗?”

谁也没有想到,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突然拔剑,一个箭步向丁智身后的李小白狠狠刺来。

无论如何,作为世族子弟苏尚卓在千雉军中的靠山,他都必须与苏尚卓站在同一阵线上。

“住手!”

大帐内爆出一声大响,左果毅都尉大人手中的长剑被远远荡开。

听到不同寻常的兵器交击声,帐外的亲卫们当即毫不犹豫地冲了进来,刀枪剑戟齐出,大多却齐齐指着李小白。

“不关我的事!”

小白同学满脸无辜的高举双手,自己手无寸铁,纯属躺枪。

“没事了,都退下!”

折冲都尉俞鸿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

亲卫们左右看了看,这才一齐退了出去。

俞鸿死死盯着握剑之手微微颤的卫思航,怒道:“卫大人,你想要干什么?”

此时此刻,即使是瞎子也能够看出来,不仅仅是苏尚卓有鬼,连左果毅都尉都有偏袒与包庇之嫌,两人显然没有将他这位主将放在眼里。

平日里,折冲都尉俞鸿从未将千雉军的所有权力抓在自己一个人手中,他不介意放权给两位果毅都尉,却并不意味着自己的权威可以任人无视与挑衅。

一句喝问,左果毅都尉卫思航与苏尚卓两人背后冷汗齐齐流了下来。

一击没有得手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暗自叹了口气,他没有抓住最后的机会,只得认栽。

“抱歉,俞大人,属下冲动了。”

方才若是能够一剑捅死这个李小白,苏尚卓的话便铁证如山,队正丁智也将难逃一死。

可是现在,除非真的想彻底得罪主将俞鸿,闹得千雉军内部不和甚至分裂,他已经再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坐回去!”

俞鸿冷哼了一声,对这位老将的认识重新作出评估。

苏尚卓因为年轻,偶尔冲动自然可以理解,但是作为果毅都尉,如此冲动却是不该。

“是!”

无可奈何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只得抱拳退了回去,连同苏尚卓都是一副死了亲爹的模样。

折冲都尉俞鸿再次打量李小白,说道:“年轻人,说说你与苏队正之间的故事,本都尉会替你作主!”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便知道原本不利于李小白与丁智的局面已经彻底扭转过来。

“事情经过是这样……”

李小白口齿清晰,条理分明的详述了一遍前日在大营门外生的一切。

“看来抢夺同僚的募集收获是子虚乌有喽?”

静静的听完后,俞鸿看向丁智与苏尚卓两人。

果然是颠倒黑白,拙劣的让人又好气又好笑,这便是世族子弟吗?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小郎所说若有虚假,属下甘愿任由处置,请大人明见。”

丁智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跪下,一副请求伸张正义的委屈模样。

苏尚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双方之间,谁在说谎,已经不言而喻。

“其他队正费尽心力才募集到这么些力畜和车辆,你们凭什么募集到这么多?”

卫思航看了一眼完全乱了阵脚的苏尚卓,叹了口气,这个世族子弟冲动有余,冷静不足,竟然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变得不可收拾。

此刻卫思航所考虑的已经不是帮苏尚卓收拾丁智和李小白,而是想办法帮他减轻勾陷同僚的罪责,想要完全逃避却是不可能。

不待丁智开口,李小白笑眯眯地说道:“呵呵,用钱买就是了,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

这个理由当然是简单粗暴有效,让人无可辩驳。

在外面躲了将近两日,李小白与丁智将剩余的银钱彻底花光,使队伍规模又扩张了一分。

“你们哪来的那么多钱?别再骗人了!”

卫思航仿佛抓到了一处破绽,立刻声色俱厉的穷追猛打,派出去执行募集任务的队正领取的钱财只够人吃马嚼,怎么可能会有余财赎买百姓的力畜和车辆,就算不吃不喝,恐怕也买不了多少。

“我西延镇李家可是屈一指的大户,不差钱!”

李小白豪迈的抛出“大名鼎鼎”的西延镇李家。

这是一句大实话,狗大户李家还真就不差钱。

当然,这是遭到匪灾前。

“这可是好大一笔钱财,你真舍得?”

卫思航瞪着他,满脸写着不信,白白把银钱投献给军队,这不是脑子进水么?而且进水量还不小。

然而对方轻飘飘抛过来一句话。

“有钱!任性!”

有钱!任性!

卫思航眼前一黑,幸好是坐着,不然非出个大糗不可。

若是有钱溢价赎买,老百姓哪里还会藏着掖着,还不欢天喜地的将力畜与车辆送来,捧着银钱回去,这倒是省事省力了。

苏尚卓听得这个气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这么多银钱若效敬给他多好。

真是两个蠢货,居然白白便宜了那些贱民。

各人想法不同,平民出身的丁智却做到了问心无愧。

“哈哈哈,真是个好主意!”

折冲都尉俞鸿忽然大笑起来,将长刃斩马刀收回入鞘,重新放回刀架上。

他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丁智与李小白采用的方法需要大量银钱支撑,根本没办法推广,倒是苏尚卓的小聪明颇有可取之处。

“禀告大人,丁队正带回的力畜,车辆和青壮已经清点完毕!”

此前出去检查募集收获的亲卫恰好返回营帐。

“念!”

俞鸿有些期待。

“骡十六头,驴五十三头,劣马七十一匹,良马九匹,牛二十七头,大车一百四十辆,青壮两百七十人,另有羊十三只。”

羊是作为口粮吃剩下来的,入营后自然加到了千雉军的帐上。

一百七十六头力畜,大车一百四十辆,青壮近三百,这个募集数量直接完爆包括苏尚卓在内的其他九名队正。

“当真?”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俞鸿的呼吸还是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几分。

亲卫无比肯定地说道:“已经统计了三遍!”

这些力畜和车辆虽然不足以填补千雉军的运力缺口,却已经能够解决掉当前的大半问题,折冲都尉俞鸿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好,好!干得好!”

“苏少爷,你还有何话要说?”

奉行睚眦必报原则的李小白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设计坑害自己的苏尚卓,这可是生死大仇,没那么容易揭过。

“大胆!一介白衣,竟敢对我千雉军指手划脚!滚出去!”

一直以来暗中照顾苏尚卓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哪里容得李小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抓住苏尚卓当场作,不过眼下的局面着实不昨,他退而求其次,试图将李小白逐出军营。

“卫大人!李公子有功无过,凭什么将人家逐出去?千雉军到底谁说了算。”

俞鸿的脸色当即垮了下来,以前没有看出来,这个卫思航竟然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须花白老将卫思航一怔,当即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又一次触及了折冲都尉大人的底线,立时惶恐地说道:“啊!是,是大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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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异士营

“知道就好!”

俞鸿冷哼了一声。

没有太多作声的右果毅都尉曹亦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有轻易表态,否则也不会有好脸色看。

他同情的看了左果毅都尉卫思航一眼,这位老将未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能够主动投献这么一大笔银钱,你若是奸细,呵呵,本官觉得,这样的‘奸细’越多越好!”

折冲都尉俞鸿一句话将李小白的身份定了性,彻底摘掉了苏尚卓扣在他头上的“奸细”帽子。

一百七十六头力畜,大车一百四十辆,两百七十个青壮,戎人的奸细若是都这般“资敌”,大武朝上下恐怕连下巴都要笑掉了。

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哑口无言,右果毅都尉曹亦怔了怔,却哑然失笑。

“李公子,以后若是需要我千雉军之处,尽管来寻,凡是我俞某能够办到的,一定不遗余力!”

俞鸿向李小白一拱手,无论是千金买马骨,以对方竖立榜样,还是真心感激,这个承诺却是毋庸置疑的货真价实。

作为折冲都尉俞鸿的两位副手,左右果毅都尉当即为之侧目,他俩没想到俞鸿不仅替李小白正名,洗脱“奸细”的嫌疑,居然还给了一个承诺。

大丈夫一诺千金,更何况还是一军之主。

这个人情并不容易变现,千雉军里多的是杀才,只会干打打杀杀的活儿,除非是造反作乱,一介平民能够需要军队出面的机会微乎其微。

李小白却深深一揖,更加出人意料地说道:“谢过大人,在下倒还真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听这口气,竟是要当场变现?

“李公子……”

“让他说!”

右果毅都尉曹亦劝阻道,他倒是真的好心,不愿意看到这个年轻人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或者提出一些非分的请求。

然而他刚开口,却被俞鸿拦住了。

“李公子,请讲!”

俞鸿望着这个白衣年轻人,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在下是否能在千雉军效力一段时间。”

李小白觉得让丁智引荐他进千雉军,倒不如直接让一军之主的折冲都尉大人应承下来更加方便一些,更何况眼下这个正好恰逢其会。

有俞鸿的照顾,趁机刷些军功也更容易一些。

将来待到帝都天京,就不必以一介布衣平民的身份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家秘情司,有军方尤其还是边军背景,对方多多少少会有一些顾忌。

丁智紧跟着抱拳道:“大人,属下愿为李公子担保!”

“哦?年轻人,你可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从军意味着什么吗?”

俞鸿颇为意外,他没想到对方的要求竟然是加入千雉军。

戎人大军蠢蠢欲动,两国一旦开战,刀剑无眼,随时有可能将一条性命白白送在战场上。

此前是送银钱,现在却是卖命,真看不出来,一个白白净净,书生般模样的富家公子竟然有这样的勇气。

“当然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李小白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来刷怪混经验,然后扯着边军的大旗跟皇家秘情司放对。

千雉军折冲都尉若是知道他的这个念头,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个年轻人放进大营。

“好!说的好!”

右果毅都尉曹亦忍不住击节叫好。

两国交锋,兵战凶危,好男儿自然应该保家卫国,而不是作那小女儿状,瑟瑟缩缩自顾自的躲在后方。

“哼!还不是奸细?”

对李小白没什么好感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自言自语。

上百的力畜和车辆,再加上招募来的青壮,一路人吃畜嚼,砸进去的银钱,起码得上万贯吧?这手笔……

话说回来,连卫思航内心深处都不认为能够付出这样代价的人会是戎人的奸细。

“很好!本官非常欣赏像你这样有志向的年轻人,不过沙场不是儿戏,你能提得动刀剑,开得了弓弩吗?我千雉军需要的是厮杀汉,而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且军法无情,你能够接受吗?”

尽管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折冲都尉大人依然对李小白抱以半信半疑的态度,但是实际上,他却已经认可了这个书生般的年轻人,即便对方哪怕真的是百无一用的书生,有这份心和勇气,便足以有资格加入千雉军,假以时日,必然是一位纵横沙场的勇士。

李小白胸有成竹的说道:“在下是一位术士,既然选择从军报国,自然愿意接受军法约束。”

“术”字在出口时有些含糊,如果仔细分辨,应该是“硕”,而非“术”。

不过“曦和”剑光在手,他的底气自然十足。

抬手,秒杀,相当带感的很!

术士?

大帐内除了队正丁智依然还保持着淡定外,其他人无不齐齐瞪大了眼睛。

“你是术士?”

左右果毅都尉卫思航与曹亦两人面面相觑,一脸难以置信,他们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方才还有奸细嫌疑的年轻人竟然是一位术士。

骗人的吧!

苏尚卓是十万个不相信!

凡人招惹高高在上的术士,根本是取死之道,恐怕分分钟就得见阎王,可是自己到现在都还活着,所以对方一定是骗子!

“好,那么本官便将你安排到异士营,你可愿意!”

不知为何,折冲都尉俞鸿放弃了质疑,当即做出安排。

丁智脸上露出惊喜,异士营在千雉军内的地位十分特殊,对于李公子而言,绝对是一个最好的安排,

“异士营”这三个字让李小白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他学着军士的模样,行了个军礼,道:“属下遵命!”这就直接进入状态了。

“丁队正,你带李公子去登记军藉,然后再陪他到异士营报到。”

“遵命!”

丁智满脸喜色,冲着李小白用力点了点头,他曾经允诺的事情,虽然并未出多少力,但是总算有了着落。

走出大帐没多远,丁智仿佛刚刚摆脱了一场噩梦,浑身虚脱了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道:“小郎!方才险些吓死老丁我了。”

直到这一刻,他心中依然犹有余悸。

若非有李小白,自己这一遭恐怕难逃一劫。

李小白摊开双手,洒脱地耸了耸肩膀。

“老丁,我们不是没事吗?”

大帐内肃杀的气氛并未吓倒他,反而在攻讦和陷害中游刃有余的逆转翻盘。

“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丁智知道自己能过这一关,多亏了这位在路上结识的年轻公子。

“何必多谢!我们是兄弟,不是吗?”

李小白的话让丁智顿感欣慰,这也算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善缘。

他感动地说道:“没错,小郎,你就是我老丁的兄弟!”

李小白与丁智队正两人安然无恙的离开大帐没多久,栽赃不成反替人作嫁衣的苏尚卓感觉到帐内气氛越来越尴尬,犹如芒刺在背,片刻都不想多待下去。

“各位大人,属下告退!”

“苏队正,你这便要走了吗?”

俞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属下知罪!”

苏尚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越忐忑不安。

“既然知罪,那么就老老实实的接受处置吧!来人!将苏队正拖出去,军棍四十,示众一日,以儆效尤!”

俞鸿根本不给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开口替这位世族子弟求情的机会,直接快刀斩乱麻,宣布了处置方案。

犯错要挨打,挨打要立正!

这个道理哪怕闹到大将军府,谁也别想网开一面。

那些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世族子弟以后再想要为所欲为,恐怕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屁股能够挨得几棍。

从未想过自己最终会落得这个结果的苏尚卓被两名亲卫架出了大帐。

听到苏尚卓的惨呼从身后远远传来,李小白与丁智两人回头望了一眼正在被摁倒在地,两条粗棍上下翻飞欢快啪啪啪的倒霉孩子,相视一笑。

-

“这里便是异士营!”

若非丁智亲自为李小白带路并介绍,他也许真的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异士营虽然被称作营,实际上却与真正的营根本搭不上半点关系,充其量只不过是几座营帐而已,左右占地也就一两亩,连个操练的地方都没有。

“老丁,这里有多少术士?”

李小白打量着看不到静悄悄的五座营帐,心底直犯嘀咕。

听起来像是个好地方,却总感觉自己被那位折冲都尉大人给忽悠了。

“术士?”丁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顿了顿伸出一只手说道:“只有五个术士,加上你才六个!”

“……”

才五个术士,李小白真心怀疑自己来的地方不是术士营,而是炊事班。

看到李小白的表情,丁智却毫不意外,他解释道:“边军一向艰苦,比不得那些豪门大户的供奉,自愿加入异士营的术士多半是曾经得罪了惹不起的大人物或势力,这才不得不来到军营寻求庇护,像小郎你这样的,恐怕还是破天荒的头一个!”说着翘起了一个大拇指。

言下之意,在正常情况下,高高在上的术士们得多想不开才会要求从军。

“行!就这儿了!”

出乎意料的是,李小白非但没有打退堂鼓,反而毫不犹豫地决定留下来。

-

第33节-冒充“凡人”

静悄悄的异士营仿佛空无一人。

不过将李小白带过来的丁智却并不奇怪,反而习以为常,他大声道:“有人在吗?我奉俞大人之命,为异士营送来一位术士!”

依旧鸦雀无声,没有一人回应他。

片刻之后,五座营帐之一门帘忽然左右分开,一个披头散的邋遢道人打着呵欠,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身上的道袍皱皱巴巴,满是油腻污渍,也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寻摸来的破衣烂衫。

他正好看见丁智和李小白两人,一咧满嘴的大黄牙,说道:“哟!来新人了!咦?”

道人表情随即一变,又再次打量了李小白一眼,态度迅变得冷淡,不屑一顾地说道:“怎么还是一个凡人!俞鸿那家伙有没有搞错?把凡人送到异士营来,这不是开玩笑嘛!”

即使投军寻求庇护,这些躲避仇家的术士在凡人面前,依旧保持着高傲。

“凡人?小郎你……”

丁智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疑惑地望向一身白衣的李小白。

李小白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是术士!”

“哼!你身上连半点灵气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术士?老夫修术四十余载,岂会看错?”

邋遢道人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

“那是因为你的境界不够!”

李小白双手背在身后,昂挺胸抬下巴,以更加高傲的态度回敬对方。

“哟嗬!凡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邋遢道人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一个没有一丝一毫灵气的凡人当面出言不逊,已经不啻于公然挑衅,作为高傲的术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视若无睹。

“小郎,别这样!”

丁智立刻紧张起来,他知道这个道人在异士营里可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

事实上能够躲进军营避祸的术士,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没事!老丁!这样的草包我见多了,根本没什么了不起,嗯,你站远点儿,小心溅一身血!”

李小白依旧大大咧咧,完全没有将已经暴怒的须皆张的邋遢道人放在眼里。

“凡人!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受死吧!”

邋遢道人气得七窍生烟,哇哇大叫。

“住手!鸣山道长!军营内不得擅自争斗!”

丁智也是急了眼,想要拦住对方的愤怒。

可是他终归只是一介凡人,就见邋遢道人双手飞快作出一个法诀。

“给我滚开!”

一阵令人睁不开眼的飞沙走石将丁智生生卷出数十米开外,滚作满地葫芦般摔得七荤八素。

“小子!今天让你尝尝本道爷的厉害!”

邋遢道人手上的法诀并未停下,灵气依照某种结构飞快汇聚成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油光满面的僧人推开营帐门帘,向李小白和邋遢道人鸣山道长所在的位置望来,不满地说道:“谁在大呼小叫?打扰了贫僧的清修。”

鸣山道长突然一声大喝:“震慑!”

轰!~

方圆三四丈范围内的空气狠狠一震,地面上的尘土齐齐扬起,瞬间升腾起两尺多高的灰云,沙土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波动席卷过李小白的身体,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就像当日在西延镇时,那个使用飞剑的术士师兄释放的大范围法术,能够对人的意识产生极大冲击。

然而眼前这个道人释放的诡异精神冲击更加凶猛,换作寻常凡人,恐怕即使没有被震散意识,变成一个白痴,也会当场七窍流血而亡。

“小郎!”

跌落在几十米开外的丁智惊恐的大叫,他以为这位年轻白衣公子已经遭到不测。

“我说……”

李小白抬手扇了扇身,挥开飞舞的沙尘,有些促狭地看着鸣山道长说道:“你没吃饱饭吗?就这么点儿能耐!”

除了满身尘土外,竟然毫无伤。

“你!你!”

不修边幅的鸣山道长目瞪口呆的指着李小白,语不成声。

按道理,这小子应该当场躺尸才对,怎么可能还活蹦乱跳的跟他开玩笑。

不仅仅是道人,连丁智都有些难以置信,即使自己身处法术作用范围外,一些余威冲击依然让他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鸣山,你们两个在搞什么名堂?”

脑满肠肥的胖僧人腆着富态的肚子走了过来,方才那一幕让他看得一头雾水,用法术震得满地灰尘乱飞难道很好玩吗?

真是闲得蛋疼!

“他,他是一个凡人!”

鸣山道长依旧指着李小白,不肯放下手。

“我当然知道他是凡人,贫僧又不是瞎子!”

胖僧人翻了个白眼,道人的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可是他却生受了道爷的‘震慑’!”

鸣山道长终于放下手,却一甩油兹麻花的袖子。

不知多久没洗浴的浓浊体味扑面而来,胖僧人脸色微变,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南无阿弥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惊诧地说道:“你说什么?他承受住了‘震慑’?”

带着几分怀疑的目光,重新从头到脚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白衣公子,分明毫无伤的模样,怎么也看不出刚刚承受了法术“震慑”的冲击。

“震慑”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只要达到引灵境高阶,就能够使用这种法术,而且通常用来驱逐各种虫蛇猛兽,或者迫退那些没眼力劲价的凡人强盗宵小。

不过即便如此,吃上一记“震慑”冲击,任何一个凡人都没可能像李小白这般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还面带微笑。

胖僧人将目光移到鸣山道长身上,不禁怀疑道:“你没吃饱饭吗?”

若是连个凡人都治不住,还修什么仙?回家啃老米饭算了!

这句质疑与方才李小白的话如出一辙,将鸣山道长差点儿气了个倒仰,当即恼羞成怒地说道:“大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小子邪门的很!”

尽管十分不甘心,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白衣公子确实不能算作凡人。

身上之所以没有灵气波动,多半是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掩住或收敛了灵气,没有泄漏出分毫。

“是吗?待看本禅师的神通!”胖僧人大觉不信这个邪,双掌合什,作怒目金刚状,一声佛唱大喝。

“震慑!”

轰!~又是一阵烟尘四起,动静比方才还要大上几分。

“咳!咳!你这和尚真是好生不讲道理,我又没惹你,居然也学那臭道士看不起人!别浪费那个力气,你等道行还差得远呢!”

法术没起什么作用,倒是扬起的灰尘将猝不及防的李小白给呛了个半死。

有一个算一个,李小白直接将一僧一道给鄙视了。

“你们这是要拆营帐吗?”

随着笃笃声传来,驼背老头拄着竹杖从异士营最中央的营帐内走出,手中竹杖枯黄细长,表面布满大小不一的黑黄色“泪斑”,他双目紧闭,两条三指宽,约四寸长的符纸贴在他的眼皮上,随着脚步轻轻晃动,竟然是一个看不见的术士。

他准确找到了李小白三人的位置,每走一步,竹杖便往地上一顿,随着带有某种韵律的顿击声,飘浮弥漫在空气中的大量扬尘就像受到了无形的力量牵引,飞快落向地面,异士营内的空气重新变得清新起来。

“刚来了一个新人,有点儿摸不准门道,瞎老您给瞅瞅!”

胖僧人似乎十分敬重这位拄杖而行,符封双眼的奇怪驼背老头。

事实上异士营的五人,皆以这位早已忘记本名,自称为老瞎子的驼背老人为。

秀优越感没成,反遭嘲讽的鸣山道长没好气地说道:“这小子就是一个怪胎!”

“是吗?不过我们这个异士营里,哪个不是怪胎?呵呵呵!”

老瞎子笑了起来。

满身油腻邋遢的鸣山道长直翻白眼,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平日里小黄文从不释手,专修阴阳和合采补之术的阴举人。

明明胆小怕死,在战斗时却最不要命的爱哭鬼夜泣。

荤素不忌的野狐禅大觉禅师。

喜欢装神弄鬼,不知多少年没洗过澡,换过新衣服的邋遢道人鸣山道长。

再加上兼修蛮人巫蛊之术的玄机门弃徒,千雉军异士营简直是一窝子由邪门歪道组成的奇葩。

若是再来一个不像术士的术士,似乎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年轻人,我原来的名字早已经不记得了,你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叫我老瞎子,嗯,你的手能让我摸一摸吗?”

驼背老头尽管看不见,却准确无误的来到李小白面前。

“摸手?不行!老头,你想要干什么?”

李小白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一步。

被一个大男人,哪怕是一个老头抓着手,光是想想就让人浑身汗毛直竖。

老瞎子不以为忤,依旧保持着平淡地语气说道:“毋须担心,老瞎子曾在玄机门学过一些本事,面相摸骨,扶乩问卜,堪舆风水,奇门遁甲,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千雉军里面许多人都知道,任何人想要加入异士营,都必须先过老瞎子这一关。

-

第34节-妖奴

“那就是算命喽?”

李小白将信将疑。

对方手拄竹杖,双眼如盲,身形佝偻,若是再支上一面写有算命等字样的小旗,可不正是算命先生的打扮么?

不过眼皮上压着符纸,貌似还更唬人一些。

“没错!正是算命!算的是有没有机缘加入异士营的命!”

皱纹丛生,布满老年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好吧!不过事先声明,我可不给钱!”

李小白将手伸了出来。

看到李小白目无尊长的态度,鸣山道长虎着脸喝斥道:“小子!对前辈放尊重点!瞎老若是不同意,你就别想进异士营,哪怕是俞鸿那厮的命令都不好使。”

能够连续两次硬挡“震慑”法术,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到的。

“无妨!不知者不罪!”

老瞎子枯瘦的双手准确摸上了李小白的左手,从指尖到手腕,细细摸了个遍。

片刻之后,他皱着眉头松开了手。

“怎么样?我这辈子是不是大富大贵,妻妾成群,封侯拜相的命?”

李小白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几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是一定的。

鸣山道长不屑一顾地说道:“胡吹什么?瞎老,给句话,这小子是不是一个凡人?哼!凡人是没有资格加入异士营的,还是早点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身上没有半点灵气波动,却能够挡住术道法术,也许是用了什么法器的缘故。

“南无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不让你进异士营也是为了你好,术道之争不同于凡人之间的厮杀,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神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施主还是理智一些的好。”

修行野狐禅的大觉禅师倒不像鸣山道长那样看李小白不顺眼,反而好言相劝。

李小白身上没有半点灵气波动,在术士眼中,确实很容易让人以为是一介凡人。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老瞎子从未见过这样的骨相,奇怪!奇怪!奇怪!”

老瞎子紧紧皱起了稀疏雪白的眉毛,仿佛遇到了一桩从未见过,甚至无法理解的古怪事物。

“瞎老,他真的不是凡人?”

连续三个奇怪,鸣山道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能算是凡人!”老瞎子摇了摇头,迟疑片刻,又再次说道:“也不像是术士!”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自然不能算是凡人,不过即使是术士,也没可能有这样的命理。

满身灰头土脸的丁智跑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问道:“瞎老!我这位兄弟能够加入异士营吗?”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老瞎子扔下这句话,拄着布满“泪斑”的竹杖,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

“谢瞎老!”

丝毫不在意对方的高冷态度,丁智欣喜的一揖到地。

“不过,年轻人,你身上的妖气是怎么回事?”

还没走出多远,老瞎子忽然转过身,封住双眼的符纸微动,仿佛即便没有睁眼,也能够看到李小白腰间的不同寻常。

“妖气?难道这小子是妖?难怪身上没有灵气!妖族身上可不正是只有妖气吗?小妖,看本道爷降妖除魔!”

邋遢道人鸣山道长一听,当即嗷嗷直叫起来,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乌黑油亮的木剑,对准了李小白。

“你们说是这个吗?”

李小白手伸进腰间的云蛇纹蜀锦口袋里,眉毛突然一皱。

嘶!手指尖传来一丝刺痛……

这妖女!

尴尬的抽出手来,却见一条小青蛇正咬在他的食指尖,晃了晃手,依旧兀自不肯松口。

李小白满脸无奈,好吧!这是今天的份额!

蛇,蛇妖!

鸣山道长眉毛忍不住狂跳,自己摆出来的架势立刻变得可笑起来。

人族并不是没有驯养妖物的例子,反而有许多,通过各种秘法不断打磨妖气,将其逐渐转化为灵气,妖物便成为了灵物,例如许多宗门的守山灵兽,便是这么来的。

只不过妖气逆转损耗巨大,往往十不存一,通常情况下,灵兽的修为境界并不高。

人家居然驯养蛇妖,这倒是没什么可说道的。

“南无阿弥陀佛,竟然是一条小蛇妖!鸣山,你也太小题大作了。”

大觉禅师修得是旁门左道的野狐禅,并不像那些戒律森严的佛门子弟一看到妖族就降魔伏妖,看到李小白手上的青蛇,他倒是觉得并不意外。

这位年轻白衣公子到底是术士,还是凡人,似乎有了答案。

凡人养蛇妖,那是作死!

“小郎,你不要紧吧?”

丁智十分担心的看着依然挂在李小白指尖的那条青蛇,分明是一条毒蛇。

他隐约猜到了那两个姿势诡异,满身青黑的马匪是怎么死的,多半是这条毒蛇,不,妖蛇所为。

“没事,老丁,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李小白苦笑着摇了摇头,将青蛇重新倒放回蜀锦口袋里。

蛇口一松,鲜红的蛇信顺势舔去指尖最后一丝血痕,这才心满意足的缩了回去。

这便是一人一蛇之间达成的协议,李小白每日提供少许鲜血,青蛇妖负责保护他,双方各取所需。

所以马匪被咬上一口,当场毒死翘翘,而他却不会有任何事。

“以血饲蛇!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路数!”

老瞎子点了点头,继续走向自己的营帐。

曾经学过一些蛮人巫蛊之术的他,自然知道不少用鲜血饲喂毒蛇毒虫的邪术,没想到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公子居然也有这样的手段。

然而他却是猜错了,那条小青蛇与李小白并不是邪术的关系,不为人知的秘密反而在后者的体内。

正因为这样的误解,反倒在无形中消弥了李小白融入异士营的最后一丝阻碍。

横竖大家都不是什么好路数,物以类聚,自然不会彼此互相排斥。

若是那些自诩正道的家伙,恐怕连老瞎子这一关都过不了。

“喂!老瞎子,你能看见?”

李小白感到很不可思议,对方的眼睛明明被符纸挡着,即使睁开眼睛也一样看不见。

“小子,放尊重点,要和我们一样称瞎老!”

鸣山道长似乎与初来乍到的新人卯上了,两三句话就要抬杠。

“他不是让我叫他老瞎子的吗?”

李小白故意装作不通世事的楞头青。

“你……”

道爷再次被气了个七窍生烟。

“我眼瞎了,心却没瞎!”

老瞎子身子一晃,消失在营帐门帘内。

见瞎老也不以为意,鸣山道长自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一甩油腻腻的袖袍,一头钻回自己的营帐。

此前与李小白针尖对麦芒,还不是因为身份之争,但是现在连瞎老都了话,他也就再懒得计较,挥挥袖子。

装凡人有意思么?真是个怪家伙!

“南无阿弥陀佛!”

胖僧人大觉禅师双手合什,返回营帐继续修自己的野狐禅。

异士营重新恢复了安静,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生过一般。

“话说,我晚上睡哪儿?”

李小白的目光再次巡视过异士营内的营帐,昏黄的夕阳洒入千雉军的大营,仿佛给所有的营帐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一二三四五,营内只有五座营帐,赫然是一位术士一座营帐,自己初来乍到,人家自然没可能未卜先知般提前为他准备好新营帐。

“刘管事!刘汉!”

丁智眉头一皱,确实是这回事,当即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负责异士营各种繁琐俗务的并不是千雉军的正经军官,而是一位管事,手底下还有四五个跑腿打杂的仆役小厮和十几个军士,搭建营帐自然得找他。

“来了,来了!嘘!小声些!莫惊动了几位仙人!”

一个中年男子一路从营外小跑进来,与那些没有见识的凡夫俗子一样,他仍然将那些术士称作为仙人。

丁智当即说道:“刘管事,我这位术士兄弟从今天起,就入了异士营,你赶紧给他安排一座营帐。”他倒是能够理解之前为什么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前头几位管事用自己的性命教育了这位刘管事,别没事往异士营里头跑,万一哪天某位道爷,佛爷或看小黄文的那位一飚,自己恐怕就会立刻性命不保。

因此打死他,都不会住在异士营内,稍有风吹草动便躲得远远的,这才是刘管事能够活到现在的不二法宝。

为了能够挣到这笔不低的工钱,这位刘管事也是蛮拼的。

“这天眼见着就要黑了,现在搭起营帐恐怕已经来不及,这位仙长可否屈尊将就一下。”

刘管事忐忑不安地看着李小白的反应。

“不能连夜搭建吗?”

李小白皱了皱眉头,这位管事也是个滑头,居然不肯加班?

刘管事的表情一下子哭丧了起来,说道:“大人不知,小的和手下人,一到天黑就看不见啊!”

“小郎,刘管事确实没有说谎,寻常百姓十个里头,有**个都是雀蒙眼,一到晚上,就视线不清,根本干不了活儿,若是引火太多,又怕火烧连营。”

丁智并没有喝斥刘管事的推诿,反而替他解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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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术道

“雀蒙眼?咦,不是夜盲症么?”

李小白一下子恍然大悟,自己竟错怪了这位管事。

升斗小民能够吃上饱饭就不错了,难得见到油腥,维生素a摄入不足,白天看不出什么分别,但是到了晚上却会变得跟睁眼瞎一般,许多鸟雀在夜间也同样看不清东西,于是民间便有了雀蒙眼的说法。

没有足够的肉食和油脂,因此普遍得夜盲症并不奇怪。

李小白向来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当即说道:“算了,今天晚上就找个地方将就一下吧!”

“谢仙长体谅!谢仙长体谅!谢……”

“我不姓谢!”

“……”

丁智强忍着笑,好端端的,怎么画风又变了。

不过刘管事依旧苦着脸,他又开始犯愁,千雉军的营帐从未有多余,一时间哪里有适合这位年轻仙人的营帐。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单独的营帐待遇,不得不和那些仆役小厮挤在同一个帐篷里面。

“小郎,要不今晚你暂且跟我挤一挤?”

丁智想了个法子,他是队正,让手下调剂出一个临时睡觉的地方还是很容易的。

李小白出乎意料的说道:“不,晚上我就住在异士营!”

刚来报到的第一个晚上,怎么能就这样被“赶出去”呢?这不仅仅关系到颜面问题,还意味着他李小白在异士营的未来地位。

这些术士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的家伙,如果不能让他们有所忌惮,恐怕会毫不客气的将他当作凡人来看。

术士是怎么看待凡人的,呵呵……

“可,可是……”

刘管事瞪大了眼睛,他想说异士营里的几位可都没那么好说话。

李小白打量着那五座帐篷,若有所思地说道:“明明一个人一座营帐,你们不觉得很宽敞吗?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去跟那么多人挤?”

一个新人想要融入一个新团体,像下马威这种东西是免不了的,方才与鸣山道长的冲突只不过是一道小小的开胃菜,硬菜还要后面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人讲的从来都是拳头,而不是道理,无论在哪里,终究还是逃不过以实力为尊的生存规则。

邋遢道人鸣山道长的声音从营帐内传了出来。

“别跟本道爷挤一座营帐,道爷担心说不定会动手。”

紧接着却是大觉禅师的声音。

“南无阿弥陀佛,佛爷会忍不住渡化你的那只小妖!”

方才打交道的两位相继表示了拒绝。

“仙长!求求您,莫要再闹了,小的愿意与其他人让出自己的帐篷,在篝火堆旁睡上一晚,暂且还冻不死人。”

刘管事的脸当场就绿了,差点儿跪下来求饶。

李小白的话简直就像是在挑衅整个异士营,若是愿意挤一挤,哪里还会一个人一座营帐。

“在下只好女色,不喜龙阳,请君勿入!”

又有一个术士话。

对方是修炼阴阳和合之道的术士,还不至于饥不择食,理所当然的拒绝搞基,如果李小白是个妹子倒还可以考虑,却不欢迎同性进入自己的营帐。

别看异士营的五位术士一个都没有从自己的营帐内走出来,他们却依然暗中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尤其是初来乍到的新人李小白。

“英雄所见略同,在下也只好女色,不喜那断袖之癖!”

李小白冲着那个声音传来的营帐拱了拱手,表示自己的性取向十分正常,对方毋须担心自己的菊花。

那座营帐没有再出声,显然里面的主人并没有兴趣与李小白交流男女之道。

那座营帐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还剩下两个!

李小白望着另外两座营帐,一个是老瞎子的,另一个却不知道是谁的。

殊不知李小白正在打量哪座营帐作为今晚暂时歇脚之处时,胆战心惊的刘管事看他就像在看炸弹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将整个异士营掀得天翻地覆,自己也同样小命不保,步及前几任的下场。

老瞎子?李小白却毫不犹豫的否决了他。

算命先生成天摸来摸去,摸完男人摸女人,摸完正太摸萝莉,天然带着男女通杀的属性,李小白可不想睡到大半夜,突然有人摸自己的手,再摸自己的脸,光是想想就让人觉着恶心与汗毛直竖。

那么接下来的选择便只剩下一个。

“就它了!”

李小白指了指那座没有出过声的营帐,径直走了过去。

“别,别!”

刘管事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前却阻拦。

乍奈何李小白脚步极快,三步并作两步,当刘管事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一脚踏进了营帐门帘呢。

“完了!”

刘管事就像一滩稀泥,当场瘫坐在地上。

可是没曾想到,提心吊胆的片刻,李小白却从营帐门帘内探出脑袋。

“刘管事!麻烦你帮我把铺盖准备好,今天晚上我就暂时睡这儿了。”

没打起来?

难道里面没人?

这不可能!

刘管事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一幕,那座营帐内有一位实力强大的术士,难道他没有看见李小白吗?任由他钻进了帐篷。

平日里,除了出战的时候,夜泣大人极少会离开自己的营帐,连食物都是仆役亲自送进去的。

尽管满肚子的疑惑,他还是回应道:“仙长,一切交给在下便是!”

“小郎好生休息!老丁我明天再来看你!”

反倒是丁智对李小白充满了信心。

这个信心是建立在李小郎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的神奇手段上。

事实上方才李小白刚一踏进营帐门帘,便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年纪似乎比他大不了多少,从头到脚穿着一袭黑衣,连衣风帽正罩着脑袋,一个人站在营帐中央楞。

一看到小白同学,他随即浑身一颤,惊呼道:“你,你是什么人?是要来杀我的么?”

这是什么路数?

李小白一怔,还是规规矩矩一拱手说道:“在下李小白,想要借用兄台的营帐暂过一晚,放心,在下对男色不感兴趣。”

“不要杀我!不要!”

李小白却没想到,对方的情绪越激动,满脸恐惧之色更甚。

明明自己还没打算动手呢,这货就给怂成这样?

说好的视凡人为蝼蚁的术士呢?

真是又涨姿势了!

“嘶!”

藏在李小白腰间云蛇纹蜀锦口袋内的青蛇突然窜了出来,迅缠上他的肩头,鲜红的蛇信吞吐不定,死死盯着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怎么了?清瑶!”

李小白有些惊诧,妖女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他身上的灵气波动开始增加!”

青蛇口吐人言,如淡淡白烟般的妖气平空出现在身周,环绕着蛇身缓缓流动。

“灵气波动?他准备释放法术吗?这家伙看上去明明很害怕。”

李小白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奇怪反应,简直是高度受迫害妄想症,还带一定的过激攻击性。

“你最好还是退出去,他随时会释放出法术。”

清瑶语气中的警惕之意不减,反而向李小白出了郑重警告,似乎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分危险。

“蛇,蛇,毒蛇,不要咬我!”

看到李小白肩头的青蛇,男子情不自禁的倒退了数步,神色越慌张,双手飞快结印。

活见鬼!

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吗?

李小白的眉头拧了起来。

“真的要跟他打吗?这家伙可不好对付!”

对面人族身上灵气波动再次高涨,使清瑶不得不重新评估对方的实力,这个年轻人至少有着炼神境低阶的水准,与它几乎半斤八两。

因为李小白并没有退出营帐,青蛇的蛇身立刻变粗增长了数分,蛇尾原本盘在肩头,此刻却垂到了腰间。

“坏人!你们不要逼我,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你,你们去……”

几盏油灯的灯光照映下,年轻人脚下的影子莫名动了起来,仿佛有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即将从阴影里面挣脱出来。

正当对方某根已经紧绷到了极限的神经将断未断的那一刻,李小白突然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脱口而出道:“一加一等于几?”

此前满脸惊恐却被疯狂神情替代的年轻人先是一怔,随口道:“二!”

“三乘七是多少?”

“二十一!”

“从一加到一百,最后合计是多少?”

“呃!我算算!”

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仿佛全部注意力被这个算术题所吸引,蹲下身子,在地上划拉起来。

过了一会儿似乎又觉不够,起身抓起李小白方才看到的那些东西,继续拨弄着。

那是几十支细短棒,比筷子短,又比牙签粗,一般人还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玩意儿,不过却在关键时刻给小白同学提了醒。

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像是神奇的魔咒一样,营帐内的灵气波动渐渐恢复了平静,取而代之的是自言自语的演算。

“五千零五十!”

没想到片刻之后,年轻人怔怔地抬头望向李小白,那眼神就像等待喂食的小鸡小鸭,满是憧景和渴望。

咦?挺快嘛!

李小白有些惊讶,虽然比不上用一加九十九,二加九十八,循着这样的规律乘以五十再加五十就能瞬息间得到答案的小技巧,完全依靠脑力强推硬算,已是十分难得。

仁慈的小白同学立刻满足了对方的愿望。

“设未知数一,名曰‘钝’,设未知数二,名曰‘角’,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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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智力镇压

祭出一招二元二次方程,对方抓着算筹,直接又给跪了。

看着成功被转移注意力并忘记了恐惧的对方埋头苦算,李小白欣慰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就算这个年轻人搞定了这道方程式,后面还有各种不定式、几何、代数和微积分等着他,一入理科深似海,从此天涯不归路。

幸亏小郎心善,若是祭出大割圆术这样的杀招,恐怕直接就能将对方弄死算球。

山巅一寺一壶酒儿乐,苦煞吾,把酒吃,酒杀尔,杀不死……

碰上这么一号缺德带冒烟的家伙,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搞定!”

冲着营帐外的刘管事喊了一嗓子后,重新放下门帘的李小白得意的打了个响指,智商碾压果然很爽啊!

“这样也行?”

盘踞在肩头的青蛇难以置信,就在前一刻,它差点儿以为双方会当场打起来,甚至做好了开片儿准备。

可是就在下一刻,李小白开口之后,对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灵气波动莫名消失。

“这年头出来混,不能光靠拳头,还得多动动脑子,平时多读书没坏处!”

李小白刻意秀着优越感,世人虽知术士好,却不知硕士更胜一筹。

他一向崇尚智力碾压,而不是打打杀杀。

“奴家平时也有多读书啊!”

青蛇表示自己也很爱学习,平日里就爱吟诗颂词,扮成人族才女模样。

“诗词,小道尔!”

哪怕不是二哥李青那样的书呆子,李小白也知道这位向往人族国度的文学妖女完全是走错了路,抱着几本酸诗当作宝贝。

罗衫半解,娇吟,雅麦代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否则白瞎了36d和十头身。

“什么才是大道?”

青蛇收缩身形,重新变回小蛇的模样,顺着李小白的胳膊钻回蜀锦口袋,打算继续与银钱为伍。

“三千大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咝!”

李小白很随意的胡扯起了《道德经》,却冷不防右手被青蛇轻轻咬了一口,登时呲牙咧嘴起来。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妖女犹甚之。

谁也没有想到,仅仅几道数学题就轻而易举的扫平了李小白借住这座营帐的障碍。

没等多久,刘管事很快安排送来了床铺和被褥,还有荤素搭配的晚餐。

与其说是床,倒不如说是一块用榫头拼起来的厚木板,堪堪可以容下一人躺卧,底下用石块堆叠,辅以稻草用来隔开地面潮气,床板上面铺一层金黄厚实的稻草垫和床单,算是最基本的床铺。

别说是异士营的仙长们,就算是千雉军的都尉大人们也是同样的待遇,军队从来都不是享受安逸的地方,尤其是边军。

李小白捧着高高堆叠了几块大肉的饭碗,筷子上下翻飞,扒得不亦乐乎,吃得满嘴流油。

千雉军的老伙夫用成年累月不曾息火的卤汁熬出来的肉块,那滋味是一等一的。

他看了一眼仍然痴迷于又一道新题的“室友”,说道:“喂!不吃饭吗?快要放凉了!对了,你叫什么?”

心安理得的“进驻”了这座营帐,对方直到现在都没有想到这是一位不之客。

年轻人慢慢的抬起头,茫然望向李小白,说道:“夜泣!”

便再无多说一个字的兴趣。

至于摆在身旁小方桌上的饭碗,他甚至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这般苍白脸色,恐怕多半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千雉军异士营里的术士都是怪人,话说回来,稍微正常些的术士恐怕都不会投军,没有锦衣珍馐,美婢大宅,谁会跟着边军过这般苦熬日子。

难怪那些仇家会任由那些逃亡者躲进军队,像这样的生活,对于高傲的术士而言,与生不如死没什么分别。

“早点吃饭,身体是学习的本钱,学海无涯,有的是时间!”

李小白也是好心,然而他的热脸却贴了冷屁股,这个叫作夜泣的年轻术士应了一声,却又置若罔闻的低下头去,摆弄着自己手上的算筹。

算筹比不上算盘,但是熟能生巧再加上心算,这位数学爱好者的度倒也不慢,一碗饭还没吃完,就把李小白丢出来转移注意力的题目给解开了。

再一次感受到期冀的目光,李小白指了指对方的晚饭,说道:“不吃完,没有新题!”

这一回他不打算迁就了。

楞楞的看着李小白半晌,夜泣终于投降,他端起饭碗飞快往嘴里扒,与其说是吃饭,还不如说是机械式的吞饭,根本连嚼都不嚼,直接咽到肚子里,蔬菜、肉、米饭,甚至还有骨头,同样是如此。

片刻的功夫,一碗饭便被吞进,放下筷子,连嘴都不抹,夜泣又望着李小白道:“题!”

……真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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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

悠长洪亮的号角声将李小白从梦乡中唤醒过来。

“天亮了吗?还吹什么起床号?”

一边打着呵欠,伸着懒腰,揉着眼睛,一边咕哝着坐起身,在下一秒,他看到一条小青蛇盘身压在自己的肚子上,碎金色的蛇瞳正与自己的目光对视。

一人一妖大眼瞪小眼。

“早安!清瑶!”

青蛇吐了吐鲜红的蛇信,随即弹起,电射向李小白的颈部。

“啊!”

营帐内响起一声惨叫,小白同学仰头便倒,这是今天份的。

卿本佳人,奈何为妖。

这般惨烈的早安咬,小生真心承受不起。

这座营帐的主人却恍若未闻,算筹摆得满地都是,犹自沉浸在算学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在昨晚睡觉前,李小白丢出了一道大题,便得了一夜的清静与好梦,直到现在,那个可怜的娃还在埋头苦算,没有科学计算器,光用算筹,哪怕摆出花来,也不是六七个小时能够搞定的。

“清瑶,你就不能淑女点吗?”

摸着脖颈处已经愈合至几近看不见的细小伤口,李小白披着衣服走出歇息了一晚的营帐。

刚推开门帘,却看到老瞎子,大觉禅师,鸣山道长,还有一位儒生模样的男子正楞楞的瞅着他。

这是要强势围观么?

“你还活着?昨晚没动手!”

依旧是一身邋遢的鸣山道长捻着长须,上下打量着李小白。

异士营的每一座营帐都有法术护持,既能够隔音保温,也能够挡住部分法术的窥探,其他人虽然好奇,却始终无法得知营帐内究竟生了什么。

“什么叫还活着?难道我应该死了吗?”当即翻了个大白眼,李小白回转身望了一眼,说道:“又不是龙潭虎穴。”

大觉禅师主动解释道:“南无阿弥陀佛,夜泣施主的修为虽然不是我们异士营中最高的,却是最危险的一位,昨晚你若是与其他人强挤一晚,最多受些伤罢了,但是与夜泣施主共处一帐,却有性命之忧。”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我们两个一晚上都相安无事,你们瞧,不是好好的吗?完全毫无伤,哪儿来的性命之忧?”

李小白人畜无害的笑着。

“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不作?”

就算是老瞎子,也觉得同属异士营里的年轻人夜泣是一颗不定时炸弹,这家伙胆子特别小,老是认为别人会害他,若是这样倒也罢了,可偏偏容易情绪失控,不顾一切的大打出手。

每一次起狂来,都会让所有人头痛的很。

“很简单,给道算术题啊!”

李小白丝毫不吝啬分享自己的经验。

“算术题?”

众术士面面相觑,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个新人居然会给出这样的解释,简直是匪夷所思。

李小白惊讶道:“你们没看到他的营帐里那些算筹吗?”

“道爷只懂法术,不懂算术!”

鸣山道长咧了咧大黄牙,他的精力都放在炼化灵气和修炼法术上,哪有功夫去研究什么算术,根本不是一条线上的好不好。

“佛爷也不懂!”

大觉禅师拨着指间的青檀佛珠,他最多看看佛经,至于算术是个什么鬼?

“略懂,略懂!”儒生模样的阴举人看了一眼李小白身后的营帐,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与夜泣相比,呃!略不懂!略不懂!”

说着握了握手中的手绘版洞玄子三十八式,这才是他的真爱!

“我老瞎子只会算卦,偶尔也会用到算筹,却跟他不是一个路数。”

拄着湘妃竹杖的瞎老也同样摇头。

能够解决夜泣因惧而狂这个毛病的,竟然只是几支小小的算筹。

“真是好命的家伙!”

一出好戏没看成,又让对方显摆了一把,鸣山道长有些不甘心,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新来的家伙还真有几分手段。

夜泣可不是一个好招惹的家伙,却被如此轻而易举的摆平,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拔营!拔营!”

刘管事突然跑了过来,大呼小叫。

后面还跟着一群营中仆役。

“兵戈起,战凶危,热血尽,枯骨地,将星陨,坚城摧……”

瞎老念念有词的声音里莫名带上了几分铿锵杀伐的惨烈之音,鸣山道长,大觉禅师和阴举人一脸肃然。

尽管异士营在大多数时候都不需要上前线接敌厮杀,可是一旦接到命令,便多半是十分凶险的任务,而且无法拒绝。

正如瞎老所言,兵战凶危,即使身为术士,有时候也难免身陨。

能够让仇家止步的军方庇护,从来都不是免费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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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备胎

原本千雉军并不会这么快就开拔,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其原因多多少少与李小白有些关联。

若非一百多头力畜与车辆就像及时雨一样大大缓解了千雉军急需粮草运输力量的燃眉之急,折冲都尉俞鸿也不会这么快就下决定出征。

早一日抵近边关,便意味着针对风玄国的主动权就会多一分。

仅仅半天的功夫,所有营帐全数拆除完毕。

李小白随着异士营的五位术士分别乘两辆硕大的专用牛车,随大军一起出征。

宽敞明亮的车厢足以坐下十人,还十分宽裕,但是乘客却只有瞎老、李小白和夜泣三人。

原本负责看住异士营里最危险一分子的只有修为最高的瞎老,现如今又多了李小白这么一个克星。

坐在不断摇晃的车厢内,这货正百无聊赖的用小锉刀修着指甲,一条小青蛇盘在身前的矮几桌面上,慵懒地晒着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术士驯养灵兽十分寻常,若是有能耐,连大妖都可收得。

当然,与人族凝胎境相当的真丹境大妖仅限于想想罢了,不少术道宗门之主都未必有凝胎境的修为。

桌上压着一叠桑皮纸和几支临时做出来的炭笔。

每一张桑皮纸都是一道算术题,这些玩意儿对夜泣这家伙的镇压效果甚至比灵符还好使,倒是省了瞎老不少力气,此次开拔倒比以往轻松的多。

“夜泣这孩子,也是一个可怜人!”

尽管符封双眼,目不能视,瞎老看向那个埋头摆弄算筹的年轻人,神情与视力正常的健康人无异,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眼虽瞎,心却未必瞎。

“小郎,你可愿意听一听他的故事?”

瞎老俨然已经完全接受了李小白成为异士营的正式一员。

“愿闻其详!”

李小白并不介意当一个听众。

瞎老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或许已经知道,凡是加入异士营的术士大多是因为在外面惹了得罪不起的人或势力,不得不逃进军队避祸,但是夜泣却并没有得罪人,他不是来避祸的。”

“哦?”

李小白有些惊诧,这个有着强烈受迫害妄想症却极度痴迷于算术的年轻人出现在千雉军的异士营内有着不同寻常的缘由。

“在幼年的时候,他曾经被一伙穷凶极恶的悍匪绑架过,虽然侥幸被解救了回来,却从此性情大变,随着年龄增长,夜泣幸运的继承了家传术道绝学,而且进境极快,但是修为提升后,不定时作的狂性和造成的破坏同样与日俱增,他的族人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威胁,想要废掉他的修为并将他关起来,夜泣的父母不想自己唯一的孩子失去术士身份和自保能力,彻底沦落为一个断绝所有希望的废人,便托了人将他送到千雉军,希望即使狂性大,也有人能够治得住他,或许能够通过战阵厮杀,重新唤醒消失已久的勇气,哪怕他日战死在沙场上,也总比连凡人都不如的废人般浑浑噩噩一生要强。”

瞎老不胜唏嘘着夜泣父母的用心良苦,不仅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恢复如初,甚至能够建功立业,好使自己的后半生有个着落,即使当一个疯疯颠颠的术士,也好过从云端跌落后,变成一个庸碌无为,任人宰割的凡人,甚至是废人。

“原来是心病!”

李小白终于明白过来,夜泣的受迫害妄想症并不是天生的,是有原因的。

“没错,如果你能够治好他,我想他的家族是一定会非常感激你的。”

瞎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把死马当活马医。

因为在此之前,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哪个人能够近夜泣的身,稍有不慎便会被狂风暴雨般的法术当场轰杀,刘管事的几位前任全部都是死在夜泣的手上。

即便是瞎老,也是花费了极大耐心和极大精力,才让夜泣接受了自己,期间没少当干挨打不还手的人形活靶,硬生生逼得对方终于意识到攻击无效,这才作罢。

“他是世族?八大世族哪一家的?”

李小白隐约能够猜到,能够让老瞎子这样的人物照顾,夜泣的家世恐怕并不那么简单。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瞎老微微一笑,卖了关子。

“哼!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西延镇李家的呢!”

李小白再次大言不惭的给自己家招牌贴金,俨然将西延镇李家与大武八大世族并列。

“呵呵……”

瞎老笑声渐止,忽然说道:“小郎!我若是哪天遭遇不测,你能否替我照顾他一二。”

他的目光移向仍然埋头摆弄算筹,口中念念有词的夜泣,对两人之间的对话恍若未闻,这确实是一个令人难以放心的年轻人。

“我替你照顾他?”

李小白一脸不可思议。

对方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交待遗嘱,可是从昨日到现在,两人认识的时间甚至还不到24小时,老瞎子竟当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没错!”瞎老点了点头,仿佛猜到了李小白的心思,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可是我别无选择,可是在遇到你之前,除了我便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这么近距离的接近他,即便是他的父母和其他族人也不例外。”

老瞎子的语气中充满了苦涩之意,生人勿近,近则必杀,无论是谁都会非常头痛,难怪那些族亲会对夜泣又嫉又怕,不得不送到边军的异士营,寻找那一线生机与希望。

李小白身子往后仰,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厢的窗框旁,好整以暇地说道:“那么我有什么好处呢?”

他不是有求必应的圣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委托。

“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剑匠,他曾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以这支小剑为凭,可以帮你量身定制一支飞剑,你可以自备材料,也可以用他提供的材料,不过制作出来的飞剑要差上一些,毕竟他只是一位剑匠,没有精力和时间专门去搜集到太珍贵的材料,你不需要出一分钱,就能够得到一支飞剑,这样的好处你可满意?”

瞎老从腰间摸出一支五寸长的小剑,摆在李小白面前,正在打盹的小青蛇抬起头,好奇的打量着这支小剑,从它上面可以感受到一丝淡淡的精神烙印,显然是一件无法作伪的信物。。

能够打造寻常刀剑的铁匠工匠常有,但是能够制作飞剑这类法器的剑匠却非常罕见,老瞎子提出来的这个量身定制飞剑的机会,哪怕打造出来的飞剑比不上术道大宗门的神兵利器,也比配给寻常子弟的大路货要强上许多。

若是换作异士营里的其他术看听到这样的条件,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然而李小白却是一副兴趣缺缺的反应,懒洋洋地说道:“难道就只有这么点儿吗?还有没有什么丹药或功法什么的?”

他坐拥藏在心中的那朵混沌青莲,一朵莲瓣便是一道剑光,哪里还需要什么飞剑,甚至连攻击法术都是多余。

就这么点儿好处,无论对方的真正目的如何,依然不足以让他给别人当备胎。

这年头给别人当接盘侠,哪有那么容易的。

“你这小子,真是贪心!”

瞎老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得出来,李小白的反应并不是装的,而是真正的漫不在乎。

又一次小瞧了这个年轻人。

西延镇李家,老夫记住了!

“老瞎子,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下怎会有这等好事?我又不是那看管婴孩的仆妇,凭什么要照顾一个时不时会疯的家伙,代价不够,莫要来使唤我。”

李小白笑了笑,也算是漫天要价,就看对方会不会就地还钱。

至于那个夜泣,嘿嘿,丢一本奥数,差不多就够打一辈子了,心肠若是狠上一些,再加上二进制,三进制,十八个辈子都不够填这个天坑。

“好,好,希望你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瞎老十分无奈,在没有更好的接替人选下,只能捏着鼻子认帐,若非实在没得选,他也不会如此低声下气。

说完,他摸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和一只玉瓶,说道:“这册《摩诃钵兰经》虽然只有上册,却足以让你淬炼心神,提升对灵气的掌控,你可不要小瞧这册术道功法,日积月累,见微知著,在同一境界的修为下,你释放的法术效果至少要比其他人更强上三成,而这瓶百草蕴养丸还有三丸,可以调理内外伤势,修复受损的经络,温养灵气,是养伤和走火入魔后的恢复佳品,原本需要修养半年的伤势在服下百草蕴养丸后,只需要短短七日便可恢复如初,虽然不是有价无市,但也同样是非常珍贵的丹药,功法,丹药,你可满意?若是再有其他非分之想,老瞎子我也无能为力了。”

两人之间的矮几桌面上,小青蛇清瑶不再是盘缩状态,而是贪婪的打量着三样东西中的玉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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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封狼道

法器,功法,丹药,三样齐全,李小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应下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见小青蛇突然化作一道青色闪电,迫不及待的瞬间缠住五灵蕴养丸的玉瓶,蛇尾灵巧的缠住瓶塞,用力往上一拔,一股淡淡的草木馨香在车厢内弥漫开来。

鲜红色的细长蛇信往瓶内一探一收,眨眼间卷了一枚黄豆般大小的碧绿色丹丸,顺势一仰头直接吞了进去。

灵草炼化的丹药对妖族也有同样的效果,只不过效力会略有高低罢了。

“住手!”

瞎老想要阻止,却已是不及,那枚百草蕴养丸已经入了小青蛇的肚皮,他只得惋惜地直摇头:“可惜,可惜,白白糟蹋了好东西,小郎,你应该给它立下规矩,莫要再这么乱来了。”

好好的疗伤佳品却被一条小蛇妖当了糖豆点心,实在是可惜。

“无妨!既然它喜欢,就给它吧!”

李小白自然明白青瑶如此冲动的缘由,丝毫不以为意。

因为着急离开昆仑妖域,躲避三眼妖狮的追杀,缺少富含妖气的食物和灵草灵果,蛇女清瑶与黄蜂妖棠飞搏命留下的伤势并未完全恢复彻底,正需要这样的丹药,老瞎子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听到李小白的话,吞下那枚百草蕴养丸的小青蛇再次盘了起来,将玉瓶卷在正中央,不断吐着蛇信,宣示自己的主权。

“既然小郎已经应承下来,那么这些东西随你处置,老朽也不再多言。”

瞎老脸上再次浮起苦笑,若是一直这般宠惯着不作约束,恐怕真会养出一头大妖来,奴强主弱,难道不怕终有一日会反噬其主吗?

老瞎子的推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只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条小青蛇与李小白早就是前者强后者弱的关系,已经不再需要考虑什么反噬问题。

“多谢瞎老!”

好歹收了对方的好处,李小白不再老瞎子老瞎子的乱叫,跟异士营的其他人一样,恭称了一句瞎老。

虽然付出了不小代价换得李小白一句承诺,瞎老转过头看着仍然痴迷于算术中的夜泣,还是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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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团大如车轮,小如拳头的风轮草球在燥热狂风的裹挟下,飞快从荒凉的戈壁滩上滚过,借着风势将自己的种子撒播到更远的地方,追逐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雨水,一旦得到水份滋润,细小轻盈的种子便会飞快生根芽,并且在短时间内生长成熟开花结籽,形成新的风轮草球在这片草木难生的戈壁荒漠上来回繁衍生生息,并且将自己的枝叶提供给顽强生存在这里的生物充当食粮。

沉闷如急促战鼓的马蹄声传来。

高耸数丈的土堡内部浓烟滚滚而起,直冲天际,方才数骑冲进去后,便又很快一个不少的再次冲了出来。

“看样子,大武朝的人又跑了!长生天让这样的懦夫当我们的敌人,只会玷污勇士们的弯刀!”

厄不勒花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表示自己的不屑。

风玄国尽起三万精锐,陈兵与大武朝相邻的边境,然而刚刚穿越盗匪丛生的戈壁荒漠,却现大武朝的兵堡竟然在点燃狼烟后,人去堡空,连厮杀上一场的勇气都没有。

“不要小觑了大武朝,他们一向狡猾的很,若非如此,荒漠以南的土地早就属于我们戎人了。”

在他身侧,先锋军额伦(万夫长)塔木里心中有些遗憾,他们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刚刚穿过荒漠,大武朝的边军堡兵不仅将狼烟升了起来,还逃之夭夭。

风玄国三万精骑出奇不意的冲击两国边境线,一下子多了几分变数。

“乌合之众般的千余马匪就能攻破黑风口关隘,我看大武朝的边军也不怎么样,南边的土地只不过是让他们暂时替我们保管罢了,这次大军南下,一定能够为我风玄国开疆拓土。”

厄不勒花哈哈笑了起来,唇边淡淡的绒须代表着他只是一个即将成年的半大少年,但是在戎人里面,已经有资格跨着战马,挥动弯刀,为国建功立业,更何况还是风玄国大业王的众多子女中最受宠的那一个儿子。

“王子殿下,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

负责这次前锋行动的,额伦(万夫长)有些担忧的看着这位兴致高涨的年轻王子,风玄国这次行动旨在试探,而非全面动国战,因为不仅大武朝没有准备好,风玄国同样也没有完全准备好。

厄不勒花却丝毫不以为意的拔出腰间银亮弯刀,一夹马腹,高声大叫道:“驾!儿郎们,拔出你们的战刀,随我冲啊!”

身下战马飞快迈动四蹄往狼烟滚滚的土堡方向冲去,十几名亲卫紧随其后,一起高举着弯刀,为王子殿下表现出来的勇武出欢呼声。

“跟上,保护殿下!”

无可奈何的塔木里只好一挥手,千余精骑跟着他一起追赶正兴高彩烈向已经空无一人的土堡起冲锋的王子殿下,身后扬起的沙尘滚滚而起。

在目力极尽处的南方,同样一道细细的狼烟升向天空。

戎人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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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荒漠以南最主要的水源所在,大武朝边关军事重镇坎儿井,往日里还能够看到异族商人的身影,现如今已经一个都看不到,只剩下大武朝自己的本国商人还在要钱不要命的运输与贩卖各种物资,大横财。

在平日里的大多数时候,大武朝北境边军是依靠这些与朝堂上兖兖诸公有着千丝万缕利益关联,持有特殊路引关凭的商队筹集和调配军资,虽然耗费不低,但是这些商人倒也守信便捷,省了军方不少力气。

足以容下五万大军驻扎的坎儿井军镇完完全全就是一座大军营,来往出入的人除了少数本地居民和商人以外,更多的便是边军将士。

因此无论是谁,只要踏入这里第一步,立刻就能够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异样氛围,那是一种代表了铁与火的气息,使任何一个人都会情不自禁的融入进去。

在这里,生意最火爆的不是酒栈饭庄,也不是妓寨,而是铁匠铺子。

随处可见终年不熄的烟火升腾和不绝于耳的锻打敲击声此起彼伏,铠甲兵器和各种军资是这里交易量最大的商品。

尽管军队有配最基本的兵器凯甲与坐骑,但是日常保养和维护还是需要军士们自行解决,正因为这样的需求,才极大的刺激了系列围绕军资的产业,例如铁匠和皮匠等,个别勇武之士还会选择量身定制兵甲,以便于在厮杀中将自己的战斗力完全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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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丈多高的厚厚青石墙将大武朝北境封狼道节度府与镇内的喧嚣声隔开,成为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能够听到石墙外传进来的附近铁匠铺里匠人抡动铁锤的声音。

一块面积极大的白布在由数张方桌拼起来的台子上面,地图与桌子足足占据了整个节堂约五分之一的面积,白布上描绘着大武朝北境的山川地貌和道路城镇,极为精细,甚至连毗邻的昆仑妖域和边境外的戈壁荒漠都能够在上面找到。

数十盏油灯将每一个角落照得犹如白昼一般,灯下人影重重,气氛凝重,望着两名小校在这张白布地图上摆放代表着风玄国与大武朝兵力分布的瓷偶,每一件三寸余高的瓷偶都做得十分精致,惟妙惟肖,顶端还有小孔,可以插上写有数量的小木牌,旁边或前方摆有推测前进方向的箭镝,十分直观的展现出两国当前军队的位置。

大武朝封狼道军政大权一把抓,拥有十一支折冲府边军的封疆大吏,官拜二品骁勇将军的林冕节度使待小校摆完地图上的敌情最新变化后,凌厉的目光扫过诸位折冲都尉一眼,不带任何语气波动的沉声道:“风玄国三万精骑的前锋已经穿过边境荒漠,攻占了大石砬子附近的乱石堡,积灰堡与黄土堡等十余座烽火堡,近期游荡在碎叶城附近的戎人游骑活动越猖獗,为此我们足足损失了两百多名府兵和上万人马的粮草,据斥候回报的消息,风玄国的这支三万精骑正在打我们碎叶城的主意,这一战,本官打算让他们有来无回,还请诸将精诚协作,鼎力相助。”

在场的各位军主们当即毫不犹豫地抱着道:“愿为大人效死!”

沙场是每一位军士的最终归宿,同样也包括了他们这些折冲都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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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初袭

“盛大人,翁大人,陈大人,端木大人,我需要你们的扑城军、亭岳军、关娄军和虎门军四军合一,赶往防风镇一带,以盛大人为主将,率四军寻找机会与风玄国精骑主力展开决战,务必将他们拦截于碎叶城外。”

“末将遵命!”

扑城军的折冲都尉盛庆怀,亭岳军的折冲都尉翁枭,关娄军的折冲都尉陈岳与虎门军的折冲都尉端木刚异口同声的抱拳领命。

四支折冲府军都是满编的上等折冲府,绝大多数都是来去如风的骑兵,合兵一处后,足有两万四千战骑,完全拥有与风玄国三万精骑一战的实力。

负责布置地图的两名小校拿出四只白色陶偶,摆在白布地图的防风镇位置上,同时调整了部分箭镝指向,代表了扑城军、亭岳军、关娄军和虎门军的下一步作战位置。

封狼道节度使,军政大吏林冕再次说道:“任大人的定风军与吴大人的伏沙军昼伏夜出,抵近黑风口一带设伏,负责截断风玄国溃军的逃路,务必不放过一个戎人顺着商道逃回风玄国,向封狼道全境悬赏捕杀戎人游骑,一颗脑袋一百贯,军械战马皆归捕杀者所有,若有出色者,招募入军伍,至少以伙长之位相待。”

“末将遵命!”

定风军折冲都尉任越与伏沙军折冲都尉吴圣阅齐声领命。

一方面封狼道的折冲大军集结所有战兵全力对付来自于风玄国的精骑敌军,另一方面动民间勇武,剿杀流窜于碎叶城附近的敌国游骑。

一百贯赏钱虽然并不太多,但是加上戎人游骑的装备和战马,立刻就变得诱人起来,能够充当游骑的戎人骑士无不是骁勇之辈,一身上下的兵器铠甲远比寻常精骑更加精良得多,起码也能值当个三五百贯,再加上赏钱,若是全部换作官制大钱,恐怕连人带马都是铜钱铸就出来的一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封狼道节度使虽然将戎人游骑这个麻烦推给了民间,可是谁能说这不是一笔意外横财呢?

“杜大人,赵大人,唐大人!你们与本官的荡寇军在防风镇一带夹击风玄国的三万精骑,完成这次合围。”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再次点了三位主将,八支折冲府边军兵分两路,共计近五万大军迎战风玄国三万精骑,大战序幕尚未拉开,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已然十分清晰。

节度使大人下定决心这次要将风玄国打疼打伤,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甄刃军、刺牙军和白勇军的三位折冲都尉齐齐应声。

“千雉军俞大人!”

千雉军折冲都尉暗自估摸着自己将会领到什么样的命令时,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正好叫到了他的名字,当即应声道:“末将在!”

“你的千雉军与荡寇军一起行动,等候出战命令!”

封狼道节度使似乎打算将俞鸿的千雉军当作预备队。

俞鸿精神一振,当即道:“遵命!”

-

随着各支军主的相继离去,一条条命令从封狼道节度府内出,整个坎儿井军镇迅动员起来。

车厢外旌旗招展,人马如流,千雉军已经不再是孤军而行,在左右两翼,同样有数支折冲府军一起齐头并进。

只不过千雉军却是后先至,越走越快,隐隐有过其他府军的势头。

“小郎,以你的才智,加入异士营倒是可惜了。”

瞎老听着马车前后方传来众多吱吱扭扭的声音,有些感慨。

短短两三日的功夫,千雉军一下子多了近千辆独轮车,而且每天以两百多辆的度不断增加着。

随之而来的,便是可观的运载力暴增。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奇技淫巧尔,不值一提。”

李小白手中把弄着老瞎子送给他的信物小剑,风清云淡的态度仿佛就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在五天前,三位都尉大人还在为刚刚空出来的一个校尉人选费脑筋的时候,从消息灵通的刘管事那里听到这一条传闻的他随手画出几张草图交给了丁智,作为晋身的资本。

将信将疑的丁智随即把图纸交给了专业人士。

事实上把图纸实现出来并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将随军工匠仅仅只用了半天的功夫打造出第一辆能够负载四五百斤的独轮车那一刻,还在竞争校尉一职的队正们便知道,这个位置已经有了人选。

丁队正,不,丁校尉带着一众手下喜气洋洋的找到李小白,差点儿就当场纳头便拜,不过李小白还是摆了摆手,俨然一副并没有放在心上的高人模样,让众人心折不已。

事实上小白同学也只是信手拈来,根本没有当回事,智力蹍压原本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至于打打杀杀的活计,还是交给老丁这些杀才去干好了。

初步打造出来的独轮车随即进一步被改进,以耐磨的青铜为轴,灌以膏脂,承重能力和寿命得到大大提升,千雉军原本还有些捉襟见肘的运力立刻得到了缓解。

哪怕不满载,任何一个军士推动三四百斤的独轮车行走一天,甚至还犹有余力。

四五辆独轮车便可抵得上一辆大车,千雉军最不缺的便是年轻力壮的汉子,稍加练习,便能够轻而易举地玩转这种省工省料的简易运输工具,哪怕道路崎岖,也依然能够如履平地。

独轮车这玩意儿其实很早就出现了,却因为一群四六不懂,狗屁不通的儒生冠以奇技淫巧之名,再加上几经战乱,硬生生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直到现在,才由李小白从自己的记忆里重新翻了出来,许多人似曾忘记了,这独轮车曾经有过“木牛流马”的名字。

一千辆独轮车相当于平空得了两百辆大车,这份功劳足足抵得过一个校尉,原为队正的丁智算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同样窥觑空置校尉的世族子弟苏尚卓再次被丁智给抢了先手,暗地里气得直肝疼,这个泥脚杆子出身的家伙有何德何能,竟敢染指校尉之位。

无可奈何,丁智能够拿得出独轮车,然而苏尚卓却什么都没有,即使左果毅都尉卫大人肯替他撑腰,也架不住这件个人运载利器偏偏恰好出现在千雉军正急需携载尽可能多粮草的节骨眼儿,无形中使献车的功劳再次放大了几分。

更让人嫉妒的是,折冲都尉俞鸿大人竟然再次为丁智向封狼道节度使请功,因独轮车而受益的,不仅仅是千雉军,还有其他的折冲府边军,甚至能够惠及无数升斗小民,看这般模样,走了****运的丁智虽然在短时间内不会再升官,可是重赏与走入大人物们的视线却是少不了的。

忽然间,数骑飞快从马车附近急驰而过,留下不断重复的大喊声,他们身后插着靠旗,代表了自己的传令兵身份。

“敌袭!敌袭!就地结阵!”

马蹄声与叫喊声飞快远去。

一字长龙的行军队伍随即停了下来,彼此向中间靠拢,根据各自的建制尽可能抱成围,严阵以待。

“戎人来了?”

李小白好奇的往车厢外望去。

“小心箭矢!”

瞎老安之若素的坐着,顺便提醒了这位不知死活的好奇宝宝,两军交锋,像这样的突然遭遇是常有的事情。

这种等级的厮杀还轮不到异士营的术士出手,马车周围至少集结了数百名军士,戎人若是知道军阵中央有大武朝的术士,恐怕连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来找死。

片刻的功夫,上百戎人精骑高插进了千雉军与其他数支边军之间,那些身着黑色皮甲的戎人一边策马飞驰,一边冲着大武朝的军阵不断放箭,试图制造混乱。

风玄国的精骑清一色都是身手矫健的骑兵,他们的穿插度极快,大武边军的应对同样极有经验,纷纷将独轮车推到外围,同时架起盾牌抵挡乱射的箭镝,本阵中的弓箭手与弩手随即开弓引弦还击。

一时间双方箭矢乱飞,中箭的闷哼,戎人骑兵从战马上坠落的惨叫不约于耳。

仅仅一个穿插,风玄国精骑与大武朝边军就各自伤亡了数十人,由于戎人掌握了主动权和机动力,损失稍稍小一些,不过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大武军阵的机会。

装载物资的独轮车不仅仅是极为有效的运输工具,同样也是天然的拒马,摆上两三层,戎人的精骑想要冲进恐怕是千难万难。

这些独轮车俨然成为了军阵防御的天然屏障。

突如其来的戎人精骑只冲击了一次,丢下了约四分之一的人马,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不得不远远遁去,迅消失在大武朝军士们的视线中。

前后不过一柱香,警报解除,除了初入行伍的青壮们犹自心有余悸外,军士们再次推起独轮车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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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纸飞机

在大武朝边境防风镇东北方三十里,扑城军、亭岳军、关娄军和虎门军迎头撞上了风玄国的三万精骑。

先是游骑对斥候互相猎杀,随即双方不由分说的直接拉开了风玄国与大武朝之间的战争序幕。

骑兵对骑兵,一场规模浩大的骑兵大决战当场爆。

千人级厮杀很快升级为万人级大混战。

直至日落,精疲力竭的敌我双方这才鸣金收兵,草草结束了一天的战事。

黎明时分,风玄国精骑出奇不意的动了夜袭,鏖战了整整一个白天的大武朝封狼道四军完全猝不及防,在片刻之间被戎人精锐骑兵杀入大营,眨眼间马踏连营,不知有多少大武朝军士在睡梦中被杀死。

当其冲的关娄军伤亡惨重,毗邻的亭岳军甚至还生了营啸暴乱。

幸好星夜行军赶往防风镇战场的甄刃军与刺牙军先后赶到,没有任何迟疑的杀进了已经陷入混乱到不可收拾的四军大营,足足惨战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勉强稳住阵脚,偷营未竟全功的戎人丢盔弃甲的一路逃了回去。

即便如此,封狼道边军依然伤亡过万,几乎相当于两支满编的上等府军全军尽墨,甚至连关娄军主将折冲都尉陈岳也在混战中不幸身殒,为国捐躯。

与人员伤亡的损失相比,战马损失更是乎想像,扑城、亭岳、关娄和虎门四军仅能勉强凑出一支骑军,其实军士皆沦为步兵。

一时间,风玄国的精骑完全掌控了战场上的主动权,戎人骑兵肆无忌惮的四处出击,将大武朝数支边军堵在大营内不得不被动防御。

这一局面直到封狼道节度使林冕大人率领麾下的荡寇军、白勇军和千雉军赶到后,才勉强扳了回来,此前的包围计划却随着风玄国精骑的夜间袭营而宣告破产,只能单方面将对方堵在防风镇附近展开正式决战。

震天的厮杀声远远传来,甚至连无数马蹄重重踏地形成的滚雷般隆隆轰鸣都无法掩盖。

不时一片弓弦声大作,箭幕如雨般射向天空,又扑天盖地的落下,地面上随即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战马奋力迈动四蹄,血脉贲张,载着自己的骑士毫不畏惧地往前方冲锋,直至被敌方的兵器和流矢击中,在哀哀的嘶鸣声中力竭倒地。

无论是战马,还是骑士,在这样的战场上一旦减或落地,随即就会被无差别的踏作肉泥,绝无幸免。

骑军飞快来回穿插,步军列阵推进,是不时敌我双方的骑军与步军狠狠撞在一起,当即血肉横飞。

沙尘漫天,血腥气弥漫,许多尸骸完全不见了形状,甚至可见累累白骨,很难想像在片刻之前,这些血肉竟还是活人。

数千士卒惨烈对决的战场绵延数里,哪怕身在战场边缘,李小白依然能够感受到远远折射过来的刀剑反光中蕴含的迫人寒意与森然杀机。

依照老瞎子的话,修为不到凝胎境的术士在这样的混战中,随时都有可能身殒,因此各军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动用异士营,术士们只需要安心观战即可。

人是一种适应力极强的生物,这个规则放在李小白身上也同样不例外。

亲眼目睹冷兵器交战的战场,尤其还是成百上千人忘我的浴血厮杀,第一眼总是令人心神震憾,紧接着便是令人极度不适的作呕恶心。

原因无他,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转眼间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换作谁初次体验这样的经历,大多都会是这样的反应。

看久了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对生死的麻木。

瞎老带着李小白观战,正是想让这个菜鸟尽快适应这个过程。

然而在经历过西延镇突如其来的匪祸后,这位用灵符封住双眼的老术士只能在李小白脸上找到起初的几分惊讶后,便是熟视无睹的习以为常,显然自己担心纯属多余。

风玄国与大武朝的军队就像不死不休般杀得难分难舍,双方主将不断将己方士卒投入战场,成为这场血肉绞杀中难以分辨的一分子。

连续看了两三个时辰后,李小白实在有些厌烦这样的战争。

主将机械的布命令,军士们机械的冲上去,遇敌,挥刀,要么被砍死,要么砍死敌人,周而复始。

若是让一个三岁小孩来指挥,或许都会比那些主将干得更出色。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骁勇战将,完全是枯燥死板的消耗战,敌我双方都在毫无花假的拼硬实力,看上去很刚正面,实则无趣的很。

百无聊赖的李小白摸出一张洁白的桑皮纸,飞快折出一架纸飞机,朝着前方不远处的战场随手一掷。

这也是闲的!

瞎老讶然望去,却见那个造形奇异的折纸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住,在离手后非但没有飞快落地,反而越飞越高,直直冲着战场飞去。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纸飞机在天空中打了几个转儿,立刻吸引住了不少人的视线,它紧接着一头闯入鏖战正酣的战阵,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在咆哮与惨叫声轻盈的移动身姿,流矢不时相伴或擦边而过,在生与死的边缘自顾自的游走,舞步轻转。

洁白无瑕的桑皮纸,满地血肉尸骸,浴血厮杀的双方士卒,战马嘶鸣……

莫名乱入的纸飞机给两国的战场添上了一丝异样的色彩。

突然间,大地剧烈颤抖,一支粗长的枪尖狠狠贯穿了纸飞机,将其撕扯得粉碎,眨眼间消失在随之而来的铁蹄下。

一支风玄国骑军冲进了战场上大武朝骑兵最密集的区域,就像摧枯拉朽般硬生生碾压出一条宽阔的血肉胡同,战场外准备投入战斗的大武朝军阵爆出一片惊呼声。

那些不之客连人带马都被包裹在厚重的铠甲内,腰间挂着一支粗长的骑枪,浑然毫不费力的刺穿了前方的人与马,甚至连人带马直接撞飞或狠狠踏在地面上,眨眼间消失不见。

仅仅一个冲锋,战场上就像被怪兽啃掉了一大块,空出了一大片,接下来便是所向披靡的横冲直撞,身后留下满地触目惊心的尸骸。

原本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被瞬间打破,天平一度向风玄国倾斜。

很显然这支突然杀入战场的重甲骑兵是风玄国一方的杀手锏,甫一出现便打开了局面。

“冲城骑!是冲城骑!”

“戎人的冲城骑来了!”

“看上去至少有一千。”

“虎门军完了!”

附近的军士们先是一片倒吸冷气,随即此起彼伏的惊呼起来。

风玄国以冲城骑立国,数量常年保持着一万骑,以最骁勇的骑士,最强壮的战马,最坚固的战甲,最优厚的待遇和最严酷的训练而闻名,是所有戎人最仰慕的勇士,一旦投入战场,便如同天崩地裂,风云变色。

一身重甲刀枪难入,冲击力大得骇人,寻常人畜撞着必死,擦着便伤,绝无幸免,摧城拔寨更在谈笑间。

若是风玄国的一万冲城骑倾巢而出,那么这一仗恐怕也不必打了,封狼道的十一支折冲府边军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因为没有哪支军队能够挡得住冲城骑集群摧枯拉朽般的冲击。

所幸的是,骑士与战马选拔标准苛刻,重甲打造保养不易,训练耗费靡费,风玄国以倾国之力也只能勉强堪堪维持住一万骑,再多是没可能了,若是一口气来个十万二十万,就算是国力依然蒸蒸日上的大武朝也照样得跪。

倒吸冷气之后,不约而同的,周围的目光纷纷向站在小山坡上的李小白投来,仿佛戎人的冲城骑是那架纸飞机给招来的一般。

瞎老仿佛感受到了目光中的莫名压力,轻咳了两声,拄着湘妃竹杖装作若无其事的往旁边挪开了两步。

老夫不认得这小子!

“我只是扔个纸飞机玩!”

李小白弱弱地嘀咕了一句。

他没想到自己闲得蛋疼的一时手贱,竟然会与战场上突如其来的异变生了谁也没有意料到的惊人巧合。

“莫要多事!”

若不是灵符封了双眼,瞎老多半要翻个大大的白眼,前方将士在打生打死,你却在后方玩?

小郎你确定是来打仗的,而不是来郊游的。

瞎老又在开始担心,将夜泣托付给对方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在这个时候,战场上再次生了变化。

数息前,看到己方数千骑兵尽墨于戎人的冲城骑冲锋中,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封狼道节度使林冕大人看得睚眦欲裂,暴怒的吼道:“谁?有谁能替本官破戎犬的冲城骑!有谁?”

帐前众将一片噤若寒蝉,一千冲城骑绝非个人勇武所能够抵挡,即使是满编的上等折冲府边军也依然只有折戟沉沙的覆灭下场。

“我去!”

话音刚落下,一员银甲小将策马冲出了军阵,迎着正在战场上纵横肆虐的一千冲城骑冲去。

“胡闹!来人,快给我把她带回来!”

待看清出阵之人,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气急败坏的大叫。

想要打破如此糜烂的局面,怎么也轮不到这个银甲小将,这分明不是破局,而是去添乱。

中军大帐立刻冲出数十骑,追着银甲小将的背影,迅冲进了战场。

第41节-悍将

诸军主帅,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想要阻止,但是那些亲卫已经追之不及。

银甲小将抡着一支长柄双刃战斧,一人单骑硬生生杀出了与冲城骑阵列冲锋同样的凶猛势头,冲锋路线上躲闪不及的戎人精骑直接被双刃战斧抡飞,在半空中支离破碎,就像一列疾驰的火车头,一头闯进了人堆里,放眼之处尽皆人仰马翻,残缺不全的尸体漫天飞舞,惨烈程度远远过了方才双方寻常士卒的对决。

转眼间一人一骑便与风玄国的一千冲城骑狠狠撞在了一起。

寻常刀剑难以破开的全覆盖式重甲在抡动如大风车似的双刃战斧面前,犹如纸糊的一般,眨眼间人马皆裂,如铜墙铁壁般一往无回向前推进的冲城骑阵列就像海浪狠狠撞在了一块巍然不动的礁石上,拍出无数血肉。

单枪匹马杀入战场的一人一骑硬生生在一千冲城骑中间穿凿出一个缺口,冲城骑的冲锋势头立刻遭到了扼止。

战场外的大武朝军士们随即爆出一片欢呼声,跌落的士气重新高涨起来,再看另一面的风玄国,直接陷入了鸦雀无声,许多人一脸难以置信,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竟然有人凭借一己之力,与冲城骑刚正面而丝毫不落下风。

长柄双刃战斧势如破竹般斩开一具又一具铠甲,内部的人体马躯更是不堪一击,就像支离破碎的西瓜,血肉脏器肆意挥洒。

好一员猛将!

恐怕赵云吕布也就这样了吧?

呜呜呜……

号角声传来,风玄国的冲城骑就像热刀切黄油,迅分成左右两队,在短暂的迂回后,重新向银甲小将冲来,试图以源源不断的冲击力,欲将对方强行暴力碾压。

银甲小将再一次生生抵住了近千冲城骑的冲击,他(她)似乎找到了新的目标,勒转马头,朝着戎人大纛所在方向冲去,敌军主帅就在那面赤红色大旗的下方。

擒贼先擒王,大武朝折冲府边军终于有人学会了动脑子。

风玄国三万精骑的主帅一旦被擒或被杀,这场惨烈的战事将会戛然而止。

察觉到银甲小将意图的戎人主帅并没有托大,立刻作出了反应,中军聚拢,将大纛所在保护的水泄不通。

“小妮子,千万不要出事啊!”

死死盯着战场,林冕暗中捏了一把冷汗,兵战凶危,这丫头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恐怕都没有办法向老友交待。

执行节度使大人命令,想要将银甲小将带回来的那十几名亲卫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被敌方冲城骑的攻击余威波及,有三四骑躲闪不及,当场被踏成了肉泥,其余的打马逃远,依然惊魂未定的心有余悸,却再也不敢靠近过来。

“可惜了!”

瞎老望着一骑当千的这一幕,忽然叹了一口气。

人总有力竭之时,更何况是以一敌千,他并不看好那位小将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表现,那仅仅是昙花一现罢了,战争的胜利从来都不是靠个人勇武说了算。

李小白好奇地问道:“可惜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见抵挡了三四个回合的银甲小将一时不防,被敌方冲城骑的一支骑枪扫中了战盔。

银色战盔转眼间不知被挑飞向何处,三千青丝立刻随风飘扬,在第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战场内外,不分敌我,尽皆一片哗然,甚至连戎人的冲城骑冲锋势头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了一分。

一个女人!

似乎还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人,竟然能够硬撼一千冲城骑,这等武力足以让任何一位须眉为之汗颜。

“女人!”

“是一个小女人!”

“长生天在上,那个魔鬼是一个女人!”

“不!我们的勇士怎么可能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杀不死!这不是真的!”

许多戎人将力拼冲城骑而不落下风的银甲小将当作魔鬼,然而待看清对方的真面目后,却变得难以接受起来,甚至连声音都变了调。

他们可以接受冲城骑被大武朝的勇士杀得一个不留,却无法忍受一个原本作为男人附属物,应该留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的女人将他们的勇士如同砍瓜切菜般杀得毫无抵抗之力。

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那些冲城骑就像疯了一样,更加不顾一切地向身披银甲的大武朝女将动决死冲锋,似乎只有用对方的鲜血才能够洗起自己身上的耻辱。

-

这个妹子武力值爆表啊!

刚刚在心中暗叹了一句,李小白随即一楞,远远望去,对方长相虽然看不真切,却总觉得身形越看越眼熟。

难道是熟人?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往战场上始终张望。

“小郎!小郎!你去哪儿?回来!”

瞎老看到原本好端端的李小白不知为什么,突然像失了魂魄一般,一步步走下小坡,向战场走去,他连忙叫了起来,然而对方却置若罔闻。

片刻的功夫,李小白便来到军阵前方,努力瞪大眼睛,那个举重若轻般抡动长柄双刃战斧的女将,似乎是白樱儿!

“樱儿!”

李小白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然而声音却很快被战场上隆隆如滚雷般的沉重马蹄声淹没。

他随即敏锐的察觉到战场上的形势开始生微妙变化,疑似白樱儿的女将表面上看似乎所向披靡,但是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胶着的困境,戎人就像杀不完似的前仆后继。

身披银甲的大武朝女将抡动长柄双刃战斧,在正面迎敌冲杀之间完全没有一合之将,她的坐骑却并不是神骏异常的宝驹,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匹上佳的战马,即便女将承担了大部分敌方冲城骑的冲击,但是剩下的那些冲击力依然不是它能够长期抵挡的。

十几个回合后,那匹战马终于再也支持不下去,连连出不甘的哀鸣,踉跄着瘫倒在地。

一门心思抡动长柄双刃战斧的女将在猝不及防下,被倒地的坐骑牵连,身形狼狈的跌落在地,不得不带着战斧连续打了几个滚,顺势斩断十几条马腿,这才从风玄国冲城骑的连续践踏下得以脱身。

她虽然勇武至极,可是一旦被连人带马的数千斤重量连续压到,就算是一个大活人恐怕也得生生变作肉泥。

被砍断马腿的披甲战马轰然倒地,马背上的骑士要么与战马摔作一团,要么直接飞了出去,重重拍在地上,大多数直接当场陷入昏迷,即便没有昏迷,也摔得头晕眼花,被身上的沉重铠甲给压得动弹不得。

游走在场内的节度使亲卫想要冲过来把银甲女将带出战场,却很快被戎人精骑冲散。

从骑兵变成步兵的银甲女将一下子陷入了被动,凭借着度与冲击力,风玄国的冲城骑不再急于集体阵列冲锋,反而好整以暇的改变战术。

一骑又一骑,骑枪直指银甲女将,战马全冲击,攻势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

中军的荡寇军军阵冲出近千骑,刚一投入战场,随即被察觉意图的风玄国精骑缠住,随即又是千骑,毫无悬念的再次被拦截。

封狼道节度使无可奈何的现,自己与风玄国大军又一次陷入了添油硬耗的噩梦,想要将银甲女将带回来的可能性再加困难了几分。

“倪校尉!”

脸色青的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望向自己的心腹大将。

“末将在!”

一名身形魁梧的武将当即抱拳出列。

“我命你立刻带人将那丫头给我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林冕望向正在承受狂风暴雨般无休止冲击,依旧倔犟一步步往敌方大纛所在前进的瘦弱身影,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色。

在他看来,那丫头已经岌岌可危,随时有可能被戎人的冲城骑淹没。

“末将……”

校尉倪乐看了看战场,有些迟疑,一千冲城骑虽然被干掉不少,可是寻常骑士怎么可能是冲城骑的对手,自己带队上去,恐怕还不足以撼动对方的阵脚。

“没用的东西,张校尉,你陪倪校尉一起跑这一趟吧!”

林冕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这位爱将一眼,堂堂须眉男儿,勇气竟然还不如一芊芊弱女子,若非他是自己的心腹爱将,恐怕当场就把这怂货给一撸到底,当一个无官无职的大头兵去了。

“末将遵命!”

张成校尉出列,与硬着头皮接令的倪校尉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冲城骑若是这么好啃,戎人的风玄国恐怕早让人给灭了。

片刻之后,两支大武朝千人队骑兵在战鼓与号角声中脱离了军阵,全冲进战场,彼此厮杀不休的混战变得越白热化起来。

可是封狼道节度使林冕还是低估了戎人的决心。

“糟糕了!”

李小白意识到事态果然如自己意料中那般变化,对战场上的那个银甲女将担心起来。

他想起了居摩湖上采莲轻唱的那个可爱小姑娘,如果不是白家父女将自己从妖域边缘寻回,自己恐怕早就喂了野兽甚至是妖怪。

小白同学有些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白樱儿”战死沙场。

第42节-冲阵

荡寇军的两支千人骑兵在风玄国戎人引以为傲的冲城骑面前,就像三岁小儿与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对决。

没有任何悬念,后者仅仅一个冲锋,就在大武朝骑兵队形中硬生生碾压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缺口。

大武朝的骑兵们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用自己手中的兵器破开戎人冲城骑身上的铠甲,大开刀枪不入无敌外挂的冲城骑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动作,完完全全的一力降十会,碾压,碾压,再碾压,暴力无匹。

仅仅七八个回合,戎人就从大武人身上重新找回了自信,像银甲女将那样的怪物,也只有一人而已。

一把大肉锯在一块鲜美的肥肉上来回狠狠划拉了几下,大抵就是这两支生力军投入战场上与风玄国冲城骑刚正面的下场。

“报!倪乐校尉战死,麾下全军覆没!”

“报!张成校尉战死,麾下全军覆没!”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不幸总是成双结对,祸不单行。

两千大武骑兵就这么打了水漂,如此损兵折将,但是戎人的冲城骑似乎并没有损失多少,大多仅仅只是战马折了腿,骑士却毫无伤。

一股子寒意自封狼道节度使林冕的尾骨顺着脊椎骨直冲天灵盖,刹那间遍体生寒,风玄国的冲城骑果然名不虚传,如果不能破开对方身上的铠甲,大武朝的军士根本无所作为,甚至只能毫无反抗能力的被碾压成满地血肉。

全力厮杀到现在,银甲女将的身形已经越摇摇欲坠,却依旧不依不挠的杀向戎人主帅与大纛所在位置,由于少了坐骑,再加上冲城骑的牵制,她每前进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

“传令三军,谁能把她给本帅带回来,官升三级!重重有赏!”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勃然大怒,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于公于私都不能允许戎人的奸计得逞。

中军大帐内,诸将彼此面面相觑,他们已经被戎人大名鼎鼎的冲城骑杀寒了胆,一个个噤若寒蝉。

两支千人骑兵队在重甲冲城骑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就像扔进池塘的小石子,甚至连更大的水花都没能溅起,就在短短数十息之间全军尽墨。

风玄国一千冲城骑使大武朝封狼道诸军万马齐喑,竟无一人敢战。

-

“日|你|娘|的!富贵险中求!咱们是一群杀才,在战场上靠搏命换取功命,什么时候不是死!老子不想老死乡野,裤裆里带鸟的爷们儿,敢不敢跟老子痛痛快快的杀上一场!”

当中军大帐封狼道节度使大人的命令传到千雉军,让刚刚升为校尉,正胆儿肥想干一票大的丁智立刻冲动起来。

“富贵险中求!干!”

“干!干那些戎犬!”

“老子也不想老死乡野,太窝囊了!”

“杀!杀!”

归于丁智麾下的基本上都是千雉军中的刺头儿和老兵油子,大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更是今朝有酒今朝酒,哪里还会在乎明天会怎么样,一句富贵险中求激起了许多士卒的悍勇。

所谓的忠君爱国距离这些人很远,他们都是只知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真正杀才,哪怕面对难以匹敌的敌人,依然会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冲上去跟敌人拼个同归于尽,或者被人一刀剁翻,成为战场上的亡魂之一。

“那就好,今天咱们就搏上一把,老天爷保佑,让咱们官升三级!”

丁智翻身骑上战马,拔出战刀直指前方战场,声嘶力竭的大吼!

“官升三级!”

升官财的诱惑对于每一个人都一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还是这些原本就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杀才。

丁智统御的上千骑兵蠢蠢欲动,开始向战场接近。

“老丁!等等我!”

李小白从千雉军本阵中央拍马追了上来。

瞎老站在原地,直顿手中的竹杖,大声唛道:“回来!小郎!莫要疯!”

这等凶险的战阵,即使是术士也未必能够自保无虞,甚至有可能连一道法术都来不及释放就死在乱军之中。

丁智回头一看,当即急道:“小郎!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我陪你一起去!”

李小白打马,追的更近了。

“刀剑无眼,我这是去搏功名,这是我等的本份,亦是我等的宿命,你好好的待在异士营,不要轻举妄动。”

丁智看到了异士营所在的那几位术士仙长,显然李小白追过来并没有征得瞎老的允许。

“你一个人带队去,当然是找死,如果加上我,就未必没有机会!”

李小白不仅担心战场上那位银甲女将的安危,同样也无法坐视老丁带人自寻死路,此前战场上两支千人骑兵队的下场仍然记忆犹新。

好不容易为老丁争来一个校尉,怎能让他连位置都没有坐热就白白在战场上送了性命。

不仅仅是为了兄弟,也是为了妹子,他同样也想确认那个银甲女将的真正身份。

“头儿!怎么办!让他回去还是……”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已经开始与戎人精骑交上了手,仅仅几句话的功夫,丁智与李小白已经进入了战场。

“可恶!”丁智犹豫了一下,看到已经来到自己身旁的李小白和他的态度,他便知道自己恐怕没有办法将其劝回,咬了咬牙,说道:“富贵险中求!既然如此,咱们兄弟俩就搏上这一遭,小郎,你一定要听话,我老丁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把你好好的带回去!”

事已至此,丁智这一队骑兵再加上一位“术士”,将那位银甲女将救回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近百名骑兵靠拢过来,举起骑盾,将李小白死死围在当中。

这位年轻的术士或许就是他们这次以命相搏的杀手锏。

“杀!”

做好冲击准备后,丁智刀指正前方一声大喝,整支骑兵队紧紧围着李小白开始不知死活的加。

“杀!杀!杀!”

周围的骑兵们跟着一起嗷嗷直叫。

亮闪闪的刀子划开空气,斩开甲胄,割裂身体,捅破内脏,让腥甜鲜美的血浆祭祀这片天空,这片大地,将自己和敌人的身体染红。

近千人的骑兵义无返顾的冲向战场,杀向陷入险境的银甲女将,那里是他们的命运,那里是他们的功名,那里是他们的未来!

-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消息传入中军大帐。

“千雉军动了!有一支千人队骑兵开进了战场!”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先是一楞,随即失声问道:“什么?难道是俞鸿下的命令?”

当他传令三军,重赏以求勇夫时,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作为预备队,本可置身事外的千雉军竟然遣出了一支千人队骑兵队。

千雉军折冲都尉俞鸿也感到莫名其妙,他分明没有下达出战的命令,己方军阵中怎么会有一支骑兵擅自出击,难道是为了节度使大人官升三级的赏格?

自己麾下竟然还有这等勇猛之士存在!

“来人!去查!看看是哪个家伙?”

俞鸿当即下令。

不过他看到那支骑兵的前进方向,便知道他们多半是再也回不来了。

荡寇军的两支千人队都全军覆没,一支千人队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消息很快传来,竟然是刚刚提拔上来的校尉丁智亲自带着整队人马冲了上去,不仅如此,其中还有一位新入异士营的术士。

“俞大人,属下曾经说过,那姓李的是戎人的奸细,丁智与奸细勾结,公然叛逃,请大人诛杀此二獠!”

就在这个时候,杖伤初愈的苏尚卓趁机跳了出来,他不放过任何打击报复李小白与丁智的机会。

未经受命,私自出战,在军队里面已经是足以杀头的大罪。

只要坐实罪名,肯定从重从严从快,根本没有翻案的机会,人都死了,还翻什么案。

苏尚卓正暗自窃喜的等待着折冲都尉大人的回应,却没想到,满心恼火的俞鸿暴怒的喝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滚出去!”

小小队正也敢在军主面前指手划脚,挑拨是非,没再赏他二十军棍,算是看在对方世族背景的面上。

“大人,那丁智与李小白行迹诡异,突然在这个时候作,确实有奸细与反叛的嫌疑,苏队正说的并不无道理。”

左果毅都尉卫思航见状,连忙替苏尚卓说项。

“报,诸位大人,丁校尉已与戎人精骑交战,他似乎打算去解救荡寇军女将!”

前方打探消息的斥候恰好在这个时候回报。

奸细?

质疑丁智与李小白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与队正苏尚卓就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如果真是奸细,那么应该反过头来与大武朝的军队开打才是,怎么跟戎人干上了?

“毫无证据的事情以后不要无缘无故的捕风捉影,小心本官以动摇军心来处置你们,哼!若是有胆,你们也带着人上去搏那官升三级的重赏!”

俞鸿向苏尚卓出了警告,莫以为恃仗着世家身份,本官就会有所忌惮,军中的规矩还容不得那些世家大族肆意妄为。

同样的,一句“你们”也把他的副手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包含了进去。

一时间卫思航与苏尚卓噤若寒蝉,他们怎会如此想不开,明明是必死的局面,也要像那些杀才一样冲上去找死。

丁智的骑兵队开始不断出现伤亡,但是他们距离银甲女将的位置却越来越近,用鲜血和生命硬生生杀出一条道路。

无论是封狼道节度使林冕,还是千雉军主将,折冲都尉俞鸿都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能够成功。

第43节-谨慎

“杀!杀!前进,不许后退!”

完全杀红了双眼的丁智身先士卒,深入战场中央,立刻就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疯狂的戎人也付出了同样的代价。

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只有血战到底,狭路相逢勇者胜。

陷入苦战中的荡寇军银甲女将被风玄国的冲城骑死死缠住,尽管她想要杀向敌方主帅所在位置,无奈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极大力气,即便如此,依然越行越慢,在距离大纛还有五十多丈时,再也无法寸进,甚至连保持不后退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风玄国代表主帅位置的大纛前方,厄不勒花王子看着前方百步开外的混战,哈哈大笑道:“不自量力的南人,哪怕再厉害,也不可能是冲城骑的对手,还不快快弃械投降,给本王子做一个暖帐的小婢岂不快哉!”

在风玄国的戎人口中,往往将大武朝子民称作为南人,其中不无鄙视之意。

“殿下,一员猛将可杀不可辱,怎能沦为一小婢?”

额伦(万夫长)塔木里当即皱起了眉头,戎人武士最崇敬强者,向来坚持武士的荣耀,王子殿下的话却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哼!一个女人竟然也敢如此猖狂,待会儿若是能够擒下她,便给殿下送到帐里。”

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帕可鲁大公!”

塔木里回过头,当即翻身下马行礼。

说话的人正是风玄国国主大业王的兄弟,银刀大公帕可鲁,同时也是率领这三万精骑与一千冲城骑试探大武朝的主帅。

“哈哈哈,还是帕可鲁叔叔最懂侄儿的心意。”

听到对方的话后,厄不勒花王子眉开眼笑,仿佛那个勇猛无敌的大武朝银甲女将已经被洗剥干净,摆在了自己床上一般。

“女人嘛,就跟玩物一般,喜欢就拖到帐里,不喜欢就扔掉,没什么好多想的,塔木里,像你这样的勇士,别总摆着一张死人脸,多笑笑,会有很多女人愿意投怀送抱的。”

银刀大公帕可鲁跟这位忠诚可靠又有才干的属下开着肆无忌惮的玩笑,直到对方脸色涨红的低下头去。

这个塔木里总是这样,尽管是一等一的勇士,可是每次谈到女人都会脸红。

“戎人的勇士可不能在女人面前露怯,塔木里,你该不会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

虽然仍未成年,凭借着身份的便利,厄不勒花王子却已经是尝过荤腥的老司机,更是以此不怀好意的调侃着这位比他年长几岁,却有几分固执的将军。

“……”

无可奈何的额伦(万夫长)大人只好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向前方不远处的战场,要不了多久,己方的冲城骑与大武朝的银甲女将就会见个分晓,战场上将再也没有能够阻挡冲城骑的力量。

一旦成功击溃这支大武朝军队,那么便意味着风玄国将会得到千载难逢的可趁之机,甚至有可能将这些南人的土地狠狠咬下一大块。

塔木里忽然在那支正努力接近银甲女将的大武朝骑兵中间看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身影。

穿着一袭白衣,没有任何盔甲和武器,分明是一个书生般模样的年轻人却出现在战场上,与周围血肉横飞的厮杀完全格格不入。

这不是找死吗?

“塔木里,你在看什么?前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南人就算派再多的人过来,也别想救走那个女人!”

方才冲城骑连续碾压了来自于南人中军的两支精锐骑兵,给了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极大信心,现在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已经趋于相近,若是继续硬拼下去,他们这支孤军丝毫不悚南人封狼道的大军。

一旦击败眼前这支南人的军队,整个封狼道将再也没有能够阻止他们的力量,犹如敞开大门般,可以随意予取予求,即使是那坚城也不例外。

“帕可鲁叔叔说的没错,南人已经折腾不出什么花样。”

厄不勒花王子对这场战事同样信心十足,昨夜一战再加上今日冲城骑碾压全场,南人的军队已经元气大伤,要不是那个银甲女将,说不定这会儿就已经败了。

塔木里却对两人的话恍若未闻,依旧死死的盯着战场,他心头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那个人,是术士!”

那支护着白衣年轻人的骑兵冲锋方向不仅仅是那个银甲女将,似乎与他们所在的位置也是同一条线。

“术士?术士跑这里来干什么?”

厄不勒花王子依然不以为意,术士虽然强大,可是寻常术士在这样的战场上几乎与寻死没什么分别,而修为更加强大的术士却根本不屑于参与凡人之间的战争。

“嗯!一个寻常术士,大武朝有术士,我们又不是没有!”

风玄国三万精骑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皱了皱眉头,他也注意到了那支南人骑兵中间的李小白,看上去似乎很年轻,修为想必也高不到哪里去。

“帕可鲁大人,还请务必小心。”

塔木里说完,觉得还不太放心,当即对身边的亲卫说道:“传我命令,在前方列盾!”

他的命令很快得以执行,数百位虎背熊腰的甲士提着厚重的巨盾来到三人身前列队,足足站了三层。

“塔木里,你未免也太胆小了,放心吧!南人翻不出什么花样,胜利必将属于长生天庇佑的勇士。”

厄不勒花王子摇着头,并不认同这位额伦(万夫长)大人的谨慎。

“来人,请南格大师和暹离尊者过来!”

银刀大公帕可鲁为了顾及自己这位忠心耿耿手下的面子,同样也觉得多一些防备并无不妥之处。

“叔叔!您这是……”

厄不勒花王子惊讶的转过头,帕可鲁叔叔竟然接受了塔木里额伦的建议。

“我的好侄儿,你若是想要继承王位,必须学会接受劝策,否则无法得到大臣们的忠心!”

银刀大公帕可鲁可谓是用心良苦的现身说法。

“是,帕可鲁叔叔。”

一想到父王的王位,心头一片火热的厄不勒花王子当即虚心接受。

“帕可鲁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一高一低两个穿着带连衣帽黑袍的术道修行者在亲卫引领下走了过来,正是这支风玄国精骑大军供奉的术士队内两位实力不弱的术士。

戎人原本并没有传承悠久的术道宗门,国内的基本上都是立国后的外来户,有来自于极西之地的教士,有莽国与越庆国的黑白蛮巫师,也有大武朝的术士,鱼龙混杂,竟也渐渐扎下根来,形成了自己的术道修行圈子。

“前面的南人骑兵里有一位术士!请两位协助提防一二。”

风玄国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对南格大师与暹离尊者的态度十分恭敬。

术凡有别,无论凡人的地位有多么高贵,依然比不上修为最低,哪怕是初入修行之门的术士。

“术士?”

肤色黑红,一脸皱纹的暹离尊者看了看战场,突然笑了起来。

银刀大公帕可鲁不解地问道:“尊者大人,怎么了?”

“半点灵气皆无,哪里有什么术士!”

暹离尊者却笑着摇了摇头。

原本以为精骑大军遇到强敌,自己被喊来解围,赶来后用望气术一查,结果只是一群凡人骑兵护着一位凡人年轻公子,真是白白期待一场。

面容枯黄,身材矮小的南格大师轻轻捏了一个法诀,一道无形的晦涩波动从他所在的位置向四周围疾扩散,眨眼间扫过整个战场,不论是大武人,还是戎人都毫无所觉。

这个十分低调的法术完全没有任何杀伤力,然而却在遇到敌我双方的术士时,突然莫名剧烈波动了一下,但是也仅此而已。

只是在片刻之间,包括前方忘我厮杀的沙场在内,方圆十里范围内的所有术道修行者所在位置尽数映入南格大师的心中,他开口说道:“战场之上确实没有术士!大人莫非看错了?”

厄不勒花王子与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面面相觑,随后齐齐望向塔木里额伦(万夫长),难道真是看错了?

“两位大师,这是真的?”

塔木里紧紧拧起眉头,南人难道真的那么无聊,拼着白白搭上一支千人除骑兵的性命,却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般模样年轻人身陷险境,前来送死?

南格与暹离互相对视一眼,齐齐向塔木里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确实如此!”

南格大师又飞快捏了几个法诀,双手一挥,一道沙幕平空升起,挡在了甲士盾阵的后方,平空又多了一道安全屏障,说道:“各位毋须担心,有我等在,必然能够护得周全。”

“没错,大公完全可以放心!”暹离尊者也认为这位额伦(万夫长)是小题大作。

两位术士心中皆不以为然,敌方不过一群凡人,不仅离得这么远,还有冲城骑拦着,怎么可能构成威胁。

释放出这道黄沙幛,只不过是为了让银刀大公等人安心罢了。

“小郎,小心!”

一道流矢射来,正中李小白身下战马的马头,箭镝直接透骨而入,这匹良驹只来得及出一声嘶鸣,当即踉跄几步轰然倒地,连带着李小白也一起狠狠摔在地上,差点儿被压到马身下面,即便如此,依然摔了个七荤八素,头晕眼花。

第44节-疯魔

骑兵队与戎人的精骑激战,被围在正中间的他毫无伤,即便如此,一身白衣依旧沾上了不少鲜血,除了大武人的,更多的是戎人的。

这些杀才一旦冲进战场,便完全忘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眼中只有两种人,活人,或才死人。

“小郎!你没事吧?”

带着满身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丁智策马靠拢过来。

脚下荒凉土地因为被鲜血浸透而变得有些泥泞,几乎是在一片不成形状的尸体中间踉跄站起身,李小白却摇了摇头,回道:“我没事!”

环顾四周,只剩下约六七百骑的大武朝骑兵完全成为了陷入重围的孤军,处境与那个疑似白樱儿的银甲女将一般无二,无论是中军,还是千雉军都不可能再派兵来支援他们。

这意味着他和丁智等人已经没有退路。

丁智终于松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血,喘着粗气说道:“前面就是冲城骑!还要继续吗?”

虽然距离拼死阻击银甲女将的冲城骑还有数丈之遥,大武朝骑兵们却遭遇了莫大的阻力,即使还没有接触到戎人引以为傲的冲城骑,那些普通骑兵也依然不好对付。

一旦与戎人最强的冲城骑刚正面,天晓得接下来会生什么。

自从踏入战场到现在,丁智这一支骑兵队就已经减员了三分之一,战争的残酷性考验着每一个人。

“继续前进!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小白知道自己出手的机会并不多,不能白白浪费在那些寻常戎人士兵身上,只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释放出来。

撤退已成了奢望,而且绝无可能,想要活命便只有奋勇向前。

丁智重重点了点头,挥刀向着骑兵队的前方,声嘶力竭的大吼:“千雉军!前进!”

人这一辈子,若是不疯魔一回,便是不完整的,此时此刻的丁智丝毫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他是杀才,既然是杀才,只要管杀得满地人头乱滚就好了,根本不需要考虑其他的。

浑身浴血的骑兵们跟着一声大吼:“千雉军!前进!”

杀敌,搏取功名,或者战死,这就是杀才的宿命!

千雉军,仿佛城墙一般的军队,不动如山,动如倾城,大武朝每一支军队的取名都赋予了极深的喻义。

在这一刻,丁智等大武朝军士吼出了千雉军的军魂!

千雉军!前进!

数百人的吼声甚至一度压倒了战场上的厮杀声,传到了战场外的风玄国与大武朝军阵中,引起一片微微骚动,尤其是千雉军本阵反应极大,军士与战马险些条件反射般冲了出去。

“好男儿!真是好男儿!”

尽管千雉军主将,折冲都尉俞鸿极为认同丁智等人的勇气,却并不会选择支持他们的胆大妄为,反而随后勒令全军不得轻举妄动。

站在人群里,苏尚卓满脸怨毒,却暗自窃喜,夺了本公子的贱民恐怕命不久矣。

大武朝中军,荡寇军本阵,封狼道节度命林冕热血沸腾,却强自冷静,依然忍不住击节。

“真勇士也!”

敌众我寡,身陷重围,有死无生,依然勇往直前,哪怕是戎人也不得不暗生敬佩,当然,报以更加猛烈的攻击方能作为对这些大武勇士的敬意。

一时间,风玄国与大武朝敌我双方都将这支孤军与那位奋战不休的银甲女将放在同等的地位。

瞎老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夜泣,久久的陷入了沉默。

“哼哼!真是找死!”

李小白来到异士营第一天就不对付的鸣山道长冷哼了一声。

“南无阿弥陀佛,归命无量光,如来即说咒曰甘露主……”

专修野狐禅的大觉禅师直接念起了往生咒文,为李小白度起来。

面无表情的阴举人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中的七十二彩春宫图上。

夜泣依旧摆着算筹,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战场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支以卵击石的骑兵队。

-

银甲女将左右两侧的人与战马尸骸堆积如山,此时此刻,真气消耗了大半的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往前踏出一步,周围的尸体反而极大限制了她的辗转腾挪空间。

哪怕万般不愿,银甲女将也只能不得不往后退。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格外雄壮的披甲战马载着一位浑身竖满刃刺的重甲骑士出现在银甲女将的正前方。

在他身后,十二骑全副武装的冲城骑一起结成三角形冲锋阵形,蓄势待。

能够负载冲城骑重甲的战马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宝马,作为千夫长坐骑的更是神骏异常,以耗费巨大代价为其开智的灵犀境妖骑,一旦动,妖骑不仅冲击力极其恐怖,还能够释放出一些天赋法术,几乎可以拥有真正摧城拔寨的效果。

在付出了过百骑的巨大伤亡后,这支千人队冲城骑的千夫长决定亲自给这个战力大降的南人女将最后致命一击。

这些冲城骑自始至终都没有将附近的那支大武朝骑兵放在眼里,此前的两支千骑倾刻间全军覆没,这一支折损近半的大武朝骑兵队在风玄国引以为傲的冲城骑面前同样不堪一击。

糟糕了!

李小白第一时间现了银甲女将前方的异状,连忙丢下随手捡来护身的骑盾,朝着在前方艰难开路的丁智大喊道:“老丁!就在这里,你们守住!”

狠以伤换伤的全力一刀将一名戎人骑士狠狠砍下坐骑战马,有些摇摇欲坠的丁智抽空回应道:“什么?”

“防守!”

李小白原地站定,神色肃然。

他知道该动用杀手锏的时刻到了,尽管代价巨大,尤其是在现下这个节骨眼儿上,至于后果如何,却完全顾不得。

“好!弟兄们!结阵!防守!”

丁智这一回听懂了,他给予了李小白自己最大的信任。

骑兵不再继续冲锋,而是结成一个防御圈,将李小白紧紧护在当中,飞过来的流矢尽可能的挡开,也同样将那些可恶的戎人死死挡在防御圈外。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小白抬起右手,握拳后伸出食指与中指,大拇指压在无名指与小指上,一个标准的剑指成形。

“就是这样!来吧!来吧!”

右手臂伸的笔直,李小白瞄准了开始加的冲城骑千夫长。

“小郎!你在干什么?”

丁智忙中偷闲,回头望了一眼,完全看不懂李小白的动作,既不是捏法诀,也不是什么武功招式的起手式。

像这样指着敌人,就能够把人指死吗?

“守住!三!二!一!”李小白仿佛在吟颂咒语般口中念念有词,当念到一时,猛然睁大了眼睛,一声大喝:“曦和!”

心中的混沌青莲猛然一亮,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迅汇聚往指尖,倾刻间化作一道至纯至净的淡白色剑光乍闪即逝。

正欲作势前扑的妖骑被这道“曦和”剑光连人带坐骑瞬间贯穿,猝不及防的一人一骑连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当场神魂俱灭。

力不及的妖骑就像被狠狠震了一下,随即颓然倒地,再无任何声息。

然而在战场上,这一道“曦和”剑光造成的杀伤远远不止是如此,连带着这位千夫长身后更多的冲城骑同样未能幸免,数十骑就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倒成了一条直线。

戎人军阵中央的大纛下,额伦(万夫长)塔木里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战场上的异状,大声示警道:“小心!”

但是却为时已晚。

三万精骑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喉咙里出几声嗬嗬怪声,仿佛有些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前莫名出现了一道指头般大小的血洞,鲜血疯狂向外涌出,很快染红了衣襟,重金购得的护身灵物不知何时变成了齑粉,只剩下一条空无一物的金丝,眼前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前方的甲士盾阵出现了一道缺口,与战场上倒下的那一串包括千夫长在内的冲城骑恰好形成了一条直线。

厚重的盾牌与铠甲都无法抵挡住突如其来的诡异攻击,甚至连南格大师释放的法术黄沙幛都来不及反应,直接被那道淡白色光束贯穿。

“帕可鲁叔叔!帕可鲁叔叔!”

眼睁睁看前胸后背往外喷血的银月大公直挺挺向后倒去,厄不勒花王子惊恐的大叫。

“他是术士!”

塔木里心头一片彻骨寒意,狡猾的南人术士竟然假扮凡人迷惑他们,趁机动法术,一举击杀了他们这支三万精骑的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

“怎么,怎么会这样?”

被请来的两位术士,南格大师与暹离尊者彼此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南人骑兵队里的那个年轻白衣公子身上丝毫没有任何灵气,分明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会有术士才拥有的手段。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突然出一声清脆的爆响。

塔木里与厄不勒花王子对视一眼,缓缓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去,却见高耸的大纛木杆上莫名出现了一个小洞,被破坏整体强度的杆体不堪大纛的重量和被气流引动的拉扯力,开始出现倾斜并且越来越摇摇欲坠起来。

第45节-乱局

“大纛,大纛倒了!”

附近的戎人出惊惶失措的声音。

戎人军队一向重视大纛,大纛在他们眼中犹如主心骨一般的存在,代表了军心和凝聚力。

大纛在,军队在,大纛失,军队亡。

一旦生意外,无论是军心还是士气立刻就会受到无可挽回的打击。

紧接着令所有戎人更加恐惧的叫喊声响了起来。

“大公死了!大公死了!”

战场内外一片哗然。

风玄国与大武朝双方军阵之间的战场上,厮杀声诡异的渐渐平息,越来越多的人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杆挂有白熊皮毛织物的大纛倾斜度越来越快,直至轰然倒下。

十几个戎人甚至连反应都没有,被压在了下面,当场死于非命。

紧接着三万精骑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身殒的消息就像瘟疫一般迅在戎人军阵中传播开来,甚至连敌对的大武朝军队也听到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怎么方才还好端端的,戎人军阵中央那杆大纛说倒就倒了,甚至连主帅都死得莫名其妙,随即越来越多的目光汇聚向战场上那支已经抵近至戎人军阵前方的那支大武朝孤军。

此时此刻,这支千人骑兵只剩下了最初的一半。

“什么?他竟然真的是术士?可是明明一点灵气都没有!”

原本还留有一丝怀疑,鸣山道长却瞪大了眼睛,事实胜于雄辩,此时此刻,仅剩的那点儿疑心不得不消散的干干净净。

凡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手段。

冒充术士可以骗得一人两人,甚至三人四人,却没有办法在数万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作伪,更何况那条贯穿了整个戎人军阵的笔直死亡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弄虚作假,拿自家主帅和冲城骑作配合,简直是拿风玄国的国运开玩笑。

难道这家伙的修为真的比自己高,鸣山道长情不自禁的打了哆嗦,术士视凡人为蝼蚁,修为较低的术士在实力强横的术士面前,何尝不也是被生死予夺的蝼蚁。

“南无阿弥陀佛!”

大觉禅师颂了一声佛号,依旧不看好身陷于千军万马中的李小白。

戎人大军的疯狂报复,恐怕不是一个寻常小术士能够抵挡的。

保持着冷静与理智的不仅仅是他,在大武朝诸军的术士们眼中,李小白的举动就像一个抱着有去无回决心的刺客。

驻足于战场边缘,与军阵并列的异士营真正说一不二的领,瞎老忽然说道:“该我们上了!”

“什么?”

除了依旧埋头演算公式的夜泣,鸣山道长等人面露惊诧的望来,不是坐看那个李小郎自陷绝境吗?

猜到了另外三位术士心中念头,瞎老说道:“一个活的小郎功劳大?还是一个死的小郎功劳大?”

“呃?当然是活的功劳大!”

鸣山道长刚想要说自寻死路的李小郎死活关他们鸟事,可是转念一想,当即明白过来。

李小郎若是活着,解救银甲女将,击杀戎人主帅,放倒风玄国大纛的这份功应当算到千雉军,准确的说,应该是千雉军异士营的头上,他若是死了,恐怕整个封狼道的各支折冲府边军都能够分润到这笔大功,落到千雉军头上的功劳即使占了功,恐怕也被分摊的相当有限。

-

主帅身陨,大纛倾覆,群龙无的戎人大军陷入了混乱,有人往战场上冲来,有人往身后的戈壁荒漠逃去,相当数量的戎人军士将厄不勒花王子围在正当中,将他视作新的主心骨。

然而这位明显被吓呆了的年轻王子殿下根本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经验,楞楞的站在那里,任由气急败坏的塔木里额伦(万夫长)催促,失魂落魄的始终不一声,完全慌了神。

-

被瞬间抽空了浑身力气的李小白顾不得身周的遍地尸骸,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只知道自己成功干掉了那骑对银甲女将最具威胁的冲城骑,至于其他的,完全毫不知情,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在无意中干掉了戎人的主帅。

至于象征军心的大纛,那完全是添头。

戎人军阵已经一片鸡飞狗跳。

附近的戎人先是一怔,在看到大纛轰然倒下后,无论是冲城骑,还是寻常精骑,都像疯了一样冲过来,将李小白护在中间的大武朝骑兵们登时压力陡增。

“小郎!你干什么?这些家伙全疯了!老天爷啊!戎人的大纛倒了!大纛倒了!”

丁智并没有看到李小白释放“曦和”剑光的那一幕,他只看到银甲女将前方的冲城骑莫名其妙的倒下了一条线,这条死亡线一直划过了戎人的本阵中央,直到那支高耸醒目的大纛倒下,他这才意识到了异样。

这个时候,前方的冲城骑与其他戎人精骑状若疯狂的朝着他们冲来,眨眼间数十骑被这些如潮水般的戎人淹没。

“生了什么事?那个杆子怎么倒了。”

小白同学一脸茫然。

稀里糊涂的他只知道在千钧一之际,救下了那个疑似白樱儿的银甲女将。

银刀大公帕可鲁若是泉下有知自己被干掉竟然只是一个意外,恐怕非得气得从地上跳起来诈尸不可。

“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些戎人都疯了!”

距离成功只差半步之遥,丁智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李小白身上,他与剩下的骑兵犹如深陷泥潭,完全进退不得,即便拼死一战,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他甚至还不知道不止是敌军主阵的大纛倒了,连带着敌军主帅也变成了串糖葫芦。

“疯了?那就让他们去死!”

李小白从自己腰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内拎出一条小青蛇,随手甩了出去。

妖女原本好端端的盘在小半袋银钱上面睡得正香,突然间莫名其妙的被拽着尾巴拎出了钱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经在半空中。

咝!咝!

奴家不怒,就当奴家是黄鳝么?

不可饶恕!

妖女也是有起床气的,在半空中摇头晃尾,身形迎风变长,眨眼间变得有四五丈长。

满身青鳞在阳光上熠熠生辉,狠狠砸翻了三四骑戎人精骑,连人带马都被砸得血肉模糊。

扭动了几下,吞吐着蛇信人立而起,十分随意的一甩蛇尾,一个全副武装的冲城骑当即带着人与战马的齐声惨叫声被抽飞出百余米,重重砸在地上,余势未减的连续翻了十几个滚,最终变成一滩难分彼此的肉泥和扭曲变形的重甲,再无任何声息,鲜血汩汩流出,浇灌着这片荒凉干燥的地面。

青蛇昂环顾,妖气逼人,吓得周围一片人喊马嘶,齐齐倒退,登时硬生生空出一大片区域。

“妖!妖!”

“大妖!”

戎人骑兵们纷纷出凄厉的怪叫。

丁智等大武朝骑兵稍稍镇定一些,不过也没能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面无人色。

妖族凶残,世人皆知,他们这些凡人给对方塞牙缝都不够。

大妖?青蛇歪了歪脑袋,这些人族真是没有见识,见到妖族就叫大妖,见到术士就喊仙长,真是可笑的很。

不过她随即狠狠望向被丁智等大武朝骑兵围在正中央的李小白,公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一言不合就把她给甩了出来,此风不可长。

“我没力气了!接下来就看你了!三滴血!”

李小白向正冲着自己怒目而视的青蛇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最后伸出三根手指头,与这妖女达成协议。

一滴血便是一天的份额,三滴便是三天,这笔买卖倒也做得。

青蛇吐着蛇信,将目光投向那些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的戎人,突然张口喷出一团黑雾,眨眼间将数十名戎人精骑包裹了进去。

“逃啊!”

猛然出一声呐喊,方才还将生死置之度外,欲与大武朝骑兵拼个你死我活的戎人突然毫不犹豫的四散奔逃。

与大武朝骑兵厮杀尚有一线生机,但是与大妖开战,多少人都不够填入妖腹。

一阵狂风大作,风卷黑雾迅弥漫开来。

紧接着一片惨叫声大作,最先陷入黑雾的戎人和战马浑身血肉迸裂,并且飞快脱离了下来,眨眼间变成了血淋淋的骷髅。

越来越多的戎人拼命打马往远处奔逃,可是他们的疏散度哪里比得上毒雾弥漫,转眼间一个个浑身血肉模糊的战马载着同样血肉模糊的骑兵一边亡命狂奔,一边自身上不断跌落越来越多的血肉碎片,还没等冲出百多米,便只剩下一团七零八落的骷髅白骨往前翻滚着撒落在地,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活物形状,场面无比恐怖。

青蛇的毒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当战场上的戎人陷入大乱的时候,李小白看到方才逃过一劫的银甲女将突然扯下一个像没头苍蝇般从身侧冲过的骑兵,顺势鹊巢鸠占,翻身上马。

附近仅剩下小猫两三只的荡寇军亲卫恰好及时赶到,拼死将她拱卫在中央,向战场外冲杀。

“樱儿!”

李小白鼓足最后力气放声大喊。

然而他的声音实在有限,被战场上的马蹄声,惨叫声和厮杀声等各种各样的声音淹没。

银甲女将若有所觉地回头望来,只看一条巨大的青蛇在横冲直撞,戎人连人带骑就像破布娃娃一样四处乱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狂舞的蛇躯恰好掩住了李小白的身影,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在这千军万马中间,又气又急的李小白眼前一黑,软软的瘫倒在地。

尽管拥有释放剑光一击必杀的能力,他忘记了自己依然只是一介凡人。

第46节-追亡

侥幸活下来,依旧尽忠职守的那几名亲卫挥刀在乱军中左劈右砍,没一会儿功会便冲到了战场边缘。

幸亏此时的戎人几乎完全失去了战意,否则仅凭着他们这么一点儿人,根本没可能把这位骁勇无敌的女将带出来。

“小郎!小郎!”

丁智恰好看到这一幕,急得大叫。

依旧惊疑不定回望的银甲女将被亲卫们裹挟着,渐行渐远。

自己和小郎竟然真的办到了,在这千军万马的杀局之中,在戎人引以为傲的冲城骑面前,生生救出了那个银甲女将,连升三级的重赏唾手可得。

“哪里来的孽障,受死!”

一道带着醒目剑光的飞剑自戎人军阵方向飞来,迅雷不及掩耳的扑向屠戮戎人骑兵有如摧毁土鸡瓦狗般的青蛇。

“呔!欺我大武朝无人吗?唵嘛咪嘛吽!给佛爷定!”

一声大吼在战场上空回荡,来自于戎人术士的飞剑在距离青蛇还有十丈时,被一道金光定在半空中。

叮当清脆声作响,大觉禅师手持锡杖,头戴大日如来冠,披着锦澜袈裟大踏步出阵,直奔战场而来。

千雉军的异士营终于动了。

“千雉军!前进!”

折冲都尉俞鸿骑在战马上,高举斩马刀“断骑”狠狠往前一挥,这口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有机会得以完全释放出来。

“千雉军!前进!”

大块大块骑兵与步兵方阵从异士营的术士们身旁冲过,源源不断的杀入战场。

数千人的呐喊响彻数里,听到本阵的声音,丁智等人早已疲惫的躯体内又令人难以置信的迸出一股新的力量,一起跟着出声嘶力竭的呐喊。

“千雉军!前进!”

“千雉军?”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惊诧于竟是千雉军最先反应过来而且抓住了机会最先动,他随即拔出腰间长剑。

“传我命令,全军出击!”

敌方主将身死,代表军心与凝聚力的大纛倒下,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再不抓住更待何时?

从李小白扔出了青蛇清瑶那一刻开始,风玄国与大武朝之间的术士大战从此拉开了序幕,战场上空,飞剑你来我往,火焰、雷光、地刺与沙暴等法术此起彼伏,比此前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激烈的战斗瞬间爆。

意外被卷进法术与飞剑对杀的双方军士无一幸免,毫无反抗能力的变成一堆碎肉,焦尸,甚至尸骨无存。

战场中央硬生生空出一大块禁区,变成为了两国术士彼此交战的专属战场。

在战场上最疯的术士,当属被瞎老强拉上战场的夜泣,满脸面无人色,浑身颤栗不已的他对死亡恐惧到了极点,很快吓崩溃了,受迫害妄想症瞬间爆到极致。

寻常人吓崩溃多半是瘫软在地或者呆若木鸡,但是夜泣却正好物极必反,浑身黑气缭绕,握着一支短剑扑向戎人术士,口中哇哇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去死吧!去死吧!”

突然毫无征兆的化作一缕黑烟,地面上平空出现一道诡异的阴影眨眼间出现在对方脚下,影化身形无声无息的重新凝聚,抹有剧毒的锋刃闪电般划过毫无防备的戎人术士脖颈。

夜泣的先祖是一位专修刺杀技艺的术士,曾在大武朝开国时为太祖皇帝屡立功劳,多次出生入死,直至在某次凶险杀局中为保护太祖皇帝不幸战死,留下的后人备受朝廷恩赏,尽管不是八大世族之一,但是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却相差无几。

现如今老祖宗的技艺被流传了下来,被这一代子弟夜泣学会了七八成。

起疯来的夜泣简直就是战场上的鬼见愁,他越是恐惧,便越是疯狂,挥出来的战斗力更是强大,即使是同一阵营的大武朝术士都无不自觉躲得远远,以免遭到池鱼之灾。

青蛇无心恋战,卷着昏迷不醒的李小白往战场外飞窜,丁智带着残存的骑兵们紧跟其后,打到这个份上,他们立下的战功已经足以抵过此前擅自出击的罪责。

鏖战至日落时分,银刀大公帕可鲁手下的三位额伦(万夫长)再也无法控制住糜烂至不可收拾的局面,戎人大军接连溃散,不得不往戈壁荒漠撤退,供奉术士被诛杀大半,剩下的纷纷逃亡。

封狼道的多支折冲府边军一口气连夜尾衔追杀了上百里,直到东面的天空晨曦初现,这才将一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的戎人全数赶入了荒凉的戈壁荒漠。

风玄国三万精骑只剩下不到两千,两位额伦(万夫长)的溃退途中战死,硕果仅存的额伦塔木里身负重伤,护着仓惶失措的厄不勒花王子狼狈而逃。

近千冲城骑由于负载盔甲沉重,无法长途奔袭,在精疲力竭后,全军尽墨,随军供奉术士更是十不存一。

用“兵败如山倒”这一词来形容这支入侵大武朝边境的戎人大军是再合适不过,恐怕无论是敌我双方,都没有想到这一战的转折点竟然是一支擅自出击的骑兵和一个胆大包天的“术士”。

-

狼奔豕突约一百八十里,从白天到夜晚,又从夜晚到白天,厄不勒花王子的屁股就没离开过马背。

即使中途不断换马,一路下来,倒薨的战马不计其数。

一骑快马扬起久久未落的沙尘迎面而来。

“殿下,前面,前面有水!”

最好的战马交给最好的游骑,在这片戈壁荒漠中寻找绿洲和水源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水?”

嘴唇早已干裂的厄不勒花在不断起伏的颠簸中,声音嘶哑的茫然回神,瞳孔深处骤然出现一丝神彩,声音也变的大了起来。

“水!在哪儿?快去!”

不仅仅是这位王子殿下,其他精疲力竭的戎人闻声不由自主的重新振作起来。

“前面十二里!跟我来!”

最精锐的戎人游骑望着这些残兵败将,压下了心中的感慨,勒转马头,往来时方向为这些大队人马领路。

十二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或许是感受到骑者的亢奋,那些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奋力迈动四蹄,勉强追了上去。

游骑找到的绿洲并不大,仅有一个泉眼汩汩冒出略有些苦涩的泉水,汇聚成一汪丈许方圆的小池子。

附近躺倒了几个人影和几匹松开缰绳的马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这些已经变作尸体的受害者赫然是这片戈壁荒漠的特产,马匪。

只不过他们不幸遇上了风玄国的游骑,在猝不及防间,还没能坚持两三个回合就被斩杀了个干净,这片水源也因此随即拱手相让。

一片人马卷着沙尘隆隆而来,一看到水光荡漾,立刻像疯了一样冲过来,人喊马嘶,不分彼此的冲到水边,将脑袋埋进水中痛饮。

眨眼间这汪浅浅的苦水泉就被饥渴的戎人与战马淹没,挤不进去的人与马在外圈直着急。

在极度干渴之下,哪怕苦涩的泉水仿佛也变得无比清冽甘甜,连续痛饮了十几口,灌了一肚子水的厄不勒花起身离开泉边,刚刚让出的空位随即被其他人填满。

他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这片小绿洲为数不多的沙枣树下,打了几个水嗝,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仅仅是因为喝饱了水而感到满足。

人总是适应性极强的生物,只要稍稍歇一口气,就能够缓过劲儿来。

刚刚吃了一个天大败仗的王子殿下望着争抢水源的士卒与战马,人几乎与牲畜无异,莫名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好惨啊!

几曾何时,踌躇满志的他还想着连败南人,夺下大片丰美肥沃的土地,为风玄国立下大功,并得到父王的夸赞,骄傲的接受来自于兄弟姐妹们的羡慕目光。

可是现在,残酷的现状狠狠抽了厄不勒花几个耳刮子,三万精骑转眼间只剩下了眼前这不到两千骑,连银刀大公帐可鲁和两位额伦(万夫长)都折在了战场上,使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深不过两尺,宽不过一丈的苦水泉转眼间被近两千人马抢了个干净,最后一些人没能喝到清水,只能趴在泉池底的泥坑力,努力嗫着那些湿泥,好滋润干渴已久的唇舌。

好在泉水依旧缓慢的汩汩而出,后来者总归能够喝得上。

“该死的南人,我厄不勒花誓,若是能够继位,有生之年一定要马踏天京,屠戮三千里,所有低贱的南人全部为奴,贩卖四方!”

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一股子力气,厄不勒花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约一人合抱的椰枣树,指天誓。

话音未落,天边传来隆隆的滚雷声,仿佛这方天地见证了他的誓言。

“殿下!胜败乃常事,只要耐心等待机会,总有报仇的一天,毋须如此计较!咳,咳!”

仅剩的一个额伦(万夫长)塔木里勉力说完,忍不住一阵胸闷气短,急促的咳嗽起来。

“塔木里,南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我,我没想到会这样!”

厄不勒花王子捏紧了拳头,脖颈和脑门处的青筋直蹦,与大武朝折冲府边军的惨烈战事使他对国与国的战争有了新的认识和了解,不复最初游戏出战,轻取战功的轻浮心态。

第47节-伤毒

“下官也没有想到,真是出乎意料!”

一想到南人的银甲女将势不可挡的杀到军阵前,连冲城骑都差一点儿挡不住,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法术攻击,塔木里心底冒出深深的寒意,

若是两国再次爆大战,大业王御驾亲征,若是再遭遇如此凌厉的手段,嘶……

这位身负重伤的额伦(万夫长)大人已经不敢想像下去。

“塔木里,我们的术士都跟上来了么?”

厄不勒花的目光在占据了整个小绿洲的人马中找到了一些特别的身影。

在维持法术的灵气消耗完之前,术士的生存能力还是大于那些寻常精骑,由于没有披甲的缘故,他们的坐骑往往也跑得比较快一些。

“还有七八个!”

尽管身负重伤,塔木里还是对他们这支残军败将的实际情况了若指掌。

“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南人!”

厄不勒花此刻表情就像一头受了伤的恶狼,眼中闪烁着凶光,几欲择人而噬。

不愧是大业王的子女,塔木里对厄不勒花的成长十分欣慰。

“我需要一些死士……”

厄不勒花并不打算就这样灰溜溜的逃回去,在返回风玄国之前,他打算给那些可恶的南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塔木里的瞳孔微微一缩,不仅他没有想到,恐怕那些南人也不会想到。

“遵命!”

愿长生天保佑……

-

“樱儿!”

随着一声大叫,李小白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胸口就像扯起了风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呼吸渐渐恢复平稳,他的目光也随之重新凝聚清晰起来,现自己似乎正躺在一座营帐里面。

此前的记忆却是杀声震天的战场。

床边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放有三四只粗陶碗,一只瓦罐和一盏小油灯,昏黄的灯光勉强映亮了整座帐篷。

看着这座营帐新旧和样式似乎正是属于他自己的专属营帐,和异士营的其他术士一样,享有一人一帐的待遇。

“李公子!您可算醒了!”

营帐门帘往上一掀,异士营负责庶务的刘管事走了进来,看到李小白恢复了清醒,登时脸上浮现出惊喜。

李小白问道:“刘管事,仗打完了吗?”

“早打完了,戎人大败,还丢下了一千冲城骑,大业王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估计得心疼到肝儿都痛,公子在床上已经躺了整整一天一夜。”

刘管事拿起李小白床头的瓦罐,倒了一碗水递过来。

这位术士大人突然陷入昏迷使他担足了心思,好在异士营的瞎老和医生确认,只是体力并未受伤,一颗紧绷的心这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无论是刘管事,还是异士营的其他术士,心中都不免惊讶,那个几乎贯穿了戎人整个军阵的法术未免太霸道了些,竟然能够抽空李小白的全部体力,让人昏迷。

“一天一夜?”也许是刚刚醒过来,脑子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茫然接过粗陶碗,李小白有些迟疑地琢磨着刘管事的话。

在片刻之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端着粗陶碗跳下床,丝毫不在乎茶碗里的水洒在了自己身上,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直接冲出了营帐。

“李公子!李公子!你去哪儿!”

刘管事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跳下床,冲出营帐。

天空中的太阳高悬,炽热的阳光洒在身上,隐隐有些灼人,已是正午时分。

站在营帐门帘外,李小白左右张望,却只看到千雉军这一支折冲府边军驻扎的营帐,其他边军一个都不见。

“刘管事,樱儿呢?白樱儿呢?”

李小白转过头,急切的望着跟随出来的刘管事。

他依然想着那个突出重围的银甲女将。

“樱儿?白樱儿?是谁?”

刘管事却一脸茫然。

李小白随即醒悟过来,再次问道:“荡寇军去哪儿了?”

他记得那个银甲女将似乎来自于中军荡寇军本阵。

“已经走了!昨天休整了一日,今天一早就与其他几支边军一起走了。”

曾经远远观战的刘管事隐隐猜到李小白口中的那个白樱儿或许与荡寇军中那位能够硬撼戎人冲城骑的银甲女将存在某种关联,他好奇地问道:“您说的白樱儿难道就是那个女将?”

“也许吧!”

李小白一楞,随即苦笑起来,竟然走了!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银甲女将的长相,总不能逮个妹子就叫樱儿吧?那不是找人,而是耍流氓,以对方的武力,恐怕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能够将他轻而易举的碾杀。

“李公子您认识她?”

刘管事讶然,在他眼里,那个一人一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银甲女将几乎等同于战神一般的存在。

哪怕身处战场外,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所向无敌的气势,很难想像这竟然是出自于一个弱质女子身上。

李小白再次摇了摇头,更加不敢确定。

他想了想,重新走回到营帐内,开始穿戴起来。

“刘管事!帮我个忙!”

“公子请吩咐!”

“帮我备一匹马,再给我一张地图,我要去追荡寇军!”

李小白打定主意要去追寻白樱儿的下落,非得把那个银甲女将的真面目弄清楚不可。

“李公子!您还是先休养几日,那个白樱儿若是在荡寇军,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刘管事还是希望这位千雉军的大功臣能够多休息一段时间,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就怕夜长梦多!我很快就会回来!”

李小白一边说着,一边穿上衣服。

忽觉手臂有异状,低下头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右手臂上的皮肤表面莫名多了一对对米粒般大小的牙痕,细细一数,竟有十几对,看上去就像是资深瘾君子的特有标志“蚂蚁上树”。

谁干的?

不用猜,一定是那妖女干的,明明说好只给三天的份额,这妖女竟然趁他昏睡,偷咬了十几口。

昏睡这么长时间,多半与这么多牙痕有关,失血过多,怎么不会更加虚弱。

果然是唯妖女与小人难养也!

气急败坏的李小白摸进自己腰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手刚放进去,指尖登时传来刺痛。

竟又被咬了!

一不作二不休,一把拽出那条青蛇,提到眼前,李小白瞪视着它,怒道:“不是说好三天的份额,你到底多偷了几天的?”

青蛇装作灵智未开的寻常小蛇,无辜的吐着蛇信,一言不。

奴家只是一个小妖,不懂得说话……

我是一条小青蛇,我有许多的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刘管事望着大眼瞪小眼的一人一妖,咽了咽口水,胆战心惊地说道:“我说,你们两位能不能别在这里打架!”

自从在战场外远远见识过这条青蛇妖大妖威,他就能够猜到,这对饲主与妖奴若是打起来,恐怕千雉军这座营地就别想要了,真可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一口毒雾喷将出来,白骨横野,少不得要折损百十条性命,战马与骑士漫天飞舞的一幕仍然还历历在目,一千骑冲城骑造成的破坏和伤亡都比不上这条蛇妖。

打架?文明人怎么可能干这么粗俗的事情。

李小白摇了摇头,只有那些肌肉多过脑子的蛮子才会这么干,未来永远属于智力碾压。

且先不与这妖女计较,重重哼了一声,他将青蛇直接塞回自己的钱袋,耳边甚至隐约听到那妖女窃喜的偷笑声,依旧不再去理它。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会把它剥皮抽筋做成一碗蛇肉羹。

这可恶的妖女。

“刘管事!刘管事!”

营帐外传来声音。

李小白的营帐并未设置隔音法术,故而外面的声音能够传进来。

刘管事回应道:“我在!”

“节度使大人有令,李公子若是醒过来,请他坎儿井问话!”

“哦,哦!知道了!”

刘管事应声道,他向李小白望来,恭候着对方的决定。

“备马备地图!咦?老丁呢!怎么不见他?连升三级,当果毅都尉都够了吧!”

李小白依旧是之前的吩咐,他总是要去荡寇军的,这下更加名正言顺。

一想到丁智,他立刻替这个兄弟高兴起来。

富贵险中求,两千骑兵全军覆没的绝境中,老丁带着一千骑兵竟然真的办成了,将那个银甲女将生生救了出来,这可是连升三级的重赏,像这样的立功机会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不可多得。

他更没想到自己的一道剑光威力竟然这么大,一下子就让戎人乱了阵脚。

直到现在,小白同学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射穿了些啥。

“呃,丁校尉,丁校尉他……”

刘管事神色一变,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他怎么了?”

连李小白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语气中不知何时拥有了迫人的无形压力。

“他伤毒作,快要不行了。”

胆战心惊的刘管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偷眼打量着李小白的反应。

他知道这位术士大人与丁智校尉关系非同一般,生怕对方听到这个坏消息,迁怒于他。

“怎么会有伤毒?”

李小白无法理解“伤毒”一词代表了什么。

除了前日冒失的闯进战场,战阵上的一切对他来说,曾经一直是十分遥远的事情,有些“常识”自然是不懂的。

“伤毒就是刀剑创口溃烂,热虚脱,很快就会死掉,上阵厮杀,伤毒作是常有的事,不过活下来却是九死一生。”

刘管事陪着笑脸,试图努力证明这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并非军中医士不给力,而是无可奈何。

高高在上的仙长怎会知道,伤毒对于凡人来说,是多么致命的无法承受之重。

第48节-疗伤术

“他在哪儿,带我去!”

李小白没有迟疑,他想去看看伤毒作的老丁。

正因为他自己,老丁不得不舍命陪君子,才会落得有性命之忧,李小白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铁石心肠的视若无睹,直到对方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被黑白无常勾去了魂魄。

“李公子,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您还是不要去了。”

一想到丁智所在的地方腌臜不堪,异味刺鼻,刘管事生怕唐突了这位仙长,引来雷霆大怒。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我作主了!”

事实上在大多数时候,李小白都是没有任何架子,十分好说话,但是一旦作出了决定或选择,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

“是!是!请跟我来!”

刘管事心头一颤,连忙低下头。

这位公子起怒来,可真是吓人。

走入伤营,就像进入了人间地狱,惨叫声,呻吟声,哭嚎声,不约于耳,有如百鬼夜行。

血腥气,粪尿臭,各种异味,混杂在一起,熏的人头晕脑胀。

李小白没有想到,一场大战下来,竟然有这么多受伤的军士,而且他们的状态似乎看上去并不怎么好。

重伤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除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就像已经死掉了一般,轻伤号要么神色木然,要么龇牙咧嘴。

尸体只不过是从一处搬到另一处而已,伤患营外浓烟滚滚,不时有尸体投入火堆,烧成一团灰烬,然后装入陶罐内,用黄泥封好,再挂上军士生前代表身份的竹牌,待找机会与抚恤银子送还家乡,又是引得一家人哭嚎不已。

马革裹尸只不过是一句奢望,军队向来运力珍贵,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运载会散播瘟疫的腐臭尸体,更不会把价格昂贵的防腐药材用在寻常军士身上。

军中医士手持刀具,面无表情的切割着军士的腐肉,随后用盐水冲洗伤口,引得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甚至当场昏厥过去,场面血腥无比。

染上伤毒的丁智虽然没有像那些寻常受伤军士一样摆在人挤人的伤患营帐内,一人独处一帐,但是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怎么会这样?”

李小白很快找到了他,差点儿没吓一跳,短短两日未见,对方已然没有了人形,皮肤苍白,嘴唇干裂,身上仅穿着一条犊鼻短裤,满身伤口就像婴儿嘴唇般裂开,有些甚至隐隐黑,整个人奄奄一息,仿佛随时会死去。

哪里是什么伤毒作,分明是重度感染。

战场上还好好的,升官财明明就在眼前,却没想到一条铁打的汉子竟被这小小的伤毒给放倒了。

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里,这样的感染等同于上了阎王爷的业务单,距离挂掉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老丁!老丁!”

李小白不顾丁智身上散着难闻的腥骚臭,连声呼唤,同时伸手一探额头,烫的几乎可以煮鸡蛋了,看起来非常糟糕。

丁智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静静的躺在那里。

刘管事缩了缩脖子,说道:“李公子,他已经没救了!”

在他看来,这样的伤毒俨然与死人无异。

“你给我闭嘴!”

李小白转过头一声大喝,吓得刘管事一屁股坐倒在地。

“是是是!是小的多嘴!”

仙威之下,刘管事吓得面无人色,当即抬手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脸颊当即肿了起来。

仙长随意杀掉个把凡人,根本没有人会多嘴,他差一点儿又犯了几位前任的忌讳,连忙求饶。

“够了!给我准备一些东西,绣针、蚕丝线、匕、开水、烈酒、青盐、煮过的白棉布,还有大蒜、蜂胶和蒲公英,就是婆婆丁,如果没有蜂胶就换成蜂巢,这三样数量越多越好。”

李小白摸出一个约摸五十两银元宝,随手掷出,说道:“拿去,不会白白使唤你,马上去办,度!”

即便不给银钱,对方也依然会听命搜集这些东西,但是效率和认真程度却远远不及使了银钱。

老丁的状态看上去似乎坚持不了多久,时间就是生命,如果能够用银钱买时间,李小白不会有任何犹豫。

无论如何,他都不允许老丁用性命搏出来的功名最后却无法享受。

“是!是!仙长!小的马上去办!”

顾不得自己的脑门被五十两的银元宝当场砸了个包,刘管事在一怔之后,捧着银元宝狂奔而去,期间还跌了一跤,却连痛叫都没有,连滚带爬的狼狈而去。

“来人!给我煮一锅水!”

凭着异士营仙长的身份,李小白指使伤患营打下手的军士们煮了一大锅水。

锅内水煮开后,他摸出一支玉瓶,许多伤患营医士的目光一望过来便再也挪不开,眼睛都直了。

“这是,是玉瓶!难道是……”

异士营仙长拿出来的任何东西都不是俗物,尤其是一支玉瓶。

寻常人只会用到陶瓶,瓷瓶,最多就是金银铜质的瓶子,极少会拥有像这样做工精致,还雕有符文的玉瓶。

“仙丹!”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整个伤患营一片哗然。

拔开瓶塞,李小白淡定的倒出一枚黄豆般大小的碧绿色丹丸,离得近些的医士甚至能够嗅到空气中莫名弥漫的一丝草木芬芳,弥漫于空气中的恶臭无形中消散了一分,他们的神色更加骇然,竟然真的是仙丹。

寻常药丸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异状?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李小白的动作,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一片鸦雀无声。

就像扔一颗寻常糖豆,碧绿色丹丸被丢进了锅里,李小白拿起马勺搅了几下,这枚百草蕴养丸迅溶解,将刚刚煮开的水染得碧绿,就像一汪玻璃种的极品翡翠,更加浓郁的草木芬芳随着微风弥漫开来,压制住了满营的腥秽气味。

没有受伤的人闻了无不精神一振,受伤的人闻了痛苦仿佛平空消失了几分,甚至连昏迷不醒的重伤军士都有了一些反应。

“好了,每人一碗!就这样!”

李小白先为自己盛了一碗,随即向丁智所在的营帐匆匆走去。

军中医士们难以置信的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跪倒,真心实意的作五体投地状。

“谢仙长赐药!”

连那些还能动弹的轻伤军士也跪了下来。

毫无疑问,能够起死回生的仙丹哪怕化了水,也依然可以救人一命。

有没有这锅仙水,满营军士的命运恐怕会变得截然不同。

之所以用一枚百草蕴养丸化水,不仅仅是为了恩泽满营伤患,同时也是因为丁智的伤势虚不受补,若是直接一枚百草蕴养丸喂下去,恐怕非但救不了性命,反而会成为催命的毒药。

端着汤匙,舀起一小勺淡绿色的药水轻轻润入丁智干裂的嘴唇,缓缓润入喉咙,随着药力渐渐挥出来,在喂服了小半碗后,苍白若死人般的肤色终于慢慢的浮现出一丝血色。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的命吊住再说。

到底是术士们自用的疗伤丹药,效力神奇,即使用在凡人身上,也依然能够挥出不可思议的作用。

李小白给丁智喂完一碗药水后不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刘管事背着一只大包裹,上气不接下气的扑进营帐。

“李公子,李公子,你要,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后面还有一些,正在路上!”

刘管事喘着粗气,语不成声的将包裹捧过来。

“你来的正好,先给我把这座营帐折一半,不要挪动丁智,再叫几个医士观摩!”

坐在丁智旁边的李小白站起身来,接过包裹并放在营帐内的方桌上打开。

几十根粗细长短不一的绣花针,一大卷雪白的蚕丝线,一长一短两支尖刀,十几只大蒜,新摘的一大捧蒲公英,几个坛子里分别装的是烈酒虎狼烧,大块蜂巢,甚至还有一小坛装着蜂胶。

青盐和白棉布在伤患营里就有现成的,后者只需要煮沸一遍,便可以使用。

“干的不错!”

李小白点了点头,又丢出一大一小两枚银铤,说道:“大的去买石灰,越多越好,小的是你的辛苦钱。”

刘管事来不及擦拭满头大汗,双手高举两锭银铤,恭恭敬敬地说道:“小的只是做了一些份内事,不敢领赏。”

“不要废话,赶忙去办!”

李小白直接在桌上忙了起来。

“是!小的这就去!”

刘管事再次匆匆去了。

将大坛的虎狼烧倒入碗内,分别将蚕丝线和几支细针丢进碗内,选了一柄尖刀用烈酒擦拭干净,刀刃泡入酒坛中待用,然后再处理大蒜和蒲公英,浓烈的酒味与蒜味迅混杂在一起。

帐篷布被伤患营的军士卷起,原本有些憋闷的空气迅流通起来,阳光洒了进来。

伤患营里几位医术最好的医士赶来,给李小白打下手。

“看清楚我的每一个动作,记好我说的每一句话!”

李小白来不及多解释,用浸泡过烈酒的尖刀在丁智的伤口上切削起来,锋利的刀刃将黑或变白的死肉腐肉剃除。

第49节-仙凡

随着手上的动作,李小白同时解释道:“佛家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还云佛观一滴水,八万四千命,在我们生活的世界,每一个角落存在无数生命,它们大部分非常细小,小到根本看不见,其中有好的,也有坏的,坏的使人生病,中毒,甚至得伤毒,我们可以用烈酒、盐水、大蒜汁、蒲公英、蜂胶,甚至煮沸等方式杀死这些细小的生物,这样可以避免生命和得伤毒,我现在做的就是先把伤口做预处理,将毒积聚最多,无法恢复的地方割去,丢卒保帅,顾全大局。”

这些医士平常就没少干割除腐肉的活儿,对李小白的话虽然感到新鲜,甚至闻所未闻,但是却隐隐觉得有些道理。

其中用刀割去坏腐,用盐水和煮沸这些方法也正是他们一直在用的,乍一听到还有那么多新方法,立刻觉得大开眼界。

尽管还可以用烙铁,不过实在太不人道,而且烫焦的伤口也容易崩裂,虽然止血效果立竿见影,可是后患也同样不小。

处理好几处伤口后,李小白开始拗弯一支细针,挂上蚕丝,直接戳在了丁智的皮肉上。

幸好老丁烧得稀里糊涂,要是看到小郎拿着针在自己身上戳戳戳,非吓得大叫起来不可,然而现在却像死猪一般任人摆弄。

当看到李小白手上的弯针刺入皮肤的那一刻,饶是见惯了血肉模糊和尸体的医士们依然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仿佛那支针刺在自己身上一般。

“缝线是为了加愈合伤口,避免再次崩裂和失血,针可以用烈酒浸泡或用烛火烧灼消毒,线可以用特制的羊肠线,蚕丝线和细棉线,伤愈后羊肠线与蚕丝线不必拆除,会被人体慢慢吸收,细棉线需要拆掉,避免再次染上伤毒,所用的酒越烈越好,可以与煮沸合用,一旦处理好,必须在短时间内用掉,因为那些细小的毒无处不在,时间一长又会重新沾染。”

李小白的手艺并不怎么样,这个时候也不求好看,勉强把线收紧,将一条伤口缝合完毕,随后用烈酒冲洗了一下残血,再抹上蒜瓣与蒲公英捣成的泥,同样具有杀菌效果的蜂胶与蜂巢处理需要时间,因此暂时没有用上。

现在还不是上药的时候,需要进一步对伤口消炎。

整个缝合过程让参与观摩的医士看得心惊肉跳,大活人怎么能像布偶一样缝起来,简直太令人震憾了。

“好了,你们也来试试手!”

李小白趁机借用了这些新鲜出炉的学徒。

无论是消毒,还是缝合,其中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与医士们的旧有医术不过一张纸那么薄,千百年来却没有人捅破罢了。

现如今有人替他们捅开了这张纸,眼界豁然开朗,立刻看清楚了一直被遮蔽的新世界。

听到李小白的话,在场的医士们当即跃跃欲试,用皂角和盐水进行第一遍净手,再用烈酒第二遍消毒,哪怕没有把残毒灭杀干净,却比以前跃进了一大步。

人多力量大,丁智满身肿胀黑的伤口悉数被如法炮制的处理了一遍,抹上消炎的膏泥,再灌入了一碗百草蕴养丸所化的水。

由经验丰富的医士搭脉后现,原本不断恶伤的伤毒似乎有了一丝被控制住的征兆,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若是放在以往,像这样程度的伤毒作,几乎十死无生,怎么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其他伤者恐怕会恢复的更快。

接下来不必李小白吩咐,伤患营的医士们便自性的一个带数个,将刚学到的消毒与缝合医术推广开来,越来越多的负伤军士享受到了这种极具针对性的治疗方式。

伤患营内不仅遍地污秽得到了清理,还洒上了石灰与石灰水,到处点着刘管事额外买来的干制艾草绳,弥漫的艾草焚香驱散了各种异味及恶臭,甚至连带着负伤军士们的呻吟与哀嚎都减少了许多。

对于这种改变,医士们表示十分欣喜,以往的伤患营几乎与猪圈没什么分别,现在的干净整洁有序才是应有的模样。

-

“小郎!你把珍贵的丹药给那些凡人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异士营的瞎老带着鸣山道长,大觉禅师和阴举人三人寻到了伤患营,头一句话就像在兴师问罪。

伤患营的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百草蕴养丸的草木余香。

四位术士一到来,伤患营内的所有人,只要还能动弹的,连忙纷纷跪了下来,恭迎仙长大人的莅临。

“没错!怎么了?”

仍然在陪着丁智的李小白有些意外的望着突然到来的瞎老等人。

鸣山道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一枚丹药说不定可以救你一条性命,那些凡人死了便死了,怎能与术道修行者相比!”

修炼术道的资源一向稀缺,术士们自己都不够用,却有人暴殄天物,将如此珍贵的丹药白白浪费在低贱如蝼蚁般的凡人身上,这个先河决不能开。

“南无阿弥陀佛,凡人自有医术便足矣,何必浪费如此珍贵的术道丹药。”

大觉禅师修的是野狐禅,没有佛家正宗的悲天悯人,更何况他连自渡都勉强,哪里还有余力普渡众生。

尽管满口阿弥陀佛,立场却与鸣山道长等人毫无分别。

跪伏在地的军士与医士无不瑟瑟抖,凡人在仙长面前,生杀予夺完全身不由己,几位仙长说的没错,他们这些凡人根本没有资格享用仙丹救治,今天的造化恐怕足以让他们骄傲一辈子。

“因为我也是凡人!”

李小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隐隐有些生气,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术士对待凡人的这般态度。

其他人或许习以为常,或许早已认命,但是他却并不认同这种扭曲的普世价值。

术士是人,凡人也是人,只不过拥有了一些乎寻常的力量,就自我膨胀到不可一世,把凡人看作蝼蚁草芥,大谈仙凡有别,殊不知“凡人一怒,仙人末路”,李小郎的大哥李墨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这一点。

跪在地上的许多人十分惊讶的抬起头望过来,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位平易近人的仙长竟然会这么自称,明明是仙长,怎么可能是凡人?

凡人能够遥摇一击,杀死敌军主帅,放倒敌军大纛么?人家不是韭菜,可以随随便便任人收割。

“哈哈,别闹了,你是术士,高高在上的术士,怎么可能是蝼蚁一般的凡人!”

鸣山长道笑了起来,却忘了自己在不久前坚持认定李小白是一个冒充术士的凡人,现在却又态度截然相反的坚称对方是术士,而不是凡人。

有时候屁股决定立场,说出去的话都能够跟放屁一样,今天可以反对,明天自然可以支持。

“能多吃几两干饭,就忘了自己是谁,不仅我是凡人,你也是凡人,他,他,还有他,归根到底都是凡人,你们凭什么看不起凡人,如果没有凡人,你们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家伙统统都得吃土去吧!”

见惯了术士们这般令人生厌的嘴脸,李小白终于按捺不住爆了。

随手指处,不仅仅点了鸣山道长、大觉禅师和阴举人,连瞎老也点了进去。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为了这些凡人与整个术道作对!”

鸣山道长亮出黑色木剑法器,身上灵气波动越来越强。

在他眼里,李小白的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的异类,必须好好的教训,纠正那些错误的想法。

“小郎,术士高高在上,如蝼蚁般的凡人供奉整个术道,这是大势,不是你那可笑的同情心能够改变的。”

尽管被毫不客气的指指点点,瞎老却没有半点生气,或许他曾经见过这样的人,亦知道这样的态度最后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出于前辈对后辈的关心,他并不希望看到李小白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李小白冷笑着说道:“哼,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世上究竟是凡人多,还是术士多,谁才是大势?如果凡人尽起,术道,呵呵,它还会存在吗?”

话音刚落下,腰间云蛇纹的蜀锦钱袋口钻出一条小青蛇,直接落在了地上,随即身形变大了数十倍,成为一条巨大的青蛇盘踞在他的身后,冲着剑拔弩张的四位术士不怀好意的吞吐着蛇信。

李小白在外面杀人放火也好,无恶不作也好,都跟它没有半点关系,青蛇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护食,谁动它口粮,它就要谁的命。

自从在李小白身上偷偷占了便宜,修为再次大涨,清瑶从化形境初阶,顺畅无阻的踏入了化形境中阶,距离真丹境大妖又近了一大步。

像鸣山道长这般初识境巅峰的渣渣,它一个可以打十个,在场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老瞎子的炼神中阶而已,其他人甚至连与妖族化形境等阶的炼神境门槛都没有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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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节度府

周围跪倒在地的军士与医士们身体齐齐一颤,李小白的说话声虽然并不洪亮,却像晨钟暮鼓般重重震慑着他们的心灵,并且在心头不断回荡。

术士虽然强大,但是凡人的数量更多,千倍,万倍,甚至十万倍之,如果真能万众一心的抱成团,恐怕真会变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可怕力量。

李小白的话就像细小的种子,落入了一些人的心中,默默地生根芽,甚至成长到谁都无法预料的程度。

突然现出身形的青蛇让在场的四位术士忌惮。

鸣山道长还想喝斥,却察觉到那条青蛇散出来的气息让他忍不住一阵心悸,搞不好自己的修为还不如对方,这真是一条自己原本想像中的灵犀境小妖吗?怎么给人感觉反倒像是化形境的妖族。

恁得养着这么厉害的妖族,就不怕反噬其主?

主奴修为相差巨大,造成失控是常有的事。

“好厉害的妖奴!前日真是小瞧了!”

瞎老望着李小白身后的这条硕大青蛇,隐隐觉得对方的修为境界似乎与自己不相上下,脸上浮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讶色。

再看李小白,依旧灵气皆无,与凡人一般无二,连自己这个炼神中阶的术道修为都看不透对方的真正境界,这般隐匿修为的手段,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却没有人想过,他们看到的原本就是真相。

奴家本来就很厉害,青蛇的碎金色双瞳隐隐带上了几分傲娇。

然而李小白自始至终都没有往身后看一眼,他根本没有想过狐假虎威,借助于清瑶的威势与眼前这四位术士对峙。

他愤怒于仙凡歧视不仅存在于术士之间,甚至连许多凡人都认为理所当然。

明明艳阳高照,伤患营内的空气却莫名骤降了数度,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触即的寒意。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既然老夫将百草蕴养丸送给他,怎么处置就是他的事!小郎,你好自为之!”

瞎老忽然开口,打破了对峙的凝重紧张气氛,拄着湘妃竹杖,转身一步步离去。

笃笃笃笃……

竹杖敲击着地面,渐行渐远。

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军士与医士顿感身上压力一松,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

“哼!你好自为之!”

从一开始就与李小白不对付的鸣山道长虚张声势的扔下一句狠话,收起法器木剑,大踏步追赶瞎老的背影。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又是何必呢!”

大觉禅师与李小白没有任何恩怨,捻着佛珠摇了摇头,相继离去。

阴举人深深看了李小白一眼,说道:“这世间原本就是弱肉强食,你若把自己当作凡人,美酒佳人怎么可能投怀送抱,你太年轻了。”

这位拥有举人功名的术士头一次与李小白说这么多话,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图样图森破的意味。

“走好!不送!”

李小白风清云淡的笑了笑,拱了拱手,他知道自己与其他术士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关系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别人怎么看,关自己卵事

男儿立足于天下,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既然不是为他人而活,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李公子,李仙长!您这样……”

一位伤患营的医士带一脸忧色走过来,觉得李小白为了维护他们这些凡人的尊严与其他仙长针锋相对实属不智。

“无妨!什么狗屁仙人,顶多会点儿法术,归根到底还是凡人,挨了刀照样得死,又不是真的长生不老。”

李小白漫不在乎的摇了摇头,他才不会相信仙凡有别这种说法。

正相反,那些术士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反而令他十分讨厌,这份情绪或许与大郎李墨招来仙门寻仇有关。

“小的,谢过仙长救命之恩!”

医家向来是医者父母心,这位医士与其他医士齐齐苦笑着一揖到地。

这位仙长还真是异类,好在再怎么与众不同,也总归是个心善的,赐下的仙水与新奇施救方法自此能够挽回不少性命。

在术士这个高大上的圈子里,拳头硬的就是老大这个规则照样通用,李小白挑衅仙凡有别这个普世价值不啻于捅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引来千雉军异士营的术士们气势汹汹地欲要教育这个浑小子应该循规蹈矩,回归正道,莫要逾越雷池半步。

然而李小白前日在战场上的表现,还有他身旁那条修为境界骇人的青蛇妖却让瞎老等人忌惮不己,教育的资格却由拳头说了算,在拳头软硬吃不准的情况下,前来兴师问罪的四位术士只能铩羽而归。

百草蕴养丸化水,切腐缝合术与烈酒,蜂胶等消毒消炎手段多管齐下,再加上正值青壮,生命力旺盛,伤毒作的丁智被硬生生从死亡线边缘拉了回来。

其他受到恩泽的众多军士伤势相继得到了极大的改观,死亡率大大降低,不仅仅是那些受伤军士和伤患营医士,连千雉军上下所有军士眼中,这位姓李的仙长所做所为等若于万家生佛。

无论是谁,都无法保证自己在下一场战斗中不负伤,更无法保证会不会伤毒作,能够治愈伤毒的治疗术不啻于给予了所有人第二条性命,其意义丝毫不下于在万军之中击杀敌帅,扭转整个战局的大功。

然而李小白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淡定如常,甚至是不以为意,丝毫没有任何居功自傲,这般“谦恭”的态度更是博得了绝大多数人的好感。

两下一比较,异士营的术士们渐渐感受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莫名压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缠绕在除了沉浸于算术世界里的夜泣外另四位术士心头。

当老丁满身伤口不再肿胀淤脓,高烧也渐渐消退后,在伤患营待了三天的李小白终于得空乘上刘管事安排的马车,带着一份简要的地图,在所有人崇敬的目光下,由一伙骑兵护送着,前往封狼道节度府所在的坎儿井。

一方面接受节度使大人的问询,另一方面确认当日战场上那位银甲女将的身份。

五日后,李小白一行赶到了坎儿井。

刚刚对这座空气中弥漫着烟火与钢铁气息,隐隐有了几分小工业镇色彩的军镇生出一丝好奇,李小白却并没有太多好奇与感慨,便第一次踏入了大武朝北境诸道之一,整个封狼道的军民两政中枢所在,由青石高墙围住的节度府。

殊不知当他在打量这座节度府的同时,职守府内的亲卫同样也在打量着他,想要看清楚这位在万军之中取敌主帅性命的术士究竟是一个什么模样。

然而在对方身上却看不到半点儿原本预想中的仙风道骨,反而就像一位谦恭有礼,温和儒雅的书生。

经过通报后,李小白见到了封狼道的最高长官,大武朝货真价实的封疆大吏,官拜二品骁勇将军的节度使林冕。

或许是保养得当的关系,尽管已过知天命之年,须依然乌黑油亮,五十多岁的节度使大人看上去仍然像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

“你就是李小白,李小郎?”

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封狼道节度使林冕的语气带着不怒自威的意味,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立下大功的年轻术士。

千雉军伤患营内生的一些事情,他早已有所耳闻。

闻名不如见面,当亲眼看到本人时,林冕这才确信对方是一个十分内敛低调的年轻人。

若非知道对方是一位能够在万军之中取敌酋性命的术士,恐怕多半会把他当作一个人畜无害的翩翩书生,倒是生的白白净净,难怪有人念念不忘。

“在下正是李小白!”

李小郎毫无身为“术士”的自觉性与高高在上的骄傲,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听说你来自于西延镇?”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非但没有直入主题,问询当日在战场上的经过,反而提起了不相干的话题。

“在下正是西延镇李家的人。”

由于李小白的刻意维护自家声誉的缘故,使遭了匪灾而破落的李家似乎又有可能恢复往昔的狗大户。

若是有一位术士坐镇,足以让任何一个家族在当地成为说一不二的土霸王,只要不谋逆,就连本地县尊大人也得看这户土豪的脸色行事。

西延镇上的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李家大郎寻仙无果,反而惹来灾祸,落得生死不知,一大家子死的死,散的散,平日里荒唐纨绔的小郎却出人意料的成为了仙人,眼见着败落下去的李家反而又再次出现崛起达的兆头。

林冕笑意盈盈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是你了,那么,小郎你可认得白樱儿?”

“樱儿?”李小白呼吸当即一滞,立刻无可自制的激动起来,不顾有些失礼的走近几步,急切地追问道:“大人,请告诉我,樱儿在哪里?”

节堂内的亲卫们想要将过于接近节度使大人的仙长隔开,却见林冕朝着他们摇了摇头。

“樱儿,你不是见过了吗?”

-

第51节-让功

确认了李小白正是自家侄女口中那位念念不忘的小郎,林冕的态度立刻生了变化,再看向这位年轻的术士,就像在看自家子侄一般。

见过?李小白先是疑惑,脑海中却随即闪过一道亮光,失声道:“难道说?是她!”

“没错!正是樱儿!”

林冕颌微笑,这个年轻人总算不笨。

“错过了,当真错过了!”

李小白满心懊悔,如果自己再果断一些,声音再大些,不陷入昏迷,恐怕早就找到白樱儿并且问到武家小娘的下落。

自行代入为对方长辈身份的林冕十分欣慰地说道:“看来樱儿并没有看错人!”

李小白再次拱手道:“林大人,请告诉在下,樱儿现在何处?在下要见她!”

“嗯?不要叫大人,和樱儿一样叫我伯父吧!”

林冕故意板起了脸,纠正李小白的称谓错误。

在此之前,他也没有想到,这位身手骁勇的侄女一直挂在嘴边的李家小郎竟然就在自己手下的折冲府边军里,而且还是一位术士。

两人既然如此登对,若是能够成就好事,岂不快哉!

“啊?”

怎么就成了亲戚呢?李小白一脸茫然,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道:“见过伯父!”

他当然猜不到这位便宜伯父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哎!这就对了!”

对李小白的热情完全是出自于爱屋及乌,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术士身份,更多的是因为白樱儿的父亲白霜是与自己换过贴的过命兄弟,林冕语气一转,有些遗憾地说道:“小郎,你来晚了一步,樱儿进京了!”

“什么?”

李小白目瞪口呆,辛辛苦苦赶到坎儿井,从节度使伯父那里听到樱儿的消息,却没想到自己依然还是迟了一步。

脸色当即黯淡了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希望还是落了空。

“莫担心,樱儿有自己的前程,你们迟早会再碰面的,男儿志在四方,不应急于一时,话说回来,樱儿巾帼不让须眉,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节度使林冕捋着胡须,满意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李家小郎,年轻,相貌堂堂,良家子,更重要的是,还是一位术士,与樱儿正是良配。

即使反应再迟钝的人,这会儿也该听出节度使大人话语中的特殊意味。

李小白微微一楞,苦笑着说道:“是!”

只要自己敢从牙缝里迸出半个不字,下一刻绝逼会被吊打三百回合。

“孺子可教尔!”小白同学的识相让林冕欣慰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小郎,与你商量个事!”

“林伯父请讲!”

李小白将自己真正当作对方的子侄辈,从善如流的进入了角色。

“击杀戎人主帅的功劳,我希望你能分润一些给樱儿,此次入京,她正好可以用的上,而丁校尉的功劳,伯父不会忘记,先升他为果毅都尉,日后依次擢升,你尽管放心。”

林冕拿出一封信,递到李小白面前。

杀翻近百骑冲城骑与击杀敌军主帅相比,战功份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为白樱儿多攒些入京的资历与砝码,他原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毕竟夺人功劳在军中相当犯忌讳,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多想了。

至少老丁的升赏是分毫不少,等于上了升官捷径,要不了多少时日,连升三级的赏格就能够完全兑现。

李小白疑惑的接过信件展开一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重新原样折好递了回去。

既然与白樱儿有关系,他并不介意与她分享这场大功,甚至自己仅占次要功劳。

“长辈所愿,小侄无不奉命!”

信上写的是林冕的先斩后奏,现如今便成了开诚布公。

在春秋笔法描述下,白樱儿率领荡寇军两千骑兵,千雉军一千骑兵与异士营术士李小白,甘冒奇险,决死冲击风玄国大军主阵,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后,在百步开外全力投掷骑枪,成功击杀戎人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同时击倒中军大纛,使得戎人士气大落,最终一败涂地。

原本是一场意外频出的乱战,在信中却成了有勇有谋,可歌可泣的壮烈之举。

李小白总不能说,当初擅自带着一千骑兵不知死活的冲到战场中央,结果瞎猫碰死耗子般意外把敌军主帅给干掉了,归根到底的缘由只不过是为了打量妹子一眼,戏文里编的烽火戏诸侯这个段子恐怕也就这样了吧?

坦白从宽虽然不会把牢底坐穿,却绝对会把小屁股打开花,节度使伯父的这份请功函在无意间替他抹平了一些隐患。

至于真相,戎人主帅到底是被剑光干掉的,还是被骑枪穿了个透心凉,他这个当事人都不说什么,旁人更没有资格妄言,两方一串供,这份完美无缺的请功函就变得天衣无缝。

“好,好,好孩子!”

林冕笑着收好这份请功函,却又拿出第二封信件,笑眯眯的递了过来,说道:“既然贤侄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任何人都拿不去。”

李小白疑惑的再次展信一看,依旧是一份请功函,只不过这一次却是为他一个人请功,没有人分润。

飞快的扫了一眼,他将目光收回,惊讶的望向林冕,道:“林伯父,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如此隆重的请功。”

在他看来,消毒消炎与伤口缝合这种小手段根本不值一提,哪里比得上在万军之中取敌主帅性命更加威风些。

“休要小瞧这等神乎奇技的医术,它不仅可以活人无数,士卒上阵再无后顾之忧,我大武朝几乎平空获得一大批悍勇之士,嘿嘿,击杀敌军主帅只是一时之功,而这等医术却是延泽无穷,若非樱儿不通医术,我岂会将这等功劳白白便宜于你!”

林冕仿佛恨铁不成钢般夺回了李小白手中的第二份请功函,这份书函原本是作为夺功的补偿,现在完全成为了理所当然。

“一切由伯父作主!”

想到与白樱儿的关系,李小白倒也不用担心对方会害自己,总归是一份好意。

“好!伯父定不会让你吃亏!”

林冕完全将李小白当作自己人来看,就差拍着胸脯打包票。

看到李小白谦恭知礼的模样,他越喜欢,心中当即有了新的计较。

“多谢伯父!”

李小白也没有想到,被叫到军镇坎儿井的节度府问话,竟会是这般离奇的境遇。

非但没有顶头上司的刁难和质疑,反而白捡了一个节度使的伯父,依照两人之间的关系,整个封狼道岂不成为了他的后花园?!

“嗯!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我会在节度府给你安排一个位置,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喊过亲卫,林冕将两封请功函封漆加印,当着李小白的面,用三百里加急寄送了出去。

与其他各支折冲府边军相比,节度府地位然,哪怕只是一个寻常亲卫,各军主将见了也依然得客客气气的,可以说这位节度使伯父给李小白安排了一条青云径,再加上两封请功函内的功劳,足以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啊!谢过伯父,不过……”

剧本与自己原来想像的不太一样,李小白没想到这位便宜伯父竟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然而他又很快想到了老丁,有些不舍地继续说道:“小侄还是想留在千雉军。”

“留在千雉军?小郞,那里有什么好待的,你可不要犯糊涂!”

林冕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已经不仅仅是把李小白当作白樱儿的心上人,而是真的很欣赏他。

“因为那里有我的兄弟!”

李小白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浑身散出一种温润如玉,谦恭正直的翩翩君子气质。

“苟富贵,无相忘!好!好!好!”

林冕先是一怔,随即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抚掌连续说了三次好。

他也是行伍出身,自然知道“兄弟”二字背后代表的份量,李小白不仅没有当场答应,反而直接拒绝,更让他欣赏不已。

“小侄惭愧!”

有些捉摸不到对方的想法,李小白以退为进的率先承认错误,不过让他松口是没可能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李小白也不例外,让他丢下原来的兄弟,拍拍屁股兴高彩烈的升官财。

抱歉,实在做不到!

先就连心里那道名为良知的坎就过不云。

“无妨,不骄不躁,重情重义,小郎,即使没有樱儿这层关系,我也依然会看好你,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回去吧!不过作为伯父,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只要我能够办得到。”

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林冕心中越的满意了,家里若是有及笲的女儿,一定不会放过他。

“多谢伯父!”

李小白真心实意的一揖到地,他十分清楚一位节度使大人的承诺有多么难能可贵,即便是豪门大族,也休想让一位封疆大吏给予一个承诺。

“回去之前,记得先去节度府的皇库挑两样东西再走,这是封狼道节度府的赏赐,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千万不要错过了!”

林冕冲着李小白眨了眨眼睛。

大武朝任何一道的节度使皇库内存放着日积月累搜集到的各种奇珍异宝,由于是公产,即使是历任节度使大人也不能随意取用。

非大功不可启,这是皇库一成不变的惯历。

林冕的这句话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借花献佛,若非击杀敌军主帅和消毒缝合术,他也找不到借口替李小白开启封狼道的皇库。

“谢伯父!”

在李小白看来,所谓的皇库多半是些神兵利器或者铠甲什么的,因此他的反应平平,依旧神色如常,没有半点激动的告退。

“去吧!”

林冕一颌,目送着李小白退出了节堂。

第52节-皇库

风吹竹叶,沙沙作响不绝于耳,使人很容易就能够将一颗为俗事凡务牵扰的心迅安静下来,沉浸入这片竹林特有的清宁环境。

更加令人称奇的是,这里每一根竹子并不是圆杆,反而是棱角分明的方形,因而又被称为方竹林。

随着领路的节度府亲卫,穿过曲径通幽的竹林小道,一间三层楼高的雪白黑瓦小阁出现在李小白的视线中,它恰好位于方竹林的正中央,是整个节度府内最为清静的所在,即使是叮叮当当的铁匠作坊锤击声也无法穿过竹林传到这里来,仿佛是军镇坎儿井最难能可贵的净土,将一切铁、血、火等杀戮隔绝在外。

这座三层精致小阁的底层屋檐下挂着一块黑色牌匾,上书“封狼道皇库”这五个充满金戈铁马气息的苍劲大字。

设立于各道的皇库是替皇家搜集各种宝物与术道资材的常备中转库房,由各道节度府负责保护。

节度使拥有一定的支配权,但是无大功不得开启,。

再加上皇库由可靠的皇室供奉亲自镇守,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这些封疆大吏们的监守自盗。

皇帝借助于皇库这个渠道充实内帑,可以越过朝堂,不动用国库,干些自己想干的事情,或者拉拢术道修士为己所用,作为掌控朝堂和整个帝国的另一支专属力量,维护皇室的统治力。

“李公子,小的就只能带您到这儿!”

那名节度府亲卫停在小阁的石阶下,垂手站在一旁。

“凭着这两块木牌就能进去,对吗?”

李小白抬起手,两枚黄灿灿,带着清晰木纹的巴掌般大小木牌正握在掌心,牌面上刻着“赏功令”三个字,背后是封狼道节度府的官玺缩印。

“是的!”亲卫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小的会在这儿等您。”

“知道了!”

李小白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座小阁,便拾级而上。

刚踏上外表粗糙的青石台阶第一步,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剑吟。

铿!~~~

有古怪!李小白微微皱起眉头,在剑吟响起的前一刹,他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却随着剑吟响起而烟消云散。

时至今日,李小白已经摸到了心中那朵神秘莲苞的一些奥妙,任何法术只要一落到他身上,立刻就会被莲苞出的剑吟驱散。

这种自性的保护并非可以让他高枕无忧,若是陷阱或具有物理打击效果的法术,剑吟就会变得鸡肋一般,毫无用处。

他到底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若是从高处跌落,毫无意外的会摔成一块肉泥。

耳际触了剑鸣,意味着这条短短数级,通往三层小阁的台阶上多半布置了什么法术,作为对登阶者的考验。

脸上浮现出微微一笑,李小白毫不犹豫的踏出了第二步。

铿!~~~

胸有成莲,自当清风拂面,举手投足犹如闲庭信步。

第三步!

铿!~~~

正如李小白所料,每一阶都暗置了法术,而且一阶更比一阶强大,虽然不具备杀伤力,但是修为不足者当知难而退。

心中剑吟犹如一柄锋锐无双的利剑,轻而易举的斩开阻挡在前方的盘丝大阵,倏忽间阵开路现,却片丝不沾刃身。

当李小白毫无阻碍的踏出第四步时,小阁内似有人惊诧的咦了一声,仿佛在奇怪身上丝毫没有半点灵气的凡人竟然能够毫无阻碍的踏上台阶并且连进四步,放在以往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铿!铿!铿!

……

剑吟连续十数声,李小白终于踏上了台阶顶端,再往前时,耳边剑吟不再响起,意味着他已经闯过了这一关。

几步来到紧闭的阁门前,他刚要抬手轻叩,却听到吱呀一声,雅致的雕花木门左右一分,当着他的面自行开启。

“请进!”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李小白耳中,使他不由自主的跨过门槛,走入这座小阁内。

人刚走进去,开启的阁门复又合拢。

李小白微微眯起眼睛,看清楚了门内的环境,阁内并不像站在门外时感觉的那么黑暗,十数盏油灯交辉相映,照亮了大部分空间。

皇库小阁一楼拥有完全找不到半点拼接痕迹,宛若一体的淡黄色平整地面,仿佛直接由水泥整个儿浇筑出来的一般,表面被精心打磨并辅以蜡质,隐隐散出油润若脂的光泽,看上去就像整整一大块水磨抛光花岗岩或大理石。

抽了抽鼻子,情不自禁的轻轻一嗅,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蜂蜜香,这片地砖所用的蜡质并非石蜡或其他蜡质,而是用了蜂蜡,因此空气还残留着些许蜂蜜香气。

“拿来!”

李小白循声望去,看到一位黑袍老者盘腿坐在这层小阁的正中央,一道淡淡的光柱从阁顶投了下来,恰好将他与身周三尺范围内照亮。

借着从天而降的天光与周围的灯火,老者身下的淡黄色地面布满奇异的纹理和线条,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法阵,他正处于最核心所在。

“是这两个么?”

李小白摊开右手,两块纹理清晰的木牌静静地躺在掌心。

一枚木牌代表着一件大功,只能领取皇库内的一样东西,两枚木牌则可以领取两样,童叟无欺。

“两块?”

黑袍老者抬手一招,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抓着李小白掌上的两块木牌平空飞入他的手中。

掌纹抚过木质,灵气缭绕,片刻之间便鉴证了真伪。

深邃的目光有如实质般望来,上下打量着这个不着痕迹的踏上台阶,来到阁内的年轻人。

“你立了两件大功?”

按照职责,他本不应该询问李小白到底立了什么样的功劳,竟能获得两枚珍贵的赏功令,却十分好奇对方身上分明一丝灵气皆无,却能够毫无阻碍地闯过暗布于阁门外阶梯下的法阵,因而对两枚赏功令背后的故事产生了一些兴趣。

“呵呵,无他,杀人,救人!仅此而已!”

李小白笑了笑,他从来都不是高调之人,用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言语讲述了一下自己的功劳。

“杀何人?救何人?”

黑袍老者却越有兴趣,竟欲打破沙锅问到底。

李小白淡然地说道:“杀戎人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献消毒缝合术专治伤毒,救我大武将士,老人家可曾满意?”

对方应是术士无疑,但无论修为强弱与否,术士们那种看待凡人如蝼蚁草芥的态度令他耿耿于怀,自然也没有多少心情与对方多费唇舌。

万军之中击杀敌主帅,当得一枚赏功令,伤毒作曾坏了无数悍勇之士的性命,若是能够得治,嘶……老者心底依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哪怕只是寻常医术,但是传播开来,恐怕福泽无穷尽矣!

若能见效,莫说一块赏功令,哪怕十块都当得。

“满意!相当满意!”

黑袍老者似乎十分欣赏李小白立下的功劳,他缓缓站起,向李小白招了招手,又道:“你且过来!”

李小白依言走了过去。

“站好,莫慌!”

黑袍老者一甩衣袖,地面上的纹理与线条骤然一亮,紧接着一道将他与李小白围在中间的圆圈平空出现一条裂隙,圆圈内部的地面缓缓向下陷去。

李小白微微一失神,随即反应过来,原来这皇库的秘密并不在上面那几层里面,反而阁底的地下。

两人随即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没,除了脚下的微微震颤和些许失重感外,恍若依然站在原地未动分毫。

在黑暗中,黑袍老者往身旁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的反应未免也太镇定了些,不仅呼吸心跳如常,甚至连身子都不曾摇晃半下。

不就是电梯么?

李小白哪里知道对方心中的诧异,依旧安之若素的静候抵达目的地。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一片光明自下而上的笼罩了上来,代替了黑暗。

脚底微微一震,正圆形的“电梯”与地面严丝合缝的合拢,与此前看到的小阁一楼地面一般无二。

周围是一间石室,仅有三十余方,三面墙壁似乎由整石砌成,找不到一丝隙缝,另一面墙上有两扇造型简单的红漆木门,就像寻常人家的堂屋主门,既没有镶金嵌银,也没有诡异玄向的法阵图案,只是一道简简单单,完全偏向实用性的木门而已。

若非亲身体验,恐怕难以猜到这里还会有如此精密的机关所在。

仰头向上望去,只看到阁顶投下天光映亮的小小白点,不知道这里距离地面有多少米。

“咳嗯!请随我来!”

就在李小白打量这间暗置机关的石室时,黑袍老者已经来到了圈外,故作提醒般清咳了一声。

“好!”

李小白当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跟着黑袍老者来到石室的木门前。

他前脚刚离开,承载两人下沉到这间石室的圆形地面再次升了起来,下方竟然是一根高不知多少丈的淡黄色石柱,转眼间将室顶的圆洞堵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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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取宝

原来这部“电梯”竟然是一根石柱,小白同学当即恍然大悟,也许采用了液压又或是其他方式,使这根顶端能够载人的粗长石柱升降,别看机关设计简单,但是地面上的人想要强行冲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吱呀!门扉轻开的声音将李小白的视线拉了回来,正看到黑袍老者将从他手上取得木牌嵌在门框的凹槽上。

凹槽一共有十二个,两枚赏功令只填满了其中的六分之一。

“两件,不可多拿!否则……”

来到这座深藏于地下的石室后,黑袍老者重新恢复了惜字如金,却依然还是提心了一句莫要贪心。

“明白!”

李小白拱手一揖,便径自踏入门内。

木门内是一间更大的石室,约摸千余平方,中间还有数根粗壮的石柱作为支撑,顶部嵌有多枚光的晶石,将整间石室照得有如白昼,纤毫毕现。

无论是地面,石柱和穹顶,与皇库小阁一楼的地面一般无二,都是淡黄色,没有一丝缝隙,经过精心打磨,就像在一块巨大无比的岩石内部挖凿出来,宛若一个整体。

不过这片空间显得有些空旷,角落里摆着一些盆栽植物,用以维持这片封闭环境的空气循环。

正中央放着寥寥二十座高矮不一的货架,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密封容器,还有隐约可见的法术结界,禁制着一些珍奇的鲜活物,将灵气封得死死的,一丝不得泄漏。

排列整齐的货架旁边摆着十数张硕大的桌台,依旧摆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黑黢黢的石头,有晶莹剔透的晶体,妖族的爪牙骨骼皮毛。

所有的货架与桌台只不过占了整间石室的五十分之一,收藏并不丰裕。

封狼道作为大武朝边境一隅,地域大多贫瘠荒凉,收入皇库内的珍奇数量并不多,摆放于货架与桌台上的大部分都是天生地养的奇物,现成的术道法器与丹药却寥寥无几。

“嘶!宝贝,好多宝贝,奴家全部要!”

李小白腰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里钻出一条小青蛇,迫不及待的跳到地上,贪婪的打量着这些货架与桌台。

它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摆在这里的大多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吐着蛇信,蠢蠢欲动。

站在门外的黑袍老者眉毛微微一扬,他早已察觉到李小白腰间的口袋里隐隐散逸出些许妖气,或许是藏着妖物,却没想到是一条青蛇妖。

驯养妖奴在术道修行者之中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除了稍稍有些惊讶外,黑袍老者便恢复了平静无波。

“只许拿两件!”

李小白蹲下身子,在兴奋莫名的青蛇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

“要不咱们打杀了那人,把这里的宝贝统统都抢走!”

青蛇吐着蛇信,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守在门外的那位黑袍老者。

通过对方不经意间散出来的气势上来看,修为境界似乎比它还要高上一线,若是有公子的剑光相助,这笔买卖绝对能够做得。

“不许胡来!”

李小白照例给这条胆大妄为,准确的说应该是野性难驯的青蛇吃了一记爆栗。

“好多宝贝!有好多宝贝!难道你不想要吗?”

清瑶不甘心的嚷嚷起来,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话是否被门外的黑袍老者听到。

除非一人一妖联手,单独她一个恐怕还不是那个拥有炼神中阶修为的人族术士对手。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而不行,反受其殃;贪心不足,反受其祸。”

李小白以一介凡人之躯对一个化形境的妖族完成了亘古未有的三连击ko。

“天,天什么取?”

青蛇一脸懵逼,李小白的话让它有一种不明觉厉的高深莫测,单个字拆开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凑在一起又立刻不懂了。

“让你多读书,你总是偷懒睡觉!”

李小白这句话一点儿也没说错,明明爱装作文艺女青年,可是一进入人族国度后,这条青蛇妖便躲在钱袋里呼呼大睡(炼化蕴含帝流浆的鲜血),恐怕学识还不及异士营里那个喜读小黄文的阴举人。

正当他准备四连击的时候,清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扭蛇躯躲了开来,缠上附近的货架。

“奴家也要一件!”

鼓动李小白无果,清瑶只好收起贪婪的小心思,跟他讨价还价。

“那就一人一件,嗯,一妖也一件!”

李小白竖起一根食指,大度的与清瑶分享这次机会,反正他也什么都不懂,就当是白捡的,有和没有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看着一人一妖达成协议,黑袍老者嘴角轻提,这位年轻公子收服的妖族恐怕还需要多多调教。

至于两者之间的真正关系,恐怕老者无论如何都猜不到。

青蛇在货架上飞窜,逐一打量着上面的东西。

当初曾经在昆仑妖域给大妖当马崽,哪里见过这么多奇珍异宝,现如今有机会能够任选一件,令她怎么不会见猎欣喜。

“五百年的黄精,还是新鲜的,若是吃了,足以强健体质,修炼事半功倍。”

“甲子丹?竟然有十颗,每颗可以加修炼一年,至少有两倍的效率,一年苦修抵得上两年!”

“还有静灵果,连妖域里面都难得一见,我妖族也可以用,淬炼妖气的效果甚至比帝流浆还要好!”

“好大的一颗风魂石,正适合奴家炼制一件法器。”

兴奋不已的清瑶在货架上乱窜,每当看到令自己心动的好东西,总会大惊小怪的尖叫起来,这会儿正现了一块棱角分明,如拳头般大小的浮白色半透明石头,立刻扑上去死死缠着不放。

旋即它的目光又被某物吸引住,吞吐着蛇信,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那是,那是,蛟……蛟鳞?”

在一方木盘内,赫然盛放着一片银白色,泛着金属光泽的鳞片。

这片银鳞约有蒲扇般大小,厚约寸许,隐隐散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水泽气息。

蛟,头生独角的异种,又称小龙,伪龙,甫一出生就会拥有化形境的实力,哪怕不刻意修炼,成年后自然而然就会成为真丹境大妖。

随着修为不断增长,渐渐进化出四肢,直到在某一天触动天地规则,要么通过考验,更进一步成就真正的龙躯,或者在重重灾劫中灰飞烟灭。

作为最接近龙族的鳞类异种,自然而然的带有一丝驳杂稀薄的龙气,哪怕只是一枚寻常鳞片,但是对于更低一级的蛇类来说,不啻于充满了致命诱惑。

清瑶当即毫不犹豫地舍了身下的风魂石,直接朝着数步开外的货架扑来,毫不客气的盘踞在木盘内的银鳞上,浑身妖气缭绕,试图现场就炼化这枚罕见的蛟鳞。

蛇鳞紧贴着蛟鳞,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鳞片中蕴含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气。

“我的,我的!”

跟着李小白进入人族国度后,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收获,当真是美得紧!美得紧!

听到妖女的声音,正在货架与桌台旁不断巡视的李小白无奈的摇了摇头,蛇性本贪,他甚至能够想像的到,这妖女的蛇躯上就差写着“我本贪婪”这四个字。

木门外的黑袍老者倒是心头微微一动,这小蛇妖还真有几分眼光,除了皇库内另外秘藏的几样珍奇外,这片蛟鳞却是石室内最珍贵的几件宝物之一。

李小白没有清瑶那般辨识宝物的能耐,他也只是为了看个新鲜,临走之际,随手从桌台上抱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便带着清瑶死缠着不放的蛟鳞走了出来。

一人一妖,一石一鳞,倒是没有多拿。

刚踏出木门之际,嵌在门框上的两枚赏功令微微一亮,随即黯淡了下去。

这道看似普通的木门实则暗藏杀机,李小白与清瑶若是守规矩倒也罢了,什么事情都不会生。

若是因为贪心而偷偷多拿一件两件,立刻就会引前后一大一小两间石室内所布置法阵的联合轰杀,哪怕是人族凝胎境与妖族真丹境之上的全真境术士与破劫境妖物也未必能够保证自己安然无恙。

在某种程度上,大武朝各道的皇库同样可以作为皇室成员自保的最后藏身堡垒。

“公子好眼光,这块落霞石来自于天外,经虚空罡风洗炼,正适合打造飞剑,想要用好此物,需寻找一位靠谱的炼器士,莫要让欺世盗名之辈白白糟蹋了这块来之不易的材料。”

黑袍老者的目光落在李小白双手捧住的蛟鳞上,这片硕大的银鳞被当作托盘,托着那块人头般大小,通体淡紫色的落霞石,青蛇正盘在石头上,依旧贪婪地回望着木门内的各种奇珍异宝。

这块落霞石是戎人商队从戈壁荒漠中捡到的宝贝,当时天降流星,其声隆隆,入地逾丈,灼热而不可近人。

无论是不是宝贝,但是从天上掉上来的总归是好东西,商队足足挖了一天,才将这块原本体积有小山般大小,经由天火罡风洗炼后只剩下这么一小坨的落霞石给了挖出来。

几经辗转,最后落入了封狼道节度府的皇库内,单论价值,已经丝毫不逊色于下面充当托盘的那片蛟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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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归营

黑袍老者的话算是一种善意的提醒,被鱼龙混杂之辈白白糟踏或浪费的珍贵材料并不在少数。

“炼器士?”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的李小白摇了摇头,说道:“在下认识一位能够打造飞剑的剑匠,正好可以用的上。”

原来这东西叫作落霞石,还可以打造飞剑?

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抱起的一块石头,竟然是可以用于打造飞剑的材料,倒真是巧了。

“剑匠?可惜,可惜!”

黑袍老者却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剑匠专为凡人打造兵器,个别技艺精湛的甚至可以打造最为粗浅的法器,但是与真正专精于炼制法器的炼器士相比,终究还是落了下乘。

不过炼器士一向稀少,有如凤毛鳞角,大多由势力强大的术道宗门供奉和保护,外人难得一见,许多没有宗门的野修散修术士寻找剑匠将就着打造一些粗浅法器,也是实属无奈。

尽管一些修为强大的术士也能够勉强炼器,但是融入法器的法阵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远不及真正的炼器士。

“多谢老人家指点!”

李小白并不清楚炼器士与剑匠的分别,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在石室内挑了一样东西而已,正如此前他所说的那样。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而不行,反受其殃。

理所当然的拿到了属于他自己那一份应得的奖励。

直通上方地面小阁的石柱再次无声无息的降了下来,李小白与黑袍老者重新站在狭小石室的中央,脚下微微一颤,石柱托着两人缓缓上升。

片刻之后,两人周围的环境已经重新变成了皇库小阁的一楼。

“既然已经拿到东西,请公子离去。”

黑袍老者一挥衣袖,紧闭的阁门再次打开,他这是在下逐客令。

“多谢老人家!”

李小白捧着东西无法作揖,便躬了一鞠。

他前脚刚踏出门,阁门就紧跟着后脚飞快合拢,仿佛迫不及待的将他赶出来一般。

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阁门,李小白一脸茫然,方才还挺客气的,怎么东西到手后这态度说变就变了呢?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蛟鳞与落霞石,也许,大概,一经出手,概不退货吧?

一想到这里,大武朝皇库的态度变化使他立刻忐忑不安起来,若是被坑,恐怕连点差评的地方都没有。

等待在台阶下的节度府亲卫对这一幕似乎早有预料,他略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李小白手中所捧之物,恭恭敬敬的在前方领路,引着李小白离开了这片方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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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满身刀创,虽然经过紧急处理,已经明显有了好转,但是他的状态依然让人牵肠挂肚,坎儿井这边事情一结束,李小白便草草拜别刚认下的便宜伯父,封狼道的封疆大吏,节度使林冕大人,带着从封狼道皇库内得到的蛟鳞与落霞石乘上马车匆匆往回赶。

照例是长途奔波,期间还遭遇了一次马匪,护卫李小白的骑兵们也不是吃素的,仅仅一个冲锋便将那三十来个正在路过的村子里肆虐的马匪杀得落花流水。

不论是作战意志,还是军械铠甲,马匪们都不可能是大武朝正规边军的对手,连续冲杀不到五个回合,那些马匪尽数人头落地,抢来的财物全数还给了落难的村民,坐骑马匹倒是成为了战利品,被兴高彩烈的骑兵们一路牵回大营。

不论是来时还是返程,坐在车厢内的李小白倒并不寂寞,有妖女可以斗斗嘴,还能读一读瞎老送给他的《摩诃钵兰经》。

然而自从入手之后,他反复翻阅了不下数十遍,却因为这册经文实在是晦涩难懂,始终不得要领,更不用说领悟其中的修炼方法,让李小白第一次体验到术道艰难,同时理解了大兄李墨寻仙十二载无果,终不得其门而入,最后黯然返家的无奈。

-

“小郎!大营好像不对!”

护送的伙长靠近了马车,用刀鞘敲了敲车厢,使昏昏欲睡的李小白一个激灵,被惊醒过来。

当日一句“我也是凡人”,瞬间拉近了李小白与千雉军上下的心,大部分军士都喜欢将这位没有任何架子的仙长亲切的称作为小郎,就像自家兄弟一般。

“怎么了?”

李小白推开车厢前方的布帘,还没得到伙长的回答,他却猛然瞪大了眼睛,望着马车前方,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片浓烟滚滚而起,再看周围,似乎距离千雉军大营已经不远。

若只是炊烟,不可能这般声势浩大。

“小郎!大营恐遭敌袭!”

伙长满脸忧色。

与风玄国三万精骑一场大战刚刚结束,封狼道诸军撤离,返回驻地舔|舐|伤口休整,留下来就地扎营的千雉军负责断后与安置无法移动的伤员,由于紧挨着作为天然边境线的戈壁荒漠,遭遇风玄国或其他不明武力的突袭可能性极大。

“镇定!全队加前进!准备战斗!”

李小白没有半点犹豫,朝着前方用力一挥手,当机立断。

一伙精锐骑兵在身侧,还有一条化形境大妖,战场就像后花园一般任由他闲庭信步,那么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伤患营里的老丁可别再出什么事才好,不然他这番心血就白费了。

“明白,小郎!”

伙长神色一变,拔出直刀朝着大营方向一指,大声道:“全队加!备战!”

其余数十名骑兵齐齐拔刀,齐声暴喝:“千雉军,前进!”

千人也罢,百人也好,十人,一人都可当得千雉之名,这便是千雉军独有的骄傲。

马车骤然加,李小白并没有缩回车厢内,而是倚着车厢前门,面色凝重的往前方大营所在望去。

距离越来越近,看得自然也越来越清楚。

大营内浓烟更加炽烈,营门外的栅栏和拒马破碎不堪,随着风声传来各种各样的叫喊,混杂在一起,令人心慌意乱。

果然是遭袭了!

李小白心头一紧。

营门大开,并没有多少千雉军军士驻守,骑兵伙长率队护送着马车很快冲进了营内,就见火光四起,刺鼻的黑烟翻滚,随处可见一些尸体。

地上的尸体不仅有千雉军军士的,也有戎人骑兵的,战斗似乎刚刚结束没多久,大营依然没有完全恢复平静,时不时可以听到兵器交击和惨叫声传来。

“来者何人!咦?”

就看到一个满身缠着白布条的汉子跨着战马,率领数百骑兵冲了过来,气势汹汹的截住这支刚刚入营的队伍,为者刚喝问了一句,表情一变,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小郞!你回来了!”

“老丁,你没事啦!”

看到丁智生龙活虎的模样,李小白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哈哈,我老丁命大,死不了!多亏了小郎,又救了我一条命回来!”

想到自己伤毒爆,原本必死无疑,却被小郎施展仙人手段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丁智便忍不住一阵激动,认下这么一个兄弟,此生无憾。

若能求活,谁愿意去死。

“我以为老丁你还得多躺几天,没想到恢复的这么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与老丁的目光对视,两人相视而笑。

“借兄弟吉言!”丁智喜笑颜开,却随即神色一变,说道:“你过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伏兵?”

“伏兵?”李小白一怔,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一路安好,并未遇到任何伏兵?”

老丁怎么好端端的提起这个,难道大营外面还有敌人?可是自己却从未看到。

当然那几个不知死活的马匪不算。

“还好,还好!”

丁智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却让李小白大惊失色。

“就在半个时辰前,八名戎人术士与三百戎人精骑突袭大营,折冲都尉大人重伤昏迷不醒,右果毅都尉曹亦当场战死,异士营也损失不小,现在看来应当是戎人的最后一击,而不是卷土重来。”

如果李小白等人在回营途中遭到截击,那么意味着戎人还犹有余力,对千雉军展开包围,营内的人恐怕凶多吉少。

李小白倒吸了一口冷气,仓惶逃窜的戎人竟然还有这样的胆量敢杀大武朝一个回马枪,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在猝不及防之下,千雉军这个闷亏吃得是结结实实,若不是几名校尉联手镇压,恐怕就要溃散了。

“老丁,你先去忙,我去异士营看看!”

李小白虽然不待见那些目中无人的术士,却还记得有一个受人之托的老实孩子。

至少夜泣这家伙不会把凡人当作蝼蚁草芥来看待,虽然心理上有点问题,但总归不是一个恶人。

“小郎,你要小心!你们几个护好小郎!”

老丁反握着直刀,向李小白一抱拳,率领着部下冲了出去,他还要继续收拢那些失去指挥的乱兵,剿杀漏网之鱼的戎人,将大营的秩序重新稳定下来。

“校尉大人放心,我等必豁出性命保护李公子周全!”

护送李小白往返军镇坎儿井的数十骑齐声回应。

李小白催促道:“走!去异士营!”

忠人之事,受人之托,夜泣的生死不能不管,若是言而无信,恐怕将会成为他的心魔。

五十骑将马车护在中央,飞快往异士营所在奔去。

异士营早已一片狼藉,显然这里是戎人术士突袭的重要目标之一。

“停车,停车!”

李小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形正在慢慢蠕动,连忙叫停驾车的军士。

车还未停稳,他便迫不及待的跳下了车,快步走过去扶起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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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战术士

“刘管事!刘管事!你怎么样?来人!快去叫医士!”

“仙,仙长,莫要叫了,小的,小的不行了!异士营的管事,到底还是要死啊!”

满脸是血的刘管事仰面朝天,茫然的眼神在看到李小白后,莫名暴出最后一丝神彩,他有气无力的笑了笑,说道:“小郎,小的能这么叫大人吗?”

“能!所有人都能叫在下小郎!”

李小白苦笑着点了点头,哪怕千雉军内大部分军士都称呼他为小郎,唯有这位刘管事等人依然称他为“仙长”,表示双方之间的身份尊卑。

还有另外一些人则称他为“李公子”,大多是军中高官和其他术士。

“小郎,仙道无情,视我等为刍狗,但还能够得到小郎平等相待,此生无,无憾……”

刘管事的生机仿佛已经到了尽头,竭力说出最后一句话,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微笑,仿佛含笑而眠。

做了异士营的管事,才切身体会到术士看待凡人的那种冷漠与高傲,就像看待牛羊鸡犬,无论是管事,还是仆役,每日不得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被仙长们随意打杀了,直到自从李小白到来后,这座冰冷的异士营才有了一丝暖意。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术道高高在上的态度,凡人毫无反抗能力,已经形成了某种惯例。

“他死了!”

紧随在身旁的骑兵伙长摇了摇头。

“找到其他仙长了,是瞎老!”

一位正在搜寻异士营的骑兵匆匆回报。

“快去!让一匹马给我!”

李小白大声喊,他嫌坐马车太碍事。

骑兵伙长连忙让手下牵来一匹战马,他翻身跨上座鞍,身形东摇西晃让人看着直担心,仿佛随时会一头栽倒下来。

直到现在,李小白都没有学会骑马,幸亏是训练有素的军马,若是民间的驽马,恐怕立刻就会把这只三脚猫的家伙给掀下来。

“走走!”

抖了抖缰绳,李小白身下的战马当即往前冲了出去。

不过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原因无他,屁股颠的生疼。

好在战马不是法拉利,不会无缘无故的乱冲乱撞,自然知道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与其说是小白同学驾驭着它,倒不如说是它载着这位无证驾驶者跟着骑兵们一路疾驰。

没一会儿功夫,李小白便在千雉军大营的北面角落里找到了瞎老。

方圆百余米范围内完全化作了一片焦土,深邃的沟壑纵横交错,到处都是坑坑洼洼,最大的坑足以埋下一头大象,还有遭到腐蚀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术士之间的大战总是轰轰烈烈,声势浩大。

当李小白赶到时,瞎老盘腿坐在地上,封住双眼的符纸不见了踪影,面色枯黄,血色尽褪,一身黑衫破破烂烂,嘴角残留有血渍,看上去状态并不怎么好。

原本长长的湘妃竹杖,现如今只剩下了一半,一端完全是焦黑色,似是遭了火给烧去了。

“瞎老!你怎么样了?”

尽管多日前双方生过争执,但到底不是生死大仇,看到瞎老这般模样,李小白跳下马来,从腰间摸出了一只玉瓶。

那只玉瓶正是存放百草蕴养丸的容器,原本三颗百草蕴养丸,一颗被清瑶吞了,另一颗化了水救了老丁,同时让整个伤患营沾了光,现如今还剩下一颗。

“小郎吗?”

听到脚步声,瞎老缓缓抬起头望来,眼皮往上一翻,露出了一双血瞳,淡淡的血雾正从瞳孔中央散逸出来,说不出的诡异。

“正是小郎!瞎老,我这里还有一颗百草蕴养丸,请先服下吧!”

李小白正欲拔出瓶塞,却见瞎老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这是我老瞎子的劫数,终究还是逃不掉的,不过……总算是等到你了。”

曾为玄机门弃徒,多多少少学过一些卜卦之术,在李小白来到异士营当晚,他忽然心血来潮,临机动九衍天术一算,竟似凶兆临身。

术道修行有如逆水行舟,与人争,与地争,与天争,更与命争,争不过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根本没有机会再入那六道轮回。

正因为如此,老瞎子才急切的给夜泣寻找“下家”,他若是能够渡此一劫,那么李小白便是备胎,渡不了,就是接盘侠。

同样是忠人之事,受人之托。

“瞎老勿要多想,好好休养!”

李小白拧动瓶塞的动作一滞,尽管感受不到瞎老体内的灵气已经油尽灯枯,却依然能够从对方的语气与话语里面听出几分死气。

瞎老忽然紧紧扯住李小白手腕,厉声道:“去,去救夜泣,你应我的,你应我的,去救他!救他!”

他抬起另一只手,努力的指着正北方,俨然将李小白当作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仿佛在印证瞎老的话,北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似有无数闪电冲向天空。

“好,瞎老,小郎这就去了。”

人无信不立,李小白也是说到做到的人,他当即站起来,退后几步,随即翻身上马,一双腿一夹,战马向前疾冲了出去。

目光往左右一扫,恰好看到附近几具戎人术士的尸体之间,阴举人正默然的注视着他,左手臂连同袖管竟不见了踪影,满身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在阴举人身侧,大觉禅师跌坐于地,双手搭膝,作五心向天状,身上光焰点点而起,片片灰烬飘升向天空,胸口处露出一个大洞,竟然直通后背,看样子似乎是坐化了。

异士营伤亡惨重,那么夜泣呢?

“驾!”

李小白大喝一声,挥动鞭子在马股上用力抽了一下。

吃痛的战马嘶鸣一声,全力奔驰起来,头一次催动坐骑全的李小白吓得死死扯住缰绳。

别看策马奔腾看上去狂拽炫酷吊炸天,当亲身体验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小郎!仙凡有别,毋要自误……”

勉强望向李小白带着骑兵们远去的身影,老瞎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千雉军大营北面当作营墙的一人多高土墙豁开了一处十多丈宽的口子,李小白没有任何迟疑,一马当先的率领骑兵们冲了过去。

刚冲出两里地,便远远看到三个身影互相交错,电光与火光交织在一起,其中一人猛然消失在原地,瞬间出现在另两人之一的身侧,双手一挥,错步而过,猝不及防的那人踉跄几步,一头栽倒在地,另外一人连滚带爬的逃向远处,似乎极为忌惮。

二打一的局面转眼间变成了一对一。

得手的定是夜泣无疑,虽然有重度被迫害妄想症,但是一身刺杀术却让人防不胜防。

“快!”

李小白又抽了身下战马一鞭。

夜泣的身影再次消失,正欲故伎重施,突然间最后那人身上电光爆涨,无数条湛蓝色电弧笼罩了方圆数丈范围内,距离他不到两步的位置,一个手执短剑的身影浑身抽搐着向后飞跌,满身电光缭绕,重重摔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就见那风玄国术士高举双手,托起一团耀眼的电光,正欲给倒在地上无法躲闪的夜泣最后一击。

糟糕!李小白心头一紧,毫不迟疑的抬起右手,心中莲苞上已经绽放的第一片花瓣灵光充盈。

剑指成形!

一束淡白色光芒激射而出,在空气中残留下一道长长的残影。

“曦和!”

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空,熟悉的虚脱与疲备袭来,李小白险些一头从马背上栽下去。

风玄国术士凝聚起体内最后的灵气,正欲动,听到远处马蹄声传来,正看到为一人正手指向自己,心中一个激灵,连忙退后一步。

前脚刚退,一束令他背后汗毛直炸的致命光束从身前擦边而过,手中尚未成形的电光脱手而出,砸在满脸极度恐惧,却浑身麻痹,动弹不得的夜泣身侧一丈开外,骤然爆开。

些许电光抽打在夜泣身上,浑身肌肉越激烈的抽搐起来,连带着这个死死追击风玄国术士的年轻人出非人一般的惨叫起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射失了!

李小白脸色大变,第二片莲瓣仍未完全绽放,他也仅仅只有一击之力。

“曦和!”剑光虽然杀伤力乎想像,但是如果未能命中目标,依旧是然并卵。

“清瑶!上!”

随着他一声大喊,腰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口窜出一条青蛇,电射般扑向前方,转眼间变成一条三四丈长的大蛇冲到风玄国术士面前。

与其让李小白揪着尾巴毫无面子的丢出去,倒不如从善如流的主动出击。

有理想,有实力,有野心的美妖娘跟起蛮来的二楞子实在是没什么道理可讲。

鲜红的蛇信轻吐,一阵狂风大作,笼罩向猝不及防的风玄国术士,将他吹得东摇西晃,连连倒退,险些站立不稳。

“这是你们逼我的!”

在飞沙走石中传出一个决绝的怒吼。

跌跌撞撞的风玄国术士表情扭曲的吞下了一枚黑色药丸,带着淡淡腥臭气的药丸甫一入喉,便化作火辣辣的浆液流入腹中,随即一团火在胃中烧了起来,骇人的热量迅蔓延至五脏六腑与四肢百骸。

-

第56节-吃人

“啊!”

吞下不明丹药的风玄国术士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浑身皮肤呈现出不同寻常的赤红色,并且迅干裂成密布的龟裂纹,身形骤然瘦了一圈。

体内原本所剩无几的灵气剧烈翻腾涌动,以不可思议的度重新充盈起来。

不仅如此,还有渐渐满溢之势,不断涌出的灵气仿佛无穷无尽。

短短两三息的功夫,灵气的澎湃充裕感使风玄国术士无视了身体几欲撕裂的痛苦,兴奋的暴吼了一声,一片耀眼的电网向四周凶猛扩张开来,转眼间驱散了方才令他狼狈不堪的怪风。

“妖孽!本座已是炼神境修士,统统都给本座去死!”

从初识境巅峰强行提升到炼神境并非没有代价,这样的状态仅仅只能维持一刻钟。

一旦药力减退,便会灵脉枯竭,至少在半年内都无法凝聚灵气,否则浑身上下每一根肌肉就像撕裂般剧痛不已。

一个术士若是失去了灵气,恐怕寻常的军士都能轻而易举地结果其性命。

在眼下,仅剩的这一个风玄国术士若是不能在一刻钟内杀死这里的所有人,那么他将毫无反抗能力的任人宰割。

“退后!退后!”

与此同时,李小白拼尽最后力气勒住战马,与其他骑兵向远处躲避。

这是炼神境术士与化形境妖族的战斗,他们这些凡人若是离得太近,恐遭无妄之祸。

至于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夜泣,由于距离那术士和青蛇太近,以这些凡人的能力,恐怕只能爱莫能助。

“等等!我有办法!把你们的绳子给我!”

也许是猜到了李小白心中的无奈,骑兵伙长叫喊了起来,他解下挂在座鞍旁的绳索,又接过其他几名骑兵递过来的绳索,飞快的打结连在一起,在一头做出一个活结圈。

他催马移动几步,准方向,甩了几下手臂,开始抖动起来。

这是?

李小白疑惑的看着伙长的动作,直到他抛出手中的绳圈后,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要套马啊!

抛出的活结绳圈准确套住了夜泣的一只脚。

“干的好!”

李小白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其他骑兵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仙长们有仙术,凡人们也有自己的绝招。

随着拇指般粗强的绳索小心翼翼往回拉,活结一步步收紧,骑兵伙长开始慢慢的拉动夜泣的身体。

战马一步步倒退,拉动度越来越快,即便被地面上的沙石磨得生疼,依旧动弹不得的夜泣自始至终都没能叫出声来。

五步,十步,二十步……

直到拖出三十步外,一名骑兵从夜泣的身旁飞驰而过,整个人突然侧翻下马背,一脚勾住马鞍,一脚挂住马蹬,仗着艺高人胆大,做了一个极为罕见的倒挂紫金钟,双手扯住夜泣的身体,凭着腰腹之力硬生生扯上马来,而战马的度却丝毫未减,眨眼间冲出百米开外,兜了小半个圈子,迎向李小白与骑兵队长。

“李公子,幸不辱命!”

将夜泣的身体横放在马背上,也不知是太过用力,血涌上脸,还是激动的,那名骑兵满脸涨红,喘着气向李小白与骑兵伙长拱手,总算是把人给抢了回来。

“干的好!继续撤!”

李小白无力的伏在马背上,任由身下战马随着骑兵们往远处奔去,他努力扭头向身后望了一眼,却见笼罩了方圆百米范围内的飞沙走石之间电光缭绕。

风玄国术士与清瑶已经交上了手。

粗大的电弧在空气中恣意伸展,不断开叉分裂,在地面上毫无规律的蜿蜒跳跃,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即使是呼啸的狂风和抽打得人生疼的沙石也无法阻挡闪电肆无忌惮的乱窜。

“嘻!~”

一阵窃笑声忽左忽右,忽近忽远,在风玄国术士身周游移不定。

连续几个强力法术轰出却依然一无所获的风玄国术士面目狰狞的疯狂咆哮,试图找出青蛇的身影,用暴烈的电光将其轰杀至渣。

“滚出来受死,小妖!不要鬼鬼祟祟,出来一战!”

“妖孽!你是缩头乌龟变的吧!如此藏头缩尾,还当什么妖怪!当鬼好了!”

“再吃本座一招!哈哈,你已经死了吧!滚出来,本座赏你一个痛快!”

……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徒劳无功的风玄国术士越暴躁,他知道,如果不能在半刻钟内将这条青蛇妖击杀,那么接下来自己将没有能力将那些南人骑兵全部消灭干净。

一刻钟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一旦药力消失,哪怕只剩下一个凡人,也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然而被百般挑衅的青蛇却依然我行我素的继续戏耍这个风玄国人族术士,全力催动狂风卷起沙尘,不断干扰对方的视听,使他越不安。

蛇性不仅贪,还擅长隐忍,注定了不会与敌人光明正大的正面交锋,只会伺机而动,不动则已,动辄必然是迅雷不及掩耳的致命一击。

一道道粗细长短不一的电蛇激烈狂舞虽然看着吓人,但始终都摸不到清瑶的边。

“嘻嘻,你只会放电吗?这样是远远不够的!继续加油!奴家看好你哦!”

妖女俨然没有把这些乱窜的电光放在心上,她在等待,极其耐心地等着对方露出破绽,或者灵气耗尽。

察觉到对方不仅没有半点儿手忙脚乱,反而依旧游刃有余,风玄国术士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心头被一片寒意所笼罩。

哪怕仅仅只有一刻钟,这短暂的炼神境依然是货真价实的炼神境,可是为什么一个炼神境的术士却收拾不了一个小妖?

这小妖究竟是什么来头?

等等,难道不是寻常小妖?

凶猛凌厉的电光几乎将周围百步范围内肆虐了个遍,而那条青蛇似乎毫无伤,这个念头就像夜空中的闪电,在风玄国术士的心中一闪而过。

他现自己好像走入了一个误区,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你在犹豫什么?在战斗中楞可是不好的习惯哦?”

声音又一次从风玄国术士身后响起,忽然感到后腰微微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猛然一转身,却看到一个身着青衫的妙龄佳人正站在三四步开外,含笑看着自己,右手放在身后,不知在掩藏着什么。

女子?那条青蛇妖呢?

风玄国术士先是一楞,随即面无人色的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化,化形!

竟然是修得人身的化形境妖族!

可笑自己用小破灭丹暂时强行提升修为,不曾想对方居然是一只化形境的妖族,而且修为似乎比服用破灭丹后的自己还要强上几分。

而他却始终浑然不知,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临时提升的修为,量达到了炼神境,可是对灵气的掌控却依然还是初识境巅峰的水准,顶多只是暂时灵气充裕,法术的威力更大一些,更持久一些,但是与真正的炼神境术士或化形境妖族依然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

风玄国术士刚升起逃跑的念头,赫然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竟动弹不得,四肢莫名麻木僵硬,完全不听他的指挥。

这是怎么了?

他忽然想起方才后腰的诡异刺痛,终于反应过来,一时不慎,遭了那妖族的暗算。

“不能动了么?嘻嘻!奴家的黄蜂针带有五种奇毒呢!”

蛇女终于将藏在自己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正握着一支约一尺半长,黑黄相间的长刺,笑眯眯的看着空有一身充盈灵气,却无法反抗的术士。

同为化形境妖族的黄蜂妖本命毒刺落入清瑶手中,很快被炼化为一支特殊的法器。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风玄国术士栽的不冤。

“不,不,我,们,同归,于,尽!”

趁着自己还能够掌控灵气,术士选择了自己最不愿意使用的手段,满身灵气瞬间暴动起来,不断的压缩,密度越来越大。

“要自爆么?”

清瑶脸色微微一变,身上升腾起浓密的清光,转眼间恢复为本体。

根本不给对手自爆的机会,满身细密青鳞的青蛇一跃而起,张开獠牙狰狞的蛇口狠狠咬了下来。

风玄国术士猛然瞪大了眼睛,眼前的世界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啊……”

一声变了调的惨叫声从数百米开外的飞沙走石中传了出来,紧接着戛然而止。

渐渐狂风不再呼啸,漫天飞舞的沙石渐渐落了下来。

风玄国术士多半是挂了吧?李小白猜测到,以清瑶的实力,多半能够分分钟干挺对手。

李小白有气无力的说道:“走!去看看!”

事情还不算完,得回收那条小青蛇。

待一行人赶到风沙消散的地方,看到一条两尺长的青蛇盘在原地,吞吐着蛇信,风订单国术士却不见了踪影,不知死活。

除了李小白,其他人无不躲得远远的。

那可是蛇妖,比术士还要可怕几分。

“人呢?”

李小白皱起了眉头,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怎么回事?难道逃跑了?

跑之前还惨绝人寰的嚎一嗓子,完全不正常。

青蛇又在装傻充楞。

-

第57节-战利品

一定是……李小白像是猜到了什么,表情变得难看了起来。

“你又吃人!”

恐怕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解释。

这句话一出口,现场的骑兵们齐齐一颤,脸色无不煞白。

吃,吃人!这种恐惧有如感同身受。

妖怪不吃人,那还叫妖怪吗?

“哼!今天的份额没有了!”

李小白一甩袖子,本公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以后若是这么没规矩,将来还不把他自己当点心吞了?

此风不可涨!

青蛇若无其事的游过来,飞快来到战马身侧,这匹久经战阵的良驹立时吓得不敢动弹分毫,虽然懵懂灵智未开,却还是晓得危险,生怕踏中这只妖物,哪怕小小咬上一口,恐性命难保。

青蛇这才施施然弹起,缠上了李小白的胳膊,将脑袋凑到他的脸旁,故作亲热的蹭了两下,还俏皮的吐了吐蛇信,虽然没有开口说话,讨好之意显露无疑。

如此人性化的动作只有妖族才能做得出来。

血嘛还是要的!人呢,照样得吃!

清瑶才舍不得现如今的安逸日子,比在昆仑妖域苦熬要快活不知多少倍,反正她是赖定小郎了。

骑兵们眼睛瞪得溜圆,看得直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这妖怪该不会咬小郎一口吧?

驯养妖奴,没有一定的实力和勇气,恐怕与找死没什么分别。

这个没节操的玩意儿!

李小白依旧板着脸,他才不会吃这一套,抓起青蛇,毫不客气的塞进腰间钱袋里面,先关上一天小黑屋再说。

手还没来得及抽回,没想到指尖传来一阵刺痛,竟被青蛇偷咬了一口。

小白同学当场气得七窍生烟。

妖女诚可恶,咱们走着瞧!

一想到打不过对方,立刻又怂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李小白气呼呼的转过目光,望向被横放在马背上的夜泣,向把他抓上来的骑兵打了个手势,说道:“把他放地上,看看死了没有?”

生死有命,这个年轻人若是死了,他倒是省事不少,毋须再担心失信他人。

“是!”

那骑兵先跳下马背,扛着夜泣,将他慢慢放在地上,同时伸出手指在鼻间一探,回报道:“小郎,他还活着!”

妈蛋!

李小白嘴角撇了撇,这家伙真命大。

他翻身下马,走了过去,探手压在对方的脖颈处,心跳有些快,身体依然在微微颤栗,明显电击后的痉挛反应仍未完全消失,看样子被电的够呛。

“好吧!忠人之事,受人之托,唉,正好剩下一颗,勉强算是物归原主!”

说着掏出存放百草蕴养丸的玉瓶,里面原本有三颗百草蕴养丸,一颗被清瑶抢了先,一颗化了水被老丁和伤患营内的军士们润了喉咙,眼下就剩下最后一颗。

李小白倒是一点儿也没小气,直接将那颗丹药塞进了夜泣的嘴里,用骑兵伙长递过来的水袋给他灌了一口,这才重新放躺在地上。

术道丹药效果立竿见影,数息后,双眼紧闭的夜泣不再浑身颤栗,脸上多了一丝血色,用力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

“恭喜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李小白就在他旁边席地而坐,一道剑光让他体力透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敌,敌人!”

夜泣脸色微变,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不过依然没有完全恢复,手脚一软又摔倒在地。

身下的影子诡异地伸缩不定,似在第一时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放心放心!都死了!”

李小白摆了摆手,却没打算说有一个风玄国术士葬身妖口。

“死,好可怕!”

术道丹药效果立竿见影,夜泣心有余悸。

幼时被绑架留下的心理创伤给他的成长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等等,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是什么?”

李小白郑重其事的伸出一根食指。

一怔之后,夜泣试探着回答道:“一?”

“错!”

李小白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

“啊?”

不止是夜泣,连看到这一幕的骑兵们无不目瞪口呆,难道还有其他的答案?

李小白郑重其事地说道:“是食指!”

“……”

夜泣的脸上写满了“你耍我”!

“哈哈哈!”

费那么大力气把对方救回来,又搭上了一颗百草蕴养丸,不收些利息回来怎么甘心,李小白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只有在这一刻,满脸郁闷的夜泣才真真正正的像一个正常人,而不是一只逮谁咬谁的算术狗。

“多谢!”

夜泣没有生气,语气重新恢复为以往的冷漠孤僻,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哦?”李小白却听出了些许异样,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开始有人味儿了,这是个好兆头!”

在他看来,一个有人味儿的夜泣要比一个冷漠像机械的夜泣更让人放心的多。

“……”

夜泣彻底无语,自己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思维。

“伙长,有好东西!”

正在清理战场的一名骑兵在远处大喊,他刚刚对被夜泣干掉的那个风玄国术士搜了身,找到了一些令人惊喜的收获。

骑兵伙长这才意识到,他们刚刚解决掉了两个术士,当即吆喝起来:“快拿来,给小郎瞧瞧!”

活着的风玄国术士对他们来说是噩梦,死的风玄国术士却是意味着无尽财富的宝藏。

两个风玄国术士,即使其中一个已经被小郎的青蛇“妖奴”当了点心,已经没有办法搜刮,另外一个倒是还在,小郎与另外一位仙长若是随便从手指缝里漏上些许,也足以让他们沾光赚上一笔横财。

在凡人眼中,仙长们拿出来的任何一样东西都算得上是宝贝,法器,灵符和丹药等几乎是抢手货,哪怕自己用不了,也能够换来乎想像的好处。

提着从风玄国术士身上剥下来充当包袱皮的衣衫,那名骑兵飞奔过来,将自己的收获就地摊开。

一支尺许长的宽刃无柄飞剑,三只小玉瓶,一枚巴掌般大小的古朴青铜镜,几面小旗,四块拇指般大小的六棱晶体,内部似有淡淡乳白色烟霞氤氲缓缓流转,再有就是几十片金叶子和十几枚银锭。

这些东西的原本拥有者身死道消,一生积蓄尽数便宜了旁人。

“财了!”

也不知是谁情不自禁的咕哝了一声。

李小白便听到好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包括骑兵伙长在内,在场的骑兵们纷纷向他望来,希望由他来作主决定这些战利品的归属。

对于能够坐地分赃的权力,李小白却漫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你们看着办,我无所谓!”

他一不差钱,二不需要用法器,三则也没觉得丹药对自己有什么用处,更何况瞎老送给他的三颗百草蕴养丸尽数便宜了别人,就算得了这些战利品也是送人或换钱,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完,他看向夜泣,又说道:“夜泣,你觉得呢?”

毕竟这些东西是从对方干掉的术士身上扒拉下来的。

或许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夜泣的反应依然机械死板,却不像往常那么冷漠,他看了看那些激动并且充满期待的骑兵们,张口说道:“你定!”

在平日里,往往孤僻低调的他就是这般与世无争,比其他人更加无欲无求,这样的反应倒在意料之中。

“好吧!”李小白也不再去看那些东西,便对那些骑兵们说道:“你们随便拿,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他的话让骑兵们面面相觑,两位仙长什么都不要,反而让他们这群凡人随便挑?自己没听错吧?难道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许多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

骑兵队长迟疑地说道:“小郎你……”

“赶紧的!”

李小白大度的摆了摆手,他是真的不在意,而不是假装客气。

骑兵们一阵欢呼,感激的望向小郎,同时更加热切的望向地上那些东西,虽然东西不多,但是变现后的价值却足够让所有人赚得盆满钵满。

“别得意忘形了!”

骑兵伙长一声喝斥,其他人这才讪讪然安静了下来,眼中却依然掩饰不住激动之意。

他只拿走了金叶子和银锭,其他东西尽数推向李小白,尽管很想财,却始终保持着冷静和理智。

虽然金银的价值与其他东西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骑兵们并没有任何不满,毕竟那个术士是夜泣仙长干掉的,没有出半点力的他们能够分润一些银钱就已经十分心满意足。

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法器,玉瓶和不知名晶体,李小白摇头笑了笑,将那几面小旗,玉瓶和不知名晶体全部推了回去,说道:“这些你们分了吧!”面前只留下了飞剑和青铜镜,回头问问清瑶,这两样东西有什么特别的。

往返坎儿井军镇一路尽心尽责,又随他冒险追击风玄国术士,还想办法把动弹不得的夜泣拖了回来,总该得些好处。

有些惊讶的骑兵伙长想了想,最终又将四枚内含氤氲白烟的晶体恭恭敬敬的再次推回,说道:“小郎!您太客气了,这四枚灵晶,您多半还是用得到的。”

-

第58节-内乱

原来这四枚晶体叫作灵晶,名字中带着“灵”,难道跟术士修行所需的灵气有些关系?

心中虽然在猜测,李小白却依旧保持着不动声色,面色如常地说道:“那好吧!剩下的我就收下了。”

他也不再矫情,开始收起自己面前的这些战利品,顺手抓了两枚骑兵伙长口中的灵晶,塞到夜泣怀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是你的!坐地分宝,见者有份!”

“小郎你?”

夜泣反应不及,他捂着那两枚灵晶惊讶地望向李小白。

李小白笑着说道:“你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对方还是头第一次叫自己小郎,以前总是目中无人,或者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看来经历了一次真正的生死后,这个年轻术士封闭已久的心灵终于被敲开了第一条缝隙,随着时间推移,这条缝隙或许会越来越大。

夜泣的父母用心良苦的把自己孩子送到军中历练,显然还是寄托了巨大的期望,现如今终于有了一线希望,他们若是知道夜泣开始有这样的变化,定会十分欣喜。

听到李小白的话,夜泣低下头,楞楞的望着自己手中的两枚灵晶,不再言语,仿佛又一次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李小白微微一笑,没再去看夜泣,伸手捏起那支宽刃飞剑,手指刚夹住冰凉的剑刃,他的脸色微微一滞,体内仿佛平空出现了一股诡异的吸力,飞剑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股吸力生生抽了出来。

难以言状的细流一丝丝,一缕缕从冰凉刃面渗入指尖,并且顺着手掌,胳膊,直入胸腹,再猛然上冲直入脑海,这些若有若无的涓涓细流就像锋利的小刀子,在他体内一路疯狂撕扯切割,可是却又偏偏无法动弹,甚至不能叫喊出声来。

仿佛过了很久,又像是一瞬间,李小白的脸上血色尽退,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待到终于能够恢复对身体的掌控时,捏住的飞剑不知何时突然变得哑黯无光,一粒粒碎屑自剑体跌落,而且越来越多,最后整支飞剑都变成了一滩细沙。

在场的骑兵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好端端的仙家飞剑怎么就崩解成沙子了呢?完全没有人能够理解究竟生了什么事,所有人甚至没有察觉到李小白的脸色变化。

长长松了一口气,李小白打量着自己的右手,每一寸皮肤都完好无损,看不到一丝伤痕,方才刮骨裂肌之痛完全不见了踪影,仿佛只是一时幻觉,除了身后被冷汗浸透。

他迟疑的望向那枚青铜古镜,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伸出手。

这一次他所担心的异变却并没有生,似乎那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青铜镜。

李小白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掩饰了自己的尴尬,这才将最后两枚拇指大小的灵晶收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土,说道:“我们回去吧!”

虽然不明白那支飞剑为什么会在李小白手中莫名其妙的崩解成沙,在场的骑兵们却知趣的并没有多问。

骑兵伙长让手下让出一匹战马,供夜泣乘骑,一行人开始返回千雉军大营。

当他们回营的时候,升腾起滚滚浓烟的火焰已经被扑灭了大半,军士们抬着受伤的同僚送往伤患营。

得了李小白先进医术的医士们恐怕又要再一次忙碌起来,好在他们已经学会了使用勾针,丝线,羊肠线,烈酒和天然消毒材料处理大部分外伤和阻止伤毒作,否则千雉军又会出现大量伤重不治的惨剧。

受伤失去战斗力的戎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们多半会被补上几刀,尸体胡乱丢进大坑里,掩上沙土,从此肥沃这片荒瘠的土地。

李小白等人刚回到大营,出乎意料的突然被一群军士围了起来,弓箭长枪齐齐指着他们,仿佛当作敌人来看待,稍有异动就会被捅成马蜂窝。

骑兵伙长又惊又怒地望着这些军士,厉声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要造反吗?”

骑兵们无不拔出直刀,将李小白与夜泣围在当中,严阵以待。

他们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然而团团围住他们的军士们态度有些奇怪,许多人的表情似在挣扎,手中对准李小白身周那些骑兵的箭矢与枪尖微微摇晃,意味着这些军士心中的犹豫和抗拒,却又不得不维持包围圈的阵形。

“呵呵!保持阵形,否则军法从事,李公子,别来无恙否!”

正当双方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隐隐有一触即之势时,一个声音从包围圈外传了进来。

“苏队正!”

“苏尚卓!”

骑兵伙长与李小白同时分辨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前者是丁智手下的人,自然知道丁校尉与世族子弟苏尚卓之间的纠葛。

两人都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带队围住他们。

“呵呵,放下武器,否则以叛乱谋逆就地处决!”

苏尚卓站在包围圈外,打了个手势,立时冲过来数百名军士,架起了弓箭对准包围圈内的众人,准确的说,应该是李小白一人。

“姓苏的,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竟敢向自己的袍泽下手,你才是叛乱谋逆!”

李小白身旁的骑兵伙长勃然大怒,苏尚卓带人包围他们,已于执械行凶无异,如此胆大妄为的举动,分明没有把军法放在眼里。

“现在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苏尚卓摸出一张纸,当着李小白他们的面抖了抖,说道:“奉左果毅都尉卫大人的命令,怀疑你们勾结敌国,现在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则就地格杀勿论。”

随即又冷笑了一声,阴恻恻地说道:“想要连升三级?下辈子吧!”

看到生生从自己手中夺去校尉一职的丁智又即将有连升三级的大功劳,苏尚卓便无可抑制的妒火中烧,若是有机会恨不得连本带利的抢回来。

“什么?这是乱命!俞大人呢?千雉军什么时候由卫思航作主了!”

骑兵伙长又惊又怒,他不敢相信左果毅都尉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仿佛有一个天大的阴谋笼罩住了他们。

话刚说出口,骑兵伙长猛然想起此前入营时遇到丁校尉,似乎说到千雉军的军主折冲都尉俞大人重伤人事不省,右果毅都尉曹大人战死,那岂不意味着整个千雉军完全由左果毅都尉卫思航说了算。

想到这里,他遍体生寒,以左果毅都尉与苏尚卓的关系,分明是布下陷阱,设计好栽赃罪名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别费心了!戎人偷袭我军大营,曹大人为国捐躯,俞大人又昏迷不醒,现在千雉军是卫大人说了算。”

苏尚卓一脸洋洋得意,仿佛胜券在握,说完,他的目光移向李小白身后的夜泣,抱拳道:“夜仙长,惊扰了,在下稍后会向仙长赔罪,请仙长移步离开,以免误伤。”

之所以单独对待夜泣,除了对方的术士身份外,还因为对方是夜家的人,哪怕再怎么不受家族成员待见,但是这份血脉关系依然摆在那里。

夜家并不在大武朝八大世族内,人丁也不旺,却在朝堂内外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力,因为夜家一脉是君王手中的利剑,代代传承的刺杀术足以让任何人感到胆战心惊。

夜泣并没有说话,反而冷冷的看了苏尚卓一夜,根本不理不睬。

冷漠的目光看得苏尚卓背后汗毛直竖,他却不敢多言,反而恼羞成怒的冲李小白狂吠。

“姓李的,难道你想协迫夜仙长吗?夜家可不是你这等小人物能够得罪的!”

傻鸟!

李小白在心底不屑一顾的嘀咕了一句,苏尚卓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胆子,明明畏惧夜泣,却偏偏要来招惹同样拥有术士身份的他。

转过身,说道:“夜泣,你且先去,这是我与苏尚卓之间的私人恩怨,与你无关。”

李小白并没打算把夜泣拖下水。

夜泣却恍若未闻,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淡淡地说道:“不惧他,让他来,来必杀!”

声音不大,却毫不掩饰浓浓的杀机。

在他看来,宰掉一个苏尚卓,就和杀掉一只鸡犬没什么分别,苏家若是想要报复,尽管放马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无妨,我能应付。”

李小白摇了摇头,依然坚持不让夜泣参与进来。

夜泣怔怔地看着李小白,微微一皱眉,说道:“他杀不了你!”

说完一抖缰绳,策马而动,包围圈自动放开一个口子,任由他离去。

果然是变了!李小白望着对方的背影微微一笑,不然怎么会在乎别人的死活。

“哼!姓李的,你不要妄图反抗,丁智可是还在我的手里。”

苏尚卓果然有所凭恃,他这句话让李小白脸色微微一变。

丁智与李小白是过命的交情,这在千雉军内并不算什么秘密。

苏尚卓在李小白等人返回前,就先一步控制住了丁智,再以此来要挟,哪怕李小白是“术士”,也依然不得不投鼠忌器。

“真是好胆!”

李小白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59节-奢摩

“小郎!等会儿我掩护你杀出去,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这贼子手中。”

骑兵伙长对苏尚卓与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的卑劣设计恨得咬牙切齿,尽管被重兵围住,却丝毫不惧。

“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李小白摆了摆手,阻止了骑兵伙长的冲动,望着包围圈外的苏尚卓,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地说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哈哈哈,想要干什么?当然是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屡次在李小白这里跌得头破血流,自认为完全占据上风和主动权的苏尚卓似乎有一口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能够泄出来。

看到李小白没有任何反应,他再次说道:“卫大人已经替俞大人向节度府信,丁智那厮里通外国,暗中勾结风玄国术士与三百死士偷袭我千雉军大营,右果毅都尉战死,折冲都尉大人重伤不醒,卫大人临危不惧,运筹帷幄,率军反击,终于消灭所有来敌,本队正也成功击杀一名风玄国术士,因功擢升为校尉,而你,姓李的,盗窃我苏家不传秘术,竟敢私自散播缝合术与专治伤毒秘方,同时也是风玄国派来的奸细,等节度府的回函到手,便是你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哈哈哈,怎么样,你怕了吧!”

苏尚卓再一次出肆无忌惮的狂笑,就算丁智在此前与风玄国的交战中立下大功,依旧架不住勾结外敌的死罪,待人头落地,什么功劳都是过眼烟云。

抢功!赤|裸|裸|的抢功!一而再的抢功,真是无耻之尤!

在场的许多军士感同身受般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厌恶神色,然而忌惮于苏尚卓的背景和左果毅都尉的权势,只能把愤怒和厌恶压在心底。

所有人都知道,是丁校尉最先组织了反击,而不是奉所谓左果毅都尉的命令。

中军大帐遭到袭击的那一刻,卫思航在亲卫的拼死掩护下逃命都来不及,哪有功夫组织反击。

伤患营新得到的缝合术和消毒伤药从一开始就是李小白传授的,若是苏家秘术,为什么此前宁可看着军士们呜呼哀哉也不肯拿出来?

苏尚卓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与恶意,却没有察觉到围住李小白等人的那些军士们脸色越来越难看,让如此卑鄙小人夺功,简直天理难容。

可是这个世族公子身后,却有当前正执掌千雉军大权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撑腰,尽管心怀不满,这些军士却只能硬着头皮听命行事。

“原来是这样么?”

李小白脸上却出乎意料的看不到任何怒意,他举起双手,玩味的深深看了苏尚卓一眼,说道:“好吧!我束手就擒!”

“什,什么?小郎,别怕他,大不了跟他拼了!”

一旁的骑兵伙长难以置信的转头望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弃械!”

李小白笑了笑,向骑兵伙长确认般点了点头,说道:“相信我的话,尽管放心就是,呵呵,有些人不作死,就不会死!”

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他绝对不会给对方借着规矩作自己的机会,以世族少爷的能耐,玩一出黄泥巴塞裤裆的活儿绝对是驾轻就熟。

骑兵伙长楞楞地望着李小白,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将手中直刀扔到了地上。

“弃械!”

就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骑兵们纷纷将兵器扔掉。

周围的军士们一拥而上,用绳索将所有人都绑了起来。

一名军士捏着一枚黄豆般大小的黑黄色丹药,狞笑着走了过来。

“李小白,乖乖的把它吞下去,放心,这不是害人性命的毒药,只不过却会禁锢你的灵气而已。”

禁锢灵气?李小白漫不在乎的张口将那枚有些苦涩微辣的药丸吞了下去。

事实上这个苏尚卓的狗腿手下并没有把话说全,这枚堕仙丹不仅仅可以淤堵灵脉,使灵气被禁锢,还能够使术士体内的灵气不断消散,修为跌落,最终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见李小白没有任何反抗的吞下堕仙丹,苏尚卓得意地说道:“姓李的,果然够义气,放心,到时候,本校尉一定会给你一个痛快!”

无法操控灵气的术士就和凡人没什么分别,他更加不再担心李小白突然暴起反抗。

“呵呵!”

李小白报以一个仿佛看到白痴的冷笑。

苏尚卓听出了笑声中的嘲讽之意,恼羞成怒地喝道:“哼!还敢笑,有你哭的时候,给我带下去!”

当李小白刚刚被狗腿子们推了没几步的时候,苏尚卓突然叫住了他们。

“等等!那只妖奴呢?还有你的法器,统统交出来。”

苏尚卓想起了那条在战场上大神威的青蛇妖,对方几乎堪比一支精锐千人骑军。

李小白“老老实实”地说道:“都在我腰间的钱袋里。”

“钱袋?”身旁一个苏尚卓的狗腿子贪婪地打量着那只云蛇纹蜀锦钱袋,用如此上好的料子做这么大的钱袋,里面一定放了许多银钱,甚至是更加值钱的东西。

“拿过来给我!”

苏尚卓一点儿翻盘的机会都不肯给李小白,无法释放法术,又失去妖奴,他更加不担心对方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是!校尉大人。”

那名军士迫不及待的一把从李小白腰间扯下钱袋,趁机将手伸了进去。

然而在下一刻,他的表情突然凝固起来,一片黑气顺着手臂飞快上升,转眼间满脸诡异的青黑。

“嘶!”

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任谁都知道这家伙死定了。

这厮绝不是把性命送在小白同学钱袋里的第一人。

“蠢货!”

苏尚卓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术士的东西可是那么好随便拿的,他向另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你去!”

那人脸色一变,迟疑道:“我?”

苏尚卓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你还是谁,快去!别再像那个蠢货一样犯蠢了!”

“是!”那名军士哭丧着脸,硬着头皮走过来,心中向漫天神佛祈祷,小心翼翼的取下已经遍体青黑僵硬的同伴手中那只云蛇纹蜀锦钱袋。

听了主子苏尚卓的提醒,再加上前车之鉴,他没再冒冒然打开钱袋,只是一手提着袋口的丝络束绳,倒也平安无事,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把他带走!”

苏尚卓同样松了一口气,这才完完全全的放下心来。

千雉军大营内摆着几个木笼子,里面关着丁智的手下,他们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左果毅都尉和苏尚卓不允许医士给他们包扎,因此不少人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并不太好看。

其中一只木笼子里插着一根木柱,丁智被绑在柱子上,不仅身上鲜血淋漓,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待听到脚步声传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推了进来,他有气无力的抬起头一看,惊诧道:“小郎,你,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他没想到明明立了大功,升职就在近前,却遭奸人阴谋陷害,恐怕节度使大人的赏格还没落到身上,自己就已经一命呜呼!

心灰意冷之际,待看到李小白,又彻底感到绝望。

不待李小白开口,就听到苏尚卓的声音传了进来。

“丁智,你们两个难兄难弟还剩下最后一段时间,好好珍惜吧,哈哈哈!”

这位世家少爷仰着头大笑而去。

“我是自投罗网!”李小白漫不在乎的笑了笑。

“糊涂啊!你为什么不逃!以你的术士手段,谁敢抓你!难道是……”丁智突然猜到了什么,浑身颤栗起来,愤怒已极。

“老丁,别把自己气坏了!情况还没那么糟糕!”

李小白好整以暇的找了根笼柱,用一个稍稍舒服点儿的姿势靠了上去。

“没那么糟糕?什么意思?”

丁智微微一楞,惊讶的望向李小白,小郎似乎胸有成竹。

“字面意思!”

李小白看到丁智难以理解的表情,再次提示。

“小郎,都这样了,还能化险为夷?”

丁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麻绳,又看了看李小白,苦笑起来。

正如苏尚卓那混蛋所说的那样,两人不就是难兄难弟吗?

“当然!”李小白淡定地继续说道:“苏尚卓背后有靠山,难道我们就没有了吗?”

“啊!你是说……”丁智渐渐瞪大了眼睛,小郎明明是他亲自带进千雉军的,若是有靠山,哪里还需要他帮忙引荐。

“咱们兄弟俩就拭目以待,看这一场好戏!该是你的,还是你的!谁都抢不走,现在最重要的是活着!”

李小白促狭的向丁智眨了眨眼睛。

有些人越是嚣张,死的便越惨,他没打算那么便宜的放过苏尚卓与为他撑腰的卫思航。

现如今的苦头是更加凶狠的复仇,对方并不知道越是这般对待李小白与丁智,便越是将自己逼到悬崖边上。

“好!咱们就看戏!”

丁智没来由的一阵心安,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彻底踏实下来。

小郎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这一次也应该一如既往。

-

苏尚卓那个王八蛋也是一个心狠的,把丁智和李小白等人关在木笼里,水也不给一口,饭更是没有,两人饿的肚子直叫唤,为了节约体力,只好闭目养神。

李小白不仅仅在假寐,更是将注意力投入心神里,细细观察着那朵与自己俨然成为一体的莲花花包,第二片花瓣在白天中那支战利品飞剑莫名变成细砂后,不经意的悄然绽放。

福至心灵的李小白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片花瓣蕴含剑光的名字。

名曰:奢摩!

至于杀伤力如何,恐怕只有真正使用过才能知道。

“曦和”莲瓣灵光微弱,“奢摩”莲瓣则灵光盎然。

从这一刻起,李小白不再是只有一击之力,他拥有了两道剑光,不过体力消耗依旧是大问题。

第60节-夜

傍晚时分,轻微的沙沙声由远及近。

看守木笼的军士大声喝道:“谁?”

“异士营,夜泣!”

光线昏暗中,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过来,手中似乎还提着一只篮子。

“夜泣大人,有什么事吗?”

在寻常军士眼中,仙长的话甚至比亲娘老子还要重要。

“送饭!”

夜泣依旧惜字如金,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呃!夜泣大人,苏校尉有令,任何人都不能给他们送饭食,唔……”

“唔!”

“啊!夜……”

连续几声闷响,木笼外恢复了平静。

借着不过错处的火盆,可以看到方才那些军士一个个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听到动静的李小白缓缓睁开眼睛,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啸叫,紧接着全身一松,牢牢绑住他的拇指粗麻绳全数断开,莫名其妙的恢复了自由。

他没想到夜泣竟然会来,老瞎子若是还活着,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郎!”

木笼外传来夜泣的声音。

“你来送饭?”

李小白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他嗅到了一丝食物的香味。

“是的!”

夜泣正要挥动短剑斩开锁住木笼的铁链,李小白却阻止了他。

“留着,我要造势!”

把自己憋屈的扔进牢笼里陪丁智一起吃苦,他有更大的目的。

上帝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

明明有手段反击,却偏偏要放纵苏尚卓,李小白与丁智成功赢得了千雉军上下大多数人的同情,得意忘形的苏尚卓和暂掌大权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恐怕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正坐在一座充满了愤怒的火山口上。

权势不是全部,人心才是这场博奕的关键。

这便是李小白崇尚的智力碾压玩法。

如此设计,同样也是为了丁智,小郎可谓用心良苦。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不吃这一番苦头,恐怕达不到李小白想要的效果。

“吃饭!”

夜泣完全不懂小白同学的花花肠子,只好收回短剑,打开篮子,里面摆着一碗饭,一碗菜,还有一瓶酒。

“有吃的么?”昏昏欲睡的丁智也被饭菜香吸引的直咽口水。

“呃,只有一人份的么?”

李小白回头望了一眼丁智,又看了看笼外的篮子。

好吧,他高估了夜泣这块冰疙瘩的情商,除了他以外,依旧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还有饼!”

夜泣完全没有听出李小白话语背后的潜台词,即使刚刚开始试着主动与别人打交道,依然还是不懂任何人情世故。

“夜泣,多弄些吃的来,其他人也要!”

李小白实在是没好意思只顾自己一个人吃饱。

“他们?”

夜泣的目光扫过几个笼子,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李小白相信,在他眼里其他人根本不算人。

“是的!多弄点儿。”李小白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

夜泣只是看在小郎的面子上,缓缓转身离去。

一刻钟后,几个木笼子里响起一片狼吞虎咽的声音。

夜泣不仅带来了食物,还带来了几十张毯子,夜里倒是不用担心寒气侵体。

“小郎,你是怎么让夜泣跟你……”

被李小白解开绳索后,甩开腮帮子混了个饱的丁智望了一眼站在远处,迎着夜风一动不动的夜泣。

他很难想像,异士营里最难打交道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一位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居然跟小郎建立交情。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向来不把凡人放在眼里的仙长竟然会主动来送食物,说出去未必都有人肯信。

“心中的魔障被破开了。”

李小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魔障?丁智翻了翻白眼,作为凡人,哪里知道仙长们的那些东西,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好事。

夜泣以往一直拥有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被称为神经病也不为过。

他的父母长辈狠下心肠将夜泣送到边军异士营,参与边关大小战斗进行历练,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脱敏性疗法,倒也对症下药,希望以这种“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的方式使他长期处于厮杀的恐惧与紧张中,渐渐忘记恐惧和紧张造成的心理障碍,并且麻木,最终不药而愈,虽然性格会变得冷酷无情,不过修行刺杀术的夜家本来就是这副德性,倒也不会显得奇怪。

夜家老祖宗留下来的刺杀术相当厉害,极少有对手能够对夜泣造成威胁,直到这一次风玄国术士抱着死战的决心袭营,这才让他真正经历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长期以来封闭住心灵世界的那层自我保护终于被敲开一条缝隙。

正如李小白所言,这厮开始有人味儿了。

送完饭的夜泣前脚刚离开没多久,被打晕的看守们这才相继缓缓苏醒过来。

借着附近火盆里的火光,看到木笼里的人一个未少,只是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若是跑了,负责看守木笼的军士们恐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很快得到消息的苏尚卓带着一气酒气,摇摇晃晃的跑过来察看,待看到木笼依旧完好无损,只是将负责看守李小白等人的军士统统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没再让他们把人都重新绑上,又骂骂咧咧的走了。

夜泣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苏尚卓哪怕再怎么目中无人,依然也会有所忌惮。

-

第一缕金灿灿的阳光划破黎明时分的黑暗,投射入木笼内,洒在紧裹住李小白的毛毯上,夜晚留下的寒意开始一点点被驱散。

一阵刺痛自左手肘处传来,将李小白从梦乡中狠狠拽了出来。

“咝!”

倒吸着冷气,龇牙咧嘴地抬起胳膊,他看到一条小青蛇正挂在上面,蛇牙穿透了皮肤,深入肌肉,一双碎金色蛇瞳与他大眼瞪小眼,仿佛十分无辜。

尽管作为藏身之处的云蛇纹蜀锦钱袋被苏尚卓的人抢走,可是袋内的青蛇却熟门熟路的寻了回来,照例索取自己每天的份额

一天一滴血,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定时定点定量,都快赶上准点报时了。

“下来!”

李小白对这种日复一日的早安咬非常不感冒,可是又无可奈何。

“嘻嘻!”

妖女出得意的笑声,蛇吻一松,跌落在毯子一角。

它看了看李小白身上的毯子,便慢慢往上爬,想要钻到毯子里。

“你又要干嘛?”

李小白将她捞在手中,立刻感受到冰凉的蛇身绕着自己的胳膊,缠得严严实实。

“咝咝,好暖和,公子,让奴家暖一暖嘛!”

很难相信,一条面目狰狞的毒蛇竟然能够出如此娇滴滴的声音。

“……”

李小白这才想起来,蛇是冷血动物,天气凉的时候总喜欢往温暖的地方凑。

“小郎?它,它是你的……”

就见丁智一脸惊悚,望着赖在李小白身上不舍的青蛇。

战场上那条所向披靡的青蛇妖,他仍然记忆犹新。

李小白无可奈何地说道:“没错!她叫清瑶,一条毒蛇!”

老丁一脸煞白,果,果然如此!

小郎什么都好,讲义气,人品好,可是养什么不好,偏偏要养一条毒蛇当妖奴,要是哪天反噬了,岂不是糟糕。

也许是猜到丁智心中所想,李小白摇了摇头,安慰道:“放心!老丁,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他与蛇女清瑶之间的当前关系,难道还能再糟糕到哪里去?光是现在就被咬得够呛!

至少李小白是想不出来。

一连被关了七天,妖女的早安咬就像夜泣送饭一样准点,每天刚放亮,李小白就被胳膊上的刺痛惊醒,准确的都快赶上闹钟了。

还没到正午时候,苏尚卓这货又来了,自从丁智和李小白被关进木笼内,这家伙每天都会跑过来冷嘲热讽一番,要将以前在他俩身上受的气连本带利的全部讨回来。

“李小白,丁智,这两天待的可舒服?哈哈哈,瞧瞧你们,唔,又脏又臭,都快变成叫花子了,请恕本少爷招待不周,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好好珍惜吧!”

苏尚卓再一次从两人身上寻找优越感。

任谁被关在一个地方,不得洗漱,排泄物又只能埋在角落里,味道肯定没那么好闻,幸亏没有下雨,否则李小白与丁智两人会更加吃苦头。

“蠢货!”

李小白用只有他与老丁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根本没有理对方。

有些人天生是疯狗,越理他就越来劲。

丁智早已经麻木,自顾自闭目养神,根本不理苏尚卓,只当木笼外面来了一条疯狗在狂吠。

就在这个时候,地面微微颤动起来,一大群骑兵冲进了大营。

“节度使大人到!节度使大人到!”

通报的士兵一路狂奔向中军大帐,封狼道上马管军,下马管官的最高军政长官到达,绝对是一件大事。

听到动静的苏尚卓往大营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回过头带着一脸狞笑。

“姓李的,姓丁的,你们的末日到了!”

-

第61节-谁的末日

马蹄声隆隆,声势浩大,入营的骑兵至少有千骑。

望着大摇大摆前去迎接封狼道节度使林大人的苏尚卓背影。

丁智心底登时咯噔了一下,眼下千雉军由左果毅都尉卫思航把持,由他撑腰的苏尚卓要风得风,要水得水,颠倒黑白,栽赃陷害还不是他们的一句话。

“糟糕!小郎!我们怎么办?”

他一直担心,自己与李小白恐怕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人头落地,死的无比憋屈。

“莫慌!有人的末日确实到了,不过不是我们的,却是苏尚卓与卫思航的。”

李小白冷笑起来。

依然洋洋得意的苏尚卓完全不知道,他与卫思航捣鼓出来的夺功与栽赃之谋,从一开始就是自寻死路。

“小郎,你莫要哄我!如果能有来世,咱们还做兄弟!”

丁智根本无法想像,苏尚卓与左果毅都尉两人在节度使大人面前颠倒黑白,只会成为他与小郎的催命符,怎么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老丁,附耳过来……”

李小白笑了笑,觉得时机渐已成熟,冲着丁智招了招手。

“什么?”

丁智疑惑的凑过来,待听清小郎在他耳边的低语,突然间眼睛瞪得老大。

“……如此……这般……必定可行……”

小郎真是所图甚大。

-

千雉军中军大帐。

封狼道节度使大人突然离开坎儿井军镇的节度府,莅临千雉军大营,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不过依然还是能够理解,毕竟一军之主的俞大人依旧昏迷不醒,千雉军群龙无,作为封狼道各支边军的上官,节度使大人必然需要作出安排。

只是亲自率队到来,让千雉军的三驾马车之一,左果毅都尉卫思航有些措手不及。

一入大帐,节度使大人便毫不客气的占据了主座。

千雉军的校尉们在第一时间全数抵达。

“谁是苏尚卓?”

林冕目光在大帐内扫了一圈,没有过多客套,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直入主题。

“下官苏尚卓见过节度使大人!”

听到节度使大人叫自己名字,没有多想的苏尚卓当即从校尉队列中站了出来,向主座上的林冕行了一个军礼。

他心中暗自窃喜,左果毅都尉大人为自己请(夺)功,多半是有了着落,林大人亲自来到千雉军,也许是当场宣布升赏。

刚刚坐稳的校尉一职或许有机会再往上升一升,这一升的话……

苏尚卓热切的望了左果毅都尉卫思航一眼。

都尉大人啊!

哪怕只是二三把手,也是匪夷所思的晋升度了。

“来人!拿下!”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节度使大人突然抬起手指着苏尚卓就是一声大喝。

千雉军众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随着林冕的亲卫一拥而上,按着苏尚卓的脑袋和肩膀,再往腿弯处狠狠踹上一脚,将他死死摁跪在地上。

什,什么?拿下?

苏尚卓当场就懵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却毫无任何反抗能力的被亲卫们按住,完全动弹不得。

“大人!这,这是……”

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节度使大人竟然下令拿下苏尚卓。

“还有你!一并拿了!”

祸不单行,林冕再次指向卫思航。

亲卫们蜂拥而上,将猝不及防的千雉军左果毅都尉摁倒,与苏尚卓并肩跪在一起。

在场的千雉军校尉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下苏尚卓倒也罢了,竟然连仅剩的一个左果毅都尉也给拿了,加上折冲都尉俞鸿依旧昏迷不醒,岂不意味着千雉军将彻底陷入群龙无。

“哼!你们两个真当本官是傻子吗?可以为所欲为的愚弄!”

林冕重重冷哼了一声。

他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苏尚卓与卫思航两人耳边炸响。

愚弄?

节度使大人竟然知道了,怎么可能?

卫思航竭力惊诧的抬起头,似乎无法相信,自己明明编得天衣无缝,怎么会被节度使大人看穿,他当即叫了起来。

“大人,在下冤枉!”

“冤枉啊,大人,小的冤枉!”

苏尚卓也终于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大叫。

林冕气得不轻,指着两个不知悔改的家伙喝斥道:“混帐东西,颠倒黑白,陷害忠良,竟然还敢叫冤枉,给本官掌嘴!”

他从坎儿井节度府带来的亲卫毫不客气的抬起手,啪啪几个大耳刮子狠狠抽了下去。

卫思航与苏尚卓两人左右脸平颊迅浮起几个鲜红的五指山,喊冤声戛然而止,连痛叫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气势迫人的节度使大人打量了帐内众人一眼,当即说道:“小郎何在?”

小郎?

校尉们面面相觑。

千雉军内能够被众人一起亲切称呼为小郎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林冕再次喝道:“还不带来!”

“大人请稍等!”

一名校尉出列,直奔帐外。

在等待的当口,苏尚卓与卫思航两人心头惊疑不定,果真是事了,可是节度使大人究竟从哪里看出破绽,为何又会像千雉军内大部分人那样,将李小白唤作小郎。

片刻之后,李小白被那名校尉带了进来,多日未梳洗,又是露宿囚笼,因此有些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李小白看到林冕并不惊讶,从容的做了个揖,道:“李小白见过节度使大人!”

“小郎,你怎么弄成这般模样?”

看到李小白满身邋里邋遢的模样,林冕皱起了眉头,他甚至能够闻到这个年轻子侄身上飘过来的异味。

听出节度使大人语气里那几分关心,苏尚卓脸色微微一白,糟糕,两人竟似有旧。

这怎么可能?

“呵呵!林伯父,当然得拜这位苏少爷和左果毅都尉大人的功劳。”

李小白的温和笑容在苏尚卓与卫思航眼中,就像恶魔在狞笑。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便是李小白一贯的行为准则,他才没兴趣当什么被抽左脸,还要送右脸让人抽的圣母婊。

一般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谁敢惹本公子,直接弄死他全家。

苏尚卓若是没有把李小白关到木笼子里,或许还有寰转的余地,但是现在……正如李小白此前所预料的那样,便宜伯父大人眼中燃起了怒火。

伯父?竟然称呼伯父!这是怎么回事?

苏尚卓几乎当场呆掉了,连卫思航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个姓李的跟封狼道节度使大人不仅有旧,竟然还有亲!

苏尚卓在千雉军的靠山是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可是与封狼道的封疆大吏比起来,连渣渣都不够资格。

姓李的明明就是一个大坑哪!

天可怜见,自己居然还傻傻的往里跳。

装凡人,装毫无背景的平民,这人到底是什么臭毛病啊?

中军大帐内的校尉们都是一脸同情,谁能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小郎,竟然能够跟节度使大人搭上关系。

他们这些小兵头别说喊林大人伯父,就算是喊亲爹,亲爷爷也愿意。

“抢功,颠倒黑白,陷害同僚,尔等该当何罪!”

林冕才不在意帐内这些人心中转着什么样的念头,再次厉声喝道,将始作俑者苏尚卓与卫思航推入深渊。

“大人饶命!下官一时糊涂!大人饶命啊!”

卫思航知道这一次真的要坏了,节度使大人在盛怒之下,自己恐怕要人头不保。

“林大人,请看在同为世族的份上,网开一面,在下愿意作出补偿。”

苏尚卓自然也不会甘愿受死,他的话与卫思航又不一样。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是大武朝八大世族林家的人,八大世族虽然互有竞争,但是终归是同气连枝,互为援引,以世族之间的情份,对方多半不得不有所宽宥。

“苏尚卓,你也知道自己是世族子弟,可是你干的这些事情符合自己的世族身份吗?简直就给所有世族抹黑!”

林冕终究还是顾忌一些,犯蠢不要紧,蠢到让人抓住把柄就无可救药了。

八大世族在私底下也没少干一些龌龊的事情,但是总能将尾处理好,可是像苏尚卓这般吃相难看,真是愚不可及。

“在下愿意承担责任,请大人从宽落。”

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人情又大不过对方,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一头撞在了铁板上的苏尚卓最后还是不得不选择了比较光棍的方式认栽。

他十分清楚,再硬撑下去已经毫无意义,自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笑话,苏家同样颜面受损。

西延镇李家,本少爷记住你了。

“好!既然你提出了同为世族的情份,那么我就给你一次心服口服的处置。”

林冕看着这位苏家子弟,再次说道:“卫思航临阵脱逃,不能及时稳定大局并组织反击,造成重大伤亡,是为失职,事后侵夺他人功劳,反而栽赃陷害,离散军心,是为失德,既失职又失德,来人,拖出去,斩!”

作为掌管封狼道军民两政的封疆大吏,斩杀一个小小的果毅都尉就跟宰鸡杀犬一般,杀气腾腾的宣判令所有人噤若寒蝉。

-

第62节-啪啪啪

“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一个“斩”字入耳,早已面如土色的卫思航惊骇欲绝,四名节度府亲卫直接将他架起来往帐外拖去。

为了活命,卫思航竭力扭头望向跪在地上的苏尚卓,希望他能够替自己求情,大声叫喊道:“苏少爷,苏少爷!帮我,帮我……”

如狼似虎的亲卫们根本不理会他的垂死挣扎,硬生生将他拖了出去。

然而苏少爷却低着头,恍若未闻。

这件事总得有一个人出来背锅,只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节度使大人的判决何尝不是将大部分罪责都扣在了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的身上,一个死人自然没有人再会为他翻案。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

帐外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帐内的校尉们和苏尚卓齐齐一哆嗦。

随着森寒的刀光斩下,千雉军左果毅都尉大人当场一命呜乎。

满身杀气的亲卫提着头颅走进大帐,给众人看了一眼,随即又提了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虽然是杀鸡儆猴,感同身受的校尉们一个个无不脸色煞白,果毅都尉大人说杀就杀掉了,节度使大人威严不容侵犯。

“苏尚卓!”

听到节度使林大人叫到自己的名字,出于敬畏的绪情,苏尚卓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颤,尽管确信自己并不会和卫思航一样拖出去砍掉脑袋,可是心中依然充满着忐忑不安。

“身为世家子弟,不思尽忠报国,却勾结上官,窥觑他人功绩,心生妄念,来人,拖出去重责四十军杖,取消军藉,驱出封狼道。”

千雉军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用自己的性命担下了主要罪责,被划为协从犯的苏尚卓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竟被林冕断了从军的前程,直接驱逐。

苏尚卓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望向林冕,张了张嘴,自己投军历练竟然这样的方式收场。

可是哪怕他万般不愿,却依然无可奈何。

大武朝八大世族,若是按照实力排名,苏家仅仅只是垫底的吊车尾老幺,连前朝皇族杨家都多有不如,而林家却能够排到第三。

现如今能够保得一条性命已是谢天谢地,即便是家主来求情,也没可能让节度使大人收回成命。

“在下领罪!”

这一句话出口,苏尚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委顿在地。

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威逼利诱执行军杖的人,让他们下手轻些,最好能够掩人耳目,别真把屁股揍开花,再被赶出封狼道,即便回到家族,在同族人眼中,自己恐怕也将无地自容。

仿佛猜到了苏尚卓的心中所想,李小白忽然开口道:“呵呵,苏少爷,我会安排专人伺候你享受军杖,保证服务周到,童叟无欺,记得要给好评哦!亲!”

他在对方心头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后,还不忘再踩上一脚,相信那些一同被关进木笼内多日的军士们十分乐意于好好伺候这位世族少爷。

呵呵,别的军士或许会忌惮世族的威胁,可是那些满腹怨气的丁智麾下却未必会卖帐。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看着李小白借题挥赶尽杀绝,当即哭笑不得的直摇着头,虽然没有开口反对,却是默认了。

苏尚卓脸色大变,声嘶力竭的嚎叫起来。

“姓李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莫要做的太绝!”

“你要杀的头点地?好呀!”李小白乐了,这个猖狂的家伙居然还有怕的时候,他当即再次说道:“林伯父,苏少爷想要杀头,我们不要辜负了他这一番好意,干脆就满足了他吧,让刽子手磨利刀子,送他痛快的上路!”

这完全是顺杆上的落井下石。

“啊!姓李的,你莫胡说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想要什么,咱们都好商量,我苏家会记得这个人情!”

苏尚卓白的吓人,生怕节度使大人受了李小白的蛊惑,当真把他拖出去一刀剁了,为了活命,他甚至不惜放下世族少爷的架子,愿意许诺补偿。

“小郎莫闹!”

林冕直想笑出声,却又不得不强忍着,当真是好辛苦。

“我想要把你的屁股揍开花!楞着干什么,拖出去,扒下裤子趴好了!对了,先把我的兄弟都放出来。”

李小白才不会放过这个小人,不给他好好长长教训,这厮绝不会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不要,不要,不要脱我裤子!李小白,我不会放过你的!你服了堕仙丹,没有解药,这辈子都休想恢复如初,哈哈,当一辈子凡人吧!”

疯狂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林冕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个苏家子弟竟然这么歹毒,给李小白服下堕仙丹,难道这不知道这种丹药是术道修行的大敌吗?

“无妨!伯父请放心,对小侄没什么影响!”

李小白撇了撇嘴,自己又不是真正的术士,原本就没有一丝灵气,堕无可堕,所谓的堕仙丹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卵用,就当仁丹一样吃了。

“哼!小郎尽管放心,伯父一定会替你向苏家讨个公道。”

即便李小白本人不在意,却并不代表着林冕会视若无睹,竟然敢用堕灵丹,未免也太过了些。

节度府亲卫们一点儿也没给这位世族公子面子,直接将他拖出帐外,依着李小白的话,直接把苏尚卓扯成了光腚。

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的光腚,太有爱了。

被关在木笼里风吹日晒了好几天的军士们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一拥而上,代替了节度府亲卫,将苏尚卓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给我挑最粗最长的棍子。”

“再上点盐!”

“今天大爷不把这娘娘腔的屁股抽开花,大爷就跟他姓!”

“哥几个轮他!”

“好嘞!排队排队!四十军杖人人有份。”

“我不识数,我来计杖!”

“不识数,这个好!数好喽,只能多不能少!”

……

又粗又长的木棍子在空气中抡起骇人的呼啸声,照着苏尚卓白白嫩嫩的屁股蛋子狠狠罐子下去。

“啊……”

养尊处优的世家少爷哪里见识过这帮杀才的黑手,这可不是寻常军杖,一棍子下去,血花飞溅。

屁股当场变成两瓣,不,屁股原来就是两瓣的,应该是变成三瓣,再一棍子就是四瓣。

偏偏计算军杖的家伙又是个算术除了数学老师以外,不知道是哪家夫子教的三脚猫。

“……十三、十四、十五,不对,应该是十二,嗯,没错了,十二、十三……二十,诶,又错了……”

这帮子黑心肝的杀才欢快的啪啪啪,将苏尚卓给抡了,最后到底有没有揍了四十棍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绝对只多不少。

听着帐外传进来的惨叫声,李小白幸灾乐祸的咕哝了一句:“这货叫得还挺起劲儿!”

“小郎!现在千雉军群龙无,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林冕一句话将小白同学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这几近于赤|裸|裸|的暗示,更是额外白送的人情。

校尉们齐齐支楞起耳朵,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啊!

他们望向李小白的目光立刻变得热切起来,节度使大人分明是将果毅都尉一职的授命交到他的手上。

李小白若是毛遂自荐的自取,那么他就会当场成为一支折冲府边军的都尉之一,若是转授他人,这个天大的人情将会收获一支折冲府边军的友谊。

无论哪一个选择,都会有巨大的收获。

“伯父,小子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人。”

李小白微微一笑,这位便宜伯父果然给力,不枉老丁和他的手下拼了性命相搏,换来的天大收获。

在此之前,李小白就已经预料到,千雉军无论如何至少都会空出一个果毅都尉的位置,老丁上位,正是名正言顺。

与苏尚卓拼军中背景,一个是已经变成了死鬼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一个是封狼道一言决生死的最高长官,这场不公平的较量从开始就没有了任何悬念。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节度使林冕竟然亲自莅临,毫无疑问的决定了这场较量的胜利者。

听到李小白的话,在场的千雉军校尉们无不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们甚至已经能够猜到这个果毅尉都一职将落入谁的囊中,毕竟节度使大人的允诺在前,让人想要嫉妒都嫉妒不起来,都怪自己当日没能狠下心来与丁智一样拼死一搏。

果不其然,当林冕问是谁时,李小白早有预谋的会心一笑,说道:“丁智,丁校尉!”

“这位勇士当得!”

这位丁智是何许人也,林冕自然不会陌生,当即拍板,这更是此前与李小白商量好的结果,眼下恰好顺水推舟。

他麾下两支千人队都相继全军覆没的情况下,战场上诸将噤若寒蝉,千雉军依然有一支千人骑兵英勇无畏(不知死活)的杀入战场,并且成功狙杀了敌军主帅。

能够豁出性命陪着小郎一起疯的家伙,绝对是过命的交情,由此看来,这小子也算是没有辜负他的一番好心,没让这肥水流了外人田。

连升三级的允诺立刻有了更多的价值和意义。

“多谢伯父!”

李小白在心底还多说了一句,多谢樱儿。

若非是这个居摩湖畔的渔家小妹子,他也不会有幸与封狼道的封疆大吏搭上关系,让世族子弟苏尚卓与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的阴谋诡计破灭。

得了消息的丁智走进帐来,冲着节度使大人一拜到底。

“下官见过节度使大人,谢大人提拔。”

他的心情十分激动,节度使大人果然说话算话。

自打遇到小郞,这军职晋升竟然就像飞一样令人不可思议。

虽然也有自己的努力和拼命,可是小郞却实实在在是自己的贵人。

第63节-离去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此时此刻的丁智心情十分激动,甚至比亲自拿棍子抽世族少爷苏尚卓的屁股蛋子还要兴奋,只是没想到幸福竟然来的这么快,小郎再一次证明了自己没有食言。

至于是左果毅都尉,还是右果毅都尉,对他而言并无任何区别,他已经踏入了军中高级将领的圈子,前途不可限量。

更重要的是,因为苏尚卓与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的陷害,被囚于木笼内那几日,已然在千雉军上下心中形成了刚正不阿的良好形象。

以退为进之后一旦晋升,自然是人心所向,更为将来的前程打下了基础。

“恭喜丁大人!”

“恭喜大人高升。”

帐内的校尉们知机的送上恭贺,欲与这位新任果毅都尉大人打好关系。

眼睁睁看着果毅都尉一位被他人轻而易举的占据,他们却没有办法怨天犹人,要怪就怪自己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前几日坐看苏尚卓在千雉军里胡作非为,却没有为李小白和丁智说上一句好话。

既然如此,就莫怪李小白将这个机会送给与他关系最好的丁智。

不过还剩下一个果毅都尉却让他们重新生出信心,暗中较着劲儿决一雌雄。

“好好干!不要辜负了小郎的期望。”

林冕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要有小郎这份人情在,就不用担心这个新晋果毅都尉的为封狼道和节度府效死命。

“大人,下官一定不会辜负大人和小郎的期望。”

丁智也算是个聪明人,只是以前一直没有机会,这会儿哪里还不知道李小白与这位节度使大人的关系莫逆,心中越踌躇满志,欲好好大干一番。

中军大帐外,世族子弟苏尚卓的四十军杖业已额保质的执行完毕,两片白生生的屁股蛋子完全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原本挺有节奏感的嚎丧现如今只剩下了奄奄一息的呻吟,一条性命十成也去了六七成,也难怪,木棍上面沾了盐水,伤害有加成。

这还是丁智麾下那些杀才们手下留情的结果,否则毫不留手的四十棍子若是抽不死人,他们这些杀才还不如解甲归田,回家啃老米饭算了,当个鸟兵,打个鸟战,滚犊子算球。

伤患营的医士赶了过来,这是惯例。

“来,给本少爷用最好的伤药。”

真心被抽狠了的苏尚卓勉强抬起头,有气无力的嚷嚷。

“呵呵,苏少爷,小的手上哪里有什么好伤药,您还不知道咱们伤患营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嗨,我要开始了,先忍一忍,过去就好。”

医士笑眯眯的抬起手中木桶,一大桶浓盐水直接浇到了苏尚卓开了花的屁股蛋子上。

盐水虽然杀菌消炎,却对伤口有极大的刺激,这一桶下去不啻于暴击。

“啊……”

这货叫的真个儿销魂!

察觉到医士脸上笑容是那么的阴森,苏尚卓便知道自己又落到了姓李的算计里面,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呸!抢人功劳的玩意儿,还想要最好的伤药,作梦去吧!”

医士扔下倒空盐水的木桶,啐了一口。

医者父母心,却不是给白眼狼的,全体医士都成了李小白的铁杆拥趸,得罪了李小白就等于得罪了整个伤患营。

从设计请君入瓮,事被啪啪啪屁股,再到落入医士的魔掌,世族少爷苏尚卓浑然不知自己从头到尾都在享受小白同学的一条龙服务,最后再被赶出封狼道,黯然回返家族,果然是服务到家。

-

次日清晨,天刚放亮,李小白骑着一匹战马,背着包袱,单人匹马的离开了千雉军大营,一路向东,再也没有回头。

从军刷资历的目的已经达到,再无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身后有封狼道节度使和在千雉军前程不可限量的老丁撑腰,再挟以两件大功,李小白已不是皇家秘情司可以随便拿捏的白身。

待抵达帝都天京,若是能够寻到白樱儿,面对连刘县尉都避之不及的大老虎,未必没有较量的机会。

老丁没有挽留小白,因为他知道千雉军这汪水潭子太小,容不下小白这对迟早会腾飞的龙,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往上爬,迟早有一天成为小白的靠山,哪个不长眼的犊子敢斜眼看他们兄弟俩,就怼死他!

身为封狼道节度使的林冕与刚刚成为千雉军左果毅都尉的丁智并不知道,他俩已经被李小白拖进了对抗皇家秘情司的阵营里,注定会有一场难以预料的争斗。

骑在马上悠然而行,李小白忽然心有所觉的往道路左侧望去,就见一里地外的小坡顶部,一个人影正远远的目送着自己。

左手拿着厚厚的奥数集,右手握着一只木质算盘,赫然正是性情冷漠孤僻的夜泣。

风玄国的反扑行动使千雉军的异士营遭到重创,老瞎子、鸣山道长与大觉禅师在战斗中身陨,阴举人丢了一条胳膊,只剩下夜泣一人完好无损。

闯了一次生死玄关,夜泣冰封已久的心灵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隙,即便没有老瞎子和李小白的制约,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动辄惊惧狂,变得理智了许多,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看到夜泣的身影,李小白脸上浮起了笑容,远远的冲着他挥了挥手。

夜泣在迟疑了片刻之后,犹豫的抬起手,机械僵硬的挥动几下,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保重,兄弟!”

以这么一位自走人形冰块和杀戮机器而言,会有这样人性化的举动已是难能可贵。

这世上,一旦过了命,那就是兄弟!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用性命验证出来的交情更加牢固更加可靠。

“保重,兄弟!”

随着拂过小丘的习习凉风,李小白的声音远远传来。

夜泣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提起,尽管他此时的表情在旁人看来比哭还可怕,但是……或许这就是一个真正属于夜泣的笑容。

李小白的突然离开,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明明可以在千雉军混得风生水起,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玩什么“功成身退”,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不过倒是有一个人十分明白李小白的心思,并且给予了鼓励。

这人便是封狼道节度使,便宜伯父林冕林大人。

在他看来,安置好千雉军的兄弟,再去帝都天京寻找白樱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最感到冤枉的是屁股被揍开花的世族子弟苏尚卓,姓李的前脚刚收拾完自己,后脚就拍拍屁股走人,仿佛对方来到千雉军就是专门来整他的一般。

不过趴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苏尚卓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小白就像没事人一样施施然离开,而自己却拿对方完全无可奈何。

刚刚经历了兵灾的封狼道显得格外冷清,一路上看不到行人,只有李小白一人一马,不,还有一妖,孤零零的赶路。

即便是沿途经过的村庄,也是十室九空,只剩下一些无法远行的孤寡老人留守。

这一路上,李小白倒也不寂寞,青蛇时不时从钱袋里窜出来,盘在他的肩头,一人一妖斗斗嘴,不过妖女总是把小郞气得七窍生烟,然后洋洋得意的钻回钱袋,继续消化富含帝流浆的血液。

直到三日后的黄昏时分,在抵达一处官驿时,李小白才看到一支商队正尽快着卸货准备歇脚。

官驿的食宿虽然比民栈稍稍贵上一些,但是有兵丁驻守,寻常肖小之辈不敢轻易骚扰,因此更加安全一些,行商之人为求方便,往往不在意多靡费一些,就当作花钱免灾。

一人一骑的身影在官驿内显得十分格外突兀。

“这位公子!你是一个人吗?”

商队内一管事模样的人看到李小白牵着马走入驿站,当即吆喝起来。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李小白还是十分有礼貌的拱了拱手道:“在下正是一人!”

“在下鄙姓春,忝为义善祥商号的庚字商队管事,不知公子往哪里去,若是方便的话,可与我们同行,路上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管事模样的人当即揖手回礼,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却见李小白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便继续说道:“公子切莫误会,我义善祥向来做和气生财的生意,与人结善,出门在外,助人一分便是助己一分,这是老东家一直以来的教诲,现下兵荒马乱,公子孤身一人恐有不便,可随我等一起上路,总归能够安全些。”

李小白当即明白了自己竟然遇上“活雷锋”,再次一拱手道:“原来如此,多谢春管事,在下打算前去京城,贵商号若是不嫌麻烦的话,请多多照顾一二。”

果然是义字当头的商号,这份古道热肠也算是难得。

义善祥是大武朝北境数一数二的大商号,曾经就是靠着这般热情助人,逐渐广积人脉,这才将生意一点一滴的不断做大,有名号的山匪盗贼更是从不轻易劫掠。

数支商队南来北往做的不仅仅是生意,还有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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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商队

“哪里哪里,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我们这支商队将经过碎叶城前往关华道的乐州,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在下可以想办法安排公子与前往天京的商队一同出。”

作为义善祥商号的管事,春博处事滴水不漏,方方面面都替李小白提前想到了。

李小白怔了怔,随即说道:“那么有劳了!”

有一队人同行,总归是方便些,比孤身一人与妖女一路斗嘴强。

他掏出一锭银元宝,递了过去,说道:“这锭银钱备作其他开销,若有打扰,还请多多见谅。”

春管事也是助人为乐,哪里肯收银子,连忙摆手道:“公子无须多礼,这是在下应该做的,请收回,否则便是瞧不起我等。”

银两虽然没能送出去,却因为李小白表现出来的这份豪爽而迅拉近了双方之间的关系。

次日天色刚刚放亮,义善祥商号的庚字商队便已经收拾完毕,为了照顾新加入同行的李小白,春管事刻意安排晚出了一个时辰。

将战马和包袱交给商队,李小白悠哉游哉的坐在商队的货车上,轻松安逸的进行着自己的旅程,就像一位正在游学的学子。

事实上他的路引凭条上也正是这么写的,在入驻官驿时,很容易就能够得到优待。

主动与李小白结伴而行的这支商队刚刚从风玄国满载而归,拥有上百辆大车,百余位车夫,三十多名伙计和近百名彪悍的商队护卫。

能够在风玄国与大武朝小规模局部开战的节骨眼儿上安然行走,完全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足见义善祥在两国的人脉和实力。

碧蓝色的天空金乌高挂,看不到一丝云彩。

沿着官道缓缓而行的商队内回荡着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话说那法海,祭起紫金钵,一道佛光洒下,将白素贞笼罩在其中,无论许仙如何求情,法海依旧置之不理,不断催动法力,将白素贞收入紫金钵……”

庚字商队春博陪着李小白一路闲聊,或许是聊兴大,小白同学干脆讲起了故事,嗯,也就是大武朝民间所称的俗讲。

这一开腔便一不可收拾,上至管事,下至车夫伙计,所有人无不支楞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倾听,仿佛枯燥的行程也出乎意料的开始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白蛇妖倒也有情有义。”

“是这个理,法海秃驴恁得不讲道理,真想好好问问他修得是什么佛,竟然拆散好端端的夫妻。”

“别吵吵,李公子还在讲。”

《白蛇传》这个故事在人妖共存的大争之世里颇具一定的叛逆性,听者刚开始会觉得一白一青两条蛇妖对许仙不怀好意,可是随着故事情节的进展,渐渐沉入了进去无法自拔,个别感性一些的甚至眼眶都红了起来,暗自诅咒着秃驴不是东西。

“……今天的故事就先讲到这里,欲知后事,且听明日下回分解。”

无良的李小白可耻地压着高|潮|断章了。

周围的人无不听得意犹未尽,队伍前后最远处的人听得有些隐约不清,纷纷询问离得近的人,这时商队里面又平空多了一群说书先生。

“咝!咝!公子良心大大的坏了,这般编排奴家,竟然弄个不知事的小丫头。”

李小白腰间的钱袋一动,一条青蛇钻了出来,盘在高高的货堆上吐着鲜红蛇信,向小白同学表示抗议。

好端端的化形境妖族,距离真丹境大妖只差一步,却在故事里面当个丫鬟,应该当主角才对,那个不知所谓的白素贞才是丫鬟,而男主角应该是李小郎,许仙是个什么鬼,趁早当点心的说。

蛇,会说话的蛇?!

看到青蛇,商队管事春博第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久久不能合拢,好歹他也算见多识广,当即明白过来,这是一条蛇妖。

寻常的青蛇怎么可能会说话,只有妖才会说话啊!

听这口气似乎还是一条雌蛇!那岂不是……

李小白与春管事所在的大车上突然传出千娇百媚的女子声音,立刻引起了周围商队伙计,车夫和护卫们的注意,他们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连接大叫起来。

“青蛇!”

“是蛇妖!”

“是小青!真是小青!”

“居然真有小青姑娘!”

“这个俗讲故事是真的!有小青,就一定有白娘子和许仙,还有那法海。”

刚刚听完《白蛇传》的人尽皆情不自禁的将青蛇妖代入到故事里面,各种联想不断涌了出来。

这个俗讲变文代入感极强,然而俗讲来源于寺庙,大多宣讲佛道经义,像李小白这般把佛道黑的不要不要的,听众们由粉转路人,路人转黑,还真是绝无仅有。

“小青是青草的青,你是清水的清,怎么可能有关系,莫要胡闹,快快回去!”

横竖也是闲的,李小白跟面前的青蛇开始习惯性抬杠较真,真不知道这妖女是怎么想的,竟然将自己比作小青。

虽说小青姑娘脾气也不咋的,可是眼前这位小清姑娘却是吃人不眨眼的妖怪,本公子已经不知道被她咬了多少口,幸好皮糙肉厚,不然早就被啃没了。

“李公子,它,它是妖!”

被吓得不轻的春管事好心提醒李小白,莫要被妖怪给吃了。

李小白没好气地回答道:“当然是妖,难不成还是泥鳅黄鳝?春管事,她叫清瑶,是我从昆仑妖域里带出来的。”

看到春管事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清咳了一下,补充道:“我是人,不是妖!管事尽管放心。”

谁敢到昆仑妖域里头带个妖出来,春管事险些就崩溃了,这可是妖,不是寻常野兽。

难道就没人管管么?

对于旁人看到清瑶时,当场一脸生无可恋的反应,李小白早已习以为常,妖族的可怕,世人皆知,像他这般随身养着玩的,恐怕连听都未曾听说过。

“公子又编排奴家,奴家是蛇,怎会是泥鳅黄鳝?不信你摸摸!”

青蛇妖娆的扭着身子,俨然与小白同学斗嘴成为了她的一大乐趣并且乐此不疲。

“去去去,快回袋子里去。”

李小白才不上当,伸手说不定被咬上一口,未免也太不值当。

“李公子,妖可是要吃人的。”春管事小心翼翼的提醒,他差点儿就毫无义气的滚下大车逃跑了,能够坚持到现在,还强自镇定已是非常不容易。

“当然是要吃人的,难不成还吃素包子?”李小白楞了楞,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解释道:“春管事莫怕,她又不会吃掉你我,她只吃坏人,嗯,越是十恶不煞的坏人,咬起来鸡肉味,嘎嘣脆。”

不知说了多少遍,这妖女总是要吃人,李小白无奈,只能替她遮掩一二。

好吧,吃坏人不犯法,是伸张正义,他总算给自己和清瑶找了个理由。

谢天谢地,自己可是好人。

脑门子上见了汗的春管事在心底自我安慰了一句,暗地里又在吐槽,好人和坏人难道吃起来不是一个味儿,咋还有鸡肉味儿呢,难道这位李公子吃过?

想到这儿,他的冷汗又下来了。

李小白张开钱袋的袋口,青蛇却始终不肯再回去,只好由着她盘在货堆上晒太阳。

这妖女真不好伺候。

春管事的聊兴却因为清瑶的存在而出现了一丝拘谨,始终无法放开。

“前面有秃驴,呃,有大和尚!”

队伍前方有人喊了起来,这是刚刚吃完《白蛇传》,又见到高仿版小青的后遗症,看到个和尚就喊秃驴,待到反应过来时,却是满脸的尴尬。

商队众人无不汗颜,李公子的俗讲简直太好听了,以至于分辨不出故事和现实,闹出这么个大乌龙。

“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远远传来,倒是个真和尚,只不过无辜躺枪罢了,真心冤枉。

“混帐东西,还不道歉!”

春管事一声喝斥,听俗讲就是听俗讲,怎么能随随便便把别的和尚当成法海呢!

乱喊秃驴的那个蠢货前去连忙倒歉,商队随即停了下来。

“公子且先坐着,在下先去向那位大师致歉。”

下人闯的祸,他这个做管事的就得背锅,春管事向李小白连忙拱了拱手,下了大车。

说到底,这始作俑者,还是刚才讲得眉飞色舞的李小白,这故事编的害人不浅,临下车的时候,还不忘幽怨的望了小白同学一眼。

李小白远远的看到春管事冲着队伍前方,站在路旁的那个和尚,又是作揖,又是双手合什,正在诚心诚意的道歉。

片刻之后,春管事与和尚走了过来,李小白却瞪大了眼睛,那僧人似乎有几分眼熟。

哦,是了,他忽然想起来,对方不正是自己曾在居摩湖畔看到的致笃大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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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摩诃钵兰

致笃大师住在西延镇外的草屋里,想必那些劫掠了镇上的马匪们应该对一个身无分文的老和尚没有半点兴趣,却不知道这位清修精持的大师怎么跑到这里,要知道商队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西延镇足足有一百多里。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好久不见。”

一见到李小白,致笃也同样认出了他,居摩湖畔捧鲤放生,亦算是善行,南无阿弥陀佛!

“大师也是好久不见!”

李小白从大车的货堆上跳了下来,拱手回礼。

他不信佛,所以不像他人一样虔诚的合什。

不过以对方的清修方式,确实配得上大师这样的尊称,世人说他修得是野狐禅,恐怕是以讹传讹。

“你们认识?”这回轮到春管事感到惊讶了。

一个编排诋毁佛家的公子哥,一个精修苦行的僧人,两者相识,莫不是什么仇家吧!

联想翩翩的春管事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李小白笑着解释道:“在下是西延镇人士,致笃大师就住在镇外,我们俩也算是有一面之缘。”

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有一面之缘,谁知道呢?反正他也就是这么一说。

“小郎与我佛有缘,阿弥陀佛!”

面容清癯枯瘦的致笃大师微笑着回应。

“呵呵,还真是有缘!”

春管事这才将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这时突然有不长眼的家伙远远问道:“大师,你是否听说过一个叫作法海的和尚?”

这货绝对是听李小白的《白蛇传》,听得走火入魔,依旧念念不忘白娘子和法海,竟想从致笃大师那些求证一番。

不仅仅是这个夯货,商队里不少蠢蠢欲动之辈尽皆眼睛一亮,似乎是同样的心思。

“嗯!胡说什么?滚!”

春管事却保持着清醒,十分清楚俗讲变文与现实的分别,哪像那些蠢货,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指不定哪天说妖怪是人变的,他们多半也会相信。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可惜商队里大部分都是这等浑浑噩噩的庸人。

“法海?”

致笃大师也被这个突然袭击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先是楞了楞,随后摇摇头说道:“贫僧不曾听说过法海这个名字。”

李小白笑了起来,这位大师要是认识法海,那才叫活见鬼。

春管事理所当然地说道:“就是说嘛!俗讲就是俗讲,怎么可能是真的。”

他才不是那些庸人,所以才能够做这支商队的管事。

完全是一头雾水的致笃大师疑惑的望向李小白,后者尴尬的笑笑,却什么也没有解释,这位大德高僧依旧茫然无解。

长袖善舞,精于交际的春管事时刻谨记着自家商号的优良传统,很快说服了致笃大师与他们同行。

一辆装货较少的大车稍稍清理了一下,春管事、李小白和致笃大师三人一同乘坐了上去,略有闲余的空间甚至还摆上了一张小几,一尊红泥小炉煮着不断冒出鱼眼泡般的茶水,在空气中弥漫的茶香使枯燥无聊的旅程平空多了几分雅趣。

小几上摆着四只粗劣的黑陶小盏,却在红亮清澈的茶汤衬托下,意外的生出些许返璞归真之意。

三个人,三只茶盏,至于第四只茶盏,不消说,它属于死赖在外面,不肯返回钱袋里的青蛇。

这个来自于昆仑妖域,向往人族世界的妖女非得要跟着附庸风雅,它怡然自得的盘在李小白的怀中,吞吐鲜红色蛇信,时不时将脑袋伸进茶盏,装模作样的舔|舐口味。

他喵的,这年头的妖怪也真会玩,李小白颇有一种被玩坏了的即视感。

致笃大师慢慢的拨拉着手中佛珠,嘴唇无声张合,默颂经文时刻修持自身,对面前的青蛇妖视若无睹,不喜不悲,不惊不讶,完全不像他人一样恐惧惊诧,这使得商队管事春博对这位有道之士越敬重。

行至日落时分,商队几乎是踩着点正好抵达一座小镇,并且熟门熟路的找到一家客栈。

庚字商队长年累月往返于大武朝和风玄国,为两国互通有无,一路上自然有不少相熟的落脚点,以义善祥的名望和实力,基本上是这些客栈饭庄茶水铺子的最大恩主,每次到来都得会到最热情的招呼。

车夫们安置好牲口,随行伙计卸下最贵重的货物放入专门的房间保管,护卫们自行安排好值夜与守卫工作,负责与客栈打交道的春管事三言两语便安排好了所有人的食宿与明日启程的准备。

客栈的干净,安全,食物,价钱和服务都已成为惯例,并不需要耗费多少唇舌。

片刻的喧闹之后,客栈很快恢复了井然有序。

与商队同行的李小白与致笃大师也沾光享受到了这些便利。

用罢晚饭,李小白回房洗漱,青蛇便从挂在床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内钻了出来,飞快跳到客房内的四方桌上,妖气微微一放,一直存放在颈下某片蛇鳞内的蛟鳞瞬间出现在桌面。

由于创造力有限的缘故,妖族并不像人族那样擅长于制造各种法器,它们更习惯于依赖自己的本体,当修为达到化形境时,便可以利用本体的一部分,例如皮毛爪牙,炼化成专属于自己的法器。

蛇女清瑶便将自己颈下一片蛇鳞专门炼制成储物法器,可以随身携带自己的全部家当。

由此可见,恐怕她早就在谋划着偷偷潜入人族国度,恣意游戏人间,小白同学却不幸自投罗网,不仅成为了长期饭票,还成为了她的护身符。

从封狼道皇库内得到的蛟鳞虽然只有一片,依然残留着那头蛟的本体气息和一丝驳杂稀薄的龙气,由于种族等级上的差异,清瑶想要将那一丝几近于无的龙气提取出来,却并不容易。

她浑身妖气流转,时而高涨,时而蛰伏,如同磨盘一般不断消磨着蛟鳞上的大蛟气息,欲行雀巢鸠占之事。

想要炼化这片蛟鳞又不破坏其完整性,只能依靠这水磨功夫,一点一滴的蚕食。

白天消化从李小白处得到的富含帝流浆的血滴,晚上便全力炼化蛟鳞,在李小白面前撒娇或撒泼之余,妖女的勤奋几乎不输于任何人或妖。

要么成就大妖,要么被比自己强大的妖族吃掉,物竞天择的残酷规则早早让她懂得了生存的艰辛,有些时候与小白同学开的玩笑,未必只是玩笑而已。

当清瑶安安静静炼化蛟鳞的时候,李小白也坐到了四方桌旁,捧起一本书细细读了起来。

“……萨曼波多罗,伊思麻里,湿衍奢毗阁,哲陀摩诃,耶塞鲁斯克,猜多苏曼……”

尽管一直看不懂手中这本《摩诃钵兰经》梵文音译,可是他却并没有轻易放弃,这份执着或许与大兄李默有些相似。

晦涩难懂的经文虽然不解其义,但是读着读着,与寻常佛道经文一样,同样能够使人渐渐宁神静气,在这方纷纷扰扰的俗世红尘之中,寻找到一方清静。

整间客房里回荡着李小白的声音,然而在片刻之后,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也从隔壁客房里传了进来。

“……唵,阿婆卢醯。卢迦帝。迦罗帝。夷醯唎。摩诃菩提萨埵,萨婆萨婆。摩啰摩啰,摩醯摩醯、唎驮运……”

致笃大师就住在李小白的隔壁,早晚诵经是雷打不动的修持习惯。

一个年轻的声音,一个苍老的声音,两人虽然念诵着不同的经文,却并未互相干扰,两个各自抑扬顿挫的声音反而彼此完美的交融在一起,隐隐互相呼应,渐渐形成了某种奇特韵律的共鸣。

李小白并未现这一点,他已经深深沉浸入手中这本《摩诃钵兰经》经文中,自顾自读着上面的音译。

两人的声音明明不大,在彼此纠缠后仿佛拥有了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不仅轻而易举的传入李小白和致笃大师的房间,更传入周围越来越多的客房。

这家客栈内的每一个角落,都开始回荡起交织在一起的诵经声。

不论是店里的掌柜和伙计,还是入住的客人,无不瞪大了眼睛,或彼此对视,或茫然四顾,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诵经声却飘忽不定,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响起,难以捉摸来处。

渐渐的,诵经声越传越远,整个镇子陷入人畜鸦雀无声,所有人敬畏的倾听着,更有者跪倒在地,双手合什,默默诵念。

一枚枚散出金色毫光的文字从《摩诃钵兰经》书册内飞出,源源不断的投向李小白的眉心,他恍然失神的机械念诵不休,手上却没有继续翻页,反而毫无阻碍的诵读了下去,似乎这本《摩诃钵兰经》的所有音译经文俨然全数深深烙印入他的心里,可以毫无困难的张口背诵。

李小白心中那朵莲花花苞无论是已经绽放,还是仍未绽放的花瓣上,可以看到《摩诃钵兰经》的音译经文文字不断流动,最终烙印在了“曦和”花瓣上。

众多字符明灭不定,使花瓣原有灵光更盛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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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打开方式

无形的波动在客房内扩散,蛇女清瑶当其冲。

每一道淡淡的金色光圈自李小白的身上绽放出来,倾刻间没入客房墙壁飞快远去,她浑身缭绕的妖气立时被冲淡了大半。

清瑶不得不停止继续炼化蛟鳞,惊诧地望向生在李小白身上的异状。

扰人清修历来是大忌,天晓得若是打断了对方的当前状态,究竟会生些什么事情。

不过那些古怪的光圈却让清瑶感到十分不舒服,每一次扫过蛇躯,都会使她的妖气就会消散不少,虽然不会生生打落境界,但是妖气贼去楼空的感觉却会让她很没安全感。

没有妖气的化形境妖族,也就比灵犀境小妖强上一些,若是碰到本体天生强大的妖族,多半会沦为送菜的份儿。

不过她却惊喜的现,不仅仅是自己的妖气正在经历莫名“荡涤”,连身下那片蛟鳞所残留的大蛟气息竟然也在飞快消散中,每一次冲击足以抵过她的数月苦功,或许要不了多少次,她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那一丝驳杂龙气。

随着时间推移,蛟鳞残留的大蛟气息越来越弱,最终消失不见。

李小白与致笃大师两人共鸣般的诵经声持续了约一个时辰,因为前者停止吟诵,这才渐渐消失,只剩下隔壁客房内的后者诵经声依旧未停,致笃大师仿佛对方才的异相完全毫无所觉。

“呃!妖女,你看着我干什么?”

李小白仿佛大梦初醒,瞳孔渐渐聚焦,现青蛇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这妖女要干嘛?

李小白被盯得心头直毛。

“公子再念念经呗!”

碎金色蛇瞳几乎快要漾出水来。

“……”

李小白哑然无语。

“奴家觉得甚是好听,多给念几遍呗!”

若是能够将蛟鳞蕴含的那一丝驳杂龙气提纯了,岂不美哉?

大蛟气息消散后,从李小白身上散出来的光圈依旧不停的冲击着泛着金属光泽的蛟鳞,驳杂稀薄的龙气隐隐有凝聚精纯的趋向。

准确的说,龙族并不算是妖族,它们是上苍的宠儿,天生神秘而强大,栖息于山川水泽,极少有暴虐为祸的存在,也从不吃人,憎恶妖族的人族并不排斥龙族的存在,因此偶尔可以看到化为人形的龙族在人间行走,不会像妖族那样被喊打喊杀。

虽然不知道这妖女究竟打得什么鬼主意,李小白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他没好气地说道:“胡闹,你是妖,不是佛门中人,难道想当尼姑,妖怪尼姑,倒也奇怪的很!”

“奴家才不想当尼姑,只是觉得公子念得很好听,总想多听几遍!”狡猾的妖女才不想让李小白知道缘由,接着反问了一句:“公子也不是佛门中人,为何还要念这本经书呢?”

李白耸了耸肩膀,学着妖女的口气说道:“念着好玩呗!”

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心中那朵莲花的变化,略一沉入心神,便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第一片花瓣上的经文,赫然与手中的《摩诃钵兰经》内容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在无意中找到了《摩诃钵兰经》的正确打开方式?

李小白自然想不到,突然出现在心中那朵莲苞花瓣上的经文与隔壁致笃大师的诵经声存在某种关联。

“……”

这回轮到青蛇瞠目结舌。

她气急败坏的吐着蛇信,说道:“公子若是肯为奴家念诵,奴家可以,可以……”

“可以什么?”

李小白好奇的反问。

“可以轻轻的咬公子。”

清瑶又偷笑,她是横竖不肯吃亏。

“哼,等明日吧!”

李小白脸黑如锅底,收起手中的《摩诃钵兰经》顾自躺到床上,再也不肯念了。

心中琢磨着《摩诃钵兰经》,却没有多少心思理会作怪的妖女,在某种程度上,或许这也算是无欲则刚。

“坏人!欺负奴家!”

清瑶想要幻化人形扮作楚楚可怜的模样,然而无奈妖气耗尽,徒剩蛇形呜呼奈何,只好长身而起,跃上房梁后再穿过层层瓦片,来到月光如霜的屋顶,面向天空中那一轮皎月,吞吐凝聚清冷的月华,炼化恢复妖气。

枕着《摩诃钵兰经》,放空心灵的李小白渐渐沉入梦乡,心中那朵莲花的花瓣上,经文字符依旧光华流转不休。

周围空气中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汇聚过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灵气出现在他的身上。

尽管此前曾服下过一颗堕仙丹,可是此物仅对术士有效,原本就是凡人之躯的李小白自身根本就是一个大漏勺,不曾有过任何灵脉,因此灵气也漏,药力也漏,过了几天便点滴不剩。

然而这一丝稀薄的灵气却聚而不散,就像有生命一般不时钻入他的身体,转瞬又从哪个部位冒出头来,如此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聚引灵气却只是副带的,李小白的心神则在潜移默化中逐渐壮大起来。

在屋顶格外明亮的月华笼罩下,妖气逐渐升腾,由弱及强,附近若是有术道修士,一定会惊讶于这座客栈里竟然盘踞着实力如此强大的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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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刚刚泛出一抹鱼肚白,随着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家家户户屋门大开,烟囱里很快升起袅袅炊烟,百姓们彼此打着招呼,纷纷出门讨生活。

凡间世俗独有的烟火气,使这座从梦乡里醒过来的小镇如同有生命般活了过来,变得越来越热闹。

半大少年的店小二脚步很是轻快,在走廊里一路飞奔,不断敲着客房紧闭的门扉,这是商队独享的特殊服务,叫早。

房门即将被敲响的前一刹,沉睡的李小白忽然睁开眼睛,这时客房的木门上恰好响起拍击声。

“客人起床啦!”

少年的声音随即远去。

李小白从床上坐了起来,摇了摇头,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不对劲儿。

貌似周围的世界莫名异常清晰,房间里的摆设,远去的脚步声,略有些寒意的清晨微风穿过窗子的缝隙钻进客房,无数细碎尘埃在空气中荡漾,就像雨点般缓缓落下,客房门外店小二远去的脚步声,衣服摩擦声,附近其他客房内的客人呼吸声与说话声等各种声音莫名出现在他的感知中,仿佛周围方圆十数丈内的现实世界在他脑海中投影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世界。

等等,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他却知道。

来了!

坐在床边楞的李小白条件反射般瞬间往后一仰,一道青光闪电一样掠过他的胸前,有惊无险的躲过了突然袭击。

“清瑶!”

李小白看到突然挂在床头钱袋上的青蛇,感到莫名其妙。

这妖女正咬在钱袋上,真是不知道一大早在什么疯。

扑了个空的青蛇一松口,直接掉在了床边,委屈的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公子欺负奴家!”

欺负?李小白终于反应过来,幸灾乐祸的笑道:“谁让你不声不响的偷袭我,哈哈哈!”

妖女的早安咬还是头一次落空。

一片清光涌现,撷取了一夜月华的青蛇眨眼间幻化作人形,毫不迟疑的纵身扑来,将猝不及防的李小白扑倒在床上。

惊心动白色的36d与十头身毫无花假的压在李小白身上。

姑娘,你这是要拼命啊!

压死本公子了!

幽香袭来,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李小白倒吸了一口冷气,终究还是没有躲过例行公事的早安咬毒手,只是与往日相比,显得格外香艳一些。

然而恁的冰冰凉,瘆得几乎快要灵魂出窍,这妖女肯定在屋顶上晒了整整一夜的月亮,蛇可是冷血动物。

被生生占了便宜的李小白怒道:“妖女,请自重!”

出门在外,小心野蛇投怀送抱。

“不要,公子身上很暖和呢!”

清瑶仿佛十分享受似的眯起眼睛,蜷在李小白身上舒服的扭了扭,俨然将他当成了一个温暖的人形大肉垫子。

“……”

李小白一大早的好心情完全被这妖女给搅没了。

心中那朵莲花瓣上,莫名烙印上去的《摩诃钵兰经》经文依旧光华流转不休,仅仅一夜的功夫,就让他的精神力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老瞎子所言这上半册经文具有淬炼心神,壮大精神力的效果似乎所言非虚。

《摩诃钵兰经》原本就是佛道秘典,李小白并不信佛,以一个外行人想要强行入手,自然是不得其门而入。

当初给他这册专修精神力之术的老瞎子恐怕也没有想到李小白并没有将太多心思花在如何找到修炼之术上,仅仅只是用来寻求清静宁神,反而符合了经义精髓的空明之意,恰好隔壁客房内致笃大师开始晚课,至虔至诚的诵经,引了这册《摩诃钵兰经》暗藏的修炼之术,并且烙印入李小白心中那第一片绽放的花瓣内。

虽然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歪打正着,即使没有致笃大师无意中的相助,李小白也会迟早有一天勘破这册经文的奥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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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大黄岭

初升的太阳隔着缕缕云霞,将一道道金灿灿的光芒毫不吝啬的撒入客栈里,四处忙碌的人们,牲畜与房舍就像被镀上了一轮薄薄的金光。

清晨时分是小镇与客栈最热闹的时间段,早早喂过草料的牲口依次从畜舍里牵了出来,温驯的套上车辕,贵重货物被装载上车,义善祥的商队正在作出前的准备。

“公子早!”

正在前前后后检查纰漏的春管事看到李小白,当即揖了一礼。

然而善于察颜观色的他隐隐觉得这位年轻公子似乎与昨日又有所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却说不出来。

李小白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表情和反应有些异样,这与春管事察颜观色的能力完全不同,不止是依据视觉和听觉,反而更像是一种直觉,哪怕对方不在自己的视线内。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未现衣衫沾染上任何尘泥污渍,连一丝明显的皱纹都没有。

“呃!没有没有!”

生怕引起误会的春管事连忙摇头带摆手。

“哦!那就好!”

李小白微笑着拱了拱手,转身走向车队,寻找座位。

望着迈着方步远去的背影,春管事恍然有了一丝明悟,昨日还像邻家小郎,亲切翩翩,今日却莫名多了一丝出尘的意味,就像那些仙家修士,淡泊飘渺,俯瞰苍生。

由于致笃大师加入商队随行,李小白的《白蛇传》俗讲不得不暂停了下来,因为接下来的段子佛门不宜,指着和尚骂秃驴,即便致笃大师不在意,也总归是一件没有礼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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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善祥商号的庚字商队满载着货物顺着蜿蜒的官司道,渐渐进入封狼道与关华道交接的大黄岭山区。

前方朦朦胧胧,连绵起伏的群山并非是什么风水宝地,因为远离两道治下的城镇,又不像边境那样关隘重重,在这片穷山恶水中,总是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不法之徒出没。

群山重峦间常有许多地势险恶之处,这些地方便成了这些山匪们的巢穴。

无论是封狼道,还是关华道,都对这里的匪患有心无力。

派兵围剿若是人少了,多半被山匪们群起而攻之,人多了撒下去就像石沉大海,更容易被各个击破,只得任由这些无法无天之辈盘踞山中,伺机打劫过往客商。

大黄岭这片方圆百里便成为了两不管地带,在大多数时候,能够平安通过这里来往两道的要么是军队,要么就是自恃实力强大的商队。

散商平民往往会选择多绕三百三十里,从剑隘城往返两道,尽管会多耽搁半个月,却更加安全的多。

只有对大黄岭匪患茫然无知或心怀侥幸的人才会贪图近道,冒冒然进入盗匪丛生的大黄岭山区。

是否会遭劫,完全是听天由命。

是否会留得性命,更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春管事并不是第一次带队进入大黄岭,他在山口前就吆喝起来。

“把义善祥的旗子统统插上,警醒着点儿,那些山大王手里的家伙事可不是吃素的,护卫们,把号子吼起来!”

一支支红旗黑边白字的義字旗纷纷插在大车的货堆最高处,随着不时吹过的微风而轻轻拂动。

行走在寻常官道上,义善祥的商队很少会主动打出旗号,过于高调并不利于和气生财的长久生意,反而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窥觑。

但是现在,亮出旗号却是为了防止生不必要的冲突和误会。

为了保证商道畅通,义善祥每年都会交上一笔丰厚的“过路费”打点各路英雄好汉。

绿林道有绿林道的规矩,若是依了规矩,自然是和气生财。

“四海之内皆兄弟!”

“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

“义字当先,和气生财!”

三三两两的护卫们开始轮番合力大喊,声音传向道路两旁的大山,在群山之间回荡。

这号子喊得可有讲究,声音必须中正平和,不卑不亢,否则便是向群山中的山匪们示威,或者告诉他们这支商队是一群战战兢兢的软脚蟹。

无论哪一种都会招来一场厮杀,山匪们一旦动了歹心,哪里还会在乎什么义善祥不义善祥,先抢一把再说。

即便明知商队已经与沿途各位山大王结过善缘,队伍里的伙计与车夫们依然暗中捏了一把冷汗。

待平安出了大黄岭,管事往往会给他们备上十几桌压惊酒,喝得酣畅淋漓的尽兴后,才会在次日午时后再出。

当商队正式踏入大黄岭地界,春管事便不再陪着李小白与致笃大师,他来到车队最前面,亲自带队。

由于匪患猖獗,导致来往旅人客商渐少,在山间随着地势弯弯曲曲深入群山的官道上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野草。

道路两旁的排水沟早已淤积填满,只有在偶然间才能寻找到些许昔日存在过的痕迹,或许要不了多久,这些痕迹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被流动的水土完全掩没。

繁盛的草木使群山披上了一层绿衣,灌木丛深处挂着一簇簇野果,鸟雀欢鸣,不时可以看到野猪与野鹿的身影,若非这里还有山匪出没,恐怕很容易会让人以为这片原生态的自然风光俨然是一处安静祥和的世外桃源。

不时可以看到路旁山体坍塌滑坡后堆叠残留的泥石,商队每每遇到这种地方,总会停下做些疏通清理的工作,以方便车队通行与后来者。

事实上不止是义善祥的商队这么做,甚至连山匪们也会主动承担一些粗浅的道路维护,使得这条不得不被大武朝官府放弃的官道没有被大自然和时间从群山中抹去,若是没了路,自然不会再有肥羊可供下手,大黄岭内的道路便这样勉强维持了下来。

走了约摸一个时辰,春管事忽然跳下大车,提着一只鼓鼓囊囊,看上去沉甸甸的布袋走到路边,将袋口挂绳套在一棵歪脖树低低斜探出来的断枝上。

咦?这是在干啥?

李小白左右望了望,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端端的把一只口袋挂在树上,难道是供拜山神吗?

他的注意力刚放到那只口袋上面,前几日起床后莫名出现的敏锐感觉再一次被激活,便隐隐约约听到轻轻来回摇晃的布袋里传出清脆摩擦声,里面似是装满了银钱。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买路钱。

“山里的好汉!义善祥庚字商队这里有礼了!”

春管事冲着山林一抱拳。

自从进入大黄岭,他的说话行事便多了几分草莽气息,仿佛与在这片群山中傲啸山林的绿林们是同类。

“义善祥的好朋友们一路好走!”

枝繁叶茂的山林中远远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竟是早就有人盯上了庚字商队,要不是春管事守规矩的“上贡”,一方求财,一方求平安,各取所需,免了一场刀兵之灾。

春管事心头松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前面二郎山有些不太平,好朋友要小心!”

刚刚安下心来,山林里又传出声音,春博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这是示警,代表着前方二郎山出现了不可预料的意外,甚至是有危险。

“多谢好汉提醒!”

同为山匪,像这样的提醒不啻于拆同行的台,因此这个人情弥足珍贵,否则商队或许会在茫然无知中陷入危险。

对此十分感激的春管事又拿来一袋钱挂在树枝上,表示自己的谢意。

商队的护卫头领对脸色阴晴不定的春博说道:“春管事,我们还要往前吗?”

他同样听到了此处山匪的预警,商队处境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伙计和车夫们开始不安起来,他们不像那些护卫,还能抄起家伙跟匪人干仗,即便自己手中有兵器,可是在那些刀尖舔血的惯匪们面前,依然和待宰的鸡羊没什么分别,拼命和送死完全是两个概念。

“让我考虑一下。”

商队突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春管事很快额头见了汗。

护卫头领忽然向李小白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压低了嗓子说道:“小的有一个主意,要不借一下李公子的蛇妖,若有蛇妖保护,无论什么样的山匪强盗都不用在意。”

李小白身边有一条青蛇妖,现如今在商队里面已是人尽皆知。

许多人在惊诧之余,最初还有几分畏惧,但是连续几日下来,那条小青蛇不是待在大车上晒太阳,就是藏身于李公子腰间的钱袋里,既没有吃人,也没有咬人,一直安安份份,让那些原本担心妖怪作祟的人渐渐放下心来。

或许是李公子调教得当,那青蛇妖已经修身养性,自此安份守己了呢。

谁能想到这妖女在不久前就生吞了一个大活人,若不是李小白生气,说不定她还有胃口再吃上十个八个。

自从天地初分,妖怪就哪有不吃人的道理。

李小白可以肯定的是,清瑶肯定不是吃素包子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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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山匪

“借妖?”

春管事身体微微一颤,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胆大包天的护卫头领,这家伙还真敢想!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哪有这么依赖妖怪的!我们退出大黄岭,走剑隘。”

尽管商队上百辆大车,将近两百人,每天人吃马嚼的耗费不小,但是春管事宁可绕远路,也不愿意让货物与所有人置身于不可知的危险中。

“可是,那可是妖啊!只是让它亮亮相,又不需要做什么,大不了我们重谢李公子便是。”

前面有妖族开路,想想就威风的紧,护卫头领也是在替商号着想,毕竟绕路不仅费时间,还费钱。

“不!你不要再劝了,我主意已定,不能走大黄岭!我们回头。”

带队行商虽然会在途中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但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将这些意外纳入可以控制甚至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作为商队的管事,春博同样也是在为商号负责,商队不是军队,遭一次劫都嫌多,若是出了人命可怎么办,他不单单是为了保证商队安全与利益,同样也是为了自己能够活着回去。

“是!”

护卫头领见管事大人态度坚决,当即一抱拳,转过身大声喊道:“队伍掉头,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绕走剑隘!”

拖拽大车的牲口在车夫们的引导下,开始缓缓原地掉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山间传来,飞快的由远及近。

“马蹄声?”

此前劝春管事向李小白借蛇妖的护卫头领先是一怔,连忙扑到在地,将耳朵压在地上倾听了片刻,随即跳起来,脸色有些难看的拉过春管事,小声道:“至少有上百骑,也许是麻烦。”

能够成为义善祥的商队护卫头领,往往都是有本事的,仅凭着从地面上传过来的震动就能够分辨出来骑的数量,这一手算得上是真材实料。

“百骑?!”

春管事瞬间面无人色。

商队不过区区近百护卫,面对一百名骑马的强盗,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大黄岭一带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一伙山匪?

护卫头领惨然道:“希望不是山匪!”

来往于大黄岭官道的不止是盗匪与商队,还有官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分散在车队内的护卫们大声道:“全体负甲,弓箭上弦!集合!”

民间私藏铠甲是杀头大罪,不过义善祥的东家还是凭借着自己的人脉关系,争取到了一定数量的半身甲,至少在遭遇山匪强盗等宵小时可以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然而祸事总是在人最不愿意遭遇的时候迎面而来。

一群服饰杂乱,手持刀兵的骑者气势汹汹地策马出现在庚字商队所有人的视线中。

“哈哈哈,好大的肥羊!休要放跑了!”

为者欣喜若狂的一句话,让商队的所有人一颗心跌入无底深渊。

“二郎山的,你们捞过界了。”

附近山上的有人气急败坏的大叫起来,来者显然是坏了大黄岭一带不成文的规矩,若是都像这样,恐怕大部分人都得饿死。

上百骑马山匪中,为那人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屑一顾的吐了口唾沫,嚣张的大声回道:“去|你|妈|逼|的!现在这里老子说了算!不想死的,就赶紧滚球!”

“好,好,好,我青牛山的爷们就跟二郎山的好汉见个真章!”

藏身在山上的青牛山山匪几乎快要气疯了,连道三声好,随即一言不合就要开片儿。

不仅被人捞过界,还受到这般羞辱,无论是谁都没可能忍气吞声,今天若是怂了,恐怕明天就会被赶出大黄岭,再无半寸立足之地。

“春管事!”

商队护卫头领悄悄拉了拉春管事的袖子,趁两虎相争,他们这些人最好赶紧逃之夭夭。

“好!我等走!”

春管事这一回听了劝,现下自然是能有多远就逃多远,最好能够逃出大黄岭,躲到最近的镇子里。

“老大,他们要逃。”

商队的动作无论如何都没可能瞒过两方山匪,骑马山匪中当即有人提醒他们的领。

为的骑马山匪看了一眼从来路返回的商队,漫不在乎地说道:“哼!没关系,他们逃不远!”

路旁的山坡上一阵草木乱晃,两百多个拿着长矛、钉耙、木棍和刀剑等各色兵器的山匪现出身形,紧接着十余支利箭从林中窜出,向骑马山匪们飞射而来。

藏身于山林中的山匪竟然人数不少。

“上!”

骑马山匪领丝毫不吝啬坐骑的马力,驱马冲向路旁的山坡。

数支利箭将几名骑马山匪射落下马,惨叫声立时响了起来,但是更多的骑马山匪则嚎叫着冲进了树林里,兵刃交击声与惨叫声倾刻间此起彼伏。

青牛山的山匪虽然占据着地利优势,但是这个优势却被对手的坐骑给抵消,来自二郎山的山匪们不仅数量众多,似乎还更加凶悍一些,转眼间二郎山的山匪们便开始支撑不住,连忙往山上退去。

“杀!杀!一个不留!”

骑马山匪挥着直刀气焰嚣张的大喊。

“放滚石!”

随着山上一声大喊,溃散的青牛山山匪们手脚敏捷的拼命往附近大树后面冲去,紧接着就像天崩地裂一般,数十块大石头顺着山坡滚了下来,最小的一块也有上千斤重,度越滚越快,甚至直接跳起数丈高,重重砸向那些骑马山匪。

青牛山的山匪们在自家地盘并没非没倚仗,他们在暗中打下了不少埋伏,在山坡上垒起许多大石头,用木桩和浸了油的藤油束缚住,一旦拔去木桩或砍断藤条,立刻凶猛的翻滚而下,除非是一人合抱的大树,根本没有东西能够阻挡它们。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垒石堆这一次大神威的对象,竟然是山匪。

路旁山坡并不是很陡,但是滚石的冲击力依然十分骇人。

骑马山匪领脸色大变,驱马向坡下冲去,他知道不能直着往下逃,必须往斜下跑,不然一定会被那些滚石给追上,直接压成肉泥。

林中连续响起几声惨呼和马匹嘶鸣,十几名躲闪不及的骑马山匪直接被滚石碾过,连人带马被压得筋断骨折,血肉喷溅,死状极惨,哪怕只是被蹭到,并没有当场丧命的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虎力!打碎那些石头!”

在躲闪之余,骑马山匪领不忘大喊。

“吼!”

随着一声暴喝,紧接着犹如平地起惊雷,在一声巨响中,一块磨盘般大小的石头崩成无数碎片。

骑马山匪中有一个身高近丈,虎背熊腰的巨汉,挥动有如西瓜般大小的八棱金瓜锤硬生生砸碎了一块滚过来的大石头。

石头与八棱金瓜锤爆出来的冲击力极大,巨汉身下的马匹出一阵唏律律的哀鸣,后腿齐折,当即瘫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

巨汉粗声粗气的咕哝着舍弃了断腿伤马,握着八棱金瓜锤直接冲上山坡,左一下,右一下,将迎面滚来的石头生生击碎,一下不够就两下。

在一片杀伤力巨大的滚石当中,竟然独自一人逆势而上,不论碰到什么东西,全部都是一锤轰杀,躲在大树后面的一个青牛山山匪,莫说抵抗,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直接被一锤砸成了肉泥。

附近的山匪们无论是属于哪一方的,尽皆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巨汉的凶悍程度乎所有人想像,竟然能够硬悍挟带千钧之力的滚石而丝毫不落下风。

青牛山的山匪们无不看得汗毛直竖,他们根本没有人是巨汉的对手,哪里还剩下什么战意,甚至顾不得依然有垒石在滚动,一声呐喊风紧扯呼,便四散奔逃而去。

“哈哈!杀!给我杀!”

骑马山匪领狂笑着回过身来,带领手下们再次冲上山坡。

这一回,青牛山的山匪们完全没有了垒石可用,哪怕是手脚并用的拼命爬坡逃跑,两条腿的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更何况他们所在的山坡还没有陡峭到连马匹都上不去的程度,没一会儿功夫就被骑马山匪们追上,纷纷砍翻在地。

望着远远逃走的小猫两三只,骑马山匪领挥了挥沾血的直刀,指着官道大声道:“弟兄们,去杀肥羊啊!”

“杀肥羊!哈哈!”

“干上这一票,可以吃很久了!”

尽管与青牛山同行火拼一把,折损了十几个兄弟,但是这伙骑马山匪们依旧兴高彩烈的欢呼起来。

当匪自然是把脑袋系在腰带上,不知在哪一天就送了性命,这些悍匪们根本没有把自己和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我要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全部砸烂!”

方才挥锤砸碎垒石,硬生生扭转交战形势的巨汉挥着八棱金瓜锤随手砸断了一颗需一人合抱的大树,率先向官道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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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路窄

“兄弟们上啊!大秤分金,大块吃肉,大块喝酒!”

骑马山匪领用快活的享受刺激着这些山匪们的贪婪。

上啊!做完这一票,又能快活些时日了。

满载货物的庚字商队仅仅只来得及退出三四里,后方马蹄声再次传来。

“完了!”

春管事脸色变得煞白,到底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二郎山的这伙山匪未免也太厉害了些,竟然连青牛山的好汉都没能拦住他们。

面对即将到来的厮杀,在商队护卫头领的指挥下,大多数护卫都留下来断后,为商队撤离尽可能争取宝贵的时间。

为阻碍山匪们的冲击,春管事也不得不壮士断腕,留下数量货物价值并不高的大车将蜿蜒的山路堵得严严实实,山匪们想要冲过来,至少也要费一番力气。

这一次或许九死一生,但是为了一家老小以后的着落,食东家之禄,自然忠东家之事,下定了决心的护卫们在最初的恐惧后,反而一个个镇定下来,握着刀兵严阵以待。

人心惶惶的车夫与伙计们拼命驱赶着力畜,以尽可能快的度向远处逃去。

然而在这个时候,李小白却跳下了大车,牵着自己的马,向准备与山匪们拼命的商队护卫们走去。

“李公子,李公子!你去哪儿,快回来,跟我们走!”

不断催促所有人加快脚步的春管事看到李小白突然离队,连忙大叫起来。

李小白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李公子!你快回去,商队就拜托您了!”

听到春管事的叫喊声,留下断后的商队护卫头领一转头,看到了施施然走过来的李小白,对方仿佛没有看到已经来到视线里的山匪们。

“我来会会老朋友!”

李小白面带笑容,脚下却没有丝毫放慢的意思。

老朋友?护卫头领茫然不解,难道这山匪里面还有李公子的朋友。

或者说李公子也是山匪里的一员?不,这根本没可能!护卫头领在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这个可能。

单单是李公子身边那条青蛇妖就足以将整支商队屠得干干净净,没必要这么大费周张。

不知道该如何相劝的护卫头领只好看着李小白走了过来,然而他却没来由的觉得对方的笑容有些古怪,仿佛会使人不由自主的遍体生寒。

“呔,那边的肥羊,把路让开,然后引颈就戮,大爷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如若不然,哼哼!老刀把子有千百种方法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解决掉青牛山山匪的骑马山匪们气势正盛,根本没有把眼前这些商队护卫放在眼里,或许只需要一个冲锋,再加上头儿在路上捡来的那个大块头狠狠砸上几锤子,就能够摧枯拉朽般将这些当作路障的大车撞得粉碎。

“老刀把子,真是好久不见了!”

李小白直接踏在了作为路障的大车上,无视众匪的威胁,将目光投在了骑马山匪领身上。

“你是……”

骑马山匪领脸上从左眼到右嘴角的一条长疤狠狠抽搐了一下,他觉得对面大车上那个年轻公子有几分眼熟。

“西延镇一别,你们这些王八蛋可别来无恙?”

李小白咬牙切齿的打量着这些马匪,当真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想到在这里能够遇到当初使李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之一。

“李家小郎!”

老刀把子终于认出了李小白,就觉着一股子寒气从自己的尾椎骨处猛然窜了上来,当即整个人仿佛都冻结了,他努力从牙缝里面往外蹦着字。

“你,你不是被妖怪吃了么?你是,是人,还是鬼?”

当初在西延镇李家大宅门前的街上,突然妖风大作,飞沙走石,十几个马匪葬身妖腹,还有上百个马匪的伤亡,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的老刀把子带着所剩无几的手下逃出镇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趁着封狼道官军与风玄国三万精骑开战,他带着残余的马匪到处东躲xc逃过折冲府兵的追杀与清剿,却没能逃回戈壁荒漠,反而误打误撞的来到封狼道与关华道交界的大黄岭一带。

由于一次偶然的机会,强占了二郎山的山匪大寨,这位纵横荒漠的马匪改行干起了山贼,不过依然还保留着做马匪时四处奔袭的习惯,却没想到这一次捞过界,竟然遇到了昔日的冤家对头。

老刀把子又惊又惧,要知道这位年轻公子可是不仅击杀过一位仙长,还将西延镇狠狠划了一道,连城墙都消失了一小段,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现在看来,对方神完气足,恐怕绝非是当初自己所想像的那样,定然是得了什么造化。

“妖怪?呵呵,妖怪被我吃了!”

李小白露出一口白牙,他的话让老刀把子的肝儿都开始颤,当初若是知道会招惹到这么可怕家伙,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打西延镇的主意。

由于吞过一枚妖熊胆,自称吃过妖怪,倒也不算说谎。

“你想怎么样?”

老刀把子俨然将李小白当成了他所认为的仙长。

“怎么样?”

李小白冷笑着踏过大车,一步步走向这些骑马的山匪,右手悄然捏成剑指,继续说道:“当然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本公子一向不记仇,有仇通常当场都报了,现在他要向老刀把子连本带利收回西延镇的债,人命债!

“冤家宜解不易结,以往就此作罢,大家交个朋友怎么样?”

老刀把子着实有些吃不准李小白的路数,潜意识中并不愿意与这样的家伙放对,在语气里不自觉的怂了。

听到领这般说话,山匪们纷纷惊诧的望过来,一向张狂到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老刀把子怎么会如此忌惮这小子,方才收拾青牛山的那些窝囊废时可没这么好说话过。

只有曾经跟老刀把子一起洗劫过西延镇的马匪或许才能够理解领的此刻心情。

“老大,怕那个娃作甚,待爷一锤子把他砸个稀巴烂,咱们再抢他个痛快!”

弃了坐骑,徒步追上马队的巨汉挥动着手中的八棱金瓜锤,凶相毕露的打量着李小白,无论对方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他都有信心砸碎砸烂。

“虎力说的没错,他只有一个人!”

“把他牵在我的马后面,一路拖到死!哈哈哈!”

“我要砍下他的脑袋做夜壶!”

“不如当球踢!”

“好主意,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大部分山匪们不知死活的疯狂叫嚣。

“妖女!下午茶的时间到了!”

李小白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袋。

关门,放清瑶!

“又喝茶吗?能不能加些糖,奴家怕苦!”

青蛇懒洋洋的从钱袋口探出脑袋,这个文青妖女装模作样的喝了几天茶水,结果受不了茶汤苦涩,很快又原形毕露。

“你可以添些点心!”

在距离那些山匪们还有十多步时,李小白停下了脚步。

“点心?点心在哪儿?”

青蛇吱溜跌落到地上,她并不介意享用一顿点心就茶水,茶汤虽苦,但是配上点心,还是别有一番滋味。

对于人族的点心,对她来说,永远是多多益善。

“你看到的都是!”

李小白冲着鸦雀无声的山匪们不住的冷笑。

那条蛇会说话?十余步开外的山匪们死死相着李小白脚边的青蛇,他们身下的马匹不安的打着响鼻,在一阵惊惶失措的骚动中不由自主向后退却。

但是不少山匪因为生活环境远离妖域,对于妖族的可怕仅限于传闻,尽管明明知道不好惹,心中依然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什,什么鬼东西?”

巨汉虎力瞠目结舌的望着青蛇妖,心头没来由生出一阵惶恐。

“妖!竟然是妖!”

老刀把子倒吸着冷气,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李小白身上竟然还藏着一只妖族。

山匪们的脸色渐渐变了,他们或许能够死拼一只灵智初开的小妖,可是像这般谈吐清晰的妖怪恐怕绝不止是灵犀境那么简单。

巨汉虎力浑身一颤,手中的八棱金瓜锤当场跌落在地,直接砸出了一个小坑。

“妖!额的娘哎!俺要死了!”

他两眼直往上翻,嗷唠一嗓子,咣,若大的一条汉子,竟然当场吓昏了过去。

这家伙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光是看到一只妖怪就吓成这般模样,很难让人想信方才他将垒石和活人统统砸烂时的所向无敌。

“跑!”

纵横戈壁多年的经验让老刀把子对危险有充分的清晰认知,他毫不犹豫的勒转马头,往大黄岭深处跑去。

一直跟着他的老匪没有任何迟疑,跟着一起掉头就跑。

其他山匪则完全是茫然无意识的跟着领跑,仍旧还惦记着身后的商队肥羊,因此“逃”的并不积极。

“公子不是不喜欢奴家吃人么?”

青蛇扭动着身躯,骤然变大了数十倍,昂起头的身形一下子高过了李小白。

由于从蛟鳞上吸收到了那一丝龙气,虽然有些驳杂,数量又少,但是依然胜过妖气太多,使她的满身青鳞越翠绿,犹如最顶级的帝王绿翡翠一般,而妖气也越的精纯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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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吞匪

“那些畜牲也能算是人吗?”

在李小白眼中,山匪也好,马匪也罢,只要不干人事,灭绝人性的,统统都没有资格算人。

不是人的玩意儿,谁在乎他们是否被妖怪当点心吃掉。

“那么,奴家就不客气了。”

清瑶的身形陡然再次大了几分,吐着鲜红的蛇信,直接纵身冲了上去。

落在最后面的一名山匪忽觉头顶上空阴暗了下来,下意识的抬起头一看,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他只来得及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就被张大了嘴的巨大青蛇连人带马一起吞了下去。

“啊!”

吃人!

这就是妖族在活生生的吃人,直接一口吞。

听到后面的惨叫,跟在老刀把子身后的山匪们终于醒悟过来,妖怪就是妖怪,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但是对他们而言的这场悲剧才刚刚开始。

马儿们一个个吓得直腿软,山匪们拼命挥动马鞭,将马屁股抽得皮开肉绽,剧痛刺激的身下马匹拼命迈动四蹄,即便如此,奔跑的度也依然比往常慢了三分。

身如水缸般粗细,长达十余丈的巨大青蛇行动如风,转眼间追上了那些山匪,左一口,右一口,绝望的惨叫声不断响起,一名又一名山匪不是被青蛇从马背上咬住甩上天空,然后自由落体坠入蛇口,就是连人带马直接被吞下,蛇躯表面可见一个明显的隆起慢慢往后推移,却很快消失不见。

一些不甘心就此葬身妖口的山匪惧极生勇,转过头来舞挥着兵器向清瑶反冲过来。

在化形境的妖族面前,寻常凡人的匹夫之勇却完全没什么卵用。

利箭射在蛇鳞上,连个白点都不会留下,刀剑斩击更是连挠痒痒都不够资格,清瑶完全无视这些小点心的反抗,张开毒牙狰狞的蛇口照例吞了下去。

“跑!快跑!”

老刀把子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一边将马背上所有能够扔掉的东西全部抛去,尽可能减轻负重,可以让马匹跑得更快些。

从戈壁荒漠一直跟着他的马匪们有样学样。

直刀,铠甲,水囊,干粮袋,甚至是随身的金银,悉数抛去,眼下保命要紧,其他的根本顾不得了。

只有在封狼道与大黄岭收下的山匪依然舍不得自己那点儿家当。

逃跑的队伍渐渐分成两个部分,没有随着老刀把子减负的山匪们渐渐落在了后面,只有老刀把子带着自己的心腹跑在了最前面,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老刀把子等人的坐骑是经过千挑万选的骏马,哪怕称作为宝马也不为过,全力奔跑时的度与临时凑给山匪们的驽马与劣马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当即将大部分山匪甩在了身后。

一阵哭爹喊娘和绝望的惨叫后,除了老刀把子带着五六个心腹仓惶逃往大黄岭深处外,其他的山匪尽数葬身蛇腹,只剩下十几匹马屁股尿流的吓瘫在路旁。

“有几个跑了!不过奴家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印记,哪怕逃到天涯海角,奴家依然能够找到他们,公子想要继续追吗?”

吃了个痛快的青蛇有些不满,意识到自己光顾着吞食山匪,居然让几个小点心趁机溜走了,未能竟全功,略有些遗憾。

“留下了印记吗?干的不错!让他们先尝尝逃亡的恐惧也好,若是一下子死的太快,只会白白便宜他们。”

李小白骑着马施施然追了上来,冷笑着眺望着老刀把子等人逃走的方向。

像这样手上沾满了鲜血的悍匪,想要得到一个干脆痛快的下场,简直是白日作梦,既然清瑶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印记,他反而十分有耐心的跟这些家伙玩一玩这个复仇的游戏。

转型山匪对老刀把子来说同样是一种挑战,注定了他在这片群山中不会像在戈壁荒漠时那么如鱼得水。

如此深仇大恨,怎么可能让对方死个痛快,让老刀把子陷入惶惶不可终日,才合李小白的心意。

清瑶意犹未尽的吞吐着蛇信,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她重新变回三尺长的小蛇,跳到马背上,钻入钱袋。

山匪还剩下一个,就是那个最先昏倒的巨汉,商队护卫们没闲着,一拥而上,毫不客气的把他捆成了粽子,等到了晚上给蛇妖大人当夜宵。

正如李公子所说的那样,他的妖奴果然专吃坏人,真是谢天谢地!

一瓢凉水浇在了巨汉的脸上,当场把他激醒过来。

“妖,妖怪吃人了!吃人了!”

巨汉一睁眼,当即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

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妖怪。

“喊什么喊,都吃完了!”

商队护卫头领一鞭子抽在了巨汉身上,这近一丈的大个子真是白长了。

“还剩一个?”

李小白骑马回转,看到商队护卫们正对一个绑得结结实实的俘虏拳打脚踢。

山匪人人得而诛之,护卫们自然也没有客气。

这位李公子与他的妖奴解了商队之危,护卫们对他恭敬有加,当即说道:“公子,此贼该如何落?”

义善祥的商队虽然一贯与各路绿林交好,秉持花钱消灾,和气生财之灾,却并不意味着可以任人劫掠。

因此落到他们手里的盗匪恐怕不会比落到官府手上会好多少。

“嗯,挺大个儿的!”

李小白低下头去捡巨汉的八棱金瓜锤,没提动。

西瓜般大小的锤头连带着精钢锤柄,少不得有一两百斤的份量,抡在人身上,恐怕不死也残。

原本还有些担心,却看到自己的八棱金瓜锤依旧纹丝未动,脑子就像缺弦儿的巨汉顿生轻视之心,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恁得一个小白脸子,想要动爷的锤头,下辈子吧!”

“闭嘴,死到临头了,还敢嚣张。”

“兄弟们,收拾他!”

商卫护卫们再次拳脚相加,将巨汉揍得满脸是血。

“好重的家伙,正好用来卖废铁,大概够得上一桌酒席。”

李小白根本不在乎巨汉的嘲笑,依旧打量着沾满了石粉和血渍的八棱金瓜锤。

像这等重武器放到战场上,绝对是摧枯拉朽的利器,哪怕是戎人引以为傲的冲城骑恐怕都架不住一锤子。

同样的,只有猛士才能驾驭得住这样的重锤。

“不,不要卖我的锤头!杀了我也不要卖我的锤头!”

在劈头盖脸的拳脚中,巨汉一听到要卖自己的宝贝锤子,当即急得大叫起来。

这二货,居然把这破铁锤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李小白收回放在眼前这支八棱金瓜锤上的目光,望向正在挨揍的那个巨汉山匪,笑了笑说道:“还是先顾顾你自己吧!这么大的块头,晚上等着当夜宵吧!”

巨汉皮糙肉厚似乎十分扛揍,虽然表面上被揍得血赤拉糊,却依然生龙活虎。

“晚上有夜宵?这感情好!有圆子不,爷喜欢酒酿圆子,还喜欢,喜欢,呃!”巨汉惊喜的叫了一嗓子,旋即现不对,声音打着颤道:“当夜宵,爷不要当夜宵啊!不要吃我!”

原来不是有东西吃,而是喂妖怪!

小巨人一般的汉子又吓尿了。

“先停一停!”

李小白叫停了满头大汗的商队护卫们,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胳膊比他腰还粗的大汉,说道:“杀过人没?”

巨汉瓮声瓮气地说道:“杀过!”

“杀过良善没?”

李小白又问。

商队护卫头领没好气的插话道:“公子,山匪哪有不杀伤良善的?这厮手上一定沾着不少罪孽。”

“什么是良善?”

巨汉满脸不解。

众护卫们尽皆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这些恶贼根本不识好歹,不分善恶,否则怎么可能会当山匪,但凡稍有些良心的,都不会在这太平盛世落草为寇。

“来往的商人,种地的农夫,赶车的马夫,做工的工匠,治病的郎中,当兵的士卒,老弱妇孺之流。”

人往往存在多面性,没有办法完全界定实际意义上的良善,李小白还是大致圈定了一部分群体,基本上是依靠劳动为生的人群。

巨汉不疑有他,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道:“一个都没有,爷只杀过一个骑着马从北边戈壁来的家伙,有二郎山的人,还有方才青牛山的,大概有,有……快把爷身上的绳子解了,掰不了手指头,怎么知道杀了几个青牛山的?”

商队护卫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曾经死在这个巨汉手里的竟然大多数都是匪类。

护卫头领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李小白与巨汉身上来回转着,隐约猜到了李小白的一些想法。

“你是怎么当山匪的?”李小白摆了摆手,对那些护卫说道:“给他解开吧!只是一个缺心眼儿的浑人!”

商队护卫们迟疑了一下,光是这个大块头就知道这家伙不好对付,解开绳索后若是起狂来可怎么办?

“解开!”商队护卫头领给手下们使了个眼色,他对李小白已是无条件信任,连那些穷凶极恶的山匪都被解决了,还不差这么个家伙。

“老娘死了,爷肚子饿,老刀把子手下一个人被我打死了,所以老刀把子让我跟着他混,爷能上吃饱饭!快点解开,爷还要数手指头!”

巨汉任由商队护卫们解开了绑在自己身上一圈又一圈的绳子,刚获自由,就盘坐在地上,拨拉起自己的手指头,想要算清楚到底有几个青牛山的山匪死在自己手上。

第71节-虎力

“一、二、三、五、六。不对,一、二、四……八,又错了,一、二……”

商队护卫们捂着嘴偷笑,这个大块头竟然连十都数不到。

李小白看这家伙不仅数得累,连他看得也累,说道:“莫数了,你叫什么?”

“爷叫虎力!这,这数不出来怎么办?”

巨汉满头大汗,脸挣得通红,仿佛从一到十这个数字简直快成了他的命中魔障,无论如何都迈不过这个坎儿。

“以后不准自称叫爷,叫小的!”

商队护卫头领跑过去直接踹了一脚,这般不着四六的夯货根本不懂什么是礼数。

“为什么不准叫爷,爷就是要叫爷!”

巨汉虎力明显不服商队护卫头领,瞪着牛眼就要站起来,他怕妖怪,并不代表着他怕其他人。

“叫爷就当点心!奴家专吃爷!”

不知道什么时候清瑶又将自己的脑袋从钱袋口探了出来,冲着巨汉直吐鲜红的信子。

“额的娘哎,妖怪!”

虎力眼睛瞪得溜圆,随即一翻白,仰头便倒。

又晕菜了。

“……”

商队护卫们。

“……”

小白同学。

“……”

妖女。

这货没救了。

护卫们又白白浪费了一瓢凉水,巨汉虎力直打着哆嗦,真心不是因为水凉。

“妖,妖怪不会吃小的吧?”

这厮果断改口了,比商队护卫头领踹上一万脚还好使。

“听话就有饭吃,不听话就当饭被吃!”

李小白当即捏住这个大块头的痛脚。

“听话,听话,小的一定听话。”

人这玩意儿就是欠收拾,别看前一刻还嚣张的自称爷,这么个不分善恶,不通人事的玩意儿果断怂了。

“前面带路!”

李小白翻身上马。

“去哪儿?”

胆战心惊的巨汉摸不着头脑。

“抄家,抄二郎山的家!”

子曰: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公子也是一个讲理的人。

抄山匪的家?商队护卫们不由自主的互相面面相觑。

那些穷凶极恶的山贼不来找麻烦就已是谢天谢地,反过来抄他们的家,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大新鲜。

不过这句话由李公子说出来,还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得到消息的春管事又带着队伍再次赶了回来,如此来来来回回,无论是人还是力畜都跑得够呛,却没有人心生怨意,反而生出几分兴奋和激动。

二郎山那些不讲规矩的家伙被李公子的妖奴当了点心,不仅解了商队的灾劫,还震慑了大黄岭的各伙山匪,接下来恐怕无需提心吊胆,可以平平安安的穿过这片匪患丛生的山区。

“谢天谢地,老天爷保佑!”

有惊无险逃过一劫的春管事几乎快要将李小白当作菩萨来拜。

东家的话真是一点儿都没错,与人为善果然能够得到善报,若非自己主动邀请李公子同行,今日恐怕所有人与货物都将在劫难逃。

“南无阿弥陀佛!”

致笃大师还为被青蛇吃掉的二郎山山匪和被老刀把子等人杀掉的青牛山山匪念了好一阵往生经。

既有前日之因,当有今日之果,这位佛门大德并没有觉得李小白身边那条青蛇做错了什么,归根到底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青牛山的山匪被老刀把子带人杀得七零八落,为数不多的漏网之鱼这会儿不知道躲在哪里舔伤口,根本没想到凶穷极恶的二郎山悍匪不仅让刚刚路过自家山脚的商队来了个反杀,还要被抄老窝。

庚字商队上下十分乐意听从李小白的提议,在巨汉虎力的带领下,往二郎山而去。

-

亡命奔逃了一个多时辰,老刀把子终于让身下的马匹放慢度,渐渐停了下来,人与马尽皆精疲力竭,一个个东歪西倒的瘫在路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过当他看到自己的坐骑口鼻不断溢出带着血丝的白沫,浑身大汗淋漓,毛皮表面一根根血管贲起,已经无力再次站起,老刀把子的一颗心当即沉了下去。

山路犹其耗费马力,一路驱策又不得休息,这匹骏马被硬生生跑废了!

其他马匪的坐骑也是同样的一般无二。

坐骑是马匪的第二条性命,既可以追击肥羊,也可以逃之夭夭,现如今为了逃过蛇妖的吞噬,不得不全力逃跑,跟了他们多年的骏马再也难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老刀把子嘴角的刀疤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却坚定的拔出了最后一支随身匕。

这支匕之所以没有与其他东西一起扔掉,是因为害怕自己被青蛇吃掉而留下的最后手段,他宁可选择自杀,也不愿意被活活吃掉。

锋利的刀刃毫无阻碍的捅进骏马脖颈,鲜血当即喷涌而出,圆睁的马眼溢出一行清泪,缓缓合拢。

片刻之后,粗重的喘息声终于停了下来。

一个马匪走了过来。

满身马血的老刀把子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将匕递了过去,其他几匹马很快被如法炮制。

奄奄一息待毙也是一种煎熬。

将匕递回的马匪小声道:“老刀把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另外三个马匪同样忧心忡忡,他们刚刚在大黄岭站稳脚跟,却没想到横遭此劫,恐怕连二郎山也待不下去。

“此人不除,必是我等心腹大患!”

老刀把子拭尽马血,将匕锋刃用力插回鞘,沉吟了片刻,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去投奔天狼峰。”

现如今只剩下眼前这几个心腹,已经没有能力在这片群山中占山为王,只能在他人屋檐下讨生活,先度过眼前的困境再说。

那名马匪瞪大了眼睛,说道:“老刀把子,为什么不去陷空山?大黄岭就属陷空山的实力最大。”

与寨墙高大,兵强马壮,山匪近千的陷空山相比,只有五六百条汉子的天狼峰实力还要差上一些,在大黄岭的诸匪中只能排到第二。

照理说投靠强者,应该挑最强的才是,可是老刀把子却没有选择陷空山作为投靠目标,让他的心腹们感到疑惑不解。

“陷空山看不上咱们,天狼峰一心想要压过陷空山,我等去投,必有厚待。”

老刀把子咬牙切齿,面色变得狰狞起来,接着说道:“咱们想办法到处放话,就说有个年轻公子哥儿想要收服大黄岭的各路好汉,哼哼,我就不信,李家小郎还能活着走出大黄岭!”

老刀把子与李小白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就不怪他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

就算那李家小郎得了造化,身边有一只妖奴,恐怕也不是大黄岭众匪群起而攻之的对手。

更何况天狼峰的大当家手里也豢养着一只山精,若非手下匪众数量比不过陷空山,恐怕大黄岭一带早以天狼峰为。

同行即冤家,天狼峰与陷空山之间面和心不和,各自暗中较着劲儿,在大黄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几名心腹彼此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说的没错,去哪里不是去,天狼峰必将重视我等。”

“原来如此,即刻就去吧!”

“若能说动大黄岭的好汉们,必教那小郎死无葬身之地。”

“走吧!”渐渐缓过劲儿来的老刀把子站起身来,率先钻进了山林。

-

随着老刀把子这一伙山匪烟消云散,位于二郎山山腰处的山寨根本没剩下多少抵抗能力,留守的十几个精壮山匪和一众老弱妇孺根本守不住自家匪寨,一见势不可挡,很干脆的就降了。

庚字商队的护卫们一拥而上,结果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冲进了寨内,待看到一群瑟瑟抖的怂货,反倒让原本磨刀霍霍的他们下不了狠手。

二郎山在盘踞于大黄岭的诸多匪寨中只能勉强算作中下游,若非如此,在封狼道仓皇逃窜的老刀把子也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鹊巢鸠占。

商队护卫们从山寨里搜出了几千贯银钱,粮食若干,还有一些丝绸锦缎与宝石玉器等值钱的东西,笼共加起来还不到一万贯,这便是二郎山匪寨的大部分家当,财货的所有权归属于李小白,任何人都没有异议,包括做了俘虏的山匪。

因为扫荡二郎山匪寨只是李小白的临时起意,商队护卫们也不是官军,根本没有多少收拾残局的经验,只好给那些根本没有任何抵抗意志,比兔子还要乖顺的俘虏们放了一些财物和粮食,便打了他们下山滚蛋,随后一把火将整个山寨烧得火光冲天,这才赶着数辆装满缴获的大车重新加入商队。

恐怕连春管事也不曾料到,自己这一趟途径盗匪丛生的大黄岭,非但没有被山匪抢劫,反倒把山匪给抢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个想入非非的笑话,可是却偏偏真实的生在他的眼前。

载着在二郎山的收获,庚字商队再次启程,顺着人迹稀少的官道继续往大黄岭深处前进,哪怕前路依然有山匪出没,但是商队里的所有人依然昂挺胸,信心十足。

这一趟恐怕是他们通过大黄岭最安全的一次行程。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片群山之中,悄然风起云涌,暗中酝酿起不可知的变化。

-

第72节-人蛇小斗

商队原本就行动缓慢,又多了几辆满载二郎山缴获的大车,想要走出大黄岭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尽管直线距离并不长,但是架不住山路蜿蜒,上下费时费力,平地上走一个时辰的直路,放在山里,两三个时辰都打不住,真的是望山跑死马。

每当经过有山匪好汉占据的山脚,春管事照例会在路旁挂上一袋钱当作买路钱,随后便能够听到山上好汉远远的招呼声。

双方之间彼此刻意保持着默契,从头到尾并不互相打照面。

除了会在每年定时送上一份年例礼物的春管事,这些山匪并不愿意见其他人,毕竟除了待在山里,他们偶尔也会外出采买,若是让官府六扇门的人认出来可就糟糕了。

这便是大黄岭的规矩。

沿途的山匪们似乎根本不知道庚字商队在经过青牛山和二郎山时生的事情,照例像往常一样拿钱放行,再也没有遇到像老刀把子那伙人一样不讲规矩的家伙提着刀蹦出来劫径或者喂李家小郎的青蛇。

-

几近荒废的官道上极少有做来往客人生意的店家,若是有看到,绝对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这些看似简陋肮脏的客栈饭铺无一例外都是黑店,热情好客的伙计和掌柜大多是手上沾过人命的悍匪凶徒,不仅黑钱,还要黑命,真正的笑里藏刀。

若是着了道儿,只怕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一年里总有贪图近路的往来路人把自己的小命白白送在这些既要钱又要命的黑店里面。

常年通行大黄岭的大商号也不敢招惹这样的店家,他们有自己的落脚之处。

当红霞漫天的时候,紧赶慢赶的庚字商队终于在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坡上驻扎了下来。

这里没有黑店,只有背风的山坡,岩洞和一汪小小的石壁流泉。

山坡的另一面是寸草不生的陡峭山壁,带着寒意的山风不时从垂直的数十米高悬崖呼啸而过,使商队停歇的这座小坡变得异常险要。

这处营地是庚字商队的一位老营事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寻找到的,后来的管事们每次带队落脚,都会花一番力气修整与清理。

尽管经历了白天的惊险,或许是因为逃过一劫,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干起活来格外卖力,终于在太阳落下群山之巅前,将力畜,大车和货物悉数安排妥当,并且点起了几堆篝火,开始准备晚餐。

由于可供休息的地方并不大,百辆大车和百头力畜便已经将岩洞口塞得满满当当,若非空气流通无碍,不然无需多久,力畜与马匹的体味与屎尿味混合在一起的腥臭味儿弥漫得到处都是。

“春管事!”

李小白喊住了正在安排明日起程事宜的庚字商队春博。

“李公子,有何吩咐?”

脑门子上浮出一层薄汗的春管事借着说话的功夫,稍稍喘了一口气,这一天从出到歇脚,真是把他给忙坏了。

“我们剿灭了二郎山会不会招来报复?”

李小白倒是不害怕那些山匪找上门来喊打喊杀,无论来多少都是给清瑶当点心的份,他只是单纯的讨厌麻烦,今天蹦一个,明天蹦一个,没完没了,尽恶心人。

“不不不,不会!”春管事直摇头,他熟捻于大黄岭的潜规则,解释道:“这次是二郎山先坏了规矩,我们若是抵挡不住而人财两失,恐怕不会有人替我们出头,哪怕是大东家也无能为力,因为这里是大黄岭,不是官府辖下,义善祥只是商号却不是军队,但是像今天这样,坏了规矩的家伙被我们反杀,只怪他们不长眼,实力不如人,其他山头的好汉会幸灾乐祸,却不会替他们出头,盗亦有道,如果没有规矩,大黄岭恐怕早就乱成一团,谁都不会有饭吃。”

不过他并没有告诉李小白,因为借了对方的光,庚字商队相当于在大黄岭立了威,即便有心怀不轨的宵小,恐怕在动手之前也会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喂饱那条青蛇妖。

“原来如此!”

李小白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公子毋须担心,待我们通过大黄岭,便没什么了,他们是不会追出来的。”

春管事笑着点了点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带队通过大黄岭,由上一任老管事言传身教,再加上与那些山匪打交道的经历,对其中的奥妙早已是门儿清。

“这就好!”

得到了答案的李小白重新回到自己歇息的地方,只是用几块防风挡雨的油布搭起来的小棚子,虽然简陋,在这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中已是极好的待遇,许多伙计和车夫只是裹着一块毡垫彼此靠在一起,或躲在背风的角落里将就一晚而已。

“公子,快快念经给奴家听!”

李小白刚躺下,清瑶又从钱袋里钻了出来,用小脑袋抵着他的额头,不断吐着蛇信。

这妖女刚刚得了好处,蛟鳞蕴含的一丝龙气让她修为虽然没有更进一步,但是妖气凝实程度却平空提升了三成,释放的妖术因而能够威力更加巨大。

“不念!”

李小白和衣而卧懒洋洋地说道,今天看到很多人喂了妖怪,虽然那些家伙都是十恶不赦,他依然心情好不起来。

“为什么不念,奴家就是想听!”

清瑶也不知跟谁学得撒娇,或许是天性,她还想继续炼化那枚蛟鳞,将它的价值彻底榨干。

“莫闹,没心情!你又不信佛!”

李小白翻了个大白眼珠子,这妖女不尽不实,满口胡说八道,骗鬼呢!

“奴家可以信嘛!南无阿弥陀佛!嘻嘻!”

妖女真是没有下限,它甚至还朝着不远处盘坐在地,默默颂念着佛经的致笃大师望了一眼。

岩洞环境敞开,遮风油布又挡不住声音,李小白与清瑶的对话,周围得人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瞠目结舌,就差下巴跌了一地。

蛇妖念佛?这到底是个什么妖?白天还看到它吃人来着。

“除非你天天吃素包子,不许喝我的血,这样我才信。”

李小白将了妖女一军,他才不会轻易上当。

青蛇迟疑了一下,随即直摇头道:“奴家不喜欢天天吃素包子,公子的血也不能少!”

突然毫无征兆的向李小白扑来,一言不合就要用强。

仿佛条件反射,李小白抬起手,后先至的伸出手指轻轻一拨,青蛇当即被带偏而扑了个空。

清瑶仿佛不信这个邪,再次扑来。

但是身周数丈范围内的一切风吹草动尽数映入李小白心中,随着他的关注,青蛇的动作轨迹仿佛越来越慢,看似十分随意的抬手再挡,又一次不偏不倚的将对方引偏了出去。

“咦?这是什么鬼名堂?”

连续两次扑空的青蛇歪着脑袋打量李小白,仿佛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屡试不爽的扑咬竟然次次落空。

再次长身而起,电射向李小白,度比方才更快了三分。

然而两根手指依然准确无经的搭在了蛇躯上,四两拨千斤,处于半空中没有任何凭藉的青蛇没有任何意外的被拨开,啪一声撞在了油布上。

几块油布临时搭起来的小棚子登时摇摇欲坠。

因为在无意中触了这上半册《摩诃钵兰经》,尽管李小白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去修炼,但是满篇经文却烙印在了心中那朵莲苞绽放的第一片花瓣上。

借助于这片灵光充盈的花瓣,《摩诃钵兰经》的真正奥义自行运转不休,等若李小白无论在说话行走,吃饭睡觉中,依然无时不刻的处于修炼状态中,使他心神逐渐壮大,六识也变得越敏锐,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在潜移默化中替他洗筋伐髓。

恐怕连李小白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何在,但是他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些意外收获,动作变得越来越娴熟,连挑带拨总能恰到好处的截住清瑶,让她始终近不得自己的身。

一人一妖盘大战了三百回合后,清瑶终于忍不住一阵气馁,公子总是能够鬼使神差般提前截住她的身形,使她白费力气。

“公子就知道欺负奴家,生气了,不玩了!”

吱溜,重新钻回钱袋里,生起了闷气。

放下手,李小白苦笑着揉揉手指,虽然初窥《摩诃钵兰经》的上半册奥义,心神感知变得异乎寻常的敏锐,可是这具身体依旧是肉体凡胎,哪怕清瑶这妖女刻意约束了力气,她也依然是化形境妖族,若是完全放开,恐怕连一头大犍牛都会被轻而易举的撞飞出去。

一人一妖之间归根到底只不过是玩闹罢了。

挡了几十回,不仅手指早已又红又肿,疼痛不已,胳膊也开始酸胀不堪,就像刚刚做了苦力一般。

或许明日早起时,少不得又要多出一片青紫。

虽然受了些皮肉之苦,不过李小白的心情却是极好,他总算不再是拿这妖女没有办法。

小白同学坚信,小胜一场是极好的开端。

-

第73节-游侠儿

天色渐渐放亮,燃烧了一夜的十几堆篝火只剩下余烟袅袅的一堆灰烬,最后一班值夜的商队护卫叫醒了其他人,揉着泛出血丝的眼睛,躺在还留有几分余热的篝火灰烬旁趁机睡着回笼觉,鼾声很快响了起来。

“昨晚儿听到没,狼嚎了整整一晚!吓得我都不敢睡!”

“拉倒吧,后半夜你就睡得连推都推不醒,这儿烧了这么多堆火,野兽根本不敢靠近,你就知道瞎咋呼。”

“嗷呜……”

随着清晨仍带有几分寒意的习习凉风,一声慑人心魄的虎吼传了过来。

这片群山中真正的山大王在用自己的咆哮声宣示着自己的领地。

在山野里宿营往往就是这样,不仅能够看到野鸡、野兔、野羊或野鹿等小动物,偶尔还能打几只野味改善一下伙食。

不过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撞到野猪,熊瞎子或豺狼虎豹什么的,就等着给对方改善伙食吧。

“额的娘哎,大,大虫!”

还在互相斗嘴抬杠的车夫们一个个脸色变得煞白,那可是吃人的老虎,要是见着了,逃已经是来不及,就等着葬身虎腹吧。

人这玩意儿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有一条同样吃人而且更加可怕的青蛇妖,可是现在却偏偏被一头不知身在何处,光闻其声,不见其影的老虎给吓得不要不要的。

“大虫?大虫在哪儿,待爷打杀了它,做件皮袄子!嘿,冬天可暖和着呢。”

缺根弦儿的巨汉虎力可不怕什么山林之王,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无意识的在身边摸索,老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的宝贝锤头已经被没收了,不由一阵垂头丧气。

“虎力,喊什么,帮忙干活儿去!”

从油布棚子里钻出来的李小白一声喝斥,打断了这夯货的蠢蠢欲动。

“小……呃,小公子!小的这就去!”

虎力原本想喊小白脸,一看到对方腰间的钱袋,当即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虎背熊腰,块头若大的一条魁梧汉子果断怂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是个二楞子,却不是个傻子。

有了虎力这么个大身板儿加入,庚字商队的出准备工作效率变得更快了。

半个时辰后,商队很快重新回到了杂草丛生的官道上,在山间弥漫的薄雾中,继续开始新一天的旅程。

“后面有人!”

一名商队护卫骑着马带着一身湿漉漉的雾气,从队伍后方赶了上来。

“有多少人?”

春管事微微一怔,难道是山匪。

此时李小白的目光恰好望过来,不是说好的山匪们不会报复么?怎么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只有一个人!”

那名商队护卫话音刚落下,就听到一阵咯哒咯哒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从商队后方传来。

春管事跳上身旁的大车,往后方望去,就见一人一马从朦胧的山雾中现出身形,并且变得越来越清晰。

应该不是山匪。

春博松了一口气,如果要对商队不利,根本不可能一个人。

更何况队伍里有李公子在,寻常山匪想要劫道,根本就是找死。

迎着李小白的询问目光,春管事向他点了点头,随即对商队护卫道:“不碍事,应该是过路的。”

他想了想,又说道:“这人胆子真大!”

“也许是艺高人胆大!”

隔着三四十步,李小白看到那人背弓挎箭,怀中还抱着一件兵器,似是长剑,不过头上戴着斗笠,隐隐约约看不清面目。

那人应该不是普通平民,也不是商人,倒有几分江湖游侠儿的打扮。

“都警醒着点儿!”

春管事虽然猜测从商队后方赶上来的单骑走马并不一定是匪类,不过凭藉着带领商队千里迢迢奔波来往的经验,他依然还是持小心谨慎的态度。

正如春管事所猜测的那样,那人只是一个独行客,对满载财货的商队并没有任何兴趣,简简单单的从商队旁擦边而过,倒是让装作若无其事的商队护卫们白白担心了一场。

戴着斗笠,抱着长剑的那人骑马从载着李小白的大车旁经过时,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李小白向对方轻轻颌致意,对方亦然。

那是一张十分年轻的脸,目光湛然,炯炯有神,看年纪似乎比李小白大不了几岁,不过胡子拉碴,留下了些许风尘与沧桑的痕迹,神情自信,简单的说,就是极富有男人味儿的那种。

春管事在李小白耳边小声说道:“此人是游侠儿!”

李小白点了点头,他察觉到那人的耳朵轻微动了动,显然春管事的耳语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行侠仗义是游侠儿最喜欢干的事,不过春管事却没打算像邀请李小白与致笃大师那样,请对方加入商队同行。

因为游侠儿同样意味着麻烦,他们往往不遵循律法,姿意妄为,一旦捅下篓子便扬长而去,逃之夭夭,商队若是与对方沾上边,说不定会引祸上身,所以是敬而远之的好。

“游侠儿好吃么?”

李小白腰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里传出清瑶的声音,昨日几十个山匪吃的挺过瘾,现如今又开始馋了。

李小白没好气的说道:“不好吃,酸臭酸臭的!”

“公子又糊弄奴家!怎会是酸臭的?”

妖女表示不信。

“人家运动量大,很少有机会洗澡,所以很容易臭,随便一搓就能拧出三斤老黑泥,还有虫子,内裤也许还沾着便便,整个人的味道就像三年没洗的臭鞋子,想想看被臭脚捂了三年,啧啧啧,那个酸爽,你还有兴趣吗?嗯,对方说不定还有狐臭……”

李小白娴熟的放着嘴炮,与这妖女交锋多次,他的嘴炮经验值大涨。

一连串比喻、对比和形容这顿组合拳使将出来,连作为旁听者的春管事都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脏得不行,恨不得找一处清澈见底的水潭好好清洗一番。

“奴家才不要吃臭的。”

好端端的期待美食,却不想被强塞了一嘴狗粮,清瑶当即没了兴致,作为有理想,有实力,有野心的未来大妖,在选择食物上应该有所矜持才是。

想到这里,她连那些山匪都没兴趣了。

天啦噜!人族竟然这么脏,自己以前究竟是怎么下得了口的?

小白同学祭出百试不爽的智力碾压,硬生生让清瑶开始怀疑自己的蛇生。

“……”春管事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人一妖互相针尖对麦芒的斗嘴抬杠,隐隐可见刀光剑影。

若是与李公子这般供养妖奴,每日这般心塞或心累,就算没进妖腹,自己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吧?

那个游侠儿打扮的年轻人很快过了商队,双方距离越拉越大,彼此之间仅仅只是路人那么简单。

当商队前方的那个身影快要再次完全没入弥漫于官道上的山雾时,就听到突然远远传来一声呼啸,紧接着一片呐喊声从官道旁的山林中响起,并且飞快冲了过来。

“迎敌!迎敌!”

商队护卫头领第一时间大喊起来。

一辆辆大车飞快聚拢起来,以免给突如其来的山匪们各个击破的可趁之机。

对于这类突情况,商队上下已是不知演练了多少次。

如白纱般缓缓流动的山雾中人影绰约可见,片刻之间,前方百步开外的道路被堵得严严实实,至少有两百多人截住了商队的前路。

不止是商队,连那个游侠儿打扮的年轻人也被拦了下来。

不是说那些山匪们不会报复么?这心眼儿也未免太狭小了。

李小白与春管事面面相觑,彼此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后者随即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在,在下也不知道为何?”

他也不曾料到山匪们居然如此不讲信用,明明是二郎山先坏了规矩,眼前又拦住商队去路究竟是什么意思?

“清瑶!”

李小白拍了拍腰间的钱袋,然而手指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奴家正在生气!”

显然妖女仍旧被李小白形容的酸臭游侠儿给恶心的不行。

“现在有加餐!机会难得,说不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李小白诱惑袋中的青蛇,前面有好多人形的点心,统统吃完了,他好继续赶路。

在李小白眼中,山匪已经不能算作人,尽管看着有些闹心,倒不如让妖女吃了,省得这些家伙继续作恶,伤害无辜。

“奴家不吃人,从今天开始改吃素包子!”

心魔难消的清瑶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坚决不肯再上当。

“……”

这回轮到李小白麻爪了。

不吃人的妖怪,那还是妖怪吗?

就听到商队前面有人大喊:“呔!前面那厮,是你想要收服我大黄岭的各路好汉吗?还真是大言不惭,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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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血染山道

“呔!前面那厮,是你想要收服我大黄岭的各路好汉吗?还真是大言不惭,不知死活!”

哎哟我勒个去的,可以啊!

李小白与春管事两人面面相觑,他俩没想到前面那游侠儿心居然这么大,凭着单枪匹马就要平定大黄岭的匪患,想必身手定然十分高绝,否则像这般一人一剑一弓闯荡江湖,动辄就要灭别人全家,岂不是老寿星吃砒礵,活腻了!

抱剑纵马的那个年轻人目光冷冷的打量了一眼突然拦住前路的众匪,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就是你了!弟兄们!干|他!”

山匪们登时被激怒了,抄着各式各样的家伙杀将上来。

“往后退!往后退!莫要招惹是非!”

面如土色的春管事连忙大叫,他看到有几个护卫有蠢蠢欲动的迹像。

庚字商队的所有人慌乱起来,拉着力畜将满载的大车一点点往后退却。

前方骑在马上的那个游侠儿,摘下斗笠直接掷出,正中一名山匪的胸口。

就听到一声怪叫,那只斗笠仿佛大锤一般,将那名山匪连带着身后数人一并砸翻在地,杀过来的众匪们气势立时一滞。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宰了这厮!”

“围住他!放暗青子!”

各种江湖黑话飚起,山匪们非但不惧,反而激得凶性大。

这一趟若是怂了,恐怕大黄岭再无他们这个山头的立足之地,该狠的时候还是要狠,否则就别吃劫道这行饭。

前手刚掷出斗笠,游侠儿并没有迟疑,轻轻一拍马背,纵身扑出,让漫天飞来的铁蒺藜,金钱镖和飞蝗石当场射了个空。

因为提前离开马背,大多数暗器并没有波及他所骑的马,顶多只有几枚大个儿的飞蝗石滚落在马蹄下,游侠儿对时机的把握堪称准确。

游侠儿落地时顺势就地一滚,随即纵身而起,扑进杀来的山匪人群中,紧接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光就像雷雨云中乍闪即逝的雷电,以令人昨舌的频率激烈闪烁,就听到一片惨叫声连接响起,不断有山匪身上喷出触目惊心的血花哀嚎着以各种各样姿势摔倒在地。

前后不过三四息的功夫,就有十几个山匪躺在了地上,大多数完全没了动静,只剩下两三个依旧在奄奄一息的挣命。

在猝不及防间吃了个大亏的山匪们无不惊惧不已的齐齐散开,立刻让出了一大片伤亡满地的空间,被围在正当中的游侠儿依旧高傲的抱剑而立,腰杆儿如标枪一般笔直,周身滴血不沾,凛冽的目光就锋利的刀剑,逼迫诸匪不敢与其对视。

-

由于春管事反应及时,商队后撤迅,并没有被山匪们围进去,看起来前面这伙好汉的目标并不是他们。

“好快的剑!”

商队护卫头领看得目眩神驰,心潮澎湃,他也练得武功,不过与对方比起来,也就是三脚猫了。

“嘶!这游侠儿好生厉害!”

惯是见多识广的春管事犹自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武侠大片,李小白左右张望,想要找地方点赞。

对方在眨眼间刺倒十几人,完全是毫无花假的真功夫。

“好身手!”

山匪中有人大喝了一声场面话,随即咬牙切齿地说道:“难怪敢大言不惭的想要收服我大黄岭的好汉,兄弟们,今天跟他不死不休!”

那人双手挥动子午鸳鸯钺,这两件奇门兵器的锋利钺刃舞作一团寒光直冲过来。

其他山匪们再次鼓起勇气,在齐声呐喊声,各种长短兵器一同招呼。

噌……

一声悠扬清越的剑吟在包围圈内响起,李小白心中莫名一跳,那内只有心神才能感知到的莲花花苞仿佛突然出现一丝感应。

尽管各种兵器从四面八方招呼过来,那个游侠儿还真是艺高人胆大,手中长剑或挑或刺或撩或抹,以令人目不暇接的度频频递出。

李小白等人几乎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山匪们眼花缭乱,根本捕捉不到剑光所在,对方反而如闲庭信步般在人群中或进或退,身形飘忽不定,剑招干脆利落,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步都会有两三人兵器撒手或紧紧捂住要害处带着惨叫声倒下。

用乌合之众来形容山匪并不为地,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军队,人多,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能够同时挤到游侠儿身周的人数始终有限,这与人多人少无关。

甚至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百多山匪悉数倒在了地上。

此前那个使子午鸳鸯钺的山匪躺在同伴的身体上,仰面望着天空,嘴唇嚅动了几下,眼睛渐渐失去了神彩。

在他的心口处,鲜血染红了衣襟,空气中弥漫着浓浊的血腥气,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一剑穿心。

剑吟悠扬,游侠儿轻轻一抖手中长剑,沾染的血水倾刻间抖落,剑刃恢复为原来的光可鉴人,仿佛犹有余力。

剩下不到原来一半的山匪们浑身颤栗的望着他,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惊恐,面对剑术如此绝的对手,他们心底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无论怎么拼命,也依然如同以卵击石。

山匪们的士气登时跌落至无底深渊,战意全无。

“大当家死了!”

也不知是谁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突然大喊了一声。

其他人再也按捺不住对死亡的恐惧,仓皇嚎叫着作鸟兽散。

“逃命啊!”

“快跑!”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

片刻的功夫,尸横遍地的官道上,只剩下几声微弱的呻吟,幸存的山匪逃了个干干净净。

“好,好厉害!”

春管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他低估了那个游侠儿的身手。

能够放出收服大黄岭众匪这句豪言,以这样的剑术,对方说不定真能成!

一旦消除这片群山中的匪患,不啻于造福一方,道路畅通后,封狼道与关华道必然来往更加密切,许多货物都能够更加便宜的运输到各地,百姓们也能够得到实惠。

游侠儿收剑入鞘,重新捡回了自己的斗笠,掸了掸上面的灰,重新戴上,然后寻回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悠哉游哉的继续上路,甚至连多看一眼满地山匪尸体的兴趣都没有,仿佛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人一马走了十几步,忽然回头远远望了一眼商队所在的位置,什么也没有多说,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迷蒙的清晨山雾中。

“管事,我们怎么办?”

商队护卫头领提醒春管事,他们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庚字商队已经来到大黄岭的中心腹地,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退回去颇有些不甘心,可是前进又有可能被卷进那个游侠儿惹下的麻烦里。

春管事也不曾料到这一趟竟然走的如此风波不断,他有些为难的沉吟起来。

“走都走到这儿了,难道还要退回去兜圈子?”

与招惹上那些山匪相比,再走回头路更让李小白感到心塞。

春管事看了看李小白,苦笑着说道:“呵呵,继续往前吧!”

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邀了这位李公子同行,不然他还真的没有胆量带商队继续前进。

至少这位李公子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铁石心肠之人,这是商队所有人此行最大的幸运。

商队护卫们将山匪们的尸体搬到路旁,连那些奄奄一息垂死的山匪也不例外,没有人会试图救治那些苟延残喘的垂死者,且不说是医石无效的致命伤,更何况这也是盗匪们的命,死在哪里便埋在哪里。

在商队里一直存在感很低的致笃大师站在那些尸体旁边,手中拨拉着佛珠,不断吟颂着往生咒,希望那些恶人下辈子能够做个好人。

似乎一直以来,致笃大师为其他人所念的佛经,最多的便是这往生咒。

“南无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颂完往生咒后,致笃大师摇了摇头,他的慈悲之心见不惯这些杀戮,哪怕死的是山匪。

在他看来,这些山匪若是能够悔悟并改邪归正,便是善果。

李小白来到致笃大师身后,忽然说道:“大师,苦海既无边,回头又怎会有岸?”

致笃一怔,又念了一声佛号,苦笑道:“施主深具慧根,贫僧见教了。”

李小白对这些山匪的看法正好与他相反,横竖是人渣,不如死了算球,早死早生。

李小白忽生促狭之意,问道:“大师为何修佛?”

致笃大师神色肃然地说道:“得证菩提,大清净,大自在!”

“大师为何只自渡,而不渡人?”

李小白提起嘴角,熟悉他的人若是看到这个表情,便知道这小子要开始使坏了。

这句话的意思似乎在嘲讽致笃大师光说不练,只会站在边上说风凉话,若是更加不客气些,便是冷漠无情,与佛家的大慈悲完全背道而驰。

-

第75节-围攻

渡人?

仿佛当头棒喝一般,致笃大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小白嘴角的笑意更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成心掂量一下这位高僧的修持。

恐怕也只有他这样没心没肺的家伙才会如此闲得蛋疼撩拨这位慈悲心肠的佛门大德。

良久,致笃大师双目似乍闪即逝一抹精芒,随即消失不见,仿佛依旧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比丘老僧,丝毫没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施主身具大智慧,让贫僧茅塞顿开!南无阿弥陀佛!”

心有所悟的致笃大师真心实意的向李小白合什鞠躬。

“不敢当,不敢当!”

李小白连忙侧身让开,玩笑归玩笑,要是真引的对方走火入魔,那才是大罪过。

“大师,李公子,我们要出了!”

待商队护卫们将前方道路清理完毕,催促车夫与伙计们上路的春管事快步来到两人身旁。

他并未听到李小白与致笃大师的话,也幸亏如此,否则非被小白同学大逆不道的妄言给吓得短寿几年不可。

“好,李公子请!”

致笃大师丝毫没有任何架子。

“大师先请!”

李小白同样客气。

不过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他却听到致笃大师口中隐隐约约的念念有词。

“……渡己,渡人……渡己……渡人……”

李小白背后立刻浮起一片白毛汗,这位大和尚该不会真入了魔吧?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厮全然没想过,致笃大师绝对不是第一个栽在他手上的倒霉鬼,如水牛妖,如劫道马匪,如好兄弟丁智和夜泣,如苏尚卓……预计未来还有更多。

几乎与自带悲催荆棘光环没什么区别,五步之内,必有横祸。

-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阳光中蕴含的热量渐渐驱散了在山间弥漫缭绕,痴缠不去的濛濛雾气。

野草丛生的官道上,视野再次清晰起来。

林间回荡着鸟兽的鸣叫,偶尔可见小兽的踪影,虽然山路高低起伏,庚字商队的所有人走得却并不辛苦。

走了约一个时辰,眼前的景象让庚字商队猛的骇然止步。

黑压压一片人群堵住了深入前方山谷的道路,谷口左右山坡上人头攒动,约摸至少有几千人聚焦在这里。

“好多人!”

“全是山匪!”

“我们死定了!”

商队伙计与车夫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前方那些人的打扮和手里拿的家伙,分明是横行大黄岭的山匪。

难道一直以来,藏身于大黄岭的所有山匪都来到了这里吗?

他们想要干什么?

莫不是来报仇的?

越往坏处想,所有人抖的越厉害。

春管事皱起了眉头,满脸疑惑,明明是二郎山的人先坏了规矩,生死由人怪不得旁人,难道大黄岭的好汉开始不讲信义了吗?

心中迟疑不定的同时,背后渐渐浸透了冷汗。

大黄岭商道若是出点儿差池,义善祥在此之前的经营和结交不仅前功尽弃,商队来往或许将会增加一大笔支出,损失的不仅仅是金钱,更多的是时间。

“看!那个游侠儿!”

李小白眼尖,在山匪人群中看到了一个鹤立鸡群的身影。

准确的说,前方的人群应该是一个里十层外十层的包围圈。

凭着比以往更加敏锐的听觉甚至可以听到一些叮叮当当的兵器交击声。

看样子像是在单挑,而不是之前看到的群殴,当然到底是群殴还是单挑,得看这些山贼的心情。

难道这是在单枪匹马的挑战大黄岭众匪,一个人就想把所有山匪打到心服口服,或者杀个干干净净,永绝后患。

好么,前方交通拥堵,即将或者已经闹出人命,还真是风波不断。

“游侠儿?”

春管事一楞,连忙眯起眼睛往匪群当中张望,很快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区域,由于离得比较远,看不真切,但是偶尔折射过来的剑光倒是有几分眼熟。

他的脸色当即垮了下来,那个游侠儿当真是胆大包天,眼前这些山匪,得有多少个山头的绿林好汉?!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沿着官道而来的庚字商队。

好在一入大黄岭,春管事就让商队竖起了代表着义善祥商号的“義”字旗,察觉到有陌生人接近的山匪们很快认出了商队的身份,脸色倒是放松下来。

有几人远远的摆了摆手中明晃晃的兵器,吆喝道:“这里办事,此路暂时不通!义善祥的,就站在那儿,等会儿再找你们算帐。”

算帐?

春管事打了个哆嗦,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这些不讲规矩与道义的山匪竟然真的迁怒于他们,还亏得他在李小白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有任何后患,眼下想要后悔却已是来不及。

他想不到这个飞来横祸,竟是替李公子背的锅,山匪们完全将那个游侠儿看作与商队是一伙的。

“啊!”

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大当家的!”

“替大当家的报仇!”

呛啷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黄果坳的你们先等等!我来会会他!”

有人喝止了即将爆的混战,随即说道:“真是好身手,双虎谷的陈大,陈二来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来吧!”

游侠儿淡淡的声音与对方的大嗓门相比,几乎微不可闻。

强大的敌人反而激起了山匪们的绿林草莽义气和对强者的尊敬,宁可公平对决,光明正大的杀死这个游侠儿,也没再想过仗着人多势众,用人海战术生生堆死对方。

或许其中还有各个山头明哲保身的私心和待到游侠儿不支时,一举杀死对方,捡个能够使自己声望大涨的便宜,将来引得更多的好汉加入,山寨实力可越壮大。

“一起去瞅瞅?”

李小白一向胆大,看到这么多人非法聚会,打算去看看热闹。

连风玄国与大武朝互相开片儿的大阵仗都亲身经历过,这几千山匪的乌合之众还不放在他的眼里,自然不会有害怕这么一说。

大不了关门,放清瑶,再多的匪类也是当点心的命。

“呃,公子,还是莫要乱来!”

春管事缩了缩脖子,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他算是看出来,这位公子哥压根儿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我也去!”

出乎意料,商队护卫头领应了李小白的提议,他对那个游侠儿的剑术见猎心喜,想要偷学个一招半招,这辈子多半能够受用不尽。

“呵呵,同去同去!”

李小白笑着跳下大车,商队护卫头领和几个胆大的护卫跟着他走向那些山匪。

“哎哎,你们几个,不要去,喂,可别乱来!”

春管事连叫了几声却没能喊回他们,只得在原地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开始担心起来。

距离李小白等人最近的几个山匪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家伙,作出恶形恶状的模样威胁道:“你们干什么的?想要找死吗?”

“让让,让让,看热闹的!”

李小白旁若无人的走近,就像泥鳅一样两三步就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

那几个山匪不曾料到对方胆大如斯,竟然无视他们,眨眼间就直接钻进了众匪人群中间,想要阻拦,却已然来不及。

一个个楞在那里,不知道是该继续喝斥,还是追上去将对方揪出来。

“嘿嘿,借过,借过!”

商队护卫头领沾了李小白的光,趁着眼前这些家伙没有反应过来,带着几个护卫顺势挤入人群。

不过他们没有李小白那样对身周环境的感知有如明察秋毫,自然没少被挤开的山匪怒目而视,少不了多陪几句好话,却依然没能跟上李公子的脚步。

-

人群当中,老刀把子等人与周围其他山匪一样面色难看,只不过这个面色难看的原因却是截然不同。

山匪们脸色难看是因为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拿一个游侠儿毫无办法,反而伤亡惨重,这么会儿功夫,四个山头的大当家把命丢在了这里,那些山寨今后恐怕是元气大伤,甚至有被其他山头吞并的可能,大黄岭虽然有自己的规矩,却并不意味着相互之间会真的能够和平共处,因怨结仇,贪婪争杀从未停止过。

然而老刀把子和他的几个心腹费尽心思的传播谣言,却没想到千算万算,人算不如天算,居然会出误中副车这样的事情。

大黄岭的山匪们固然是信了谣言,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竟然将一个来历不明,剑术却异常凶狠凌厉的陌生游侠当作谣言中那个放言平定大黄岭的李小白,更让老刀把子等人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认了!

认了?这究竟是什么鬼?

难道这个连杀了四个山头大当家的游侠儿真是来收服大黄岭各种好汉的?

这般一语成谶让老刀把子哭笑不得。

-

第76节-暗杀

“老刀把子,看,是那个李家小郎!”

一名心腹忽然看到了挤入围观山匪中的身影,一身素色襦衫混在兼着补丁与粗麻衣料的山匪当中,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是他!”

顺着心腹的指示,老把刀子果然看到了李小白的身影,明明是整个阴谋算计的正主儿,此刻却像没事人一样当个吃瓜群众,等等,手中抓着一把瓜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气得咬牙切齿。

“宰了他!”

几名心腹目露凶光,不仅仅是老刀把子,他们也与李小白有着不可戴天的深仇大恨。

若非李家小郎,他们在西延镇原本好端端的一场洗劫盛宴,最终却不得不变成一场虎头蛇尾的仓皇而逃。

昔日踏关破城的上千马匪死的死逃的逃,不是死在了西延镇,就是死在官军手中,现如今只剩下他们几人,甚至连逃到山里改行当个山贼都差点儿又一次栽在对方手中,险些葬身妖腹。

“他身边有一条妖蛇,不好对付!”

老刀把子从牙缝里挤出丝丝寒意,这个李家小郎要是好对付,恐怕不用这些心腹提醒,他就已经抄家伙上了。

一名心腹拔出一支蛾眉刺,恶狠狠地说道:“他没注意到我们,偷偷弄死他!”

“干!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走,一起上!”

老刀把子似乎被心腹的这句话给刺激的杀气上涌,狠般用力点了点头,拔出随身的匕,混入人群中,小心翼翼的摸向李小白所在的位置。

他不想被阴魂不散的李家小郎尾衔假追杀得寝食难安,像耗子一样东躲xc若是这样,还不如干脆利落的拼个你死我活。

其他几个心腹互相对视一眼,紧握利刃,分别散入周围山匪之中,从不同的方向往同一个位置靠拢。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该死的李家小郎。

-

游侠儿所在的包围圈内,空气中浓浊的血腥气弥漫,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都来不及拖走。

双虎谷的陈大与陈二两兄弟虽然身手不弱,互相配合也默契,却依然不是那个游侠儿的对手。

冷不防游侠儿一抖手中长剑,剑锋陡然爆出奇异的破空之声,在场的山匪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隐约可见的无形剑气激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瞬间划过毫无防备的陈大脖颈。

下一秒,一颗若大的六阳魁被满腔热血裹挟着推上一尺余高,随即骨碌碌滚落在地。

“大哥!”

陈二目眦欲裂,挥动手中的长刀扑向游侠儿。

又是一声剑气啸叫响起,仅仅冲出三四步的陈二如遭雷击般不由自主的刹住脚步,低下头看了一眼迅被鲜血浸透的衣襟,无力的轰然倒地。

凌厉的剑气直接贯穿了他的胸口,甚至击穿了脊椎,就算是神仙也难救。

前后不过三十个回合,擅长合击之术的双虎谷兄弟俩先后丧命,地上又多了两具尸体。

周围一片喊杀助威的山匪们就像一群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齐齐鸦雀无声,集体噤若寒蝉。

能够放言收服大黄岭各路好汉的这位,谁能想到对方还真有几分真本事。

“嘶!是剑气!此人剑术竟然能够凝聚剑气!”

陷空山的大领,被大黄岭众匪推为三十六寨总盟主的秦威倒吸了一口冷气,古井不波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忌惮。

由于见识的关系,在场绝大多数山匪并不晓得剑术练臻化境后凝练出来的剑气有多么厉害,寸许厚的铁板在剑气面前,都绝对不会比寻常竹纸结实多少。

大黄岭这一次恐怕真的要麻烦了,没想到竟然招惹来一个能够施展剑气的高手。

“哼!原来是一个武道余孽,秦大盟主若是怕了,那么由我来会会他!”

天狼峰峰主哥舒烈冷哼了一声,解下身上的玄色大氅,露出一身同样颜色的劲装。

他准备亲自下场。

“统统让开,天狼峰峰主大人要会会那个小子!”

天狼峰的山匪中有人大喊起来。

慑于天狼峰在大黄岭三十六寨中的地位,各个山头的人连忙后退,如退潮般飞快让出了更大的场地,比方才的小包围圈大了十倍不止。

锵!

游侠儿手中剑锋斜指大地,头一次露出了慎重的神色。

他从这个新对手身上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势和自信。

不过李小白和老刀把子等人却像潮水退去后,突兀在沙滩上的礁石,原本挤在人群中并不显眼,此时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格外醒目。

作为刚刚投入麾下的新人,哥舒烈毫不客气的喝斥道:“老刀把子,你在干什么?退下!”

别人都退散了,你还死赖在这里究竟是几个意思?

老刀把子手里攥着雪亮的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和六个心腹已经成功将李小白围住,只差四五步就能够动偷袭,却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新拜的山头老大竟然要下场,这一场令下,让自己的算计全然落了空。

五个手持凶器的家伙和他们的站位,连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要干什么。

看到这一幕的山匪们纷纷交头接耳,各自猜测着老刀把子这几人与这位貌似人畜无害的年轻公子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样的恩怨。

没办法挤进内圈,却被退让的山匪们赶到外面的商队护卫头领又惊又怕,可是身周群狼环伺,他却不敢喊上一声。

李小白惊奇的看着老刀把子等人,丝毫没有任何惊骇和恐惧地说道:“老刀把子,可以啊!就差那么一点儿,呵呵,下次要努力哦!”

没心没肺的模样让人恨不得冲上去捅他十刀八刀。

然而一想到对方身上藏着一条妖蛇,还有天狼峰峰主正怒视着自己,老刀把子憋闷的几乎要吐出一口老血,脸色变了数变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有不甘的说道:“走!”

转过身的背影剧烈颤抖,显然不甘心到了极点,却又无可奈何。

老刀把子带着自己的人灰溜溜的走了,天狼峰峰主哥舒烈望向李小白,说道:“小子,还不快滚,要老子送你一程吗?”

“你随便!我就看看!”

李小白依然捧着炒葵花子,漫不在乎的望着这位山大王中的山大王,还往地上吐了一口瓜子壳。

无视!赤|裸|裸|的无视!

小样儿你奈我何?

已经退出三十多步开外的众匪们一片哗然,他们从未见过有人敢这样与天狼峰的峰主说话,甚至能够想像得到,这位年轻公子多半会在下一刻被暴怒的哥舒烈撕碎。

“你是什么人,活腻了吗?”

果然不出许多人的意料,天狼峰峰主哥舒烈勃然大怒,伸手抓向李小白。

“杀了他!”

老刀把子看到这一幕,欣喜若狂,他没想到李家小郎竟然不知死活的惹怒天狼峰峰主。

恐怕李家小郎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峰主大人可不是寻常人物,他就算有妖蛇保护又能怎样,因为……

然而天狼峰峰主哥舒烈的手距离李小白还有一尺时,突然停了下来,他意味莫名的冷笑了两声,反而往游侠儿所在的方向走去。

老刀把子猛的瞪大了眼睛,哥舒烈这家伙居然雷声大雨点小的放过了李家小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无法理解,几个手下也无法理解,其他的山匪们更加无法理解。

哥舒烈从怀中掏出一物,天狼峰的山匪们立时激动起来,转眼间骚动漫延全场。

-

第77节-苍土傀

众多山匪连连惊呼,哥舒烈手中所握之物赫然是一块青玉牌,质地温润,隐隐有毫光在闪动。

“是天狼峰的镇山之宝!”

“今天真的要开眼了!”

“一上来就要动用这样的宝贝吗?”

“那个游侠儿死定了!他不可能是哥舒峰主的对手!”

“我要是有这样的宝贝就好了!”

“你做梦呢,那是仙家法宝,凡人要是得了,非遭横祸不可。”

“快看,哥舒峰主开始念咒了!”

随着新一轮的决斗一触即,现场的嗡嗡声很快平息下来。

游侠儿死死盯着哥舒烈,他似乎已经猜到对方想要干什么,当即没有任何迟疑,迅疾的挥出一剑。

一道隐约可见的无形剑气瞬间撕裂了空气,带着轻微的奇异啸叫激射向正在颂咒的天狼峰峰主。

正当所有山匪将一颗心拎起来的时候,哥舒烈身前突然闪现出一道淡淡的光膜,剑气狠狠撞在了上面,就听到一声大响,光膜微微一晃,重新隐入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术士?

李小白脸上浮现出讶色,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山大王。

像术士这样有前途的职业不去做,却偏偏要钻到山里当山大王,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这家伙会如何此想不开。

一向无往不利的剑气第一次毫无建功,游侠儿的表情开始变得越凝重,他绕着哥舒烈转起了圈子,脚步时快时慢,不时出奇不意的挥出剑气,却总是被那道及时出现的光膜挡下。

观察仔细的有心人会现,每一次光膜出现,天狼峰峰主腰间都会出现微不可察的异光。

收束劲装的宽大腰带正中央,位于肚脐眼的位置,当一枚鸡蛋般大小的晶莹剔透星光石亮起时,挡在他身前的光膜就会立刻出现。

咒文并不长,哥舒烈念完最后一个音节后,将手中的青玉牌用力掷向脚下。

青玉牌在触及地面的一瞬间,猛然爆出一团土黄色光芒,仅仅维持了一息,便飞快消散。

玉牌并没有摔得四分五裂,反而神秘消失不见。

哥舒烈前方三步开外,地面诡异的飞快隆起,紧接着一只由泥土和石块混合组成的大手猛然伸了出来,约摸有两丈长,在出现的第一时间狠狠拍向站在原地的李小白。

场外爆出一片惊呼声,仿佛那个陌生年轻公子将会在下一秒变成难以分辨的肉泥。

哥舒烈嘴角带着残忍的冷笑,他并不介意用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作为苍土傀出场立威的牺牲品。

游侠儿的剑气呼啸而至,狠狠斩在了那条需一人合抱的泥石手臂上。

然而泥石手臂只是若无其事的轻轻晃了一下,依然以无可阻挡之势重重拍了下来。

轰!

方圆百米范围内地面剧烈震颤,许多山匪们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哥舒烈的笑容突然凝滞在脸上,一身襦衫的李小白安然无恙的站在泥石手臂旁,咬着瓜子,正抬头打量着已经钻出出上半身的苍土傀,转过头冲着哥舒烈意味莫名的微微一笑,随后向出手援救的游侠儿拱了拱手。

风轻云淡,面色从容,仿佛刚刚经历了生死危机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旁人。

哥舒烈目瞪口呆,面皮就像被狠狠抽了一巴掌,涨得通红。

即便再如何冷静镇定,游侠儿望着李小白,无法掩饰脸上的吃惊表情,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剑气根本没有阻挡住那些粗大的泥石手臂,甚至连缓上一缓都办不到,可是这位年轻公子却毫无伤的站在那里,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就在方才,所有人以为小白同学避无可避的时候,他却像未卜先知般轻轻巧巧往旁边挪开两步,恰到好处的踩在泥石手掌的食指与中指之间,有惊无险的躲开了拍杀,甚至借着拍击地面的震荡顺势滑出两三步开外,随即脚后跟抬起,脚尖点着地面,自足弓至腿弯形成了缓冲,使他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不像其他人一样风吹弱柳般摇曳不休。

《摩诃钵兰经》虽然不是术道凝炼灵气的主修之法,仅仅益于壮大心神,提升感知,但是以莲瓣为依托,在不经意间引聚过来的些许灵气在潜移默化中顺带着洗炼了身体,使他能够游刃有余地躲开苍土傀的死亡拍杀。

在与妖女玩扑咬与躲闪游戏中,李小白的敏捷在不在不觉间,已经远远过他自认为的凡人。

这家伙还活着?

许多山匪难以置信的揉着眼睛,李小白的安然无恙甚至比看到游侠儿的剑气更让人感到吃惊。

《摩诃钵兰经》上半册蕴藏的奥义极大提升了李小白的感知力和反应力,苍土傀的泥石手臂拍击度与妖女清瑶的每日早安咬相比,慢的不止一筹,想要拍中早有防备的小白同学,恐怕是困难的很。

“杀!”

游侠儿不再迟疑,脚下重重一踏,身形如同炮弹一般直冲向已经完全站起来,足足拥有三丈高,仿佛巨人一般的苍土傀。

因为它的出现,使方圆三十步范围内的地面平空下陷了一尺。

准确的说,游侠儿的目标并不完全是苍土傀,而是站在苍土傀身后的天狼峰峰主哥舒烈。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有先一步干掉哥舒烈,那个由青玉牌法器变出来的巨人就会在最短时间内还原来一堆平凡无奇的泥土与石块。

哥舒烈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游侠儿的意图,当即大喝一声,给苍土傀下达了命令,

“拦住他!”

他本人拔出一柄两尺长剑向李小白逼来,显然将小白同学与游侠当作为一伙的。

“呃!不关我事,你们继续!”

李小白一滞,当即毫不迟疑的向后退去,躲开了天狼峰峰主的短剑。

他只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趟混水的。

“少废话!受死吧!”

天狼峰峰主哥舒烈却没打算放过李小白,他才不会在乎眼前这个年轻公子是不是冤枉的。

“好吧,如果你不嫌累的话。”

在与妖女的日常互动中,李小白已经悄然间将自己的敏捷点的极高,轻轻一滑步,锋利的短剑再次刺空,反倒是扑了个空的哥舒烈踉跄几步,险些失去平衡摔个恶狗扑屎。

尽管出身于术道宗门,欺对方手无寸铁的哥舒烈到底不是擅长近战搏杀的武道修行者,状似凶狠的穷追不舍对于李小白来说,根本毫无威胁。

二十五年前的术道与武道之战,武道一战而没,导致现如今的神州大地已经没有多少像样的武者,即使有要么躲入军中或者托庇于皇族苟延残喘,要么被斩草除根的术道修行者剿杀。

若非如此,在一个手脚笨拙的术道修行者追杀下,李小白也不会躲得如此轻松。

“该死!给我站住!”

气急败坏的哥舒烈掏出一枚丹丸,有些肉痛的看了一眼,坚定的往嘴里一塞。

若非全力催动青玉牌内的苍土傀法术而耗尽了他的全部灵气,也不会如此可笑的亲自操家伙追杀对方。

幸亏这里没有其他术士,否则他一定会丢尽术道修行圈子的脸面。

这么一枚补灵丹还是在云山宗当内门管事的父亲攒下来的,用掉一枚便少一枚,根本无法用银钱来衡量。

丹药由珍贵的奇花异草炼制而成,甫一入喉便化作温热的琼浆顺着食道直没入胃,甚至还没来得及到胃里,药力便开始散出来,一丝丝灵气迅充盈空旷的灵脉,枯竭的灵气很快凝聚出些许。

“呔!震慑!”

天狼峰峰主哥舒烈毫不迟疑的动了一个连引灵境菜鸟修士都能够动的粗浅法术,使这一声大喝附带上了出人意料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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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奢摩的撕裂

天狼峰峰主一声突如其来的“震慑”让看热闹的山匪们猝不及防的集体中招,向四面八方无差别扩散的精神力冲击使一个个山匪东摇西易水,眼冒金星,头晕脑胀。

不少人干脆一屁股坐倒在地,双目无神,脸色煞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在法术面前,凡人总是没有多少抵抗能力。

正如二十五年前,不知多少武道豪侠憋屈的饮恨于术道修士之手。

与泥石巨人苍土傀交手的游侠儿身形一滞,他强行咬破舌尖,以疼痛刺激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流转于奇经八脉内的真气翻腾不休,隐隐有失控的迹象,随即狼狈的往一旁翻滚,险而又险的躲闪开苍土傀的俯身轰击。

高达三丈的泥石巨人每一拳轰中地面,都会生生砸出一个近两尺深的大坑,泥土碎石同时向四周飞溅,打在人身上生疼。

地面上很快遍布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

能够撕裂甲胄的夺命剑气打在苍土傀身上就像挠痒痒,即便能够斩出数寸深的剑痕,也很快在附近土石聚拢后恢复如初,仿佛根本不曾经历过剑气攻击一般。

“嗓门很大嘛!”

李小白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好奇的左右张望,他还从未体验过心神被“震慑”法术冲击究竟是个什么滋味,最多有点儿头晕罢了,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根本体会不到周围那些山匪们连脑袋都要裂开的痛苦。

心神空间已经被那朵神秘莲苞占据,两者宛若一体,已经绽放出两片花瓣的莲苞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他的心神守护者,任何外来的有害冲击都会被拦截并化解掉。

“你,你怎么没事?不!怎么可能没事?你明明是凡人!”

施展完“震慑”法术后,灵脉内的灵气再次陷入低谷的哥舒烈不可思议的望着李小白,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对方应该当场昏迷,甚至魂魄溃散,变成一个再也无法醒过来的活死人才对,再不济也应该抱着脑袋满地打滚哀嚎惨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

“世间万物皆有天敌,本公子就是术士的天敌,你信不信?”

李小白将目光放在了这个好好的术士不去做,偏偏要干山匪这样没前途职业的天狼峰峰主身上。

他抽空往旁边看了一眼,那个游侠儿也是个迂腐的家伙,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依然还在傻乎乎的坚持着所谓的公平对决,难道就不会引着那个泥石巨人往周围山匪人群中溜达几圈,恐怕不用多少力气,他一个人就能灭了这里的大部分山匪。

好吧,真是为他的智商捉鸡!

“我不信!”

哥舒烈哪里肯服气,他猜测对方身上必然有什么宝物,否则绝无可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接下“震慑”法术对心神的冲击。

即使同样是术道修行者,没有炼神境的修为,恐怕也做不到若无其事的接下“震慑”。

以对方的年纪,会是炼神境的术士吗?

这不可能!

浑身上下一丝灵气皆无,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与他麾下那些蝼蚁般的凡人山匪没有任何区别。

“信不信随便你咯!”

李小白漫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

作为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他人的态度,更何况还是一个充满敌意的山匪头子。

对方所犯的最大错误便是亲自对付他,而不是让苍土傀转移目标。

那么大的块头,又刀枪不入,就算是李小白对上也只能落荒而逃,他可以无视法术袭身,却无法依靠血肉之躯没完没了的躲闪泥石巨人的重击,哪怕擦上一下,恐怕不死也残。

“我不信!”

哥舒烈再一次大喊,同时剑指李小白大声道:“来人,给我杀!”

他已经不再满足于所谓的单挑对决,只想把眼前这个诡异的家伙早点干掉。

只有三四个山匪脸色青白的踉踉跄跄冲了过来,令人不禁怀疑他们或许随时会摔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咣啷!一柄鬼头刀掉在了地上。

“你们,你们没吃饱……”

看到自己手下那几个不争气的东西摇摇晃晃样子,竟然连兵器都失手丢了,哥舒烈便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他想怒,紧接着却像捏住脖子的公鸡,再也不出声音来。

他忘了方才的“震慑”法术无差别冲击了所有人的心神,天狼峰的山匪自然也被波及了进去,此刻还能有人能够冲过来,已是非常难得。

那几个山匪有气无力的挪着脚步,时不时龇牙咧嘴,心神遭到冲击的后遗症仍未恢复,以往的凶悍劲儿统统不见了踪影,他们望向李小白的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心虚,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吃饱饭么?”

李小白乐了,顺势补刀。

正因为将眼前的厮杀当作一场游戏,他才会如此毫无顾忌的乱入。

听到李小白神完气足的声音,山匪们立刻就怂了,脚下慢如龟爬,经过法术的摧残,他们的战斗力只剩下一成,像这般冒冒然冲上去,谁死谁活还真的不一定。

“你……”

看到自己手下的脓包模样,或许是因为李小白的嚣张,哥舒烈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捉摸不透李小白的路数,手里提着剑不敢再像方才那样轻易上前追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连人带兵器飞了过来,狼狈的砸在李小白面前,他低下头一看,当即睁大了眼睛,说道:“这位兄台,你可还好?”

“……”

浑身无处不痛,真气几近涣散的游侠儿彻底无语,这人的神经到底有多大条,都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况吗?

自己拥有锻体境武道修为依然不是那只泥石巨人的对手,即便是洗髓境的高手或许只能堪堪打个平手,想要战胜术士的手段,起码比对方高出两境才行。

“快走!逃得越远越好!我不是那东西的对手。”

游侠儿冲着李小白大喊,他是一个有原则的武道中人,更何况方才李小白在某种程度上帮他牵制了哥舒烈,否则完全可以和那些山匪们站在一起看热闹。

“逃不了了!杀了他们!”

天狼峰峰主哥舒烈露出了狰狞的可怕笑容,一道阴影投了过来,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泥石巨人苍土傀迈着大步子跨了过来,仅仅两步就来到了李小白与游侠儿不到五米的位置,一只脚高高抬起,正准备向两人重重踏下。

“罢!也罢!你我素不相识,却是同年同月同日死!”

重伤不起的游侠儿面对死亡逼近,表情却十分平静,只是目光中还有几分不甘,四处行侠仗义,却没想到这片群山竟是他的葬身之地。

“也许吧!但我确信,决不是今天!”

李小白耸了耸肩膀,抬起右手,作出了剑指。

“什么?”

游侠儿茫然望着李小白奇怪的姿势,这是再耍最后一次口舌之能吗?

这个年轻公子竟然真的不在乎生死。

“奢摩!”

一片淡白色电光,准确的说,应该是由无数细碎剑光组成的大网自下而上的扑向三丈高的泥石巨人苍土傀。

那只泥石大脚已经下落到距离两人头顶几乎不到两步,剑光交织而成的剑风毫无阻碍的穿透了苍土傀的身躯。

就像中了定身术一般,泥石巨人的动作完全停止了下来,保持着一个诡异的踩踏姿势却没有因此失去平衡。

李小白笑盈盈的抬着头,打量着自己的成果。

他知道,眼前这个泥石巨人对自己和游侠儿再也没有任何威胁,剑光“奢摩”的威力还真是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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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法器碎

哥舒烈现自己突然毫无征兆的与苍土傀失去了联系,他惊恐的大叫起来:“你,你对它做了什么?”

准确的说,应该是作为泥石巨人法术核心的那枚青玉牌就像平空消失了一般。

“它说不定是什么作!”

李小白无辜的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暗中有些惊讶,释放完这一道剑光后,他竟然还留有余力,并没有陷入虚脱的窘境。

凡是熟悉李小白的人都知道,这家伙的敌人十之**总会隐疾作身亡,“隐疾”一词几乎成为了推卸责任的大黑锅。

以他的生存信条,只有人畜无害才能活得长久。

小白同学顺带着还弄明白了第二片莲苞花瓣“奢摩”的效果,竟然是撕裂,对付泥石巨人这样的大块头正好合适,相比之下,“曦和”就有些显得过于集中。

对于已经隐隐舒展开的第三片花瓣,李小白开始越期待起来。

“你……苍土傀怎么可能有隐疾?”

险些七窍生烟的哥舒烈几乎以“你耍我”的表情瞪视着李小白。

日夜引聚灵气灌输与温养青玉牌,为的就是养器千日,用在一时。

若非如此,以他的术道引灵境初阶修为,根本没可能催动法术威力堪比初识境的苍土傀青玉牌法器。

但是现在他却没有想到竟然会生这样的意外,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丝不安。

事实上哥舒烈的预感是正确的。

就听到噼噼啪啪的一连串脆裂声自苍土傀身上响起,动静越来越大,大量泥土砾石纷纷跌落下来,紧接着就像生了不可逆的崩解,三丈多高的巨人轰然倒塌。

“天狼峰的镇山之宝啊!怎么塌了?”

“究竟生了什么?”

“那位公子也是术士吗?天哪!我竟然瞪了仙长一眼!”

“天狼峰有麻烦了!”

“哈哈哈,没有了镇山这宝,我青龙坡还会怕天狼峰吗?”

泥石巨人莫名崩塌,变成一堆泥土碎石,天狼峰的山匪们固然面如土色,其他山头的山匪们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他们很乐意于见到一向行事张狂的天狼峰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以往凭借着泥石巨人这个镇山之宝,天狼峰的人在外行走时总是下巴抬得高高的,但是从今天开始,恐怕要开始学着夹起尾巴作人了。

游侠儿目瞪口呆,他原以为干掉哥舒烈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摆平泥石巨人的威胁,却没想到李小白竟然不走寻常路,跟泥石巨人硬刚,居然还把对方给干掉了。

要不是亲眼目睹,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个白白净净,一脸人畜无害的年轻公子居然是一位术士。

说好的骄傲呢?

说好的藐视凡人呢?

行走江湖多年的郑侠头一次现,对方竟是一个自己看不透的人。

“我的法器啊!”

天狼峰峰主出一声哀嚎,他扑到一人多高的泥石堆上,顾不上李小白与游侠儿,埋头乱挖,没一会儿功夫便寻得了那枚青玉牌,就像命根子一样捧在手心,仔细一打量,立时悲从心来。

很难想像一个糙老爷们儿嚎丧起来,媲美于杜鹃啼血。

不就是一块玉牌么?李小白瞅了对方手中那块青玉牌一眼,哪怕隔着两三丈,他也依然能够看清楚玉牌上布满了裂纹,这东西如果是术道法器的话,多半是废了。

就听到啪一声轻响传来,哥舒烈手中的青玉牌碎成了三大一小的四片。

原本或许抹点儿胶什么的加固一下,现在么,彻底没救!

睥睨大黄岭的数一数二山匪头领,天狼峰峰主欲哭无泪。

“咳,嗯!这个,这个不关我事,它说不定是……”

李小白摸了摸下巴,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闭嘴!它没有隐疾!”

天狼峰峰主的眼珠子都快红了,这件能够动苍土傀法术的青玉牌放到神州术道七宗以外的小宗门里,足以堪称为重宝,这还是他在云山宗做内门管事的父亲曾经施计暗害了一个身负重伤炼神境修士而得到的宝贝,即使是凝胎境仙长见了也会心生贪念,因此平时从不轻易示人。

若非哥舒烈无意中得罪了宗门真人的弟子,不得不以被开革出云山宗作为代价,侥幸留得一条性命,内门管事父亲暗中将这件宝物和一些术道丹药偷偷塞给他,以便于在世俗界能够有所保障。

平日里大黄岭内多是些没甚见识的山匪,不晓得这件青玉牌的真正价值,哥舒烈这才敢肆无忌惮的使用青玉牌释放泥石巨人苍土傀,在这片盗匪丛生的群山中打下一片不小的基业。

但是现在,法器损毁,恐怕再也没有办法修复,哥舒烈心疼的连肝儿都痛。

“这个,我们可以走了吗?”

李小白将茫然的游侠儿扶了起来,同时冲着他挤了挤眼睛,说道:“这位兄台,我说的没错吧!你我的忌日绝不是今天,想知道你的吗?”

他这张嘴也是闲的,忍不住逗对方一句。

“哪天?”

游侠儿毫无防备的跌进了李小白随便挖的坑。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嘴角直抽抽,表情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呃!”

真是个老实孩子,李小白于心不忍,说道:“明天!你的!”

轻轻一记暴击!

“……”

游侠儿直接懵逼了,瞬间石化数息。

还是坑了,坑了,坑……

小白同学没心没肺的乐呵着。

“想走!没那么容易!”气急败坏的哥舒烈咆哮起来,紧紧握着青玉牌碎片,死死瞪着李小白道:“我天狼峰宣布,诛杀此二獠者,原以二当家之位相待,并且送上银钱万贯!”

青玉牌法器碎裂后,哥舒烈几乎快要气疯了,当场撕破脸欲置李小白和游侠儿两人于死地。

现场一片哗然,天狼峰的势力在大黄岭仅次于陷空山,二当家绝对是威风八面的大人物,更何况还有银钱万贯,许多山匪情不自禁的呼吸粗重起来,他们望着李小白与游侠儿,毫不掩饰自己贪婪的目光。

随着时间推移,法术“震慑”的后遗症正在渐渐消退,或许要不了多久,这些山匪就能够恢复以往的凶悍。

“谁敢?”

山匪人群中奔出几人,义善祥商号庚字商队的护卫头领带着几个护卫冲了过来,将李小白和游侠儿护在当中,刀剑齐出,对准那些满脸贪婪的山匪们。

护卫头领不是个笨蛋,反而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站在李公子身旁,才是真正安全的地方,至于那些山匪,充其量是妖蛇的点心罢了。

小心翼翼凑到外围的春管事看到这一幕,脸当场就绿了。

我勒个去的,千叮咛万嘱咐,莫要惹事,这下可好,闯大祸了。

春管事没有任何迟疑,趁着身边的山匪们没有注意,连忙逃回了

陷空山军师闾先生压低了嗓音对身前的大领秦威说道:“大领,要不要?”

作为大黄岭势力最大的一伙绿林山寨,虽然看不上天狼峰的二当家一位,可是万贯银钱却有莫大的吸引力,对于陷空山来说不啻于一笔意外的横财。

“你心动了?”

泰威将目光收回,放在了闾先生身上。

“呃!不不不,大领想差了,在下指的是那万贯银钱!”

军师闾先生苦笑着摇了摇头,大领多半以为自己看中了天狼峰二当家的位子,事实上并非如此。

“先等着吧!传我的话,陷空山的人一个都不许动!”

秦威沉声说完,他的目光又投向被商队护卫们围在中间的李小白与游侠儿身上。

闾先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揖手应道:“是!”

“还有!”秦威微微眯起了眼睛,再次说道:“如果那几个人从我们这里突围,记得暗中给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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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没得跑

“啊!”

闾先生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将万贯横财往外推倒也罢了,居然还要倒贴放水,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些。

“照我说的去做!”

秦威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意味。

“是!”

大领交待下来的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更要在执行中理解,闾先生无可奈何,只好将秦威的命令传了下去。

陷空山的山匪们在一阵轻微骚动中彼此面面相觑,虽然和其他山头的同行们一样蠢蠢欲动,但是慑于大领的威望,没有人敢越雷池半步。

“杀了他们!”

天狼峰峰主哥舒烈指着李小白等人,面目狰狞的大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越来越多的山匪摆脱了“震慑”法术造成的负面痛苦,互相挣扎着聚拢过来。

“老刀把子,咱们上吧!”

一个心腹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老刀把子将充满仇恨的目光从李小白身上收回,恨恨地说道:“我们离开这儿!”

“啊?老刀把子,趁着人多,我们好下手啊!”

那名心腹表示不解,眼下正是人多势从的好机会,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哼!留下来当点心吗?”

老刀把子冷哼了一声,尽管依然恨不得干掉李有小郎,但是他并没有被仇恨遮蔽理智。

点心?

几名心腹彼此互相对视一眼,不由自主的齐齐打了个寒颤。

他们差点儿忘了李家小郎身旁还有一条妖蛇,别看现场山匪们人多势众,作为凡夫俗子,哪怕人数再多,也依然没可能是妖族的对手。

“清瑶,起床干活儿!”

李小白从腰间的钱袋里抓出一条不依不挠的青蛇。

一人一妖之间的关系,前者虽说是长期饭票,但是另一个同义词却是东家。

哪儿有什么事情都让东家干的,当然是东家一句嘴,伙计跑断腿,拿别人家的法器祭了自己新得的剑光后,小白同学便懒癌作,开始支使起妖女来。

“不要嘛!”

青蛇伸缩着蛇信,口吐人言,糯糯的声音让身旁的护卫们齐齐打了个冷战,不住的提醒自己,这是妖蛇,不是娇滴滴的小娘。

妖?!

游侠儿猛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李小白的右手,那条青蛇正痴缠在对方手腕上,不肯松开。

能够开口说话,毫无疑问的必然是妖。

不过术士豢养妖奴,倒是并不奇怪。

“成天吃了睡,睡了吃,你是蛇不是猪,要多运动!去,把那些点心都吃了,不许打包!”

李小白一本正经的教育着这条死懒死懒的妖女,用力解开缠住他手腕的蛇躯,短短片刻的功夫,腕子上就被勒出了红印。

这妖女使那么大劲儿干什么,真想把她炖了蛇肉羹,好好补回来。

“奴家改吃素包子了!”

妖女甩着尾巴耍起了无赖,经协李小白一通关于人族有多脏的恶心形容后,她对那些肮脏的山匪半点儿食欲都没有,显然是生出了心理障碍。

她可不是那些不挑不拣,无论什么都是囫囵下口的蠢妖,有理想的美妖娘必须矜持些,想要以身饲蛇,起码得洗剥干净,斋戒半月才可。

“去把那些垃圾人渣统统清理掉,我天天请你吃素包子,管够!”

李小白冷笑一声,依旧不管不顾的将青蛇扔了出去。

“不要!”

仅有三尺长的蛇身在半空中迎风便长,待轰然落地时,已是一条五丈长的大蛇,满身鳞片犹如翡翠般晶莹剔透。

“咦?又长了?”小白同学摸着自己的下巴,水缸腰!这妖女是该减肥了。

“妖!”

“妖蛇!”

“哪里来的妖蛇!”

“妖怪吃人啦!”

包围圈里突然冒出一条大蛇,哪怕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山匪们当场吓得屁滚尿流,原本还目露凶光的一步步逼近,现在集体往后疾退。

“咝!奴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妖女嫌弃的看着那些吓得面如土色,手脚软的肮脏山匪。

以往不曾关注过那些山匪们身上散出来的各种各样令人作呕的恶心体味弥漫于空气中,连习惯性吞吐蛇信都变成了一种折磨。

公子说的没错,这些脏东西应该统统都被清理掉。

开始有几分不愿意,现在却有几分主动的清瑶完全将这些肮脏的山匪当作为出气筒,就像火车一样冲了出去。

毫无意外的一片人仰马翻,许多躲闪不及的山匪直接被撞飞,在半空中一边哇哇惨叫,一边手舞足蹈,划着各种各样的抛物线四处乱飞。

直立起来的蛇躯甚至不比方才的泥石巨人苍土傀矮上多少。

即便有个别悍不畏死的山匪试图反抗,但是在水缸般粗细的蛇躯与刀枪不入的青色蛇鳞面前,犹如螳臂当车般丝毫没有任何意外的,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出,就像被呼啸而过的火车碾过一样变成一摊血肉模糊。

清瑶确实没有再吃人,只是将眼前这些四散奔逃的山匪们一通虐杀,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更后悔落草为寇。

蛇躯虽然没有脚,但是一旦动起来,却丝毫不比全力冲刺的骏马慢上多少,身子飞快扭动,将那些四散奔逃的山匪们截了下来,能够逃走的幸运儿根本寥寥无几。

“……东面,东面,有几个要逃走了!快追!干得漂亮……清瑶,你的左边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喔!勇气可嘉,但是,却没什么卵用,看,死了吧……喂喂,你们几个跑得越快,死的就越快,哈哈哈,我说的没错吧,记得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

眉飞色舞的欣赏着这一场杀戮,李小白完全没有将这些山匪当作人来看,无论什么样的缘由而落草为寇,人渣就是人渣,早死早投胎的。

左牵黄右妖娘,小郎聊骚年狂。

游侠儿目瞪口呆的望着幸灾乐祸般笑得没心没肺的李小白,身旁明明养着这么一条强大的妖奴,刚才为什么不提前放出来,偏偏要跟泥石巨人战上一场后,这才让妖蛇出来欺负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可怜山匪,这究竟算是什么样的恶趣味?!

或许是察觉到游侠儿的目光,李小白收起狂态,转过头向对方拱了拱手道:“在下李小白,封狼道西延镇人士,家里行三,喊我一声小郎即可,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此前双方彼此是路人,一面之缘即可,现下有了生死之交,自然需要互相通报姓名。

“在下郑侠,阳朔道安城人。”

郑侠连忙横剑抱拳回礼,就在这个时候,青蛇一甩蛇尾,至少二三十个山匪飞上了天空,当升到最高处时,纷纷像下饺子一样重重砸在地上,全数摔成了肉饼。

这妖奴未免也太凶残了些,他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也许是猜到了郑侠心中的念头,李小白微微一笑,淡定地说道:“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郑兄,难道不是么?”

郑侠微微一怔,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公子说的极是!”

经此一役,大黄岭众匪恐怕要元气大伤。

陷空山众匪目瞪口呆的望着一个又一个山头的好汉被那条硕大无朋的青色巨蛇或横扫或碾杀,他们刚才并没有和其他贪婪的山匪一起围杀李小白等人,因此距离的比较远,恰好位于蛇妖的拦截圈外,侥幸逃过了一劫。

不少人背后惊出一层冷汗,不时偷偷望向秦威,要不是大领方才严令,他们这会儿说不定就和那些哭爹喊娘想逃又逃不掉的山匪们一样等着一个个被虐杀。

“降了!降了!”

也不知是谁起了头,就听到越来越多的山匪纷纷大叫起来。

“降了,降了,饶命啊!”

“不要杀我!我们降了!”

“饶命啊!”

转眼间李小白的视野里跪了一地。

说好的大逃杀呢?青蛇抬起尾巴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李公子!”

背后早已被冷汗浸透的商队护卫头领转过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多半是被吓的。

唯有几个人站也不是,逃也不是,跪也不是,如同鹤立鸡群般杵在跪地的匪群中。

“呵呵,老刀把子,又是好久不见,咦,我为什么要说个‘又’字呢?”

李小白的目光放在了老刀把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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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索债

“你!好吧,你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原本想要破口大骂,可是随即想到根本无济于事,恐怕甚至连激怒对方都办不到,老刀把子不禁一阵气馁。

自己只是一介凡人,跟已经成为术道修行者的李小白作对,不啻于自寻死路。

与他站在一起的心腹已经少了一人,方才混乱中不知死在了哪里,余下的这几个无不脸色苍白,浑身瑟瑟抖,身为刀俎,

“要杀要剐?好啊!那便随了你的愿!有谁愿意替本公子杀剐了他!”

李小白微微眯起眼睛,他历来喜欢让对方挖坑自埋,老刀把子故作豪勇的草莽之言正中他的下怀。

为了逃得一条性命而刻意讨好李小白的山匪大有人在,当即数十,甚至上百人接连跳了起来大喊大叫。

“小的愿意,小的能使一手好刀,绝对剐的痛快!”

“公子,用小的吧,小的祖上是刽子手。”

“小的以前是厨子,剐人和剐畜牲没什么分别。”

“小的家传的宝刀,割肉绝对利索。”

……

其中不乏各个山寨的当家,他们与自己的手下一样,嚷嚷着卖弄自己的本事,以求一条活路,那条仍然在虎视眈眈的妖蛇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宁可被这位年轻公子或那个游侠儿杀死,也不愿意被妖蛇虐杀。

李小白没想到,自己只是一句话,却让这些幸存下来的山匪们人才辈出,居然有这么多擅长屠剐之辈。

咕咚!

老刀把子的心腹马匪之一再也承受不住恐惧,一头栽倒在地,生生吓晕了过去。

他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再也不用害怕,也不知道痛苦,不幸的是,直接被身旁的其他山匪一把揪住,直接现场开剐了。

当利刃加身的剧痛刚让他快要醒来时,倒过来的刀柄直接敲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动手的几个山匪里面还真有人才,知道晕死的可以比清醒的更能多剐上几刀。

看到李小白没有阻止,越来越多的山匪将主意打到了老刀把子和其他心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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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老刀把子等人一起同样没有跪下的,还有天狼峰峰主哥舒烈。

他满身狼狈的勉强站着,一条胳膊无力垂下,显然在方才的混乱中受了伤,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狂傲,站在那里就像一条失魂落魄的丧家之犬。

腰间护身法器张开的护盾法术在妖蛇的撞击下根本没能坚持多久,便宣告灵气枯竭,变成了废物,在手忙脚乱间,根本来不及拿出所剩无几的丹药补充灵气,眼下更是有如群狼环伺,让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不少山匪,甚至连天狼峰的山匪都在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只要那位年轻术士一句话,他们立刻会毫不犹豫的将他生吞活剥。

老刀把子忽然察觉到身上有异样,低下头一看,竟有几只手在不知何时摸到了自己身上,他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挥刀暂去,登时两条手臂跌落在脚下,两个捧着喷血断臂的山匪惨叫着向后倒去。

然而血腥气与断手却刺激了更多的山匪,他们不顾一切的扑向老刀把子,将他强行摁住,几个自恃手艺高的家伙狞笑着拔出刀子,开始在他身上比划起来。

满脸惊恐的老刀把子依旧在垂死挣扎的叫喊:“他,是他,他要征服大黄岭的各路好汉,要成为大黄岭的霸主,你们不要怕他,跟他拼了!他是官府中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啊……”

刺耳的惨叫声替代了他的胡言乱语,天作孽犹为违,自作孽不可活。

现如今的形势,这位年轻公子究竟是不是前来征服大黄岭的已经变得不重要了,被妖蛇断绝了逃跑希望的所有山匪都知道,想要活命就只有老老实实的听话,不能有任何轻举妄动。

“公子,公子?”

商队护卫头领胆战心惊的回过头,他还是头一次见大剐活人,哪怕知道动刀的与挨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血淋淋的依然让人心惊肉跳。

“莫怕,那只是一头畜牲!宰杀鸡犬牛羊尔!”

李小白神色如常,在某种程度上,他默许了那些山匪的“自救”行为。

有些血腥活计总得有人去干,当日西延镇的血债用这样的方式讨回,无论多么残忍都是理所当然。

老刀把子和他的手下在用自己的血肉和哀嚎来偿还西延镇和李家的生死债。

惨叫声迅衰弱下去,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下利刃割开血肉脏器和筋膜骨节的沙沙声。

昔日之因,今日之果。

昔日之恶,今日之死。

哪怕是老天爷也没有办法阻止李小白的索债。

亲眼目睹李小白从容面对几个大活人一点点变成血骷髅,不仅面不改色,嘴角依然带着微笑,邓侠心底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子彻骨寒意,别看这位年轻公子彬彬有礼,可是这副铁石心肠却仿佛恶魔一般。

围住李小白的商队护卫们哪里见过这般血腥场面,腿都早就吓软了,现如今依旧还能站着,完全是在强撑。

“这位公子,我等愿意奉公子为主!小的对天起誓……”

参与杀剐的十几名山匪浑身沾染着触目惊心的鲜血,犹如刚刚从阿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们却漫不在乎的五体投地,向老天爷出恶毒的誓言。

这些山匪完全抛弃了所有的底限,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活命,如果不这么做,他们恐怕很快就会变成肉饼肉泥,甚至葬身妖腹。

“没兴趣!”

李小白撇了撇嘴。

他实在看不上这些没前途的家伙,什么虎躯一震,霸气侧漏,八方小弟纳头便拜,都是人家玩剩下的,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兴趣。

与老刀把子等人的恩怨已消后,小白同学就打算抬腿走人,轻轻一挥衣袖,留下一堆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

即便想要打打杀杀,封狼道折冲府边军里多的是职业杀才,怎么也轮不到这些没用的,甚至连给清瑶当点心都不够资格的山匪。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云山宗的人!你不能杀我!”

被人摁住,即将步及老刀把子等人后尘的天狼峰峰主哥舒烈大喊起来。

尽管他已经被云山宗开革,哪怕父亲依然担任着内门管事,宗门也没可能替他出头,为了活命,还是不得不祭出术道宗门这块大招牌。

云山宗乃神州术道五宫七宗之一,地位然,对方若是能够有所顾忌,自己的性命定然无忧,顶多吃些苦头罢了。

哥舒烈头一次体会到没有宗门庇护,即便在俗世中过的逍遥自在,甚至无法无天,依然如同孤魂野鬼一般不得真正的保障,若是能够逃过这一劫,定然要让父亲想办法让自己重归宗门。

李小白停下脚步,回过头打量了哥舒烈一眼,对于大多数眼高于顶的术士,他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你们随便!”

竟是头也不回的,不管了。

不是一向看不起凡人吗?视凡人如蝼蚁吗?那就死在凡人手上吧!

“我,我不会放过你的!啊……”

绝望的嚎叫戛然而止,一名天狼峰的小喽罗将手中兵器狠狠捅入哥舒烈的身体,残忍的搅动了几下。

可怜曾经叱诧大黄岭的数一数二山匪势力领竭力瞪大了眼睛,不甘心的抽搐了几下,终于气绝。

“从今天起,我就是天狼峰的峰主!”

下黑手的那个山匪拔出带血的直刀,意气风的大叫起来。

然而在下一秒,一柄弯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从他脖颈间掠过。

他的表情一滞,脑袋忽然从从脖颈上掉了下来,满腔血箭喷得老高。

-

第82节-又一位便宜伯父

旁边满脸络腮胡子的山匪不屑一顾的踢了踢脚边的脑袋,冷笑道:“就凭你这厮鸟贼?呸,下辈子吧!”

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死不瞑目的脑袋上。

可是络腮胡子山匪没有察觉到,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锋利匕从斜刺里狠狠捅入他的后腰。

“呃!”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全身不由自主的变得僵硬,他张大了嘴,却连半个音节都没有办法出来。

“我才是天狼峰峰主!啊!”

“是我!谁敢不服就杀谁!不,不要,啊……”

空置的天狼峰峰主一位让天狼峰与其他山头的山匪们为之疯狂,围绕着哥舒烈的尸体,一场混乱厮杀毫无征兆的爆开来。

清瑶看了看陷入混乱与互相厮杀的众匪,顿感无趣,即便自己不再开杀戒,这些陷入癫狂的家伙就能自己把自己干掉。

至于云山宗是个什么鬼?她和李小白同样没兴趣知道,哥舒烈临死前的嚎叫对于百无禁忌的一人一妖完全毫无作用。

硕大的蛇躯在扭动中飞快缩小,很快变成一条三尺长的小青蛇,最后纵身一跃,缠住李小白的手臂。

“公子,奴家做的可好?”

青蛇飞快绕到李小白的脖颈附近,心怀不轨的吐着蛇信。

要不是对方莫名其妙的忽然变得越来越敏捷,让她屡屡扑空,甚至无可奈何,恐怕早就先一口咬上去再说。

“还凑合!”

李小白给了六十分,再多都是多余。

“奴家想要奖励,公子赏给奴家嘛!”

清瑶的声音糯糯哒,要有多销魂入骨就有多销魂入骨。

听到她说话声的商队护卫和游侠儿郑侠齐齐汗毛直拉,无不毛骨悚然。

李小白原本想要拒绝,那些山匪还没死绝,这事儿办得并不完美,只能勉强算及格。

不过考虑到将来不好继续支使这妖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一滴!”

除了双方约定日常口粮的额外收获,哪怕只有一滴,妖女总是十分欣喜,她当即张开一对尖锐的蛇牙刚想动,却被李小白抬手挡了下来。

“公子,奴家想要嘛!”

蛇性贪婪,自然不肯死心,又要作势欲扑。

“给你的自然会给你,但不是现在!”

李小白可不想让这妖女坏了自己一天的心情,毫不怜香惜玉的抓着青蛇直接塞进钱袋。

本体重量需按吨计的玩意儿,居然还撒娇?

想到这里,小白同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十头身也是能压死人的。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说的便是这妖女。

一滴血十碗饭,因此李小白从不惯着她。

“请等一等!”

李小白等人身后,传来说话声。

商队护卫头领与郑侠跟着李小白转回头,看到一群人来到他们的身后,似乎是方才并没有参与围杀李小白与郑侠等人的某个山头匪众,现在想来,这些人倒是聪明人,正因为如此才逃过了一劫。

李小白施施然拱手道:“各位好汉有何见教!”

趁着自己还没有力竭,如果对方心怀不轨的话,他绝不介意免费赠送一串“人形串糖葫芦”。

剑光“曦和”已经饥渴难耐!

“请问公子可是姓李?”

为一人在说话间,不断上下打量着李小白,看得他心底直毛。

本公子不好龙阳,抠脚大叔还是赶紧退散。

不过对方怎么知道自己姓李,小白同学心生疑惑,难道又是老刀把子给自己拉的仇恨,尽管不在乎这些山匪的想法,他也不愿意随随便便背这个锅。

“在下确实姓李,敢问何事?”

李小白保持着拱手动作,随时能够伸出剑指,一道剑光给对方来个透心凉。

在这个距离上,对方几乎不可能幸免。

陷空山大领秦威完全没有想到,一句询问便让自己来到了鬼门关前,完全毫无所觉的他脸上露出了喜色,自己的猜测竟然是对的,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姓李。

“公子是否认识一个名叫李大虎的人?”

李大虎?这不是便宜阿爷的名字吗?

李小白微微一怔,这回轮到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对方,谨慎地说道:“李大虎是在下的父亲大人。”

“果然!果然!难怪看着就有几分面善,贤侄,我姓秦,单名威,与你父乃结拜兄弟。”

陷空山大领一语惊呆双方所有人。

便,便宜伯父?

又一位便宜伯父,为什么要说“又”呢?这是一个新命题。

继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林伯父后,李小白没料到在这片穷山恶水中竟然还有一位便宜伯父,使他不禁恶意的揣测,是不是老爷天闲得蛋疼,故意拿他开漏,一连串的便宜大批下来,令人措手不及。

“等等!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你!”

李小白伸手阻止了对方向自己靠近,无论对方是不是真的父亲义兄弟,至少在他本人的记忆里面并没有秦威这个名字。

秦威?商队护卫头领差点儿没跳起来。

李小白与游侠儿郑侠或许并不知道“秦威”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但是随着商队来往奔波的他却十分清楚这个名字在大黄岭三十六寨中代表着何等的威望。

大黄岭绿林好汉的总盟主,当真是说一不二的角色。

“啊!这个,这个说来话长,你父金盆洗手,退隐江湖时,还没有你,这头‘疯虎’竟然真的与过去断绝了一切。”

秦威苦笑起来,他大致能够猜到这位义兄是多么决绝的离去,丝毫没有任何留恋,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瞒过了。

“愿闻其详!”

李小白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若非老刀把子带着上千马匪劫掠西延镇,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阿父竟是一个武道高手,恐怕比他身旁的游侠儿郑侠都只强不弱。

甘愿在西延镇当一狗大户,阿爷曾经的故事引起了小白同学的兴趣。

秦威却摇了摇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贤侄若是信得过,可随伯父到陷空山一坐。”

他的目光掠过李小白身旁的人,有些事情不宜为外人所知,否则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好!”

李小白让商队护卫头领通知春管事。

毕竟他目前不是孤身一人,还跟着义善祥商号的庚字商队同行,哪怕和着秦盟主回山寨,也要先告之一声,让春管事有个准备。

-

陷空山大寨俯瞰着贯穿整个大黄岭的官道最险要处,哪怕随便扔块石头,也能够自上而下的砸到官道路面上,山寨所处地势易守难攻,寨内又连通着隐秘的山谷,谷内小溪潺潺,土地肥沃,既可以建屋,也可以耕种,秦威以此为据点称霸整个大黄岭并不是只靠个人勇武和运气,一处极佳的营寨给他加了不少分。

春管事似乎对陷空山及大领秦威非常放心,带着庚字商队与李小白一同来到了陷空山大寨。

春博还是第一次来到大黄岭实力最强的势力老巢所在,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不住打量着这片隐藏在重关险隘之后的桃源之地,农人,小手艺人,还有练武的孩童与少年,他们在这里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即使不依靠打劫,也照样能够活得消遥自在。

进入山寨后,很快有人引着商队去歇脚,李小白跟着秦威来到一座牌匾上写着“义气堂”的建筑内。

“坐吧!”秦威向李小白打了个手势,随即拍了拍手,大声道:“来人,上茶!”

这座大黄岭深处的山寨竟然也有来自于江南的茶叶,倒是有些出乎李小白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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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魔女亲娘

八八六十四根一人合抱红漆原木撑起的大堂显得十分空旷,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義”,饱含墨汁的大字铁笔银钩,苍劲有力。

“義”之下是一张宽大的座,面对着整间大堂,上面垫着一张硕大的虎皮,花纹斑斓,取自于一头吊睛白额大虫,一个王字依然残留着傲啸山林的余威。

其次便是互相对立的十二张胡凳,再次便是一排排长凳,显然这是一处议事所在。

秦威并没有坐上那张代表着陷空山大领和三十六寨总盟主的虎皮座,而是拉着李小白坐在了相邻的胡凳上。

茶水很快送上,嫩嫩的绿芽在散逸出袅袅水汽的热水中载沉载浮。

占地极大的义气堂内便只剩下李小白与秦威两人。

秦威没有动身旁的茶盏,直接问道:“贤侄,你父亲现在可安好?”

“不知!”

出乎他的意料,李小白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或许安好!”

“……”

为人子却不知尔父是否安康,真是奇怪的紧。

秦威讶然中继续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大抵猜到也许生了一些事情,才让这位侄子如此回答。

“老刀把子带着人劫掠了西延镇,恰好我大哥的仇家寻至……”

李小白直接讲了李家的遭遇,这并不算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打听,自然能够问到与他此时所说的同样详情。

其中略过了在昆仑妖域的遭遇,毕竟一人一妖相互为伍,对于世人而言,实在是太过于离奇。

静静听着李小白从头到尾,条理分明的讲完,秦威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如此,术道宗门可不好招惹,倒是小郎你,也罢!不过你大兄颇有李兄之风,想当年‘疯虎’纵横江湖,无论到哪一处,都是闹得天翻地覆,哈哈哈,他若不疯魔,怎能得活。”

江湖大豪也是凡人,惹上哪怕最弱小的术道宗门也只有挨宰的份,秦威直摇着头,似乎李家的遭遇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阿爷坠落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在下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安好。”

李小白带着清瑶回到西延镇后曾作过一番寻访,千余马匪劫掠西延镇造成的死伤者大多能寻找到,李家战死的家丁遗体和死于混乱中的仆婢一个都没少,偏偏就是没有阿爷李大虎的尸身。

况且心灰意冷的大兄李墨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剩下的家丁护送着二兄李青也不知去向,所得的讯息基本上无法考证,难辨真伪。

“贤侄且宽心,我那义兄一向命硬,只要还有一口气,必然能够活下来,你寻找不到他,多半是觅地躲藏养伤去了,你父子四人终有一天会重新团圆,所以不必担心。”

秦威倒是与小白的阿爷李大虎真的相识,竟猜中了十之七八,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问道:“你娘呢?怎么不曾听你提起,当年你父亲退隐江湖正是为了你娘!”

目光抬起,投向大堂的房梁,似在回忆那个与众不同的绰约身姿。

义兄在闯下了最大的祸后便消失不见,倒也不失为明智之举,毕竟那个篓子实在是太大了,连他这个义弟都受到了波及,不得不隐姓埋名,来到大黄岭当一个山匪头子。

“我娘?”

李小白的表情有些古怪,在他的记忆碎片里并没有多少那个叫作娘亲的身影,似乎她很早就走了。

“听阿爷和两位兄长说,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李小白斟词酌句用了“走了”一词,因为连父兄都不肯多言,让小白同学感到十分难以理解。

所以这个词或许代表着离逝,也有可能是抛夫弃子的离去。

“走了?”

秦威一怔,随即理所当然般说道:“以你娘的身份,迟早也是要走的!”

“伯父认识我娘?”

这回轮到李小白楞了,对方似乎知道一些隐情。

“那是自然!”秦威谨慎的左右环顾一眼,声音压低了些道:“你父兄没有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险,你娘的身份牵扯到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旦泄漏,不知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莫要漏了口风,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李小白的眼睛越睁越大,这一家子的秘密一个比一个多,一个比一个不简单,好吧,连他自己也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应该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

看到李小白先是惊讶,再是坦然的表情变化,秦威点了点头,不愧是义兄之子,遇事不惊,有静气,颇有大将之风。

他再次开口说道:“神州术道五宫七宗,五宫为玄真宫、神霄宫、惊雁宫、逍遥宫和须弥宫,七宗为天鸿宗、云山宗、断岳宗、静霜宗、星罗宗、九幽宗和大衍宗,但是在二十五年前应为五宫八宗,第八宗为魔宗,最有资格挑战五宫的术道宗门,你娘正是魔宗圣女。”

啥?

魔宗圣女?

李小白眨巴着眼睛,完全没有回过神来。

他想起阿爷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的富员外狗大户,准确的说,应该是中年抠脚大叔的模样,怎么的就把魔宗圣女给强推了?

难道下药了?还是那神马圣女原本就长的比较埋汰,对不起百姓,对不起大武朝,这才便宜了在豆腐西施铺子面前要将一良家妇女扒光的狗大户。

光是想想,个中细节真是令人向往啊……

秦威并不知道李小白心中所想,依旧自顾自地说道:“二十五年前,五宫暗中指使另外七宗,联合神州大部分武道强者,一起攻灭了魔宗山门,哪想到魔宗一灭,术道七宗便翻脸不认人,反过来设计围杀了曾经并肩作战的武道强者,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剿灭了绝大多数武道门派和未参加灭魔之战的武道强者,仅有少数门派和武道修士逃过一劫,要么从此隐姓埋名,消失在世俗间,要么托庇于朝廷,成为门下鹰犬,从此术道大昌,武道几近传承断绝人,即使偶有一两个武道高手出世,但是很快泯然,不成气候。”

“你娘,就是魔宗圣女,在山门被破后,重伤而遁,奄奄一息之际遇得你父,呃,以李兄为人,居然能得圣女垂青,真是,真是令人费解……”

说到这里,他捋了捋下巴上修剪整齐的美髯,虽然间杂了几根白须,依旧不失为仪表堂堂的老帅哥。

或许这位便宜伯父与李小白想的一样。

昔日貌美如花,沉鱼落雁的圣女究竟是怎样看中李大虎那个只知道惹祸的糙爷们,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娘长得美么?”

李小白试探着问道,话刚出口,额头就一痛。

就见秦威怒视着他,仿佛心中的美好身影被这个混帐小子随手抹了一把黑泥,实在是可恶的紧。

“混小子,你娘当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不信你自己倒盆水照照,就‘疯虎’那歪瓜裂枣的夯货,能生出什么好秧子。”

秦威气乎乎的全然没想到,自己刚刚敲了一位术士的暴栗,若是放在平时,恐怕下一刻,整个陷空山就没有了。

不过这多半是父债子偿的祸,无论多么不情愿,小白同学照样得背,还得背得心甘情愿。

就见李小白摸了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赞同道:“伯父说的没错!”

阿爷绝逼是个歪瓜,过街都是横趟,怎及他三兄弟相貌堂堂,英俊潇洒不凡,必然是娘亲美得厉害,硬生生给修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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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执拗

在某种意义上,李小白也是一个自恋的货色。

“你娘名叫海伦娜,来自于极西之地的西比阿家族,有一头金子般的长,琼鼻高挺,肌肤赛雪……”

老帅哥秦威掂着下巴,陷入回忆般仿佛开始意淫。

没有赢到魔宗圣女芳心,反倒让李大虎那货抱得美人归,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忿,更令人感到窝心的是,自己还要被连累逃亡,成了一个山大王。

想当年横扫关西八百里,纵横江湖数十载,谁敢说个不字!

各路好汉都得翘起大拇指,赞上一个大大的“服”!

而现在……山大王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一个没出息的山贼,纵横荒山野岭算个毛啊,一旦出了大黄岭,他连个屁都不是。

“停停停!什么金琼鼻?”

李小白打断了这位新伯父的胡思乱想,显然在做某种不健康的白日梦。

对方能够说的这么详细,且条理分明,这个伯父多半是货真价实,此刻他已经不再置疑。

不过新的疑惑又生了出来。

肌肤赛雪可以理解,可是金是什么鬼?

该不会是妖怪吧?

难道这位大叔所说的是另有他人?

“你这混小子!”

迅完成了从“贤侄”向“混小子”称呼过渡的秦威抬起手想要再一个爆栗,忽然停了下来,他在李小白的面容上不仅看到了义兄的影子,更多的是那个曾经令他念念不忘的身影,恍然有些失神道:“像,真像,到底是你娘的种。”

李小白没好气道:“还有我阿爷的!”

“咳嗯!你娘来自于极西之地,金碧眼有什么可奇怪的,大武朝天京就有不少极西人士,说到底,还是你阿爷的种强些,才生得黑黑眼,如若不然,就该是金黑眼,或者黑碧眼,就是那杂……嗯,嗯那啥?”

当着义兄之子的面,又顾虑到义兄伉俪的颜面,秦威没办法说出那个词。

杂种?!

还魔门孽子呢!

投胎还真是门技术活儿。

李小白脸色登时变得如锅底灰一般,若是继续黑化下去,恐怕就得改名叫作李小黑了。

他突然有种一指捅死这个便宜伯父的念头,真不会说话。

如果仔细去看的话,李小白的头还真有些黑中带着黄。

黄毛小儿!

黄毛!

黄……

好像有啥福利,偏偏就是想不起来,真是让人头疼。

看到贤侄面色不善,又想到对方的术士身份,秦威脸色不自然起来,故作若无其事的清咳了一下,继续说道:“术道宗门没有放弃对魔宗和武道余孽的追杀,为了避祸,你父亲带着你娘便躲了起来,而我……”

话语一顿,左右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义气堂,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不无自嘲的道:“当了个山贼头子。”

“原来如此!”

父兄们一直没有透露的秘辛从秦威这里得到了部分答案,李小白可以想像得到,阿爷与娘亲当初的经历必然是惊天动地,轰轰烈烈,后来双双隐居于大武朝西境的一个小镇,做一对平凡夫妇,倒也可以理解。

秦威的目光重新放在李小白身上,仿佛怀念昔日般叹了口气,说道:“你娘离开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魔宗与术道五宫七宗的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作为魔宗圣女,自然要担负起重振宗门的职责,神州东土恐怕又要有一场腥风血雨,真是难为你们父子,有家不能圆,不能像世俗人家一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伯父说的没错,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在一起。”

对方的话说到了李小白心底,他的情绪仿佛也受到了感染,跟着叹了口气。

“贤侄,如果不嫌弃伯父这里简陋,姑且先留下来,待我派人寻找我那义兄,若有消息,必第一时间通知你,这样可好?”

秦威倒是真的替李小白考虑,不忍义兄幼子到处流落。

哪怕对方已是术道修士,身边还有一只强大的妖奴,自保完全无虞,但总归是自家人的地方最好。

“不!”李小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位便宜伯父的好意,接着说道:“我要去天京!把武家小娘要回来。”

豆腐西施焦寡妇将武家小娘掳走,连刘县尉都唯恐避之不及的皇家秘情司绝不可能无聊到劫掠和贩卖人口,背后的缘由必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武家小娘?”

秦威皱了皱眉头,不过是一个穷酸夫子家的女儿,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卖到不知哪个青楼妓寨里强颜欢笑,若是脾性烈点儿,也许正在被老妈子用柳条鞭儿上规矩呢。

他说道:“贤侄,天下女人多的是,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去自讨苦吃,少去招惹官府,待伯父给你找个好人家的女儿,开枝散叶,过的逍遥自在岂不更好。”

侠以武犯禁,山匪更是官府的眼中钉肉中刺,秦威并不愿意李小白去趟帝都那个龙潭虎穴。

李小白执拗地说道:“这是阿爷替我定的亲!无论是谁,都别想抢走我的小娘!”

这不仅仅是阿爷李大虎的执念,同样也是他的执念,尽管这个执念有些荒唐可笑,正如秦威所言,何必为了一棵大树而放弃整片森林。

可是人活一世,若不荒唐几回,岂不是白走了这一遭。

“好吧!我多派几个可靠的人跟你一起走,路上鞍前马后也好有个照应,如果有机会的话,也给他们安排一个合适的前程,在大黄岭当山贼总归不是个事儿。”

秦威这么说,也是照顾到李小白的反应,以免不好意思接受这位新认伯父的照顾。

想必山寨内会有许多年轻人十分乐意于成为一位术士的追随者。

“不必了,我一个人足矣,人多了反而容易坏事。”

李小白摇了摇头,他十分清楚抵达帝都天京后,与皇家秘情司的较量绝不是几个山寨青年能够掺合的,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尸骨无存。

若非仗着在封狼道与戎人交战中立下的军功,还有节度使伯父的庇护,他恐怕都没有多少底气与朝廷的情报机构玩刚正面。

江湖豪侠很少与官府打交道,因此秦威并不晓得皇家秘情司的厉害,只当是缇骑或寻常缉捕衙门,他以为李小白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说道:“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朝廷六扇门的对手,莫闹了,听伯父一言,人多才好办事。”

“伯父,人多只会坏事!”李小白摇摇头,解释道:“我已经借到了势,一人足矣,身旁若是人多了,反而会给对方挟持的把柄。”

秘情,故名思义,多半是什么行事阴私诡秘的存在,与这样的朝廷府衙放对,若不小心些,一头撞上去,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呀!就与我那义兄一样,真是父子相承,同样听不进别人的劝,罢了罢了,就由得你吧!”

秦威无奈,只好打算派人暗中护着李小白,免得这个侄子吃了亏。

这般执拗性子让他想起了义兄李大虎。

江湖人称“疯虎”,还真不是一般的疯法儿,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魔宗圣女,这位老兄倒好,自己一身麻烦不少,在逃避仇家追杀中居然还有闲心救人,救了这位魔宗圣女倒也罢了,最后竟还娶了她,这疯起来,连他这位作兄弟的都害怕。

现如今子承父业,李家大郎惹了术道宗门寻仇,恰好马匪袭城,一家子闹得家破人亡,小郎又为了一个穷酸夫子的女儿,跟朝廷放对……这一家子真是不把天捅破了,恐怕绝不会死心。

“多谢伯父!”

李小白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位伯父的热情真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

ps:李小黑是什么鬼?起点自搜,好基友不解释。咱俩撞车也是撞得有缘。

第85节-终点

山路依旧崎岖,春管事的心情却是极好,前几日的担惊受怕终于到了头。

借李公子的光,他带领的庚字商队在大黄岭接下来的行程彻底变得通行无阻,即便留下买路钱,也很快会被山上的好汉一文不少的原物奉回,哪怕路上有些障碍,都会被“热心人”或“好心人”提前清理的干干净净,这份待遇恐怕封狼道或关华道的节度使大人来了也未必会有。

其缘由无他,李公子与大黄岭势力最大的陷空山大领,三十六寨总盟主秦威有旧,即便没有这份关系,昨日碾杀上百山匪的残酷手段也足以让这位貌似人畜无害的小郎在大黄岭横行无忌。

不服?公子腰间钱袋内那条妖蛇专治各种不服,连术道宗门出身的天狼峰峰主都栽了,其他人全部都是白给,更何况还有陷空山撑腰,哪怕这位李公子想要收服大黄岭的三十六寨,恐怕所有山匪都要赶着纳头便拜,好抱上这条在他们看来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

“李公子,你为何不在陷空山多住几日,我看那座山寨,就像世外桃源一般。”

春管事没想到商队仅仅在陷空山逗留了一日,在次日出时,又见到李小白踏上了商队的大车,与他们一起同行。

“我要去天京,怎敢在路上多耽搁!”

李小白摇了摇头,不想说他害怕安逸的日子磨掉了自己的进取心和执念。

武家小娘要救,焦寡妇的衣衫要扒,父兄要寻回来,最好连不知在何处的亲娘也要找回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这才是李小白想要的,他如此费心费力的奔波,也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人的惯性与惰性总是一对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双生子,若是沉迷于大黄岭这一汪小浅池子的威风,终日混吃等死,在一群孱弱的山匪中秀着优越感,那么他的未来也仅止于此。

不仅阿爷会对他失望,同样对他寄以巨大期望的两位兄长,白樱儿和武香君同样也会失望至极。

总说命运弄人,但是每一个选择都是人生的岔道口,选择对了或者选择错了,自己的未来与他人的未来都会生截然不同的变化。

在某种意义上,李小白与李大虎共同拥有几分相似的特质,那就是坚定不移的执念贯穿了所有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作死,也会毫不犹豫的扑向死神。

“要小的说,陷空山也不错,有好多好多吃的,怎么也吃不完。”

正捧着一只烧鸡啃得正欢实的虎力插话进来,跟着李小白一同到了陷空山大寨后,他总算是能够有机会放开肚皮胡吃海塞,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饱胀的滋味。

当然,如果抛开陷空山的人那种惊骇欲绝的表情外,恐怕没有人想过,这世上竟然有人这么能吃。

“虎力,那么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呢?依照你的力气,在秦伯父手下也当得一员虎将。”

李小白也有些意外这个新收服的巨汉没有留下来,反而毫不犹豫的跟随自己一同上路。

“跟着公子有饭吃!能吃饱!总听人说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虎力想吃肉,不想****,陷空山也是看在公子的面子上才给虎力吃饱,所以小的不能离开公子。”

这吃货莽汉倒也不是没脑子,反而十分清楚的很。

或许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这货的智力才会与常人无异,寻常时候浑浑噩噩的,血液大都只往肌肉里头跑。

在临时前,秦威不仅给虎力准备了十几只油光水亮的烧鸡,几十斤白切肉还有上百张大饼,还找来了山寨内最擅长使双锤的高手传了几招简单实用的杀招,希望这个身形异于常人的巨汉能够在关键时刻护住李小白的周全,哪怕只当作肉盾也好。

“呵呵,说的好!虎力,你也是有眼光的!”

春管事哈哈笑了起来,聪明人总是想得太多,反而不如这淳朴之人一语中的。

又是“饭票”,好熟悉的口吻,李小白低下头看了一眼腰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难道自己真有“开饭庄”的潜力吗?

连新加入商队同行的游侠儿郑侠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入大黄岭风波迭起,所有的麻烦似乎随着老刀把子等人被活剐了之后烟消云散,庚字商队无惊无险的走出了大黄岭,从封狼道进入了关华道。

回望一眼身后的茫茫群山,许多车夫,伙计,甚至是商队护卫们,齐齐出险死还生般的欢呼声,有些人甚至还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春管事也难得大方了一回,自掏腰包买来了许多酒肉,让所有人大吃了一顿压惊酒,这才在次日下午继续赶往下一步落脚点。

尽管出已经有些晚,但是商队内所有人却精神亢奋,硬生生在落日前赶到了原计划中的官驿。

出了大黄岭的七日后,庚字商队终于抵达了最后一站,关华道府乐州。

高大厚实的城墙远远矗立在地平线上,仿佛比封狼道府碎叶城还要巍峨几分。

“乐州,终于到了!”

在外奔波了将近半年的春管事长长吐出了一口气,长途奔波积累下来的疲惫全数一扫而空。

“到家了!”

“哈哈,回家了!”

“可以看看婆姨和娃咋样咧!”

“莫不是让其他汉子给偷了?”

“她敢!要偷也偷你家的!”

“俺光棍一条,不怕偷!”

“吵甚,这次回来赏钱一定不少,没婆姨的赶紧张罗一个,等有了小的,挣的卖命钱就不会白瞎了。”

不少护卫与车夫都是乐州人士,看到连绵不绝的城墙,与春管事一样兴奋的想要大叫。

可是没片刻的功夫,欢呼声沉寂了下去,庚字商队所有人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

察觉到商队上下情绪巨大落差变化的李小白望向面色带着淡淡哀伤的春管事,询问道:“春管事,你们这是怎么了?”

春博强笑了几下,说道:“李公子,只是有些伴当没能一起跟着回来罢了,这是常有的事情!常有的事!”

每次长途行商,虽然所获极为丰富,但是即便义善祥商号和春管事尚途打点及安排妥当,依然会有一些随行人员在途中丧命。

或水土不服,或中毒,或迷失脱队,或被绑架劫持,各种意外总是防不胜防。

这一次来回,庚字商队就损失了五个兄弟,其中包括一名车夫,两名伙计和两名护卫,人数回时没有去时多,尽管商号会优加抚恤,日后对其家人也有多加照顾。

但是回家的喜悦依然被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化作一坛骨灰被带回的哀伤所替代,想起绝望的一家老小扯着自己的襟子哭嚎不已,春管事眼睛就开始红红的,他忽然望向商队护卫头领,语气不善道:“待会儿抚恤银子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这个锅无论如何都不能一个人背。

“啊?我!”

商队护卫头领指了指自己,这样的活儿一向不都是管事们干的吗?

“就你,莫逃!这次没能回来的也有你的人,要是敢偷奸耍滑,小心我扣你银钱。”

春管事冷哼了一声。

“好,好,我去!”

商队护卫头领哭丧着脸,一方面是担心被春管事扣了卖命钱,一方面也是不忍见到那两个手下家人的悲伤模样。

“抚恤也算我一份吧!”

横竖从二郎山缴获了不少浮财,李小白并不介意做回好人,当然这是建立在力所能及的基础上,他可不是什么滥好人。

“商会的抚恤一向优厚,公子不必破费了。”

春管事哪里肯收,那五名伴当的死与李公子无关,更何况商队能够平安通过大黄岭,也是沾了对方的光。

“无妨!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今后便是坐吃山空,若能多帮衬一点便多帮衬一点,况且些许钱财,也不算什么。”

李小白望了一眼商队中新增加的几辆大车,价值万贯财货,就算赞助一些抚恤,完全绰绰有余。

顺着李小白的目光,春管事也十分清楚对方说的在理,当即恭敬的拱手道:“在下就替那几户家人谢过李公子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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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入城

正所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听到李小白与春管事的对话,致笃大师双手合什地说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愿意为逝者做一场法事,以聊表心意。”

这还真是一位慈悲为怀的大事,李小白高兴道:“善,大善,致笃大师,香烛什么的,我包了!”

大武朝人多信奉佛宗道门,这样一来,面子里子,应有俱有,想必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家应该能够很快从悲痛中走出来,继续为生活而努力。

“公子不必再破费,法事所需,在下一人可支!”

春管事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肯再接受李小白的好意。

又是添抚恤,又是包法事,若是都让外人做了,让他和义善祥的面子放到哪里去。

“那好吧!尽可能做的隆重些,大师,这法事怎么做来着?”

李小白望向致笃大师,法事什么的,完全一窍不懂。

“只需一些香烛纸钱与魂幡即可,待贫僧沐浴净身后,可持一日一夜往生咒。”

曾居住于西延镇外,致笃大师就没少给虔诚之家做些祈福或度的法事,倒也是业务精熟。

听得李小白,春管事与致笃大师三言两语安排好了商队死者的后事,商队里的其他人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又再次有说有笑起来。

厚恤再加上得道高僧的度,无论如何都是值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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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商队进入乐州城的南门,凭着义善祥的“義”字旗,所有人便免了进城的人头税,还得到了守门士卒的清道服务,百余辆大车浩浩荡荡的入城后,城门口的出入才重新回复正常。

满载而归的车队引起了许多路人和沿途商贩的观望。

乐州算得上是义善祥商号的大本营之一,城中商铺十之二三都属于义善祥,其他还有一成的商铺都有义善祥的暗股。

义善祥下面的产业是乐州及附近百姓,除了读书应试和练武从军之外,最令人向往的前程。

家中若是有人在为义善祥的东家效力,全家人都会觉得脸上有光,无论说话还是办事,腰杆儿都能挺得直直的。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号东家,自然不可能将所有的鸡蛋都放进同一个篮子里面,大武朝三十六道,其中便有四道拥有像关华道乐州这样的规模。

因此义善祥能够成为大武朝北境屈指可数的大商号并非毫无底气,再加上经年积累的庞大人脉关系网,根基深厚已经远远过外人的想像。

“人族的大城市,好多人,热闹!”

看到繁华的街景,清瑶不住的将蛇头从钱袋口探出来。

各种叫卖声,来往的行人,数不尽的货物,正如乱花正欲迷人眼,引得蛇心蠢蠢欲动。

“莫闹!你是想要让街头闹妖怪,还是想让别人把我当作耍蛇的?”

李小白又一次将她轻轻摁了回去。

在封狼道时,他没有经过碎叶城,直接走的是城外官道,后又与春管事的庚字商队结伴,常宿于小镇或村庄,一路几乎不入大城。

现如今一见到一道府这样的大城,早就向往人族花花世界的妖女清瑶已是按捺不住,想要冲上街头,好好游荡一番。

“小清姑娘若是能够化形就好了,不然您这一露真身,整条街的百姓非被您吓跑不可。”

前方已看到义善祥在乐州的分舵,春管事忍不住与李小白腰间的青蛇妖开起了玩笑。

尽管李小白的《白蛇传》俗讲变文只讲了一半,但是商队上下依然对青白二蛇产生了好感,本体为青蛇的清瑶自然而然的被爱屋及乌,再加上几次护得所有人周全,春管事等人已经不再对这条妖蛇心生恐惧。

至少他们是好人,不像坏人那么好吃嘛!

“嘻嘻,春管事说的没错哦!”

钱袋内传出妖女的声音。

“莫闹!”

李小白轻轻一拍莫名重了几分的钱袋,同时嫌怪的看了春管事一眼。

就这厮多嘴,他要是知道这条妖蛇原本就是化形境的妖族,恐怕第一个撒丫子逃的就是这货。

察觉到李小白眼中的嗔怪意味,春管事干笑了两声,不敢再提。

虽然尴尬,他却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要是真闹出化形境妖怪大闹乐州城,恐怕东家会亲手拿着藤条子抽烂他的屁股。

此时商队正好到了义善祥乐州分舵的大门口。

春管事拿出一枚小铜牌,递给身旁一位商队护卫,拱手向李小白、致笃大师和游侠儿郑侠道:“各位请先到会馆歇息,有什么吩咐,尽管向会馆提,待在下交割完毕,晚上便由在下做东,李公子,您的财货,在下会帮您处理好,尽管放心。”

义善祥乐州分舵大门对面便是义字会馆,可提供客栈饭庄,丰俭由人,以春博的牌子足以将李小白等人安排好。

“有劳了!”

入乡随俗,客随主便,李小白恭敬不如从命。

“多谢施主安排。”

想到自己还要替对方做法事,致笃大师也没有拒绝。

“在下自有去处,就不必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位后会有期!”

游侠儿郑侠却没想占这份便宜,毫不迟疑的拒绝了,他随商队同行,也是打着保护一二的心意。

江湖儿女,行事怎可如此拖泥带水。

不待春管事挽留,毫不迟疑的牵着马匹头也不回的离去。

“真是个怪人!”

刚刚脱离了山匪这一没前途职业的虎力望着郑侠的背影咕哝着,有免费蹭吃蹭喝蹭住不好么?

他回过头嚷嚷道:“管事,有肉吃么?”

春管事很快将情绪从失落中抽了出来,笑着说道:“有,有太有了!管够!”

“好汉子,若不与我义善祥一起干吧!”

商队护卫头领倒是看上了这个巨汉,光是这身板儿就足以吓退不少宵小,除了饭量有些大,不过话说回来,义善祥还怕养不起几个大肚汉吗?

“莫要多嘴!”

春管事瞪了商队护卫头领一眼,同时不经意的向李公子看了一眼。

商队护卫头领缩了缩脖子,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虎力是被李公子收服的,他这么当面挖人墙角确实有些不地道。

不过一个商队护卫怎么可能比术士追随者更风光,但是虎力那家伙却茫茫然仿佛全然不知,让他着实有些嫉妒。

可惜李公子连陷空山的好汉都不肯要,像他这样的商队护卫头领,多半也看不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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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善祥的庚字商队回归,带回了来自于风玄国甚至还有极西之地的珍贵货物,若是运往大武朝腹地诸道,连本带利翻上十数倍都是轻而易举。

商队往返虽然时日漫长,维护商道通畅的沿途打点也必不可少,再加上各种意外和人员伤亡,但是与这一来一回的收获相比,些许支出就变得微不足道。

没见那些胆大包天的极西商人,若能有命跑完一程,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

哪怕是不名一文的乞丐,怀揣着一件中原难得一见的稀罕之物,一踏入大武朝边关,立刻就会身家百倍,甚至千倍。

庚字商队这一趟下来,打点抚恤和人吃马嚼,净利恐怕不下于两百万贯。

“货单无误,春管事,我这就签了?”

比对着带回的飞票与货单清点完毕的乐州分舵大掌柜池大掌柜长长松了一口气,就像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池大掌柜,姓池名大,总理乐州分舵的一切,被上下称为池大掌柜或大掌柜都没错。

正准备照着单子签收完成交割,他却看到车队后面还有几辆大车似乎自己并没有清点过,不禁疑惑的说道:“春管事,你该不会夹带私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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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阴险监事

虽然商队行走夹带私货是商会明令禁止的损公肥私行为,但是偶尔夹带一两件无足轻重的,上上下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像这般公然一车两车的夹带,就算是身为大掌柜,也不可能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呃!不是!小的正准备向大掌柜禀告!”

春管事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什么私货,更何况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你呀你!这么大的事情,也敢明目张胆?”

池大掌柜恨铁不成钢的瞪视着春管事,商会规矩就算是他这个大掌柜也触碰不得。

真不知道这货是蠢好,还是胆大包天好,若是聪明些,就不该将夹带的货物带进商会分舵,真以为自己的管事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呢?

“谁呢?这么大的胆子敢夹带!不想在商会干了,想去吃牢饭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藏青绸袍和黑对襟褂子的干瘦年轻人来到了正在交割中的车队旁,一边打量着车队,一边往二人所在位置走来。

他的耳朵倒尖得很,隔着老远便听到了些许风声,貌似已经察觉到一些异状。

“糟了!是吴监事!”

池大掌柜脸色微变,压低了声音,连忙将春博拉到身后,朝着阴沉着脸走过来的干瘦年轻人拱手笑道:“商会的规矩怎会有人触犯,我池大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吴昌是上面新派下来的监事,行监督监理之职,虽然不干涉商会分舵运作,却对人事任免有着生杀大权般的提议,一旦现有谁触犯规矩或昏聩无能,可有权上报进行撤换及纠正。

因此池大掌柜打算先将这桩事压在手中,慢慢处理,而不能授人以权柄,任由这位自履历后就开始横桃鼻子竖挑眼,到处吹毛求疵的吴监事借机挥。

对方如果盯上春博的话,不仅饭碗难保,恐怕还要被送官吃牢饭,以义善祥在关华道及乐州的威望,绝不缺少有意讨好者,入了大牢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即便春博下了大狱,他池大掌柜也会因为识人不明,管理不善而吃不了兜着走。

春管事沉声道:“大掌柜,无妨,我春博行得正,坐得直,深受商会信任,自然不会做出那些对不起商会的事情。”

吴昌抚掌大赞,目光在面前两人身上转了转,说道:“说的好!池大掌柜,这位有些面生,还请介绍一二。”

在池大掌柜眼中,吴监事皮笑肉不笑的虚伪表情,就像毒蛇一般,让他背脊汗毛一根根的竖起来。

然而池大掌柜却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位是专走风玄国一线的春管事,刚刚回来,吴监事不认得他,并不奇怪。”

“哦!”吴昌长长的拉了一声腔调,随即笑着望向春博,道:“春管事,倒不如由你来说说关于夹带的事情,可以吗?你必须要如实回答哦!”

他的这般表情俨然就是请君入瓮。

春博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歪,如实说道:“池大掌柜,吴监事,不在货单上的那几辆大车和上面的财货并不属于小的,而是属于他人。”

“那么就是吃里扒外喽?”

吴昌的笑容开始变得越阴险。

自从来到乐州分舵,池大掌柜的滴水不漏总是让他很没存在感,只好抓些不痛不痒的小毛病,却没想到在不经意间抓到这么一条大蠹虫,真是让他喜出望外。

池大掌柜的脸色迅变得铁青起来,这个姓吴的可不是什么好鸟,无风都要兴起三尺浪,若是让他寻着由头,恐怕整个乐州分舵都会生大动荡,对方才不会在乎这些。

“不不不,事情是这样的……”

春管事刚要解释,却被吴昌粗爆的打断了。

后者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大叫起来:“现在我不要听,也不想听,从这一刻开始,你放下手中一切活计,等候我和商会的问询与调查,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不得与任何人交谈,一片纸都不准出入。”

“春管事,得罪了!”

几名身形魁梧的商会护卫将春管事围了起来,齐齐一拱手。

“你们干什么?还不快带走!”

吴监事非常不满这几个护卫的态度。

“是!”

五大三粗的护卫就像拎小鸡崽儿一样,将春博拎了起来。

“喂,喂,吴监事,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听你我说!我没有夹带,也没有吃里扒外!”

春管事没有想到这个新来的监事竟然如此阴狠,一言不合就要办他,当即挣扎着欲大声解释。

“让他闭嘴!”

吴管事气急败坏的大叫,他可不想如此简简单单的落了这个犯事的管事,打算慢工出细活儿的好好收拾对方,顺藤摸瓜,循着根子挖得越深越好。

“我……”

毫无反抗能力的春管事当即被捂住了嘴。

“吴监事!你……”

仿佛自己在乐州分舵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池大掌柜当场气得一个倒仰,正待喝止吴监事,却被对方同样打断了话。

“池大掌柜,你这是在质疑我行使监事之责吗?还是你与吃里扒外,私器公用的春管事有勾结?好的很,好的很哪!”

吴昌的语气就像择人而噬的野兽,巴不得池大掌柜也一头撞上来。

临事在任若无所作为,岂不是庸碌无能之辈,若能够掘出一两只硕鼠,岂不是对商会大功一件,他可不想在这座乐州城庸庸碌碌一辈子。

“好!由你!”

池大掌柜一甩袖子,正欲离去,却被吴昌叫住。

“等等,大掌柜,你手上的货单先交于我,所有货物复核后入库封存,以待调查。”

吴监事洋洋得意的伸出手。

“哼!拿去!”

池大掌柜在货单上刷刷刷签下了名,直接拍在了吴昌手中,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倒真是狡猾的很!”

吴监事眉头微微一皱,池大掌柜签了货单,便意味着只对货单上的财货负责,在某种程度上也撇清了那几辆财货的夹带责任,果然是人老成精,行事滴水不漏。

“吴监事,这件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庚字商队护卫头领终于看不下去,站了出来,欲为春管事辩解一二。

“你是谁?”

庚字商队一走就是大半年,吴昌同样不认得眼前这个护卫打扮的人。

“在下是……”

“够了,我不需要听你的解释,来人,给我把这个同谋抓起来!”

生杀予夺,吴昌十分享受此刻的快|感。

“姓吴的,你这是在栽赃陷害,不会有好下场!”

商队护卫头领身为武人,可不像春管事有那么多弯弯绕的肠子,当即骂将出来,趁着商会护卫向自己冲来,趁机向手下的几名护卫使了个眼色。

“大言不惭的东西,把他绑起来,单独关押,待我挖出你们的罪证,一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仿佛受到极大挑衅的吴昌几乎快要气疯了,这支庚字商队难道不晓得监事大权的利害么?

“你这般瞎了眼的狗才也配当监事,我呸……”

商队护卫头领可不像春管事那样手无缚鸡之力,还是能够多骂几句,也许是那些商会护卫同样看吴昌的嚣张模样不爽,捂了几次没成功,哪怕拖远了依然还能够听到他的骂声。

“可恶的家伙!”

吴昌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给这两个家伙上上刑,他突然怒视了商队其他人一眼,喝道:“楞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今天的事情敢多一句嘴,府衙大牢绝不介意多一只破碗。”

他眼睛一转,挤出几分奸笑道:“如果有谁检举,可私下来报,我这里必厚厚有赏。”

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作声,除了无法离开的车夫,其他人迅作鸟兽散。

检举?

就这么翻脸不认人的东西,谁会检举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因此吴昌注定是要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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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捉妖

用春管事的铜牌入住义字会馆后,李小白刚安置好自己的坐骑和行李,便架不住妖女的央求,只好带着她去逛街。

好好的妖女,练练妖术,吃吃坏人就行了,凡尘俗世有什么可逛的?

既不能增长妖力,也不能美容养颜,纯属浪费时间。

守在一个空无人影的荒废巷口,李小白有些忐忑不安的左右张望,就像替贼骨头望风一般。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前脚刚离开,义善祥乐州分舵的护卫便冲进了义字会馆。

事实上也不需要多久,巷内深处一片清光大作,旋即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

盈盈脚步声飞快款款而来,越行越快,随着淡雅的香风,一个身着青衣的高挑女子从巷内冲出,径直撞得李小白一个踉跄,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几乎将大半个身子都挂在他的肩头。

“多谢公子,奴家终于有机会转转这人族的花花世界。”

在危机四伏的昆仑妖域,她就对人族世界的大城池向往已极,现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莫闹,下去下去,淑女些,别这么没规矩!”

李小白一脸嫌弃的扒拉开妖女如藕段般的粉臂。

蛇性属阴,最喜暖物,一想到自己又被对方沾走了些许阳气,小白同学自然是十万个不乐意。

他又不是沾年糕的白糖,可以随便沾着吃。

“奴家是妖女,不是淑女呢!”

清瑶不情不愿的放开了李小白,为什么自己变成人形后,对方反而会疏离自己呢?

真是令蛇费解!

“变成人形当然就得淑女些,想要当妖女的话,你尽管可以用本体强闯入城试试?”

李小白可以想像的到,若是有妖族强闯入人族大城,恐怕分分钟就会被教做妖。

“有公子在,奴家才不需要担心呢!”

清瑶嘻嘻一笑,绕过李小白,直接往最热闹的街道奔去。

“跑慢点儿,小心漏了蛇尾巴。”

李小白无奈,只好在后面提醒这妖女莫要得意忘形。

可是得了机会的清瑶哪里听得进去,脚下反而越快了,一袭青色衣裙很快淹没在一片繁华热闹的吆喝与叫声卖中。

贩夫走卒,行商坐馆,在这妖女眼中无不透露着新鲜感和好奇。

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望望那个,并且乐此不疲,甚至连手艺人捏个泥娃娃都能津津有味的盯上半天。

化为人形的清瑶在乐州城街头横行无忌。

“糖葫芦好吃,酸酸的,唔!唔!再来一串,不十串!”

“拜托,少吃点吧,你上下总共就四颗牙,蛀了就没了。”

“不嘛,不嘛,奴家就要,嘻嘻,还要那个糖人儿,核桃酥,统统都要。”

“喂喂,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快把钱袋还给我!”

败家娘们儿满街疯跑,到处大撒银钱,小白同学在后面追得好生辛苦,连马匪都动不得的钱袋以肉眼可见的度瘪了下去。

现在看来,跟着庚字商队进入乐州城绝对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日头在不知不觉间落了下去,前方一个装修精致的馆子刚刚挂上红艳艳的灯笼,似乎正好到了营业时间。

精力十足的横扫了七八条街依旧不嫌累的妖女看得新鲜,好奇的指着那处莺莺燕燕之声传来的精致馆子道:“那是什么?倚翠阁?是饭馆子么?”

“什么饭馆子,快回来,那是青楼!”

李小白定睛一看,当场脸都绿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去处。

“青楼?奴家名叫清瑶,难不成是本家开的?”

妖族的想法总是和人族不一样,昆仑妖域从未有过青楼妓寨,妖女理所当然的用自己的方式揣摩“青楼”一词。

越是好奇,她越偏要往里闯,整个儿就一白闯的女流氓。

此前差点儿闯到官老爷的府衙里头,要不是看在这妖女不同寻常的沉鱼落雁般美艳容貌,那些官差们恐怕就要毫不客气的拿人了。

为了让这妖女适应人族世界的规矩,差点儿没把小白同学给累死。

李小白一阵气结,连忙去拉妖女,说道:“真是笨死了,是妓院!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难怪看不到执行宵禁的武候,许多馆子还挂上了红灯笼,原来这里是青楼一条街,人家专做晚上的生意,丰富人民群众的夜生活,当然这不包括妖怪。

“姑娘们,有客人来了!打起精神接客喽!咦,怎么是个姑娘?哎呦喂,连姑娘都逛到咱们青楼里来了,真稀罕啊,大家快来瞧瞧,这姑娘真俊俏哪!”

“看毛看,统统滚粗!”

要不是小白同学眼疾手快的及时拉住,这无法无天的妖女恐怕连青楼妓寨都要闯上一闯。

冒失莽撞闯青楼的十头身绝色佳人无知懵懂模样,让那些老鸨儿龟望满脸奸笑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个别心怀不轨的打手想要用强,却被李小白随手丢出的银锭子直接砸晕菜了。

二十两一锭,挨上一下,确实不好受。

好不容易将女妖拖离了青楼一条街的伎乐坊,准备返回义善祥商号的义字会馆,等着春管事做东的饭局。

没想到刚过两座坊口,就被黑压压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让让,让让!借过!”

怕这妖女中途溜号,李小白牵着清瑶的手,打算穿过人群,义字会馆已经离得不远。

“让让,让让!”

同样有一位挑着糕饼的老婆婆也急着想要挤过人群,趁着武候们封闭坊门前回到自己家中。

李小白前面一个汉子不耐烦的回身嚷嚷道:“推甚?推甚?前面在捉妖咧!”

看对方的服饰,赫然是乐州武候的打扮,聚拢在一起的人群里还有十几个武候,所有人集体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大宅子。

这些武候不去封坊宵禁,却不知为何都聚在这里。

“捉妖?哪儿在捉妖?”

李小白眨着眼睛茫然不解,他手里正捉着一只大妖招摇过市呢。

“咦?你是外面来的吧?”

被推搡的那人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李小白一眼。

“今天刚到!能让一让吗?我还得赶时间回去。”

李小白望着已经不远的义字会馆,希望对方能够体谅一二。

“怎不早些回去?现在到好,乔典吏家正闹妖怪,你们先等一等,等妖怪被捉了,你等自可过去。”

那武候依然没有让开的意思,这群人堵在这里看热闹,似乎还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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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龙女

关华道府乐州城远离妖域,哪怕距离最近的昆仑妖域也隔着一个封狼道,寻常人难以一见妖族的身影,尽管知道妖怪会吃人,可是总有人会心存侥幸,好奇心更胜过恐惧。

生生将坊口堵住的武侯们与好事闲汉们神色中除了紧张,更有几分期待,或者说,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乔家的真人版捉妖记。

高墙深院的乔家府邸内突然爆出一声轰然巨响,随即一片惊惶失措的叫喊声响了起来。

“妖怪!妖怪出来了!”

“妖怪厉害!要吃人啦!”

“是大妖,大妖!”

“快跑啊!”

紧闭的乔家大门突然被打开,十几个道士和尚和巫婆神汉屁滚尿流的冲了出来,一路不断大喊大叫,其中一些人更是满脸是血,狼狈不堪,全然没有了之前得道高人的高傲模样。

守在街面上的武侯们与闲汉们骇得连连后退,任由这些高人狼狈而逃。

近一年来,乔家接连闹出一些诡异的怪事,甚至还有人员伤亡,于是便疑心有妖怪藏身府中,仓促搬家的乔家遂重金一次又一次请来高人捉妖,然而就像现在这般,所谓的高人不断灰头土脸的铩羽而归,对那妖怪完全束手无策。

十个高人,十个骗,一个真货都不见。

所幸的是,那只妖怪从不离开乔府,否则不止是乔家,恐怕连刺史大人都要为之头痛了。

“完咧!完咧!乔家请来的又是一群骗子!”

“看着一个个人模狗样,哪晓得羊粪蛋儿屎面光,中看不中用。”

“还活着作甚,早点儿投胎算球!”

武侯和闲汉们毫不吝啬的编织着恶毒的语言对那些所谓高人极力嘲讽,从中获得十分满足的优越感。

面对真正妖怪时牛皮吹破,不得不落荒而逃的假高人们只顾自己逃命,对来自于周围的鄙夷目光和冷嘲热讽,完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与自己的小命相比,所谓狗屁名声完全一文不值,大不了到更远的地方继续装神弄鬼,岂不快哉?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清亮震耳的剑啸声激荡入耳,乔家大宅内又一声轰然大响几乎传遍半条街坊。

哧哧!

无数残砖碎瓦抛飞向天空,似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瞬间划过这些杂物中间,紧接着那些东西又如雨般纷纷坠落,声势极为骇人。

有见识的武侯当即目瞪口呆的大叫起来:“快看,乔家请到了真正的高手!”

“谁?还有人没出来!”

“游侠儿,还有一个女子!不知是哪一个?”

看热闹的人当中不乏细心之辈,很快排除了那些虚有其表的冒牌货。

所有人当即兴奋起来,期待着一场精彩的灭妖大戏,乔家大宅的妖怪这下子有难了。

乔家大宅毫无征兆的轰然倒塌,一个身影连人带兵器倒飞出来,身不由己的连续滚了七八个跟头这才止住了余势。

嘶!

围观的武侯和闲汉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狼狈飞滚出来的那人是一个游侠儿,难不成他就是那高手?

方才的剑啸只是刹那间的辉煌?

连高手都成了这般模样,乔府里头的那只妖怪岂不是更加可怕?

围观诸人中许多人开始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他们现自己似乎低估了乔府内的那只妖怪,搞不好对方是一只大妖。

如果这是真的,恐怕整个乐州城都会生灵涂炭。

“不好,我要去禀告刺史大老爷去。”

“吾去疏散诸邻,还有谁同去?”

“同去同去!”

转眼间,借着临时起意的由头,围观的武侯和闲汉们散了大半。

究竟有几个是真心禀告上官,还是溜回家收拾细软跑路的,就不得而知了。

“咦?是郑侠!”

李小白眼尖,认出了那个倒飞出来的游侠儿,没想到对方竟然接了乔家的活儿,跑到这里来捉妖,看样子是踢到了铁板。

将注意力放在异响不断的乔府大宅时,他没有察觉到手心一空,那只滑嫩的柔夷悄然抽了出去。

“咦!糕点!奴家喜欢,嘻嘻!”

粉尘翻滚的乔府内突然冲出一头身长逾三丈的铁灰色巨大蜈蚣。

“叽叽叽!”

它是横着飞来的,与此前的游侠儿一样,身不由己的在乔府门外打着滚,一根根爪子竭力舞动着,想要稳住身形,触及地面的瞬间,迸出一颗颗火星并且留下深深的痕迹。

铁灰色的脊背,三根金线从头延伸到尾部,这只妖怪的本体应是一条虽然不多见,却还算不上是异种的金线铁背蜈蚣。

“大妖!是大妖!”

“妖怪!妖怪出来了!”

“妖怪厉害!要吃人啦!”

所剩无几的武侯和闲汉恐怕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叫喊声与那些狼狈逃跑的冒牌高人竟是一模一样,他们同样也哭爹喊娘的跑了。

原本拥堵的坊口转眼间空旷了起来。

郑侠不敌妖怪,被打飞出来倒也正常,可稀奇的是,那只妖怪竟然随即以同样的方式被打出乔府。

难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走了!妖女!”

李小白没兴趣掺合乔家捉妖。

如果那只大蜈蚣不开眼敢找自己的麻烦,他绝不介意给对方来个一入魂。

话刚说出口,他疑惑的抬起右手,空空如也,那妖女竟然又溜了。

真是气死本公子了!

转过目光环顾四周,很快便找到了清瑶的身影,她不知何时站在一个提着糕饼担子的老婆婆面前,正眉开眼笑的捧着一枚糕饼细细嚼着。

倒是那位老婆婆,被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大蜈蚣妖怪给吓得手脚软,脸色苍白,想和其他人一样逃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没有在意眼前这姑娘吃自己的糕饼根本没给钱。

“没想到引来一只吐纳境小妖的竟是区区一支紫芝。”

依然翻滚未散的尘烟中忽然左右一分,一个窈窕紫衣女郎走了出来,她一手握着晶莹剔透的奇异长剑,另一手握着剑鞘的指间还夹着一支碗口般大小,鲜嫩欲滴的紫色芝草。

或许正是因为这支意外生长出来的灵草,才给乔府引来了一只妖怪,并且盘踞守护起来。

“狄仙子,在下大意了!”

灰头土脸的郑侠重新站起来,要不是那位女郎及时拦了一下,方才自己冒失出手,恐怕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完好无损的站着。

“不是大意!你目前的武道修为对付吐纳境小妖,还是勉强了些,若是能够化气为罡,方才必能斩杀它。”

紫衣女郎摇了摇头,一抖手中如水晶般的长剑,缕缕白气飞快在剑尖凝聚起来。

空气中骤然弥漫开一丝危险气息。

“叽叽!灵草是我的!还给我!”

貌似被摔得七荤八素,实则并无大碍的金线铁背蜈蚣人立而起,张牙舞爪的口吐人言。

最低级的灵犀境小妖便已经能够开口说话,只是智力迟钝,往往语无伦次,修为更高的吐纳境妖怪,交流对话与寻常人族已毫无分别。

“你是妖族,为何进入人族城池,难道不知道应该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躲起来好好修炼吗?”

紫衣女郎遥遥一刺,六六三十六条肉眼可见的浮白色云气暴射而出,眨眼间缠住了金线铁背蜈蚣。

人妖有别,一只天生地养,偶获帝流浆点化的野生吐纳境小妖若是老老实实的潜心修炼,将来未必不会有大成就,像现在这般冒入人族城池,今天即使没有她与郑侠出手,明天同样有可能会遇上人族得道高人出手剿灭。

“你也是妖怪!为什么也进入人族城池!”

那只被云气束缚,完全动弹不得的金线铁背蜈蚣不甘心的叽叽大叫。

“夏虫不可以语冰,我是龙族,不是妖族,既然是命数,你就去死吧!”

窈窕紫衣女郎剑鞘相叠,作出一个式诀,三十六条云气狠狠往中间一收,拥有吐纳境修为的金线铁背蜈蚣眨眼间变成了百余段,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叽叽,不甘心!”

硕大的蜈蚣脑袋张合口器,吐出最后一句话,细小的猩红色眼睛很快失去了神采。

寻常小妖在化为人形的龙族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龙族?”

正走向蛇女清瑶的李小白一怔,转头望去。

那个紫衣女子竟是龙族?

鬓角上方,从满头青丝中间探出的两支精巧小角,难道就是龙角?

就在这时,紫衣女子投来的目光恰好与李小白的目光凌空一对,后者浑身莫名一颤,然而前者的视线仅仅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刹,便随即移向他的身后。

“李公子!”

郑侠也看到了充当过路吃瓜群众的李小白,他也感到十分意外。

前脚刚说完后会有期,这有期的时间未免也太短了些。

“龙?”

“蛇?”

紫衣龙女与妖女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李小白当即反应过来。

见鬼!这是要来上一场龙蛇演义么?

-

第90节-小白降妖记

“狄仙子,别误会!这是我的朋友,李公子!”

游侠儿郑侠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走来。

方才在乔府的战斗中,他不仅没能帮上忙,还差点儿身受重伤,现在回想起来,着实有些令人羞愧。

不过李小白在大黄岭的救命之恩,虽说江湖儿女大恩不言谢,他还是依旧记在心底,同时十分清楚对方绝不是什么坏人。

“他是你的朋友,但它一定不是。”

龙女狄霜的水晶长剑并未归鞘,直指青蛇。

“咝咝,快要成年的小龙,还有没有凝聚龙珠呢?若是有,小心些莫让奴家抢了去。”

清瑶不慌不忙,白生生的右手一伸,平空出现一支两尺余长的尖刺,环状黑黄相间的刺尖隐隐散出一丝腥甜。

别看得她说的风清云淡,实际上暗地里已是青鳞直竖,如临大敌。

龙族对妖族拥有天然的压制力,即便修为是同一境界,妖族也依然会被压制的死死的。

若非不久前刚刚炼化了一丝驳杂稀薄的龙气,此刻被对方的气机锁定,她恐怕连亮出黄蜂针的勇气都没有。

“这女子是妖?”

郑侠的眼睛越睁越大,与龙女狄霜对峙的那个青衫女子竟然是化作人形的妖族,岂不是化形境的妖怪,比方才那只吐纳境的金线铁背蜈蚣还要强大。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妖女的声音有些耳熟。

“小心些,这只化形境的妖蛇距离真丹境大妖只差一步之遥。”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种巨毒之物齐齐出现在自己眼前,更令人疑惑的是,对方身上若有若无般隐藏着一丝同族气息,狄霜脸上浮出现少许忌惮,她忽然祭出一面六边形银镜,抛向天空。

银镜悬空不落,光华一闪,倾刻间撒下一片淡淡的银辉,笼罩住了方圆十余丈范围内,将李小白,郑侠与蛇女清瑶覆盖了进去。

一道薄且坚韧的法术结界封死了妖女的所有逃路。

太阳的余辉照射在镜面上,折射出一根根摇曳不定,色彩变幻无穷的光丝,将撷取于大地极北方高空的地元极光之力释放出来。

清瑶面前的卖糕点老婆婆已经吓呆了。

李小白眼珠子忽然转了转,伸手一拦道:“慢!你们这是要捉妖?”

他已经能够猜到这个或许是龙族化形的狄仙子与郑侠出现在乔家府宅内是为了捉妖,现如今与清瑶对上,多半也是打算降妖伏魔。

“李公子,请躲开,你身后那妖女是化形境妖族所变,狄仙子是龙族仙子,可以镇杀妖族!”

郑侠脸色微变,连忙大声提醒。

他知道李小白身旁有一条青色妖蛇,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没有现身护主,也许被眼前这个化作人形的妖女震慑住,不敢出现。

“原来如此,你们这是打算抢本公子的生意喽!”

李小白不待龙女狄霜和游侠儿郑侠反应过来,当即冲着清瑶一声大喝:“呔!兀那妖女!本公子替天行道,降妖伏魔,还不受降!”

言毕,抢上几步,一把擒住妖女的白嫩柔夷,洋洋得意的回过头向龙女和游侠儿道:“看!本公子已将这妖女擒获,她再也不能为祸人间了。”

“……”

郑侠彻底懵圈儿。

“……”

龙女似乎被李小白的无耻给惊呆了,身子微微一晃,脸色沉了下来,低声喝道:“荒唐!”

荒唐!

确实荒唐!

这世间竟有如此荒唐之人行此荒唐之事,真当捉妖只是无知小儿间的游戏么?

若是这般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擒住并收服妖怪,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妖域存在,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顺手一捉,妖怪投降,莫说妖怪吃人,大概是人吃妖怪了。

“李公子,你们这是!”

哪怕再迟钝,郑侠也终于看出来李公子与那妖女的关系非比寻常,其中必有“奸”情。

一个化形境的妖族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随随便便让人捉住手的,还被人出这样的宣言而无动于衷。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清瑶还是领了李小白的“好心”,压低了声音不服气地说道:“怕什么,那龙女即便能杀了奴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尽管对方在种族天赋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可是一直以来在李小白富含帝流浆的血液帮助下,清瑶的修为与真丹境大妖的距离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只差一步之遥,使这个绝对优势削弱为相对优势。

至少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像那只刚刚四分五裂的金线铁背蜈蚣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莫闹!”

李小白同样压低了嗓子喝斥了一句。

单单从刚才双方的反应,他就在第一时间推断出龙女与妖女的实力对比,若是真打起来,其最后结果绝对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它,它是化形境妖族!?”

郑侠已经猜到了真相,此蛇妖乃彼青蛇,瞠目结舌的指着李小白身旁的妖女,语不成声。

他无法想像,当初将众多山匪生生碾杀的青蛇妖,竟然是化形境的妖族。

游历江湖多年,行侠仗义,没少见过妖怪,虽然大多数都是可与其一战的灵犀境小妖,郑侠十分清楚妖族修为的境界划分。

且不说罕有妖奴能够修炼到化形境,即便有这样的可能,作为主人的术道修士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生。

化形境意味着拥有成为真丹境大妖的资格,即便是人族术士,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有机会达到与真丹境相对应的凝胎境。

主弱奴强的结果往往显而易见。

可是李公子的青蛇妖奴确确实实的化作为人形,要么他本人的修为已经达到真丹境,要么……

然而以郑侠的认知,无论哪一种都是不可能的。

李公子如此年轻,哪怕天赋再如何妖孽,也没可能在如此年纪达到凝胎境。

至于另一种可能性,更没可能了。

妖族弱肉强食,等级森严,弱小人族怎么可能随心所欲的喝斥如此强大的妖族,从大黄岭一路到乐州城,他可是亲眼目睹这位李公子多次教育自己的妖奴。

一时间,郑侠彻底糊涂起来。

他根本无法解释李小白与被他擒住手腕子的妖女究竟是何种关系。

不仅仅是郑侠,连作为当事人的李小白都弄不清楚自己与这妖女究竟是什么鬼关系。

看到郑侠的此刻反应,龙女狄霜便知道他与那一人一妖必曾相识,直言道:“此人不是术士,身上半点灵气皆无,虽是人族却身上妖气缭绕,郑侠,你不要被骗了。”

“李公子,他,他不是术士?”

一个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让郑侠难以相信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他明明亲眼目睹过对方用法术击碎了大黄岭天狼峰峰主的泥石巨人。

如果不是术士,又怎会释放法术。

“在我龙族秘术探察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龙女狄霜飞快捏着法诀,悬浮于半空中那面六棱银镜将一丝丝一缕缕的地元极光缠向李小白与蛇女清瑶。

郑侠愕然地将目光从龙女身上转移到李小白身上,他依然无法想像。

“嘶!”

人形的清瑶吐出一条鲜红色蛇信,周围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猛烈的啸叫,空气剧烈扰动,缠绕住她的无形力量纷纷被斩开。

青蛇善于控风,只要有一丝空气存在,她便能够释放出法术来。

至于李小白,对于涌向自己的力量根本毫无感觉,他不解的看了看身侧的妖女,又看向龙女,尽管大致能够猜到对方释放了法术,清瑶也在竭力破解,但是其中究竟生了什么,依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妖蛇为伍,果然不是寻常凡人!”

很快现那个人族居然能够若无其事的完全无视了地元极光境的极光力场,龙女狄霜越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信手一抖,一条十丈红绫从袖中飞出,扑向正在催动妖力凝聚风刃不断斩断极光力场的青蛇妖女。

龙族除了自身强大,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法宝多,而位于深海中央的龙宫又被称为多宝宫,甚至随随便便捡起一块石头,都有可能是珍贵的宝物。

紧接着又是一轮乌黑色圆环祭出,瞬间变大十数倍,罩着妖女和李小白所在位置便飞快落下来。

这龙女似乎极喜欢将对手先束缚得动弹不得,然后再轻轻松松的解决掉。

“快走!”

意识到对方的法器层出不穷,清瑶毫不犹豫的萌生退意,反扯着李小白向最近的地元极光镜结界边缘冲去,蕴含着一丝驳杂龙气的妖力汇聚向黄蜂针的锋利针尖,打算划开结界,一人一妖趁机逃之夭夭。

“奢摩!”

被强拖得踉跄奔行的李小白突然手指天空一声大喝。

兜头劈脸套下来的乌黑色圆环距离他与清瑶已经不到一丈。

-

第91节-擒人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一道剑光化作两道剑光,两道剑光变作四道剑光,十几次倍数暴增在瞬息间完成,一片淡白色细碎剑光交织而成的大网自下而上的冲向天空,眨眼间便将落下的赤阳伏魔环吞噬了进去。

尽管贯穿力不及剑光“曦和”,但是剑光“奢摩”覆盖范围却要更大的多,用来对付一件法器,依然大材小用了些。

不过仓促出手,难以保证命中率,李小白只好用“奢摩”来高射炮打蚊子。

飞快下坠,欲将一人一妖圈禁住的赤阳伏魔环避无可避,当场挨了个正着。

噼里啪啦一阵清脆的声音,后先至的乌黑色环体瞬间崩解成无数碎片,就像冰雹般落了一地,对李小白和清瑶再无任何威胁。

“走了!”

紧握黄蜂针,针尖妖芒耀眼,其中蕴含着一丝龙气的威严,照着轻微扭曲光线的极光结界狠狠一划,当即在薄膜一般的结界上划开一人多高的口子,清瑶毫不迟疑的拉着李小白作势欲冲出去。

就在这时,一片红光袭来,妖术风刃竟不能阻挡或延缓其分毫。

“清瑶!”

正准备释放出另一道剑光“曦和”的李小白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便被一条宽大的红绫缠住,莫说再放出仅剩的“曦和”剑光,恐怕连抬起手都成了奢望。

极大的力量让一人一妖的手被硬生生扯开。

“公子!”

已经冲出极光结界的妖女回过头,徒劳伸着空空如也的手,她口中的公子被一团高旋转的红绫包得如同红色大茧一般。

足以斩断一人合抱大树的风刃划在柔韧的红绫上,完全无法切开那一层薄薄的红绫。

层层包裹下,李小白半点声音都没能传出来,显然生死不知。

“李公子!”

郑侠望着这一幕,不知道如何是好,便见龙女狄霜脚下轻点,直奔红茧与被划开的极光结界裂口而去。

“风起!”

乐州城坊口街头狂风大作,天色迅变得阴暗下来。

一条巨大的青蛇人立而起,昂起如翡翠般碧绿青鳞的蛇足足有三丈高,身形足有十余丈长,蛇躯足有水缸般粗细,让附近悄悄拉开一条门缝或窗棱的凡人们惊骇欲绝,连连出恐惧至极的尖叫。

谁抢奴家的粮票,奴家就跟谁拼命。

清瑶不顾一切的现出本体真身,无论如何也要将李小白抢回来。

龙女狄霜檀口轻开,黝黑双瞳深处骤然亮起一圈金芒。

“吼!”

突如其来的龙吟将方圆千米内的所有生灵悉数震晕,甚至连青蛇妖也摇头晃脑,几乎被这来自于上苍所宠爱强大种族的咆哮震得头昏脑涨。

龙族的天赋威慑令青蛇十成妖力只剩下了七八成,呼啸大作的狂风瞬间一滞。

一条通体纯白如羊脂玉的白龙腾空而起,张开的左爪上还抓着一只红球,悬立于半空中的六棱形地元极光镜紧跟其后,飞快没入龙口中消失不见。

因为妖力而汇聚过来的阴云被撕开一条大口子,西坠的太阳余光撒了下来,白龙破云而出,渐飞渐高,夕阳光芒洒在她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休走!”

哪怕对方是龙族中的白龙,清瑶也没有任何犹豫,同样长身而起,冲向天空,虽然身无双翼,却并不阻碍其驭风而飞,漫天都是凄厉的呼啸声。

风从蛇,云从龙,青蛇白龙飞快消失在天边。

乐州城就像真正炸了锅一样,无论此前有多少武侯和闲汉以禀告刺史大人或官老爷的借口开溜,但是在这一刻,无数的人涌向府衙所在,将城内龙蛇大战的消息上报给刺史大人。

只是武道高手,却无法像一龙一蛇那样腾空而去的游侠儿苦笑着望向完全阴暗下来的天空。

这可如何是好?

义字会馆,啃着烧鸡的巨汉忽然打了个饱嗝,望着满桌的鸡骨头,再看看窗外,自言自语道:“公子怎么还不回来?春管事可是说好了晚上要做东!”

“不好了!不好了!虎力,春管事被抓了!”

房门猛然被推开,一名庚字商队的护卫冲了进来。

虽然春管事与商队护队头领被禁足,商队上下群龙无,但是得了暗示的护卫们还是行动了起来,利用庚字商队的人脉,暗中奔波,此时找上了住在会馆里的人。

晚上没得加餐了,虎力有些遗憾的望着盘子里仅剩的一只烧鸡,应该省着点吃。

商队护卫再次急匆匆地说道:“李公子被龙女抓走了!”

龙蛇大战闹得满城沸沸扬扬,虽然春管事和商队护卫头领被吴监事关了起来,庚字商队利用商队在乐州城的人脉,很快确认了被龙女掳走的年轻人长相,并且确认了他的身份。

除此之外,他们同样惊讶于青蛇妖清瑶不仅是一只强大的化形境妖族,而且竟然还能够与龙族仙子对抗并不相上下。

“什么?”

虎力腾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春管事出事,只不过是少了一顿加餐,李公子若是有什么意外,那代表着他的饭碗彻底没了,这是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的大事。

“虎力,先想办法把李公子找回来,然后再救春管事,我们找到了郑少侠,你们俩一起去找李公子,我们会帮你们联络各地的熟人关系。”

为了救春管事和护卫头领,为了不使庚字商队被乐州分舵拆散重组,为了不面对一个刻薄吝啬的新管事,庚字商队的其他人积极想办法营救,把希望放在了李小白身上。

义善祥商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为了几车财货去得罪一个术道修士再加上一个至少是化形境的妖族。

虎力和郑侠不是庚字商队的人,不会被阴险的吴监事察觉到,两人寻找李小白要比商队的人更加方便的多。

“那还等什么?”

虎力甚至比庚字商队的人还要着急,一抓扔在床上仍未解开的包袱,便跟着那名商队护卫冲了出去。

隔壁相邻的房间里,被如同热锅上蚂蚁般焦头烂额的庚字商队伙计与护卫们忘记的致笃大师忽然停止了诵经清修,缓缓睁开眼睛。

“南无阿弥陀佛!”

在虎力与商队护卫离去没多久,致笃大师也带着自己的行囊离开了义字商馆。

入夜时分,姗姗来迟的吴监事带着人冲进义字会馆,却不甘心的现三间客房人去屋空,一位年轻公子,一位巨汉和一位老僧,三位住客全数不见了踪影。

他恨恨的跺着脚,恶狠狠道:“狡猾的春博,以为没有人证,我就治不了你吗?走!”

一挥胳膊,带着十几名随从灰溜溜的离开了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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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小林寺

“……唵,阿婆卢醯。卢迦帝。迦罗帝。夷醯唎。摩诃菩提萨埵,萨婆萨婆。摩啰摩啰,摩醯摩醯、唎驮孕。俱卢俱卢、羯蒙……”

李小白缓缓睁开眼睛,立刻感受到自己除了头痛欲裂外,还有耳面嗡嗡聒噪不止。

他喵的好吵!

就不能让人安生的睡个好觉。

又困又倦,却偏生睡不着。

起床气大气的李小白恼怒的一屁股坐起来,随即被身周围的场景惊得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鬼?

不,不对,再凶恶的厉鬼也不敢来这里才对,可,可是这满眼的大光头是怎么回事?

左右茫然四顾,最近的老光头袈裟披身,远处的小光头同是灰色无领僧衣。

呃,好吧,是一群和尚……

自己正被一群和尚围在正中央的圆台上,圆台仅供一人可卧,等等,自己是李小白,不是如来佛祖,这些光头和尚围着自己虔诚念经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着渐渐清晰,浑浑噩噩的脑子也开始变得如往常般思维敏捷起来。

众和尚念得明明是音调节奏抑扬顿错的梵文,可是李小白却现自己竟然能够听得懂经文。

“……以此总持愿力,让诵持大悲咒者与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自在随缘救苦救难的法力,直接相应,并受此法力之护持,这些法力悉皆平等无有高下,如意自在,使修持者即时自在,并获莲花宝座,使修持者菩提心,乐植善本……”

自己明明没有学过梵语。

这些和尚有古怪!

再往四周细看,自己竟然躺在一座高大宽广的佛堂中央,身下是一座青石莲台,还垫着一块厚厚的织锦缎子。

转过头,看到背后是一座四丈多高的如来金身像,慈眉善目,隐约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嗨!”

李小白鬼使神差般抬起手冲着佛像挥了挥,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跟一个泥塑胎子打什么招呼?真是吃饱了撑的。

然而周围那些和尚依旧垂目颂经,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李小白对佛祖大不敬的动作。

可是自己的衣服呢?

在抬起手后,李小白却惊讶的现自己身上除了一条贴身的犊鼻短裤外,便再无一丝寸缕。

空气中禅香袅袅,烛火辉煌的佛堂内并不寒冷,反而十分温暖。

除此之外,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在他身上画了一条条歪歪扭扭的鲜红色细线,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古怪符文。

妈蛋!这么难看的纹身也好意思画在别人身上,除了这些秃驴,恐怕没谁了。

李小白差点儿脱口就骂。

他随手捻了一下,谢天谢地,只是画上去的,可以抹掉,不然真得跟这些秃驴拼了。

那个什么龙女仙子不见踪影,妖女清瑶也同样不在他的身边,自己究竟如何来到这座佛堂依然是个谜。

不过李小白却并没有打算继续给这些光头当听众,听他们没完没了的念着古怪的经文,听那意思,似乎想要自己皈依佛门。

切!本公子连自己都不信,还信什么劳什子如来佛祖。

真是闲得蛋疼!

忽觉头皮有些凉,不由自主的一摸。

好么!这些秃驴真是服务到家,半个月后是劳改头,一个月后是板寸头,想要再养回原来的长飘飘恐怕没个两三年是休想。

“喂喂!大和尚,大师!你们慢慢念,我走了啊!拜拜了您呐!”

确认身上的古怪符文和线条可以擦掉,李小白长长松了一口气,欲跳下青石莲台。

前脚离开莲台,刚要跃出,却平空出现了一股柔和的无形力量将他托回了莲台。

“咦?”

李小白惊诧了一声,再次踏向莲台外,很明显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拒绝着他的身体,自始至终都没有办法离开这座直径不过两米的古朴青石莲台。

越往莲台外,所受到的反弹就越大。

照理说自己应该无视法术才对,怎么可能会被阻拦住。

有古怪!

他摸了摸下巴,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莲台周围的那股无形力量并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李小白大声冲着那些和尚们喊道:“喂!你们别念了!快快解除禁制,放我走!别想着香油钱,没门儿!私自在我身上写写画画,还偷偷剃掉我的头,赔我钱来!”

不知为何,无论他怎么大声,佛堂里的禅唱声始终压着他的声音,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泯然无形。

“好吧!算你们嗓门大!”

李小白捏出剑指对准身下的莲台,即将那些和尚装作没听见,就别怪他毁坏公物了。

想要他赔钱,门儿都没有。

“奢摩!”

……

小白同学也只是喊了一嗓子,百试不爽的剑光并没有如愿出现,他傻乎乎的指着脚下的莲台。

“呃!”李小白有些懵圈儿。

“奢摩!”

还是什么都没有生。

“曦和!”

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李小白左右望了望,清了清嗓子再作努力。

“奢摩!曦和!奢摩!曦和……”

除了依然能够感知到心中那朵已经开始在绽放第三片花瓣的莲苞外,不论对着哪个方向,哪怕是如来金身像也依然一样。

无所不应的剑光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见鬼!”

李小白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那些秃驴搞的鬼!

莲台附近的禁制不仅阻止他离开,还禁制了他的剑光。

李小白对这些和尚印像大坏,哪怕致笃大师在这里,也照样骂秃驴。

“你们再没反应,我就要撒尿啦!”

小白同学干脆耍起了无赖,他就不信这些和尚能够无视自己污秽这处佛门重地。

果然,这个威胁立竿见影,话刚出口,在佛堂内回荡的颂经文戛然而止,离得最近的几十位身披鲜红袈裟的老和尚抬起头望向莲台上的李小白。

更远处的灰衣僧人则是有的人露出惊诧,似乎不敢相信竟有人敢出如此狂言,有的人则怒目而视,若不是长老们在前面,恐怕这会儿必上前来教训这个无法无天之徒,有的人拧起了眉头,俨然不喜这般狂言,却又担心李小白真的会这么做。

与内圈莲台附近的和尚相比,大部分僧人的修行都仍未到家,李小白的嘴巴也是忒损,几句话就激得他们动了嗔念。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明明深具慧根,与我佛有缘,为何口出如此妄言?”

一名须眉既长且白的老僧缓缓开口,说实在的,他还真有些怕李小白这么做,只不过脸上看不出这样的担心罢了。

“你等非官府,我又不曾犯法或冲撞佛门,你们为什么把我扣留在这里?”

李小白是一个讲理的人,如果对方能好好说话,他不介意讲一讲道理,来个以理服人,如果对方置若罔闻,他则会选择文攻武斗,不把对方折腾的够呛绝不罢手。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小白同学就是一个擅长摆弄人的家伙。

老僧双手合什,不紧不慢地说道:“施主身具混沌青莲和帝流浆,又与妖族为伍,长此以往,必引酿大患,本寺也是为了施主好!”

什,什么?

混沌青莲?帝流浆?

这些秃驴是怎么知道的?

李小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够一语道破他心中那两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让绝大多数妖族为之疯狂。

“请问老和尚是如何得知?”

李小白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每一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秘密,而且同样希望这些秘密只属于自己,永远不为外人所知。

一个清瑶已经够让他头痛了,若是被一群妖怪痴缠,恐怕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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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脱身计

“龙族仙子狄霜姑娘将施主送来本寺,希望我等能够将施主身上的戾气与妖气化去,以免被妖族所趁,施主身怀混沌青莲与帝流浆,也是狄霜姑娘所告之。”

前两日子夜时分,一条白龙从天而降,小林寺警钟大作,紧急升起护山法阵这才堪堪阻挡住了随后而来的化形境青蛇妖,不过白龙化为人形后,将带来的一个人族年轻男子交予众僧,并告之他体内的秘辛却让全寺上下吓得不轻。

光是帝流浆就足以让无数妖族将小林寺当作菜市场趋之若鹜要,想要拒绝却又不敢,生怕让其他妖族知道,一场大功德演变成一场大灾劫。

与李小白对话的慧能方丈与小林寺众位大德商量了一宿,终于拿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就像将妖兽变成灵兽一样,以大悲咒与青石莲台联手渡化,让李小白皈依佛门,日夜精修佛理,用水磨功夫一点点炼化体内的帝流浆,让佛门多一位大德,妖族少几只大妖,是谓大功德。

不过龙族秘术仅仅只能探察到混沌青莲与帝流浆的存在,却无法得知这两者已与李小白自身密不可分,甚至宛若一体,前者甚至衍生出无坚不摧的奇异剑光,并且在偶然间引入《摩诃钵兰经》奥义自行运转不休。

“那清瑶?是青蛇妖,它在哪儿,你们杀了她吗?”

李小白忽然想起那妖女,不由的担心起来,佛道宗门再加上一个龙女,恐怕清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时至今日,他早已看出来,这妖女就和《白蛇传》里的小青一般无二,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向往人族花花世界对妖族而言,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并不算是一件坏事,以往人妖相杀,或许只是因为打开方式不对。

“清瑶?”慧能方丈忽然苦笑起来,说道:“那条青蛇困住了我小林寺,时不时前来袭击,我寺不得不开启守山大阵,狄仙子正在想办法捉拿于它。”

开启守山法阵的松山在某种程度上被狡猾的化形境妖蛇困住,它善于隐匿,来去无踪,小林寺的僧人无法外出,外面的人也没办法进来,稍有不慎,便会被妖蛇劫走,不知去向。

才两三日的功夫,已经有上百位善男信女和十余位僧人失踪,不知生死,或许已经葬身妖口,遭遇不测。

将青蛇妖从人烟密集的乐州城引来松山小林寺的龙族仙子狄霜因此并未离开,守着小林寺,试图守株待兔般捉拿青蛇妖。

“这就好!”

李小白松了一口气,这妖女倒还真是有情有义。

虽说一人一妖之间以帝流浆作为纽带,但是实际上显然还不止这些。

“南无阿弥陀佛!”

听到李小白的话,慧能方丈唯有苦笑,我小林寺可就不好了。

松山不是神州术道五宫七宗的山门所在,寺内最高修为只有一位闭了十年死关的凝胎境长老,除非小林寺有寺灭人亡之祸,否则根本不可能出关。

“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一步,不送!”

李小白摆了摆手,还是要打算离开青石莲台。

他对炼化自己身上的所谓戾气和妖气并无兴趣,只有要混沌青莲在,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施主,请以苍生为怀,皈依我佛!”

慧能方丈双手合什,十分诚恳的祈求,帝流浆与混沌青莲关系到妖族昌盛,此消彼长之下,人族必然生灵涂炭。

李小白没好气地说道:“苍生关我卵事,你看我是信佛之人吗?着相了,老头儿!”

他的胳膊依旧努力伸向莲台边的空气,直至涨得满脸通红,却始终破不开这层无形禁制。

咸吃萝卜淡操心,天塌下来自然有个儿高的顶着,凭着什么道德绑架他,这些和尚真是好生不讲理。

“施主戾气与妖气缠身,迟早有一天会丧失理智,成为半人半妖的魔头。”

无论被拒绝,还是被称作为老头儿,慧能方丈早有预料李小白的态度,不见半点生气。

世人多愚昧,不知凶险,眼前这位年轻公子恐怕也不例外。

事实上这才是慧能方丈与龙女狄霜的最大担忧。

直接杀死李小白固然方便,但是混沌青莲这件天地初分时的至宝或许会就此湮灭,失去束缚的帝流浆气息也将引来众妖云集,后果恐怕更加不堪设想。

“等哪天成为魔头再说!”

李小白懒得跟对方解释,这种担忧纯属杞人忧天。

混沌青莲已经生根开花,从此生生不息,不再是妖族引聚月华,提炼帝流浆的死物,所谓戾气和妖气怎么可能奈何得了这样的宝物。

这个秘密他连妖女都没有告诉,这些和尚怎么可能知道。

“你!你现在就是一个魔头!冥顽不灵!”

有个披着袈裟的胖大和尚冲着李小白怒目而视,小林寺煞费苦心的点化于他,换作旁人恐怕早已是虔诚皈依,待修炼上三四十年,得成正果,功德无量。

可是此人却偏偏不领情,反而一意孤行的往歧路而去,让人恨不得教这混蛋尝尝什么叫作怒目金刚。

“我就是魔头,不服你来打我啊!不敢来的是秃驴!”

小白同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漫不在乎的挑衅着对方。

一句秃驴当场动了许多人的妄念。

“可恶!待本座好好教化于你!吗咪……”

胖大和尚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双手合什,重重一踏。

“慧戒师弟!不要!”

慧能方丈与几位长老齐声惊呼,却已是阻止不及。

胖大和尚脚下光滑平整,看不到一丝缝隙的地面骤然亮起一片淡金色奇异纹理,倾刻间漫延至青石莲台下方。

原本还在努力往外撑的李小白一个趔趄,险些失去平衡栽出莲台,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当即跃下莲台,扑向慧能方丈。

“大和尚,你上当了!”

李小白洋洋得意的躲在方丈身后,冲着胖大和尚挤眉弄眼。

这些死秃驴修行不到家,没见识过世间人心险恶,激将计一使便将对方激的昏了头,竟然自行解除了禁制,真是个单纯的家伙!

又一个被小白同学用智商碾压的倒霉蛋儿。

“魔头!魔头!别跑!抓住他!”

身为戒律院座的慧戒勃然大怒,气得嗷嗷直叫,他伸出蒲扇般的手掌,挽着袈裟跑过来,欲捉住借着方丈身形躲避的李小白。

离着青石莲台的和尚大多上了年纪,大多精于佛理,术道修为也不高,仓促间根本反应不及,完全成为了李小白借以阻挡戒律院座,胖大和尚的障碍。

周围那些灰衣僧人也终于开始回过神来,纷纷向李小白冲来。

混沌青莲的剑光无法释放,但是源自于佛道《摩诃钵兰经》奥义带来的五感提升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因为身处佛堂,还隐隐有额外加成。

对周围环境的敏锐感知使李小白身若浸了油的泥鳅,左躲右闪,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飞快移动起来。

即使没有任何武道修为,过人的感知力依然使他不同于常人,仿佛连脑后都生了眼睛,脚下辗转,身形扭动,架手甩臂扭头,前后左右摇摆,每一个来自于本能的闪避动作就像是一种带有奇异韵律的舞蹈,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手硬是没有一只能够摸到他的边,甚至被牵引误导的彼此纠缠在一起。

原本颂经声抑扬顿挫,有如佛国禅唱的佛堂内当场乱了套,许多和尚不知怎么的抱成一团哇哇大叫着集体摔倒在地。

敏锐的感知力不仅可以躲避来自于身周的抓捕和障碍,还能够让小白同学的满肚子坏水有用武之地。

-

第94节-火烧小林寺

“魔头!这家伙是魔头!”

与身形格外灵活至极的李小白相比,戒律院座慧戒和尚就像一只笨拙的大狗熊,空有一身术道修为却无法挥出来,陷入莫名混乱的同门子弟令他越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这位施主……”

依旧淡定不动如山的慧能方丈失去了作为阻碍戒律院座师弟的价值,他望着在众多子弟之间游窜的李小白,微微皱起了眉头。

有一位长老忽然道:“好像是神通!”

众长老们不会像那些弟子们一样手忙脚乱的围追堵截李小白,保持着大德高僧的矜持,镇定的观望着这场闹剧。

至少在他们眼中,李小白孤身一人,小林寺弟子众多,这只是一场很快就会结束的闹剧罢了。

“明明是魔头!怎会有神通?”

另一位长老显然与戒律院座慧戒一样,认为趁机逃离青石莲台,将佛堂闹得鸡飞狗跳的李小白绝不是什么好人,恣意妄为,分明就是一个潜藏在人间的魔头,现如今终于原形毕露。

“不好!”

又有一位长老失声叫了起来。

其他长老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猛然瞪大了眼睛,齐声惊呼:“快拦住他!”

李小白已经“机动”到了供台边,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如来金身像,顺手捞起一支光明大放的牛油大蜡,哈哈一笑。

“哇哦,烧烤季到了!”

明亮的火苗舔舐着垂下来的经幡,火光当场升腾起来,青烟弥漫。

有曰:这里有和尚想要关我,禁我,愚我,糊弄我,忽悠我,如何处治乎?

小白曰:只是烧他,烧他,烧他,烧他,烧他,不要理他,再烧几次,你且看他!

“这,这魔头在放火!”

“佛道圣地,你怎敢?”

“快灭火!南无阿弥陀佛!这魔头竟敢烧佛祖金身!”

光头们一片骇然,纷纷向供台冲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把火烧起来。

“这魔头!”

原本还叨念着神通的那位长老咬牙切齿的动了真火。

“我怎么不敢?不服来打我啊!”

扔开蜡烛的李小白趁机开溜,由于担心佛堂被烧,追着他的人倒是更少了,他的张狂笑声在庄严肃目的佛堂内回荡,使眼前这一片混乱平空多了一丝群魔乱舞的意味。

“他在门口!”

“拦住他!他要跑了!”

“别让这魔头跑了!”

李小白的身影出现在佛堂大门旁,身上披着一块不知从哪位长老那里趁乱扒下来的袈裟,正准备推开大门。

众佛门弟子纷纷大叫起来,冲向大门。

高大厚重的红漆木门缓缓向内拉开,门缝初启时一股寒气迎面扑来,激得李小白打了个寒颤,这是自由的味道啊!

他紧了紧身上的袈裟,义无反顾的抬脚踏过门槛,赤足投入白雪皑皑的世界。

真他娘的好冷!

回身一望,佛堂门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

大雄宝殿!

拜拜了您呐!

几个正在扫雪的僧人楞楞的望着从大雄宝殿内施施然走出来的李小白,就见他飞快从眼前跑过,直奔向山门方向。

这位施主是谁?

“抓住那魔头!莫要让他跑了!”

“他是魔头!竟敢火烧大雄宝殿!”

“拦住他!”

“别跑!”

一群僧人乱哄哄的从殿门内冲了出来,气急败坏的叫着,一股浓烟随之涌了出来。

即便及时灭掉了越来越旺盛的火势,大殿依然变得乌烟瘴气,遍地狼藉。

竟然被人烧了大雄宝殿,自小林寺奠基以来,还从未生过这种事情,应该把那魔头抽筋剥皮,点了天灯,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一路鸡飞狗跳……小林寺上下全然将小白同学当成了真正的魔头,正是魔头过街,众僧喊打。

轰!轰!轰!

山门方向连连传来轰然巨响。

是青瑶!

不知为何,正在踏雪奔跑中的李小白潜意识里预感那妖女正在攻击小林寺,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

一朵朵拉长了的白云,绕着小林寺所在的山峰飞快流转,哪怕在山脚,同样也弥漫着浓浊的雾气,巨响声正来自于山脚处的山门,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冲撞,不时有大如水缸,小如人头的乱石飞向天空。

可以想像,小林寺的山门正在遭受什么样的摧残。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山门处传来,一条通体碧绿的巨蛇驾驭着狂风冲上天空,身周碧绿色的毒雾缭绕,紧接着一头白龙紧追不舍。

“公子!”

青蛇似乎看到踉踉跄跄往山脚下奔来的李小白,心头一松,身形骤然失控,无力的坠落了下去。

与拥有众多法宝的天地宠儿龙族相斗,哪怕对方只是一头仍未成年的白龙,双方修为境界相若,但是对于清瑶而言,依然是难以与其匹敌的强大对手。

争斗了两日,她早已精疲力竭,遍体鳞伤,可是却偏偏不肯放弃,直到看见李小白。

“清瑶!清瑶!”

李小白高兴的冲着飞腾在天空中的青蛇,用力挥舞着双臂,丝毫没有在意,踩在雪地里的赤脚被冻得青紫,几近失去知觉。

任由蛇躯坠落的过程中,清瑶鼓起最后所剩无几的妖力,悉数灌入黄蜂针,照着下方小林寺的守山大阵全力刺去。

一条长达百余米的流云突然炸开,大阵禁不住蕴含着龙气的妖力和化形境蜂妖毒针,终于破开一个口子。

事实上为了阻止清瑶闯入山门,连续维持多日的守山法阵原本就已经不支,这最后一击,竟成功破开了法阵云幕,十余丈长的蛇躯毫无阻碍的坠入寺内。

轰!

在一片噼里啪啦的枝叶折断声中,一棵参天古木被从天而降的巨蛇生生砸断了大半边树冠。

仿佛十三级暴雪平空出现,漫天雪粉扬扬洒洒,将呆滞而立的李小白真的掩白,或称李大白。

“清瑶!你,你这是!”

大白怔怔的望着眼前动弹不得的青蛇,厚厚的雪地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红梅”,他可以确认,几近整棵折断的大树绝不是红梅树。

“奴,奴家,还差,差上一些,那白龙好,好厉害。”

奄奄一息的青蛇有气无力的吐着蛇信,似乎已经认命,她感到很遗憾,妖没了,帝流浆还没吃完。

寻常小妖想要修炼到真丹境的大妖,前途漫漫,凶险无数,不止是妖族同类的互相吞食厮杀,还有外族剿杀及各种天灾**,最终能够成就大妖的往往万中无一。

一心想要摆脱沦为被掠使命运的蛇女终究还是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蛇打不过龙,更何况连天地的宠爱都不在蛇的身上。

“你已经尽力了!”

李小白抖了抖身子,落在身上的厚厚雪粉纷纷洒落,他迈着冻得已经毫无知觉的双脚,一步步艰难的来到蛇旁,抬起右手。

手指间赫然握着一枚尖锐的石片,往自己的右手腕上狠狠一划。

“你要干什么?”

一个声音从天而降,随着声音一起落下的,还有一个身形窈窕的紫衣女子,正是化作人形的白龙。

“我要干你!”

李小白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赞,不过他的动作却并未有任何迟疑,一道深深的伤口出现在他的手腕上,鲜红的热血迅溢满伤口,汇聚成一条红线落入蛇口。

“堂堂人族与妖笔勾结,真是不知死活!”

狄霜并不在意对方的出言不逊,却被决绝的举动给震住了。

以血饲妖!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干出来的。

李小白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和她是清白的!”

他用力紧绷着手上的肌肉,让尽可能多的鲜血滴入清瑶口中,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度变得苍白。

-

第95节-落网

清瑶,李小白,名字里带着清和白,因此自然是清白的。

如此强词夺理一时间让龙女无言以对,这厮说的竟然,竟然好有道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与这些死榆木疙瘩脑袋的和尚相识,这位龙女仙子自然没有见识过太多的人心险恶,就算是寻常坏人,恐怕都没有李小白的满肚子坏水多。

“够吗?清瑶!”

李小白咬着牙,全然不顾自己不断失血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又在手腕上狠狠新添了一条伤口。

他能够从西延镇一路毫无伤的走到乐州城,如果没有妖女,光凭着混沌青莲的剑光和狡诈计谋,依然是远远不够的。

对方将自己当成饭票,自己何尝不也是将对方当作护身符,以及……伙伴。

“公子,够了!”

得到大量富含帝流浆的鲜血,虽然不足以迅恢复伤势和回复妖力,对于陷入奄奄一息的青蛇来说,不啻于雪中送炭,使她终于从油尽灯枯的状态一点点缓了过来。

带着些许残留血渍的鲜红色蛇信灵活而温柔的舔过李小白手腕上的伤口。

就像往常一样,血淋淋的伤口在一阵酥痒中变成了浅浅的疤痕,清瑶对于瞬间恢复小伤口十分在行。

“束手就擒吧!”

龙女狄霜拔出水晶一般的长剑,指着一人一妖,这两个家伙根本就是冥顽不灵加不知死活。

就在这个时候,小林寺上下的和尚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李小白和蛇女清瑶围在正当中。

青蛇勉强人立而起,慢慢的扭动着身子,将李小白围护起来。

“奴家在!公子在!”

碎金色蛇瞳透露出一股子与口粮共存亡的护食决心,头可断,血可流,公子不能丢。

“南无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慧能方丈双手合什,望着因为大量失血而脸色苍白的李小白。

“呵呵!我本无刀,何来放下?何来成佛!”

李小白随手扔下沾有血迹的锐石,他的话落入众僧耳中,就像一个真正桀骜不驯的绝世凶魔在不知死活的大放厥词。

“大胆魔头,竟还敢胡言妄语!”

“该下拔舌地狱!”

“应当为民除害!”

“皈依我佛得大自在,大解脱,为何仍旧执迷不悟!”

小林寺的僧人们义愤填膺,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家伙,难怪狄仙子会把他捉来交予小林寺渡化,若是能够渡化这样的凶魔,恐怕是一桩大功德。

duang……

小林寺的镇寺之宝,少室钟突然出震耳洪亮的钟鸣,一轮淡淡的金色光环自悬钟处向四周围扩张开来,眨眼间扫过一人一妖。

满身破损青鳞的蛇躯一震,心神再遭重创,无力的轰然倒地,哪怕万分不甘,碎金色双瞳的神彩渐渐黯淡下去。

李小白也同样头晕眼花,这并非是少室钟的法术效果,而是单纯被声波震的,他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失血过多的虚弱身体软软栽倒在蛇躯上。

龙女狄霜望着李小白与青蛇,缓缓收回水晶长剑,她的脸色并不太好看,尽管重创了青蛇妖,自己也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势。

“南无阿弥陀佛!”

慧能方丈双手合什,虔诚的颂念了一句佛号。

我不杀伯,伯仁却因我而死,松山经历了此劫,恐怕杀孽不少。

“南无阿弥陀佛!”

众僧听出了方丈的慈悲之意,心领神会的齐声颂念。

“方丈!方丈!”

一个小沙弥顺着山道颠颠儿的跑了上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去。

有一个灰衣僧人当即喝斥道:“觉正!你慌慌张张作什么?”

小沙弥觉正放慢了步子,喘了几口气说道:“师父!方丈!找到了,都找到了!”

他的师父板着脸质问道:“找到什么了?”

小沙弥觉正带着喜色说道:“人,人都找到了,一百三十一个,一个都没少,都活着,子成师叔,觉远师兄,觉林师兄都安然无恙。”

“当真!你莫要哄我们开心!出家人不可打讹语,你可知否?”

灰衣僧人猛然瞪大了眼睛,这两日守山法阵启动,青蛇袭寺,许多来往松山的人因为毫无防备而被掳走,正当所有人以为他们已经葬身妖蛇之口时,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完全出乎小林寺上下的意料。

小沙弥一惊,连忙辩解道:“师父,弟子不曾说谎,是山下县里的马捕头告诉弟子的,他们在山神庙里现了几位师兄和各位施主,他们毫无伤。”

“南无阿弥陀佛!”

众僧齐声高颂佛号,这一次并非是应和,更多的是充满了喜悦。

慧能方丈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陷入昏迷的青蛇妖与李小白一眼,他忽然想起了李小白的话。

我本无刀,何来放下?何来成佛?

当然没刀……因为有剑!

-

再一次醒转,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积满灰尘的房梁。

浑身酸痛,四肢冰冷僵硬,头晕脑胀,身上只有薄薄一层被单,好想再次昏昏睡去,永远都不要再醒来。

李小白瞪大了眼睛,用力呼吸了几口寒冷的空气,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这些秃驴,又把他抓回来了。

清瑶或许已经下火锅了吧,不对,那些和尚应该不吃肉,幸好幸好!

李小白咬着牙掀开被单坐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沙弥端着木盘推门而入,视线与他对在了一起,手上一颤,木盘内的陶壶与陶碗险些跌落在地。

“施主醒了!”

门外左右忽然探进两个光溜溜的大脑袋,目光落在了李小白身上。

很快脚步声远去,同时传来叫喊声,越传越远。

“那魔头醒了!”

自从点了人家的大雄宝殿,小林寺上下就将李小白称为作魔头,更何况以血饲妖,不是魔头是什么?

魔头?

妈蛋,这些死光头就会欺负人!

“施主,这里有姜茶!”

小沙弥怯生生的望着李小白,将木盘放在了禅房内唯一的方桌上。

“拿一碗来吧!”

迎着开门后扑面而来的寒气,李小白紧了紧身上的被单。

既来之,则安之,他的心一向都很大。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终于醒了。”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小林寺的慧能方丈来到门外。

在他身后的众僧中,戒律院座慧戒正冲着李小白怒目而视,要不是这个魔头用言语激他,自己怎会轻易上当,差点儿让这魔头毁了大雄宝殿,直到现在,殿内的房梁上依然留下了些许焦痕,给这座数百年的古刹留下了不应有的斑驳痕迹。

“我的蛇呢?你们究竟是清蒸了,还是红烧了?我还打算留着下火锅呢!”

吸溜着有些烫嘴的姜汤,李小白不满这些秃驴竟然连一点饴糖都舍不得放,辣喉的很。

下火锅?

除了慧能方丈,其他大和尚嘴角眼角直抽搐着,果然是魔头,连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妖族都想吃掉,那只青蛇妖真是瞎了眼睛。

没人知道,一人一妖互相威胁要吃掉对方或炖掉对方,早已习以为常,俗称嘴炮。

“清瑶姑娘现在安好,正在我寺后山的九幡浮屠塔内精修。”

慧能方丈双手合什,给了李小白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龙女狄霜与小林寺之所以没有趁机干掉青蛇,主要还是看在它没有吃掉被掳走的人份上。

没炖?

还好还好,李小白松了一口气。

他旋即回过神来,这不是《白蛇传》里的桥段么?报应,报应啊!

在场没有人能够猜到他心里的古怪念头,若是知道这魔头编了一个叫作《白蛇传》的故事把佛道黑得不轻,多半要扯下袈裟跟这厮拼了。

-

第96节-杀生

小林寺似乎打定了渡化李大魔头的主意,给吃给喝,也不关着,可以随意在寺内走动,就是不准走出寺墙范围内,哪怕上个茅房,都会有五六个膀大腰圆的罗汉堂武僧站定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方位,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暗中还有达摩院的长老暗中盯梢。

让被禁了剑光后,除了一肚子坏水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白同学彻底没招,他也没力气跟全寺的僧人玩躲猫猫,尽管占得一时便宜,时间长了只有把自己累惨的份儿。

“嗨!哈!嗨!哈!”

百余名穿着单薄僧衣的光头在一片冰天雪地中辗转腾挪,龙形虎跃,三十六路伏虎拳练得身上热气蒸腾,丝毫感受不到空气中的刺骨寒意

武道修炼是小林寺的特色,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术道修行天赋,因此许多僧人在诵经修行之余,修炼武道击技锤炼意志,强壮体魄。

二十五年前术道灭武,因为五宫七宗之一的须弥宫庇护,小林寺等拥有武道传承的佛门寺庙得以逃过一劫,其他武道门派则没那么好运,从多武道高手在术道剿杀下相继身死道消,无数武技秘笈从此消失在人间。

因此佛门已经成为神州大地为数不多的几处武道传承门庭所在,武僧们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场面声势极为浩大,附近屋檐和草木上的积雪时不时被震落,一些洒扫的小沙弥们往往会投来羡慕的目光。

由于保存了众多完整的武道传承,小林寺渐渐拥有了天下武功出小林的名望,反倒使小林寺的佛门术道神通声名不彰。

-

连续三天被一群和尚扒光了在身上画满梵文,围在大雄宝殿内的青石莲台上念了足足三个时辰经文的李小白终于头晕脑胀的得以解脱。

这些秃驴当真嘴碎的紧,嗡嗡嗡,嗡嗡嗡,没完没了,让人恨不得掏出他们的肠子套住他们的脖子,再一使劲儿……这个世界立刻就清静了。

不过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渡化他,根本痴心妄想。

那些和尚绝不会想到,他们这么一遍又一遍的念颂经文,倒是让他心中那朵莲苞花瓣上那篇上半册《摩诃钵兰经》的字迹光芒越来越盛,不仅连带着心神随之壮大许多,而且连第三片花瓣也几近完全绽放,这意味着第三道剑光即将呼之欲出。

虽然被不可知的佛门法术禁制,却并不影响李小白的自身底牌变得更加雄厚。

李小白坐在廊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那些武僧嚯嚯哈嗨的练着拳。

抬起双手,响起一阵清脆的撞击声,看了看套在左右手腕上的六支金刚圈,小白同学叹了口气,仿佛自喃般自言自语道:“别人进庙,要到处磕头,到处送钱,我的运气不错,一文钱不给,不仅包食宿,还有免费的纪念品可以拿。”

每支金刚圈都有三斤多重,六支合计近二十斤,不只手上有,连脚腕上都有,走起路上环佩叮当,虽然差了几根链子,却与手铐脚镣没什么分别。

四十斤的额外负重足以让李小白的动作比常人慢上半拍,即便对身周环境变化的感知再敏锐,想要像此前那样将众僧耍得团团转依然是有心无力。

手上脚上十二支金刚圈还是一套法器,只要有人念动咒文,它们的重量立刻就会暴增,最大可以增幅到五倍,差不多两百斤的份量足以让李小白举步唯艰。

这也难怪小林寺如此自信的放任李小白在寺内行动自由,却不担心他会逃走,施加在他身上与金刚圈上的秘术,只要一踏出寺门,重量增幅便会自行动。

看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些冷,李小白站起身来,歪歪扭扭的摆出一个起手势。

“一个西瓜圆又圆呀,劈它一刀成两半,你一半呀我一半……”

被这十二支金刚圈所累,再加上天冷,小白同学也学那些武僧在这个大冷天里活动手脚,不论是绽放中的混沌青莲,还是《摩诃钵兰经》,它们对肉体都没有任何加成,作为肉体凡胎,还是禁受不住松山顶峰的寒气入体。

金刚圈原本就是辅助修习武技的套具,他这般动作倒是歪打正招,将金刚圈的真正用途挥了出来。

慢慢悠悠的动作歪七扭八,不成章法,让附近监视李小白的武僧彼此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这位魔头,你是来搞笑的么?

暗中关注李小白的小林寺长老与那几个武僧一样,初时以为这个魔头的动作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在那里乱挥乱舞,可是看着看着,眉头却渐渐拧紧起来。

一轮阴阳鱼的轨迹仿佛平空出现在长老的视线中,在佛门重地演化道家的太极,这不是搞笑,而是示威。

难道这魔头与道家还有点关系?

李小白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正反王八拳让躲在暗处的长老浮想连篇,竟然生出那么多令人乍舌的念头。

“吱啾!吱啾!”

一只肥硕的山雀子扑楞着翅膀掠过天空。

李小白突然停下动作,从怀中掏出一支手工做的粗造弹弓,夹上一粒黄豆抬手射出。

正中目标!

“吱!”

无辜的山雀子挨了个正着,歪歪扭扭的掉了下来。

小林寺以松山作为山门,自然没有猎户与凶猛禽兽在山上造杀孽,寻常鸟雀走兽个个生的油光水滑,健壮肥硕。

有时候僧人们还会撒些谷物,使这些鸟兽对小林寺越的不设防,因此让李小白捡了个便宜。

“住手!”

和尚们眼睛都红了,他们没有想到李小白竟然还藏了杀生的秘密武器。

然而小白同学一把捡起犹自在扑腾的雀子,手指一夹一扭,一条鲜活的生灵就这么痛快的去了。

“好肥的鸟儿,今天的油水有着落了。”

“你,你杀生!”

监视李小白的武僧围了上来,怒视着他。

“杀生怎么了?不杀生我吃啥?整天清汤寡水,又听你们没完没了的唠叨,瞧把我给瘦的,再不补补,都不成人形了!”

李小白拎着被拧断脖子的山雀子,无辜的望着这些秃驴,不,和尚。

“南无阿弥陀佛,佛门圣地制造杀孽,这是要下阿鼻地狱的,罪过罪过。”

躲在暗处的长老终于看不下去,走了出来。

“切,天地万物皆有灵,众生平等,一粒种子一条命,一只鸟雀一条命,我一顿只吃几条命,你们这些和尚一碗饭便是千百条性命,谁下阿鼻地狱还不知道呢?”

李小白理直气壮的充分诠释了一个叫作有文化的食肉动物,或者叫作流氓无赖。

“你……”

这位小林寺长老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辩驳之词,对方说的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走咯,再多来几只就好了!我一只,清瑶一只,我再一只,清瑶又一只……”

李小白将小林寺长老和几个武僧堵得好生心塞,拎着毙命的雀子扬长而去。

“吱啾吱啾,吱啾吱啾,吱……”

论耍嘴炮,全小林寺上下,没有一个和尚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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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油腥味儿在空气中弥漫,一路上小林寺的和尚们无不捂着口鼻,皱着眉头就像见了鬼似的远远躲开。

这些秃驴!

不吃肉,光吃素菜都能长得膀大腰圆,脑满肠肥,真是好没道理,一定是平日里偷吃了荤腥的缘故。

摇晃着脖子,李小白拎着一只破旧竹篮来到小林寺后山的九幡浮屠塔下。

“站住!”

两名身着符文袈裟,手执天宝金刚杵的达摩堂长老拦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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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小白的反击

“魔头,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离去!”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

两位长老认出了李小白,他们依然耿耿于怀对方差点儿烧了大雄宝殿,没好气的挥舞着手中的天宝金刚杵,欲将他赶走。

李小白拎起手中的破篮子亮了亮,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是来送饭的!”

语气就像来串门儿一样。

“走走走,这里关押着妖蛇,不需要送饭!”

一名长老不耐烦的过来推搡李小白。

进了后山九幡浮屠塔的妖怪就没见过活着出来的,因此九幡浮屠塔又有一个别名,叫作镇妖塔,因此送不送饭有什么区别,更何况还是荤腥,让他们这些修佛之人情以何堪。

“妖蛇是我的,又不是你们的,凭什么不让我见她!”

李小白当即脸色阴沉下来。

“你这魔头,除非皈依我佛,否则休想见到那条妖蛇!”

那名长老飞快捏了几个法诀,他与李小白之间的地面飞快窜起一排丈许高的石笋,将两人隔了开来。

小林寺对李小白的实力做过评估,单纯由灵力构成的法术在他身上往往会莫名失效,但是如果加入物质协同构建法术,却会对其产生立竿见影的威胁。

一排石笋毫无悬念的阻住了李小白的去路。

“哼!咱们走着瞧!”

左右望了望,完全无机可趁,李小白恨恨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拎着篮子灰溜溜的无功而返,他可没有力气打破那些石笋,然后在两位小林寺长老的阻止下,强行闯入九幡浮屠塔。

刚气呼呼的拎着满篮子荤腥回到禅房,却见专门服侍他的小沙弥来报,有客人来了。

“客人?是谁?”

李小白掀开压在篮子上的一方蜡梁蓝布,准备自己享用精心烤制的山雀子。

“李公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否?”

就见一个手提宝剑的年轻人踏进房门,冲着李小白一抱拳。

“公子,虎力可想死你了!”门外忽然一暗,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他随即乱嗅了起来,嚷嚷道:“好香!好香!是烧鸡么?”

“郑侠郑兄,虎力,你们怎么来了?”

李小白放下手中的蜡染蓝布,惊讶的站了起来。

在他的印像里,郑侠应该依然到处行侠丈义,锄强扶弱才对,而虎力这巨汉也应该在乐州城被春管事好生招待着,他们俩怎么追到了小林寺?

“自从狄仙子带走了你,我便追过来了!你没事吧?”

郑侠苦笑了一下,他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展成这样,眼前这僧人模样的李小白竟似多日前自己相识的翩翩浊世佳公子,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些。

一边是自己敬仰的龙族仙子,另一边是曾救过自己性命的李公子和他的化形境妖奴,两方在乐州城街头大打出手,结果狄仙子掳走了李小白,化形境青蛇妖穷追不舍。

经过一路艰难的寻访,这才好不容易的找到了小林寺,幸亏青蛇妖大闹山门,使山下沸沸扬扬,否则他们也没那么容易的找上门来。

“有事,有事的很!”

李小白摸了摸自己被那些秃驴偷剃的大秃瓢儿,加上这一身灰不溜丢的僧衣,在不开口的时候,活脱脱一个道貌岸然年轻比丘僧人。

用力翻了个大白眼,将手中的篮子递向巨汉虎力。

“虎力,这个拿去吃!”

他原本也没什么胃口,本着不糟踏东西的原则,打算勉强解决掉那几只烤山雀,这吃货来的正是及时。

此前给李小白通报有客到访的小沙弥惊恐的望着篮子,死死捂住口鼻就像见了鬼一样夺门而逃。

“烤鸟儿?”

虎力迫不及待的掀开盖碗一看,咧开大嘴乐呵呵的笑了起来,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山雀个头虽然不及家鸡,但是小林寺的飞禽走兽比别处更加肥硕,李小白用弹弓打下来的这几只甚至堪比童子鸡。

“公子真是胆大包天!”

郑侠看着篮子里油光湛湛的烤雀儿,想到这里是小林寺的禅房,苦笑着直摇头,难怪那些僧人提起李小白,直接毫不客气的称呼为魔头。

短短几日的功夫,李公子竟然成了魔头,真是出乎意料。

“众生平等,因果报应,这鸟儿上辈子说不定造了什么孽,投胎到这一世正是让人烤着吃的。”

李小白的歪理邪说总是一套一套的,那些和尚们想要劝服他皈依,恐怕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你不是打算皈依佛门么?”

郑侠面色古怪的目光在李小白光溜溜的脑门儿上打着转,若是神色肃然的来上几句南无阿弥陀佛,恐怕会像极了一位得道高僧。

虎力吧唧吧唧啃的满嘴流油,甚至连雀骨头都被嚼碎咽了下去,他的眼中只有美食,才不会在乎什么佛门圣地擅动荤腥,那些和尚若是想要说什么,先得看看他那对砂钵般大小的拳头答不答应。

“你应该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我的本愿!”

李小白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

“清瑶姑娘呢?”

同行多日,郑侠已经习惯了那个青蛇妖的存在。

李小白郁闷地说道:“关起来了!他们不让我见她!”

若是有机会的话,他绝不介意再来一次火烧小林寺,不过眼下被盯得滴水不漏,这个念头也只是想想罢了。

郑侠说道:“春管事出事了!”

他寻到这里的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春管事,现在看来,这位李公子的处境似乎并不比春管事好到哪里去。

“什么?”

李小白一怔。

“似乎义善祥商号乐州分舵有人找他的麻烦,大概是因为你从二郎山缴到的财货,春管事涉嫌夹带私货,被关了起来。”

郑侠皱紧了眉头,上下打量着李小白,说道:“以我在江湖上的名声,或许可以替你担保求情一二,不必被困在这里。”

他大致猜到了李小白当前的窘境。

“不必了!”

李小白摇了摇头。

他被困在这里,并不仅令是因为妖女的缘故,更多的原因是在他自己的身上。

混沌青莲和帝流浆,即便没有火烧大雄宝殿这一茬,小林寺也不可能放任他随意离开。

郑侠惊诧的说道:“你真的要出家当和尚?”

“总之一言难尽,不如郑兄帮在下一个忙?”

李小白眼珠子转了转,又开始冒起了坏水。

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在这里皈依佛门,现如今郑侠的到来,倒是恰好创造了一个契机。

郑侠点了点头,说道:“李公子尽管提,为兄一定竭尽全力!”

“嗯,嗯,附耳过来,计将安出……”

李小白向郑侠招了招手,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起来。

禅房门外,几位武僧和一位长老无不支楞起耳朵,竭尽所能的倾听着房间内的动静,可是他们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却无论如何都弄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几个书生,纸,笔,墨,难道这个魔头要在小林寺里搞什么文会吗?

因为不得其意,小林寺的僧人们也无法阻止郑侠替李小白在寺外奔波。

听罢,同样一头雾水的郑侠依然一抱拳道:“一切交给为兄,定然办理妥当。”

由于收了银钱的缘故,郑侠很快找来了数位书生,就在李小白的禅房里研起了墨锭,一阵阵墨香从房间里弥漫开来。

不止是他们,还有几个善男信女旁听,像这样的听众自然是多多益善。

披着灰色僧衣,李小白施施然的盘腿坐定,清了清嗓子,淡然道:“今天的故事叫作……”

禅房门外的秃驴们,刹那间脸都黑了。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佛门有渡化,小白有奸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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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玄装

李小白颇有几分说书人的潜力,整个禅房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抑扬顿挫,扣人心弦,作为意外听众的善男信女们个个泪眼婆娑,连擅长于记写的几个书生也是身躯微颤,被故事情节深深打动。

经过一番改头换面,要多煽情就有多煽情的故事编排别人,对于李小白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一个长文,两个短文,背景无一不是小林寺,反派也无一不是小林寺,将小林寺僧众无情冷酷,不近人情刻画的入骨三分。

守在门外的僧人无不面如锅底,作怒目金刚状。

可以预见到,这魔头的俗讲变文若是传了出去,十里八乡的乡亲们会怎么看待他们?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恐怕小林寺上下所有僧人都不用做人了。

可是他们已经阻止不及,总不能将这些书生和信众关起来不成。

“哎?这变文里讲的不就是小林寺么?”

善男信女之一的中年妇人擦着眼角的泪光,忽然回过神来。

“没错,还真是小林寺!”

“那青蛇好可怜!”

“后山好像是有一座九幡浮屠塔,这,这难道是真的?”

此前光顾着听李小白讲得唾沫横飞,这些善男信女未曾将此小林寺与彼小林寺联系到一起,待故事讲完了,他们这才回过神来。

尽管俗讲是俗讲,可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故事的世俗之人总是不可避免的将现实中的小林寺与故事中的小林寺彼此代入进去,尤其是还有九幡浮屠塔这一真实存在。

若是有人仔细去较真儿的话,他们会惊讶的现,位于小林寺后山,有着镇妖塔之称的高塔内竟然真的镇压着一条青蛇妖,原本好端端的虚构故事立刻就会得无限真实起来,让人难以分辨故事与现实的差别。

李小白偷笑着,随着这几个故事散播开来,恐怕小林寺的信众们从此粉转路人,路人转黑,以后的日子恐怕会不太好过。

占据着主场优势的小林寺报复来的很快。

“玄装师弟!祖师来看你了。”

正端着茶盏润润喉咙的李小白楞了一楞,往禅房内左右打量,这里有其他和尚?难道是俗家弟子。

所谓装,装模作样的装,正适合这魔头!

慧能方丈身后众僧窃喜,让你装!

“南无阿弥陀佛!玄装,天色已经不早,今日俗讲就到此为止吧!”

小林寺方丈慧能带着一众僧人涌进了李小白的禅房。

“谁是玄装?”

一脸茫然的李小白继续张望,这些和尚的目光好像很诡异,他们口口声声说着玄装,却望着自己做什么。

一老妪听众忽然对李小白说道:“小师父,你就是玄装啊!”

“我?”

李小白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貌似小林寺最低一级弟子的法号是觉字辈,再往后十三代才是玄字辈,真是活见鬼了!

难道随随便便一个小沙弥都有资格当他的祖师爷吗?还是想让寺内的僧人接力渡化他十三代?

难道这就是装十三的代价么?

“当然是你啊!玄装!”

戒律院座慧戒一张大饼脸乐的连眼睛都快找不到了,他总算出了一口当日被耍得团团转的恶。

他转过头对那老妪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玄装的脑子不太好,经常妄言,请多多包涵。”

让你丫的黑我小林寺,现在你自己也是小林寺一员,黑小林寺就是黑自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法号都有了,距离渡化还会远吗?

不得不说这些和尚的进步还是蛮快的。

“方丈大师客气了,这位小师傅也挺可怜的,不过他讲的可真好,老朽的泪珠儿都快掉下来了。”

老妪信以为真,双手合什的礼。

“……”

妈蛋!老虎不威,当俺是病猫,李小白的脸色当即阴沉了下去,这些贼秃实在是忒损了。

他沉声道:“明天的故事是《西游记》!”

当然是暗黑版!

善男信女与书生们眼前一亮,登时期待起来。

小白同学的反击同样也很快,慧能方丈身后一众僧人表情扭曲,就像得了便秘一般。

嘿嘿,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待本公子反复揭披小林寺背后黑幕,看你们这些秃驴还敢再猖狂。

“魔头!你……”

戒律院座再次按捺不住自己的暴脾气,想要冲上来教训李小白,他刚想动手,却被方丈慧能拦了下来。

“慧戒师弟,莫要冲动!”

慧能方丈递过来的眼色里分明是写着莫要上当!

从李小白醒过来开始,小林寺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出意外,逃出莲台,火烧大雄宝殿,捕杀鸟雀,荤腥弥漫,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

此时此刻,慧能方丈多留了一些心眼,以免其他人重蹈复辙,又让这魔头弄出些事端。

慧戒重重的哼了几声,这才勉强压制住自己心中的嗔念。

目送那些善男信女和书生们离去,慧能方丈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在李小白面前亮了亮,说道:“玄装,这便是你以后的度牒,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小林寺的人!”

如此强人所难之事也是无可奈何的下册,为了渡化这个魔头,小林寺也不得不做了一些违心的事情,例如这份度牒。

虽说度牒需要盖上官府大印并且备案才能算真实有效,可是对于小林寺方丈来说,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县尊大人便是会屁颠儿屁颠儿的将度牒办好并送上来。

“咱们走着瞧!”

李小白亮出一口白牙,毫不示弱。

对方想要“渡化”他,他何尝不也是想要“魔化”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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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李小白便被禅房外的一阵喧闹声吵醒。

披着单薄的僧衣,敲了敲在外面落锁的木门。

“玄装,你醒了?”

由于高了十三代的辈份,小沙弥也不好以祖师爷自居,只好直呼小林寺强扣在小白同学头上的法号。

“外面为什么这么吵?”

李小白对“玄装”这一法号根本不以为意,那只不过是小林寺上下的掩耳盗铃行径,待他将小林寺折腾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佛抓狂四佛挠肝,这些秃驴自然而然的会将他和清瑶礼送出去。

他就不信小林寺会拼着几百年的清静不要,跟他死耗一辈子。

“山下闹妖灾,听说有一只妖虎引动了十几座山头的野兽,已经横扫了两个村子,许多人都往山上来了。”

小沙弥的脸色有些白,他恐怕是第一次经历妖灾,许多上了山的无辜百姓身上还沾着自己或野兽的血,看上去狰狞恐怖。

“妖灾?”

李小白不解,大武朝腹地远离妖域,怎么可能会有妖族如此明目张胆的搅风搅雨。

“师傅们或许知道!”

小沙弥无法替李小白解释妖灾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忽然怯生生的问道:“那,那个玄装,山下的妖灾是不是你引起的?如果是你引起的,快快平息了吧,要死好多好多人哪!”

李小白表情古怪,这小沙弥真把自己当成的魔头,什么锅都往他头上扔。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妖灾跟我没关系,你问错人了!”顺手摸摸对方的小光头,手感甚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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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漫天剑光

“真的跟你没关系吗?”

小沙弥眨巴着眼睛,依旧是半信半疑。

“骗你是小狗!”

李小白哈哈一笑,看到对方眼中的疑色尽去,心中偷偷一笑,这孩子真好骗。

他接着说道:“寺里那么多得道高僧,还有龙女,他们为什么不去除妖?反而让百姓们背井离乡的逃到寺里来。”

在李小白看来,小林寺能够镇压清瑶这样的化形境妖族,收拾一只虎妖应该是手到擒来才对,难道跟那些所谓仙长一样视凡人如刍狗,平时沽名钓誉,关键时刻原形毕露。

“狄仙子不是我们小林寺的人,她早就离开了,如果不是她,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拘住那条化形境青蛇妖,寺里除了坐死关的慧方太师叔祖是凝胎境外,就只有两位炼神境的太师叔祖,这次引妖灾的妖虎拥有化形境的实力,手下还有不知多少吐纳境与化形境小妖,除非慧方太师叔祖出手,我们小林寺也只能勉强自保而已。”

小沙弥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的将小林寺当前尴尬处境交待的一清二楚。

若非这只妖虎意外突破到化形境,恐怕还会和其他小妖一样继续在山野中蛰伏,化形境修为不仅给了它强大的修为,也给了它更大的野心。

如果能够在短时间内得到大量的血食,使妖力进一步快增长,或可有机会企及真丹境大妖的门槛。

正因为这种想法,妖虎才敢动妖灾大肆进攻人族聚居地,搏一搏这个机会。

通过面前这个小沙弥大致摸清楚了小林寺的部分基本情况,这些秃驴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厉害,之所以能够镇压清瑶,还是借了龙女的光。

李小白并没有幸灾乐祸,反而真心实意地说道:“快去向别的仙门求援吧!不然生灵涂炭,你们小林寺也将无法置身事外。”

“其他仙门?这个?这个?”

小沙弥忽然变得迟疑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呵呵!”

李小白报以冷笑。

这些秃驴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直到这一刻还抱以门户之见。

披着单薄的僧衣,李小白走出了禅房,放眼可以看到许多平民百姓涌入了寺院,不仅占满了所有空置的禅房,甚至还东一处西一处杂乱无章的搭起了窝棚。

为了抵御松山峰顶的寒冷,点起的取暖篝火使小林寺一下子增加了许多人间烟火气息。

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山脚处的山门,顺着一级级石阶,拖家带口,背着细软财货,甚至还有牲口和各种坛坛罐罐,一齐涌入小林寺,以期望得到庇护,很快将松山挤得人满为患。

不得不大开山门接受平民百姓投奔的小林寺连后山都不得不开放,收容这些被迫离开家园,躲避妖灾的百姓们。

若非山下县尊老爷和富户们筹集了大量粮草等物资,并且不断送上山来,否则恐怕还没等妖灾逼近,这松山上下就会乱作一团。

每天人吃马嚼,就算小林寺有些积累也架不住这般消耗。

李小白提出向其他术道宗门求援的建议是否已经被小林寺采纳仍未可知,不过眼下这一片混乱才是刚刚开始。

当连县尊大老爷都不得不带着家小和所有衙役逃到松山顶峰的小林寺时,妖灾已经距离松山不远了。

松山西面的天空,一片不断翻滚的黑云正在缓缓逼近,地面上的乡村甚至是小镇早已空无一人,待黑云笼罩之处,豺狼虎豹,野猪熊罴四处乱窜,甚至还可以看到原本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草食性动物及飞禽赤红着双眼与食肉猛兽同行。

临时荒弃的某处宅院内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心存侥幸而不肯离开的留守者很快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弥漫于空气中的血腥气刺激的这些诡异同行的飞禽走兽越凶性大,甚至彼此间生厮杀,胜者饱餐一顿,败者尸骨无存。

妖灾,能够使之称为“灾”的异变往往会给人族聚居腹地带来重大的伤亡,尽管大多数妖灾在成形前都会被干扰或扼杀,像生在松山附近的妖灾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这一日小林寺的和尚们没有再“渡”李小白,嗯,至少在小白同学看来,成天在耳边碎碎念,所谓渡化就和渡没什么分别。

不得不说,这些秃驴的努力还是卓有成效,至少李小白已经能够将梵文版《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简称:大悲咒)》倒背如流,甚至出现了自动播放般的幻听。

终于得一日清闲的李小白望着这些和尚个个披挂着临时编出来的藤甲斗笠,握着两头包铁的木棍,毕竟是佛门清修之地,动刀兵也非本意,无法做到每一个僧人都能够得到一件兵器,动员逃上山来的匠人们在缺乏材料的条件下,仓促打造出这些粗糙简陋的兵器铠甲已是非常不易。

落在李小白眼中,他便能够猜到,这些和尚打算自己硬扛。

与蛇女清瑶打交道久了,李小白十分清楚妖族的强大与可怕。

寻常人族落到妖族手中,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即便小林寺拥有不少武僧,可是实力最强者也不过是一位洗髓境强者与组成十八铜人阵的十八位锻体境武僧,能够修行术道的僧人更是小猫两三只,堪堪过两手之数,想要护住整个小林寺,亦如当日小沙弥的态度一般,恐怕连自保都够呛。

虽说武道洗髓境与锻体境相当于妖族的化形境和吐纳境,但是这仅仅以单纯的破坏力作为划分依据,然而在实际战斗中却并不是这样的。

除非近战肉搏,否则同样拥有妖术的妖族只需要远远的放风筝各种吊打,足以轻而易举的将武道修行者活活放死,因此在通常情况下,妖族境界与术道境界持平,实际战斗力却比武道境界高出一等。

天空中隐隐传来雷声,许多平民不由自主的抬起头仰望。

上百枚闪光点自北向南的从天空中缓缓移动,它们所在的方向似乎还传来了隆隆巨响,仿佛还有袅袅仙乐传来。

“是仙人!”

不知是谁,突然大叫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激动起来。

开始是惊疑不定,随即更多的人确认了天空中的异相。

“我们有救了!”

“仙人来救我们了!”

“我们要为仙人立长生牌位,老天开眼哪!”

或许是察觉到突然出现的剧烈灵气波动越来越近,不断张牙舞爪,翻滚着向松山逼近的妖灾黑云不仅停止了漫延,还出现了收缩回撤之势。

循着声间,李小白微微眯起眼睛向天空凝视。

《摩诃钵兰经》虽然只有上半册,真正的奥义却烙印在了混沌青莲第一片绽放的花瓣上,不仅如此,还大大强化了李小白的五感。

与其他人瞪大了眼睛加猜测相比,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上百位术道修行者正分别踏着一支支飞剑破空飞来,剑锋似乎能够撑开一层若有若无的气罩,将御剑者笼罩在内。

由于度极快,还在后方留下了一条条极细的淡白色尾迹,锋利的剑刃不时折射着阳光,就像一群飞快划过天空的流星。

隐隐约约间,似有带着逍遥自在意味的歌声从天空中传来,那些御剑飞行的术士们仿佛并没有看到下方的妖云翻滚,度不减的往南面飞去。

duang!

小林寺的法器大钟响了起来,这只重达9999斤,表面布满符咒刻痕的黄铜巨钟并没有多少实际杀伤力,它却可以震慑妖邪。

只要悬挂在钟楼内,寻常鬼祟之物根本不敢靠近,待钟声响起,便是它们如沸汤沃雪般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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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求人不如求己

“瞧,有好几位师弟正偷看我们呢!平日里还以为他们都是正人君子,却没想到一个个都是道貌岸然!”

几只雪鹤背上,修为不足以驾驭飞剑的女修不断捏着法诀互相传声,不知道是因为此行让她们兴奋,还是其他什么缘由。

“花师姐,你看罗师兄,他从出到现在都保持着目不斜视,不像其他人那么轻浮讨厌,师姐你的眼光还真不错呢?”

“小骚蹄子,你是动春心了吧,快去求求花师姐,说不定床上可以给你留一角位置呢!”

“要死了你,说什么胡话!”

几个女修将灵气白白浪费在传话上,倒是将传讯术练得极为精熟。

将目光从不远处坐在雪鹤背上,因为兴奋而双颊晕红的几位女弟子身上收回,一个身着素白袍服,衣袂飘飘,双手在胸前持御剑法诀踏剑飞行的术士,望向身旁并肩齐飞的师兄,略微鼓荡灵气,朗声说道:“罗师兄,何必愁眉苦脸,此次南海仙会天材地宝云集,师兄一定会得偿所愿。”

“倪师弟,我师尊已经卡在凝胎境三百多年年,其中连番破关失败,精元耗损颇巨,此次若是不能成功破关,恐怕寿元将尽!若是能够寻找苦提丹,升灵果,破业草……唉,哪怕是一根破业草都难寻,若是那么好找,我师尊早已是全真境的真人,何必多次冒险破关,徒耗精元。”

尽管气质仙风道骨般出尘,却是一脸凝重神情的罗冥摇了摇头,他的修为比倪师弟还要高上一线,无需捏持法诀便可轻而易举的御剑飞行。

自从在众多外门弟子当中脱颖而出,以新晋内门弟子身份拜于陈天长老座下,随着修为大进,罗冥隐隐成为星罗宗这一代弟子的领军人物,更以不到四十岁,成功触及炼神境,风头一时无两,未来天资,恐更胜其师。

“天无绝人之路,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必有一线生机,罗师兄无需担心。”

倪师弟忽然往下方一瞥,惊诧道:“咦?下面妖云弥漫,难道有妖族肆虐?”

小林寺的钟声浩浩荡荡终于引起了御剑飞行修士们的注意。

一道道心神投了下去,反复扫过松山和妖云,很快将下方的情况一览无余。

或许是察觉到强横的心神投下来,黑乎乎的妖云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迅收缩,作势欲逃。

“些许小妖作怪,下面是小林寺的法器钟声,罗冥,倪震,你们两个下去看看!”

一道心神横扫过整支御剑飞行的队伍。

倪师弟与罗师兄互相对视一眼,没有任何迟疑,齐声应道:“是,宗主!”

剑光一转,双双脱离了大队,落向松山顶峰的小林寺。

应钟声相邀,飞剑队伍也只是派下两人打声招呼而已。

“有仙人下来了!”

“南无阿弥陀佛,我们有救了!”

“这跟佛祖没关系,没看到下来的仙人不是佛门中人吗?”

“胡说,说不定是佛祖请来的仙人救解我等!”

虽说托庇于小林寺,依然有许多人是现实之辈,他们并不完全相信是佛祖庇佑结果,小林寺内的平民百姓们为此爆了激烈的争执。

然而其他剑光却毫不停留的掠过松山上空,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小林寺僧人,无不感到惊诧,为何只有两道剑光落下,其他仙长却丝毫没有跟着一起降落的意思,仿佛他们根本没有看到下方翻滚的妖云,仅仅只是路过而已。

松山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惊疑不定,难道这些仙人不是来救他们的吗?

两道剑光一先一后,须臾间落入小林寺内的大雄宝殿前。

慧能方丈带了众僧快步迎了上来。

“南无阿弥陀佛!小寺恭迎两位仙长!”

“废话少说,我们还要赶时间,你们敲响法钟究竟所为何事?”

倪师弟丝毫没有兴趣跟小林寺这样的术道小宗门啰嗦,对方莫说不是神州术道五宫七宗,恐怕连更低层次的十三门都算不上,他和罗师兄还要随宗门大队赶赴南海,参加百年一遇的仙会盛事,哪有多余的时间耽搁在这里。

慧能方丈连忙说道:“松山附近出现妖灾,希望各位仙长能够慈悲为怀,加以援手!小林寺将感激不尽!”

能够御剑飞行,至少也是初识境高阶的修为,百余位初识境以上的术道仙长,想要平息一头化形境妖虎掀起的妖灾,恐怕是轻而易举。

百支初识境飞剑齐攻,除非是真丹境大妖,否则绝无幸免的可能。

倪师弟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道:“哼,不过一只化形境妖虎,四只吐纳境妖族和十几只灵犀境小妖,曲曲小事还用得着我们星罗宗出手吗?既然抵挡不住,那就去死好了!”

他可没什么兴趣助人为乐,更何况宗主也未必会为了小林寺这么个小门小户耽搁自己的行程。

这话一说出,小林寺众僧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软言祈求,不仅没有得到正视,竟然还受到了羞辱,幸好佛门戒贪嗔,不然这些大和尚当场就要跳起来。

“南无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松山上无辜百姓众多,还请贵宗援手一二。”

为了满山百姓不落妖口,慧能方丈只能再次放低姿态,宛言苦苦相求。

“莫要多说了,你小林寺与我星罗宗没有半点关系,凭什么让我们出手相助,你们不如去求须弥宫好了,他们一定会帮忙的。”

倪师弟捏动法诀,三尺长的飞剑出鞘,待落到他脚边时,已经变大了一倍,堪堪一个人可以踩踏在剑脊上。

“你们有什么可以作交换的,例如苦提丹,升灵果,破业草之类。”

罗冥倒是未动,他打量着小林寺上下。

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术道小宗门,总该有些东西,或者有他想要的也说不定。

若能等价交换,他并不介意帮助对方渡此一劫,击杀了那只妖虎。

“南无阿弥陀佛,本寺不曾有这些东西!”

慧能方丈只剩下了苦笑,莫说苦提单,他也仅限于听说,或许小林寺的庇护者须弥宗拥有一些,但是像小林寺这样的小门小户,根本不可能有,有也会招来不必要的灾祸。

“那就算了!”

罗冥失望的摇了摇头,剑指反手虚点腰侧,一支尺许长的小剑弹了出来,迎风便长,甚至比已经踏在倪师弟脚下的那支更大几分。

材料,法阵和灵力是决定法器变幻大小的三个重要因素。

很显然,罗冥的飞剑品质和御剑水准都在倪师弟的飞剑之上。

“道友,请留步!”

慧能方丈急得满头大汗,连忙道:“本寺还有大还丹三枚,小还丹数十枚,纯阳草一棵,百年山参十株,十年份的紫葵灵芝一朵,还有须弥宗赐下的菩提子四枚与带叶菩提枝一支。”

“你拥有的并非是我想要的,武修的东西与我有何用?”

罗冥依旧直摇着头,双后勾于背后,轻捏法诀,脚下飞剑托着他缓缓离地。

小林寺术道修行者不多,反倒是武道修行者的补益之物有不少。

“罗师兄莫在理他们,连件像样的宝贝都没有,还想求人,祝你们好运吧,大和尚们!”

已经飞到半空的倪师弟催促道,整座小林寺,恐怕就只有那座法器铜钟和后山那座浮屠塔稍稍像点样子。

可是大钟只能听个响儿,若是蓄足灵力吼一嗓子也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另外后山十三层浮屠塔是法阵,连法器都算不上,这两样东西在星罗宗的弟子们眼中,就像鸡肋一般食之无味,作为交换品的资格都没有。

“与其求人,为何不自求!”

罗冥的声音从天空中落了下来,两道剑光再次射向天空,追着远去的百余道剑光和零散几只雪鹤。

留下一众僧人面面相觑,星罗宗的仙长们竟然见死不救,一点儿面子都不卖。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才不去喂妖怪!”

难得放一天假,免去耳这聒噪的李小白十分无辜并且莫名其妙的被一群秃驴,不,大和尚围观了。

难道因为自己是甜党,又身负帝流浆,就注定要成为糖僧么?

劳资不是糖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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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大竹杠

该不会是暗黑版的《西游记》事了吧?

没背景的一棒子打死了,有背景的屁事没有,各种黑幕与勾心斗角,拆开来又装回去,逐字逐句的点评,让人看得寒毛之竖,只会感叹世间竟会如此险恶,一时间无数黑锅和阴谋论劈头盖脸砸在小林寺的头上。

李小白缩了缩脖子,这几天他可没闲着。

小林寺也算是作茧自缚,一个法号,一个秃瓢,一件僧衣,那些善男信女都把他当作为揭露小林寺黑幕的勇士。

自渡与渡人,原本是两种不同却殊途同归的教义,但是在暗黑版《西游记》中却分出了高下,小乘佛法自私自利,大乘佛法普渡众生,光是这一口天大的黑锅便将小林寺上下扣得死死的。

若非妖灾逼近,全寺上下没人顾得上他,恐怕早就腾出手来收拾这个胆大包天的魔头了。

“玄装,你这是何苦?”

慧能方丈忍不住一阵凄苦,要不是眼前这魔头,小林寺怎会落得如此内忧外患。

内忧便是法号玄装的李小白,外忧便是越来越近的妖灾。

那些托庇于小林寺的平民百姓似乎也不太安分,时不时有人想要闯入镇压青蛇妖的九幡浮屠塔,试图求证着什么,一些不好的谣言愈演愈烈。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李小白。

“今日之果,昔日之因,是你们自讨苦吃!”

确认对方不是将妖灾赖到自己身上,李小白抖了抖身子,习惯性的开始推卸责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

众僧人默然,对方说的好有道理,让他们无言以对。

李小白和青蛇妖又不是小林寺请来的,也不是主动来的,而是被龙女狄仙子抓来的,自然是要想方设法与小林寺作对的,脑残了才会轻易皈依佛门。

星罗宗的人扬长而去,虽说冷漠无情,却也指出了最后一个机会,九幡浮屠塔内镇压着一条化形境妖蛇,或许能够与那引妖灾的妖虎一战,哪怕是两败俱伤,小林寺的自身力量也足以渡过眼下这一关。

“老纳有一不情之请,请李公子大慈悲,以苍生为怀……”

面从苦涩的慧能方丈好不容易刚开口,没说两句便被李小白直接打断,显然对不再用“玄装”法号丝毫不领情。

“打住,打住,这些都是套路!”

李小白直翻白眼,他可不是三岁孩子,随便两句话就能糊弄住。

“喂!你还是不是人,就有没有一点同情心!这漫山遍野的无辜百姓都快要被妖怪吃掉了。”

戒律院座慧戒心里根本藏不住话,当即看不下去,愤怒的大叫了起来。

“随意掳掠人口,私自软禁关押,身体肤受之父母,恣意破坏人伦,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与官府为敌,与大武朝为敌,你们小林寺真是藏污纳垢,该当何罪!”

论玩嘴炮,李小白还真的自信不输于谁,张口就来而且义正辞严,一顶大帽子接着一顶大帽子扣上云,喷得对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脑门上青筋直蹦,恨不得冲过来一拳头锤死这厮。

“你,你待怎样?”

戒律院座慧戒最后涨得脸红脖子粗。

“慧戒,住口!”

慧能方丈大声喝止,自己等人明明是求着对方,若是像慧戒这样的态度,恐怕事情没办成,反而把事情搞砸。

“呵呵,你等死活,与我何干!”

李小白只剩下冷笑,待看到众僧色变,又说道:“更何况你们又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交换吗?”

绝望刚生却又给了一线希望,像这般玩弄人心的手段恐怕真与魔头毫无分别了,但是平白吃了这么多苦头,如此轻易放过这些秃驴,李小白并会甘心。

“施主何故苦苦相逼?得饶人处且饶人,出家人讲的是慈悲为怀。”

慧能方丈低眉垂眼越愁苦,不得不说,这些大和尚成天祈求佛祖,或是云游化缘,求人的功夫与生俱来,大道理一套又一套。

可是却偏偏碰上与真魔头一般的李小白,根本是软硬不吃,他毫不客气地喝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也是你佛家讲的,怎的到现在却要耍起无赖?”

慧能方丈一滞,长长叹了一口气,小林寺合该有这一劫,不是落在妖灾上,就是应在眼前这魔头身上,做好了大出血的心理准备,说道:“请施主出手,本寺无所不应!”

他只能寄期望于对方不要狮子大开口。

可是送上门来的竹杠,李小白怎会不狠狠敲上一敲。

“第一,前日看到藏经阁,竟然不让我进去,从今天起,对我开放!”

“第二,什么丹药的,各来上十瓶八瓶。”

“第三,我要一道龙气,怎么弄到,你们自己想办法?反正跟龙女那么熟,要一道龙气又不是要命,应该不难。”

小林寺众僧脸色越来越绿,对方的条件他们都能办到,可是这不啻于抢劫一般。

仿佛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李小白无耻地说道:“没错,就是抢劫,你们送上门来让我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第一条,没有问题,但是施主不能破坏藏经阁里的任何东西,第二条,本寺的大还丹只有三枚,小还丹四十二枚,哪里有十瓶八瓶,悉数送于施主罢了,再多却是没有,第三条,老纳也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

若非龙女狄仙子去其他地方斩妖除魔,眼下时不我待,哪里会任由对方肆意宰割,慧能方丈也是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先答应下来。

一道龙气对龙女而言并不算什么,小林寺上下若苦苦哀求,恐怕还是能够求来的,但是会不会有损双方的交情,眼下之急却让他们顾不得许多,先保下满山无辜性命再说。

“第二条倒也罢了,但是第三条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应否!”

李小白没打算将对方逼到悬崖外面,确认已经没有多少油水,便见好就收。

“应!我们应了!”

慧能方丈满头大汗,这个李公子绝对是魔头,把握人心与人性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成交!你们必须以佛祖的名义起誓!记住,是你们每一个人,若有违约,立地为魔,终生不得侍佛!”

李小白坑人向来滴水不漏,这些和尚一个个在劫难逃。

这个誓言端得是无比狠毒,逆转为魔,不得侍于佛前,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以接受,真正的一刀捅在了要害上,众僧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引颈就戮。

“你,好,老纳起誓……”

无奈之下,完全落入下风的慧能方丈只能就范,其他僧人则无一幸免。

小白就是个大坑,撞见他的只有捏着鼻子往里跳。

随着星罗宗的漫天剑光毫不停留的飞掠过松山,原本惊惧不已,险些仓惶逃患的妖云终于看清楚了形势,再次恶狠狠的卷土重来,形势开始变得越危急。

松山以西的小半个天空都被阴沉的妖云所笼罩,阳光被遮蔽后投下来的阴影即将触即山脚。

九幡浮屠塔前,李小白笑嘻嘻的看着两位长老,顶着颗大光头,不伦不类的拱了拱手道:“咱们又见面了!”

两位达摩堂长老脸色铁青的一挥衣袖,塔内禁制瞬间解除。

“嘶!”

塔身微微颤动,沙沙声作响,似有一物从塔基下方蜿蜒而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三四丈长的青蛇从缓缓打开的塔门内飞窜而出,显然已经被关得久了,一得自由便迫不及待。

李小白从善如流的往一旁躲去,然而清光一闪,一个如温香软玉的娇躯如飞鸟投林般撞入他怀中。

妈蛋!

撞得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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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妖云

“公子,奴家好想你!”

妖女媚眼如丝,吐着猩红色的蛇信。

前来协助李小白解禁九幡浮屠塔的僧人满脸通红,双手合什,低着头不断念着:“罪过罪过!”

妖女果然是妖女,魅惑众生的本领不小。

却见被迫当了一回人形缓冲垫的李小白黑着脸道:“是想我的血吧!妖女!”

公子,妖女,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嘻嘻!”

被窥破了小心思的清瑶忽然贴近一探。

李小白这次没有躲闪,然而怀中的妖女又飞快往后退去,脖子上并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刺激,他以为对方是良心现,不禁惊诧道:“怎么?你该不会真皈依佛门了吧?”

“奴家已经取了公子拖欠的份额。”

清瑶舔了舔樱唇,已如人族少女一般的小香舌上面犹自带着一抹嫣红残血。

李小白瞳孔微微一缩。

我勒个去的,口|活儿又进步了!

“准备干活儿了!”

李小白不解风情的一把推开了这个蠢蠢欲动的妖女。

“公子要与奴家杀出小林寺吗?那真是太好了!”

清瑶腰肢轻扭,在一片清光中化为狰狞大蛇真身,冲着不远处的和尚们恶狠狠的吞吐着蛇信。

这几天被关的狠了,她想好好报复这些大和尚,不知道和尚肉是青菜味儿的还是豆腐味儿的。

“不,我跟他们做了笔交易!一笔买卖!”

李小白将狠狠敲了小林寺一笔竹杠的经过与清瑶简单说了一遍。

可怜的小林寺,要不是法器大钟太大太重,恐怕他也会想办法把它打包带走。

“公子,你没说让他们放我们自由吗?”

听罢,清瑶瞪大了眼睛,她现李小白竟然忽略了最重要的条件。

不过心底依然有几分感动,对方竟然为自己索要了一道龙气。

那可是一道真正的龙气,绝非附着于蛟鳞上的那丝斑驳龙气所能够相比。

“哈哈哈!”李小白笑着摇起了头,接着说道:“没有那个龙女,小林寺能耐你我如何?他们连一只化形境妖虎都对付不了,更何况是你,想走就走,他们能拦得住我们么!”

混沌青莲的剑光之所以被封住,是因为小林寺动用了一枚全真境大德的舍利子,集结全寺僧人的愿力,碍生生暂时阻断了他与莲苞的联系,那朵正在缓慢绽放中的莲花虽然无损,却再也接受不到李小白的心神,自然也无从释放出无坚不催的剑光。

“真是便宜了这些家伙!”

青蛇又再次变回了人形,恨恨的咬牙切齿。

“他们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这个世界上没有永久的仇恨,只有永久的利益。”

公子点着妖女的眉头,谆谆说教,要多读书,要好好学习,要天天向上……

附近的僧人们复抬起头,嘴角又一阵抽搐,您这么点一头化形境妖族,这样合适么?

合适不合适,小白同学不知道,反正他已经是不止一次这么干了。

松山山脚,小林寺的山门前。

一位炼神境长老,四位初识境高僧,十八位锻体境武僧,四十九位聚气境武僧,会些花拳秀腿的平民及捕快若干,这些人与李小白站在一起,忐忑不安的望着越来越近的妖云。

缓缓逼近的阴影中,各种凄厉的咆哮声越来越近,李小白充耳不闻,反而有闲心回头望了一眼曲径蜿蜒的山路,又一次忍不住吐槽,就差占山为王了。

身旁蛇女妖气升腾,肆无忌惮的释放出自己化形境的妖族气息,翻滚的妖云仿佛有所感应般缓缓停了下来。

“李公子!我们这是要搦战吗?”

一位达摩堂长老不安的拨着手中的佛珠,他不知道李小白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抵御这次的妖灾,难道不应该让他身旁一直笑意盈盈的妖女冲进妖云的黑暗中,与那只实力不知深浅的妖虎大战一场么?

只要拖住那条化形境妖虎,小林寺上下或许可以对付得了其他的小妖。

李小白回过头扑哧一笑,大师你是来捧哏的么?

还两军交战,双方大将先单挑几十回合呢!

“与昆仑妖域比起来,这等只是小场面,稍安勿躁!”

说完摸出一枚大还丹往嘴里一送,嚼了两下,李小白的脸很快拧了起来。

说好的不应该是化作琼浆瞬间入喉,使人精神一振,神清气爽,然后升出一股热力散入四肢百骸,再功力平空增长一甲子的么,怎么恁的苦死人也!

至少功力增长他没体会到,反倒是苦得满口麻。

昆仑妖域?不少人面面相觑,难道这位年轻公子还去过可怕的妖域,怎么会毫无伤的出来。

若是能够知道小白同学不仅在昆仑妖域“玩耍”多日,还拐一位美妖娘出来,这些大和尚恐怕也不会觉得自己被狠狠敲了一竹杠而感到委屈了。

“李公子,大还丹是武道丹药!”

看到李小白如同猴子吃辣条的表情,那位长老好心提醒了一句,术道修士吃什么武道丹药?没看到连星罗宗的人都没半点兴趣么?

小寺林原以为李小白将大小还丹要了去是打算与其他人交换好处,却没想到竟然当作糖豆一般,自己先干掉一颗。

糟蹋,糟蹋东西啊!

“嗯!甚是提神!”

李小白又摸出一颗大还丹,犹豫了一下,换成了一颗小还丹,又扔进了嘴里。

眉头微展,有薄荷味儿,还行!

又是一颗!

几位达摩堂长老直皱着眉,好东西全进了狗肚子里。

小林寺的大小还丹并不是根据体积大小命名,两者功效截然不同,并无高下之分,大还丹是提升真气的圣品,甚至有助于凝气化罡的益处,小还丹则是疗伤圣药,再重的内伤,也依然能够把命吊住。

一颗大还丹,一颗小还丹,到底还是没进了狗肚子。

心神中的混沌青莲根须微动,转眼间将苦得李小白呲牙咧嘴的药力汲取的干干净净,第三片莲瓣缓缓完全绽放,一抹灵光在花瓣顶尖游移不定。

成了!

李小白拧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邪澜!

就像前两片花瓣一样,第三片花瓣自带的剑光名称平空出现在他的心中。

“嗷呜!~”

翻滚的妖云狠狠一颤,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处,骤然亮起两团暗红色的光芒,就像两盏硕大的灯笼缓缓向小林寺山门而来。

“是那妖虎!”

“好大!”

小林寺的僧人们骚动起来,手执各种武器的平民和捕快有勇气与妖怪决一死战是一回事,但是当真正面对妖族时,是否还保留有原来的勇气却是另一回事。

然而在少许照入妖云边缘的阳光下,两团红光的真身显现出来,是一头毛如钢针般根根竖起的灰色巨狼,体形足足有一层楼那么高,獠牙巨口不断滴落涎水和血汁,仿佛方才刚刚享用过一顿血腥盛宴。

“妖蛇大人,你为何与人族站在一起?不如与我家虎大王联手,共同享用血食?”

凭着对妖气的感应,灰毛巨狼十分疑惑一只化形境妖族竟然与人族为伍。

“叫你家那只小猫把自己洗剥干净,奴家要将它下火锅。”

妖女的说话口气与平日里的李小白一般无二,动辄就要将对方下火锅。

下火锅?烤着吃么?

没什么见识的狼妖自然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不过它依然听明白了对方的态度和立场,这只化形境妖蛇竟然是与人族一伙的。

吐纳境妖怪的心思并没有那么复杂,敌人就是敌人,朋友就是朋友,不会太多犹豫,它当即道:“既然与虎大王为敌,那么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如果不是虎大王也有化形境修为,恐怕此刻它直接就跪了,不过对方只有一个,而它们这一方还有四个吐纳境妖怪,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知道。

至于那些人族,还真没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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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袭杀

“嘶!一只小猫,有什么资格与奴家为敌!”

满身青鳞的巨蛇长身而起,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将那只动妖灾的妖虎放在眼里。

若是在弱肉强食的昆仑妖域,像这般嚣张的小角色根本活不到天黑。

青蛇身周惊呼声连连响起。

壮着胆子来到山门前准备舍命与妖怪们决一死战的百姓和捕快们当场吓得脸都绿了,此前小林寺的僧人们并未告诉他们,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竟然是一条青蛇妖,待现出原形时,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哪怕连达摩堂的长老们也不由自主的暗中捏了一把冷汗,生怕这条化形境妖蛇突然临阵反戈。

灰毛巨狼欲退回妖云阴影深处,去禀告那只化形境妖虎,一声清喝响起。

“曦和!”

若有若无的一道剑光乍闪即逝,瞬间贯穿了巨狼的头颅,直没入体,再毫无阻碍的贯穿而出,从它身后没入阴影深处,紧接着一阵鸡飞狗跳的聒噪声传来。

很显然,一同神魂俱灭的倒霉禽兽数量无算。

“曦和”剑光端得是无比霸道,擦着即死,碰着即亡,绝无幸免。

妖云投下的阴影深处聚集了不知多少被驱使的飞禽走兽,突如其来的这一击不知收割了多少生灵。

“公子你!”

青蛇垂下头,望着收回剑指,装模作样吹了吹指尖的李小白。

她原本打算动手的,却没想到让他抢了先。

“反派往往死于话多!”

李小白洋洋得意的一笑,随着混沌青莲不断绽放,他也并非是完全没有进步,至少现在看来,体力还能够支撑到第三击“邪澜”,不再是一击之后便是任人宰割的窘境。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击干死吐纳境妖族的手段不仅吓住了山门前的百姓与捕快,同样也让小林寺众僧瞠目结舌。

“施,施主!李施主!”

在场唯一一位炼神境长老脑门上浮出一层冷汗,他终于开始意识到,龙族的狄仙子给小林寺抓来一个什么样的魔头。

能跟化形境妖蛇为伍的,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就算是他自己,也没可能这么干脆利落的灭杀一只吐纳境小妖。

“嗯,今晚加餐!我请大家吃火锅!所有人统统都有份!”

李小白盯着那头倒毙的灰毛巨狼直流口水。

话说狼跟狗是亲戚,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狼肉也滚上三滚,恐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这个可以有!”

青蛇用力点了点头,人族太脏,吃了直犯恶心,妖怪又滋补,下了锅正合适。

以前没少吃过小妖,狼肉味道并不差。

妖云翻滚,就像被激怒了一般,猛然往前一扑,无边的阴影倾刻间将位于山脚的山门淹没了进去。

“吼!”

黑暗中传来一声荡人心魄的咆哮,似有一头大妖正在泄着自己的愤怒。

阴影顺着山坡迅向上漫延,很快笼罩住了位于峰顶的小林寺,山上响起一阵阵惊呼声。

各种各样的嘶鸣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所有人脚下的地面微微颤动,仿佛有无数的飞禽走兽正向松山凶猛扑来。

“阿弥陀佛!”

四位初识境长老踏前一步,手作不动印,齐颂佛号,身上金光暴涨,有如四位金身罗汉,硬生生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开辟出一片光明所在。

灵气化作佛光,驱散了缭绕在周围的躁动妖气,迅稳定了武僧和平民百姓们不安的心。

护山法阵当即开启,一条条云气环绕着松山组成幕墙,强行隔开黑暗笼罩。

小林寺内的惊呼声渐渐平息,至少托庇于松山的人总算能够看到一线希望。

由于当日蛇女清瑶屡屡冲击,使得护山法阵消耗颇多,核心灵池中的灵气已经所剩无几,想要依靠寺内仅有的几位术道修士用人力补充,恐需耗日持久,除此之外可以使用灵晶,可是小林寺手上没有一颗灵晶,与那些术道大宗门相比,几乎就和穷叫花子没什么分别,难怪星罗宗的人对松山完全看不上眼。

“清瑶!现在该你了!”

李小白往后退了一步,偷袭他还凑和,正面硬刚还是差了点儿。

“嘶!”

青蛇一张口,喷出一股浓浊的黑烟,旋即狂风大作,将隐隐散出腥甜的黑烟往前送出数十米。

黑烟在妖云笼罩下的黑暗中并不显眼,甚至毫不费力的融为一体。

一阵密集的扑翅声和嗡嗡振翅声传来,紧接着那些各种扑扇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却是噼哩啪啦的古怪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诡异的吱吱怪叫。

一个胆大的捕快张弓射出几支火箭,借着缠在箭镝上浸满火油的棉布条燃烧时散出来的火光,模模糊糊的可以看到一群鸟雀飞虫正在不断从天空中跌落,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弥漫着一些不同寻常的雾气,仿佛这些雾气组成的墙成为了一道死亡之墙,将这些飞行生物阻挡下来。

小林寺的僧人们与百姓们无不看得色变。

幸亏有青蛇妖出手,否则他们绝无可能如此轻易的抵挡下来。

既然被称作为灾,必然是扑天盖地,让人绝望。

然而对于清瑶而言,那只是一些普通的鸟雀虫豸,她仅仅只喷了一口毒烟,控风形成隔离带,便轻而易举的阻挡住了这些烦人的小东西,甚至一点儿多余的妖力都没有浪费。

紧接着一群猪鹿獾狢等野物蜂拥而来,但是它们依旧没能闯过这道雾墙,无论冲过来多少,尽数七窍流血地倒在冲向小林寺山门的路上,无一幸免。

化形境妖族对寻常野兽完全是毫不费力的碾压式屠戮,哪怕野兽的数量再多,都无法威胁到真正的妖族。

很快,这种徒劳无功的冲击退了下去,一个瓮声瓮气的低沉声音传来。

“哪里来的小蛇,竟敢与本大王作对!”

一头通体黝黑的猛虎带着一鹿一狐一猪缓缓出现在几支火箭的落点,它们的身体都要比同类大上不止一倍。

黑色的虎皮表面带着银灰色的斑纹,这般充满强烈反差的皮毛纹理无比诡异,妖虎话音刚落,银灰色斑纹骤然亮了起来,变成一条条交错的橙红色光芒,时不时升起一粒粒火星,竟是火焰斑纹。

炽烈的火光升起,犹如燎原之势冲向杀死无数寻常虫兽的毒烟之幛。

能够轻易毒死飞禽走兽的毒烟很快被火焰蒸腾消散,妖虎也在升腾的耀眼火焰中完成了化形,变成是一个斜披虎纹披肩,面色阴蜇的中年汉子,目光阴沉打量着松山脚下,山门前的众人无不寒毛直竖。

它脚下重重一踏,就像一枚炮弹向着山门落下。

“嘻嘻,火锅,火锅!”

清瑶浑然不在意的扭动蛇躯,当即迎了上去,身周狂风大作,平空凝聚出一条条风刃,呼啸着射向与妖虎一起落下的密集火球。

“十八铜人阵,守住山门!”

炼神境长老大喝一声,一手执光明印,一手执降魔杵,脚下金色纹路弥漫,眨眼间将山门笼罩了起来,四位初识境高僧严阵以待,口中不断颂念经文,仿佛在给所有人灌输勇气和力量。

十八位锻体境武僧舞动紫金齐眉棍,将山门入口牢牢守住,十八铜人阵原本就用于考较下山弟子的武艺,用来守门却是正好。

另外四十九位聚气境武僧则列成人墙,守在山门内侧,至于那些百姓和捕快,在这等层面的战斗中完全帮不上任何忙,只能退到通往峰顶的山径上打打酱油。

小林寺的和尚们平素里就不擅长争斗,他们现如今能够知道牢牢守住山门就已经相当难得,根本不会想到趁着清瑶缠住妖虎的机会,顺势以攻代守,行险一搏截杀余下的三只吐纳境妖族和十几只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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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守山

化作人形的妖虎手中握着一柄赤红色火焰长刀,挥动时火花飞洒,无论触及什么,哪怕是石头,都会剧烈燃烧起来。

狂风环绕青蛇身躯,她并没有和对方一样化作人形,蛇口一张,浓浊的毒雾再次喷涌而出。

迎着扑面而来的剧毒烟雾,妖虎身上火焰升腾,将整个人躯都包裹了进去,一入毒雾便出嗞嗞啦啦的声音,火光明灭不定正与毒雾互相抵消。

一缕微风卷来将毒雾死死缠着妖虎,聚而不散,飞快消耗着对方的妖力。

毒雾同样也在干扰着视线,妖虎一视不察,密布青鳞的蛇尾突然毫无征兆的狠狠抽进了毒雾,正中它的腰侧。

带着一声愤怒的大吼或者是惨叫,猝不及防的妖虎以比来时更快的度被抽了回去。

化形境初阶的妖虎对上已是化形境颠覆,距离真丹境大妖只差半步之遥的青蛇,几乎和找虐没什么分别,后者虽然蔑视却没有轻视,而前者却偏偏自我感觉良好。

“区区小妖,也敢在奴家面前献丑?”

高高昂起蛇头,清瑶骄傲的看着被自己抽飞出去的妖虎,如果对方不是化形境大妖,只是一个凡人,恐怕方才一下子就能让对方变成血肉烟花。

“竟敢与人族为伍,你是妖族之耻!”

察觉到双方实力差异的妖虎恨恨的吐出一口妖血,它只能用这样的言语来泄自己心中的不甘。

亲手动妖灾的它竟然打不过对方,这才是真正让妖生气的。

在认怂跪舔与负隅顽抗之间,妖虎很快做出了选择。

“吼!”

怒虎的咆哮声传出十余里,妖云笼罩下的黑暗中,鹿、狐和野猪三只吐纳境妖族率着众灵犀境小妖驱动兽潮,所有的飞禽走兽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如潮水一般向疯狂松山涌来。

妖灾的破坏力瞬间达到了顶峰。

这头妖虎引动妖灾,恐怕搜罗了方圆百里的所有禽兽,寻常弱小的野兽,此时此刻却像豺狼虎豹般凶猛,原本就是猛兽的越赤红着双眼,兽性大。

“李,李公子!该怎么办?”

小林寺长老看着这一幕,即使拥有不弱的术道修为,可是依然胆战心惊,他再一次将希望放在了李小白身上。

既然能够与化形境妖蛇为伍,再加上方才对妖狼的惊艳一击绝杀,对方或许有什么办法可以应付眼前即将到来的凶险。

若非满山百姓和守山法阵需要守护,小林寺空有三位修为堪比妖族化形境的术道炼神境高僧,却不得不被生生牵制住,陷入背被防守的劣势。

“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能打的上前吧!”

李小白自家知自家事,摊开双手往后一退,表示无能为力,还不忘继续吞了一颗薄荷味儿的小还丹,积累自保的本钱。

表面上看他貌似很强大,其实也就三板斧的命。

一,二,三,然后就是任妖宰割。

不过李小白到底还是从小林寺又踅摸到了好宝贝,不论是大还丹,还是小还丹,虽然原本药力效果全落了狗肚子里,半点儿没有挥出来,却让他的体力就像打了鸡血一般飞快回复,或许要不了多久,黯淡下去的“曦和”灵光又能恢复如初。

李小白的动作和古怪话语让小林寺炼神境长老一怔之后便回过味来,忍不住一阵绝望,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只能依靠自己,他悲愤的大吼:“武僧向前!拼死护住山门!不得后退!”按照原来的站位,已经没可能挡住如此凶猛的兽潮冲锋,更遑论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妖怪。

护山法阵最薄弱之处便是山门。

山门若破,法阵就等于出现了一个大缺口,满山的无辜百姓将会惨遭禽兽撕扯吞食,之前的准备尽数付诸流水,连小林寺也自身难保。

武僧们的胆色比几位长老更坚定一些,闻声立刻改变阵形,齐齐冲到最前,紫金齐眉棍挥动虎虎有声,漫天棍影中,无数飞禽走兽筋断骨折,血肉横飞。

可以想像一下,鸡蛋般粗细的棍子狠狠抽中一只弱鸡会怎样?

自然是毫不意外的四分五裂。

山鸡,一棒子。

山猪,一棒子。

野鹿,一棒子。

野狼,照例是一棒子。

武道聚气境的力气就异于常人,更何况守在山门处的武僧大多是聚气境以上,往往一棍子下去便是皮开肉绽,很少有能扛到第二棍的。

飞溅的血肉在眨眼间就染红了那些武僧的僧衣,大开杀戒已经无可避免,不论怎么念阿弥陀佛都无法阻止这些僧人双手沾梁鲜血。

达摩堂的五位长老不断持印为武僧们加持,不仅撑起一道梵文符印流转的法盾,更为每一位武僧罩上了一身威武的金色琉璃金刚佛甲,连力气都平空变大了几分。

金灿灿的佛光猛然一涨,推着无数飞禽走兽倒飞而去,在一缕缕金光照射下,许多禽兽似乎恢复了清醒,嗷嗷怪叫着四散奔逃,很快又与那些失去了理智的同类撞在一起,又是一通不可收拾的混战厮杀。

一枚车轮般大小的火焰流星狠狠砸在护山法阵转动不休的一道流云上,乳白色的云气登时消散了三分之一,勉强阻止了飞溅的火光侵入松山,依然有不少火势迅漫延开来。

紧接着护山法阵震荡不休,三只吐纳境妖族带着众小妖趁着妖灾兽潮牵制住守护山门的众僧时,不断向法阵起攻击。

大地震荡,妖火升腾,依靠转动护住松山的云气震颤不休,维持法阵的灵气被飞快消耗,在小林寺内镇守法阵的慧能方丈等人不断拨着佛珠,飞快念动法咒,催动自身灵气往法阵灵池内投去。

妖灾中的蛇群仿佛受到了某种命令,当场临阵反戈,与那些疯狂的野兽撕咬纠缠,剧烈的蛇毒放倒了一头又一头凶猛的食肉野兽。

妖虎能够驱使漫山的飞禽走兽,同样是化形境妖族的清瑶自然而然的就能驱使自己的同族,甚至对其他小兽造成影响。

火焰长刀在碧绿色青鳞表面留下一道道焦痕,妖虎的动作却不由自主的迟缓起来,维持周身火焰阻绝毒雾需要消耗妖力,稍有不慎便吸入了一丝,身形立刻摇晃起来,不得不用更多的妖力镇压蛇毒。

仗着修为上的优势,青蛇却以逸待劳的吃定了这头火焰妖虎,张开锋利的蛇牙屡屡作出恐吓的姿态,使对方不得不疲于奔命的防备。

在蜂拥向松山的遍地野兽中间,忽然出现了一个不断跳跃前进的身影,伴随着他的却是时不时亮起的濛濛剑气和婴儿啼哭声。

“咦?”

阵阵婴啼声传来,引起了李小白的注意,将目光投去,他很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郑侠!他怀里抱了个孩子!”

他指着兽群中间不同寻常之处大叫。

什么?

小林寺众僧与拼命赌漏的平民百姓们当即一怔。

在漫山遍野的妖灾兽潮中竟然还有人族的身影,这怎么可能?

“李施主,可是真的?”

炼神境长老不及得了《摩诃钵兰经》上半册奥义的李小白五感敏锐,能够在昏昏沉沉的黑暗中和兽鸣嘶吼中现有人在飞快接近山门。

“是他,没错!快让人接应他!”

李小白话音未落,就听到武僧当中响起一声惨叫,一名突然失去了半边肩膀的武僧被一头浑身赤红色的硕大狐狸拖出了队伍,不待其他武僧愤怒的紫金齐眉棍砸下,妖狐便拖着自己的“战利品”退出了兽潮中。

在猝不及防间,甚至连佛光护盾都没能挡住那头妖狐的偷袭。

七七四十九名聚气境武僧当场少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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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闯山

“哞!”

一位初识境长老胸口猛然隆起,随即一陷,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吼。

小林寺的佛门法术之一,“天龙镇邪”!

充满剧烈灵气波动的吼声席卷了山门前方近百米范围内,离得近的飞禽走兽当场被震杀,半空中的鸟雀虫豸如雨点般落下。

然而在尸横遍地中,却没有看到那头妖狐与被拖走的武僧身影。

“他来了!”

无暇顾及那些悲愤的小林寺僧人,李小白抬起剑指,郑侠的身影越来越近,达摩堂长老的“天龙镇邪”为他清开了前路。

婴孩啼哭声开始变得清晰可闻,循着声音,小林寺的僧人们也相继看到了那个浴血奔跑的人影。

“快跑!快跑!”

终于缓了一口气的武僧们连声大喊,他们看到郑侠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头体形堪比大水牛,獠牙如弯刀的巨型野猪,正刨着前蹄蠢蠢欲动。

或许是听到了山门前的叫喊声,巨型野猪撒开四蹄朝着单手怀抱婴儿的郑侠背后直冲而去。

后者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脚下纵跃的度越加快。

婴儿啼哭声越撕心裂肺,令人情不自禁将心揪起。

李小白伸直右臂,微微眯起左眼,剑指对准了正在起冲击的巨型野猪。

“去!”

另一位初识境长老扔出手中的降魔杵,这件佛门法器带着一团毫光划过抛物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迈动四蹄出奔雷般轰鸣的野猪,哪怕是一块大石头,也能够倾刻间砸得粉碎。

然而那头巨猪突然喷出一股黄烟,迎着降魔杵冲了上去,两者相触的一瞬间,黄烟在一声炸响中消散,而降魔杵砸下的度却为之一滞,数尺长的撩牙狠狠一挑,即将砸中猪头的降魔杵当场被轻而易举的挑飞了出去。

扔出降魔杵的初识境长老闷哼了一声,嘶哑着叫道:“是吐纳境的妖怪!”

那支降魔杵与他心神相连,连续遭到充满妖力的黄烟爆震与堪比法器的獠牙挑击后,无可避免的连带着受到了影响。

妖虎麾下的三只吐纳境妖族已经有两只针对山门相继开展了攻击,另一头鹿妖正在不远处,用自己的双角对笼罩整座松山的护山法阵不断进行冲撞。

许多妖族都会选择自己本体的一部分刻意用妖力炼化,使其威力暴增,因此每一次撞击,阻截它的流云便会消散许多。

妖虎炼化的便是自己左掌上的一枚虎爪,充满妖力后就会化作一柄耀眼夺目的炽热火焰刀,然而即使是这样,能够轻而易举斩开精铁甲胄的火焰刀依旧难以破开坚韧的碧绿蛇鳞。

从蛟鳞上获取的那一丝龙气使清瑶获益良多,使她甚至比同样是化形境巅峰的妖族更加强上一线。

虽然庞大却灵动不减的蛇躯再一次将人形妖虎抽飞,或许这一次真正伤到了它的根基,身上火星迸,再也难以维持住人形,重新变回了黑毛红纹的妖虎本体,这样一来,它的火焰长刀便再也无法使用,只能依靠自己的爪牙与青蛇决一死战。

风刃,毒雾,还有藏在暗处伺机待的黄蜂针成为了青蛇死死压制住妖虎的杀手锏,恐怕后者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肆虐所向披靡,却在一座看似寻常,却拥有许多血食的山下一脚踢到了铁板。

相隔数十步,李小白与郑侠的目光彼此一会,无需言语便领会了对方的心意。

“奢摩!”

蓄势待的第二道剑光呼啸而出,在半空中裂解为无数纵横交错的淡白色光网,当场兜头劈脸的将妖猪罩了个正着。

就在李小白暴喝第二道剑光之名的那一刹,郑侠抱着怀中婴儿往左飞快一闪,险而又险地避过了混沌青莲的死亡剑光。

“呜……”

妖气荡漾的兽瞳深处刚刚只来得及浮出现一丝惊骇莫名的惧意,凄厉的猪嘷戛然而止。

硕大的野猪本体保持着前冲姿势,却在落地的一刹那碎裂成无数血肉,一头连小林寺达摩堂长老都要为之头痛的吐纳境妖猪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当场丧命。

以“奢摩”杀猪颇有些浪费,效果还不及“曦和”,无奈后者正处于“冷却”或“充能”状态,一时半会儿无法挥作用。

“郑侠!你这是……”

李小白脸色微微白,连续两道剑光使他消耗颇大,此刻全靠着从小林寺敲诈来的丹药强撑着,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和药效挥,情况会越来越有所好转。

狼狈不堪的郑侠顺势冲过了武僧们组成的防线,来到李小白的身前,回望一眼兽鸣嘶吼不止的黑暗深处,依然心有余悸,他直摇着头,苦涩道:“一言难尽!为兄只是略尽人事罢了。”

妖灾来得突然,待他准备返回小林寺时已是不及,转眼间就被妖云笼罩了进去。

在逃回松山的途中,从一对躲避妖灾,却葬身于兽口中的夫妻身旁救下了一个婴孩,仗着艺高人胆大,以剑气开路,不断斩杀那些疯狂的野兽,终于在真气耗尽之前,赶到了小林寺的山门,并且再次在李小白的帮助下逃过一劫,若是再慢上一步,恐怕与怀中婴儿一同葬身于妖灾兽潮之中。

以往坚持的行侠仗义在可怕的妖灾面前,显得无比脆弱与可笑。

“人活着就好!”

李小白乐观的勉强笑了笑,伸手拨了拨郑侠怀中的婴孩。

或许是已经知道自己安全,这小东西不再哭嚎,反而瞪着泪汪汪的眼睛与小白同学一视,嘴角一咧,竟咯咯笑了起来,一哭一笑倒是转换的毫无痕迹。

李小白看到襁褓一角绣着一个“陈”字,想必这个小儿的父亲姓陈,可惜葬身于妖腹的,何止是陈姓之人,或许不止一县,人族伤亡惨重。

妖猪一死,震慑群兽,小林寺山门前的压力陡轻,除了依旧不知躲在哪里的狡猾妖狐,达摩堂长老与武僧们堪堪将妖灾兽潮抵挡了下来,即使偶尔有漏网之鱼,也逃不过平民百姓和捕快们的围攻。

轰隆!轰隆!轰隆!

环绕松山的护山法阵狠狠震了几下,漫天流云莫名停止了流转,渐渐消散开来。

“大阵破了!”

炼神境长老目瞪口呆地望着天空,众僧齐齐面无人色。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护山法阵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宣告溃散。

当日青蛇以蕴含龙气的黄蜂针强行破阵,小林寺的护山法阵直至今日都未能完全恢复过来,两只吐纳境妖怪强迫几只灵犀境小妖拼着连续自爆作为代价,终于再一次破阵,甚至比上次更加干脆利落。

“啊呜!”

充满山林之王的咆哮在松山脚下响起,妖虎舍下青蛇,往山上冲去,它需要血食,更多的血食。

鹿妖和狐妖带着剩下的灵犀境小妖同时冲向山顶的小林寺。

“杀掉那只妖虎!”

在这危急的时刻,李小白当即意识到再按部就班的抵御妖灾,恐怕就算杀了那几只妖怪,山上的人族恐怕也会死伤殆尽。

妖族若是不吃人,那还叫作妖么?

“我去!”

心系山上百姓安然的郑侠将怀中婴儿往李小白手中一塞,提着被兽血染红的长剑欲往山上冲去。

“等等!吃掉它们!”

李小白连忙掏出一枚大还丹与一枚小还丹向对方扔去,这两枚丹药在他这儿也就是当糖豆的份儿,可是对于郑侠来说,却如同雪中送炭。

“谢了!”

伸手捉住飞来的两枚丹药,郑侠丝毫没有任何迟疑的吞下。

当药力迅在腹内散出来时,几近枯竭的真气再次飞快涌现出来,在奇经八脉内如水银般流动,连受到震荡的五脏六腑都被一片令人想要呻吟出来的清凉之意包裹,他这才明白过来,李小白给自己的丹药是何等的珍贵。

一阵妖风卷来,李小白在原地消失不见,附近的僧人刚要大叫,却见一条粗长的青色身影卷着他往山上冲去,距离妖虎越来越近。

清瑶需要李小白,正如李小白需要她一样,妖女早已经习惯了与他一起并肩战斗。

李小白尽管依旧弱小,但是他的剑光却不容小觑。

在妖风包裹中,李小白感受不到迎面扑来,如刀子般的狂风,反而只感觉到身周的世界向后飞快退去。

“追上它,本公子要给它来上一!”

第三道剑光“邪澜”已经饥渴难耐,迫切需要一只化形境妖怪祭剑。

小林寺内,守山法阵被破的那一刹那,坐镇法阵灵池的慧能方丈身形一晃,他强自镇压住体内几近失控的灵气,大叫道:“为慧方师兄开关!小林寺浩劫至矣!”

小林寺唯一硕果仅存的凝胎境大能慧方长老因为寿元将至,不得不坐死关以求突破。

然而片刻之后,一个跌跌撞撞的僧人奔了回来,悲嚎道:“慧方长老已经坐化!”

从外部强行打开坐关禁室,小林寺的僧人只看到一具早已经风化的干尸法身,天意弄人,谁也不曾想到,小林寺最大的倚仗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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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邪气凛澜(首征月票)

凝胎境长老意外坐化对于小林寺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

天赋驭风的青蛇度极快,哪怕带着李小白,依然可以后先至,短短十数息,蛇躯纵身一跃,当落在地面上时,成功拦在了对方身前,随即一道风幕展开,绵延百余丈,使妖虎与它手下的众妖无法再趁虚而入。

在李小白与清瑶身后十余丈开外,恰好正是小林寺的寺门。

无法挤进寺内的平民百姓们吓得四散奔逃,青蛇顺势将化形境巅峰的气势完全释放出来,妖气升腾,在松山峰顶形成新的阴云。

蜂拥往山上而来的飞禽走兽开始迟疑起来,一方是妖虎的命令,一方是清瑶的威压,让它们难以取舍,一时间进退两难,在某种程度上暂时解救了山上的百姓。

“咯咯……”

李小白低下头一看,怀中的婴孩咯咯笑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一群妖怪的虎视眈眈。

唉,真是没心没肺,不知死活,快跟本公子有得一拼了。

他随即抬起头望向身旁的青蛇,说道:“清瑶,战决!”

只有解决掉这头妖虎,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慑服其他妖族,并将妖灾化于无形,这些除了清瑶,没有其他人能够办到。

“嘶!奴家明白!”

清瑶开始真正的认真起来,吐着鲜红的蛇信蜿蜒向对方缓缓逼近。

尽管双方妖力修为有高低,但是同为化形境,若是大意的话,被对方干掉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一轮轮风刃平空出现,而且数量越来越多,不是飞向天空,不时左右乱窜,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妖虎和它的手下笼罩了进去。

“青蛇,你我联手,可以尽情享用这些血食,人族狡诈,何必听他们的话!”

察觉到空气中对方散出来的妖气一浪高过一浪,终于开始感到害怕的妖虎试图说服清瑶与自己统一战线,而不是互相残杀。

“妖族难道又不狡诈吗?你我原本就互不两立,何必说那些废话!”

清瑶怎么可能轻易动摇,她猛然喷出一团毒烟,朝着众妖扑了过去。

“你欲杀我,不如一起死了吧!”

双目圆睁的妖虎吐出一口赤红色的火焰,身上再次火光大作,弥漫十余丈,毫不示弱的迎向翻滚的毒烟。

通体赤红的妖狐趁机陷入妖虎的火焰,正是狐假虎威,摇曳着狐尾,使炽烈的火焰更盛。

火光与毒烟互相交锋嗞嗞作声。

以妖虎为的众妖顶着乱飞的风刃向青蛇冲来,欲合众妖之力将她杀死。

化形境的风刃不是那么容易硬扛的,几只灵犀境小妖躲闪不及,直接被呼啸而至的风刃给当场乱刃分尸。

灵犀境与化形境的差距不足以里计,被风刃割得遍体鳞伤的妖虎还没扑到清瑶面前,它身后的灵犀境小妖悉数死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只妖鹿和一只妖狐。

隐匿于妖虎火焰当中的妖狐猛然窜出,狐尾一甩,放出一团粉红色烟雾罩向青蛇。

然而一阵狂风平空出现,将颜色诡异的粉红烟雾倒卷了回去。

一轮风刃恰好划过妖狐,硕大蓬松的狐尾当场掉了下来,痛得妖狐哩哩直叫唤,偷袭不成,反倒丢了自己的尾巴。

狐性狡,蛇性亦如此,隐忍本性更胜之。

妖狐若是不离开妖虎火焰倒也罢了,如此冒失的偷袭却正中清瑶的下怀。

妖虎趁机几个纵跃扑到青蛇面前,张开火焰缭绕的虎爪,就像套上了一只伸出数支锋刃的爪套,狠狠抓向蛇躯。

清瑶非但不躲不闪,反而迎向妖虎,蛇躯摇曳不定,正准备展开致命的绞杀之术时,妖虎却突然转身扑向站在不远处的李小白。

“公子小心!”

青瑶正欲放弃绞杀,追向妖虎,此时一团被火焰包裹的红影扑至,蛇躯绞杀顺势动。

我勒个去的!

看到妖虎扑向自己,猝不及防的小白同学条件反射般抬起剑指。

“邪澜!”

嘶!空气中骤然响起一声响亮的撕裂声,一道仿佛碎片一般的奇怪剑光从李小白的指尖迸出来,随即斜射了出去。

几乎与此同时,妖虎再次变向,扑向错愕中的清瑶,“邪澜”剑光直接一个三不沾从它身侧掠过,度却不及“曦和”那样迅雷不及掩耳。

体力终于耗尽的李小白当即委顿在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对准了妖虎,可是为什么“邪澜”却不走寻常路。

然而这个时候青蛇已经缠住了断尾后,动作变形的妖狐,蛇躯毫不犹豫的狠狠一收,就听到噼啪爆响,妖狐口中喷出一条血柱,里面还掺杂着许多内脏碎片,当场毙命。

蛇类的绞杀也有缺点,就是在绞杀过程中无法挪动位置,面对扑向自己的妖虎利爪只能释放出毒雾和风刃再加上自己的青鳞硬扛。

当李小白以为自己白白浪费了最后一道剑光时,却见“邪澜”斜飞出十余丈时,仿佛被什么东西折射了回来。

鹿妖的双角狠狠抵在了蛇躯上,蹦出无数火星,突然间一抹剑光闪过,两支分叉的大角齐根而落,余势未减的“邪澜”剑光直直射向反扑过来的妖虎。

看到这一幕的李小白瞪着眼睛,张大了嘴,这第三道剑光当真邪气的紧,竟然还能回来?

连续变向扑向,自以为得计的妖虎却没有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个人族的剑光无比诡异,竟然能够倒转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它想躲闪已然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诡异的剑光不偏不倚的没入自己脖颈,眼前的世界迅灰暗了下去。

骨碌碌一颗硕大的虎头滚落在地,圆睁的兽瞳依然残留着不可置信和恐惧的眼神。

穿透妖虎脖颈的“邪澜”剑光飞出十余丈后,这才平空消失,没有再次折射倒转,饶是如此,依然吓得清瑶小心肝直颤。

她不止一次见识过公子的凌厉剑光,挨着便死,碰着便亡,若是误中副车,恐怕奴家也是照样吾命休矣,十条命都不够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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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魔头

失去头颅的妖虎顿时气势一散,轰然倒地,污血登时喷出数丈远,兀自呲牙咧嘴的虎头看上去可怖的紧。

想到李小白新弄出来的剑光邪门儿的紧,清瑶有些胆战心惊的往边上挪了挪身子。

仅存的妖鹿四蹄打颤,似乎被吓蒙圈儿了,根本没想过逃走,或许在它看来,想要从一只化形境妖族手上逃得性命,恐怕比登天还难,更何况引以为傲的鹿角几乎齐根而断,意味着一身妖力修为十成只剩下了七成,无论做什么都是任人宰割的份儿。

“还剩下一个!”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当那只吐纳境妖鹿不知所措的时候,趁机含上一颗大还丹的李小白将目光投了过来。

“妖孽,哪里走!”

嘶啦,空气中一道剑气暴射而至,在猝不及防间穿透了妖鹿的脖颈,一股血箭喷出,妖鹿摇晃了几下,终于不支,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它原本就中了些许蛇毒,此刻再也压制不住,完全暴了开来。

衣袂激荡,游侠儿郑侠的身影暴射而至,连续十几个剑势施展开来,剑吟声不绝于耳,好一式剑夜八方,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好吧!

这货方才还半死不活,现在却精神抖擞,绝逼是嗑了药,而且还嗑多了!

“妖怪呢?全死了!”

拔剑四顾心茫然,郑侠这才觉,战斗似乎已经结束,青蛇妖依旧妖气升腾,将化形境妖族的威压扩散开来,遮天蔽日的妖云渐渐散开,天色开始明亮起来,疯狂的飞禽走兽迅恢复神智,纷纷作鸟兽散。

绞成破布娃娃的断尾妖狐,没了脑袋的黑毛火纹妖虎,被剑气贯穿了脖子的妖鹿,驱动这场可怕妖灾兽潮的罪魁祸无一漏网,当场被就地正法。

“你来晚了!”

瘫坐在地的李小白再一次体会到了贼去楼空的虚弱无力,怀中的婴儿却哇一声哭嚎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尿骚味儿,这小娃子竟是尿了。

小白同学只好捏着鼻子解开襁褓,手忙脚乱的将婴孩身下的尿布扯去,远远丢开,嗯,还是个男娃,玄装法号以后就归你了。

成功甩锅的李小白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当作尿布重新丢了回去,小娃儿的哭声这才渐止,晃着粉段儿似的胳膊,将手指伸进嘴里,吧唧吧唧。

屎尿屁,哭笑,吃了睡,这便是小娃儿的全部。

小林寺自此多了一个名叫“玄装”的小和尚,度牒都是现成的,他或许不曾记得自己刚出生没多久,就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妖灾兽潮并且侥幸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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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天盖地的妖云飞快散去,金色的阳光再一次撒下,落在松山峰顶,庙宇辉煌的小林寺如往昔般佛光普照。

随着寺外可怕的鸟兽嘶鸣渐渐退去,所有人终于将绝望彻底放了下来,他们都知道妖灾解除了,漫山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妖灾终于结束了。

死死守在山门前的众僧与百姓们瘫了一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条血肉矮墙横列在山门前方,里面堆叠了不知多少飞禽走兽的尸体。

往日里精持勤修的佛门修行者一个个就像从血狱里爬出来的阿修罗,从头到脚沾染了鲜血,心中却是百感交集,不知道该深深忏悔自己大开杀戒而沾染上的满手血腥,还是庆幸救下了多少无辜性命,能够替代多少级浮屠。

“下火锅!下火锅!”

化作人形的妖女欢快的扑向精疲力竭的小白同学,赖在他的身上不断扭动身子。

自打决定放弃吃人,妖族的肉便成为了她最喜欢的主食,人族花样百出的厨艺让这妖女为之深深痴迷。

“好好好,火锅,火锅!”

李小白一边翻着白眼,一边直求饶,这妖女似乎比混沌青莲更能榨干他。

不过在小林寺的大雄宝殿外面加起火锅,想必是极好的。

妖灾结束,善后工作总是充满了繁琐与混乱。

即使是佛门清静之地,也无法阻止劫后余生的百姓们自组织的狂欢。

漫山遍野的野兽尸体被收集起来洗剥干净,一口口大锅架起,无论是炖煮,还是烧烤,总是能够将这些食材予以最好的处置,更何况食其肉,剃其骨,寝其皮,才能泄不少人失去亲人的悲伤。

众僧无可奈何的看着寺里寺外满山腥膻,空气中荤腥味儿弥漫,如此多的人聚集松山,粮食早已经入不敷出,若是不给吃肉,总不能让百姓们饿肚子!

当然也少不了大雄宝殿门外的火锅宴,大锅煮起了高汤,往里头撇下新鲜的肉菜,酱醋混着蒜泥韭菜花,姑且算作是火锅吧!

起妖灾兽潮的诸妖大部分血肉都进了青蛇的肚子,煎炒烹炸吃了个过瘾。

不过余下的爪牙筋骨皮毛若干都成为了一人一妖的专属战利品,虽然有一部分被李小白的剑光斩得支离破碎,但还是有相当数量依旧保存完好。

单单是一张几近完好的吐纳境妖狼皮,便是有价无市的珍品。

狂欢并未持续太久,当有胆大之人探明山下数十里范围内的所有飞禽走兽都已经彻底散去后,为了生计,许多百姓便迫不及待的携家带口返回了家园。

曾经一时人满为患的松山与小林寺终于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静,尽管山上还有许多狼藉需要清理,不过随着时间推移,终究会一点点恢复如初,就像什么都不曾生过一样。

-

清晨的阳光从东方投来第一缕晨曦,小林寺的黄墙黑瓦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紧闭的寺门吱呀作声,缓缓向内打开一条门缝。

李小白与清瑶一人一妖各自提着一只包袱站在小林寺的寺门前,和尚们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不再非法拘禁他俩。

至于魔头什么的称呼就像不曾出现过一般,有见过像这般救万民于妖口的魔头么?

如果这样都算是魔头,满寺上下的僧人又算是什么?

像这种自打脸的事情,凡是稍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去做。

谁能想到一场妖灾,便让龙女狄霜一次斩妖除魔的义举成为白费力气,若大的功德,即使是她自己也无法视若无睹,违心食言而肥。

“公子,这就走了么?他们还欠奴家一道龙气!”

清瑶有些舍不得离开,因为好处还没有拿完。

李小白敲的竹杠里面,有一道龙气正是为她要的,真正龙族的龙气可不是蕴含在蛟鳞内那一丝驳杂气息所能够相比,两者差距犹如金锭与金矿石的区别。

“哈哈哈,让他们欠着,留个念想,迟早要还的,说不定还有利息,你要是想待在这儿,说不定哪天又给关到镇妖塔里去了。”

李小白打了个哈哈,借着清瑶的性子有闯祸可能糊弄了过去,事实上他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正在酵酝酿,若是再待下去,一旦爆出来,这些秃驴脸上会十分难看,届时不止是清瑶会被关进那座别名镇妖塔的九幡浮屠塔,恐怕连他自己也会被关进去。

清瑶不疑有他,欣然笑着说道:“好吧!公子要记得,不要忘了!”

“给他们留点儿记号,省得他们忘了!”

李小白打量了一眼寺门前,看中一株参天大数,那是一棵高大的云杉,至少需要三人才能合抱过来。

抬起剑指,清喝一声:“邪澜!”

听到一声“邪澜”,清瑶条件反射般往李小白身旁直躲,那道邪门的剑光天晓得会不会戳到她身上。

嘶!响亮的啸叫声在李小白指尖迸,一道,准确的说,一块外形奇特的剑光呼啸而出,在即将触及云杉树干时,忽然倒射而回。

“公子小心!”

清瑶眼疾手快,拖着李小白直往后躲。

剑光极快,倏忽间从一人一妖的三步开外掠过,噗嗤一声没入了小林寺大门上的牌匾内。

剑光练习熟练度失败……

刚想惊叹一下第三道剑光依旧如此不可捉摸,李小白的感慨却戛然而止。

“呃……”

小林寺的“小”字下面莫名多了一撇。

少林寺?

“咦!看上去好奇怪?”

清瑶歪着头,顺着李小白的目光,好奇的打量起那块牌匾,却不防李小白牵住她的手,就像干了什么坏事急着逃走一样,直奔通往山脚的石径。

“走走!”

擅自给人家改名,这仇结大了,不走等着挨打么?

一人一妖前脚刚走,慧能方丈带着几位长老追了出来,看着人迹渺渺的石阶山径,颂了一声佛号道:“唉!老纳欲多留李施主几日,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走了!”

似乎对李小白带着化形境青蛇妖悄然离去感到几分遗憾。

“方丈!方丈!”

一个灰衣僧人满头大汗的从寺里冲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急道:“法钟,法钟不见了!”

“啊?”

慧能方丈等人齐齐一惊。

重达九千九百九十九斤,刻满符咒经文的巨钟虽然悬挂在钟阁,任何人都可以接近,然而却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挪动的。

“谁?谁干的?”

戒律院座当即暴跳如雷,法钟虽然算不上什么罕见的宝贝,却也是小林寺的脸面之一,怎能说盗走就被盗走呢?究竟是谁那么大力气?

“方丈,座,也许,也许是李施主干的,最近寺里现了一些杂书,好像是李施主编撰的。”

那名僧人又从怀里摸出了几本书来,恭恭敬敬奉上,书册封面上赫然写着《青蛇传》、《西游记》、《玉蒲团》……

小白公子·著!

尽管这一期越狱提前落幕,但是小白同学的荼毒依然没有结束,郑侠在山下的县城里刻印了一些闲书,随着躲避妖灾的百姓们带上山来,总有几个马虎鬼在走的时候将其遗落。

就在不久前,李小白的担心果然应验了。

小林寺众僧终于现自己竟然被黑的不轻。

“这,这……”

慧能方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小林寺的寺门牌匾上。

少林寺?

“魔头!老纳与你誓不罢休!”

山脚忽然传来一声洪亮的钟鸣。

d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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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所谓侠义

车厢微微摇晃,端正拄剑跪坐的郑侠表情复杂的望着懒懒靠在窗边,捧着一卷《洗髓经》抄本怡然自得细细品读的李小白,青蛇妖没有化作人形,依旧藏在他腰间的钱袋里。

敲诈!偷窃!

这等恶行应当被他这样的行侠仗义之辈惩治才对。

可是此刻他却偏偏与对方同坐于车厢内,彼此相安无事,甚至连这辆乘车都是自己帮着张罗的。

自己算是同谋么?

一时间,郑侠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对侠义之道的坚持莫名开始动摇起来,难道应该将对方绳之以法,可是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越想越纠结,越想越矛盾,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李公子!”

“怎么了?郑兄!”

李小白放下从小林寺藏经阁顺来的武道秘藉,疑惑的望过来。

他与其说在看书,倒不如说在体验自己身体自行响应书页上一张张行功图的奇妙反应,不时有一处跳动了一下,生出一丝暖暖的热流,随即流向下一处,又是一跳,最终连成串,与《洗髓经》上的修炼方式一般无二。

至于文字注释和口诀什么的,反倒是一个字都没看。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又得明师指点,好不容易拥有锻体境真气修为,算得上是天骄之资的郑侠绝不会相信,仅凭着一册《洗髓经》,李小白就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武道修行的聚气境,奇经八脉内犹如小溪般不断有真气流动。

术道难窥门径,反倒是误打误撞的闯入了武道之门,或许是天赋异禀,或许是吃了那么多大小还丹,药力积聚,恰逢其会的水到渠成。

“在李公子心中,侠义是什么?”

按捺不住心中三观动摇的郑侠想弄明白这位平日里一向言行举止没心没肺的年轻子心中到底有没有是非正邪之分。

“侠义?”

李小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和自己探讨这个话题,郑侠真的是游侠儿?该不会受了那些秃驴的影响吧?

郑侠进一步解释道:“没错,我辈游侠儿行走四方,依靠锄强扶弱,扶危济困,行侠义之道以求无愧于心,不知在公子眼中,侠义又作何解释?”

“哦!”李小白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当即说道:“侠义是责任!”

“责任?”

郑侠同样没有料到李小白的心中,侠义一词的解释会是这样,多多少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侠义分为广义的侠义,还有狭义的侠义,责任对等于能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除暴安良,为兄弟两肋插刀是狭义的侠义,广义的侠义是对社会的责任,不分大小,扶起摔倒的老人是侠义,乐善好施是侠义,为了民族大义而战斗而牺牲是侠义,给贫穷的人一个以工换酬的机会是侠义,为官造福一方同样也是侠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李小白很显而易见的将郑侠带到了沟里,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归根到底是拳头大的说了算,是非黑白最终由胜利者来书写。

“侠义”的侠义?游侠儿有些头晕。

看到对方越困惑的表情,李小白只得继续解释道:“广义是指广泛,大范围,狭义是指小范围,有局限性的,一个是大,一个是小,显而易见!”说完耸了耸肩膀,意指不言而喻。

郑侠恍然大悟,他随即说道:“你和清瑶姑娘偷了小林寺的大钟也算是侠义吗?”

他还是过不了那道坎儿。

“哈哈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人无完人,你不能因为一道白墙上有一块黑斑就说整面墙是黑的,尽管那块黑色的也一样是墙体,任何事物都有多面性,现在是错的,将来未必就是错,对某些人而言是有害的,但是对其他人而言或许却是有益的,瑕不掩瑜,你应该学会试着接受。”

李小白敲着车厢内的桌面,他猜到对方因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而钻了牛角尖。

顺走小林寺的大钟固然是一时心生贪念,何尝不也是给这些秃驴一个教训,这些大和尚也是难辨是非,以后多半会学着聪明些。

“我自小就想成为一位大侠,请公子教我!”

郑侠并不是一个笨人,沉吟了片刻便很快理顺了侠义的广义与狭义,正如李小白自己所言,瑕不掩瑜,尽管行事荒唐,令人捉摸不透,可是总体而言,这位年轻公子并不能算是坏人。

想到这里,心中的一时郁结莫名散了开来,或许非黑即白,非错即对,这般执拗本身就不应该有。

“做好每一件事,力求无愧于心,你就是大侠!”

李小白俨然一位心灵导师,谆谆而言。

在平常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教训妖女的,要多读书,少看小说……

“受教了!”

对方话不多,却每每点在了关键,有如一针见血,若有所悟的郑侠心情立刻好了许多。

“呵呵,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李小白客气地说道,他重新端起手中的《洗髓经》,当目光放在那些身上画满线条的小人运功图上时,身体里面某些地方又开始跳动起来,很奇怪的体验,却又让人非常着迷。

车厢忽然一震,缓缓减,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公子!外面有强盗!”

虎力的声音从车夫位置传来。

“虎力,宰了他们!”

李小白头也不抬,依旧看着自己的书。

“……”

郑侠哑然,不是说好的事物的多面性呢?为何不问究一下那些强盗到底是原本就是歹人,还是为生活所迫。

或许察觉到郑侠又一次开始纠结,李小白传过来一句话:“你应该尝试着接受世间的不公,不然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生活就像如果无法反抗,最好试着享受,小白同学才是真正的知行合一。

车厢外,惨叫声此起彼伏。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

李小白又一次回到了乐州城。

“义善祥,敢吞没大爷的财货,你们是不想混了!”

轰隆!

暴乱的风刃将义善祥乐州分舵的大门撕得粉碎,狂暴的气流将守门的商号护卫们掀得满地乱滚。

“何人敢在我义善祥门前放肆!呃!妖,妖怪啊!”

有人气势汹汹的冲出来,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敢挑衅大武朝北境数一数二的大商号,可是一看到那条人立而起的巨大青蛇,立刻吓得魂儿都飞了,怪叫一声,撒开脚丫子就往回跑。

“姓吴的,吴昌,快把本公子的财货归还,不然本公子就拆了你这义善祥商号!”

李小白一手三尺青锋,一手折扇,明明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派头,却摆出一副无赖泼汉上门滋事挑衅的架势。

“你,你是何人,竟敢到本商号生事?”

被点了姓名,吴昌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若是因为他而被强拆了义善祥乐州分舵,恐怕东家也不会放过他。

“是你侵吞了本公子的财货吗?”

李小白上下打量着对方,庚字商队的伙计和护卫告诉他,就是这厮颠倒黑白,污蔑春管事夹带私货。

“什么财货,我义善祥怎会侵吞他人财货,你勿要血口喷人!”

吴昌依然没有反应过来,认定李小白是来找碴的。

“哼!庚字商队替我保管财货,就被你这厮侵吞了!这是货单!人证物证俱在,还怕你抵赖?若是冥顽不误,那就到刺史老爷那里去分辩吧!”

李小白抛出一叠白纸,平空出现一股气流,将那叠纸狠狠拍在吴监事的脸上。

连忙将拍得自己脸生疼的纸张拿下,扫了一眼,吴昌脸上当场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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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做茧

俗话说,腊月的债,还得快!

吴昌利用自己的监事权力将庚字商队的春管事和护卫队长关了起来,却没想到那些“夹带私货”的货主寻上门来,还砸了乐州分舵的大门。

从义善祥开张以来,这样的事情还从未生过,这一次算是开了先例。

货单上的财货,银钱多少,货物多少,正是除了庚字商队自己的货单以外,多出来那几辆大车上的货物。

“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明明是我义善祥的货物!”

吴昌兀自死鸭子嘴硬,打算抵死不认,手上一用力,将这份货单撕得粉碎。

对方虽说穿着书生的襦衫,长的白白净净,却是个光脑袋,看上去不伦不类,反倒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匪类。

“哼!就知道你会赖!方才不过是抄件,我这里还有很多!别给我装傻,商会进出货一进一出都有据可察,来龙去脉十分清楚,我就不会你能做得滴水不漏!”

李小白又掏出一份一模一样的货单,再次拍在了吴昌的脸上。

由于妖女暗中使坏的缘故,明明是软绵绵的白纸,险些将对方的脸都给拍肿了。

“那就去报官吧!哼,讲起报官,我义善祥还怕过谁来?”

料想到对方必有所准备,吴昌心下一横,打算死扛到底。

“那好啊!”

李小白又掏出一叠厚厚的纸,往天空中一丢,平空吹来一阵大风,将那叠纸吹散开来,落向四面八方,街坊店铺行人,几乎每一个人面前都落下一张传单,眨眼间几百张小传单便散了出去。

“咦?义祥善乐州分舵监事吴昌滥用私权,侵吞他人财货!”

“扣压商队管事和商队护卫欲行栽赃替罪。”

“义善祥遭细作监事抹黑,声誉大毁,其人狡诈,夺权乐州分舵。”

有识字之人的宣读下,街头巷尾嗡嗡作声,义善祥商在乐州城,在大武朝北境一向声誉良好,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大八卦,立刻就像风一样传播开来。

像这样的传单,自然也有一张落在了吴昌面前。

比坏人更坏,这便是李小白的侠义之道。

“你,你,卑鄙!”

吴昌满脸胀得通红,他没想到这位光头公子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直接一把传单散了出去,句句针对他吴昌。

见官又如何,官司打赢了又如何?义善祥会放过作为掀起这场风波当事人之一的他吗?

“见官?呵呵,走起!”

李小白乐呵呵的拍了拍走,就听到一阵铁链声传来,几名公人迈着八字步走了过来。

庚字商队是义善祥乐州分舵的重要商队之一,尽管主事之人被吴昌关押,终究还是有几分能量,配合李小白设了这一场大局。

“可使不得,可使不得!”乐州分舵的大掌柜急匆匆赶来,打官司事小,无论输赢,义善祥商号上下视若性命的信誉和声望都将受损,那是用无数银钱都换不来的。

“这位公子,小老儿请公子行个方面,这件事是本商号不对,一应责任和损失,本商号全担了!”

池大掌柜当即一揖到底,将姿态放到低的不能再低。

“池大,你这是干什么?他分明是想要敲诈商号的无耻之徒。”

吴昌没想到池掌柜一个横炮,让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底气立刻泄了个干净,不应该是抱起团来一致对外么?

“人家人证物证俱全,你能拿得出那些财货的来龙去脉吗?说春管事夹带私货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边人证物证都拿不出来,打官司损得是我义善祥的声誉,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池大掌柜人老成精,在吴昌扣下春管事所谓“夹带私货”的事情后,就察觉到其中有蹊跷,虽然想要替春管事和护卫头领分辩,却始终插不上手,这一次有人上门作,对于他来说同样是一个机会。

恐怕连吴昌都不曾想到,这个看似老糊涂的老掌柜竟能如此隐忍,不动一已,一动便与外人将他逼到了风尖浪口上。

原本胀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吴昌难以置信的指着池大掌柜,浑身颤栗,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确实没有人证物证,这一点根本无话可说,偏偏却被分舵大掌柜捅了出来,坐实了这一劣势。

附近围观的百姓更是一片哗然,他们没想到义善祥商号侵吞他人财货竟然是真的,始作俑者正是这个吴昌。

“来人啊,吴监事身体不适,快把他请下去好生休息,这里的事情由我来处理!”

池大此刻表现正如一位一言九鼎的分舵大掌柜,完全不似吴监事到来后便开始谨小慎微,又而有些老聩昏庸的老掌柜。

示敌以弱,伺机作,池大掌柜就像一位精明的猎人,终于找到机会扳倒这位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新任监事。

监事权力虽大,能够影响商会内的人事任免,双方若是能够和平共处倒也罢了,像这般彼此不爽利,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将其拿下,池大掌柜终于等到了李小白,吴昌反倒是像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坐茧自缚,原以为拿了别人的把柄,好做些有存在感的事情,最后却成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几位膀大腰圆的商会护卫将吴昌架了下去,这货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落入了大掌柜与外人联手唱的一出好戏。

“池大,你好卑鄙!我吴昌不会放过你的。”

乐州分舵大门口,围观者们就像看了一场精彩的好戏,连声鼓掌,不断大声叫好。

池大掌柜主持公道,更是赢得了许多人的尊敬,义善祥商号果然是义字当头,是非黑白总有分清的一天。

“呵呵!个嫩娃子,不晓得天高地厚!”

池大掌柜眼中带着精明之色挪揄了一句被带走的吴监事,再次向李小白作揖道:“这位公子,让你见笑了!”

“在下姓李小白,见过大掌柜!”

从庚字商队的人那里,李小白对义善祥乐州分舵有所了解,也知道这位精明的老掌柜与春管事的关系。

“春博的事情,老朽因为职责所在,还请李公子见谅。”

池大掌柜先致了一声歉。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事实上,池大掌柜在乐州分舵一直保持着中立的地位,只有这样才能把将一碗水端平,将方方面面都照顾到,让所有人都服气,因此即使春管事被吴监事关押,他也没有主动出面替春管事开脱,直到抓住眼下这个机会为其翻盘,丝毫没有并没有偏颇之处。

待被关了大半个月,形容憔悴的春管事被放出来,得知游侠儿郑侠与虎力为自己的清白奔波,将李小白寻了回来为自己作证,甫一得自由,便向几人纳头便拜。

“在下今日能得清白,多谢诸位相助!”

“春管事请起,这是应该的!”

郑侠也十分高兴,连忙将对方扶起,自己又做了一桩侠义之举,没有让好人被冤枉。

“此事因在下的财货而起,就由在下补偿春管事一二,就当作,嗯,当作精神损失费好了。”

李小白摸了摸自己的大秃瓢,要不是他,春管事也不会被那个狗屁监事找碴连累。

不得不说,小林寺的和尚们手艺不赖,竟没有一处剃破皮的地方,光溜溜的极为干净,手感依旧甚好。

“不必不必!那些财货物能够归原主,在下也心满意足了!”

春管事将脑袋摇得跟拨郎鼓一般,话说回来,他也有一些内疚,如果不是义善祥乐州分舵内部出了小人,也不如生出这些事端来。

“嗯,也罢!耽搁了这些日子,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忘了,致笃大师呢?还等着他做法事呢!”

李小白忽然左右环顾,若不是被多管闲事的龙女捉走,不仅仅是春管事已经蒙冤得雪,庚字商队还有几件法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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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学剑

当一连串意外风波相继平息,李小白等人这才现致笃大师竟然不见了踪影,似乎与郑侠带着虎力前往小林寺的那一天同时平空消失在义字会馆内。

虽然无法得知缘由,所有人都猜测致笃大师或许因为什么急事而中途离开也说不定。

正当春管事到处张罗着找道士或法师准备法事的时候,一身风尘仆仆的致笃大师却出现在他们眼前。

“南无阿弥陀佛!贫僧耽误了!”

“大师这是去哪儿了?”

李小白眨了眨眼,对方的身形似乎又削瘦了一圈,僧袍有些破烂,连脚下的僧鞋都变成了一双破烂的草鞋,隐约可见一些干涸的血渍。

看来大师在这些日子里也没少吃苦头。

在李小白心目中,致笃大师与小林寺的那些大和尚是不同的,前者是真正虔诚精修的佛门大德,后者却是守着一亩三分地,呆板迟钝的守山奴。

“公子福缘深厚,却是贫僧始料不及!”

致笃大师望着李小白一阵苦笑,人算不如天算。

与郑侠、虎力一样,他准备以自己的方式将李小白从龙女手上解救出来,却不曾想,刚有些眉目,对方却便凭着一己之力轻而易举的脱身而出,反倒是困住他和青蛇的小林寺被折腾的灰头土脸,甚至连招牌都被改了,小林寺变成了少林寺,一时间成为了笑谈,恐怕几百年都别想洗脱掉这件大糗事。

听完致笃大师一番解释,李小白不禁动容。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对方竟然说服了大武朝北境的白马寺和雷音寺等佛门古刹为李小白与清瑶做保,只是这份保书还没送到小林寺,李小白与妖女就已经逃之夭夭。

“阿弥陀佛,大师辛苦了!”

李小白第一次双手合什,向对方恭恭敬敬的躬身行了一礼。

南无为梵语音,意为皈依,他不信佛,自然没有皈依之说,却是因为对方的坚持而感到敬佩,才念了一声佛名。

“当初施主一席话,犹如惊醒梦中人,贫僧得益匪浅,一饮一啄亦是因果,施主毋须多礼!”

致笃大师同样双手合什回礼。

这才是真正的得道高僧!

“小林寺同道处置有失偏颇,贫僧愿以此聊作补偿,请施主勿怪!”

或许是因为过意不去没能真正帮上忙,致笃大师拿出了一册经书递向李小白。

“摩诃钵兰经?”

李小白看得清楚,封面上写得正是《摩诃钵兰经》五个字,而且还是下册,他诧异的望向致笃大师,说道:“您怎么会有?”

因为确实需要,他没有多谦让,当即接受了这份珍贵的礼物。

致笃微笑着说道:“南无阿弥陀佛,施主与我佛有缘!”

大师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说,然而这一次,李小白却是真的信了,他笑着说道:“小林寺的秃驴们多半会说我与魔有缘!”

“哈哈哈,小林寺的是秃驴,贫僧是秃驴,施主也是秃驴!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致笃大师打起机锋来,也是有趣的紧。

“没错,没错!我也着相了!”

李小白笑声更大,佛曰众生皆平等,所以众生皆秃驴。

致笃大师与李小白的对话同样惹笑了其他人。

领到迟来的银钱厚恤,由佛门大德主持法事度,失去亲人的那几户人家又哭又笑,哭的是天人永隔,笑的是竟有高僧度,哪怕是豪门大户也未必有此优待,当真是无撼了。

如此一来,春博管事在庚字商队的地位越无人可动摇,甚至在义善祥乐州分舵内也是人心所向,声望仅次于池大掌柜,有这样的管事领头,下面的人还有什么后顾之忧,还敢不效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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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乐州的事情一了,李小白还要前往帝都天京,五里长亭外,春管事带着庚字商队众人与他依依惜别。

游侠儿郑侠又将踏上游历四方,继续行侠仗义的旅途,致笃大师亦是同样继续自己的苦行修持。

虎力在一旁牵着马,李小白向正准备抱拳告辞离去的游侠儿说道:“郑兄,有件事情小弟想拜托于你。”

郑侠当即说道:“贤弟请讲!为兄一定竭尽全力。”

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几声,李小白再次说道:“小弟想请郑兄指点剑术!”

总是依靠三板斧的混沌青莲剑光,哪怕有妖女清瑶在身旁,他依然还是觉得少了些出门闯荡的自保手段。

若是哪天清瑶被牵制住,几道剑光又耗尽,恐怕他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

“学剑?”

郑侠怔了一怔,不解地说道:“贤弟已是术士,连化形境妖族都杀得,何必学为兄的剑术?”

在他看来,两人若是放对,自己妥妥被秒杀的份儿。

对方的手段明明比自己还厉害,更何况还有一只化形境妖奴,哪里还需要放下身段儿学什么剑术,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李小白搓了搓手说道:“郑兄应该也知道,小弟其实就只有那两下子,所以,嘿嘿,当然也不会让郑兄白忙,小弟自然有丰厚的酬仪奉上。”

他看中了对方的凌厉剑气,尽管威力不及自己的剑光,但是作为一种傍身的杀手锏却再合适不过。

“为兄练的是沧浪剑,贤弟若是不嫌弃的话,为兄愿意倾囊相授,酬仪还是算了!”

郑侠摇了摇头,教授剑术没有问题,谈钱就伤感情了。

“出门在外,无论是否行侠仗义,衣食住行都需要银钱,银钱虽然不是万能,但是没有银钱却是万万不能,更何况郑兄不要,也有需要的人,小弟若是白送,恐怕郑兄又不会收。”

李小白学剑也算是各取所需。

“呃!好,好吧!”

郑侠沉吟了片刻,只好苦笑着应了下来。

对方说的并没有错,行侠仗义是需要花钱的,无论是自己,还是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在很多时候都需要用钱来解决问题。

君子有通财之谊,李小白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变相帮助他,侠义之道果然博大精深,自己以往确实有些狭隘了。

李小白心中暗笑,武道锻体境的游侠儿成功诱拐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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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百兵之,又为君子之器,心正则剑正,心邪则剑邪,剑随心意,至诚至粹而生剑意,意之所至则气生,剑气如芒,无坚不催,不过想要催剑气,必须先有锻体境高阶的真气修为,先得拥有真气!”

看到李小白一脸茫然的好奇模样,郑侠便知道自己第一次讲解武道剑术算是鸡同鸭讲。

术道与武道之隔有如天堑,术道天骄未必能够在武道上拥有同样成就,反之亦然,术道与武道将修行者们划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群体,并且因此天然对立,直到二十五年前那场大战终于将全部矛盾引爆。

为了能够让一个武道菜鸟尽快成长起来,郑侠只好从最基础的部分开始讲起,继续说道:“术道修行凝练灵气,武道修行凝练真气,与术道的引灵境、初识境、炼神境和凝胎境相对应,武道也有聚气境、锻体境、洗髓境和蜕凡境,一旦晋入蜕凡境,便有机会聚气为罡,剑气就会变成剑罡,威力暴增,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将一身真气化为罡气,所以我们需要一套高明的真气修练功诀,而我修行的正是沧浪诀。”

“真气功诀?好像我也有几本,这些都可以么?”

李小白像是想起了什么,摸出十几本册子,递给郑侠看。

虽然都是手抄本,但是封面上却一一写着《洗髓经》、《波若功》、《金刚锻体诀》、《空明劲》、《纯阳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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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天上掉下个聚气境

郑侠嘴角直抽搐,贤弟你该不会打劫了小林寺的藏经阁吧?其中有不少真气功诀丝毫不下于他所修炼的沧浪诀,身怀重宝而不知,偏偏又找他学剑,这又是何苦呢?

小林寺当然不会将自己与李小白“交易”的内容公诸于众,毕竟被敲竹杠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游侠儿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席卷藏经阁的武术两道抄本,可不正是打劫么?

虽然龙气还没到手,被圈禁多日的小白同学和妖女却足足的捞回了本钱,甚至还有添头(法钟)!

“可,可以!你选择一本最适合自己的就行,切忌贪多嚼不烂!”

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郑侠这才终于言回正传。

“郑兄能否帮小弟挑一本?”

李小白左看看,右看看,貌似哪一本都很牛逼的说,反而让他无从选择。

“随便哪一本吧!剑术需要真气推动,才能够挥出真正的威力,正所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昔日初入武道,欲求一秘笈而不可得,眼前这位倒好,多到不知该怎么选,郑侠也是羡慕加无语。

眼前随便哪一本武道真气功诀,若是能够勤修苦练,便足以在江湖上傲视群雄,小林寺术道底蕴虽然不及那些术道大宗,但是武道底蕴相当深厚,难怪说天下武道出小林。

“那就统统修炼一遍!”

李小白咧开一口白牙,他是真的武道小白,游侠儿顿觉好生心塞,自己方才算是白说了。

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郑侠再次说道:“真气是武道的根基,没有修炼出真气便不算是真正踏入武道,为兄先让贤弟体验一下什么是真气!”

还没有哪位武道师傅一上手就用真气给弟子开蒙的,游侠儿对李小白算是真正的毫无保留。

“好好!”

李小白用力点了点头,心中立刻有几分小期待。

“把右手伸出来,放松,不要抗拒!集中注意力去体会!”

郑侠抬起手,凝聚出一缕淡淡的温和真气。

因为修炼的是沧浪诀的缘故,真气天然自带有一丝异样波动,犹如波涛海浪,一阵阵无休无止的震荡。

剑随心,气亦随心,如果游侠儿心有歹意,那么这缕真气便会毫不客气的闯入李小白的奇经八脉肆意破坏,将他置于死地,然而毫无恶念的话,细如丝的真气便只会心平气和的到此一游,只是让对方体验一下真气的存在感和游走于经脉内的奇异感觉,对奇经八脉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李小白依言伸出不沾阳春水的手,任由郑侠凝聚了真气的手指压在自己的脉门上。

“嘶!”

指尖刚触及,仿佛是摸到了烧红的钢铁,郑侠轻呼一声,急急将手抽了回来,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指尖。

“怎么了?”

李小白讶然看着郑侠不同寻常的奇怪反应,自己的手上明明没有针,他怎么像被针扎了一样呢?

“哦,没,没什么,也许是错觉!”

郑侠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了李小白一眼,错觉,一定是错觉,他犹豫着再次点了下去。

然而在下一秒,他的脸色再次变了。

这一次,郑侠没有松手,依然坚定的按在李小白右手腕的脉门上。

脉门深处莫名出现的那一丝微弱反弹和抗拒并不是什么错觉,而是若有若无的真气并且对外来真气的天然自我保护性反应,宣示这里是属于它的地盘。

存在于李小白体内的真气虽然很微弱,却给人以一种中正平和的感觉,有如谦谦君子之风。

郑侠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手,无比肯定地说道:“聚气境!”

当凝练出第一道真气,便意味着成功踏入武道的聚气境,成为一位真正的武者。

“什么?”

小白同学无辜的眨着眼睛。

“贤弟竟然已经凝炼出真气,真是出乎为兄意料!”

郑侠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李小白已经有了武道的底子。

这样一来,似乎并不需要从头开始,很快就能进入传授剑术的阶段,倒也能节省不少力气和时间。

“真气?我没有真气啊!”

李小白越茫然不解。

郑侠微微一滞,摇着头苦笑道:“贤弟莫要哄为兄,你已踏入武道,拥有聚气境修为!”

李小白的嘴巴越张越大,随即直摇着头道:“怎么可能!我根本没有修炼过武道!”

若是拥有武道修为,当日老刀把子带着千余马匪洗劫西延镇,李家遭逢大劫,混沌青莲未开,怎么可能无可奈何的被重重保护起来当一个观众,否则抄家伙一起干他娘的岂不是很带感?!

“当真没修炼过武道?”

这回轮到郑侠瞠目结舌,这家伙居然连自己是不是聚气境都不知道,潜伏在脉门内的那道真气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凝炼出第一道真气,武道同样需要天资。

“当真!”

李小白点头如小鸡啄米,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一把“糖豆”,说道:“是不是这些吃多了,会有真气出现。”

奇异的药香立刻在车厢内弥漫开来。

一枚大丸子,十多枚小丸子,这些大小“糖豆”让郑侠立刻感到牙疼。

天下闻名的小林寺大小还丹,就像一堆糖豆一样堆在李小白的手中,旁觅一颗而不可得,他倒好,随随便便就掏出一把。

“把”这个单位真是用的让人郁闷。

若非这些丹药效力仅限于武道修行,否则也不会沦落为李小白的磨牙零嘴儿,哪天上火了来上一颗,效果立竿见影。

“不会!”

郑侠却摇了摇头,对方果然是武道门外汉。

尽管大小还丹确实可以提升真气修为,但那只是对于已经踏入武道之人而言,它们并不会使人平空生出真气,最多因为药力积聚,让人身强力壮,百病不生罢了,想要凝炼出真气,终究还是需要真气功诀,否则便是坐拥宝山却无法将其价值挥出来。

李小白依旧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自己的聚气境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或许是前几日看《洗髓经》等书的行功图时,身体自行应感而生。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这个猜测,即便说出来,郑侠也未必肯信。

武道若是这么容易修炼,哪里还会有二十五年前那场武术两道大战,当时被生生灭掉的恐怕是术道而不是武道,天下间将是武道昌隆,而不是术道大兴。

确认了李小白尽管空有一身聚气境初阶的修为,却依旧是白纸一般的武道菜鸟,郑侠只好耐心的重新给他补课。

奇经八脉、经络位、上中下丹田、天人感应、搬运周天……李小白眼前就像缓缓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别看他抬手就能放出置化形境妖族于死地的剑光,貌似是一种强横无匹的法术,然而终究不是正经的术士,除了《摩诃钵兰经》奥义在不经意间会聚拢一些灵气,但是术道大门自始至终都没有向他正式开启过。

虽然是一个茫然无知的武道菜鸟,李小白却是最好的学生,郑侠只需讲一遍,这位对武道常识就像海绵一样饥渴的学生立刻就能记住,甚至能够举一反三。

与武道密不可分的三百六十五个位,看似数量众多,强化记忆却是有办法,一个二货加十三点,加三八婆,加六二(杭州方言,意同sB),加二百五,反正没一堆好数字,诸多位名称分散其中,最终凑成一个三百十六五。

小白同学不愧是硕士出身,这也是绝了。

更何况《摩诃钵兰经》上册使他耳聪目明,记忆力提升了许多,应付这些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恰好棋逢对手,将遇良好,正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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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节-宴散

从关华道的乐州前往帝都天京所在的永安道,一路上哪怕驾车而行,郑侠对李小白的剑术指导依然从未停止过,甚至尤为严格。

侠义重然诺,五岳倒为轻。

游侠儿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倾囊相授,让李小白成为一位真正的武道剑术高手,否则徒然白费了这一身武道天赋,岂不令人遗憾。

平空拥有聚气境的武道修为,这样的事情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遇上的。

最让郑侠感到欣慰的是,在正式手把手指点剑术的阶段,李小白总是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记下他施展过的剑招,似有过目不忘之能,凭此练习剑术大有事倍功半之效。

哪怕一招一式间依旧无法催动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聚气境真气进行配合,但是似模似样的花架子却是分毫不差。

况且李小白也舍得下苦功,从早到晚剑不离身,不时拔剑练习,刺、挑、劈、抹、挽、撩、断、点……短短两三天的功夫,最基本的剑招练得纯熟无比。

在郑侠看来,从对武道一无所知的菜鸟到握剑出剑皆有模有样,李小白俨然已经有了一两年的火候,单单是这份武道天资与他自己相比,恐怕只强不弱。

虽然李小白没有弄清楚抑或说清楚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出现的聚气境是怎么来的,但是指点他武道修炼的郑侠终究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不过也仅此而已。

每当练习剑招的闲暇,李小白便会端起那几本真气功诀不知在琢磨什么,不见打坐搬运周天,也没有诵念功诀,只是当作寻常书册般静静翻阅,然而他的真气却在一天天壮大,每一天都有堪比他人竟月之功,仿佛看书时就如同在凝炼真气一般。

即便拿小林寺的大小还丹当糖豆吃,或许还有其他什么天材地宝,可是像他这般凝炼真气的进度却足以让人感到惊世骇俗。

嘤!

三尺青锋颤鸣绵延不绝于耳,李小白欣喜的缓缓挥动长剑,大叫了一声:“成了!”

奇异的颤鸣声虽然因为心神一松戛然而止,但是脸上的喜色却并未消失,多次努力,数百次失败,终于得到了回报

郑侠似乎已经习惯了李小白在剑术一道上的惊人进步,由衷恭贺道:“恭喜贤弟已经能够催动真气,并将其与剑锋相合,现在贤弟已是一名剑客!”

作为一位能够催剑气的锻体境高手,他当然十分清楚其中的艰难。

凝聚真气难,催动真气与剑锋相合更难,这一声持续不断的剑鸣意味着李小白已经能够得心应手的驾驭住自己的聚气境真气,并且完美匹配他手中这支三尺精钢长剑。

剑随心意,至诚至粹而生剑意,剑鸣便是剑意初生的象征。

因为这声剑鸣,这柄价值百贯的精钢长剑原本可以斩开七枚大武朝治世通宝铜钱而不伤刃,但是现在,却可以轻而易举的斩开十枚不止,剑刃依旧能够毫无伤,堪比千贯的宝剑。

“多谢郑兄悉心指点!”

随着对武道和剑术的不断深入了妥,聚气境已有小成的李小白十分清楚郑侠传授给自己的虽然不是天下最顶尖的剑术与功诀,却依然是一流的高明剑术。

换作寻常师傅授艺,不仅要磕头敬茶奉束脩入墙门,传授技艺未必肯尽心尽力,多半还会留一手,但是在郑侠这里却并非如此,一概惯例皆无,完全是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不仅没有留一手,还将自己的心得尽数交予。

“贤弟的真气本质中正平和,颇有君子之风,却又变化多端,让愚兄实在莫可奈何。”

想到李小白的武道真气修行,郑侠完全摸不着头脑。

时至今日,他也只能从剑招上指点对方,至于如何修炼真气,除了告之一些常识外,则完全插不上手,好在李小白已经找到了凝炼真气的方法,从聚气境初阶提升到了中阶。

“小弟已经有些心得,多谢郑兄关心!”

自家人知自家事,李小白终究还是贪多,但是并未生郑侠所担心的贪多嚼不烂。

每当将一本真气功诀烂熟于心,混沌青莲绽放的花瓣中,那片属于剑光“奢摩”的花瓣上便会自行烙印入这本真气功诀的所有内容,并且随着李小白的意愿,不断转换修炼,前一刻可以是《洗髓经》,后一刻就会变成《空明劲》。

郑侠所认为的变化多端,原因正是基于此,对于李小白本人而言,却没有任何坏处。

“贤弟天资过人,愚兄多有不及,不过武道一途从无捷径可走,有如激流勇进,不进则退,需得大智大勇大无畏才能走得更远,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贤弟以后还需多加勤练,不可懈怠!”

郑侠想起了自己的恩师,在决意仗剑行走江湖的临行前,老人家就是将这一句话送于他,而今天,他又将这句话送给李小白。

武道传承,吾道不孤矣!

“小弟一定谨记在心!”

李小白抖出一朵剑花,向郑侠行了一个剑客之礼。

“公子,郑大侠,前面就是天京!”

负责驾车的虎力的声音从车厢外传了进来。

帝都天京?

李小白一怔,迫不及待的推开车厢窗帘,将脑袋探了出去。

嘶!

在倒吸冷气中,他看到了一座宏伟的雄城。

黑色的城墙几乎与地平线齐平,左右望不到边际。

单单是马车行驶的官道,就已经开始变得车水马龙,一直延伸到帝都的城门内,官道两旁并不像其他城池那样荒无人烟,反而沿道民居商铺连绵不断,让人无法分清这里是城内,还是城外。

“天京已到,贤弟,为兄该告辞了。”

待李小白将目光从远处那座越来越近的雄城收回来后,郑侠便拿出了自己的包袱,他并没有打算和李小白一起进入帝都,剑术传授也因而到此为止。

天下那么大,还有那么多不公,正需要像他这样的游侠儿去踩一踩,去铲一铲。

“郑兄欲去,小弟便不多留,这是酬仪,请兄收下!”

李小白取出一叠厚厚的飞票,每一张面额都是百贯,足足有百余张,总数至少有万贯。

郑侠有些吃惊,直摇着头说道:“太多了,太多了,为兄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他并不认为自己传授李小白的武道剑术能够值一万贯,这笔钱足以让他回乡当个一辈子吃喝不愁的富家翁。

“郑兄用不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却能用得了,行走江湖从不会嫌银钱多!日后行侠仗义也顺带着小弟那一份吧!”

不得不说李小白那张嘴能够把死人说活,又能把活人说死,是非黑白全凭他那一张嘴。

离开了舒适的车厢,有一段时日单人单骑,此刻恍然间有了一丝陌生,郑侠冲着站在马车旁的李小白与虎力,用力一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聚散离合同样豪爽。

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郑侠眼角多了一丝湿意。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李小白与虎力两人同样拱手回礼。

天京城墙高如山,天京人多泛如海,位于大武朝腹地的帝都,人口高达百万,东南西北十余道城门从日出到日落都是川流不息,是神州东土最为繁华的城市,传闻天下人族气运分十成,有两成就在天京。

排了约摸半个时辰的队,终于得以进入这座大武朝的最核心所在。

穿过瓮城进入外城,宽约五十丈,长约十五里,直通内城的玄黄大道上依旧是摩肩擦踵,放眼过去,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

“这便是帝都啊!”

牵着马车随着人流缓缓而行的虎力仗着自己个头高看得远,一时间看呆了眼。

不知从哪里飘来烧鸡的香味儿,使他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竟然连这烧鸡都带着一股子帝都的威严大气。

-

第113节-打上门来

在终日热闹无比的帝都内,除了内城豪门显贵们的居所汇集处与皇帝老儿的宫城外,依然有几处显得冷清异常,一处是执掌刑狱,处置犯官的大理寺,另一处便是人人闻之变色的皇家秘情司。

两尊睚眦石像狰狞作势分立于漆黑大门左右,左右百步之内荒草枯木,不仅没有一座民居商铺,更看不到一丝人迹,仿佛连气温也比旁处低上一些,空气中莫名弥漫着一股子阴森森的气息,使人不禁毛骨悚然,极为不舒服。

即便偶尔有行人路过,也是竭尽所能躲得远远并且快步走过,在他们眼中,横挂着“皇家秘情司”红字黑漆牌匾的这处深宅大院内藏着食人凶兽或是阎罗地狱。

哪怕“皇家秘情司”公开建衙,也依然没有人愿意与这样的阴私机构有什么牵连,无不敬而远之,唯恐惹祸上身,使这座充门面的衙门变得越来越生人勿近。

一辆马车缓缓而至,驾车的巨汉轻勒缰绳,同时一声轻喝,挽马便知机的停下脚步。

“虎力!到了吗?”

车厢门帘往一旁拨开,一个身着素白色襦衫的年轻公子弯腰下了马车。

“到了,公子!”

巨汉瓮声瓮气的又说道:“这地方看起来诡异的紧!”

不止是他觉得诡异的紧,连在问路时,指点位置的禁卫军士看他的目光也同样诡异的紧。

这厮莫不是皇家秘情司的人吧?

百步开外,不知何时多了一小队禁卫军士,正远远望着李小白与虎力,或许是好奇,或许是监视。

“很好,就是这儿了!”

李小白望着那块阴森森的牌匾,用力点了点头,便回身从车厢内拿出一只铁皮扩音喇叭。

气定神闲的迈着方步来到皇家秘情司紧闭的大门外,举起花了两贯钱专门定做的铁皮扩音喇叭,劳资今天就是要耍流氓!

“焦寡妇!快把媳妇还给俺!”

“你个丧天良的!抢人家媳妇损阴德!当心半夜鬼敲门!”

“瞅你洗澡又咋的?本少爷我瞅你是看得起你!”

“天杀的皇家秘情司,竟然干起抢人媳妇的勾当!你们不得好死!”

……

百步开外,禁卫们的下巴跌了一地。

早觉得不对劲儿,可是这般场面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们能够想像得到的。

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皇家秘情司,这货到好,直接上门骂街来了,难道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不过却没有一个禁卫过来阻止,连吱声儿的都没有,这事儿是皇家秘情司的,他们也就瞅瞅热闹,躲都来不及,绝对没胆子插手。

李大虎若是站在这儿,一定会老怀大慰的感慨一句,果然是俺老李家的种,尽得为父之风范矣!

作死,有时候也是会遗传的!

李小白水平挥了,每一句都不带重样,足足骂了一刻钟,感到口干舌燥方才作罢。

皇家秘情司的一对黑漆大门依旧紧闭,没有人气急败坏的冲出来将李小白和虎力二人拿将进去,除了门后多出了几个呼吸声和小声交谈。

“哪个厮如此大胆,竟敢找上门来骂街,焦寡妇是谁?”

“嘘!焦……呃,是‘破军’大人,莫坏了规矩!不得直呼其名!”

“是是是,‘破军’大人怎会抢人家媳妇?分明是污蔑!等等,这厮在攻讦我秘情司,开门,把这厮抓进来,哼哼,今天就让这家伙开开眼,尝尝咱们秘情司的手段!”

“招呼刁秀才,把家伙什准备好!我赌这厮只能坚持半个时辰!”

“能找到这儿自寻死路,多半有点儿倚仗,一个时辰!”

“恁着胡说八道,多少英雄好汉落到刁秀才手上,还不是麻溜认怂,一盏茶!刁秀才的家伙光看着就能吓躺人。”

门后几人正待动手,忽然一个冷厉的喝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一个穿着黑袍的中年男子面色阴沉的看着靠在大门后的那三个壮汉。

“冷大人,外面有个家伙在辱骂‘破军’大人和我秘情司!”

“这厮骂的忒阴损,不收拾一下,谁都当我秘情司好欺负!”

“小的们这就把他抓进来!”

三个穿着同样黑袍的精壮汉子立刻就像老鼠见了猫,脸上勉强挤出干笑。

皇家秘情司平日里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什么时候就这么让人欺上门来?

与被作冷大人的中年男子相比,三个精壮汉子的袖口和衣领乡着一道白线,而中年男子身上同样位置绣的是银线。

皇家秘情司主事人是指挥使,下有北斗七星分别负责七个堂口,每个堂口往下全是旗主,校尉和力士,制式黑衣上的白线代表着力士,校尉是红线,银线则是七星堂主以上的旗主。

在等阶森严的皇家秘情司内,旗主可以一言决校尉和力士的生死,这三个被门外骂声吸引来的力士被喝斥后,立刻噤若寒蝉,唯有讨好的份。

面无表情的扫一眼三名力士,冷旗主面无表情地说道:“星主大人有令,莫要多管闲事!”

因为每一位堂主都有北斗七星的称号,所以下面的人又尊称其为星主。

“啊……”

三个力士彼此面面相觑,这不是认怂了嘛!

其中一个力士大着胆子说道:“可是,可是就让那厮骂着?”

记得上一个敢站在皇家秘情司大门外想要找碴的家伙,恐怕这会儿连骨头已经都烂在了秘情司的大牢最深处。

平民百姓们懵懂地知或许不觉得,但是朝堂上的达官显贵们却对皇家秘情司畏如蛇蝎,哪怕素来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言官也没这些黑袍人可怕。

“不然你们还想怎么着?皇家秘情司管的是国家大事,像人家泼妇骂街你们也要管吗?要是不想在秘情司待了,直管自己去南衙报到。”

冷旗主一甩袖子,自顾自去了,南衙十六卫正好有管着街面上的职责。

不仅仅是三个力士不理解,事实上甚至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星主大人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但是作为下属,大人的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在执行中理解。

直到冷旗主远去,三个力士这才敢说话。

有一位力士终于按捺不住说道:“外面那家伙找的是‘破军’大人,冷旗主却是‘贪狼’大人麾下,这不对啊!”

其他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由自主的各自摇了摇头。

啪!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响,厚厚的门板上紧接着响起噼哩啪啦的声音。

三名力士登时吓了一跳,借着门缝往外一瞅,立刻吓得魂儿都没了,就见一个身形魁梧的巨汉挥动两柄大锤左右交替开弓,将门口两座青石睚眦砸得粉身碎骨。

这,这,竟敢砸皇家秘情司的门前石雕,难道不想活了吗?

可是三人又想起方才冷旗主的话,当即缩了缩脖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灰溜溜的走了,眼不见为净。

铜井坊,皇家秘情司的建衙落址所在。

隶属于南衙十六卫的一支禁卫小队今天算是开了眼。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何方神圣,胆大包天的站在皇家秘情司大门前叫骂倒也罢了,现在竟然连门口两座睚眦也给砸得稀巴烂,这是要捅破天啊!

睚眦必报,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这便是代表了皇家秘情司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

更令人稀奇的是,直到现在,那对黑漆大门依旧紧闭,竟然连一个人都不曾出来阻止。

难道今天皇家秘情司休沐,里面根本没有人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作为皇帝陛下最可靠的耳目和鹰犬,岂有懈怠之理?!

看热闹的禁卫们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

第114节-铁砧巷

两座睚眦石像从上到下,连基座也被砸成了齑粉。

望着毫无回应的皇家秘情司漆黑大门,李小白沉默半晌,返身登上了马车。

“公子,不继续吗?”

巨汉虎力挥舞着沉重的八棱金瓜锤在空气中虎虎作声,似乎仍然意犹未尽。

“明天再来!”

盘腿坐在车厢内,三尺精钢长剑横于膝上,李小白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根据对于皇家秘情司的了解,对方的反应完全不同寻常,连刘县尉都会吓得屁滚尿流的机构,怎么可能被人叫骂并打砸了门前石像,反而当起了缩头乌龟。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南衙十六卫基本上可以算是帝都天京的地头蛇,消息一向灵通,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够在第一时间知晓。

像皇家秘情司被人门前叫骂并且打砸了睚眦石像这样的大事,无论如何都没可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生一样。

次日,同一时间。

或明处,或暗处,数量更多的禁卫望着那辆马车再次缓缓而至。

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李小白忽然冷笑了一声,他看到昨日被虎力砸碎了的两座睚眦只剩下两个方形基座浅坑,碎石一块不见,都被人清理了干净。

对方定然是知晓的。

“里面的人听着,快快把我家小娘子交出来,不然本公子教你们好看!”

举起铁皮大喇叭,李小白的声音又一次在皇家秘情司紧闭的大门外响起。

远处立时出现一阵骚动。

“快看,快看,开始了!”

“秘情司怂了!竟然能让人骂第二回。”

“就是,就是,我还以为这家伙昨天就被抓起来了,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定有大背景!”

“说不定是大皇子或二皇子府上的人。”

“那是皇家秘情司,只听陛下的命令,什么人来了都不好使。”

“此人该不会是陛下的民间私生子吧?”

“两位皇子都是宗亲过继给陛下的,怎么可能容忍一个私生子活着抵达秘情司,半路早就劫杀了!”

“慎言,慎言,莫谈皇家事。”

虽然隔着百步开外,李小白依然察觉到附近不下百人正关注着自己,不过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他像昨日那样对皇家秘情司的叫骂。

铁皮扩音器的质量十分过关,将他的声音十分清晰的送入眼前这座深宅高院内,除非里面的人堵住自己的耳朵,否则绝无可能装作听不见。

连续花样百出的叫骂绝无重复,或低俗,或高雅,将语言艺术几乎玩出花来,令附近围观的禁卫和其他闲杂人等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精准犹如沙漏,半个时辰后,李小白结束了骂声,瞧了瞧皇家秘情司门前已经砸无可砸,便一挥袖子,施施然离去了。

“这厮是真的不怕死!”

第一次来看热闹的禁卫狠狠咽了咽口水,那可是皇家秘情司不是平头百姓家的小门小户。

“我堵他明日来不了!”

有人不信这个邪,皇家秘情司虽然阴私,却也代表了皇家的颜面,怎么可能任由一小民辱骂。

“我看还得再骂几日。”

握于皇帝陛下手中的秘情司就像悬于文武百官们头顶上方的一柄利剑,绝无可能会有什么好名声,现如今有人上门找碴,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缺少幸灾乐祸之辈,巴不得再骂上几日,好泄一下藏在心底对那些黑袍人的忌惮与恐惧。

“开庄了开庄了!有钱出钱,没钱滚球!可以押来与不来,若押时日赔率更高!”

终于有聪明人按奈不住,借着这个机会开起了盘口。

“我押一贯,押那小子明天来不了!”

“我押五贯,押再骂上两日!”

“四贯!七日!”

“我也来……”

一锭锭银两和铜钱飞快汇聚起来,让那开盘坐庄的禁卫眉开眼笑,仿佛能够借此赚上一大笔。

在其他暗处,一些似闲汉打扮的身影并没有参与进来,一转身相继离去。

马车驶在帝都天京的街头,仿佛每一日都如同赶集般热闹非凡。

盘腿坐在马车内,车厢随着车轮压在石板路高低不平的边缘辚辚隆隆不断颤动,李小白忽然开口道:“虎力!去外城东市!”

“好嘞!公子!”

车厢外传来虎力的声音。

“去逛市集吗?奴家最喜欢逛市集!”

李小白腰间钱袋微微一动,一条青蛇兴奋的钻了出来,在清光中化作人形,作小鸟依人状靠在他的肩头。

蛇性凉,喜暖,冰凉袭身,李小白直皱眉头。

帝都天京鱼龙混杂,生怕这妖女被人看破了原形才一直不让她现身,没想到一听到要去东市立刻按捺不住的化形,缠着他要去看人世间的花花世界。

东市金铁忙,西市绸皮张,南市骡马旺,北市娇娘香,这一句东南西北道尽了天京外城民坊的特点。

天下人族气运分十成,有两成就在天京,便可知大武朝帝都的繁华鼎盛犹如烈火烹油,曾经作为昆仑妖域的一个小妖,恐怕根本难以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我去找匠人,那里不是金玉珠宝,便是铁器匠作,又不是西市和北市,激动什么?还不快快变回去!”

李小白一脸嫌弃的推开妖女,天气原本就渐凉,这妖女一靠,身上的凉气就更加没了。

“不要嘛!”

妖女又开始撒娇。

小白目光朝天,不理她。

“不变!”

好不容易来一趟人族帝都,清瑶才不愿意藏在钱袋里当一条缩头小蛇。

“随你!”

李小白可以预见到,这妖女很快又会招来降妖除魔的正义之辈,嗷嗷叫着要将她捉了去下火锅。

“嘻嘻!”

得逞的妖女笑得花枝乱颤,托了李小白饱含帝流浆的鲜血之福,她的化形境修为距离真丹境大妖只差半步之遥,随时都有可能破境晋升。

马车抵达东市的匠作坊后,便需要换作步行,使了一贯钱将马车托予坊间武候。

在下车前,清瑶不得不戴上女子出行专用的帷帽,一道齐肩的朦胧纱巾挡住了妖美容颜,不过绰约身姿依然遮掩不住,是不是招来路人惊艳的目光,暗叹沉鱼落雁难以掩,犹带琵琶欲遮面。

这已经是李小白所能接受的底线,他可不想被一群人围观,哪怕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大三粗,看上去就凶神恶煞的虎力。

“珠宝,珠宝,奴家要珠宝!”

看到天京城内有数的珠宝商号“金玉满堂”铺子里琳琅满目的饰,妖女便开始走不动道儿,隔着垂下来的纱巾,目光直勾勾的死死盯着店内。

好死不死的店伙计看到门外佳人,当即卖力吆喝起来:“上等的头面哟!宝剑赠英雄,宝钗送佳人,不可错过的稀世珍品,七分容颜更要三分妆扮,本店的头面可以传家!”

“……”

李小白可以明显感觉的到身旁妖女正一片片青鳞竖起,他喵的店伙计恁得讨厌!

“去嘛去嘛!”

他身不由己的被妖女生生往店内拖去,脚下与地面摩擦有声。

虎力挠了挠头,公子和妖女他一个都惹不起,只好跟在后面。

伙计的笑容越奸诈!

就这么拖拖拉拉的,李小白老老实实交了八百贯“买路钱”,扫了两三个铺子,妖女这才心满意足的放过他。

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叮叮当当作响,烟火气弥漫的铁砧巷。

约摸一丈宽的巷子左右两侧,满满当当的都是铁匠铺,炭灰在空气中弥漫,将铺面熏得乌黑,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都不以为意,反而认为铺子越黑越脏,越显得底蕴深厚。

不过与封狼道节度府所在的坎尔井相比,铁砧巷规模小了些,但是档次却更高了些。

“公子,来买兵器吧,上好的宝剑,鲨皮鞘,紫金吞口,千年寒铁万炼钢!”

“这位好汉,本店有十八般兵器,一等一的杀伐利器,用料十足,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行走江湖,堪比第二条性命!”

一看到有人入巷,吆喝声立刻此起彼伏,铁砧巷虽然打造各种金铁器具,却少不了各种兵器,南衙十六卫更是这里的大主顾,除了弓弩和铠甲不得擅售外,其他兵器还是放得很开。

短兵器立等可取,长兵器则需要花些银钱找个保人罢了。

妖女清瑶对人族的兵器无爱,虎力已经有自己的八棱金瓜锤,李小白则是目的明确,三人没有一个为之所动,径直走入巷子深处。

“……蠢货!没吃饱饭吗?把火升得再旺些,都说炉火纯青,青焰不现,怎么打造上等兵器,难道就像外面那些庸才一样,胡乱敲些破烂出来糊弄人么?”

与其他铺子一样,满地烟灰残碴,布满裂纹的牌匾歪歪扭扭的挂在铺子门口,上面斑驳的字迹需要连蒙带猜,才能勉强分辩出是“甘记剑器铺”。

李小白看了看手中那支五寸长的小剑信物,又看了看牌匾,这才确认眼前这处脏乱差,仿佛随时会倒塌的杂乱铺子正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这便是能够打造飞剑的剑匠所在的铺子?小白同学忍不住怀疑,狡猾的老瞎子生前是不是在糊弄他。

-

第115节-拜师

不断向外涌动灼热气浪的锻造台占了整个铺子的三分之二,一个灰头土脸的佝偻老头正唾沫星子横飞的喝骂三四个同样像是从黑煤窑子里钻出来的徒弟。

一个徒弟满头大汗的拉着风箱,一个徒弟挥动着铁锤在砧上不断锤打,最后一个徒弟则是打杂,被支使的团团转,也没好到哪里去。

“好脏!”

清瑶捂起了鼻子,这破铺子比她在昆仑妖域的蛇窟还要脏,她可不想在这里多待。

虽然是妖,她也是爱干净的妖。

李小白没好气地说道:“不喜欢就回去!”

清瑶扭了扭蛮腰,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在对方身后,小心翼翼的躲避脚下杂物,生怕沾脏了自己的裙子。

虎力倒是不在乎,反而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位于铁砧巷深处的铺子。

正在教训徒弟的佝偻老头终于察觉到有人进了店铺,没好气的大声喝道:“你们什么人?”

难怪铺子里没什么生意,摆出来的样品也没多少,光凭老头的这一嗓子就能吓跑不少客人。

不过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李小白垂在身侧的右手上,指间似乎握着一支小剑。

佝偻老头表情微微一变,三步并作两步抢了过来,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手里的东西给老夫看看!”

对方的态度吓了李小白一跳,只好老老实实的将信物小剑递了过去。

“哼!”

佝偻老头径直一把夺过小剑,捏在手指中,眼中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异光,随即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在回忆什么。

片刻之后,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将视线从小剑上移开,投在了李小白身上,说道:“老瞎子现在可好?”他显然从李小白带过来的这支小剑想起了什么。

“死了!”

李小白扬了扬眉头。

“死了?”

佝偻老头讶然瞪大了眼睛,却又点了点头,说道:“跟着那帮杀才,哪有不打战的道理,打战就会死,哪里都一样!”

说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

“闭嘴!”

佝偻老头的脾气很暴,李小白刚张嘴,他毫不客气的一声暴喝打断,同时向正满头大汗推拉风箱的徒弟一指:“去!去替他!”

李小白嘴角咧了咧,却见对方夺过另一个徒弟手中的铁锤,面色不善的瞪视着他:“怎么?不服气!老瞎子能够把这件信物交给你,难道我不知道他的心思?都惦记这么多年了,相识一场,成全他又怎么样!”

李小白只好灰溜溜的走到火炉旁,接替了那个此前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徒弟,握住风箱推杆开始用力推拉起来。

这位剑匠的规矩真是稀奇古怪,闻所未闻,找他定制飞剑,居然还要帮着干活儿!

“笨蛋!用力不要太猛,火头太旺会让钢口脆,你有多少力气可以这么挥霍?如如果后力不继,白白糟蹋了这一炉炭火,现在就可以滚出去,老夫没有那么多上好的青炭让你糟蹋!”

佝偻老头就像对自己的徒弟一样,丝毫不见外的冲着李小白一顿痛骂,待看到原来正在推拉风箱的徒弟向对方露出同情神色时,语气一转:“铁虎,你是不是觉得在老夫这儿可以白吃饭,去!把铺子里的几柄刀剑全部磨一遍,重新上一遍油,不准有半点儿锈迹!”

“是!师傅!”

那个徒弟耷拉着脑袋,从仅有的几座兵器架上取下一支长剑,拿着一块厚草垫,垂头丧气的走到角落里。

剑出鞘,刃却如一泓秋水,平空给铺子里增添了些许光亮,光看锋刃卖相便是一柄难得的宝剑,用节节草编制的草垫能够以最小损耗抛光锋剑。

看得出来,这家甘记剑器铺外表丝毫不起眼,却藏着几支上等的好货!

“公子!”

虎力和清瑶倒是没人搭理,不论是佝偻老头,还是另外三个老实徒弟,前者根本没兴趣看他们,后者则是不敢分心,生怕稍有差池便被骂个狗血淋头。

“吵吵什么,出去出去!”

佝偻老头似乎不耐除了打铁磨剑和拉风箱以外的声音,直接往店外一指,欲要逐人。

“你们先去外面等着!”

李小白有求于人,舍不得为自己量身定制的飞剑,只好捏着鼻子认命。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竖起剑指向虎力身旁的妖女威胁道:“清瑶,不准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射你!”

一只化形境妖族在人族大国的帝都内乱逛,天晓得会掀起什么样的同波。

在乐州城招来龙女就是教训,李小白可不想再被什么仙子给捉到什么庙里去,光是对付那帮秃驴就让人心塞的很。

尽管戴着女子专用的帷帽,清瑶不情不愿的扭身腰肢,却老老实实的站在店铺门口,一旁虎力也不嫌脏,拣了块破火砖干脆席地而坐。

佝偻老头的嗓门又在铺子里响了起来,骂完大徒弟又骂李小白,然后又是他的二徒弟,三徒弟,所有人都没能幸免。

约摸快到午时,十几个衣着光鲜的家丁拥着一位年轻公子来到破败的甘记剑器铺外。

“快快,给恩师送上束脩!”

年轻公子也不看门口的清瑶与虎力两人,大步走入店内,冲着佝偻老头一跪到地,大声:“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还没完,他跪地上冲着老头的三个徒弟拱手道:“诸位师兄,师弟有礼了!”

佝偻老头瞪视着这个不之客,怒道:“长孙定门!老夫说了多少次,老夫十年前就不再收徒弟,今后更不会收!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年轻人却恍然未闻,向身旁的家丁喝道:“楞着干什么,还不把束偏脩拿上来!”

那些家丁们连忙将挑着的担子放下,端着一张张木盘将不大的铺面挤得严严实实。

一锭锭金元宝,银元宝,上等的绸缎,立刻让这间肮脏杂乱的匠作铺子多了几分富贵之气。

除了李小白依旧神色淡定如常外,老头的三个徒弟看着那些金银绸缎无不一时间忘了手上的动作,齐齐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显然为之动容。

铺子里只剩下李小白极有规律的推拉着风箱声,骤然静了下来。

“走!统统都走!老夫不收徒弟,你没听见吗?”

佝偻老头却不肯卖这个帐,用力甩着手,抢上前来,将年轻公子直接从地上拉起,然后往铺子外面推去。

一名捧着金银盘子的家丁看不惯这么个糟糕老头子莫名其妙的高傲和冷漠,当即喝道:“老头,你不要不识抬举,我家公子是百器阁东家的二公子,小心推平了你这铺子,让你在这天京城待不下去,哎哟,公子你。”话还未说完,脸上突然重重挨了一记耳光,身形踉跄,险些连手里的木盘和金银都差点儿飞了出去。

“闭嘴!不长眼的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长孙定门收回手,狠狠斥责了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丁,后者面色惶恐的连忙跪了下来,脸上当即浮现出一个清晰可见的掌印,这一记耳光十分结实,半边脸当即肿了起来。

“家丁出言无状,请甘老恕罪,在下是真心拜师,请甘老成全!”

长孙定再次一揖到底,显得诚意十足。

佝偻老头不耐烦地说道:“老夫说过,不再收徒便是不再收徒,你莫要再妄想了,这一身本事如果那三个不争气的东西学不去,便随着老夫一直进棺材罢!”

他这句话说出来,铺子里的三个徒弟便是一阵惶恐,虽然跟了师傅多年,论手艺已经不逊色于铁砧巷里其他铺子的大师傅,可是师傅的真正本事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学到手。

-

第116节-黑锅

难怪佝偻老头每日将三个徒弟骂成狗,真本事断了传承,换作老头自己也着急的很。

心生羞愧的师兄弟仨将心神收了回来,铺子里再次热闹起来,打铁的打铁,打杂的打杂,磨剑的磨剑,不再关注百器阁的二公子和他带来的家丁。

“可,可是!”

长孙定门忽然看到了火炉后面正在不紧不慢推拉着风箱的李小白,立刻指着他说道:“他,他是谁?甘老,你不是说不收徒弟,那么他是干什么的?”

在甘老的铺子里拉风箱,要说不是甘老新收的徒弟,恐怕没人会相信。

“我?”

李小白一脸无辜。

要不是这个暴脾气老家伙的破规矩,他才不会在这里一边挨骂一边还要拉风箱,谁愿意吃饱了撑的跑过来欠骂还要劳动改造。

“对,就是你!你凭什么拜甘老为师,铸造飞剑这样的技艺也是你这样的人能够染指的吗?”

无处泄的长孙定门将矛头对准了路人甲小白同学。

“闭嘴!老夫做事,不需要你来教!”

甘老头一句话就将长孙定门的嫉妒之火堵了回去。

我说老爷子,你倒是替我分辩一句啊!李小白望着长孙定门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心里直嘀咕,就算是他为自己分辩,对方也未必肯信!

但是老头却怎么也不肯多说一句,疑似欲拿李小白挡枪。

“哼!我不管你是谁,如果放聪明的话,趁早滚蛋,滚得越远越好,否则本公子会教你什么叫作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辈子都休想踏入天京半步!”

仿佛没有听到甘老头的话,百器阁的二公子依旧怒视着李小白,口气与方才那个嚣张的家丁一模一样。

难怪上行下效,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家丁。

对方充满威胁之语让李小白彻底放弃了为自己辩解的念头,这哪里是什么误会,几乎与挑衅没什么分别,他当即冷冷地说道:“在下倒是要好好领教领教阁下的手段!”

话不多,铮铮风骨却完全展现出来。

面对任何挑衅,小白同学从来就没有认怂过。

你要战,便放马来战!

“好!好!好!”长孙定门完全将李小白视若仇敌,指着他连道三声好,一甩袖子,“咱们走着瞧!”

言毕,毫不迟疑的转身而去。

他窥觑甘老的独门技艺,不敢拿这个老头怎么样,却并不会同样顾忌铺子里的其他人。

“哼!小子,你有麻烦了,有大麻烦了!”

“敢招惹我家二公子,你死定了!”

“现在逃还来得及,希望你的骨头和你的嘴巴一样硬。”

那些捧着金银绸缎的家丁们一个个冲着李小白露出了乖张的嘴脸,纷纷出言威胁,为自家主子挣些威风回来。

“滚!”

甘老头一声暴喝,让这些出言不逊的家伙当即噤若寒蝉,他们也是见人下菜单,这个老头是万万惹不起,至于其他人却往往不会顾忌什么。

长孙定门带着一众家丁气急败坏的离去。

站在门口的虎力和清瑶想要当场作,却被李小白的目光给阻止了。

不论是长孙定门也好,还是李小白也好,两人都有求于这家铺子里的老头,即便想要约架干仗,肯定是另选他处开片儿,而不是在这里一拍两散,闹得谁都别想得偿所愿,毕竟双方之间的矛盾还没有到这一步。

李小白望着甘老头,说道:“我说老头,你就这么让我背锅,好意思么?”

哪想到老头一瞪眼,说道:“你从老夫这里得了天大的好处,难道不应该多担挡些什么吗?些许小事若接受不了,现在就给老夫出去!”

好么,在这位眼里,惹上天京城内颇有名气的百器阁只不过是屁大的小事。

为了自己的免费飞剑,李小白只好接下这个梁子。

毕竟神州东土能够打造飞剑的剑匠风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而更加专业的炼器士通常都被术道宗门当宝贝一样供奉起来,根本不见外人,因此像这样的机会往往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或许还会有其他的机会,却需要付出难以想像的巨大代价。

看到李小白老老实实的继续拉着风箱,没有起身的打算,老头带着孺子可教般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若是听得老夫的劝,必然能够得偿所愿。”

先给一棒子再给颗糖豆,这都是套路,小白同学已经无力吐槽,为了飞剑,他不得不需要做好跟这个脾气古怪暴躁的老头儿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铁砧巷口,长孙定门突然停下脚步,簇拥着他的家丁们连忙急刹,惊疑不定的望着自家公子,等候吩咐。

充满怨毒的目光转了转,长孙定门沉声道:“找几个人,去探探那小子的底,看看是什么来路,若是有机会的话,哼哼,打断手脚扔到城外乱葬岗里去!”

杀人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选择了一种更加歹毒的方法,断了手脚被扔进坟堆里,恐怕也要受饥渴与恐惧折磨而死。

“是!二公子!”

家丁们连忙应声,将一个陌生的外来户打断手脚再扔出城,对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

连续推拉了两个多时辰的风箱,李小白感到自己的手臂又酸又胀,直到调整体内的聚气境真气循着相关经络运转了几圈,这才缓解过来。

期间打造了一支长刀和一柄短剑,然而在淬火后,甘老头似乎不满意,全部扔到了角落里等待回炉。

天色渐黑,东市收市的鼓声响起,老头没打算留饭,开始捂火准备收摊。

“记得明日再来!”

丢下一句话,便将李小白赶了出去。

妈蛋!

就知道这飞剑没这么容易到手!

李小白想破口大骂,又怕把这个死老头骂出个好歹来,只得带着空等了一天的清瑶和虎力离开了东市。

位于帝都天京内城福临坊的义字会馆是李小白与虎力的落脚之处。

义善祥商号乐州分舵的大掌柜因为吴监事闹出的一场风波,作为额外补偿而送给了他一块“義”字银牌,用它可以得到各地义善祥商号分舵和旗下产业的帮助,入住义字会馆可以享受五折优惠。

即使以义善祥的财力,为持“義”字银牌的贵客提供免费食宿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升米恩,斗米仇,人心难量,义善祥宁可让友谊沾上铜臭,也不愿意让它变得太过廉价。

马车驶入义字会馆前,李小白不经意间推开车窗帘布往外看了一眼,凭着《摩诃钵兰经》上册带来的五感提升,即使坐在车厢内,他依然能够感受到有人正在暗处偷偷监视马车。

或许是此前那位百器阁的二公子,也有可能是皇家秘情司的人。

那些监视的目光随着马车缓缓进入义字会馆而被全数阻挡在外,戌时宵禁的鼓声响起,武候们开始成为街头巷尾的夜游神,暗处的各路人等相继消失。

虽然义善祥的影响力主要在大武朝北境,帝都天京的分舵算不上是地头蛇,却足以阻挡住那些窥视,外人想要收买里面的人也相当困难,使李小白住得相当踏实。

次日寅时,坊门缓缓开启,随着巡逻了一夜的武候们逐渐散去,街面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待到卯时,所有商铺这才全部开始张罗着新一天的生意。

当又一次聚集在义字会馆大门外的各种人等开始焦急等待的时候,日上三竿的李小白才姗姗来迟的踏下马车,由虎力驱马照例赶往皇家秘情司所在。

“出来了,快跟上!家伙准备好了吗?”

“带着呢!上好的酸枣木,再硬的腿也能给他敲折喽!”

百器阁的几个家丁死死盯着缓缓远去的马车,悄然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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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报复

跟在李小白马车后面的那几个家丁绝不会想到,自家二少爷之所以死皮赖脸的欲拜东市匠作坊铁砧巷内甘记剑器铺那个糟老头为师,是因为在无意中现这个甘老头竟然能够打造飞剑,一时之下惊喜若狂,对那炼造飞剑的技艺志在必得。

长孙家的百器阁虽然以经营各种奇珍异宝,甚至是难得一见的法器而闻名于帝都天京,可若是能够多一位打造飞剑的剑匠,将更是如虎添翼。

甘老头已经垂垂老矣,即便能够为百器阁效力,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若是能够将这个神奇技艺学到手,立刻会成为天京城内术凡两道追捧的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不仅名利双收,或许还有机会问鼎百器阁的阁主。

想到不可限量的未来,长孙定门怎么可能甘愿放过,会视李小白如眼中钉肉中刺并不足为奇。

马车再次施施然来到皇家秘情司大门外,终于停下。

与昨日一般无二,禁卫们早早候在附近。

有人捶胸顿足,显然是昨日盘口下了李小白来不了的家伙,有人喜气洋洋,定是看好这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小子,借光赢了银钱,除了南衙的禁卫,连羽林卫和金吾卫都有人过来看这难得一见的热闹,赌盘口这样的好事必然是不可或缺。

角角落落里还多了一些其他来路不明的人,他们偶尔会打个照面,却彼此默契的保持着距离,静静观望那辆准点到来的马车和从车厢内走下来的人。

接二连三挑衅皇家秘情司,却偏偏什么事情都没有生,之样的古怪事情自大武朝开国太祖皇帝设立秘情司以来,还从未生过。

尾行在马车后面的那几个家丁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入其他人的眼中,他们一个个面露喜色,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这里荒凉僻静正适合他们下手。

“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是什么人?难道想要找那小子麻烦?”

“看上去像,今天有好戏看了!”

“是长孙家百器阁的人,我认得其中两个。”

“怎么会是百器阁,难道长孙家与秘情司有什么瓜葛不成?”

“说不准,长孙长也许活腻了,要招惹秘情司那些活阎王!”

角落里窃窃私语或疑惑的自言自语此起彼伏,许多人惊讶于今日马后后面多了一些“小尾巴”。

“阿康,我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一个提着鸡蛋般粗细酸枣木短棍的家丁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寒气袭身,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脚步不由放慢了一些。

“怎么?怕了?怕了就滚回去!赏钱一分没有,说不定还要吃家法!”

领头的家丁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盯着这个怂货。

然而有人这么一提,其他人也相继反应过来,无不察觉到周围的异样气氛,枯木杂草,诡异的荒僻之地莫名出现在帝都天京的内城,实属不同寻常,角落里像是藏着人影,隐隐约约似乎有无数目光正偷偷看着他们。

诡异的气氛弥漫,家丁一个个开始变得的疑神疑鬼。

忽然又有一个家丁失声叫了起来,眼睛就像死鱼一般凸出,死死指着前方一座大宅,喉咙里勉强挤出声音:“这,这里是,啊!”他的两条腿直接打起了颤。

“你们这是干什么?要是完不成二公子的交待,小心回去吃家法!”

领头家丁阿康怒视着这些突然颤栗不停的家伙们,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当即浑身一颤,目光呆滞起来。

“秘情司的王八蛋,你们这些缩头乌龟,小娘养的……”

二十多步开外,他们正准备下手的人拎着一个形状奇怪的玩意儿直接开骂了,嗓门儿一点儿也不小。

“这,这,这!秘情司?我的老天!”

阿康的结巴病平空作,一股彻骨寒气自尾椎骨直冲上来,仿佛瞬间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变得无比僵硬,明明想要返身就跑,可是两腿却如灌铅,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我的老天爷,那厮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在皇家秘情司门前叫骂,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吗?

一想到自己此刻的位置,所有的家丁当即面如土色,完了完了,这是要抄家灭门诛九族的先兆啊!

一刻钟的时间,对于这些家丁来说就像过了一辈子。

照例不带重复的骂完后,开了嗓子的李小白神清气爽,将铁皮扩音喇叭丢回车厢,重新钻了回去。

马车仿佛没有看到那六个瘫软在地,身下腥臊冲天的家伙,就像来时一样,施施然的从边上驶过。

不论是虎力,还是李小白,都没有兴趣对这些不怀好意的尾随者多看一眼,那些颜色深沉的粗木棍暴露了这些家伙的深深恶意。

家丁们又是一阵绝望。

这样的家伙是百器阁能够招惹的吗?

马车再次来到外城的东市,这一次没有先急着去铁砧巷,而是在公输巷找了家木工匠铺子放下一锭银两和几张图纸,这才施施然步行来到了烟熏火燎的铁砧巷甘记剑器铺。

清瑶没有兴趣在遍地肮脏的铁匠巷子里傻站,仍然是本体的模样缩在小白同学的钱袋子里当一个有钱途的守财奴。

看守钱财的妖奴可不正是守财奴么?

还没走到甘记剑器铺就远远听到老头喋喋不休的喝骂声,李小白刚踏进铺子,劈头盖脸的骂声便冲着他迎面扑来。

“你!都什么时候了?现在才来!不想来就不要来,老夫正好自己带进棺材里,还省些力气!去,推风箱去,就像昨天一样!”

这老头的谱儿还真大,居然把飞剑当作陪葬带进棺材。

面对这么一个不讲理的老头,李小白连辩解的兴趣都没有,只想着趁早把自己的飞剑弄到手,然后离这个脾气古怪暴躁的老家伙越远越好。

不得不说《摩诃钵兰经》上半册奥义不仅提升了李小白的五感,使他对力量掌控力同样也顺带着提升了许多,仅仅昨日适应了一天,今天刚来回推拉了几下,便让风箱推杆在一进一出之间带上了极有韵律的节奏感。

升腾的火苗开始均匀的出现纯青之色,不仅仅是锤打铁锭的徒弟惊诧的看了李小白几眼,连喜欢挑三拣四的甘老头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完全挑不出一丝毛病,光这一手推拉风箱的火候俨然仿佛数年的功底。

即使换作甘老头自己,恐怕也最多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仅仅拉了一个时辰,李小白又被甘老头叫到后院,指着一堆石头说道:“这里面至少有十七种金铁矿石,你给我分拣出来。”

一堆大大小小,灰不溜丢,黑不溜丢的石头想要区分出它们的不同,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看到李小白望着这堆石头楞,甘老头丢出一本卷页黄开裂的厚厚书册,重重拍在他的胸口上,说道:“这个拿去看,看完就知道怎么分辩了,老夫忙得很,没空对付你!”

“喂,老头,我的飞剑!”

李小白想要提醒对方,自己是来定制飞剑的,不是来分拣石头的。

“年轻人,莫要着急!该是你的就会是你的,要耐心!”

甘老头直接打断了李小白的话,背着手施施然离去。

这个怪老头,李小白捧着书册往封面上看去。

《金石集》,翻了两页,似乎是一本矿物手册,约有四五百页的样子,每一页都写着一种金属名称,不仅详细该金属的来历,矿石特征,提炼方法,半成品与成品金属的质地特点,轻重如何,优缺点,如何与其他金属配伍与禁忌等信息,可以用于分拣矿石的内容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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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新式风箱

难道是为了告诉飞剑买家如何自带矿石么?

李小白摇了摇头,找了块大点儿矿石坐了上去,开始一页页翻阅这册《金石集》。

树梢投下来的阴影渐渐移向树根,金乌高挂,已至午时。

一阵脚步声往甘记剑器铺后院走来。

“怎么一直没有听见动静,那小子该不会溜了吧?”

甘老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疑惑的从前面铺子里来到后院,他手中端着一只粗陶碗,碗内盛着两只面馍,看来是给送午食的。

小堆,大堆,十七堆矿石整整齐刘分成三排,罗列在后院空旷的地面上。

“这,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胡乱分拣,弄成十七堆糊弄自己,心中生出这个猜想的甘老头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将自己积累了一生经验的《金石集》交给对方或许是个错误。

明珠暗投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看了一眼盘腿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李小白,甘老头没有作声,而是走到院子中央,开始检视那些石头。

银锡石,没有错!

哼,竟然让这小子瞎猫碰死耗子给蒙对了。

钨曜矿,咦,一块不多一块不少,全拣出来了,邪门!邪门!

往往最容易搞混的赤铜砂和紫金砂分别左一堆右一堆,让甘老头惊讶看着这两去黄豆粒般大小的矿砂,尽管颜色大小彼此极度相似,凭着他的毒辣眼光,却能够准确无误的确认,这两堆截然不同的矿砂竟然没有一粒混掺。

嘶!

甘老头终于动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算是跟了他多年的那三个不成器的徒弟,也没可能将这几百粒矿砂无一错漏的分辩出来。

再看其他,十七堆矿石矿砂准确无误。

这仅仅只是看了半天《金石集》的成果吗?

老头心下骇然,他这才重新打量坐在院子角落里的李小白,又是一惊。

这个姿势……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分明是在搬运周天,凝炼真气。

真没看出来,竟是一个练家子。

不过这样倒也正好,甘老头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他清咳了一声,待李小白缓缓睁开眼睛,平复体内流转大小周天的真气。

似又有些不甘心,明明想要刁难,对方却轻而易举的过关,没好气地说道:“这次算你运气好!哼!下次未必这么走运!”

李小白却仿佛没有听见对方语气中的挪揄之意,反而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多谢甘老赐书!”

“吃饭了!”

甘老头动作僵硬的将陶碗往对方面前一递。

甘记剑器铺可供不起虎力这个大块头的伙食,他一个人的饭量就远远过甘老头和他的三个徒弟,好在出门前,李小白就让义字会馆提前准备了足够的食物,这吃货正掰扯着烧鸡,坐在铺子门口甩开腮帮子大嚼。

弥漫的肉味儿让捧着粗面馍的三个徒弟直流口水,人家跟了个好主人,真是让人连羡慕都羡慕不来。

不过李小白却十分满足于甘老头拿来的面馍,吃得津津有味儿。

午食还未结束,一个挑夫担着两筐模样奇怪的木板来到了甘记剑器铺门外,还有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往铺子里面探头探脑,同时叫道:“李公子!李公子在吗?”

“来了!就是这儿!”

李小白倒是没想到公输巷的木工匠铺子倒是动作挺快,才小半天的功夫,便将他定制的东西做好送了过来。

“这是什么?”

甘老头望着扁担两头挑筐里的木器,完全不明所以。

“是风箱!”

李小白一看那些仍未组装起来的部件,便知道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冲着挑夫和那个木工匠铺子的掌柜说道:“把东西拿这儿来,等装好试用过,我再结清银子,若是做差了,一文钱没有!”

这也是丑话说在前头,哪怕那些东西准确完成了他所交待的图纸设计要求。

“没问题,没问题,李公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木工匠铺子掌柜搓着手,似有什么话不方便公开说。

“怎么,要加钱?咱们可是说好的,二两就二两,做人做生意可不能这么没诚信!”

李小白语气一变,只当作对方要敲竹杠,这怎么行?

历来只有他敲别人的竹杠,怎能让别人敲到自己头上来。

“不,不加钱,不关钱的事,哪怕公子不给剩下的钱都没关系!在下敢以本店声誉担保,东西百分百让您满意。”

木工匠铺子掌柜直摆手,像是另有隐情。

“就在这儿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小白不觉得他跟木工匠铺子之间的定制业务值得如此小题大作。

另一旁,甘老头围着挑进来的两只挑筐转起了圈子,嗘笑道:“这就是风箱?小子,你莫要欺负老夫读书少,用这怪东西冒充风箱?”

“装起来就知道了!”

李小白开始动手,将两只挑筐里的东西拼装起来。

虽然是随便找的一家木工匠铺子,但没想到这家铺子的活儿还真是没得说,拼装接口全是十分考较技艺的榫卯,不仅严丝合缝,在抹以骨胶树脂后更是天衣无缝。

因为是模块化设计,片刻的功夫便组装完毕,正合当初图纸上的模样。

看着李小白的动作,木工匠铺子掌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拗过对方的态度,只好说道:“公子,能否打个商量,将这个风箱图纸卖予本铺。”

虽说已经得了图纸,可是只能造一模一样的风箱,若是售出或另行定制的话,这份图纸又有其局限性,单单是转轮叶板和几种传动齿轮就无从下手,并不是单纯依照最初设计图放大或缩小那么简单。

“你们不是有图纸了吗?”

李小白卸下火炉旁的老风箱,将新的风箱对接上去,出风口尺寸正合适,用挑筐里带来的几块胶蜡填死可见了缝隙,便开始转动新风箱上的把手。

与老推杆风箱相比,新风箱则是涡轮结构,输出风量更均匀,耗力更有效率,同时还有一个风阀,随着风压增大,一支涂有不同色彩的泡桐木条便会升起来,提示当前的出风量,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风力输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甘老头打量着李小白很随意的转动把手,就见呼呼作声的气流源源不断涌入炉底,原本橙黄色的炭火转眼间明亮起来,变成最适合锻造的焰色。

木工匠铺子掌柜哭丧着脸说道:“可是我们没有办法调整,哪怕放大一寸或缩小一寸都办不到。”

对方给自己的定制图纸实在是邪门的紧,构造明明十分清楚,自己也能造得出来,却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改变,太诡异了。

甘老头惊讶的将目光从看上去十分好使的新风箱上移开,望向来自公输巷的工匠铺子掌柜,竟然还有这种事情,以往根本闻所未闻。

“我也没有办法!”

李小白摇了摇头,这不是木工的问题,是数学的问题,他可没办法指望对方能够看懂高等数学。

除非夜泣那家伙在,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一个工匠铺子可养不起这样的数学高手。

“我愿意出五十贯!”

木工匠铺子掌柜忽然咬了咬牙,报出一个数字,此前他完全没想过接了一个定制的活计,非但没得赚,还得倒贴。

要不是考虑到风箱可以用在许多场合,而且仿制困难,他也不会开这么高的价码。

“我出五十贯,你立刻从这里消失!”

李小白一句话就把对方堵了回去。

“我,我愿意与公子合作,奉上三成干股!”

考虑到对方是个不差钱的主儿,掌柜只好退而求其次,做长久生意。

“虎力!”

“公子有什么吩咐。”

一个巨汉堵在了门口,铺内光线登时暗了下来,噼哩啪啦的捏着拳头,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木工匠铺子掌柜。

“送客!”

李小白丢出一锭银子,扔到木工匠铺子掌柜的怀里。

双方原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得闲的多蛋疼才会跟人家捣鼓这个临时弄出来的风箱,事实上李小白根本看不上这点儿蝇头小利。

“好嘞!”虎力咧开一口大板牙,冲着胆战心惊的掌柜一击掌道:“你自己乖乖出去呢,还是老子送你一程?”

“不,不,在下自己走,这就走。”

面对小山一般的汉子,掌柜果断识时务者为俊杰,怀着银锭与挑夫一起灰溜溜的逃出了甘记剑器铺。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几分鬼才!明日早些来,跟我学生炉子吧!”

甘老头看着李小白的目光中,难得带着一丝满意的神色。

那三个不争气的徒弟要是有对方一半的聪明,他不会这么操心。

讷言的二徒弟铁牛接过了风箱的活计。

新风箱上手很快,只要持续转动把手,保持风量阀杆保持一定的升起高度即可,如此一来,便能够和李小白一样保证足够的稳定风量,甘老头直翻白眼,他想继续像往常那样骂徒弟都找不到借口。

不仅仅是铁牛,其他两个徒弟悄然借机向李小白微笑着点了点头,欣然期盼着更多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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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魔

平康坊,夜未央,红灯高挂。

娇声憨,红绫转,莺歌燕舞。

丝竹弹唱,豪客掷金,正是好时光。

随着宵禁鼓声停歇,其他各坊市陷入夜深人静,秦楼楚馆迎来了一批又一批寻花问柳的恩客,大把的银钱,大把的欢乐,红尘俗世气息越浓烈。

在平康坊小有名气的青竹馆一处雅间内,胡琴欢快不曾停歇,披着薄纱轻衫的美俏胡娘在客人怀中不安分的扭动着曲线动人的柔软身体,凹凸有致的若隐若现,在贪婪的抚弄下娇笑连连。

“来来来,饮圣,饮圣!”

百器阁的二公子长孙定门也搂着一个美胡娘向正对左拥右抱,不断上下其手的中年矮胖男子高举有杯。

留着八字短须的矮胖男子显然对怀中两个美人极为意动,老练的挑逗道:“哈哈,饮圣,饮圣,美人如杯,何不渡我!”

左右两个胡娘当即不依的娇笑起来,依然一左一右用自己的香唇相继向对方渡过一口猩红色的酒浆。

“好,好,好美人!我说长孙老弟,无事献殷勤,必有求于人,有什么话还是直说了吧!”

虽然喝得满脸通红,酒气熏人,矮胖男子眼中却露出精明之色,显然并没有被眼前的酒色彻底俘虏。

“哪里哪里,平日王长史为我天京子民日夜操劳,作为升斗小民,自然愿意好好慰劳一下大人,一夜值千金,大人尽管放宽心!”

到底是商人子弟,长孙定门一番马屁拍得相当到位。

“哈哈哈,老弟真是会说话,不过咱们有话说话,不要藏着掖着,你痛快的说,我也能够放心的痛快玩!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王长史也是见惯风雨的,依然不肯相信长孙定门的葫芦里什么药都没有,只是单纯的请他喝酒玩乐。

“这个……”

长孙定门迟疑了一下,他向雅间内的三个胡女使了个眼色。

在这风流场谋生的女子哪一个不擅长察颜观色,当即知机起身,齐齐嫣然一礼,退出去前还顺带着关上房门。

王长史渐渐收起笑容,正襟而坐,他知道这般架势,必然不是寻常小事,不过万事皆有其价码,就算对方能不能让自己满意。

听得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长孙定门忽然松了一口气,却举起酒碗向王长史一敬道:“大人,饮圣!”当即先干为敬。

“饮圣!”

王长史也举碗相应,然后作出洗耳恭听状。

长孙定门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可曾知道近日天京内城生了一桩怪事!”

“怪事?”王长史随即摇了摇头,说道:“不曾听说!”

“有人在皇家秘情司门外叫骂,却无人阻拦!”

长孙定门提着酒壶走过来,为王长史满上酒碗。

“啊!原来是这件事,确实略有耳闻!”

王长史一惊,却点了点头。

像这样的事情作为负责帝都治安的金吾卫长史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长孙定门试探着问道:“如此狂妄之举,难道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白天那几个屁滚尿滚跑回来的家丁带回来的消息把他吓得不轻,那个年轻人敢跟皇家秘情司放对,借给长孙家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有样学样。

“呃!”王长史沉吟了起来,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据说是个外乡人,不曾于京中哪些大人物有什么交集。”

长孙定门眼前一亮,连忙说道:“皇家秘情司之所以不理不睬,或许就是因为对方身份低微,收拾那家伙怕脏了自己的手。”

王长史不禁打量了一眼这位长孙家的二公子,说道:“你的意思是?”

他从对方的话中隐约猜到了什么,动作立刻矜持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事,前日我在东市的铁砧巷里与此人生了口角,只是当时多有不便,因此若是可以的话,请长史大人替我小小的教训他一二,也许顺带着一箭双雕,说不定能够让秘情司念着大人的情份。”

长孙定门在煞费苦心的绕了一大圈后,终于道出了他的本意。

“若是寻常贩夫走卒,本官帮你出这口气也就出了,只不过一句话的小事而已,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但此人来历不明,在天子脚下,我等顾忌良多,若是让御史言官参上一本,呵呵,我这小小长史恐怕吃不了,也要兜着走。”

王长史端着酒碗,挺直腰杆,开始打起官腔。

“在下明白,明白!这点儿辛苦之资,还请大人笑纳”

果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长孙定门哪里还听不明白,将手中酒壶酒碗放在一旁,有些肉痛的从怀里掏出十张飞票,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

每张飞票的面额都是一百贯,天京各大钱庄和商铺都能够通用并可以立即兑出银钱,相当硬挺。

请动金吾卫的长史办事代价不小,这一千贯飞票是他的体己钱一部分,虽然不及拜甘老头的束脩,但是用来请人收拾一个对头却是足够。

“好吧!既然长孙公子诚意这么足,本官便帮你一次。”

银钱到手,心情大好的王长史拉长了腔调,满意的点了点头。

帝都天京的地面上,除了皇宫大内,就数金吾卫的话最好使。

“多谢大人援手,今日且请宽心耍乐!饮圣!”

长孙定门举起酒碗又是一敬。

“哈哈哈,靖平地方,职责所在,饮圣!”

王长史这一次终于放下心来,只是收拾一个外来的小子,完全是举手之劳,说不定正如长孙定门所言,秘情司还会记下这一个人情。

秘情司的人情那可不是能够用银钱来衡量的。

-

风玄国境内,与昆仑妖域北部相接的敕勒川深处,一个人影艰难的攀爬着陡峭的山坡,在他的身后百步开外,远远尾随着一头皮毛斑秃杂乱的孤狼。

曾经作为一只骄傲的狼王,因为年老体衰,终于被比它更年轻力壮的公狼打败并且逐出了狼群,母狼与幼崽统统不再属于自己。

这只被狼群所抛弃,在天地间自生自灭的老狼王现了一个难得的猎物,是一个精疲力竭,仿佛随时会倒下再也无法起身的人族。

人影忽然脚步一个踉跄,身形突然消失在斜坡上,老狼王一楞,快步追了上去,却现人影消失的地方有一处掩在杂草丛中的隐晦山洞,洞口斜斜深处地下。

老狼王在陡坡上的洞口犹豫着低嗅了几下,腹中饥火催促着它小心翼翼的钻入一人多高的洞内深处。

“呵呵,我李墨今日就要命丧于此吗?”

山洞深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其中带着无尽的颓丧意味。

凭借着丰富的捕猎经验,老狼王谨慎的迈动四爪,尽可能保证步履轻盈,嗅着那个人族的气味,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嗷!”

老狼王喉中出一声低吼,这也是动进攻的信号,老迈的狼躯瞬间就像恢复了年轻时的强壮有力,它朝着人影所躺的地方猛扑了过去。

然而大张的獠牙即将狠狠咬住对方的喉咙,没来由的身形一滞,肌肉贲起的身躯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软了下去。

锋利的短剑自老狼下巴缓缓抽回,却失手落在地上,贯穿了狼头的上下两处伤口喷涌出血浆和脑汁。

老狼王到死也没有想到,那个精疲力竭的人族竟然还有还手之力,但是这也仅仅是最后一击,此刻甚至连抬起一根手指头都难以办到。

“最后连你这个畜牲也要来欺负我吗?呵呵,也好,既然来了,就陪着我吧!黄泉路上倒也不会寂寞,小弟,大哥不能再保护你了,阿爷,等我!为何我没有仙缘,好恨!好恨!恨……”

狼血渐渐渗入地下,循着地面上的浅浅沟壑流动,那个人族已是油尽灯枯,自言自语的声音越来越弱。

就在这时,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山洞内渐渐亮了起来,地面上纵横交错的出现一条条红光,映亮了那个人影的面容,白苍苍,褴褛的衣衫下身形枯瘦,黯淡无光的脸上不仅皱纹重重,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老年斑,宛若耄耋之年,离手不远处。

随着诡异的红光亮起,隐约有一缕缕极细的血气缓缓没入“老人”生命力渐渐消失的身体,满头白的末端竟然莫名出现一丝黑意,枯瘦的身体渐渐充盈膨胀了些许,连带着布满皱纹与老年斑的皮肤也少了几分干枯,多了几分湿润。

已经失去意识的李墨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依然没有恢复清醒的征兆。

倒毙在一旁的狼尸不知何时变成一具轻飘飘的枯骨,满身精血尽数没入身下的地面,最终堪堪勾勒出一个巨大的血字。

魔!

“魔”字深刻地面足足有三寸,最后一笔延伸向这处狭隘山洞的角落里,那里一具人族白骨靠在洞臂,皮肉尽消的指骨恰好落在笔划的末端。

在这具白骨骷髅的胸口斜斜露出一本册子,借着红光可以看到封面上隐约的字迹:《万血神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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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生炉

“仙不纳我,我便为魔!”

“大哥!”

李小白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做噩梦了,梦到了大哥李墨。

在血光冲天之中,李墨面目狰狞,声嘶力竭的怒吼道:“仙不纳我,我便为魔!”

从噩梦中渐渐回复过来,李小白自言自语道:“大哥!为魔又如何,你依然是我的大哥,天下若不能容你,我们便一起消灭正义!”

轰隆!

窗外骤然一亮,随即传来隆隆雷声,紧接着噼哩啪啦的雨幕落在了瓦片上,形成一片密集的雨声。

吓死俺了!

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让李小白以为老天爷听到了自己的大逆不道言语,随后落下的暴雨让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身旁忽然响起嘤咛之声,目光疑惑的望去,李小白再次被吓了一跳。

“妖女,你爬到我床上来做甚,快快变回原形!”

难怪方才觉得被子不够用,竟然被这妖女变作人形后夺去大半,别看春光难掩,可是冰凉的娇躯却会瘆得任何人旖念皆无。

“不要嘛!公子这里真暖和。”

贪图小白同学身上热量的妖女再次紧了紧身上的暖被,好慵懒的打了呵欠,一脸满足的神情。

“那你自己躺着吧!”

被噩梦惊醒后,又被浑身冰凉的妖女占了被窝,李小白只好披上衣服起身,吹着火折子点亮客房内的油灯。

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时间,隔壁虎力的呼噜声隐隐传来。

“公子不一起吗?奴家想要公子陪着。”

清瑶失望缩在被窝里,舍不得起身。

天气渐凉,蛇性逾懒,即使成妖也无法逃脱天性使然。

李小白摇了摇头,顾自取出了致笃大师送予自己的《摩诃钵兰经》下半册。

与上半册一样,满篇梵文能读其音却不解其义,没有致笃大师诵经引动,李小白只能依靠自己在一遍又一遍诵读中领悟其奥义,不过有了上册的底子,下册的进境极快,隐隐约约间若有所悟。

片刻之后,他便忘我的沉浸入经文诵读中,心中混沌青莲的第一片莲瓣“曦和”上的梵文若隐若现,似乎即将多出一些新的经文。

淡淡的灵气若有若无的缓缓汇聚过来,环绕着李小白,俨然将他的身体当作游乐场所,时不时钻入或钻出。

即使没有像上半册那样,将下半册的奥义烙印入混沌青莲的“曦和”莲瓣,李小白的心神依旧比拥有上半册奥义时更快的飞增长。

哪怕是寻常术道修士看到李小白的心神壮大度,也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的心神强度已经丝毫不逊色于初识境初阶的术士。

一个时辰后,雷声不再,倾盆大雨变得稀稀拉拉,天色也渐渐放亮。

坊间民居喂养的公鸡纷纷昂而啼,义字会馆人声越来越多,先是伙计们敲响那些需要叫早的客房,随即厨房里开始乒乒乓乓忙碌起来,水蒸气与柴烟袅袅升向天空,与其他民居灶火共同妆点人族帝都的烟火气息。

义字会馆提供的不仅仅是食宿,还有飞票兑换、货物寄存、担保和商货行价公示等服务。

无利不起早,片刻的功夫,整个会馆就像完全醒过来一般,人声鼎沸,各种叫喊声不绝于耳。

店伙计很快送来了热水供李小白洗漱,随即奉上晨食。

无需吩咐,虎力捧着粥瓮,抓着大面馒,提前将挽马和马车准备妥当,虽然不再过着打打杀杀的生活,作为一个给主人鞍前马后的家仆,他非常怡然自得的乐在其中,

直到临出前,妖女这才恢复了本体,施施然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游进李小白的钱袋内,她可不想单独一个被扔在义字会馆的客房内独守空房。

“去铁砧巷!”

李小白一边往腰间系上钱袋,一边钻进车厢。

“公子,不去皇家秘情司么?”

虎力已经习惯了第一站前往皇家秘情司的日程安排。

“且先晾他们一天!”

皇家秘情司的诡异反应让李小白意识到,武家小娘被焦寡妇劫走,恐怕并不是自己此前想像的那么简单。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皇家秘情司为何会对一个边垂小镇的民女感兴趣,莫非武香君的身份另有秘辛?

李小白的猜测已经渐渐摸到了真相的边缘,不过期间依旧隔着一张无法捅破的窗户纸,令人纠结不已。

更何况甘记剑器铺的甘老头还跟他约定了什么生炉子,听起来很重要的样子。

李小白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再试探一下皇家秘情司的态度,如果对方还是没有任何交待,那么他就打算给对方一个交待。

或许对方也怕把事情闹大,而李小白却不会在乎太多的顾忌,主动权完全在他的手里。

“走了!”

心思单纯的虎力不再多问,一抖马鞭,挽马便拖着车厢离开了义字会馆,往外城的东市走去。

坊门初开,在东市坊口,李小白与虎力再次换作步行,由于第一站便是铁砧巷,途中也没有耽搁,这次倒是没有被甘老头找碴骂得狗血淋头,反而难得的招呼了一声。

“跟我来吧!还有很多活儿要准备呢!”

老头领着李小白再次来到后院,丢给他一副扁担和两个筐,指着靠在墙边的矿石堆和碳堆说道:“去,挑出成色最好的青炭和矿石,把筐装满,然后到前头找我!”

说完背着双手,迈着方步,把李小白扔在了原地。

木炭?矿石?

李小白望着满地黑不溜丢的玩意儿,忍不住苦笑起来。

自己居然想当然,没有料到生炉子竟然真的只是字面意思,这是要炼铁啊!

难道定制飞剑,还要给对方当铁匠不成?

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只好蹲下身子在矿石堆里挑拣起来。

能够打造飞剑的大师风毛麟角,拥有什么古怪规矩倒也在情理之中,因此有求于人,只好先接受对方的规矩。

凭借着远胜常人的敏锐感知,倾刻间推算出手中矿石的比重大小,金属含量高则比重大,成色更好,至于分辨的经验反倒其次。

李小白连迟疑都没有,很快拣了一筐成色上成的矿石,一旁的青炭亦是如法炮制,只不过挑选标准正好相反,比重越轻,炭质越好。

没一会儿功夫,看到李小白轻轻松松挑来一筐炭和一筐矿石,甘老头又忍不住怀疑起来,这小子是不是在糊弄自己,甚至连他的三个徒弟也有些诧异,这挑选的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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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铸剑

将两筐青炭和矿石悉数翻检了一遍,甘老头不得不承认,这个持有自己信物的小子总会带给他新的惊喜。

然而他并不打算给对方骄傲的机会,依旧语气生硬地说道:“再去挑两筐青炭来,品质不能低于这一筐!”脸上的表情丝毫看不出眼前这一筐青炭和矿石是否合意,或许只是看在菜鸟的份上,勉强过关罢了。

第一次是考较,第二次便成了纯干活儿。

又是两筐无可挑剔的青炭,老头儿想找碴都没有,他随即想到后院品质上佳的青炭多半已经被挑得差不多,剩下的成色要差很多,心中顿时有些肉痛,这一炉火生的代价有点儿大。

甘老头一边摆放着青炭和矿石,一边喋喋不休的说道:“这天地间有如无限宽广的洪炉,熊熊业火焚烧万物,既衍生万物又炼化万物,生息湮灭无休无止,诸多奇妙变化尽在其中,小子看好了,炉火一旦升起,便如这天地般终日不息,老夫这一辈子生起的炉火次数屈指可数。”

不仅仅是李小白,连三个徒弟也同样瞪大了眼睛。

老头所言非虚,能够熔金化铁的高温终日不熄,使每一块火砖在日复一日的烟熏火燎中隐隐约约呈现出斑驳的琉璃痕迹,竟似重新结晶过,与铺内肮脏不堪的烟熏火燎相比,炉内的火砖才是记录了这间铺子底蕴与资历的最有力证据。

甘记剑器铺的冶炼火炉内部,火砖呈现出顺时针螺旋堆垒状,下大上小,犹如一座倒扣的大瓮,可以将火力均匀的凝聚在一起,提升炭火燃烧效率。

铁匠铺的炉火熄灭很容易,倒满沙子,堵死风口,仅仅只需一夜的功夫便能够渐渐阴灭,如果不体恤炉内火砖寿命的话,直接三桶水一浇,立刻就能把炉火给灭了。

不像民家的柴灶,填上三分之一的木柴,再用火折子点燃一把卷起的草秸,火苗渐旺后,用竹管或风箱往火灶内送风,风助火威,转眼就能将炉火生起来,铁匠铺的生炉火却是一桩繁琐的活计。

最底下垫的是草秸,再垒上一层层青炭,彼此尽可能保留最大空隙,这还只是火炉,投入坩埚内的矿石需要敲碎,手工筛去可见的杂质,再混以青炭和其他一些东西。

剑器铺不比真正的冶铁坊,每次熔炼的矿石并不多,最多堪堪仅够打造十支左右剑胚而已,剑匠师傅若是对工艺挑剔些,每一炉能够得两三支合格的宝剑已是难得,其余的不是成为便宜货出售或重新回炉打造。

火光在炉内深处一点点亮起,一个徒弟缓缓转动新式风箱的风轮,将新鲜的空气徐徐送入火炉,引火之物的燃烧渐渐加快,更多的热量在炉底草秸内积蓄,最终完全迸出更加猛烈的火焰,舔舐着大块的青炭,使之一起变红,一起光热,形成无可阻挡的连锁燃烧。

风箱内部的涡轮叶板呼啸作声,风量变大,第一缕火舌穿过堆叠的青炭来到炉体上方,越来越我的火苗窜了上来,火光映红了甘老头的脸,也同样映亮了整间铺子,热浪滚滚而起,将这秋末冬初的寒凉气温尽数驱散,数丈范围内温暖如春,并且不断提升着。

无需往坩埚内投入火种,埚体的被炉火包围,一点点变亮,与矿砂混合在一起的青炭颗粒冒出缕缕青烟,缓缓生的焦化反应,突然一团明显的火焰喷了出来,坩埚内外宛若一体,涡轮叶板送出的风量达到最高,远远过被替代的老风箱,橙红色的炉火轻而易举的呈现出淡淡的青蓝色,这全是剑匠最为满意的炉火纯青。

“就是这样,很好,很好!泥范准备好了吗?”

甘老头丝毫不在意炉火散出来的灼人光芒与热量,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坩埚内的变化,里面已经变得一片橙黄色,分辨不出哪些是青炭,哪些是矿砂,在不时窜起的火苗间,杂质开始上浮,凝结成块,随即龟裂开来,又继续凝结,复龟裂,在周而复始中,将矿砂和青炭中的无用杂质等难以熔解的成分悉数析出。

听到师傅的话,三个徒弟连忙将一个水桶般大小的泥块合力抬到火炉边。

“金液需要纳入范具而凝为剑胚,剑模可用黑铁范,精钢范和泥范等,使用哪种范具,因剑而宜,老夫这次所用的是泥范,以蜡制模,裹以膏泥,仅留气孔和金液灌入口,晾干数日,再熨热使蜡熔出,便得完整的泥范,泥范之利在于使剑胚韧而不脆,胚体均匀有致,气孔与杂质往往集于金液灌入口,可截弃之,其弊在于需碎范具而取剑胚,其模不存,每次铸剑都需制范……”

甘老头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工艺,一边用一个长柄精钢勺子不断在坩埚内舀取浮于赤红铁水上的杂质浮垢,然后弃于一座石臼内,登时黑烟升起,不断有火星从臼内溅出。

在一旁的李小白直翻白眼,您老给本公子铸剑就是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就没听说过吃鸡蛋还需要知道这老母鸡是怎么样的,这什么臭毛病啊?

或许是察觉到小白同学的表情变化,甘老头忽然一转赤红的钢勺,登时灼热扑面,吓得这货往后倒退一步。

“哼!老夫难得心情好才肯跟你说这么多,若是记不住,哼,你自行去吧!”

宛若不好好听就给老夫滚粗的态度。

三个徒弟无不噤若寒蝉,哪怕甘老头是冲着李小白说,却仿佛是对着他们仨,成天骂得狗血淋头,三人已经快成了条件反射。

“是是是!”

订把飞剑都那么多鬼扯,李小白亲身体验到一剑难求的艰难。

妈蛋,等飞剑到手,劳资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想来这破铺子。

“方才我说的,记下了吗?”

赤红的钢勺仍未挪开。

“记下了!”

李小白点头如小鸡啄米。

“记下便好,今天老夫全程给你做一遍,晚上就不要回去了,就留在这儿练手吧!”

甘老头狠狠瞪视着李小白,依旧是满脸怀疑,却将钢勺缓缓挪开。

不知为何,听到师傅的话,三个徒弟齐齐眼睛一亮,火热的目光在李小白与师傅身上来回打着转。

“要留下?”

李小白缩了缩脖子,指指自己,他没想过自己还要留宿在这又脏又破的铺子里,哪怕是最低档的大通铺恐怕也比这里干净。

“老夫已经不比年轻的时候,精力不济,一年难得出几次手,机会难得,你想要白白浪费吗?”

余热未散的钢勺似又要转回来,吓得李小白直摇头,连忙道:“不不,不浪费,甘老说什么,小子无不遵崇。”

虽然身具无坚不摧的剑光,却从未想过用来欺压或杀戮无辜良善,这个甘老头的脾气虽然古怪暴躁了些,毕竟不是坏人,因此他被对方如此拿捏住,倒也不足为奇。

“好,今天老夫就让你大开眼界!”

甘老头这才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手中钢勺在坩埚内开始用力搅动起来,同时说道:“青炭虽然品质上等,终究只是凡炭,想要熔炼神兵利器,还是需要专门的炭火,如东夷扶桑的乌柳炭,产自西域大漠的梭梭木,百越之地的火油果,还有黄土高原的煤精,不过这些炭火依然只能熔炼凡人使用的兵器,术道仙家的飞剑则需要用从地火险境掘出来的火晶灵火才能熔炼锻造,仙家兵器凡火难损便是因为于此,你往后若是有闲,可以到百越之地的罗浮山一带寻找地火,说不定能够觅得一两块火晶,不过即便得了火晶,依然需要灵气催动才能将灵火引出来……”

从炭火讲到火晶,又讲到如何熔炼,甘老头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停,待到坩埚内不再有杂质析出,橙黄明亮的金液仅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他这才舀起一勺金液,枯瘦的双臂血脉贲起,平稳而迅将其倒入炉边已经变得灼热烫人的泥范内。

一勺堪堪灌满一个模口,随即又是一勺,片刻的功夫便灌满了十个模口,甘老头喘了口粗气,从腰间解下一块脏乎乎的毛巾擦了擦汗,说道:“把第二个泥范抬上来,把这个坩埚倒空。”

剑器铺子里不止一只坩埚,当三个徒弟忙着清理收拾的时候,甘老头又将第二只坩埚装满,让徒弟们送入火炉。

一埚尽而一埚入,连续灌了三只泥范,老头这才罢了手,将火炉和坩埚让给徒弟们打造廉价的兵器继续练手。

这些兵器自然会有人上门来收购,赚得的钱除了让甘老头和徒弟们填饱肚子外,便是用于铺子的正常运转,毕竟范具,炭火和矿石等材料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随着泥范冷却,原本出光与热的金液渐渐黯淡和凝缩,直到用铁锤将烤得的泥范一点点砸开,这才得到十支还有些烫手剑胚。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让人相信这十根黑乎乎的铁条竟然是剑的最初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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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将错就错

宵禁后的铁砧巷只剩下两三个被百姓们称为夜游神的坊间武候提着灯笼四处巡视。

所有的铁匠铺子都插上了门板,只有少数几家铺子依旧灯火通明,炉火的火光与灯光透过门板缝隙投在黑暗的街面上,成为为数不多的光亮。

夜深人未静!

甘记剑器铺内,没有回内城义字会馆的虎力抱了一大捆干草,靠着门口打起了呼噜,哪怕铺子里铁锤锻打片刻不停却依旧充耳不闻,睡得如死猪一般。

铺内热浪滚滚,倒也毋须担心受凉。

炉火通红,不时有几粒火星随着热气流升向敞开的屋顶,没入夜空。

佝偻着身子的甘老头仅仅穿着一件短褂,满身油汗,一手握钳,一手高举着铁锤重重砸下,赤红的剑胚在锤击中微微改变形状,不时有带着杂质的火星迸出,使剑胚质地越纯粹。

剑胚稍冷,便又被投入火炉中加热,铁钳又夹起另一支剑胚,继续锤打。

“……双腿扎马,深吸一口气,腰略下沉,记住,大地是你的根基,大地是你的力量源泉,你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脚下,观想有一股力量自脚底升起,延着双腿上升到你的腰间,腰是劲门,是力的关键,这股来自于大地的力量由你的腰背控制与迸出来,手臂舒展,握锤落下,讲究稳准狠快,干脆利落,这是最粗浅的锻打成形,更高一层次是对剑胚进行折叠锻打,分为十锻,百锻和千锻,千锻已经是极数,寻常金铁往往四五百锻就是极限,再多刃口固然会更加锋利些,但是剑体会脆,经不起斩击,刚过易折便是这个理,接下来是我多年的心得精要,记好了,火炼金睛体似弓……”

甘老头照例是言行合一,一边唠叨个没完,一边宝刀未老不断锻打着铁砧上的剑胚。

两支交替锻打与加热的剑胚在锤击中一点点初具雏形,不仅细了不少,连长度都缩短了四分之一,剑体变得更加致密坚韧,而且如同经过精准量具比对般笔直。

哧!

剑刃在马尿与豆油的混合液中完成淬火冷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满头大汗的甘老头将手中铁锤向李小白一递,说道:“你来!”

“我?”

李小白有些迟疑的向自己指了指,有些犹豫。

自己此前从未摸过铁锤,这样玩真的可以么?

“你就想一旁看着?”

老头子又一次须皆张,吓得小子乖乖就犯。

接过浸透汗水的锤柄掂了掂,倒是不重,李小白并不知道自己平空得了《摩诃钵兰经》上半册奥义,又练了武道真气后,膂力已经已经今非昔比。

虽说双臂一振没有千把斤的力气,但三五百斤还是有的,若能够披上厚重战甲,手持陌刀冲上战阵一通胡砍,妥妥的也是一员猛将。

甘老头已经替他准备好了一支烧红的剑胚。

咣!

动静倒是不小,不过剑胚却呈现出3o度的扭曲,竟被一锤子砸弯了。

老头子当场气了个倒仰,要不是明知道眼前这小子是个新手,他只好强压住即将爆的怒气,一言不的看着李小白再次举起铁锤。

王锤、铁牛和孙刀三个徒弟面如土色,他们知道师傅此刻的沉默必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这座老迈的火山会在什么时候爆。

咣!

声音比方才更大了些,又是一扭。

直剑恐怕是不成了,蛇形剑倒是还凑和。

甘老头眼角直抽抽,老脸涨得通红,与快要吃人没什么分别。

自己亲手灌出来的剑胚竟然这么被人糟蹋,如果是他的三个徒弟之一敢这么干,恐怕直接一锤子上去砸死拉倒。

连续两锤子,剑给糟蹋的不像样子,不过李小白的兴致倒是起来了,咣又是第三下。

这一回,剑胚的模样像是一个“2”字。

“够了!”

老头儿一声暴喝吓得这二货一哆嗦,差点儿没把铁锤扔出去。

“你给老夫一边看着,瞪大眼睛看仔细了!”

甘老头不顾疲劳,夺过李小白手中的铁锤,一通疾风暴雨般的密集锻打,硬生生将李小白三锤子砸出来的“2”字剑敲回了原来的笔直模样。

“继续!”

铁锤再次塞回李小白手中。

呃!小白同学真的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他吸了一口气,举重若轻般一砸。

咚!

还真是轻,赤红的剑体只是微微一颤,连颗火星都没有蹦出来。

“用力!”

甘老头的眼光是何等的毒辣。

当!声音又比方才响了些。

“用力!记住要领,稳准狠快!身要稳,手要准,力要狠,锤要快!”

“你的手腕子是死的吗?转一下!把力用到点子上!”

“注意砧台,剑胚与锤的配合,这不是你一面用力,是砧台配合你一起用力!看清楚!”

“再快一点!剑胚要冷了!”

“换剑!继续!”

“力气不够吗?催真气,老夫知道你是武道中人,把真气用出来!用光为止!”

在老头子暴烈的喝斥声中,回荡于甘记剑器铺内的锻打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具有节奏感,足足持续了一整夜。

青炭往炉内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锻打声这才平息了下来。

四支经过初步淬火的无柄长剑静静横放在剑架上,其中两支剑身折射出一粒粒细碎的鱼鳞状光芒,剑刃虽未开锋,却已经有些寒气逼人,相比之下,另两支剑则略显粗糙。

终究是年纪不济,熬了一宿的甘老头终于精疲力竭的返回后院休息,他的三个徒弟陪着李小白收拾折腾了一整夜的店铺,准备天亮后的开张事宜。

大徒弟王锤为李小白端来了晨食,一碗糙米粥和两块粗面馍,粥上还撒了些切碎的腌菜。

“谢谢!”

抡了一夜锤子,从手腕到腰背再到腿脚无处不酸软的李小白接过粥碗和面馍,肚皮早已饿得直打鼓,当即迫不及得的喝了一大口粥。

大徒弟王锤忽然对李小白说道:“谢谢!”

“嗯?”

正咬了一口馒头的李小白楞了楞,疑惑地望着对方,为何平白无故的向自己道谢。

或许闻到了食物的香味,睡在干草堆里的虎力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道:“天亮了吗?”

“谢谢你,李公子!”

“谢谢你!”

同样一夜未睡,仍然在铺子里忙碌的铁牛和孙刀二人齐齐停下手中的活计,与大师兄王锤一样向李小白道谢。

“为何谢我?”

李小白停下了动作,不解的望着他们师兄弟三人,貌似自己最近没做过什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事。

“我们师兄弟三人天资愚钝,无法继承师傅的衣钵,虽然每日挨骂,但是我们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师傅恨铁不成钢,一身技艺无人可继,他老人家心里也苦的很,现如今公子进境惊人,远胜我等,师傅虽然表面不说,却实则宽慰,因此请公子多多包涵师傅的脾气,我等多谢公子使他老人家能够得偿所愿。”

大师兄王锤说完,一揖到地,另两位师弟同样深深一揖,仿佛李小白学了甘老头的铸剑技艺,使他们资质愚钝的师兄弟三人因为无法继承师傅绝学而生出的无奈和愧疚立刻减少了许多,至于真正的师徒名分,却没有谁在意。

呃!什么后继无人?貌似哪里有不对劲儿。

迷迷糊糊的李小白呆立半晌,这才终于回过味儿来,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我是来定制飞剑的,不是学铸剑的。”

甘记剑器铺内瞬间陷入了死寂,仿佛连炉火都黯淡了三分。

师兄弟三人彼此面面相觑,师傅他老人家竟然弄错了,连他们三人也同样弄错了,人家是来定制飞剑的,不是来学铸剑的。

啊噗!所有人都想将一口老血喷出。

这几日又辨矿又练锤,总算遇到一个像样的衣钵继承者,师兄弟仨能够感觉到,老头子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高兴的很。

但,但却是天大的误会啊!

这可如何是好?

大师兄王锤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师傅若是知道了真相,恐怕会生撕了他们四个吧!

想到这里,仿佛不约而同的,师兄弟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他苦涩地说道:“看来我们都想岔了!”

随即转念一想,王锤与两个师弟互相对视一眼,继续说道:“还请李公子不要告诉师傅,我们怕他老人家会……”

说到这里,便闭住了嘴,因为接下来的话并不吉利。

会被活活气死吧!看那个糟老头的模样,多半是这样,李小白脑补了王锤没有说出来的话。

不仅仅是甘老头误解了,竟然连自己也误解了,一方以为拿着信物小剑是来学铸剑的,先入为主,另一方同样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对方的古怪规矩,结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搞成今天这般局面。

白白被喷了几天口水,回想起来真是让人郁闷的很。

师兄弟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气,紧张的望着李小白,生怕他开口拒绝。

-

第123节-青莲的打开方式

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到对方三人一颗心拎起来的模样,李小白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说道:“事以至此,只好将错就错,我认了!”

怕那个暴脾气老头被当场气死,自己的飞剑无人铸造,不小心走上歧路的小白同学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

听到李小白的答复,师兄弟三人立时长长松了一口气,虽然在铸剑一途,他们只能学到师傅的两三成本事,可是对师傅的尊敬却半点不少。

欲重金拜师而不可得的长孙家二公子若是能够听到四人这番对话,恐怕多半要活活气死。

与虎力一同离开了铁砧巷的甘记剑器铺,随手一小串铜钱便让看顾了一夜马车的武候千恩万谢。

坊市已经再次开启,马车随着进出的人流缓缓驶入内城。

在义字会馆洗了个热水澡,再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歇息片刻,翩翩小白佳公子终于又回来了。

仅需稍花上一两文钱,换下来的脏衣服自然有专门的浣衣娘洗晒,倒也省心的很,若是讲究些的,可以使些熏香钱,使衣衫熏染的香喷喷的,越风流倜傥。

洗完澡后,依旧丝毫没有任何倦意的李小白坐在桌旁看了会儿书,抡了一夜铁锤,带上了一身烟火气,并不是毫无收获。

除了将甘老头的锻打技艺终于掌握熟练以外,在武道之上还略有所悟。

手中捧着一本从小林寺“顺(读书人怎么能叫偷呢?)”来的《空明劲》抄本,现如今他已经能够大致理解其功诀要义,不再是最初的看图不看字,许多页内的行功图与甘老头的铁锤劲技巧隐约相合,颇有互相印证之处。

小林寺藏经阁内的所有书藉都会由历代长老和弟子们不断抄录,除了原本,往往还会有多份抄本,即便虫吃鼠咬或者被某人顺走一两本,并不会就此缺失。

随着微微泛黄的书页翻动,李小白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再次自行活跃起来,每循着行功图流转一圈,便会壮大一分,浑身上下的肌肉酸痛便会消减一分。

混沌青莲的第二片花瓣上,《空明劲》的行功图文悄然浮出,与《洗髓经》的行功图文不断交替隐现。

短短片刻的功夫,聚气境真气尽复,在奇经八脉内流转不息,甚至还有壮大了少许,单单是这份天资,难怪会让游侠儿郑侠都为之感叹。

与此同时,李小白的心神中灵光骤亮,混沌青莲的第四片莲瓣毫无征兆的缓缓舒展开来,淡青色花无风自颤,灵光缭绕。

“鸠曜!”

混沌青莲与心神宛若一体,剑名自现。

放下手中的《空明劲》,真气一点点平复,李小白嘴角提起,浮现出一丝笑意。

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找到了混沌青莲的正确打开方式。

混沌青莲虽驻心神,却以肉身为基,肉身逾强,莲苞便能够汲取到更多的“营养”,或真气,或精神力,或灵气皆可,遂绽放更多的莲瓣。

随着体质增强,便可以催动更多的剑光,两者相辅相成。

难怪最初时一道“曦和”剑光便抽空了他的全部体力,当场虚弱不堪,意外得了妖熊胆,药力缓缓散,再加上于军中磋磨,体质渐强,又催生了第二片莲瓣完全绽放,这才勉强摆脱了体力透支,无法动弹的窘境。

提升武道修为可以承受更多的剑光,仿佛一条通天大道在李小白眼前徐徐展开,不再是以往的浑浑噩噩,瞎猫碰死耗子般歪打正着的乱撞。

收起武道书册,李小白长身而起,往床头慵懒盘在一起的青蛇。

“妖女!随我上街走走!”

“公子,奴家是有名字的!”

青蛇吐着蛇信,反应却是不慢,盘起的蛇躯猛然一窜,在一片清光中化作人形,恰好扑在了李小白身上。

“要去!要去!只要上街,奴家随公子摆布!”

一前一后的变化,真是令人咋舌。

“包括下火锅么?冬天燥妒火,蛇肉滋阴润肺,极是补益,好歹蓄了一秋的膘,来,让本公子摸摸,看能够割出几两肉来!”

李小白张开禄山之爪,照着妖女的腰肢抓去。

清瑶轻轻一笑,哪肯轻易被占了便宜去,身子一扭,躲了开去,娇嗔道:“公子又开奴家的玩笑。”

“老老实实的,别真让人逮了去当下酒菜!”

达成警告效果的李小白拿起三尺精钢长剑系于腰间,带着一只化形境的青蛇妖行走在帝都天京,还是有一定的风险。

书生佩剑在大武朝并不鲜见,素色襦衫再配上长剑,使李小白看上去更加英姿勃。

尤其是经历过血肉横飞的沙场后,一种奇异的迫人气势油然而生,目光如电,当与人对视时,更像是一支即将出鞘的利剑,使人心颤不止。

“知道啦!”

清瑶抓着李小白的手用力摇着,然后笑眯眯的抱着他的胳膊,一起跟着出门。

咕咚!

客房走廊一头响起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店里的伙计意外看到人间尤物一般的妖女,立时惊为天人,一失神间与墙壁来了次亲密的接触。

“戴上!”

李小白直接将帷帽扣在了妖女的头上。

妖女就是妖女,祸国殃民,才出门就祸害了一个无辜的伙计,可怜的家伙,多半撞得鼻青脸肿,要是有相好的小娘,多半会嫌弃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嘻嘻!”清瑶紧紧扯着李小白,偷笑着。

“虎力,随我出去!”

李小白路过虎力的客房时,敲了敲半掩的房门。

“来,来了!俺这就去备车!”

嘴里大嚼着,虎力抹着嘴就出来了。

甘记剑器铺可供不起这吃货的大肚皮,他只好回到义字会馆加餐,稀粥,馒头管够

“今日步行,你随行即可,不用备车!”

考虑到身边这败家娘们儿,李小白拉虎力这家伙给她当苦力。

内城不及外城人多,繁华却是不减,商铺却更加整齐有序,档次和价钱也比外城更高些,来往多是达官显贵或富商豪门中人,偶尔还能看到宫人的身影。

尽管只是上街随意走走,李小白却依然向着皇家秘情司所在方向缓缓步行,同时任由着妖女清瑶好奇不已的打量着沿街商铺。

虎力这巨汉给李小白当家仆,就和掉进了蜜罐子里没什么分别,每天不用打打杀杀,一日三餐顿顿吃饱,新衣新鞋,吃饱穿暖,还有丰厚的零花,跟在李小白与清瑶身后,不时丢出一把铜钱,抓着几串糖葫芦,一口一串,吃得不亦乐乎。

不知在什么时候,三人身后跟上了一队金吾卫士卒,远远的吊在后面,虽然片刻之后又会换一队,但是始终都有一队人远远吊在后面。

一个百器阁长孙家的家丁急匆匆奔进茶铺内,向正坐在一起品茶聊天的长孙定门和金吾卫长史王源,禀报道:“二公子,二公子,找到了!已经盯上了!”

“好,好,终于等到了。”

昨日空等一天的长孙定门一拍大腿,片刻之前的担心顿时荡然无存,念头变得通达起来。

“呵呵,我说长孙公子莫急吧,只要人还在这天京城内,就没可能躲开我金吾卫的视线,走吧,咱们去看看这个热闹。”

王长史抖了抖手,说完长身而起。

那人突然没有再到皇家秘情司门前叫骂,让仍未布置周全的王源险些措手不及,好在对方又再次出现在街面上,让长孙家的家丁认了出来,再由经验丰富的金吾卫在明处盯梢,除非对方能够插翅而飞,否则没可能逃出金吾卫的手掌心。

“王大人请!”

长孙定门喜形于色,连城狐社鼠都要为之慑服的金吾卫果然名不虚传。

随手往桌上丢了一锭银两,两人跟着那个家丁离开了茶铺。

仗着兜里的银钱多,李小白也就任由这败家妖女乱花银钱,叫虎力出来绝对是一个明确的选择,加了一副挑担,前后筐内眼见着满了起来,上好的胭脂水粉,珠玉头面,蛇身用不上,但是人形时却少不了,有实力有野心的美妖娘怎么可能少得了这些。

“咦!”

与清瑶的兴奋不同,漫无目的向四周巡视的李小白突然目光一凝。

他看到了一个熟人。

在距离封狼道西延镇千里迢迢之外的帝都居然能够看到熟人,当真是意外的很。

对方正站在一家笔墨铺子前与店伙计讨价还价,似乎价钱没谈拢,最终还是摇着头离开了,铺子里的伙计也是一脸失望。

“武夫子!”

李小白当即扯着不明就理的清瑶追了上去。

他没想到武夫子离开了西延镇后,竟然来到了帝都天京,武家小娘为皇家秘情司所掳,难道父女两人已经重逢?

心中念头一起,诸多疑惑顿生。

丝毫没有任何迟疑,李小白急欲追赶仿佛没有听到叫喊声的武夫子。

就在这时,猝不及防间一队持戈披甲的士兵从身后追上来,驱散周围人群并拦住了前路。

为的队正当即拔刀一指,暴喝道:“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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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横行街头

眼前一暗,一群黑压压的士卒拦住了前方去路。

武夫子的背影在受惊四散的人群中一晃,便不知去向。

陷入呆滞的李小白目光掠过前方那群士卒,不断寻视,可是街面上的人群渐渐稀疏,却始终不见武夫子的身影。

不见了!

明显看到李小白在走神,那队士卒的队正再次暴喝:“呔!兀那小子,本官在与你说话,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可有路引凭证?快快拿出来,本官要查验!”

微微皱起眉头,李小白掏出了路引让虎力递了过去。

大武朝封狼道西延真学子李小白,县尊官印,私印和签名一应俱全,这是货真价实的路引凭条。

在李小白怀中,还有封狼道节度使亲笔开出的生员凭引和千雉军的异士营身份牌,只不过是为了应付一群查验身份的士卒,没必要拿高档货出来吓人。

接过路引反复翻看,没有看出任何可疑之处,那名队正重新将目光投到李小白身上,说道:“近期有一批西戎奸细潜入帝都,本官怀疑你与戎人有所勾结,跟本官走一趟吧!”

即便是奉命行事,这名队正依然做的滴水不漏,即便有言官上奏也找不到任何错处。

大武朝与风玄国在边境刚刚干了一仗,不仅没讨到便宜,还吃了个大亏的戎人派遣奸细潜入帝都蓄谋作乱倒也无可厚非。

散到周围的人听到这个白净俊俏的小郎君竟与风玄国戎人有勾结,当即难以置信的齐齐一阵惊呼。

“这位军爷可有证据!”

没来由的,李小白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

害人之心虽没有,可是防人之心却从未放下,小白同学猜测突然被拦下,多半有什么不为人知甚至是见不得光的隐情在里面。

“哼,本官做事,不需要你来教!来人!拿下,若有反抗,就地格杀勿论!”

本着就是寻事的心思,队正手中长刀一挥,身后的士卒们当即举戈对准李小白,将他和清瑶,虎力一起包围在中间。

被人搅了寻人的好事,平折失了武夫子这条线索,再遭人污蔑,就算是泥人也会有火气,李小白丝毫无所顾忌,喝道:“虎力!揍他们!不要伤了性命!”

“好!”

虎力放下挑担,拎着一根扁担就冲了出去。

长戈虽利,却禁不住猝不及防的扁担横扫,当场数杆长戈被拦腰劈断,五六个士卒当场虎口开裂,怪叫着飞跌了出去。

“哼!必是风玄国的奸细!杀!”

那名队正毫不客气的将奸细帽子扣死在李小白头上,既然动了手,与其弄回金吾卫衙门慢慢收拾,倒不如趁现在就处理。

李小白拔出腰间三尺青锋,催动聚气境真气灌注剑刃,绕着清瑶一转,一支支刺过来的戈锋当即被连杆削断。

如果郑侠站在这儿,一定能够认出李小白所使的是他传授的沧浪剑术,一波又一波的剑势连绵不绝,恰好截住人多士众的金吾卫士卒。

见识过大武朝与风玄国对战的沙场,一小队金吾卫在他眼中就和小儿科没什么分别。

“好胆!召集弟兄们!围杀他!”

队正刚将这句话喊出口,虎力挥着扁担便杀到了他的面前,仓促间提刀格挡,却不防扁担上传递过来的力量大的骇人。

长刀嗖得一下被架飞了出去,砸进了路边一间铺子内,就听到“妈呀!”一声,店里的掌柜和伙计无不吓得屁滚尿流。

然而半丈余长的扁担却得势不饶人,在队正惊恐欲绝的目光中狠狠抽在了他的身上。

嗷一声惨叫,士卒们看到他们的队正被一个身形魁梧的巨汉一扁担抽翻在地。

紧接着那个巨汉就像虎荡羊群般挥出条条扁担的影子,完全没有任何招式,仅凭着力大,挡者一触即溃,眨眼间便将剩下的金吾卫士卒打得七零八落,落荒而逃。

要不是谨记着公子的话,刻意收了些力气,也没照着要害狠打,不然这些士卒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变成虎力扁担下的亡魂。

“贼人厉害!”

“快去叫援军!”

“通报王大人!调集大军来剿灭他!”

手中兵器尽折,侥幸没有被扁担抽翻在地的士卒远远的放着狠话。

“公子何必亲自出手,奴家怎好意思?”

次被人保护,清瑶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语气娇柔。

她明明是化形境妖族,只需一口毒烟就能够让这条街在顷刻间变成死地,然而李小白却持剑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李小白没有听出清瑶语气中的异样,就像往常那样没好气地说道:“化形境妖族欺负一群寻常士卒,你好意思?”

这妖女一现真身,立刻就会变成净街蛇吧?

“嘻嘻!”

妖女扯着李小白的胳膊,又是一阵窃喜,想当然的解读为公子还是在意自己的。

“走!去皇家秘情司!虎力,先把筐里的东西交给边上的铺子,让他们送到会馆去。”

李小白没兴趣再跟这些花架子金吾卫继续纠缠。

与边军那些个杀才们相比,帝都的禁卫们孱弱的就像三岁小娃娃一样不堪一击。

妈蛋!戎人的奸细?

有本事去告本公子啊!

这么拙劣的诬陷,反倒不像是皇家秘情司的手段,如果皇帝老儿的手下这般无能,这秘情恐怕距离关门也不远了。

与同样会惹祸的阿爷李大虎相比,这个老幺小郎更加奸滑得多。

后继有人是大郎,老实本份是二郎,偏偏这小郎干脆就是一个坑货!

三人直接从满地哀嚎的残兵败将们身旁走过,远处又有一群得了风声的金吾卫嗷嗷直叫着冲了过来。

将两只挑筐随便托付给一家商铺,然后扔下一锭银两,虎力抄起扁担冲向那些金吾卫士卒。

又是一场双方实力完全不对称的狂虐,街面上再次横七竖八的躺到了一片金吾卫,让人不忍直视。

附近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无不吓得作鸟兽散,这是一个打几个?

以一当十也不过如此罢!

这般绝世凶人岂是好惹,为生怕引祸上身,街面上眨眼间变得空空荡荡,虎力十分荣幸的成为了传说中的净街虎。

甚至毋须李小白出手,仅仅虎力一个人便接二连三的放倒了一批又一批金吾卫,现如今这些南衙禁卫之一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冲过去拦截,却又不堪一击的不断被上下翻飞的扁担抽翻在地。

“这!这!怎么会这样?”

满脸苍白的长孙二公子不曾想到自己竟然招惹到这样的凶人,对方若是知道自己使了钱让金吾卫弄他们,如果杀上长孙家可怎么办?

连金吾卫都拦不住他们,就那些不成器的家丁?恐怕跑得最快的就是他们吧!

“完了,完了!”

王长史满头大汗,精于世故的他也终于意识到事态已经完全失控,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对方是真的奸细,自己这么一出恐怕是打草惊蛇,或许会坏了秘情司的好事,即便不是,光凭那个巨汉的身手便绝无可能是普通人,这个梁子或许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办?王长史,这家伙似乎,似乎不太好惹!”

长孙定门终于知道怕了,能够肆无忌惮放翻金吾卫的家伙,绝对不是他们长孙家能够得罪的。

“你问我,我问谁?这事儿是你惹出来的,丑话说在前头,莫怪我到时候都推还到你身上,哼,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不断擦着汗的王长史拂袖而去。

他必须去禀告大将军,因为整个金吾卫上下,恐怕只有大将军一人可以制得了那个巨汉。

老天爷保佑,千万不要变成天大的祸事。

-

第125节-樱儿大将军

护着李小白与清瑶一路前行的虎力当真是所向披靡,连续撩翻了两百多名金吾卫,相继赶来的其他金吾卫虽然数量越聚越多,可是却偏偏慑于对方的武力无敌,只敢紧密的聚在一起,举着长戈对准他,紧紧跟在后面。

然而虎力只要一瞪眼,或者虚张声势的大吼一声,立刻就会吓得这些家伙连连倒退,随即这货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起来。

要不是还记得这里是天子脚下,这些惊惶失措的金吾卫士卒们恐怕早就作鸟兽散。

这还仅仅只有虎力一人出手,若是换作李小白或清瑶,这些金吾卫恐怕不仅仅是人仰马翻,而是恨爹娘少给生一条腿,一个是术士,一个是妖族,嫌自己命太长吗?

在金吾卫的“护送”下,李小白一地很快来到了内城少有的荒僻之地,皇家秘情司的门外。

南衙炸锅了!

原本作为看热闹的对象却不知怎么的与金吾卫闹翻了,上千金吾卫如临大敌般远远围着对方,其他禁卫无不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皇家秘情司的人听着,限你们十息之内将武香君交出来,不然本公子便让你们好看!”

即便没用铁皮扩音器,李小白提气入喉,暴喝的声势甚至比用了那件道具更大。

“十!”

“九!”

……

远远躲在附近的金吾卫们彼此面面相觑,这个风玄国奸细的胆子真大,不仅没逃,竟然还敢招惹皇家秘情司,威逼交出名叫“武香君”的同伙,难道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大将军来了!”

“这奸细跑不了!等着束手就擒吧!”

金吾卫们齐齐出一片欢呼声,其中还夹杂着越来越近的急促马蹄声。

“何人敢在帝都放肆!”

远远传来一声娇喝,士卒们骤然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就见一个银甲女将在百余名亲卫的拱卫下,提着一支长柄双刃战斧冲了过来。

负责大武朝帝都天京内外城治安的金吾卫大将军突然换成了一个年轻女子,满城上下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一开始尽皆惊诧和难以置信。

可是随着这位少女大将军单枪匹马的收拾了十几个军中刺头儿,又亲自带队再铲除了上百伙青皮无赖等恶名昭著的阴暗势力后,内治军严谨,外让百姓拍手称快,天京地面风气立时为之一清,竟在这短时间内就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信服,使金吾卫的女大将军成为帝都一时美谈,平日里那些宵小之辈更是无不收敛起来,哪个还敢呲牙作死。

急促的马蹄声渐近。

“四!”

“三!”

“二!”

“一!”

李小白转过头看到策马冲来的银甲女将,却是微微一怔,扬起红缨的英武战盔虽然略掩面容,可是那眼神,那五官,似曾相识。

他随即露出了笑意,就像看到相识已久的老友,开口招呼:“嗨!”

无数金吾卫险些当场气歪了鼻子,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还敢调戏他们的大将军,不知道上一次敢这么做的家伙直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吗?

其他南衙禁卫更是无不下巴跌了一地。

李小白不仅仅只是打招呼,望着疾冲过来的银甲女将,依旧不紧不慢的抬起剑指,看也不看的对准皇家秘情司大门。

“奢摩”!

“小白哥哥,不要!”

看到李小白的动作,银甲女将像是想起了什么,欲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小白哥哥,真是好熟悉的称呼。

指尖迸出一道淡白色剑光,在空气中飞快分裂,一头撞进了皇家秘情司的大门。

剑光“奢摩”无坚不催,哪怕大门采用精钢锻造,也依然不会比纸糊的强上多少,如同摧枯拉朽般,绵密的剑光毫无阻碍地没入厚厚的黑漆门板。

轰隆一声巨响,地面微颤。

黑漆大门连带着左右各丈许长的高墙,在一片升腾的烟尘中轰然倒塌。

轰然巨响却依旧未止,渐次深入,仿佛连带着二进的门墙都遭了殃。

金吾卫与南衙下属的其他禁卫无不瞠目结舌,皇家秘情司的大门连同招牌竟然一起让人给毁了。

踟蹰不前的金吾卫们心头一阵后怕,他们竟然招惹到一位术士,而自己居然还活着,谢天谢地,漫天神佛保佑。

可是,可是小白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大将军与这个连皇家秘情司都敢撩拨的疯子相识?

远远望着这一幕的王长史顿时一阵腿软,面如土色的他不由自主地胡言乱语起来。

好你个长孙定门,好你个长孙家,这下子可把本官给坑惨了!

当真是欲哭无泪!

银甲女将翻身下马,扔开手中的长柄双刃战斧,摘下英武的头盔,冲到李小白面前。

“小白哥哥!你,你怎么……”

她吃惊的望着小白哥哥与被突如其来剑光摧毁的门墙,如此泼天大的祸事就在自己眼前生了,始作俑者正是小白哥哥。

“樱儿!好久不见!”

李小白若无其事的含笑望着这个昔日在居摩湖上巧笑俏兮,采莲轻唱的小丫头,此时此刻穿一身合体的银色铠甲使她判若两人。

樱儿妹妹长大了,已经是大将军了!

小白哥哥由衷替她高兴!

“小白哥哥你闯祸了,那,那可是皇家秘情司!”

白樱儿又气又急,怎么小白哥哥如此糊涂,她甚至没有心思去多想李小白怎会平空成为术士,反而为他招惹到皇家秘情司而焦急万分。

此时此刻的渔家女眼中只剩下她的小白哥哥一人而已,竟似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妖女清瑶和巨汉虎力。

“我知道是皇家秘情司,就是他们抢走了你的香君姐姐,这事儿没完!这群怂瓜,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李小白一提起皇家秘情司就来气。

这些缩头乌龟被骂了几日,竟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今天拆了他们的门墙,若是再没有反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皇家秘情司直接夷为平地算球。

也就是他,换作旁人,恐怕还没咋样就被秘情司里的力士们拖将进去,三百六十般花样轮着伺候,欲仙欲死,欲死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白哥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樱儿一口一个小白哥哥,脚下直顿着地,泪光在眼中打着转,显然担足了心,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思哪怕成为了统兵的金吾卫大将军也不曾有多少改变。

帝都天京可不是封狼道边关小镇西延镇,小白哥哥怎的还是如此没心没肺,一如西延镇的荒唐作风。

“还能是怎样?抢了俺媳妇,此仇不共戴天!”

李小白恨得牙直痒痒,他这般直拗并非因为与武家小娘有多少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感情成份,但是焦寡妇劫走了他的媳妇已经成为挥之不去的执念,就像被抢走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身为一个男人的占有欲遭到最严重的挑衅。

所以哪怕把这天捅破,也要把武家小娘给抢回来,否则这个念头就不会通达。

“不管了,小白哥哥,接下来无论生什么,你都不要开口,这事樱儿扛了!”

白樱儿咬紧嘴唇,目光突然坚定起来,仿佛做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返身捡回长柄双刃战斧,翻身上马,浑身磅礴真气激荡,大喝一声,策马冲出。

小白哥哥,你无权无势,不知京中险恶,天子之怒岂是小民可挡?

哪怕拼着金吾卫大将军不做,也要把这桩祸事替小白哥哥扛下来。

“喂,喂!你要干什么?”

李小白眼睁睁看着白樱儿冲向被剑光奢摩撕碎的皇家秘情司大门,一抡长柄双刃战斧。

轰隆!

声势甚至比方才的剑光更加浩大几分,约摸十余丈长的高墙连续坍塌。

“金吾卫!此处宅邸风水不佳,咱们古道热肠,便替此间主人拆了它罢!”

轰隆,又是一段高墙在中无力倾覆,白樱儿就像当日在与风玄国交战的战场上,不断挥舞战斧,大树,高墙,还有廊柱相继化作一片废墟。

白樱儿带来的百余名亲卫果真忠心耿耿,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决不皱半下眉头,当即没有任何迟疑,拔出兵器一起跟着破坏起来。

其他的金吾卫面面相觑,集体抓狂,额的老天爷,这疯病咋还带传染的?连大将军也一起疯上了!

白樱儿在金吾卫建立起来的威信使他们不得不奉命过来,准备一起参与到这场盛大的,难得一见的拆迁盛景当中。

拆皇家秘情司的迁,想想就好带感!

“住手!”

在李小白看来几乎“空无一人”的皇家秘情司深宅大院内猛然传出一声暴喝。

一道剑气呼啸而至,堪堪与白樱儿全力抡动的战斧撞在一起,爆出一声荡人惊魄的闷响。

战马嘶鸣,除了白樱儿座下四蹄踏雪的骏马依旧保持着镇定外,百余亲卫的坐骑无不惊恐的连连后退。

十几名黑袍人从大宅深处冲了出来,其中一人衣领与袖口各绣着金线,竟是一位星主,却不知是哪一位星主。

“今日此地是本将军所拆,你皇家秘情司若是不服,尽可来找我金吾卫讲道理!”

白樱儿一改以往令人敬畏的正气凛奖,完全将自己的泼辣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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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节-大事

妈蛋!

这是金吾卫与皇家秘情司要放对啊!

怎的前一刻那个疯子拆了皇家秘情司的大门,下一刻却变成了金吾卫大将军亲自带队欲踏平皇家秘情司。

附近的南衙其他诸卫忍不住一阵眼晕,不是自己反应太慢,而是世界变化太快!

这秘情司的大人们究竟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招致今日的祸事。

好吧!这天怒人怨的事情,秘情司的黑衣人可没少干!

该!活该!

鬼见愁一般的秘情司大爷们要是知道门外诸多看热闹的人心中竟然会变成这般心思,多半会气得一口老血喷出一丈多远吧?!

“你!你!本司忍让你多日,今日竟敢拆我司墙门,你以为秘情司当真动你不得吗?”

那位星主脸上所带面具微微颤动,显然极为愤怒,只不过他的怒火却不是向着率领手下横冲直撞的金吾卫大将军白樱儿,而是冲着像没事人一般的李小白。

这般欲拼命的架势当真令人难以置信!

秘情司的人不去欺负别人就已经是谢天谢天,今日居然被人耍流氓欺负到自家地头,连房子都拆了,这个缩头乌龟再当下去,已是忍无可忍!

皇家秘情司的人终于出现了,看上去还是一位大人物,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现场所有人一片哗然。

这个连续上门骂了两日,又动手拆门户的家伙背景果然不简单,连皇家秘情司都有所忌惮,这样的话从秘情司的人口中当场说出,旁人再无任何怀疑。

骑在马上的白樱儿同样不可置信的望向李小白。

忍让几日?

小白哥哥不是第一天找上秘情司的门?那岂不是欺负了好几日?

皇家秘情司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身为金吾卫大将军的白樱儿也要忍不住惊叹李小白所做的好事。

总算等到了正主儿之一,李小白冷笑了一声说道:“还是那句话!不把俺媳妇还给我,还有交出焦寡妇,这事儿没完!”

廉贞星主怒喝道:“若是不交不还,你又能怎样?”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家伙,这几日若非指挥使大人下令强压着,恐怕早就有人去寻这个来自于封狼道西延镇的家伙。

“呵呵,不怎么样!樱儿,继续拆,拆平了,挖个大坑,建座大大的茅厕!”

李小白诚心与皇家秘情司给杠上了。

“你……”

廉贞星主再也按捺不住,挥剑向李小白冲来。

一阵恶风呼啸而来,闪着寒光的斧影截住了他,就听白樱儿策马而至,娇喝道:“想要动小白哥哥,先过本大将军这一关!”

“本座还怕你不成!”

剑气嘶鸣,如裂帛穿云,廉贞星主显然也不是一个易与的角色,手中利剑点出繁星般的寒光,连续十几次点在斧刃上,硬生生阻住了斧刃下劈之势。

“给我退!”

白樱儿大喝一声,浑身真气狠狠一震,空气中仿佛隐隐有气浪向四周扩散而去,坐骑骏马顺势力,人借马力,狂猛无匹的力量如惊涛拍岸般狠狠灌注于战斧之内。

沙场有敌无我的一往无回惨烈气势骤然爆开来。

在一个堪堪及笄的弱质小娘身上迸出沙场猛将的霸烈杀气,使人会不由自主的产生出一种惊爆眼球的巨大矛盾感。

然而现如今上上下下已经被收拾的服服贴贴的金吾卫已经习惯了这个不同寻常的认知。

人马合力,狂暴的真气自沉重的斧刃上传来,廉贞星主闷哼了一声,当场吃了个暗亏,劲风刮过雪白的面具,留下强烈的压迫力,他不得不半主动半被动的倒退两步,飞快调匀真气,剑势一转,再次揉身而上。

若是再被金吾卫打了脸,恐怕皇家秘情司的头上将要被扣上无能的帽子,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退缩。

跟着廉贞星主出来的那些黑衣人分别冲向百余名亲卫,其中有旗主,有校尉还有力士,甫一接触,他们便占据了上风,不远处的金吾卫士卒们见势不对,连忙蜂拥上来,仗着人多势众与皇家秘情司的人打得难分难舍。

又有几十名黑衣人从皇家秘情司大宅内冲了出来,然而更多的金吾卫迎了上去。

南衙其他禁卫无不目瞪口呆,干上了!竟然真的干上了!

粗大事了!

金吾卫与臭名昭著的皇家秘情司之间互相大打出手,反倒是引这场混战的李小白等人就像没事人一样在旁边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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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太极殿,早朝议政依然在井然有序的进行中。

“……风玄国使节团六百三十九人于九月初七进入我封狼道,并于十月初一与荒胥国使节团五百二十四人在关西道燕城会合,预计三日后,十二月十二日抵达天京,据秘情司力士回报,风玄国与荒胥国暗中达成秘密协议,此次会合也是早有预谋,而且风玄国使节团在途经昆仑妖域外围时捕获了一只真丹境大妖,留于队伍中同行,秘情司怀疑使节团队内至少有一位凝胎境术士,荒胥国亦是同样,两国本次来朝,虽为调停,实则试探挑衅……”

一袭黑袍从头到脚掩住全身,金色面具挡住了脸,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站在众臣面前,面对着九龙宝座上的皇帝陛下,条理分明的述说着关于即将抵达帝都天京的风玄国与荒胥国使节团的情报。

嘶哑的声音在高大辉煌的宫殿内回荡,文武众臣鸦雀无声,他们眼观鼻,鼻观心的持笏而立,静静倾听,在心中做着各自的判断。

谁也不知道这个嘶哑的声音是不是这位朝臣们忌惮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的真正声音,更无从判断年龄长相。

或许这位指挥使大人原本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或许是他们所熟悉的亲朋好友,甚至是家中至亲。

自从皇家秘情司建立以来,历代指挥使与北斗七星的身份就一直是个谜,即使有人在执行任务时死亡,若是夺不回尸体,也会被同伴斩下头颅带走。

神秘无比的皇家秘情司不仅仅是大武朝周边诸国的肉中刺,同样也是悬在朝堂上衮衮诸公头顶的一把宝剑,让他们不得不兢兢业业。

“报!秘情司府衙遭袭,金吾卫正在与秘情司的人大战!”

一名千牛卫备身匆忙而至,打断了秘情司指挥使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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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天子圣裁

那名千牛卫备身的声音落下,整座太极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论是被称为治世天子的皇帝陛下,还是方才正在向皇帝与众臣们禀告风玄国与荒胥国使节团到访情报的秘情司指挥使大人,以及殿内文武众臣,齐齐聚焦在这位千牛卫武将身上。

负责帝都治安的金吾卫与掌管大武朝内外秘闻的皇家秘情司,明明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存在,怎会没来由的互相干起来?!

这样的事情根本闻所未闻,难道是秘情司抢了金吾卫的媳妇不成?

所有人恍然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仿佛察觉到如此多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空气中似乎莫名凝聚了一股无形压力笼罩在自己身上,那名守卫皇宫的武将脖颈后立时不由自主的冒出一片汗珠,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丝毫不敢有任何动弹。

“是怎么回事?”

坐在九龙宝座上的治世天子终于开口,打破殿内群臣茫然不知所措的平静。

“有人摧毁了皇家秘情司的门墙,随即秘情司与金吾卫生了冲突,后者欲夷平整个秘情司的府衙所在。”

千牛卫备身将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因为事态紧急,送入宫中的消息并不完整。

皇家秘情司的门墙被摧毁?

朝中诸臣许多人情不自禁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究竟是谁那么大胆子,竟敢去招惹皇家秘情司,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自己活的太长了吗?

戴着面具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也同样感到错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衙门竟然遭人打砸了。

“臣要弹劾金吾卫,妄顾职责,擅生事端!”

一名五品御史跳了出来,当廷弹劾。

在他身后,一众言官们集体摩拳擦掌,准备大现身手,这些御史想要升官,更想要名垂青史,他们无法用政绩来证明自己,唯一的有力武器便是闻风奏事的嘴炮。

衙门口被砸,毋庸置疑的秘情司是苦主,那么肯定是金吾卫的错处。

“臣要弹劾……”

“臣……”

果不其然,有人领头后,更多的御史跳了出来,纷纷向金吾卫开火,恨不得将对方描述成十恶不赦的凶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游街批斗,打倒打臭后再狠狠踏上几脚方能才泄自己心头之恨。

金吾卫上将军从武将之中走了出来,朗声道:“慢着!此事有蹊跷,必谨慎查明!”

南衙十六卫,金吾卫是其中之一,从二品的上将军是最高长官,下有左右两位正三品大将军,御史台开炮,他这位上将军无可避免的当其冲,更不能坐以待毙。

当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怎的好端端的,自己的金吾卫莫名其妙招惹上皇家秘情司,引来言官们的攻讦。

御史们的声音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望向皇帝陛下,等候圣裁。

“准,着左卫查!报!”

生金吾卫杠上皇家秘情司这样的大事,治世天子虽然和大臣们同样心存疑惑,但还是十分冷静的下达了调查命令,毕竟这场匪夷所思的乱斗不是谋逆造反,必须区别对待。

金吾卫上将军十分诚恳地说道:“陛下,臣愿意配合左卫一起调查。”

他的心中却暗道,要是让老子知道是哪几个不长眼的玩意儿与皇家秘情司大打出手,给自己添堵,他非剥了这些孙子的皮不可。

“等着!”

“是!”

金吾卫上将军只好无可奈何的等待消息。

这位皇帝陛下在朝堂上一向话不太多,令臣子们难以揣摩圣意,却总是能够一锤定音,决定果断的让人毋庸置疑。

治世天子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的身上,后者知机的再次继续方才的奏对。

在初步调查结果回来之前,这位陛下并没有多少兴趣质询这位指挥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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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卫们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朝议再次被打断。

皇家秘情司与金吾卫之间的乱战也随着宿卫们的抵达而平息,毕竟当皇帝陛下一旦表示关注,若是再打下去,恐怕真的和造反没什么分别,双方当即投鼠忌器的不约而同各自罢手,转为对峙。

“禀奏陛下,有一名叫李小白的术士挑衅皇家秘情司,已经叫骂了两日,今日突然出手夷平了秘情司的大门,不知为何,金吾卫大将军白樱儿率人与廉贞星主等人动手,欲夷平整个秘情司,现已重伤六人,轻伤四百余人,暂无死者,具体详情还需对双方审讯才能得知。”

回报的左卫校尉的声音回荡在太极殿内,负责宫禁宿卫的左右卫是皇帝陛下的心腹,奉命调查肯定是不偏不倚,能够客观公正的将调查结果禀告给皇帝和朝中诸公。

只不过轻伤的四百多人里面,有两百多金吾卫都是虎力的杰作,在仓促之间来不及进一步核实,结果全算到了秘情司的头上。

不是金吾卫与皇家秘情司互相放对吗?

怎的又有一个术士乱入了进去,竟还是不知死活的挑衅,一家伙轻重伤四百多个,恐怕是前所未有。

一时间,朝堂上不少文武大臣恍然以为此秘情司非彼秘情司,一向霸道阴诡的皇家秘情司怎会如此软弱,不去欺负人就已是谢天谢地,怎会任由人骂了两日,还拆了门墙。

金吾卫大将军白樱儿又不知了什么疯,莫名其妙的跟秘情司对着干,还跟廉贞星主动上了手。

乱!实在是太乱!乱得让人一头雾水,完全不得要领。

太极殿内一下子就像变成了菜市场,诸臣们的窃窃私语汇聚成了一片嗡嗡声。

有人好奇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敢胆大包天的引皇家秘情司与金吾卫的乱战;有人则对金吾卫即将面临的责罚而兴灾乐祸;少数知道些情况的人则一脸古怪,虽然早知道有人挑衅皇家秘情司,他们没有放在心上,认为秘情司的人很快会把对方收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没想到最后竟然会闹得如此之大,连朝堂和天子都被惊动了。

不过看到暗窥百官阴私的皇家秘情司非常意外的吃了瘪,依然有许多人为之感到十分解气。

“知道了!由秘情司负责此事善后,金吾卫大将军白樱儿行事无状,罚俸三月,禁足一个月!”

治世天子反应十分平淡,甚至根本没有当回事,直接交由秘情司自己处理。

“遵命!”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出列,领命退出了太极殿。

大臣们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挑衅皇家秘情司与挑衅皇帝陛下毫无分别,按照以往的惯例看,挑衅者从未有过好下场,而莫名其妙横插进来的金吾卫仅仅只是领头的大将军罚俸禁足就算完事儿了?

其他人呢?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放过了,不应该拉出百十个杀得满地人头乱滚才对吗?

满殿的臣工们尽皆一脸愕然,真是活见鬼了!

御史台的言官们彼此面面相觑,他们素来擅长捕风捉影的乱咬一起,可是皇帝陛下的态度却让他们无法捉摸。

那个叫李小白的术士死活没人在乎,可是皇帝陛下的反应未免也太吊诡了些。

“淮扬道淮河夺道,户部和工部一起拿出个方略吧!”

治世天子根本没有在意大臣们的反应,直接轻描淡写的直接翻篇,将朝堂上的话题引到了淮扬道水灾善后上面。

朝议依然在继续,许多大臣们却在心中转起了弯弯肠子,暗中琢磨着朝堂外的那桩诡异怪事。

“你就是李小白?如果想要回你的媳妇,够胆的话就跟本座来吧!”

戴着金色面具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离开太极殿后,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皇家秘情司的府衙所在,也带来了天子对金吾卫的落,金吾卫与秘情司的人仍然在对峙中。

“白樱儿,奉陛下口谕,你行为无状,罚俸三月,禁足一个月,还不快带人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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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樱儿的身后

当数名宫廷宿卫打马抵达乱战成一片的皇家秘情司府衙所在时,无论是陷入苦战而灰头土脸的秘情司人员,还是人多势众却兀自在死撑的金吾卫,慑于太极殿内那位九五至尊的天威,不约而同的齐齐罢手。

待应付完左卫的问话,同时收拢部下,与皇家秘情司的人继续保持对峙后,白樱儿这才注意到李小白身旁的人。

她跳下骏马,拖着长柄双刃战斧,警惕的打量着戴着帷帽的清瑶,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是凭着薄纱后面隐约可见的容貌,想必定然是倾国倾城的绝美之姿。

“小白哥哥,她是谁?”

李小白身旁的这个年轻女子让她莫名生出一丝危机感。

“这位是虎力,樱儿,你可以叫他虎力哥哥,他现在跟着我混饭吃,嗯,他的力气也不小哦!”

李小白没有接上白樱儿的话,介绍自己身旁的清瑶,反而先将巨汉虎力介绍给白樱儿。

白樱儿对李小白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当即微微往下一蹲,做了个万福道:“虎力哥哥万福!”

身上虽然披挂着英武的银甲,动作却毫无违和感。

巨汉双手不知道摆在哪里才对,他摸着后脑勺,憨厚地回应道:“樱儿妹妹好!”

“嗯,而这一位,你可以叫她妖女,当然,叫妖女姐姐也行!”

李小白这才向白樱儿介绍起身边的这位美妖娘。

白樱儿慢慢瞪大了眼睛,为何小白哥哥称呼身旁的这位姐姐叫作妖女,貌似这个称呼并不是什么褒义词。

“什么妖女!奴家是有名字的,樱儿妹妹,姐姐名叫清瑶!和虎力哥哥一样,都是跟着公子混饭吃!”

清瑶的声音十分好听,天然带着一股子柔媚诱惑之意,若是取下遮住容颜的帷帽,恐怕真的会如白樱儿想像的那样,成为一位祸国殃民的绝世妖颜。

即便是女儿家,也难以抵挡妖女火力全开的媚惑,白樱儿双颊不由自主的飞红,咬着嘴唇道:“樱儿见过清瑶姐姐。”

“呵呵!妖女就是字面意思!”

在一旁颇有免疫力的李小白没忘了泼凉水。

白樱儿眨着眼睛,不解其意的萌萌哒。

唉!这妹子究竟是怎么当上金吾卫大将军的?反应好迟钝。

李小白忍不住心中暗叹,他又不好当面说清瑶是妖怪,直接指出是妖女已是极限。

“公子真讨厌!”

清瑶不依的扯着李小白的胳膊直撒娇。

“大庭广众的,差不多就行了!”

李小白直甩袖子,提醒着对方。

“小白哥哥心里还有香君姐姐和樱儿吗?”

看着这个新认识的妖女姐姐与自己的小白哥哥无所顾忌的亲热模样,白樱儿颇有些吃味儿的鼻子一酸,泪花儿在微红的眼眶里直打着转。

“当然有,怎会没有呢?而且还是大大的!”

作为男人,李小白当仁不让的宣示主权,若非如此,他怎会好好的日子不过,一路追到京城来。

“可是,可是她……”

即便情窦初开,对有些事情依然不理解,可是白樱儿在潜意识里本能的认为这个被李小白称为妖女的清瑶姐姐对自己和香君姐姐存在某种威胁。

至于究竟是何种威胁,却始终说不出来。

“哈哈,不一样的!”李小白笑着直摇着头,说道:“如果没有这个妖女,哥哥我早就被坏人抓了去,或者被妖怪给吃掉了。”

他说着,看了妖女一眼。

没错,就差点儿被这妖女给吃掉了,这个时态是进行时,直到现在每天都要被吃上一次。

“她很厉害吗?”

白樱儿不服气的握紧了长柄双刃战斧,表示自己也能够保护好小白哥哥,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事实上她也是这样做的,哪怕不惜受到朝廷的严惩,也敢于和皇家秘情司放对。

李小白不忍欺骗这个萌萌哒软妹纸,表情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嗯,很厉害,跟小白哥哥一样厉害!”

噗嗤一声,白樱儿却笑了起来,笑靥如花,小白哥哥总是会开玩笑。

附近的金吾卫们一时间看呆了眼,他们没想过,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将军笑起来竟然这般好看。

“小白哥哥最是厉害呢!”

她没有拆穿对方,反而配合起来。

“那是当然,小白哥哥一直都在樱儿妹妹的身后,守护着樱儿妹妹!”

李小白握紧拳头,用力一晃,做了个带有鼓励意味的手势。

自己的身后?

白樱儿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呆滞起来,慢慢捂着嘴往后退了一步,后知后觉的她终于想起了什么,眼眶渐红,终于按捺不住扑入李小白的怀中,如梨花带雨般哭道:“樱儿知道了!樱儿知道了!哥哥真的一直就在樱儿身后!”

孤身一骑陷入千军万马的敌阵当中,面对戎人冲城骑的疯狂冲击,就在岌岌可危的那一刻,来自于身后那一道突如其来的剑光,不仅击杀了自己面前的冲城骑千夫长与众多戎人勇士,还击杀了风玄国这支大军的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大纛轰然倒塌,戎人士气尽丧,这场大战几乎一战而定。

然而令白樱儿没有想到的是,封狼道节度使林冕伯父却将击杀银刀大公帕可鲁的战功大部分都算在了她的身上,因而在抵京后积功升任金吾卫右大将军,这般晋升度就跟飞一般。

然而就在方才,小白哥哥手指皇家秘情司门户,一片似曾相识的淡白色剑光组成的大网,将门墙悉数摧毁。

这一刻,毋须任何言语,白樱儿终于明白过来。

小白哥哥竟然真的就在自己身后!

“不哭不哭!樱儿现在是大将军,莫要让手下们笑话,金吾卫大将军变成爱哭鬼大将军就不美了!”

小白同学哄孩子的手段十分拙劣,连妖女也冲着他扮了个鬼脸表示鄙视。

可是白樱儿却偏偏就吃这一套,抹着泪花儿,笑了起来,抗议道:“樱儿才不是爱哭鬼大将军,谁敢笑我,本将军就揍他!”说着在李小白面前挥了挥拳头。

一众金吾卫无不面如土色,别看这位少女大将军身形娇小可爱,力气可不小,挨上一拳头,不会比被重锤狠狠擂上一下好受多少。

“嗯,樱儿长大了!哥哥就放心了!”

李小白点了点头,一副十分欣慰的模样。

“哥哥不要离开樱儿好吗?”

白樱儿紧紧拉着李小白,一副小鸟依人的不舍模样。

这般小女儿姿态,在离开西延镇后,在她身上便极少出现。

“好的,好的,哥哥不离开,等把你的香君姐姐接回来,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李小白继续哄着这个战斗力爆表的妹子,直到对方一脸满足。

“可是,可是,香君姐姐她……”

说到武香君,白樱儿显然知道些什么,却一脸为难的欲言又止,仿佛存在什么顾忌。

“怎么了?”

李小白不禁疑惑,樱儿的反应很让人生疑。

“你就是李小白?如果想要回你的媳妇,够胆的话就跟本座来吧!”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浑身上下笼罩在一袭黑袍中,脸上还带着金色面具的怪人出现在不远处,脚下的影子就像有生命一般诡异的微微伸缩摇摆。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

白樱儿一看到对方,当即条件反射般拦在李小白身前,战斧横持,十分忌惮的警惕起来。

看到白樱儿如临大敌般的反应,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却仿佛视若无睹,说出了皇帝陛下的圣裁。

罚俸三月,禁足一个月?

这般不痛不痒的处罚就是自己带队冲击皇家秘情司的后果?

恐怕连白樱儿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却偏偏是从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口中说出来。

李小白却死死盯住对方,沉声道:“请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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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皇储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

看对方鬼鬼祟祟,藏头缩尾,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的模样,或许正是焦寡妇的顶头上司,从李小白身边掳走武家小娘的罪魁祸。

若不是为了武家小娘,恨不得给对方一记剑光!

“如果本座是你,就不会生出什么歪主意,莫要以为本座不知道你身旁那只化形境妖蛇!”

也许是从李小白充满敌意的目光中看出些什么,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的目光定在了他身旁的妖女身上。

对方知道清瑶的存在?

李小白微微一诧,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化形境妖蛇!在哪儿?

白樱儿张大了嘴,难以置信的左顾右盼,最终落在了小白哥哥此前介绍给自己的清瑶姐姐身上。

她依旧记得,小白哥哥称呼她为妖女。

“没错!就是她!你可以摸摸!”

李小白似乎在帮白樱儿证实她的猜测,抬起手指穿过帷帽的薄纱,冲着妖女的脑门点去。

一下,两下,三下,距离真丹境大妖只有半步之遥的青蛇妖任由人戳着脑门,一点脾气都没有。

“讨厌啦!”

当自己是布娃娃吗?妖女不依的拨开了李小白的手指。

“你瞧,没什么可怕的,就是有点凉,嗯,太粘人!”

李小白收回收,冲着已经陷入呆萌状态的白樱儿耸了耸肩膀,一人一妖如此打闹,彼此间早已是习惯了。

这样不会被吃掉吗?

白樱儿真心被吓到了。

她没想到小白哥哥真的没有骗自己,清瑶姐姐竟是一只化形境蛇妖。

就这样带着妖怪上街乱逛,恐怕也没谁了,不过想想小白哥哥曾经在西延镇所做过的那些荒唐事,貌似,貌似也没什么吧!

“……”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彻底无语,他认为李小白与化形境妖族如此共处,居然能够活到现在还没有被吃掉,已经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奇迹。

没有强横的术道修为镇压,妖奴反噬的例子屡见不鲜,也不知这小子使了什么手段,竟让这蛇妖如此死心踏地,甚至是为所欲为。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作势欲走。

“还不来吗?”

“来就来!”

李小白与白樱儿对视一眼,说道:“樱儿,等我!”

千里迢迢从封狼道西延镇一路来到帝都天京,连续多日挑衅皇家秘情司仍毫无反应,意外看到武夫子却错失与其见面的机会,不曾想峰回路转,成为金吾卫大将军的白樱儿却一头撞了上来,两人重逢之际,险些被夷为平地的皇家秘情司终于给出了武家小娘的线索。

或许要不了多久,得偿所愿的小白同学就能够念头通达,想办法把失散的家人重新聚拢起来,继续过着以往横行街头,欺男霸女的狗大户逍遥日子。

“小白哥哥尽管且去,他若敢动你,我就真的拆平了秘情司的房子!把他们一个不剩的全部杀光!”

到底是纵横沙场的女将,面对过万敌骑冲杀尚且不惧,更何况只是一些藏头缩尾的黑袍鼠辈。

为了自己的小白哥哥,白樱儿敢把天都给捅破了。

“哼!小女娃儿,本座等着你来拆!”

皇家秘情司指挥史一挥袖子,显然被白樱儿的胆大包天之言给气到了。

李小白向白樱儿点了点头,随即带着清瑶和虎力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金吾卫,此事没完!我们走!”

方才与白樱儿交手的廉贞星主一甩手中长剑,干脆利落的归鞘,他也没有任何迟疑,径自带着人返回了皇家秘情司的府衙内。

“谁怕谁啊!”

白樱儿拄着长柄双刃战斧一顿足,转过头冲着还在哀嚎的金吾卫,恨铁不成钢的喝斥道:“没用的废物,连秘情司的人都打不过!统统都给本将军滚回去加练!今天是谁招惹了我的小白哥哥,本将军要扒了他的皮!”

站在不远处的王长史吓得浑身一哆嗦。

完了,完了,长孙小贼,尔敢误我!

打死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外乡人竟然与大将军有瓜葛。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大将军竟然会为了对方公然与皇家秘情司放对,带夷平秘情司府衙。

我的老天爷,金吾卫对战秘情司,这可不是一千贯银钱能够掀起的风波,是要捅破天啊!

这一回让王长史猜中了,天果然捅破了!

令人更加吃惊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生,秘情司的指挥使大人带来了圣谕,啥?罚俸三月,禁足一月,大将军连根毛都没掉,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放过了,而那个外乡人却是被带去见媳妇?

皇家秘情司抢人家媳妇虽然是不务正业,可毕竟是天子鹰犬,抢了就抢了,偏偏被人打上门来,最后居然怂了!

这厮到底是什么来头?

莫不是陛下的私生子吧!

其他人同样在惊疑不定的猜测时,没有人注意到早已是面如土色的王长史悄然离去。

白大将军扬言要扒皮,那就一定会扒自己的皮,想要逃过这一劫,就只能去抱更粗的大腿。

-

众人皆知当今圣上,治世天子陛下虽然后宫佳丽三千,却一直膝下无子,甚至连一位公主都没有,为了延续大统,由皇族宗亲择选了两位血统最近的优秀宗室子弟过继,作为大武朝的皇储。

两位过继皇子之中,大皇子殷王周成好武,平日里经常亲自操练王府亲卫,还在王府内还供奉了多位术士,有时会约了将门子弟一起出城狩猎,携鹰驱犬,虽然行事张扬,却极少扰民,反而因为性情豪爽,不拘小节,使百姓们对其印像极好,甚至有时连寻常贩夫走卒都能跟这位没有任何架子的殷王殿下聊上几句。

如果身上穿着平民百姓服色,身边又没有那么多孔武有力的亲卫,这位大皇子更像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富家大少爷,而非未来有可能继承大武朝皇位的皇储之一。

与尚武的大皇子相比,二皇子商王周治却喜好文事,每逢旬初都会在王府内举办文会,邀请文采非凡的文人士子,还有平康坊内知名的女校书共聚,才子佳人使得文思如泉涌,总能有质量上乘的诗词篇章流传出来,在坊间传唱。

文会来客既有豪门贵胄,也有寒门子弟,一旦进了王府的门,便再无身份高低,彼此以文会友,相聚共欢,使得商王殿下在帝都天京颇有文贤王的美名。

天气渐寒,商王府便以傲菊寒霜为题,邀请了数十位文人墨客一起吟诗作赋,丝竹声与吟颂声此起彼伏,不时响起抚掌大笑,气氛极为热烈。

“岁岁泉清残叶黄,

吟咏方新句句愁;

风卷冷庭寒霜残,

千叠堪揽金台游。”

一位青衫士子摇头晃脑的吟毕,惹来秋园内一片叫好声,他拱手四拜,道:“仓促之间,拙作献丑,献丑!”

“枝任文采不凡,以清泉衬黄叶,心志寄其间,寒霜映天色,金台咏黄菊,这般精气神俱全的诗词,中上!中上!诸位,饮圣!”

二皇子商王周治,举杯站起,引得众人齐举杯,文会气氛顿时引向。

“饮圣!”

“饮圣!”

今日文会,年轻一代的士子天京七子悉数到齐,诵诗的正是其中之一,蔡南,蔡枝任。

微有醺意的二皇子殿下刚刚放下酒杯,王府长史轻手轻脚的来到身旁,小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治眉头微微一蹙,以同样低的声音说道:“怎会寻到本王这儿来,可否引人注意?”

“小的谨慎,在前门打了他,又从后门引了进来,绝对无人知晓!”

王府长史不仅仅总管王府诸务,同样也是和皇子休戚与共的重要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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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代价

沉吟了一下,商王周治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也罢!领到五味斋,等会儿本王去见他!”

“是!殿下!”

王府长史躬身退下。

托着婢女再次满上的酒杯,商王殿下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南衙十六卫的金吾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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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入商王府却遭王府亲卫驱逐,心若死灰的金吾卫长史王源如同行尸走肉般踯躅在王府外的街道上。

正当绝望之时,突然被拽进一旁的巷子里,然后三绕两绕,又换乘了一顶桥子,最后在一处僻静巷子里进入了一片华宅深院,惊魂未定的他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了转机。

看到熟悉的王府亲卫服色,王长史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在晕头转向之间竟然进了欲得其门而不入的商王府。

五味斋只是王府内的一座两层小阁,以酸甜苦辣咸五味合成人生百味,商王殿下偶尔会过来冥思静心,内部摆设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一张方桌,两张胡凳,地上还摆着一只灯草蒲团,墙上也仅仅只有几幅草木水墨画而已。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无人搭理的王长史开始焦急起来,脑门上见了汗,心中越忐忑不安。

自己仅仅只是一介小小长史,大将军一挥巨斧,说杀就杀了,连讲理的地方都没有,就怕商王殿下提出自己难以办到的条件,或者不痛不痒的应付几句,便将自己赶出王府自生自灭。

正当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

王长史一惊,随即脸上露出喜色。

“金吾卫的长史大人拜访本王,请问有何贵干?”

在王府长史的陪同下,换过一身衣服的商王殿下安步踏入五味斋。

这位二皇子五官清秀,唇红齿白,脱俗的气质中又带有一丝不怒自威的煌煌大势。

“下官,不,在下祈求殿下庇护!”

王长史没有任何犹豫,纳头便拜。

一记响头磕下,脑门子与青石砖出令人惊心肉跳的闷响,五体投地般死死伏在地上,不肯抬起头来。

商王殿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仿佛对跪伏于地的王长史视而不见,依旧语气平平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本王何德何能,可以庇护大人。”

“在下愿向殿下效犬马之劳!”

王长史十分清楚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必须先付出代价。

长孙家二公子请自己帮他找某人的碴,同样也是付出了一千贯的代价,但是想要得到商王殿下的庇护,绝对不是能够用金钱来衡量的。

既然无以为报,只能全身而报,即便是一杯鸠酒,也只能姑且先饮下解渴。

“堂堂金吾卫的长史竟然也需要本王庇护,本王实在不解啊!”

周治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有些好奇对方突然莫名其妙的跑过来纳头便拜,还口口声声要效犬马之劳,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的紧。

“在下遭人陷害,不慎惹下祸事,得罪了金吾卫大将军,恐有性命之忧,现已走投无路,曾闻商王殿下仁德,颇具仁君之范,因而来投,祈求一条活路,唯求自保尔,若是无法幸免,望不祸及家人。”

王长史再顿,将前后缘由简述了一遍,顺带着拍了一记商王殿下的马屁。

长孙定门给的那一千贯银钱在他眼中俨然成为了祸事的诱饵,恐怕再给他一万贯,也绝不愿意重蹈复辙,此时此刻的王长史已经恨死了百器阁的长孙家。

之所以没有去投大皇子殷王,一是对方已经出城打猎,寻找不及,二是因为二皇子商王殿下平日里结交的文人士子中多有八大世族子弟,例如被称为帝都当代文坛天骄的天京七子中就有五人来自于世族。

大武朝文武势力泾渭分明,武在外,在边关,文在内,在朝堂,因此在帝都天京,可以说是文臣势力的主场地盘。

仅仅通过以文会以,二皇子商王殿下便在不经意间经营起一块老大的人脉关系网,同时折节下交也能赢得寒门士子的交口称赞。

“你得罪的可是白樱儿?”

周治微微眯起眼睛,他想起了在帝都一度引起轰动的金吾卫女将军,整肃军纪,靖平内外城黑恶势力……一桩桩一件件证明了巾帼不让须眉,帝都女子甚至以白樱儿为荣。

年方十五,却拥有一身狮虎之力,在与风玄国大军厮杀的战场上犹如战神一般肆意纵横驰骋,无人可挡,甚至连戎人主帅帕可鲁都死于她手,战力强横至极,使人完全不能将其当作一个堪堪及及笄妙龄的寻常少女来看待。

可以想像的到,难怪这位金吾卫长史居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求上商王府的门来。

“正,正是!”

想起白樱儿的武力,王长史不由自主的一哆嗦,顿时汗如雨下。

被这位少女视作死敌,恐怕阎王爷生死簿上,即将被勾去了名字。

商王殿下眼中的目光不断生变化,亦自在权衡。

沉吟了片刻之后,他才重新开口道:“本王能够得到什么?”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绝不是一句效犬马之劳便能够糊弄过去的。

王长史陷入惶然,殿下说的没错,自己能够给殿下什么?

商王殿下是皇储之一,无论是权势还是金钱,又或是麾下人才及各种人脉关系,根本不是自己这么一个禁卫小长史能够比的,自己有的殿下都有,自己没有的,殿下同样有。

一个小小的长史又能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商王殿下中意的呢?

这个回答关系到自己的性命,丝毫不容有误。

正当满头大汗的苦思冥想之际,王长史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当即激动地说道:“在下,在下有一则秘闻!与殿下,甚至与圣上有关。”

商王周治看出对方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然而没想到,在片刻之后似乎还真有能够打动自己的东西,不禁好奇的问道:“哦?说来听听!”

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为了活命,不被大将军一斧子斩杀,王长史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嗓子说道:“陛下在民间遗有龙种!”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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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真伪

商王周治终于禁不住色变,失声惊道:“什么?”

正因为当今圣上,治世天子不能生育,才从宗亲内挑出两位宗室子弟过继,以待他日继承大统。

但是突然乍闻天子竟在民间遗有龙种,对于两位过继皇子不啻于晴天霹雳。

从众多皇族子弟中脱颖而出,执掌大武朝至高无上的皇权,生杀予夺随心所欲的帝位,原本触手可及,可是一下子变得无比遥远起来。

无论商王与殷王有多么优秀,血脉的距离永远代表着与九五至尊的距离,过继的怎么可能及得上亲的。

看到商王周治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王府长史忽然开口道:“殿下!这未必是真的,或许是道听途说!”

他同时怒视着王长史,有些后悔自作主张带这个为了活命,却竟然信口开河的家伙进来。

“不不不,小人亲眼所见!”

听到王府的同行这么说,王长史连忙摆着手为自己分辨,甚至连在下都不敢自称,直接谓己小人。

“哦?那么说来听听,若有半分虚假,莫怪本王将你丢出去自生自灭!”

由于事关天大的利益,商王周治原本有几分相信自家长史的怀疑,但是听到王长史这么说,倒是有些兴趣听对方继续说下去。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王长史打了个寒颤,自己若是被扔出王府,恐怕真的会万劫不复。

也许大将军的亲卫已经在街头到处寻找自己,一旦逮住便难逃抽筋剥皮的下场。

收拾了一下心情,王长史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近两日帝都来了一个外乡人,此人来自北境封狼道的西延镇,住在义善祥商号的义字会馆,刚到京城便在皇家秘情司府衙外叫骂!”

“等等!”

王府长史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疑惑道:“在皇家秘情司门外叫骂?”

“没错!绝对是真的,小人愿以性命担保,此事南衙十六卫人尽皆知,一些大臣也有知晓。”

王长史用力点着头,此事在帝都并不算什么秘密,只要有心打听,很容易就能够核实。

商王周治与王府长史互相对视一眼,叫骂皇家秘情司不是一般的胆大包天。

随即周治深深皱起眉头,如果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被皇家秘情司给收拾了倒也理所当然,可是眼前这个金吾卫长史绝无可能拿这种没下文的事情来糊弄自己,意味着接下来会有乎想像的事情生。

事实上他的猜测距离真相已经不离十。

看到商王殿下与王府长史两人露出了认真倾听的神色,王长史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此人在皇家秘情司门外叫骂了两日不仅安然无恙,今日更是摧毁了秘情司的门墙,我家大将军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然……”

作为当事人,王长史将自己亲眼目睹的经历,前前后后详细讲述了一遍,虽然没有明确道明李小白的真实身份疑似圣上遗落在外的龙种,他却将这种猜测在话语中隐隐指向对方。

“嘶!倒是有这个可能!”

商王周治与王府长史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公然挑衅诸臣百官唯恐避之不及的皇家鹰犬,就算是几位国公爷也没可能讨得了好。

更毋须提刚上任没多久,根基未闻的金吾卫大将军白樱儿,罚俸禁足未免也太轻描淡写了些,就算是两位过继皇子圣眷正隆,也没这个胆子去撩拨秘情司的那些黑袍人。

当今圣上在年轻的时候,每隔几年便会御驾出行,大武朝三十六道,有近半都曾留下这位治世天子的足迹,若说在外面风流一二,留下一两个不为人所知的龙种,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那么皇家秘情司拿对方根本没有任何脾气的真相只有一个,这位名叫李小白的术士或许真的是圣上的龙种。

在王府长史眼中,商王周治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猜测,不过他不动声色的故作沉吟了片刻,说道:“你所说之事真伪如何,本王自会调查核实,这几日你先在王府内住下,如果确实如你所言,金吾卫那里自会替你说合。”

在周治直来,王长史带来的这条消息若是真的,那么确实值得救他一条性命,除此之外,还能够在金吾卫内部埋上一根钉子或眼线为己所用。

“谢殿下恩德!”

王长史再次以头点地,额头一片乌青,隐见血渍,虽然模样狼狈,却着实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一般,近半瘫软的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下隐约可见汗渍湿意。

今日若是不能得到商王收留,恐怕难逃大将军的一板斧。

“来人!带王长史下去休息!”

王府长史拍了拍手,大声传话。

随即进来两位王府亲卫,就像拖死狗一般,将王长史搀了出去。

五味斋内只剩下王府长史与商王周治,前者充分履行着王府幕僚的职责,谨慎道:“殿下?陛下龙种一事疑点颇多,眼见未必为实……”

若是假消息固然虚惊一场。然而一旦属实,不仅两位摩拳擦掌角逐皇位的过继皇子殿下要失望,两位皇子身旁欲行从龙拥立之功的人们同样会落了空。

商王周治接受了王府长史的提醒,沉声道:“遣可靠之人暗中去查,小心行事,不要走漏了形迹!”

打着更衣为借口稍离片刻的商王殿下再次回到王府秋园,主人回归使傲菊寒霜文会又一次热闹起来。

商王殿下主动举杯说道:“本王耽搁大家雅兴,自罚一杯,饮圣!饮圣!”

当即先干为敬,盏底面对众客示意一圈。

“殿下何必如此客气,来来来,行个酒令,走上一圈,嫣红大家,来上一名清平乐助兴!”

在场文人当中不乏善于活跃气氛之人,借机推波助澜,使园内气氛变得热闹起来,一声声酒令,咏菊咏霜,叹凉悲秋,再次有诗词篇章成作,一旁自有人疾笔如飞的记录下来,待刻印成册,于文会后流传。

坐在众文人士子中间的商王殿下不经意间偶尔会走神,但是却掩饰的很好,假以酒意上头让人无法察觉他已经神驰天外,暗中琢磨着与文会无关的其他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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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面带路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虽然走的不快,每一步迈出与常人无异,却偏偏两三步后就出现在四五丈开外,要不是李小白拥有武道修为,恐怕需要全力奔跑才能够赶上对方的脚步,他催动真气沿着经脉进入腿脚诸,从脚指尖到大腿根,每一个关节在真气的串联下形成联动,就像弹簧一样,足尖轻点,就能够迈出一丈多远,双手持剑背于身后,纵跃间颇为怡然自得。

清瑶使了个小法术,平地卷起两股旋风,环绕在自己和大块头虎力的脚下,仿佛缩地成寸般,以同样的步伐频率紧跟在李小白与皇家秘情司指挥使身后。

一行人没有进皇城,也没有离开内城,反而来到了内城西部的亲仁坊,最终在敬国公府门前停下了脚步。

武家小娘竟然在敬国公府?

大武朝边境小镇的寻常民女怎么可能与国公有瓜葛,距离真相越近,各种疑惑却越来越多。

李小白愕然,却见戴着金色面具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亮出一块金牌后,便直接迈进了大门,守在门口的国公府亲兵却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他没有迟疑,连忙紧跟了上去。

不仅仅是李小白和皇家秘情司指挥使,连清瑶和虎力都没有被拦截,轻而易举的进入了这座门第高大庄严的国公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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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节-敬国公

敬国公府一花一草一木精心点缀,华屋美宅富丽堂皇,更有随处可见的雕梁画栋,然而李小白却没有游览观瞻的心情。

沿途遇到的男仆女婢看到一行人丝毫没有任何惊诧,反而止步随立在一旁躬身或屈膝行礼。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带着李小白等人进入国公府,反倒像是进入秘情司自己的府衙一般,整个国公府上下透露出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气氛。

“等等!”

若是在内城的街面上,李小白倒不担心什么,然而在进入敬国公府大门后,他却叫住了依旧在前面领路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

尽管对方亮出巴掌大小的金牌后,没有人阻拦他们,甚至没有问话,但是李小白依旧察觉到十几丈范围内的隐秘处和角落里存在不少淡淡的呼吸声,隐隐有人正在注视着他们。

外松内紧,敬国公府绝非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使他警惕心渐起。

“怎么?”

踏入大门后,脚下度恢复如常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当即停下,回过头来。

没有任何表情的金色人脸面具掩住了他的表情,不过想必面具后的表情与这副面具一样,都是一张死人脸。

“香君真的在这里?”

李小白想要确认这座国公府到底是不是一处专门针对他的陷阱。

对方能够认出自己身旁的妖女是一只化形境的青蛇妖,想必下了不少功夫调查,否则怎会知道一个戴着帷帽的千娇百媚小娘子竟然是一只妖族。

那么对他的剑光必然同样有所了解,原本作为底牌的杀手锏在对方眼中就有如摆在桌面上,完全失去了出奇不意的优势。

“你觉得一位堂堂皇家秘情司的指挥使会如此大费周张的欺骗你吗?如果本座想要对你不利,就凭你们三个?莫要以为秘情司对你此前张狂所为的容忍是畏惧,哼哼,本座碾压你等就像碾死几只蝼蚁。”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身上骤然释放出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巨汉虎力满脸涨得通红,浑身颤栗不止,双拳紧握出噼噼叭叭的声音,犹自在强撑,虽然从李小白那里学了一些粗浅的武道真气功诀,但是仅以连聚气境都不曾摸到的修为,几乎纯凭力量在硬扛,已是极为难得。

清瑶猛然往后退了一步,从檀口中吐出一个词。

“凝胎境!”

虽然已臻化形境巅峰,距离真丹境只有半步之遥,可是这半步之遥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哪怕是初入凝胎境的人族术士或真丹境的大妖,依然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她碾杀。

这位皇家秘情司指挥使所说的话并没有半点虚言。

噌!

如此压力竟然引了李小白心中的剑吟,迎面扑来的压力骤然消失。

“不过如此!”

他恍若毫无所觉的抬起手臂,剑指锁定对方。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全然没想到李小白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反抗之力,待看到他的剑指对准自己,当即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身化虚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Biu!Biu!Biu!”

然并卵,什么剑光都没有,反倒是对方主动退避三舍。

虎力与清瑶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

“哈哈哈哈!”

李小白的笑声在国公府内肆无忌惮的响起。

对方果然对自己做了详细的调查,连动剑光的起手势都摸得如此清楚。

“你,你使诈!”

从石阶小径旁的槐树后现出身形的皇家秘情司指挥有些气急败坏。

李小白收起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声,说道:“莫装逼,装逼不成变傻逼!”

凝胎境虽然强横,但是智商还是有待充值啊!

小白同学从来都是以长击短。

“可恶!若非……”皇家秘情司指挥使面具下酝酿着无边的怒火,往日他人见了自己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偏生这小子不知死活的竟敢戏耍自己,手中电光爆闪,蓄势待,然而却生生被捏灭,最终强忍着怒气道:“为了大局,本座姑且放过你!”

“如果本公子没有看到香君,勿谓言之不预也!”

李小白虽然嘴上这么说,目光深中却隐隐带上了一丝不可捉摸的忧色。

他不是不知死活,更不是吃饱了撑的蛋疼,而是在试探,不断印证自己不成熟的猜测。

可以想像的到,秘情司故名思义,擅长于调查隐秘,那么能够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将自己查得底朝天,重视程度便可想而知。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作为皇帝的鹰犬,根本没可能关注甚至是纵容一个边境小镇的土豪狗大户之子挑衅秘情司,即便阿爷曾经是黑道大豪也没可能入朝廷的视线。

更让人疑惑的是,白樱儿似乎也知道一些,但是她的态度却很奇怪,却欲言又止,始终守口如瓶。

这一切的背后,应该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和秘密,或许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李小白有些后悔自己冒冒然来到帝都天京,可是武家小娘却等不起,就没听说过被人掳走的小娘子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不是带走武香君的是豆腐西施焦寡妇,后者徐娘半老,依旧美艳动人,多半不是为了色,否则他早就选择暗中对付皇家秘情司,而不是如此公然走到明面上,在寡击众。

再次在前方领路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并不知道李小白心中正盘算着诸多弯弯绕的心思,只当他是一个没心没肺,做事肆无忌惮,冒失冲动的年轻人,不过依旧多留了一个心眼,生怕这小子突然抬手给自己一道剑光。

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后宅,在一座暖阁门前,秘情司指挥使忽然止步,回身道:“我们需要先见一下此间的主人,敬国公邓公爷,待会对老人家尊敬点儿,不可言语轻佻无状。”

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既然来到这里,有些事情也应让你知道,将香君带到这里,与邓公爷无关,她在这里正是受了国公的庇护。”

李小白忽然开口道:“有性命之忧?”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开口,却是点了点头,当作默认了李小白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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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节-香君

时节已至深秋,每日清晨都能够看到挂在草木枝叶与瓦片上仍然踯躅未散的薄薄寒霜,吹到人身上的习习微风中更是带有一丝丝沁人的寒意,若是穿得稍单薄了些,便会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

甫一踏入暖阁,一股温热便迎面扑来,屋内暗藏了火龙,燃烧的炭火使整座建筑物内部温暖如春,再加上几株增色的盆景花草,丝毫感受不到屋外瑟瑟寒秋。

角落里几盏油灯将屋内映得昏黄,前厅的屏风后面摆着一张胡床,一个白苍苍的老者盖着一张薄毯斜靠在胡床上闭目小憩。

两个美婢一前一后,使着指压的手法,在他肩头和腿脚处轻轻按压。

似乎听到脚步声传来,老者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睛,想要看清来者。

戴着金色面具,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袍内的秘情司指挥使忽然变得恭恭敬敬,躬身道:“老将军,近日身体可否安好?”

“……”

老者嘴巴嗫嚅着,似乎在说什么,但是声音既弱又含糊不清,使人无法听明白。

不过秘情司指挥使却习以为常,转过身对李小白两一妖道:“这位便是敬国公邓公爷,大武朝的军中战神,国之柱石,还不快快拜见。”

看对方老眼昏花,随时都有可能寿终正寝的模样,李小白十分怀疑对方是否有能力庇护武家小娘,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拱手道:“在下西延镇李小白见过公爷!”

他跟眼前这老头儿不熟,战神柱石什么的都跟自己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也就用与寻常老丈的礼节拜了一拜。

清瑶盈盈一个万福道:“公爷万福!”

不知道她底细的人恐怕还真的会把这个妖女当作人畜无害的小娘子。

虎力这家伙倒实在,当场推金山倒玉柱,轰然跪倒在地,咣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响头先磕上了,口中瓮声瓮气地道:“小子虎力,拜见老人家!”

正在给敬国公指压按摩的两位美婢被这粗犷汉子的举动先是一惊,随即掩着嘴轻笑起来。

“嗬……好,好……”

邓公爷似乎也有些动容,嘴角轻提,口中嗬嗬有声,竟然出了清晰的声音。

孺子可教!

秘情司指挥使赞许的看了一眼摸着自己后脑勺,憨笑着站起身的巨汉,能够让老将军满意,甚至出声音来,也同样让他感到满意。

能够得到敬国公的赏识,此子未来的前程便是有了,这可是寻常人想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秘情司指挥使忽然指着李小白说道:“老将军,这位李公子是我为小公爷请来的先生!”

敬国公的目光落在了李小白身上转了转,随即不置可否的重新闭上眼睛,仿佛默认了。

“嗯?”

不是说好来见香君姑娘的吗?李小白一怔,小公爷的先生是什么鬼?难道是国公府上的熊孩子实在找不到人收拾,便拿他顶缸吗?

这个先生可得打影号,论起儒学功底,别看路引凭条上写着学子和士子,但小白同学是个货真价实的西贝货,随便哪一个正经的先生都能甩他十万八千里,因为双方根本不是一个专业的。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秘情司指挥使仿佛猜到了李小白的想法,说道:“李公子,本座不会平白让你见到香君姑娘,作为代价,你必须当小公爷的先生。”

李小白既没有当即应下,也没有拒绝,略一沉吟,说道:“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会教书!”

秘情司指挥使笑了起来,他早有预料,说道:“呵呵,本座这样安排自然有其道理,李公子毋须担心,这个先生只是挂名而已,并非要求真才实学。”

俨然皇家秘情司全然知道小白同学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恐怕坏水就得占了七八成。

李小白试着问道:“只是借口?或者是掩护?”

这个先生的成色,双方都心知肚明,却执意如此恐怕另有所图。

“没错!”

秘情司指挥使没有想到李小白的反应竟然这么快,也没打算遮掩,点了点头证实了这个猜测。

“小公爷年龄多大?”

李小白忽然想到了一个猜测,一颗心立时拎了起来。

“同龄,但不是抢婚,公子无需担心!”

秘情司指挥使在嘲笑李小白想多了。

后者顿时松了一口气,跟聪明人说话到底是方便,直接一语中的。

“换别人不行么?”

李小白隐隐觉得皇家秘情司所谋甚大,当他参与的越多,便更觉得难以捉摸,福祸难料。

“别人难以信任!”

秘情司指挥使坦言。

作为秘情司的脑,相信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凭什么是我?”

李小白越疑惑。

“因为香君姑娘!能从封狼道的西延镇一直追到这儿,还不知死活的挑衅我秘情司,足见香君姑娘在公子心中的份量,因此公子必然是可信的。”

秘情司指挥使面具后的脸似乎在笑,仿佛拿捏住了李小白的弱点。

“好吧!你赢了!我就当这个先生!”

李小白终于不作他想。

以香君为质,他只能说皇家秘情司这一次真是干的漂亮,再高的智商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乖乖就范而莫可奈何。

虽然到目前为止,武家小娘被皇家秘情司所掳或许勉强有了解释,但是依然存在一些可疑之处。

大武朝那么多人口,那么多城镇,为何偏偏找上武香君和自己,白老大的身份疑点重重,这其中恐怕还有不少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似乎达到了带李小白来到这里的目的,当即爽快的说道:“好!快人快语,既然拜见过国公爷,便随我去见香君姑娘吧!”

不仅仅是秘情司指挥使,李小白也如释重负般长长松了一口气。

千里迢迢来到帝都天京,途中不仅经历了戎人来袭,闯过匪患丛生的大黄岭,还险些当了和尚,紧接着又遇到险相环生的妖灾,个中惊险恐怕只有自己才知道。

当终于到了现下这一刻,若是再让他放弃,中途而废,那是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而且更不会甘心。

与国公府的主人打过招呼后,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熟门熟路的带着李小白来到一处小院门前。

这处院子位于国公府的后花园深处,半人高的土坯墙环绕着一座品字形的小屋,青砖黑瓦,就像一处寻常人家的小宅院,与富丽堂皇的国公府大宅完全格格不入。

布满裂隙的门扉虚掩,院内叽叽作声,一只老母鸡带着十几只小鸡在院内刨着地面,在一株樱桃树下不断啄食。

这里是……

李小白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眼前这座小院分明是西延镇武夫子家的宅院,这一砖一瓦,老旧的院门,甚至还有那株樱桃树,完全一模一样,就像从千里迢迢的西延镇整个儿搬过来的一般。

屋内婷婷袅袅的走出一个年轻女子,臂下夹着一只簸箩,她一出现,那只老母鸡立刻带着小鸡们欢叫着迎了上去,院内的叽叽声越热烈。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与院外的李小白对在了一起。

盛着谷物的簸箩失手跌落在地,大麦粒登时撒了满地,母鸡和小鸡们在一阵惊叫和四散奔逃后,又重新聚拢回来,高兴的啄食着这些美餐。

“小娘!”

李小白失神喃喃自语。

终于把你寻回来了。

“小郞!”

武香君同样难以置信的望着李小白。

她甚至想像不到,远在西延镇的李家小郎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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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节-分离

既没有轰轰烈烈,感天动地的挚烈爆,也没有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的刻骨铭心。

两人只是一个在院内,一个在院外,彼此静静的相望。

两行清莹泪情染红颜妆,一颗温婉心尽化无言思。

武家小娘无意识的踏出脚步,仿佛没有听到母鸡与小鸡们再次四散奔逃躲避的叽叽声,依旧恍若未觉的越行越快,眼中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李小白的身影。

猛然推开半掩的院门,她带着几颗飞扬的晶莹泪光,一头扑进了小白同学的怀中。

“小郎!奴好怕,怕再也见不到小郎!”

武香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如同小鸟依人般,死死抱着李小白不放,生怕他在下一刻突然在自己眼前消失。

“莫怕!”

李小白任由武家小娘抱着,轻轻抱着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胸襟被两行苦思的情泪打湿。

这一声“莫怕!”亦如在西延镇遭遇马匪的当日,在武香君身边用言语安慰她,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

那种依恋和安全感是此生从未有过的,哪怕身在国公府内,依旧难以与其相比。

小娘子反而哭的更加大声。

“莫哭,莫哭,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李小白轻轻拍着,他能够听得出来,武家小娘哭声中的那份思念。

该死的焦寡妇,要不是她棒打鸳鸯,哪里会有这么多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将全部情感在哭泣中悉数宣泄出来的武家小娘终于渐渐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慢慢哽咽着。

“我要带走香君!”

李小白望向方才知机转过身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

“不行!”

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为什么?”

李小白情不自禁的带上了一丝怒意。

皇家秘情司管天管地,居然也有兴趣管人家的媳妇,在这一刻,小白同学真想拆平对方的府衙,然后挖个大大的粪坑。

他与武家小娘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的一对,对方莫名其妙的横插一杠子进来,也不怕遭雷劈。

“时机未到!”

秘情司指挥使仿佛没有听出李小白的涛天怒气和怨气。

“什么时机?你们秘情司未免也管的太宽了!”

李小白就差破口大骂,你丫就是吃饱了撑的,闲得蛋疼,拿俺媳妇开玩笑,叫什么秘情司,干脆改叫爱情司算了!

“等小公爷承袭老将军的敬国公爵位!”

敬国公邓公爷在秘情司指挥使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被他一直称呼为老将军。

“哈哈,屁大点的小事也敢拿出来当借口,现在就去告诉你家皇帝,让敬国公的爵位传给小公爷,我还要赶时间领我家娘子回家!”

李小白紧紧握着香君小娘子的柔夷,对方正恋恋不舍的深情望着他。

“老公爷必须寿终正寝才行!”

秘情司指挥使语气中莫名带着一丝苦涩,缓缓摇了摇头,拒绝了李小白的荒唐提议。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根本无法如实相告。

这世间有些事情就像一日三餐,吃一顿便少一顿,吃得越多便死的越快,同理,知道的越多,便距离危险更近一分。

“这是什么臭毛病!娘子,莫理他,我们走!”

李小白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寿终正寝才能继承敬国公爵位,写份文书盖个章就完事儿了,非得弄出那么多妖蛾子,都他喵的是套路。

他拉着小娘子的手,想要顾自离开。

今非昔比,李小白已经不再是当日面对马匪厮杀而无可奈何的普通人,有混沌青莲的剑光,再加上距离真丹境半步之遥的妖女清瑶,他拥有足够的底气和信心能够应付得了凡尘俗世的各种挑战。

然而手中的柔夷却出乎意料地传递过来一股抗拒之力。

“小娘你!”

小白同学惊诧的望向柔夷的主人,在欣喜的见到自己之后,不应该是十分高兴的和他一起离开吗?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更何况他手上根本不差钱,就算在天京内城的坊里买上一套大宅,也照样比这座国公府好上百倍千倍。

“不,小郎,他说的对!时机没到,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武香君眼睛红红的,不停的流着泪,表情似在挣扎,却不得不摇着头往后退去。

“香君,不用理他,什么狗屁时机,都是骗人的,我会保护你,西延镇那些马匪无论来多少,我都能杀多少,就算是秘情司,我也能夷平给你看!”

李小白丝毫没有在乎秘情司指挥使被自己气得直抖,他却无法相信的眼睁睁看着武香君哭着一步步后退,最后头也不回的冲进院内房子里面,将木门死死关上。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为什么!

小白同学楞在原地,甚至忘了追上去!

“小郎!等我!”

武家小娘的哭喊声从门后传了出来,语气中仿佛带有难以言明的苦衷。

李小白颓然放下伸向院子的手,最终还是没有踏入院子一步,他不想强迫小娘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强扭的瓜不甜。

突然指着天空,仿佛泄一般大骂:“该死的贼老天!你咋不开眼!你就这么爱玩人!他妈的,老子跟你耗上了,看谁玩死谁!贼老天!干死全你家!”

“曦和!”

一道淡白色剑光漫无目标的直冲天际。

剑指变成中指,依旧指着天空。

在这一刻,李小白化身成为李日天。

平空爆出来的暴戾之气让周围无论是明处的,还是暗处的王府人员无不心惊肉跳,甚至连自恃修为高过李小白的秘情司指挥使都情不自禁的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人。

轰隆!

无云的天空莫名响起一声闷雷。

带着些许寒意的秋风乍起,风势越来越大,吹过落尽枯叶的树梢,出凄厉的呼啸声,天边渐渐阴沉起来。

仿佛这是天地对李小白的狂妄作出的回应。

“走!”

陷入愤怒的李小白一挥袖子,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走。

走出没几步,忽然转身指向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厉声道:“告诉你的主子,不要把世上的人都当作傻瓜,替我告诉他,他会后悔的!”

含怒而的气势竟然在一时间让秘情司指挥使的呼吸不由自主一滞。

-

第135节-决心

与西延镇一模一样的老宅屋内,满脸清泪的武家小娘靠着门板,仿佛被抽空了浑身力气,缓缓跪坐在地上,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哭着自言自语。

“小郎,小郎,奴不想害你,不想害你!”

听到屋外传来小郎骂贼老天的声音,武香君双手捧着脸,哭得越大声。

千里迢迢,历经风险来到帝都天京,甚至不惜招惹皇家秘情司,就为见到她,最后却被生生的残忍拒绝,如同刀子一般剜在心上,伤的不止是一个人。

痛彻心骨的武香君很想不顾一切的拉开门,重新扑进小郎那令人安心的温暖怀抱,可是她不能这么做,那将会给小郎带去杀身之祸。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哭声渐渐消失,伤心失望的小郎黯然离去。

武香君扶着门,缓缓站了起来。

她从内屋取出一只白玉盒,摆在桌上凝视了片刻,最终仿佛下了某种决心,咬着嘴唇,坚定的打开了它。

盒内放着一张惟妙惟肖的面具,一只青玉瓶,一块玉玦和一面巴掌大小的银镜。

取自异种真丹境大妖头皮的面具五官俱全,平摊开来就像一张正在与武香君对视的人脸,双目空洞,栩栩如生中带着一丝莫名诡异。

擦干脸上的眼泪,武香君捧起这张面具翻过来往自己的脸上贴去。

当人脸面具即将贴上娇嫩的面庞时,皮质内侧忽然升起一根根仅有一两毫米长的细细绒毛,就像有生命一样冲着如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轻轻摇摆,迫不及待的与对方生亲密接触。

两者甫一相触,便互相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面具每一寸都在轻轻蠕动,边缘痕迹渐渐消失,肤色在倾刻间生变化,空洞的眼部也被武香君的眼睛填充完满。

就在短短数息间,武家小娘的面容就像换了一个人,平空多了几分狙犷和英武,根本看不出方才那张诡异面具的存在。

静静看着银镜中那张陌生的脸,武香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一旦踏出这一步,便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但是为了小郎,为了不给他带去灾祸,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不能总让小郎置身于危险中。

目光中带着决然,她拿起青玉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略有些腥辣的黄豆般大小丸子,一仰头,毫不迟疑的倒入口中,随手将玉瓶收入怀中,又伸向那块隐隐灵光流转的玉玦。

紧闭的屋门再次打开,院内的母鸡与小鸡们啄食完地上的大麦粒后,又继续寻觅起来,待看到屋内有人走出,当即像此前那样,又一次欢快的迎了上去,然而它们没有得到想要的食物,反而惊惶失措的四散奔逃,不安的叽叽声充满了整个院子。

一个华服公子走出院门,回身望了一眼只剩下鸡鸣的院子,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把它拆了吧!它原本就不属于这儿。”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与阳刚,坊里的各家小娘们若是听到,定然会在第一时间为之痴迷。

几位国公府亲兵不知从哪里出现,齐齐躬身应道:“是!小公爷!”

院中屋内的床上,除了留下一套女子服装,便再无一人,武家小娘仿佛平空消失了。

-

重新回到国公府门口,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突然喊住了忿怨未散的李小白。

“李公子!请留步!”

“什么事?”

李小白没好气的回望着对方。

“答应本座的事情,公子莫忘了!”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有些担心对方因为失望而恼羞成怒,不肯再当小公爷的先生。

更何况有些事情若是没有李小白的参与,恐怕将会变得麻烦的很。

“在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的事情就不会食言!”

李小白冷哼了一声,依旧余怒未消的样子,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说道:“你是秘情司的指挥使,什么七星之类的都是归你管吗?”

秘情司指挥使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没错,秘情司北斗正是本座麾下!”

“回头把焦寡妇洗剥干净了,送到本公子房里!”

李小白不待对方回应,便自顾自带着清瑶和虎力挥袖而去。

在没有收回本钱之前,先收些利息回来也好。

“……”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欲言而止,金色面具之下却是满脸苦笑。

前一刻对方还是昭昭君子,下一刻却摇身一变,出乎意料的变成了一个锱铢必较的真小人,前后转换的竟如此自然。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堂堂秘情司指挥使觉得关于李小白的档案,恐怕还需要重新修正与评估,这家伙根本就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

小白同学终究没有等来洗白白,任君采撷的豆腐西施,不过也幸亏如此。

金吾卫大将军妹子正在义字会馆的客房里等着他。

可以想像的到,熟|妇大战萝莉,多半要了卿卿性命!

“小白哥哥!”

卸去沉重甲胄的白樱儿就像一位活泼可爱的邻家少女,提着裙角,飞奔过来,扑入有些措手不及的李小白怀中。

虎力果断出门向左,回到自己的房内,妖女有些吃味的看着这对狗男女,生怕这小妹子偷吃了她的“口粮”!

“樱儿,你不是禁足了吗?”

李小白想起皇帝老子好像让樱儿妹子禁足府内,怎的跑到义字会馆里来,还在自己的房里等着他。

原本打算找上门去,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自己来了。

“刚刚交了职,暂时还没回去!”

白樱儿丝毫没有在意来自于当今圣上的处置,趁机寻了个空档。

在她看来,小白哥哥显然比圣谕更重要一些。

“我见到香君了!”

李小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说不出的颓然。

“小白哥哥见到香君姐姐了?”白樱儿露出喜色,然而却见自己的小白哥哥神色不对,疑惑地问道:“难道生了什么?”

李小白摇了摇头,坐在客房内的长凳上,什么都不想说。

因为一言难尽!

“小白哥哥莫要生气,香君姐姐定然也有自己的苦衷!起码,起码还有樱儿陪着哥哥!”

小白哥哥失落的模样让白樱儿有些心疼,便猜到两人见面多半生了一些难以预料的意外。

她拉起李小白的手,乖巧的坐在旁边,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清瑶一屁股坐在床边,双手托着下巴,美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李小白和白樱儿,一副护食的模样。

“无妨!我没事!”

李小白摇了摇头,武香君的变化确实让他措手不及,然而却始终琢磨不得要领。

究竟是什么样的麻烦,会让武家小娘做出这样的选择,实在是让人疑惑。

白樱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樱儿知道的不多,但是这天京城内并不太平!”

她十分享受与李小白在一起的美好时刻,希望时间过的越慢越好。

“不太平?为什么?”

李小白一楞,每日宵禁,昼夜有武候巡视的帝都天京怎会不安全,恐怕这座人口众多的庞大城市应该是天下最安全的所在才对。

“阿爷告诉我的,像是有什么大事要生,樱儿也说不清楚!”

白樱儿蹩着细长的柳眉,像是在思考。

阿爷在宫中当值,有时候在家里的饭桌上会无意中说出些什么,但是她却并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与香君姐姐有关。

“知道是关于什么吗?无论如何,总应该有一些迹像!”

李小白望着白樱儿,希望从她那里能够得到一些重要的线索,或许能够让武家小娘回心转意。

-

第136节-选择

“跟两位皇子有关,说是什么夺嫡!”

白樱儿拧紧了眉头,却只想起这些。

“跟两个皇子有关,多半是争着当太子,难怪会不太平!”

李小白摇了摇头,争皇位这种东西,距离平头老百姓太过遥远,哪怕朝堂上杀得人头乱滚,血流成河,市井小民们依旧只在乎自己的下一顿饭食,根本不会在意龙椅上究竟坐的是哪一位。

昏君也罢,明君也罢,都不及自己的香君重要!

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不去主动招惹就能够躲过的,小白同学根本没有想到,自从踏入这座帝都开始,他就身不由己的被卷入一个天大的旋涡中去。

义字会馆门外不远处的一处阴暗角落里。

“白将军,难道你不担心自己的女儿被那小子给吃了?”

穿着一身黑袍,戴着金色面具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笼罩在脚下不断升起的黑雾中,仿佛随时会消失在这片阴影内,他的目光透过面具的眼孔,有些促狭的打量着同样站在阴影内,正凝神望向不远处义字会馆大门的便服中年男子。

“吃了便吃了!我愿意的很!”

白霜转过头瞪了一眼这个藏头缩尾的家伙,秘情司在他眼里就像老鼠窝一样讨厌,总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突然出现。

“呵呵,那么香君姑娘那里呢?两女效仿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你愿意,陛下会愿意吗?”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似乎没打算放过这个右卫上将军。

白霜根本没有在意对方的挪揄,漫不在乎地说道:“儿女之间的事情,陛下能管得了一时,还能管得了一世?李小郎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想必你也应该清楚!”

“白将军不愧曾经做过斗将,果然有勇有谋!不过就现下来说,这小子还是先想办法保住性命再说。”

此前被李小白一通针对,统治整个皇家秘情司,令无数人胆战心惊的指挥使大人十分乐意于看到这个小子在茫然无知中一头闯入凶险的杀局当中。

这原本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你若是敢害他,我必不放过你!”

啪!白霜身周似乎有什么东西莫名炸裂,空气激荡,无形的压迫力就像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扩散开来。

距离最近的秘情司指挥使当其冲,一身黑袍无风自动,脚下升腾不休的黑雾仿佛也受到了影响。

“十多年未见,没想到你已经踏入蜕凡境,这就是罡气吗?”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忍不住心下骇然,白霜展现出来的些许实力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罡气破元,破得是灵气化元的元力。

待到了蜕凡境,武道修行者一旦聚气凝罡成功,便不再会被同一境界的术道修行者压制,罡气的可怕,只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才会知道。

术士们费尽千辛万苦,侥幸化灵为元,法术威力暴增,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却偏偏会被武道的罡气克制住。

蜕凡一名,何尝不是针对自诩为仙家的术道反讽。

二十五年前术道灭武,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术士们忌惮由真气质变而来的罡气。

“怎么?你要通报那些仙门来剿杀我这个武道余孽吗?”

白老大冷冷的望着他,仿佛随时会出手一般,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弥漫开一缕缕杀气,正锁定了秘情司指挥使,使其心头警钟狂鸣。

“怎么可能?白将军莫要误会了!大家同为陛下效力,怎会有术道与武道之分,将军多想了。”

皇家秘情司上至星主,还是下至最寻常的力士,他们绝不会相信这位冷酷无情的指挥使大人竟然在一个看似平凡普通的中年男子面前认怂了,一边干笑着,一边双手情不自禁的飞快捏动法诀,蓄势待,仿佛随时会逃走。

与那些术道宗门培养出来的凝胎境不同,他是大武朝以倾国之力,耗费无数天材地宝生生打造出来的凝胎境,只效忠当今圣上,并不会像那些术道中人般不食人间烟火。

即便如此,双方若是动手,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我也算是看着小郎长大的,现如今他仿佛判若两人,除了令人难以想像的机缘外,恐怕也没少吃苦,但是我相信,昔日黑道巨掣之子未来成就绝非那么简单,些许挑战必然能够化险为夷,更何况,你当我是吃素的么?”

白霜捏紧拳头,浑身筋骨响起一阵密集的噼噼啪啪声,身周再次平空迸出更加清晰响亮的爆裂声,无形无质的罡气涌动,哪怕站在一丈开外,皇家秘情司指挥使依旧感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该死的罡气!

环绕的隐匿黑雾登时被驱散了大半,一身黑袍完全显现出来。

“阿爷!你怎么在这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樱儿出现在义字会馆前门,正往白老大与秘情司指挥使所在位置望来。

“白将军,告辞!”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终于动了捏在手中的法诀,脚下黑雾猛涨,将整个人笼罩了进去,旋即消散后却人影皆无。

“呵呵!那小子没把你给吃了吧?”

方才虽然嘴上不当回事,可是作为父亲,白霜还是不愿意自自己的女儿平白便宜了那李家小郎。

不过女儿这么快出来,他又开始担心起来,该不会哪里有问题吧?

“阿爷!你说什么呢!”

快步走过来的白樱儿脸上浮起一片晕红,不依的拉着白老大胳膊用力摇摆起来。

她忽然看向秘情司指挥使方才消失的地方,好奇的问道:“阿爷,你方才在跟谁说话?”

在阴影中用法术隐匿身形,又隔着那么远,白樱儿看得不那么真切。

白霜看了一眼那里,不屑地说道:“是秘情司那只老鼠头子!”

藏头缩尾之辈,不是老鼠是什么?还是最大的那一只。

“哼!要不是秘情司那些老鼠,说不定我和小白哥哥,香君姐姐还在西延镇呢!怎会来到这里!”

阿爷带着自己住在居摩湖畔过着与世无争的安逸日子,却不曾想镇上的豆腐西施竟然是皇家秘情司的“破军”,与千余马匪一起打破了昔日的宁静生活,一连串意料不到的变故让白樱儿不得不随着父亲大人来到这座充满各种各样规矩,终日嘈杂,人心无常的帝都。

十六卫之一的金吾卫大将军与李小家郎哥哥若是让她二选一,白樱儿恐怕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纷纷扰扰的凡尘俗世中,少女依旧初心不变,这份纯真亦是难能可贵。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樱儿,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你的香君姐姐,知道吗?”

白老大望着女儿,神色极为严肃认真。

他并非不想回到西延镇,重新过原本清贫却安宁的生活,但是有些事情,一旦踏出那一步,便再也没有回头路,想要抽身而退,完全是痴人说梦。

白樱儿捏着拳头认真的说道:“我会保护好香君姐姐的!”想了想,随即又说道:“还有小白哥哥!”

“如果小郎与香君姐姐同时遇到危险,你先保护谁呢?”

白老大冷不丁的抛出一个单选题。

“我,我……”

白樱儿涨红了脸,低下头去,嗫嚅着不知该做何选择。

她既想保护香君姐姐,也不想让小白哥哥遇到危险,其实潜意识里更倾向小白哥哥一些,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又不能坐视香君姐姐陷入险境。

白樱儿一时间难以抉择。

白老大长长叹了一口气,便知道女儿情根深种,这是福是祸,恐怕难以预料!

在这个时候,他倒宁可李家小郎依旧是西延镇里那个胡作非为,偷窥寡妇洗澡的纨绔子弟。

-

第137节-棋子

心绪不宁的李小白彻夜难眠,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浑浑噩噩直到次日天明,甚至连妖女照例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吻”都毫无所觉。

或许是察觉到公子的情绪不高,清瑶没有像往常那样趁机偷取精血,而是老老实实的任君拥有三千血,仅取一滴饮。

屋外鸡鸣连叫了十几遍,窗外天色大亮。

李小白依旧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声音有些嘶哑地仿佛在自言自语。

“起吧!”

掀开被子,缓缓坐起身,他却是一楞。

不知何时,妖女挽起嫩藕段般的粉臂,正端着一只木脸盆站在他的床边。

木盆上方悬浮着一颗鸡蛋般大小的青绿色火球,正源源不断的释放出热力,保持着盆内水温,盆边搭着一块素白色的布巾,俨然一副服侍主人起床的小女婢模样。

“一夜未睡,竟然生出幻觉!”

李小白苦笑着摇了摇头,用力揉了揉眼睛。

撷血,惹祸,败家,贪心,好不容易改掉吃人的妖女怎会有如此贤惠模样,幻觉,幻觉,定是幻觉。

“公子请洗漱!”

咚一声,木盆放在屋子里的桌上,旁边还多了一只陶杯,一根杨柳枝,一小碟清盐。

清瑶推开窗户,灿烂的阳光立时洒了进来,照在她的身上。

十头身的窈窕身姿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曲线玲珑,新置的珠钗坠链璀璨光华,使原本就倾国倾城的妖颜更加祸国殃民,一副仙女般模样,哪里还有什么妖邪之气,恐怕小林寺的秃驴们也会看呆眼。

李小白仿佛不认识一般,楞楞的望过来。

妖女没来由一阵脸红,羞赧的低下头去,手指绕着一缕青丝,嗔怪道:“公子看什么,奴家,奴家是会吃人的!”

你瞅啥?

瞅你咋的!

你再瞅试试?

试试就试试!

再瞅就吃了你!

……

差不多也就是这样的套路。

“哈哈哈哈!”

李小白夸张的用力拍着床边,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

若是换作以前,他定然会情不自禁的打个哆嗦,感叹一下自己怎会突然有如此重口味的念头。

但是现在,小白同学却想要用无厘头的笑声泄一下郁积在心头的负面情绪。

这个贼老天!鬼老天!死老头!恁的喜欢这般作弄人!

它想让人哭,劳资偏笑给它看!

被笑得羞意难掩的妖女登时原形毕露,飞扑过来,将小白同学“推倒”床上,一顿粉拳锤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李小白的笑声戛然而止,静静的与妖女对视。

“公子,公子又来!”

不知为何,清瑶似乎有些吃不消对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犹如一口倒映天空浮云的古井,在他的瞳孔中能够看到自己。

没来由的一阵心如小鹿乱撞,连化形境的修为也无法让她感到自信,情不自禁的陷入那双幽深的目光中。

“知道吗?清瑶!你若为人族该多好!”

李小白缓缓重新坐起,伸出手撩拨着她脸颊旁的青丝。

清瑶的眼神深处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突然嘻嘻一笑,身轻如燕般往后飞退,转过身去望着窗外,背对着李小白说道:“人心多变,奴家还是觉得做妖更自在些!”

李小白静静的望着她,一人一妖之间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

义字会馆门外,站在一辆马车前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终于等到了悠哉悠哉迈着方步的李小白,他按捺不住怒意说道:“你怎会如此之晚?本座已经等了你足足两个时辰!”

李小白懒洋洋地说道:“等我?等我作什么?”

失眠了一整晚,别指望他的精神能有多好,更何况一看到这个戴着面具的家伙就更加没有好心情。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几乎如同咆哮般大声道:“你答应本座给小公爷当先生的!难道你想戏耍本座?”

谁能想到,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怎不让一位堂堂指挥使大人恼火。

“答应你的事情,本公子自然不会反悔,至于什么时候去?哼!”李小白突然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让他等着!先学学如何尊师重道!”

说这厮胖,这厮立刻就喘上了,秘情司指挥使恨不得一巴掌把这货当场抽死。

“你!”

话说回来,李小白若是反悔,秘情司指挥使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换作旁人,恐怕早就拖到刑房里,让这厮尝尝秘情司的手段。

若说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大人此刻被气得七窍生烟,李小白才是真正的满腹怨气,自打遇到这个戴面具装逼的狗屁劳什子指挥使,他就一直犯晦气,白樱儿被停了职,武家小娘不肯一起走,全都赖在这个晦气鬼身上。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忽然强忍着怒气,咬着牙说道:“‘破军’此时不在帝都,即使是本座,也无法强迫她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你的要求我本座自会传达,她究竟是否愿意,本座无法保证!”

他显然将李小白的态度变化当作是昨晚没有将“破军”洗剥干净送入对方房中的缘故。

像这样的私怨,即使身为一司指挥使,也不可能冒着“北斗”诸位星主抵制的风险强迫“破军”服从,更何况“破军”是已故天策上将军焦让的掌上明珠,这位上将军在大武朝军界拥有极高威望,留下来的人脉与人情不计其数,即使是百官人见人怕的皇家秘情司也依然轻易吃罪不起。

“呵呵!”

李小白直接甩给了对方一个后脑勺,登上虎力驾驭而至的马车,径直离去。

“可恶!”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差点儿气了个倒仰,右手握拳,不时迸出些许黑雾与电光,似乎即将控制不住掌心的灵气波动。

自己与陛下这一次恐怕是看走了眼,这颗“棋子”虽然毫无所觉的踏入局中,却未必如想像中那么听话。

李小白没去理睬气急败坏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反而让虎力驱马前往外城东市。

在他眼中,甘老头那间脏乱差的破铺子要比国公府更有吸引力。

休息了一日的甘老头仿佛又恢复了往日里的“龙精虎猛”,铺子里回荡着这个老家伙的声音,一早上就把三个徒弟从大到小给骂了一个来回还不带歇气的,看这精神头儿说不定还能再骂上三百回合。

“小子!等等!”

看到带着虎力进入铺子的李小白,老头子突然毫无征兆的喝住了他,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最终摇了摇头,说道:“心绪不宁,杂念丛生,今日诸事不宜,一边儿待着去!”

说着挥挥手,欲将李小白赶到一旁,甚至没打算让他靠近火炉。

李小白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老头倒有几分能耐,竟然看出了一些端倪,只得满脸苦笑,让虎力挑着两筐熟食酒水跟着大师兄王锤送到后院去,自己则老老实实的站在铺子角落里,看着甘老头拿起了铁锤。

用了不知多久的乌黑色铁锤上没有一丝锈迹,或许终日与烟火高温为伴,潮气根本没有机会接近,锤柄上缠着一圈又一圈布条,部分露出来的地方隐约可见银亮色,被这甘老头和三个徒弟抓握时被掌纹生生抛光。

铁锤高举,人出弓;

力从脚底,直入腰;

筋骨如弦,劲道传;

展臂猿舒,锤从意……

老头虽然佝偻着背,可是在抡动铁锤的时候,却偏偏看不到一丝驼背的痕迹,每一个动作已经浑然天然的融入他的身体。

落下的度明明不快,当铁锤落在铁砧上的剑胚时,猛然迸出一声大响,仿佛整连间铺子都为之一颤。

-

第138节-惊雷锻

当!

李小白的身体随之一抖。

很难想像这么一位佝偻老人竟然能够在举重若轻之间爆出这么大的力量。

灼热赤红的剑胚迸出数十粒火星,却并没有被砸变形或扭曲,锤击处只是稍稍变薄了一些。

当!

仿佛陷入某种狂热状态的甘老头抡动铁锤,整个剑器铺内只剩下一个声音。

一鼓作气,毫不停歇。

那便是……

……当!当!当!当……

大响中隐隐带着雷霆之意。

每一次重击,仿佛都敲打在李小白的心头,他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被甘老头奋力抡锤的动作所吸引。

火星迸溅,剑胚内的杂质被一点点清除。

李小白心中的纷絮杂念同样被这一击又一击的锻打声清除。

出乎意料的,所有不快、愤怒、郁闷等诸多负面情绪就像荷叶上的水珠,丝毫无法多滞留片刻,一颗纷纷扰扰的凡心渐渐重新恢复通透清明。

不知何时,甘老头停下了锻打,将渐渐冷却下来的剑胚重新塞回火炉,喘着粗气似笑非笑的望向李小白。

“小子!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李小白脸上浮出现的笑容就像婴儿一般纯净,数丈范围内,一浮尘,一缕火,如镜子般纤毫毕现的倒映入他的心中。

万般皆有法,难得琉璃心,心若琉璃,万物难沾。

甘老头拿出压箱底的真功夫,让小白同学暂时摆脱了红尘俗世的烦恼,内心重新获得难得的宁静。

他的眼中只剩下铁锤,砧台,剑胚和炉火。

当!当!当!

充满力量锻打声再次响起,只不过此刻抡动铁锤的人变成了李小白。

来自于大地的力量灌输全身,皮肉关节筋骨尽数拧成一张大弓,臂张弦引,锤如箭。

引入锤头的不仅仅是观想中的大地力量,还有聚气境的真气,正在经历锤炼的不仅仅是铁砧上那支火红剑胚,同样还有五脏六腑和筋肉皮膜。

每一次反震之力就像潮水一样席卷全身,将体内经年累月郁积沉淀下来的杂质崩解松动,随气血搬运不断溶入毛孔中的汗水一点点排出。

飞扬的炉灰和浮尘沾上有几分古怪的浅灰色汗水,翩翩浊世佳公子片刻间就变成了与甘老头师徒四人一般无二的铁匠,除了眼睛和牙齿,便只剩下了灰头土脸,皇家秘情司指挥使若是在这儿,多半要楞上一楞,才能认出这位年轻公子是敬国公府小公爷的先生。

甘老头的三个徒弟一个个瞠目结舌,呆呆的望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这一幕。

仅仅片刻的功夫,这位公子竟然如同自己的师傅一般,锤击如雷霆,声声震心神。

带着疲惫之色的甘老头脸上浮现出欣慰之色,这门锤法不仅仅是炼器秘术,同样也是剑匠锻体的不二法门,一次又一次的锻打,能够使身心通透,膂力渐长,铸炼技艺越炉火纯青,终至臻境。

心中那朵混沌青莲仿佛也被引动,“奢摩”莲瓣上的真气功诀不断流转,最终定格为《洗髓经》,洗筋伐髓,脱胎换骨。

完全沉浸入忘我锻打中的李小白浑然不知自己体内的变化,肉身为基,越强韧,流转与奇经八脉内的真气越来越流畅,蕴藏在四肢百骸中的潜力一丝丝散出来,最终汇聚成一股真气洪流,有如惊涛拍崖作着周天运转,隐隐合着锤击的节奏,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回势往下一沉,聚丹田,转会阴,直入尾椎骨末端,猛然像火箭一样顺着脊椎骨直上天灵。

轰!轰!

心神内外,两声巨响几乎不分先后。

不知传承了几代的剑匠铁锤在李小白手中砸下的声音陡然一变,整间剑器铺微微一震,一些没有摆放平稳的细碎物品出各种各样的哗哗声,甚至跌落了下来。

洪流一般的真气化作绵密的甘霖,自上而下浇灌着每一寸经络和肌肉。

聚气大成,势如破竹般踏入寻常武道修士需苦苦打熬根基才有望企及的锻体境,就在这不知不觉间,他的武道修为大进。

小林寺的和尚们尽数泪奔,百多年的家底,三枚大还丹,数十枚小还丹,纯阳草,百年山参,紫葵灵芝,悉数当作弥补剑光造成体力亏耗的零嘴悉数进了这魔头的狗肚子里,论起底蕴积累,绝不逊色于那些服食奇珍异草的武道修士,甚至犹有过之而不及。

现如今天雷勾动地火,触之即动,一便不可收拾,倚仗着雄厚的本钱,这才如此轻而易举的闯关急进,成为货真价实的锻体境武者,恐怕连游侠儿郑侠都会对李小白的进境感到不可思议。

轰!

饱含震荡之力的巨响,再次使剑器铺子受到波及。

甘老头猛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李小白,口中喃喃自语道:“不!不!不可能!这是,这是惊雷锻,真正的惊雷锻!怎会?怎会这样?”

原本荡人心魄的当当大响被仿佛真正雷霆般的巨响所替代。

铁锤落在铁砧上,爆出来的不再是声音,还有力量。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饱含实质般真正力量的声音。

甘老头用现身传技教授的这门拥有锻体效果的锤法本名就叫作“惊雷锻”,然而这门锤法在李小白手中终于变得名符其实起来。

在此之前,除了创造出这门神奇锤法的剑匠,他的徒子徒孙恐怕没有谁会刻意去修炼武道,毕竟隔行如隔山,精力有限,因此使“惊雷锻”渐渐只剩其形,最多只能做到像甘老头的程度,而李小白却将其真正的效果完全挥出来。

甘老头的三个徒弟彼此互相对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喜意,师傅的传承不仅后继有人,似乎更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小白依旧自顾自的忘我抡着铁锤,甘老头的剑器铺子却遭了殃。

原本就有些年头,再加上失修,在这样的震荡中,墙体、柱子和大小梁橼纷纷出诡异的声,积年老灰扬扬洒洒的落下,整个铺子里尘埃弥漫,仿佛随时会生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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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节-传承

甘老头就像吃了仙丹一样,两眼直放光的盯着李小白,压根儿就没想过阻止他。

哪怕这间铺子在下一刻倒塌了,也依然毫不在意。

铺子没了可以再建,祖师爷留下来的这门手艺若是断了,那就是彻底断了。

老头子在心底感谢着老天爷,当自己对三个蠢徒弟彻底绝望的时候,一个前所未见的天才持着信物来到自己面前,使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铺子里面烟尘弥漫,虎力这憨货也是个粗线条的吃货,漫不在乎的坐在大门口,照样自顾自的啃着馒头,根本不介间纷纷扬扬的灰尘落得自己灰头土脸。

甘记剑器铺里若大的动静根本没可能瞒得过相邻的其他铺子,几乎大半条铁砧巷都被惊动了。

不少掌柜和铁匠师傅聚拢在剑器铺门口,一边惊疑不定的望着不断传出巨响并且随之颤动不止的门面,一边往铺子里面望去,随即看到的一幕却让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站在砧台旁的那人竟不是脾气火爆的甘老头,而是另有其人。

“甘老头,你家这是要拆房子啊!啊!哪里来的小郎!好大力气!”

“老家伙,这是你新收的徒弟吗?看上去不错啊!”

“喂!小子,有没有兴趣到我的铺子里来,每个月五贯工钱,还包吃住,每年一套新衣。”

听到铺子外面的叫嚷声,甘老头脸色一变,当即勃然大怒,抄起一根烧红的铁钎冲了出去。

“吵什么吵?都给老夫闭嘴!”

虽然不知道李小白的当前情况是怎样,甘老头举着铁钎的模样甚是吓人,他宁可铁砧旁那小子多敲一会儿,将这门剑匠绝学多领悟一些。

这老货的臭脾气在铁砧巷人尽皆知,因“惊雷锻”巨响而吸引来的众人吓得齐齐后退,要是一时不防,让那顶端还赤红赤红的铁钎子捅在身上,可不止是皮开肉绽那么简单,那可是要老命的!

“我说,甘老头,大家都在一条巷子里讨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有话好好说,何必这样呢!”

有人大着胆子说道,不过声音却是弱了不少。

“哼!老夫做事,不需要你们来教!”

作为铁砧巷的剑匠之一,而且还是不为人所知,有能力铸造飞剑的顶尖剑匠,在同行之中,甘老头拥有足够傲视他人的底气。

虽然被这老家伙的傲慢态度气得心塞不已,铁砧巷内的同行们却不敢多方,一方面是对方的脾气暴躁古怪,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甘老头的手艺。

整条巷子里,专精打造剑器的铺子屈指可数。

就在这时,铺子里的锤击巨响终于停了下来。

“老头!这支剑胚好了,您来掌掌眼!”

与李小白的说话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嗞嗞啦啦的液火声,铁砧弥开一股刺鼻的腥骚气味。

用马尿和豆油为主要成份混合的特殊淬火液一向是铁砧巷内不为外人所知的秘方。

飞快冷却下来的剑胚闪烁着青蓝色的寒光,虽然没有开锋,但是一丝锐意便已经透剑而出。

虽然一身灰头土脸,汗流浃背,但是从聚气境突破到锻体境的真气提升与流转不休却让李小白无比畅快。

虽然已经停下了动作,但是那股奇异的震荡仿佛依然在不断“冲刷”着,所有的筋肉关节如同泡在汤泉中,四支百骸的毛孔悉数舒张开来,浑身通泰。

听到李小白的声音,甘老头冲着铺子外面的人挥了挥手中的铁钎子,喝斥道:“都散了!莫要堵在这里,碍了老夫的生意!”

碍您老的生意?同行们忍不住一阵吐槽,铺子里除了那个挥锤如雷的小子,哪里还有一个客人?

不过老头的态度让他们胆战心惊,连忙作鸟兽散,生怕这老家伙突然疯,把自己给捅了,那可真是倒霉催的,还没地儿说理去。

甘老头依旧气呼呼的回到火炉旁,将拨动炭火的铁钎重新插了回去,接过李小白刚刚锻打完成的剑胚。

在火光映射下,剑胚的锋刃与剑脊已经完全成形,线条笔直,经得起墨线双对,完全看不到分毫扭曲或变形,光滑平整的刃面云纹重重,这并非是不断折叠锻打呈现出来的碳质折痕,而是一次又一次锤击后留下来的隐纹,它们不是正面砸出来的,而是从另一面透过来的,造成巨响的锻打,每一次都让饱含锻体境的真气贯穿剑胚。

似乎方才那些雷霆巨响都是从这些重叠在一起的美丽云纹中迸出来,这些纹理造成剑胚材质密度不一,但是却构建成一个更加坚固强韧的整体。

剑刃与剑锋虽然没有经过特制药水浸泡与磨制等开锋处理,却已经有了杀伤力。

“好!好!好剑!好剑!”

惊叹于“惊雷锻”锤法的真正效果,甘老头就像看待情人一样,轻轻扶摸着剑胚,用指纹细细体味着那些奇妙的隐纹。

王锤、铁牛和孙刀这三个徒弟无不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次从师傅口中听到对他人作品的赞赏。

三人随即脸上露出喜色,似乎与师傅一样高兴。

再次将剑胚投入火炉内,甘老头重新将目光放在李小白身上,满意地说道:“看来‘惊雷锻’精髓已经被你掌握,不过老夫手上可不止这么一种锤法,你要看好了!”

说着又抄起一支剑胚,抢过李小白手中的铁锤,又一次亲力亲为的锻打起来。

细密绵绵如春雨,只见锤影不见锤身,李小白瞪大了眼睛,体内的真气再次被引动。

然而在他眼中,对方演示的不再是剑匠铸器之艺,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武道修行秘术。

或许甘老头的祖师爷正是一位修为高明的武道中人。

短促绵必的锻打声停了片刻,随即又响了起来,铁砧旁的身影再次换成了李小白。

得益于《摩诃钵兰经》的奥义,再加上“惊雷锻”的雷霆之声,在因缘巧合之下,使他拥有了一颗琉璃心,如同古井无波般倒映着身周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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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约

李小白原本并没有过目不忘的能耐,与他心神合为一体的混沌青莲也没有这样的额外附加效果。

但是加上能够持续壮大心神的《摩诃钵兰经》就不一样了,凭借着已经融会于心的上半册奥义,下半册的晦涩经文也开始隐隐约约间向他展开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各种因素互相作用下,一旦进入愈完善的琉璃心状态,将身周一切映入心中,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他的观注,甚至可以在片刻之内将其部分完美还原出来,形成几近于过目不忘,精准再现的效果。

短短一个上午,甘老头向李小白展示了十几种压箱底的锤法,虽然精疲力竭,心头却十分舒畅。

祖师爷的传承得以流传下去,甚至比喝了琼浆玉液还要甘美。

“小子!你叫什么?”

打量完李小白又一支完美剑胚的甘老头终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小白同学嘴角抽搐了一下,这都几天了,您老这才反应过来,恐怕连自己那三个徒弟都没问过吧。

师傅四人之间,除了锻打和铸剑,再也没有任何话题,死倔的师傅和仨闷嘴儿葫芦徒弟当真令人郁闷的紧。

李小白有些尴尬地说道:“在下李小白,来自于封狼道西延镇李家!”

这老家伙就跟他的三个闷嘴儿葫芦徒弟一样,表面上不吭声,心底却是想要将自己的手艺传下去都快要想得走火入魔了。

“小白?嗯,这个名字好!以后就叫你小白!”

老货的嘴巴天生带着毒点,小白同学几乎快要哭出来,小白这个名字到底哪儿好了?

“这里有一枚丹药,请您老笑纳!”

李小白还指望着对方给自己铸造飞剑,可不想这几天就先把这老家伙给累死了。

就凭着自己现在学的几下三脚猫锤法,想要自己打出一支飞剑,不啻于痴人说梦,能够铸造飞剑的顶尖剑匠若是这么容易培养出来,恐怕早就满大街都是。

“这是什么?仙丹吗?”

甘老头还是有几分眼光,认得出李小白递过来的一枚小还丹有些不同寻常,随即摇了摇头说道:“老夫已过花甲之年,时日无多,要这些劳什子作甚!”

在他看来,这样一枚光凭着散出来的药香就能让人精神一振的丹药必然珍贵至极。

寻常人对于拥有特殊效果的丹药往往只有一种称呼,仙丹!

“仙丹?”

李小白疑惑的看了看自己掌心的那枚小还丹,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提神的啊!要是真的仙丹,吃了那么多,我早成仙了!”

说着又摸了一颗,直接扔进了嘴里,嘎吱嘎吱嚼了起来,味道确实不那么好,但是确实很提神,挥了半天锤子的肌肉酸胀感立竿见影般迅消退。

居然还有?显然不止一颗,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当豆子一样嚼了。

事实上小还丹在李小白眼中就和糖豆没什么分别。

看到甘老头依然楞楞的望着自己手掌心那枚小还丹,李小白再次往前一递,说道:“这东西我还有好几颗,吃完还有!”

三个徒弟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道:“师傅,你就吃了吧”

因为资质鲁钝,没能从师傅那里学到真本事,可是他们对甘老头的尊敬却没有减少半分。

甘老头原本还想推辞,可是听到徒弟们话,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好吧!老夫就尝尝这仙丹的滋味!”

搓了搓手,接过小还丹往嘴里一送,他并没有像李小白那样嚼着吃,而是十分认真的直接咽了下去。

“嗯!有点儿酸,咋像山楂果儿?咦,有点儿意思!”

明明是猪八戒吃人参果还没踅摸出滋味,这老头儿却俨然当回事,微微眯起眼睛,体会着这枚“仙丹”的效果。

毕竟不是西贝货,一股温和的热力从腹中缓缓升起,就像热水浸泡过五脏六腑,向四肢百骸散去,酸软的筋骨渐渐恢复过来,精神头儿立刻大振,就像真的吃了仙丹一样。

尽管小还丹的主要效力并不是专门用来强身健体的,但是部分散出来的药力依然让衰老的身体重新焕出活力。

半晌之后,甘老头终于回过味儿来,重新睁开眼睛,望着李小白,眼睛猛一瞪道:“老夫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来路,也不想知道,像这样的好东西,莫要随意糟蹋了。”

“是是是!”

明知跟对方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李小白依旧带着一脸微笑,随即拱了拱道:“在下有事,先行告辞!”

“也罢!回去仔细揣摩,明日莫要忘了!”

磕了药的老头正舒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难得的没有喝斥,只是摆了摆手。

这……也算是假戏真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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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灰头土脸的李小白带着虎力走出铁砧巷,正好看到不务正业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堵在巷口,身周人流不自觉得让开一两步,想让人不看到他都难。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一对,秘情司指挥使有些恼怒的说道:“好端端的国公府先生不做,就跑到这儿干那些腌臜的事情,你真是太让本座失望了。”

给小公爷当先生,恐怕无论如何也比当一个臭铁匠要强。

“呵呵,指挥使大人真是够闲的!居然在这儿候着在下,惭愧惭愧!多问一句,皇帝陛下不会扣你的工钱么?”

李小白的毒舌都快赶上妖女的蛇毒了,当即将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给气得七窍生烟。

这只藏头蛇尾的大老鼠前几日死活不肯露面,今天倒好,居然粘着不放!

秘情司指挥使没好气的说道:“要不是你言而无信,何需本座在这里等你!”

使挥使大人丝毫没觉得铁砧巷内这些凡人俗匠手艺究竟有什么可学的,不过他若是知道巷子深处有一个能够打造飞剑的甘老头,恐怕未必会再这么想。

“在下不过区区一升斗小民,可不像大人那么悠闲,预先告之一声,在下每日上午都会来此,下午再去国公府,当那个什么先生!”

李小白浑然没在意满身的烟尘肮脏,拱了拱手,算是勿谓言之不预。

“升斗小民?升斗小民可有公子的剑光?你莫要在推辞!”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

“家破人亡,又无糊口之技,你是让我当山匪么?”

李小白摊开双手,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

“关我甚事?”

秘情司指挥使越冷淡,他没有兴趣跟对方斗嘴。

“呵呵,好歹挂个皇字招牌,皇家若是不体恤升斗小民,升斗小民又何必在意朝堂上的那位呢?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誓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呵呵,走狗,真不关你的事吗?”

李小白的话语已经近乎赤果果的大逆不道,果然将眼前这家伙气得浑身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仅仅是引经据典的指桑骂槐,更是无意中戳中了朝堂上那位的心思之一。

“好,好,本以为你是个年少俊杰,却没想到这么不知死活,但愿你的这张利嘴能让你活得够久!”

秘情司指挥使俨然将李小白当作在国公府时就已经被气疯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破军”在西延镇竟然招惹了这么一个疯子回来。

李小白只是冲着对方一笑,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自顾自的放声道:“绞兔死,走狗烹,撒点盐,上锅蒸,柴火旺,滚三滚,切成片,醮椒盐,神仙闻,站不稳……”

让你丫抢俺媳妇,骂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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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节-先生

在义字会馆洗去烟火气,换上一身干爽衣服后,李小白这才施施然乘着虎力驾驭的马车熟门熟路的来到敬国公府门前。

戴着金面具的那厮没有再出现,估计是被小白同学的狗肉谣给气得半死。

自打皇家秘情司建立以来,就只有别人的畏惧和唯恐避之不及,还从未遇到过像李小白这般不知死活的家伙。

不过他依旧给了李小白一块铜牌,作为出入国公府的凭证,倒也不用担心进不去。

手里转着铜牌的缨子,在门口两名国公府亲兵的注视下踏过高高的红漆门槛,国公府管家就已经在门内等着这位小公爷的新先生。

管家年纪并不大,略有些高瘦,看上去很精神,只不过李小白从他双手异乎寻常的粗大关节上看出了一些端倪。

是个练家子!

虽然没有见识过其他国公府究竟是怎样,但是李小白却隐隐觉得这里的气氛并不正常,他更相信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绝非是为了给小公爷找先生那么简单,多半没有安什么好心。

因此他保持着小心谨慎,迈着方步跟在后面,并没有随随便便跟对方开口套近乎。

昨日来,只是进了府中的暖阁和后花园,而这一次,管家并没有领着李小白再去拜见敬国公邓老公爷,也没有先去书房,而是带着他来到一处小花园的门口。

与国公府的后花园相比,这处小花园只不过是一处占地约三四亩的小院子,月亮门内侧种着竹子,鹅卵石铺就的曲径通幽尽头隐约可见一汪碧绿的池塘,一座跨水而过的精致小拱桥,还有一座半敞开的临水小榭。

这处小院也许是主人修身养性或小憩的临时所在,抑或是临时待客的场所,此时院内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清雅的檀香。

站在月亮门前,管家便不再往里走,当即一躬身道:“小公爷就在里面,不过先生……”

他的目光望向李小白的腰间,意思不言而喻,那条妖蛇正藏在里面,生怕对小公爷不利。

化形境的妖族即便是妖奴,然而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威胁,上次有皇家秘情司指挥使陪同自然没有这个担心,但是现在,国公府不得不保持小心。

“怎么,这个你们也管?”

李小白神色不豫,知道清瑶底细的只有无孔不入的皇家秘情司,还秘情呢?就差传得满大街都是。

管家犹豫着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来说服他时,小院内传出声音。

“雷管家,是先生到了吗?快快请他进来!”

很年轻?这就是窥觑我家媳妇的小公爷吗?

尽管皇家秘情司指挥使担保小公爷绝无这方面的心思,但李小白却不会轻易肯信。

把他的媳妇养在府中,还讨好般在后花园内复原出西延镇的老宅,单单是这手笔,若说没有瓜田李下之嫌,谁会信啊!小白同学第一个就不信。

既然为人师长,今天非得好好收拾收拾这个熊孩子,给他上上规矩,别成天没事就窥觑师娘。

李小白面无表情的望向管家,你丫看着办。

或许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小主人的催促让雷管家麻了爪,只好大声回应道:“小公爷,李先生到了!”

同时无可奈何的再次躬身。

“李先生请!”

虽然没能拿下李小白腰间的钱袋,但是角落里的戒备气氛却无形中提高了一个等阶。

李小白的琉璃心当即察觉到几缕若有若无的杀气正锁定着自己,难怪皇家秘情司要担当劝业的活计,这国公府的先生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但是为了武家小娘,绝不能轻易认怂了!

李小白依旧是风轻云淡的从容,迈着方步踏入院内。

临水的小榭内坐着两人,一个是约摸十来岁的年轻人,年少英俊,另一位是须花白的老者,却不是敬国公邓老公爷。

两人之间摆着一张小几,红泥小炉正烹着茶水,不远处的铜香炉内升起袅袅的白烟,正是弥漫于院内的檀香来源。

看到李小白沿着鹅卵石小径走来,年轻人当即起身,快步来到拱桥上,双手一揖到底。

“学生邓非,见过先生!”

老者虽然未动,却是好奇的打量着李小白。

“嗯!下次莫要站的那么高,我不喜欢仰视别人!”

原本心情就不爽,李小白当即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

不过看到那位老者,他停下脚步,拱手道:“在下封狼道西延镇李小白,见过老丈!”

跟敬国公的小公爷有怨是一回事,却是恩怨分明,没打算迁怒于旁人。

一声老丈说出口,琉璃心却察觉到隐藏在附近的气息突然有些紊乱,小白同学立刻觉得有些奇怪,难道自己说错了,不是老丈而是老太?可是这胡子怎生作假?

“老夫已听小友说起过先生,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请入座!”

老者冲着李小白微微颌一笑。

“老丈过奖了!”

名不虚传?多半不是什么好名吧!想起自己与皇家秘情司的恩怨,李小白依旧还是把礼节做到十足,毕竟打人不打脸,对方的言语中也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郑小公爷仿佛没有听到李小白方才的鸡蛋里挑骨头,退后两步,十分恭敬地说道:“先生,请!”

李小白倒也不好再继续挑刺,双手放在背后,给了一句:“孺子可教!”

一棒子再一甜枣,然后再一棒子,这些都是满满的套路。

“先生请坐!”

邓小公爷引着李小白入座,当即奉了一盏茶,行拜师礼。

“请周世叔做个见证,学生邓非……”

“等等!”

说好的套路,李小白却又不按套路来,一摆手拦住了对方。

“这束脩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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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革命课

虽然这个“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是李小白,皇家秘情司,还是国公府,三方尽皆心知肚明。

不过知道的最少的却还是李小白自己,虽然智商不低,却陷于信息不对称,总是处于被动之中,就像牵线木偶一般被人引到一张神秘的大棋盘上,任人摆弄。

不过自从参与进去开始,有些事情总归会瞒不住,就如这个世界上没有包得住火的纸一样,李小白没有太多犹豫,欣然入局打得也正是这个主意。

他想要将环绕在武香君身上的谜团和疑云悉数抽丝剥茧,找出其中的真相。

为何皇家秘情司“破军”会以豆腐西施的身份潜伏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边关小镇,为何偏偏盯上武夫子的女儿,将其掳至京城,以“保护”的名义软禁在敬国公府,究竟又是什么样的危险。

甚至连白樱儿父女的背景似乎也有些不简单,樱儿妹妹能够当上金吾卫大将军固然有军功积累的缘故,但光有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

朝中有人好做官,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想要当上守备帝都的南衙十六卫高级将领,恐怕身后还有一张不为人所知的关系网。

相比之下,不断为“西延镇李家”脸上贴金的李家小郎更像是一个小丑在这些势力之间游走,虽然此时此刻依旧安然无恙,还当上了国公府小公爷的“先生”,但是在这些揣测的势力面前,他依然是一只无足轻重,甚至让人无视的“蝼蚁”。

这些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李小白脑中闪过,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俨然一副为人师表的严肃模样。

被连续几句话顶住的小公爷邓非脾气倒好,非但没有半点生气,反而依旧谦恭有礼的认错。

“是学生考虑不周,请先生宽宏大量!原谅学生!”

如此一来,倒是让李小白不好意思继续穷追猛打,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说道:“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为师便收下你这个学生吧!”

这个小公爷倒是狡猾,根本不上钩,李小白心中暗暗警惕起来,谁说官二代都纨绔,眼前这位分明是个人精。

接过对方敬师茶,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小口后,李小白说道:“说说你读过的书,好让为师心里有个数。”

被称为世叔的老者也没有开口,只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对先生和学生。

小公爷邓非仿佛也进入了学生的状态,恭恭敬敬道:“学生幼年三岁启蒙,已习得《论语》、《孟子》、《礼记》、《史记》、《周易》、《春秋》……及本朝大儒名篇近千!”

咔嗒一声轻响,李小白瞬间反应过来,手中一紧,好险没有丢人的让手中茶盏跌落在地。

这厮是拜师的还是来炫耀的,妈蛋!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有才!

原本有心刁难,却现双方专业不对口,自己偏偏对那些诗啊文啊什么的十窍通了九窍,实则一窍不通。

不过这份尴尬他却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淡定地说道:“那么小公爷有如此惊人才学,又想从为师这里学些什么呢?”

敬国公家的小崽子果然不简单,可不能大意了,说不定真让这小子撬了自己的墙角。

小白同学在彼此间的交锋中,警惕心大起。

小公爷邓非恳切地说道:“听闻先生精于算道,请多多指教!”

咦?这货知道自己把夜泣那厮给虐的死去活来?

作为先生的李小白当即惊诧了,不过旋即一想,自己的底细早已经被皇家秘情司给查得底儿朝天,对方知道倒也不奇怪。

没想到自己在这才子面前还是有优势的!

方才居然给忘了!好在没有让对方看出来。

呵呵,不作死就不会死,既然你小子一头主动撞上来,那么就莫怪为师心狠手辣……

李小白矜持的点了点头,漫不在乎地说道:“算术之道,小道尔,既然你已经对四书五经烂熟于心,那么为师就指点你一些别的吧!嗯,现在可以算是开始了吗?”

他虽然这么说着,却向一旁的老者望去。

一方面表示敬业,另一方面同样是在询问是否打扰对方的会客。

如果小公爷提出延后的话,他也乐意于偷懒,授人算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那日若非撇了一册奥数,恐怕未必那么容易从夜泣那里脱身。

老者看到小公爷和李小白的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悠闲的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汤,点了点头道:“无妨,先生请便!老夫不碍你二人!”

得了老者宽谅,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小公爷当即说道:“请指教!”

“为师教学因人而宜,人非圣贤,皆有长短,即便是圣人也并非全知全能,以小公爷当前所学,自然毋须锦上添花,为师便授你一些书本以外的学识,莫要小瞧了这些东西,它们才是真正安身立命的本钱!”

李小白当然不会说自己对四书五经之类恐怕连启蒙学童都不如,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掩盖过去。

邓非当即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双手放于膝盖,正襟危坐。

“今日先讲一题,名曰:革命!”

小白这货心里偷着乐,革命革命,要你的命!

这孙子不仅是心黑的,连肚肠都是黑的。

给国公爷的子孙讲革命,绝逼是要让人家往满门抄斩,诛九族的道路上飞奔。

老李家的血统居然能够延续至今,也算是老天庇佑。

“革命?”邓非微微一怔,开口道:“是否是《周易》之革卦彖传,‘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后人称之为汤武革命!”

啥?汤武革命?

我勒个去的,哪个厮干的,还给不给人饭吃了。

“呃!嗯!是,没错!”

李小白可不能让人家知道自己读书少,好骗,硬着头皮认了。

至于什么革啥团(第四声)啥,天晓得是个什么鬼!

幸好多留了一个心,不然今天非丢大人不可。

不过这一关绝不能让这小子轻易过了,不然以后还怎能为人师表,须下猛药才行。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小白同学继续说道:“革命的另一个同义词叫作造反!”

呛啷!

仅有三人的小院子周围兵器出鞘的声音登时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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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教而不诛

突如其来的金属摩擦声吓了李小白一跳,此前琉璃心就已经察知周围埋伏着不少人,由于上一次进来也是如此,倒没觉得怎样,然而这么多的激烈反应却完全出乎了他意料。

不就是讲个造反吗?

至于那么大的反应。

在大武朝帝都天京,当今天子脚下讲造反,那绝逼是不想活了。

看小公爷邓非一脸呆滞,小白同学心中一阵得意,药效果然立竿见影,让你丫的再拽文,拽不出来了吧。

山巅一寺一壶酒儿乐,苦煞吾,把酒吃,酒杀尔,杀不死……杀得死!

李小白清咳了一声,说出一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话:“咳!尔等皆有上进之心,若是想听,便一起进来吧!”

这句话说的真是神转折,空气中的杀气登时变得诡异起来。

倒是旁听的老者先反应了过来,拍了拍手,道:“勿要惊扰了先生,退去吧!”

他的话一出口,又是一阵兵器归鞘的声音,角落里,隐秘处的呼吸重新恢复了平静,一些正在接近的异响停了下来,缓缓退去。

一场难以预料的变故顿时化为无形。

“先生请继续!”老者饶有兴致的向李小白笑了笑,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

“多谢老丈!”

李小白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虽然装疯卖傻,可是这个人情却是真真切切的,当即诚心诚意的一揖。

老者理所当然的受了这一拜。

李小白的声音在临水小榭内响起。

“革命,嗯,造反,官逼民反,先官造孽,而后民反之,所以必有因果,这是一场自下而上的巨变,波及到上至朝堂,下至市井的每一个角角落落,无论是皇帝,大臣,小吏,勋贵,富豪,平民,哪怕是无法无天的匪寇都不能置身事外……”

论起造反,恐怕也是他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理论知识。

角落里的呼吸声再次变得急促,显然被骇得不轻,这货是从哪里来的,竟然如此不知死活。

李小白正奇怪,自己的声音仿佛有驱散效果,躲藏在周围的人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减少起来。

他哪里能想到是因为自己一本正经的讲如何造反,把那些人给吓跑的,生怕多听一会儿,便会有杀身之祸。

国公府内的造反课依旧在继续。

从天时、地理、人为各各方面,角角落落讲如何时引社会矛盾,积聚小矛盾从量变达到质变,再顺势揭竿而起,有明面上的造反,也有暗中推波助澜。

又再如何蛊惑人心(动无知百姓),把清官、贪官、懒官等等不同官员的拉下水或用各种难以想像的方法打击排挤,将人性和阴谋阴谋的策略手段剖析的淋漓尽致,整个小榭内只剩下李小白一个人的声音。

从未想过这位先生竟然疯得如此乎想像的小公爷邓非听得面如土色,倒是那位旁听的老者反而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头。

李小白也是讲的尽兴,直到太阳西下,天边泛起昏黄,他这才停下了唾沫横飞,拿起茶盏却现里面空空如也。

还没来得及失望,小公爷就已经反应过来,遵师重道的为他添水,茶壶往杯盏中注水的时候,他的手却微微颤栗,显然依旧惊魂未定。

在下午这两个时辰里面,慑服四方的堂堂大武朝在这位先生口中就已经被颠覆了不下十遍,每一次颠覆的方式都令人匪夷所思,尽管让人难以接受,却又合情合理。

小公爷当真被吓得不轻,有些胆战心惊地说道:“先生!这革,革命讲完了吗?”

他可不敢说“造反”二字,更何况还是在这个场合下。

“就一下午怎么可能讲完!”李小白一瞪这个蠢学生,随即道:“造反可是一门技术活儿!”

“啊!”

小公爷邓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位先生,他,他该不是造反专业户吧?

若非大武朝国祚已经延续了数百年,小公爷甚至怀疑这位先生已经操刀颠覆了十几个王朝,否则怎可能说得如此条理分明,如此吓人。

“啊什么?造反一题还得再讲两日,后面还有谋逆,争嫡,宫斗,弑君……”

李小白从容道出一连串足以诛十族都不够的触目惊心字眼,直接将小公爷吓得瘫坐在地上。

连旁听的老者都有些目瞪口呆,原以为小公爷请的是先生是一个荒诞不羁的狂生,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狂的乎想像,幸亏还没有官身,若是有个一官半职,就等着朝堂上掀起腥风血浪吧!

“小儿科了,小儿科了!”

李小白老神在在的摆着手。

得嘞!要的就是这效果!

反正院子里面除了他们仨,已经没什么人了。

“谢先生指点!稍时请先生在府中用膳。”

邓非只得带着苦笑感谢先生授业解惑。

“时辰不早,为师该走了!明日也是从未时开始,每隔五日便休沐两日,不仅仅是让为师备课,也是让你好好温习思考。”

李小白驾轻就熟的拿腔拿调,这副为人师表的专业模样让人情不自禁的怀疑这位临时招募的先生是不是曾经做过夫子。

“是!学生恭送先生!”

先生不是师傅,固然要比后者差上不少,邓非对李小白的恭敬态度丝毫亚于对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师傅。

“不必了!为师有腿,自己会走,何必那么多繁文褥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样婆婆妈妈,就跟女人一般,今天晚上就好好琢磨一下为师的课业吧!明日准备一块近丈长,四尺宽的木板,用黑漆涂厚,再备几块粗布和几支切成条的画石。”

李小白一甩袖子,用言语戳了一下这小子,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远,小公爷面色复杂的看着人影消失在小院门口的竹林外,他苦涩的转过身,有些绝望的向旁听了一下午的老者跪下,额头点地,凄身道:“请世叔原谅先生无状,我愿以自己的性命替之!”

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公爷,老者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呵呵!这位先生真是一个妙人,原本担心你的将来,但是现在,哈哈哈,我放心了!”

什么?邓非惊疑不定的抬起头,额头一片通红,他愕然道:“世叔不会杀他?”

“杀他?杀他作甚,好不容易给你请来了一个‘可靠’的先生,你让我再上哪儿去给你请第二个,这位甚合我意,嗯,没错!便是甚合我意!起来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先生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老者放下手中把玩的精致茶盏,缓缓站起身。

“是!”

长者有命,小公爷邓非只得半信半疑的站了起来,接着说道:“可是他这般胡言乱语……”他还是有些担心。

老者意味深长的说道:“毋须担心!他教你的东西,都不是胡言乱语,要记下了,记好了,将来有大用!”

大用?

造反么?

邓非目瞪口呆。

直到世叔踱着步离去良久,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打死他也想不明白,先生如此胡言乱语,哪怕诛九族也不为过,居然能够毫无伤的离开,实在是匪夷所思。

跟着一看到自己就像见了鬼般奇怪表情的管家走出国公府偏门,李小白又看到了阴魂不散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

中午的暴击伤害,竟然这么快就回复过来,这货也是脸皮厚的紧,居然没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看来革命尚为成功,同志(源自春秋《国语·晋语四》: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们还需努力!

“你,你你……”

一看到李小白,戴着金面具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就直指着他,浑身抖,仿佛强自压抑着极大怒气。

“你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要不是顾忌到武家小娘,小白同学早跟这货翻脸了,想要有什么好态度,那是没可能的。

“让你给小公爷当先生,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不想活了吗?”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然而对方却像没事人一样。

“说什么了?不就是造反吗?”

李小白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脚步声急促远去,转身一瞧,守在门前的国公府亲兵还有管家齐齐跑得没影儿了。

额的老天爷,这家伙满嘴跑着造反一词,谁还敢沾边儿,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有多远逃多远当然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些家伙居然这么靠不住,竟敢私自离岗。”

李小白全然没想过那俩亲兵和管家宁可屁股被家法抽得稀巴烂,也不想被推到法场上,用自己的脖子去挨那冤枉的一刀。

“你就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终于按捺不住,身形一晃,向李小白扑来,欲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然而清光一闪,一位千娇百媚的娉娉妖女挡在了李小白身前,手中握着一支两尺长的尖刺正对准了他,敬国公府门前突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本公子就是不知道怎么写,要不你教教我?”

清瑶身后响起一个语气悠然却不怀好意的声音,成形的剑指搭在她的香肩上,稳稳的指着皇家秘情司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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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节-置宅

把别人气得半死,又偏偏拿自己没办法,这是西延镇李家作死的专业技能之一,这是有遗传的。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狠狠咽了咽口水,他并没有自信去挑战李小白那杀伤力暴绝的剑光。

根据收集的情报,迄今为止,凡是挨到这道剑光的存在,无论修为高低,皆是神魂俱灭,擦着必死,挨着也亡,绝无幸免。

更何况还有一只化形境的妖族,这一人一妖站在一起,却诡异的拥有了挑战术道凝胎境的底气。

“哼!本座好心替你着想,既然如此不知死活,你好自为之!”

有些灰头土脸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一甩袖子,向后退去。

“……走狗烹,洗剥尽,上锅蒸,柴火旺,滚三滚……”

几个孩童高举风车,唱着《狗肉谣》从敬国公府门前飞奔而过。

金色面具微微颤栗,可以想像的到,后面那张脸此时此刻已经扭曲到什么样的程度。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从未觉得帝都的熊孩子们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讨厌,脚下升起一团黑烟,在顷刻间包裹住了他的身体,寒风一吹,黑烟消散,人却不见了踪影。

嘭!

不远处传来一声撞击声和闷哼,隐隐约约又能看到一团黑烟升起并飞快消散。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李小白再也按捺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也没想到自己胡诌出来的《狗肉谣》竟然传的这么快,又是一记暴击啊!那货绝逼是内伤了,不止是被气的。

他拉着妖女的手,登上虎力驾驭的马车,挽马的蹄声伴随着车轮碾压地面的沙沙声飞快远去。

马车前脚刚进义字会馆,内城坊里宵禁关闭的鼓声便响了起来。

“伙计!”

李小白喊来会馆的伙计。

“李公子,有何吩咐?”

在最短的时间里记住每一位客人是会馆伙计的基本功。

“问个事儿,知道附近哪里有房子卖吗?”

考虑到每天要跑外城东市的铁砧巷和内城的敬国公府,住在人多噪杂的义字会馆就有些不方便,李小白动了置宅子的心思,若是能够离这两处地方再近一些,那就更好了。

“李公子,请问您是想要自住,还是商铺或只是仓库?”

这位店伙计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回答十分驾轻就熟。

“当然是自住,要离亲仁坊和外城东市都近些。”

李小白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要求,他非常不习惯帝都的宵禁。

天色一放黑,坊市就要关闭,武侯们就像野狗一样到处乱窜,看到可疑的游荡者便会不由分说的先胖揍一顿,然后拿到牢里细细盘问,被刑杖揍得屁股开花算是烧了高香,若是运气不好,恐怕少不得要付出一笔破家之财。

店伙计当即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李公子您就交给小的,一定办得妥当!”

客人委托会馆在帝都置办房产曾有不少先例,因而会馆认识一些牙人,以便于向客人们提供协助。

“好,我等你的消息,这是打赏你的!”

李小白随手扔出一枚银锞子,铜钱串子既重又价值不高,远不如像这样一钱重的银锞子好使。

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了小费后,自然不用担心对方不尽心办事。

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这位店伙计与李小白达成了短暂的雇佣关系。

晚饭刚过没多久,伙计领着一个矮胖牙人找到了李小白的客房。

“小的黄小三,见过客人!”

对方恭恭敬敬的一躬到地。

“无须多礼,请坐吧!”

牙人属于下九流,不过李小白眼中实在没有太多的上下尊卑,直接向客房内的方桌旁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小的不敢,不敢,怕冲撞了客人,还是站着的好!”

李小白的客气让牙人黄小三受宠若惊,连忙直摆手,能够入住义字会馆上房的客人绝对不是像自己这样的人能够平等相交的。

“两位先聊,小的给公子提壶热水来!”

伙计也是伶俐人,知机告退。

“有劳了!”李小白又是一枚银锞子弹出。

接住银锞子的伙计有些意外,他没想过居然还有第二份赏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公子,您已经赏过了!小的不能收。”

“给你的就拿着!忙去吧!”

李小白摆了摆手,他也不介意这点小钱。

“谢谢公子!”伙计千恩万谢的捧着银锞子退出了客房。

“请问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宅子,能与小的详细说说吗?”

看到这位客人出手大方,牙人黄小三心头也是一阵火热,越不敢大意,哪怕跑断腿,磨破嘴皮子,也要伺候好这位金主。

“坐!”

李小白不习惯坐着与站着的人对话,白天在国公府训斥小公爷,并不止是看对方不爽。

“是!”

牙人黄小三推辞不过,只好拉了一条板凳小心翼翼的坐在一端,屁股只是沾了一小块地方。

“我的要求是不用太大,要安静,但不能太偏僻,门前出行方便,距离亲仁坊和东市要近些,不要绕……”

李小白简单的说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牙人一边仔细听着,一边在脑子里搜索着合适的房子,很快有了几个选择。

最终李小白看中了内城的两座宅院,一处位于光德坊的两进宅院,原主人是戎人,由于风玄国与大武朝撕逼,他的生意在天京做不下去,准备收拾收拾回国,便将宅子空了出来,另一处是崇贤坊,原是一位给事中大人的官邸,一家子被皇家秘情司拿了收押大理寺,等着满门抄斩,房子便空了下来,准备官卖,若是价钱合适,也能提前拿下,只不过稍有些小贵。

两座宅子距离达官显贵们云集的坊里比较近,去东市也方便,无需多绕,甚至比义字会馆还要近些,虽然有些杂乱,不过买几个仆婢就能很快收拾起来。

约定好看宅子的时间,牙人黄小三便带着定钱和草契离开了会馆。

可是李小白没有想到在第二天一早,牙人黄小三却带着一份手续齐全的房契在会馆门外拦下了他的马车。

“黄小三,你这是……”

李小白看着手上的房契,有些疑惑。

牙人,坊正,自己的名字与藉贯,甚至连帝都府尹的具名大印都是一应俱全,仿佛就在一晚上的功夫,就把这些契证给办齐活儿了,这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没人敢在天子脚下拿这种东西造假,除非黄小三不想活了,一旦事,全家老小都得陪着挨刀。

更让人疑惑的是,契证上的宅子并不是自己昨晚定下的两座之一,反而紧挨着皇城,却又是闹中取静的太平坊四进大宅,论面积,昨晚那两座宅子加在一起都抵不上这么一座。

照理说,这样的房子只有六部侍郞或尚书大人才有资格拥有,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市井小民,怎会平空从天上掉下来这么一座大宅,不,豪宅。

“李公子,这是一位贵人送给您的礼物,请笑纳!”

牙人黄小三占头哈腰陪着笑,态度比昨晚更加恭敬几分。

昨晚出手大方只能算是有钱,但是能够在一晚上的功夫办下这份契证,没有一定程度的权势绝无可能办到。

他还记忆犹新的记得昨晚一伙冲进家里的官兵,差点儿没把自己的魂儿给吓飞了。

随后知道连府尹大人也同样被从小妾的床上拖起来,亲笔写下这份契证,然后挨个儿让做牙人的自己和坊正具名,黄小三这才意识到,晚上找自己买房子的客人身份恐怕不同寻常。

“是哪一位贵人?”

黄鼠狼给老母鸡拜年,必无好心,李小白捏着大宅的房契,丝毫没有任何高兴的样子,反而警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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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古怪

牙人黄小三一怔,摇了摇头道:“小的不知!”

“你有见过莫名其妙送人房子吗?还是太平坊的?”

李小白冷笑着吓唬对方,看看能不能试探出些什么,有时候一些有用的线索并不需要言语交流才能知道。

“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公子,放过小的吧!饶命啊!”

想起昨晚被带回家时,那名官兵头领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自己把东西送到,其他什么也不准多说,否则全家死光光,黄小三哭丧着脸直摇头,当即跪了下来,嘭嘭磕起了头,显然是真的害怕。

事实上就算让他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长这么大,不仅没见过,甚至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像这么送人豪宅的,这仇人不像仇人,好友又不像好友,天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眼前这个牙人的反应上看,李小白还是判断出了一些信息,送给自己这座房子的那位多半是一位在帝都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但只让一个牙人将房契送来,甚至连个亲信都不露面,如此藏头缩尾,便可以排除是敬国公与小公爷所为。

究竟是何人所为?

“行了!你走吧!”

虽然没有太多的头绪,李小白最终决定收下这份礼物,毕竟自己不是官吏,自然不存在贪污受贿之说,况且此次若是拒绝了,下次还指不定是什么样的“礼物”。

若是糖衣炮弹,那么姑且先将这层厚厚的糖衣剥下来吃到嘴里再说。

“谢公子!谢公子!”

黄小三如释重负的连连作揖,当了这么久的牙人,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凶险的经历。

“等等!”

李小白又在身后叫住了他。

“公子!有何吩咐?”

黄小三直接又给跪了,哭丧着脸,以为对方没打算放过自己。

一道银光没入自己的胸前衣襟,他低下头一看,竟是一枚约摸五十两的银元宝,当即瞠目结舌。

“拿着!这是你的辛苦钱!”

“谢公子!谢公子!”

黄小三一怔,回过神来,受了一晚上的惊吓,还是这位公子心善,他真心实意的连连磕头。

“本公子不姓谢!”

嘴欠的小白同学,随口说了个不好笑的冷笑话。

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的牙人捧着银元宝飞快走了。

“虎力,走了!”

李小白登上马车。

“公子,去太平坊吗?”

虎力也十分好奇那座平白落到公子手里的大宅,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豪阔,竟送帝都内城的宅子。

“去东市!房子什么的,回头再看!”

李小白一抖手中的房契,随手往怀里揣去,它还能像煮熟的鸭子飞了不成。

在东市坊口放了马车,虎力和昨天一样,挑着两筐吃食跟着李小白步行进入铁砧巷。

与前两次来相比,李小白宛若成为了铁砧巷的知名人士,途经的两边铺子里不断有人主动向他打招呼。

毕竟昨日甘记剑器铺里面那么大的动静,许多人都是亲眼目睹。

能够拥有这么一手神奇锻打手艺的剑匠怎么也不可能是默默无闻之辈,各个铺子的掌柜与铁匠们都想与这位高手结识,哪怕不济也要结一份善缘。

面对此起彼伏的招呼,李小白并未视而不见,反而面带微笑的一一回应。

看到这一幕的客人和路人好奇的打量着这位翩翩年轻公子,不解各位店家为何会对他如此热情。

甘老头早就在剑器铺门口候着李小白,一看到两人的身影便迫不及待的扯起了嗓子,吼道:“怎么现在才来?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赶紧过来!”

好不容易遇到个能够继承衣钵的,至于是不是凭着信物过来的已经不重要了,这老货看小白同学的眼神就像色鬼遇到了毫无抵抗能力的美女,老饕遇上了一桌刚上桌的满汉全席。

要是让哪个王八犊子给拐跑了,他估计得有一口老血好吐。

“请老丈指教!”

李小白今天穿的是一身耐磨耐脏的粗布衣衫,虽然布料廉价,但是针脚手艺却一点儿都不差,这是请了裁缝铺里的师傅量身定制的,正好适合烟灰火星飞扬的铁匠铺子。

“看好了!今日老夫还有十三门锤法传授与你!”

不晓得是不是那枚小还丹的缘故,甘老头的气色仿佛比昨日还好些,抓起铁锤抖了抖佝偻的身子,就像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岁,轻舒猿臂,左一下,右一下,忽快忽慢,忽轻忽重,锤声与昨日相比又有不一样,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李小白不自觉的沉浸入琉璃心状态,将甘老头的每一个动作深深烙印在心中。

片刻之后,铁锤转交到李小白手上,那种快慢轻重奇异的锤声再次响起,刚开始时还有些生涩,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便与甘老头一般无二,在流转不息的真气增幅下,经过锤击的剑胚甚至更加精炼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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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鸡鸣破晓,各个坊市纷纷开启,人流涌进或涌出,平民百姓们需要为了一日的生计而忙碌,朝堂上也同样热闹。

太极殿内的早朝刚至尾声,一名内宦神色匆匆而至。

“陛下,宫外传来急报!”

太极殿内突然间静了下来,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清清楚楚的听见。

“讲!”

坐在九龙宝座上决断了一上午政务的治世天子声音里有些疲惫。

“启奏陛下!风玄国使节团于辰时抵达延兴门外五里亭,鸿胪寺卿带人出城礼迎,然而双方突然生争执,寺卿等人遭到使节团从属痛殴。”

前来通报的内宦声音落下,殿内虽然店里安静,但是空气中却平空出现了一股杀气和愤怒。

大武朝素来讲究礼仪,遣鸿胪寺卿于城外迎接,却遭殴打,难道这些戎人是不想活着回去了吗?

“究竟是何原因?”

治世天子的声音里面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风玄国使节团正使与寺卿大人起初并无争执,两人友好交谈,不知怎的,使节团内一人与鸿胪寺随员突起口角,场面很快失控,自寺卿大人以下,皆遭戎人殴打。”

内宦虽然是转述,语气中依然带有一丝个人的愤怒。

“真是大胆戎犬!竟敢在我大武帝都脚下放肆,陛下,请遣禁卫将其尽数伏诛,以敬效尤!”

武将们反应犹为强烈,前一阵子两国撕逼大战,连狗脑子都快打出来,这一刻又受到风玄国使节团的挑衅,当即就像喝了火油一般,怒火腾的烧了起来。

“陛下,风玄国使节团已抵帝都城外,不应过多纠缠,以免闹大,还请另行遣人接洽,双方争执缘由究竟如何,且置后再查。”

文臣中多是一些老成持重之辈,无论城外打得有多么热闹,不能因为狗咬了人一口,人就得立刻咬回去,就算咬也得先等洗剥干净了下锅炖热才能动筷子。

先不论此事起因究竟是谁对谁错,风玄国使节团敢动手,虽然打在鸿胪寺诸人身上,却不啻于打在朝堂上众文武大臣们的脸上,想必那些戎犬也是这样想的。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着礼部侍郎张大人接替鸿胪寺,迎接风玄国使节,待安置好后,由秘情司调查缘由,若是风玄国一方擅自启衅,便向对方索人,若是不予,哼!”

治世天子仿佛只是在决断一件小事,最后一声冷哼代表了他的态度。

大武朝在这种事情上面,可不止是会抗议那么简单。

“是!”

礼部侍郎张奕与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当即出列领命,前者当即离开了太极殿,赶往延兴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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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节-又杠上了

“荒胥国使节团现在何处,他们不是与风玄国使节团在关西道燕城会合吗?为何没有一起抵达。”

天子一句话让朝堂上诸臣当即反应过来。

对啊,荒胥国使节团呢?他们不是与风玄国使节团会合了,为什么独独是风玄国使节团先到了,而且还与鸿胪寺迎接官员生了冲突。

关于两国使节团的两件古怪事前后一连,便让人不得不觉得这里面多半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陛下!荒胥国使节团此刻正在泾阳县,预计明日抵达天京!缘由是荒胥国正使感染风寒,在途中休息了两日,而后加快赶路,依然比风玄国使节团晚上一日。”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再次出列,表示两国使节团的位置尽在秘情司的掌握中。

不过荒胥国的延误缘由是否真的如此,恐怕只有那些狄人自己才清楚。

“传左右骁卫各出五百兵马,护送荒胥国使节团抵达帝都。”

皇帝陛下已经无法再容忍风玄国与鸿胪寺互相开片儿的事情重演,准备武装押送,荒胥国的狄人若是敢胆边生毛的话,左右骁卫的军士们会用自己手中的刀子让他们领教大武朝的热情。

“遵命!”

太极殿内响起左右骁卫两位上将军的声音。

风玄国使节团与鸿胪寺官员互相殴斗一事有了处置后,朝议便继续下去。

临近午时,当治世天子准备宣布早朝结束,突然一位四品官员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奏!”

“讲!”

治世天子捏着两眼中间,鼻梁上端的山根,暂时舒缓一下早朝积累至此刻的些许疲惫。

“臣揭举封狼道西延镇学子李小白勾结戎人,里通外国。”

有官身的用弹劾,没官身的自然是揭举,不过官员揭举白身,恐怕这是大武朝的朝堂上有史以来头一遭。

那位官员话语一出,殿内众臣彼此面面相觑。

李小白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

前两日这胆大包天的家伙还拆了皇家秘情司的门脸儿,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还让金吾卫跟秘情司干上了。

金吾卫职司靖平帝都内外城治安,就算看皇家秘情司不顺眼,也不至于这么说干就干吧。

陛下让秘情司指挥使亲自处理,在所有人看来,这厮此刻多半已经呆在大牢里头等着秋后问斩。

一个将死之人,哪怕勾连戎人也好,又或是杀人放火等其他罪名也好,最后也只能挨一刀而已,毕竟无论是谁,命只有一条,杀也只能杀一次。

此时此刻再行揭举,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了些,又有何意义呢。

谁也没有注意到,治世天子的表情有些僵硬,还有一些古怪。

里通外国?勾结戎人?

这位负责朝政查疑补漏的给事中大人找的借口未免也太不靠谱了点,天子陛下忍不住一阵失望,若是揭举那厮,应该举报他宣扬造反才对。

不过这位给事中因职责所在当堂揭举,又不能当作视而不见,天子便道:“着有司核查!若是真有勾连,按律治罪。”

照例是和稀泥。

作为皇帝说的也没错,大武朝拥有千千万万的学子,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根本没必要拿到朝堂上来说,谋逆也好,勾连也好,着有司办了就行。

但是这位揭举的给事中并没有打算就此结束,依然不肯退回众臣队列,继续说道:“此人依旧逍遥法外,现为敬国公府小公爷的先生!”

诶?这厮没在牢里等死,怎么又成了敬国公府上的先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许多人不约而同的望向站在角落里的皇家秘情司指挥使,这位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指挥使大人不是亲自去处理了吗?

那家伙怎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难道是怕了敬国公他老人家,直接怂了?

这可真是破天荒的难得一见啊!

一些大臣们固然惊诧,更有不少大臣则是幸灾乐祸。

皇家秘情司的存在不啻于悬挂在满朝文武脑袋上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因此这朝堂上绝对不会缺少乐意于见到皇家秘情司吃憋之人。

尽管众臣看秘情司不顺眼,可是国体更重要,可不能任由身无功名的刁|民恣意妄为,否则体统何在?

众口铄金,朝堂上的言论开始生变化,渐渐朝着一面倒去。

打砸皇家秘情司府衙是挑衅皇权,那么勾结戎人叛国,两罪并加,诛九族都不为过。

正当朝臣们议论着将这小子九蒸九晒的好,还是酱渍醋腌的好时,此前朝议时禀报风玄国使节团与鸿胪寺团战的那位内宦都急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陛下!不好了!”

也不知是戳到哪处,九龙宝座上的治世天子板起脸喝道:“闭嘴!联好的很!”

……

“是是,陛下好的很,奴婢说错了!”

内宦也是干脆,扬起巴掌干脆利落的给自己左右狠狠两耳光,方才的话实在是太有歧义,

“说,何事如此慌张?”

天子终于不再追究让内宦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那两个巴掌印根本算不得什么。

“风玄国使节团由延兴门入城,护卫诸人一路张扬跋扈,不仅调戏女子,还横行抢掠……”

内宦还没说完,就听到天子冷哼了一声,当即被饱含怒意和杀气的声音震得一哆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连忙将脑袋死死伏在地上,生怕受到迁怒。

此前风玄国使节团与鸿胪寺莫名起争执还有些令人生疑,尚可各打五十大板,但是现在看来,这些戎人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分明就是来挑事的。

“该死的戎犬!”

“竟敢如此大胆!”

满朝文武撸着袖子想要跟那些不知死活的风玄国戎犬干上一仗,大武朝以武立国,面对周边诸国的挑衅,从来就没有怂过。

“继续讲下去!”

那名内宦重新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说道:“那风玄国使节团顺着朱雀大道,准备入含光门时,又与人在太平坊生争执!”

争执?难道又与谁打上了?

与礼部侍郎么?

真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朝堂上的礼部尚书轻咳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礼部负礼祭,膳宴和外交事宜,怎可能与人动手,若有冲突,当是自己的二把手被人摁在地上胖揍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用到“争执”一词。

太极殿内一片鸦雀无声,文武大臣们静静等着下文。

这位内宦稍稍松了口气,再道:“与风玄国使节团生争执之人,并非礼部与鸿胪寺之人,乃一平民,名叫李小白!”

李!小!白!

诸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的又是这刁|民!太极殿内诸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几乎每一次都没有好事。

前一刻给事中大人揭举这厮与戎人勾结,怎的下一刻他就与戎人打起来了呢?

根据这家伙胆敢拆了皇家秘情司大门还照样逍遥法外的先例,貌似他的战斗力还不低。

给事中大人还没有退回去呢,转过头嗔目结舌的望着那位内宦,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他情不自禁的问道:“你是说,那人叫李小白?封狼道西延镇的李小白?”

“是,是他,街上的金吾卫都认得他,确实是封狼道西延镇的李小白。”

内宦不明所以,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

莫说南衙十六卫的金吾卫,恐怕其他不少禁卫都知道这个叫作李小白的疯子,毕竟铜井坊皇家秘情司大门被夷平一事可是震惊了整个朝堂,换其他人早人头落了地,偏偏这厮事后还依旧若无其事的走在大街上,想不让人记住都难。

太极殿内文武大臣们一阵面面相觑。

-

第147节-争道

在东市铁砧巷学了十三路剑匠锤法,趁着时间还早,甘老头给了李小白一本泛黄的厚厚书册便打他滚蛋。

毕竟剑器铺还要开门做生意,不可能把全部的时间都放在传承衣钵上,即便有这个时间,老头子的精力也吃不消,毕竟已经过了耳顺之年。

在义字会馆洗掉一身烟火气,用过午膳的李小白准备赶下午场,给敬国公府小公爷授业解惑。

既然答应了当人家的先生,无论是教好还是教坏,都需尽职尽责到底。

怀中那份房契上的宅子位于太平坊,恰好就在前往敬国公府的途中。

虎力赶着马车刚到皇城含光门外的横街,就听到横街另一头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哭爹喊娘声,还有急促接近的马蹄声与腔调怪异的喝骂。

“滚开!都给大爷滚开!”

“大爷拿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想找死的就来试试爷的刀子!”

“小娘子,跟爷回去!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一支长长的队伍出现在横街上,前面数十骑横冲直撞,吓得行人和车辆唯恐避之不及,不时响起女人的尖叫和狂笑。

“前面的马车,还不滚开!想找死吗?”

打头的数名戎人骑兵看到前方有一辆马车没有闪避,立刻冲过来扬起马鞭就要抽向正在驾驭马车的虎力。

“你要干什么?”

却不曾想这个身形魁梧的车夫也是个傻大胆,暴吼一声,伸手抄住鞭梢随手一扯,那戎人怪叫一声直接跌下了马背,好死不死的大腿伸到马车的车轮下,当即……嘎嘣脆!

嚣张的喝骂最终变成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拿库勒受伤了,该死的汉狗,受死吧!”

“好凶残的歹人,杀了他!”

数匹战马载着背上的戎人骑兵高举弯刀冲向马车,横街上响起一片惊呼叫,似乎被凶残霸道的戎人给吓到了。

“找死!”

虎力跳下马车,冲着最近的一匹战马狠狠一挥拳头。

猝不及防的战马被狠狠一拳砸在了脑袋上,当场头骨凹陷,七窍流血,整个前冲的身子硬生生扭转了方向,在惨嘶声中横飞出半步,随即狠狠拍在地上。

骑在马背上的戎人骑兵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连人带马摔倒在地上,一旁冲过来的另一骑完全刹不住蹄子,惊骇的踏了上去,又是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崩裂声,倒在地上的戎人骑兵当场被踏穿了胸口,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喷出一口鲜血,惨死在同伴的马蹄下。

剩下的戎人骑兵更是勃然大怒,度不减的继续动冲锋,然而虎力却丝毫没有任何畏惧,挥起砂钵般大拳头,又是干脆利落一拳砸翻迎面而来的战马。

趁着那个跌落在地的戎人骑兵昏头昏脑还没有回过神来,直接上前飞快补了一拳,对方脖颈处出一声脆响,与他的战马一般无二歪着头软软瘫倒在地,战盔完全变形,七窍流血,当场死的不能再死。

别看虎力平日里反应有些迟钝又有些犯二,一旦厮杀起来几乎就是一位战场上的猛将,虽然赤手空拳,但是面对五名戎人骑兵却不落任何下风,转眼间就打杀了三骑。

“放箭射死他!”

看到三个同伴被对方毫不费力的杀死,剩下两骑当即知道怕了,打马远远躲开,准备拉开骑弓。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寒光自马车旁飞射而来,一名正在张弓的戎人骑兵浑身一震,呆呆地低下头去,现胸口莫名出现一支刀柄,锋利的刀刃透背而出。

他哆嗦了两下,当即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去。

“吐骨浑!”

仅剩的那一名骑兵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弓弦还没来得及拉开,一支旋转的弯刀闪电般掠过他的脖颈,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出,脑袋滚落在地,脖颈处喷出满腔热血,足有三四尺高。

战马载着无头骑士的尸体茫然迈着步子,呆呆地站在原地。

“哪里来的戎人,竟然这般无礼!”

李小白捧着每一页如鬼画符般的书册走下马车,望着满地的人马尸体直皱眉头。

风玄国的戎人都杀到帝都天京,大武朝要亡国了吗?

好端端的走在街道上,却莫名其妙碰到一群喊打喊杀的戎人,确实会让人在郁闷不解之余生出几分疑惑。

“嗷!”

不远处传来一声如同暴雷般的闷吼,咆哮声中仿佛带着一些恐怖可怕的东西,整条横街上登时变得越混乱,惊呼此起彼伏,甚至连戎人的战马坐骑也不断出不安的嘶鸣,一时间无暇冲上来围杀报复李小白与虎力。

“妖族?”

能够出拥有如此震慑力咆哮的恐怕只有妖族,李小白朝着横街另一头望去,他无视了几十个正向自己与虎力怒目而视的戎人,目光直接从他们身上掠过,看到队伍的数辆马车后方一辆十六匹马牵引的巨大马车上,吼声带起的气浪掀飞了一大块灰白色麻布,露出了下方每一根栅栏都犹如成年人大腿般粗细的巨型铁笼。

“妖怪!”

“好大的妖怪!”

横街上不仅仅是慌乱,更是四散奔逃,与嚣张霸道的戎人相比,显然妖怪更加可怕。

“小蛇妖!本尊知道你在这里!快救本尊出去!”

咆哮声刚落下,就听到笼内传出巨大的声音,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头可怕凶兽的身影。

“闭嘴!”

戎人队伍中当即有人喝斥,笼内电光闪烁,那头凶兽立刻全身颤栗起来,须皆张,不断出一阵低吼。

“哪里来的妖族,出来!”

一支飞剑从队伍中电射而出,向李小白身旁的马车扑来,欲将车厢穿个通透。

“真是讨厌!那头蠢狮子居然还活着!”

一直在车厢内陪着李小白看书的妖女恰好推开车厢门帘,随手挥出一道巨大的风刃,直接迎向那支飞剑。

空气中爆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裂帛之声,突如其来的飞剑被风刃生生格档开来,斜斜的飞上天空,旋即又飞回了戎人的队伍。

操控飞剑的戎人术士看到走出马车的清瑶惊诧失声道:“咦?妖奴?”

“蠢狮子?清瑶,是熟人,不,熟妖吗?”

李小白暂且没去理那戎人术士,转过头望向身侧的妖女,仿佛她与那笼子里的妖族彼此相识。

“奴家那座山头的大妖啦,一只曾经从人族国度叛逃出来的三眼邪狮,没想到它又让人给捉了!”

清瑶眺望不远处那笼中熟悉的身影,庆幸自己跟着公子离开了昆仑妖域,不然同样难逃被人族术士捕杀的下场。

“原来是当初的上司!”

李小白恍然道,看来这个上司混的也不怎么样,居然成了笼中囚。

“什么上司,就是一个自大的白痴!”

对于贪婪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三眼邪狮穆渎,清瑶从来都没有好感,否则也不会轻而易举的被李小白拐跑了。

昆仑妖域越往深入,妖族实力便越强大,真丹境修为也有高低上下之分,因此妖域外围就算是大妖,一旦遇上人族术道强者,依然是束手就擒的份儿,昔日占了几座山头的三眼邪狮如今再次被人族捕获,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蛇妖!你若是不救本尊,本尊他日必撕杀了你!”

拼着被弥漫在笼中的电光殛伤,笼中那头凶兽扑到成年人大腿般粗细的笼边,须皆张中,张开狰狞的獠牙大口中冲着李小白与清瑶咆哮,竖在眉心中央的那第三只血瞳死死盯住一人一妖,欲放出慑人心魄的邪光,它还想要继续说什么,却随即被巨笼瞬间爆出来的一片青光给反震了回去。

“好胆!”

戎人队伍中数名术士的齐声喝叫。

巨笼似乎设有法术禁制,灵气剧烈波动,电光中隐隐带上了赤红色的火星,很快笼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焦味儿,三眼邪狮吼声渐渐低了下去,再次被镇压。

“果然是个白痴!”

李小白看了妖女一点,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

自己都已经被关在笼子里,还不学着老实一点,居然还想威胁别人,真是欠收拾!

“你是何人?竟敢冲撞使节大人!”

一名戎人打马脱离队伍,带着四十余骑向李小白所在位置逼近,徐徐而近的马队将横街堵了起来。

竟敢倒打一靶!李小白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

原来是使节团,难道使节团就可以嚣张吗?

“本人封狼道西延镇李小白,请问你们为何无缘无故劫杀于本公子!”

向来只有本公子耍流氓,小白同学也是倒打一耙的专业户,当即毫不客气的回敬。

劫杀这一词相当严重,等于是这些戎人一上来就跟人结仇厮杀并且不死不休。

“什么?明明是你挡了我风玄国使团的路,怎么说是劫杀你!你勿要血口喷人!”

平白死了五个手下的戎人军官勃然大怒,他没想到这个年轻公子竟然一口黑锅直接盖在了自己身上,简直就是一个无赖。

这些戎人显然将自己在异国帝都如此嚣张跋扈视所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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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节-交手

“左边可以走得,右边可以走的,天上可以走的,地下也可以走的,凭什么本公子走的路偏偏要让你等来强占!这里是大武朝的地盘,不是你们戎人放肆的地方,客人如果不遵守主人的规矩,那就是强盗,朋友来了有美酒,强盗来了有刀枪!你若敢来,本公子就敢杀!”

李小白义正辞严的反驳,论打嘴炮战,他还从来没有输过。

话音刚落下,附近角落里响起一阵喝彩声,仿佛小白同学的霸道替他们出了气一般。

循着声音望去,李小白看到一些金吾卫士卒的身影,自从大将军白樱儿停职禁足,这些士卒就像失去了主心骨,连戎人在帝都街面上横行都不敢出面制止,生怕恶了两国邦交。

若是换作白樱儿还在,恐怕这些嚣张的戎人早就被揍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如此狂妄。

原本就不占理,再碰上这么一个能贫的,戎人军官一时间满脸涨得通红,却哑口无言,强抻着脖子结结巴巴道:“地下怎么走的?”

李小白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打死了,做鬼可以走得!”

霸道蛮横不讲理,诠释的淋漓尽致。

附近耳朵尖一些人无不倒吸着冷气,这位年轻公子看来似与戎人对上了啊!

“你,你敢威胁我国使节团!我,我杀了你们!”

戎人军官拔刀对准李小白,说这句话时却没有多少底气,他并不是没有看到对方身旁那个连人带马徒手格杀了五个骑兵的巨汉与不知是人还是妖,看不清面目的女子,自己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与这样的人物放对,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自己背后却是本国使节团,若是敢露半点怯色,恐怕自己就会成为那头笼中大妖的加餐。

“有种就来杀啊!”

巨汉虎力提着一把不就手的戎人弯刀,漫不在乎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正当戎人军官骑虎难下的时候,后方使节团内有声音传来:“安迪勒,回来!”

“哼!暂且放过你们!”

戎人军官色厉内荏的悻悻然借机下台阶,年轻公子身旁的巨汉带给他巨大压力,自己甚至怀疑能不能在对方手下走上十个回合。

跟着他返回的骑兵们也是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一辆看似寻常的马车停在那里,却仿佛有一种万夫莫开的错觉。

两个老者一个中年人从风玄国使节团的队伍中走了出来,三支飞剑在他们身周不断缓缓盘旋,隐隐处于警戒中。

三名术士的目光打量着李小白与清瑶这一人一妖,不过落在妖女身上的时间更多一些。

“凡人?”

“妖族!”

两位老者互相对视一眼,一个人有些迟疑不定,另一个人却是十分肯定。

“凡人怎么可能蓄养妖奴?”

本想说到底是哪里来的妖族竟敢跑到人族国度里来撒野,可是那个中年人又想想不对,这里可是大武朝的帝都,就算是真丹境大妖来了也只有乖乖受死的份儿,怎么可能如此肆无忌惮的招摇过市。

“凡人又怎样?”

李小白淡然的咧开嘴,他的牙很白,手却很不老实的搂在了妖女的腰肢上。

清瑶没有任何拒绝,反而微微眯起眼睛的顺势靠了过来,靠着可以吃一辈子的口粮,这种满足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这个胆大包天的动作让三位风玄国术士更加看不懂了,妖族难道不吃人反而改吃素了么?

“凡人如蝼蚁,还不跪……”

中年术士条件反射般喝道,刚说出口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凡人?妖奴?自己方才还说了,凡人怎么可能蓄养妖奴,使节团内那只笼子里的妖族便是明证,但是眼前这一幕却让一贯以来的认知当即不自觉的陷入了死循环。

“你们说凡人是蝼蚁,那么在本公子眼中,术士顶多是爬得稍微高一些的蝼蚁,稍有几分能耐便忘了自己吃几两饭。”

李小白冷笑起来,面色不善的看着那三个术士。

死在他手里的术士不止一个,其中更不缺少风玄国的术士。

“好大的胆子!”

两位老者之中,容貌古拙的那位已经没有耐心判断眼前这个周身毫无半点灵气,反而还占染了一些妖气的年轻公子到底是不是术士,当即手中捏了一个法诀,环绕在身周的飞剑仿佛得到了某种命令,闪电般射向李小白,欲将他穿个通透。

“哼!找死!”

护食的妖女垂在身侧的右手一握一松,妖气高涨,身前登时狂风大作,化作一轮轮风刃呼啸着斩向射来的风刃,狂暴的气流不仅带偏了飞剑,更顺势向三位风玄国术士扑去,一上手就是大招。

“不好!”

三个术士脸色微变,连忙捏动法诀在身前布下灵气盾,同时抽身疾退。

他们从迎面扑来的风刃蕴藏着强大的妖气,对方恐怕不仅是一只化形境妖族,还是一只修为接近真丹境的妖族。

难怪方才笼中那只三眼邪狮会不顾一切的放声求援,若是稍不小心,或许真有可能会让对方得逞。

虽然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放纵一只真丹境大妖在大武朝帝都肆虐会死多少汉人,但是如此一来,两国之间脆弱的和平就被打破,彼此将会彻底不死不休,与此次出使大武朝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

使节团自城外至城内一路挑衅寻事,只是为了某种不为人所知的目的,但是无论如何都留有寰转的余地和分寸,并不会将大武朝得罪到死。

“大胆!”

“妖孽找死!”

风玄国使节团的队伍里响起更多的术士怒喝,各种法术齐齐催动,电光火雨从三名术士头上掠过,扑向两人一妖与马车所在位置。

噗噗噗!

密集风刃凶狠撞击着三位风玄国术士的灵气盾,淡淡的光膜在剧烈震荡中越来越黯淡,三支飞剑不断来回穿梭瓦解一轮又一轮风刃。

“啊!”

三人之中的中年术士出一声惨叫,身前的灵气盾崩溃,一轮趁虚而入的风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划过他的肩膀,左臂几乎齐肩而落,直接掉在了街面上。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功夫,来自于后方的法术与为数众多的风刃狠狠撞在一起,凭借着数量优势很快占据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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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劫道

风玄国使节团的随行术士们根本不讲什么单打独斗或公平对决,而是毫不犹豫的倚仗数量优势动法术碾压。

“走!”

见势不妙清瑶欲拉着李小白逃跑,至于虎力,她却无力同时护住他,只能听天由命。

在风玄国使节团的队伍中,隐隐还有三四个灵气波动格外强大的术士仍未出手,这让清瑶格外忌惮。

“等等,让我来!”

李小白反而将妖女拉到自己身后,抬起右手。

“公子!”

清瑶大急,她没能拉动使出一个武技拴马桩的李小白。

与当初在西延镇相比,将真气修炼到锻体境的小白同学怎么也算不上是手无缚鸡之力。

剑指对准横街上的风玄国使节团,李小白一声大喝。

“碎岳!”

混沌青莲绽放的第四瓣剑光暴射而出。

这是一道与“曦和”、“奢摩”、“邪澜”截然不同的剑光,剑指前方逾丈范围内的空气狠狠一震,仿佛连光线都变得模糊起来,陡然加往前冲刺。

迎面扑来的电光火雨等法术瞬间溃散,这团巨大的诡异震荡如同势不可挡般将当其冲的三位风玄国术士吞没了进去,并且余势未减的继续冲向他们身后的使节团。

战马嘶鸣,金属布片木屑漫天飞舞,就像一头巨兽冲进了使节团的队伍中,一辆辆马车依次分崩离析,完全变成了碎片,破坏狂潮一直冲到载着巨笼的马车近前,这团可怕的震荡波才堪堪停了下来。

满眼触目惊心的遍地狼藉!

“咦?”

李小白满脸疑惑的收回剑指,打量着自己的指尖,仿佛有些不太满意这一道新剑光的效果。

眼前的术士和戎人骑兵们一个个仿佛叫花子般,披头散的身上挂满了破布条。

所有人都毫无伤……不对,准确的说衣甲武器与车辆全部变成了碎片,甚至连飞剑也不例外,但是除了不小心从崩裂的马车上跌下以外,一个人都没死算是什么鬼?

“碎岳”真的只会碎大山,而不会碎人吗?

那个混沌青莲,打个商量能退货吗?要不换货也行,没有杀伤力能有个蛋用!他又不干拆迁!

李小白此刻的心情就像花了大价钱买了一件绝世神兵,然而满心欢喜的拆开包装一看,我日了个去的,滋水枪么!

不仅仅是李小白一脸懵逼,连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戎人也同样惊魂未定。

不是说好的凡人吗?怎会有如此可怕的手段,差那么一丢丢,使节团就得当场折损四分之一。

好在对方手下“留情”,只是衣甲兵器车辆尽毁,人却没有什么事情,能把东西撕碎,自然也能够把人弄成这般模样,且不说修为高低,单单就凭着这一手精准无比的“控制力”就足以惊世骇俗,打左眼不打右眼与其相比,恐怕直接能从帝都的明德门一直甩到玄武门开外。

眨眼间,含光门外的横街上陷入了鸦雀无声,莫说催动仅存的飞剑,恐怕连动法术的胆量都没有了。

正当李小白在楞的时候,被一道“碎岳”风玄国使节团上下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甚至连队伍中那几个凝胎境强者也有些忌惮这个莫名招惹到的“强者”,暗叹时运不济,竟然撞到这么个可怕的家伙。

如此一来,蓄养化形境妖奴这一疑惑终于得到了解释,不过这个解释未免也太晚了一些。

风玄国使节团越不敢轻举妄动。

“这位公子,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在碎裂的马车里摔得灰头土脸,甚至有多处淤青的风玄国正使终于露了面,态度不再强硬,但是隐隐有些怂了的意味。

“交朋友?你们配么?”

李小白的毒舌媲美于清瑶的蛇毒,一句话就顶住了对方的肺,大腹便便如同肥猪一般的风玄国正使表情一阵青一阵白,想要怒,却又没有这个胆色。

对方刚才只是轻轻一指,便将所有人的法术和飞剑化于无形,还差点儿干掉队伍里近三成的人,这样的强者根本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得罪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想要找回场子,恐怕得等王子殿下带着国师赶到才行。

阴差阳错的一指,反而让风玄国使节团对李小白的真正实力感到惊疑不定,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戎人的态度怎会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呵呵,我们戎人向来喜欢交朋友,既然公子不愿意,那么能否此事作罢,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河水不犯井水如何?”

戎人正使小心翼翼的陪着笑,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对,惹来杀身之祸,那可真是要了卿卿性命。

哪想到大武朝帝都天京卧虎藏笼,他们这些倒霉鬼出使未捷身先死,这才是当真冤枉。

“哼!就此作罢,想的美!”

李小白伸出手来,吓得戎人们一颗心又拎了起来。

“赔钱!”

有几个胆儿小的听成了赔命,直接就晕了过去。

这年头凶的怕狠的,为所欲为的戎人一旦遇上个更加不讲理的,自然是理所当然的怂了,不然还能怎的,再来一么?亲!

“赔,赔钱?”

戎人正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大武朝术士居然喜欢阿堵物,而不应该是狠狠敲诈一些灵晶灵丹或法器什么的。

然而双方思维完全不在同一条线上,甚至可以说是两条截然相反,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没错!十万贯!”

想到怀中刚置下的房子可能还要装修改造什么的,这么大一座宅子多半花费不少,李小白顺理成章的逮住了个风玄国的土豪。

看到风玄国使节团上下尽皆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李小白没好气的说道:“没钱么?没钱就拿命抵!”

“有钱!有钱!我给!”

戎人正使在说话的时候,可以听到周围许多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使节团携带的财货大多在巨笼后面的马车上,区区十万贯银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嚣张跋扈的风玄国使节团在即将抵达鸿胪寺的含光门外,就这么被人难以置信的劫了道。

本应该专治各种不法行为的金吾卫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坐视了帝都内城生了一起案值十万贯的惊天大劫。

不过这道儿劫的好,劫的大快人心,暗中看着这一幕的金吾卫与附近平民百姓无不偷偷拍手称快。

挨了收拾的风玄国使节团既狼狈又胆战心惊的终于变老实起来,不再像方才那般横冲直撞,生怕又撞上像李小白那样的强者,倒时候恐怕真是连买命钱都不够了。

如此一来倒是让礼部与鸿胪寺的官员们暗中松了一口气,将这些混蛋戎人送进了鸿胪寺安置好,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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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节-太平坊

李小白又平白多了两辆装满财物的马车,用绳子牵在后面,悠哉悠哉进了太平坊。

毕竟十万贯,无论是铜钱,还是银两,重量和体积都不小,更何况里面还夹杂了不少宝石和来自极西之地的精美胡毯充值,真正算起来,这些东西若是放在帝都卖,恐怕十万贯都不止。

风玄国使节团的遭遇就生在皇城的含光门外,消息传递的格外迅捷。

担当宫廷宿卫的左右卫骑着快马,不断来回着将一条条消息不断传到仍未散朝的太极殿,满朝文武彼此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在大武朝帝都横行霸道的风玄国使节团被方才还在朝堂上议论着要治罪的刁|民给收拾了?被打躺了?打怂了?

大六百来号人呢!

方才的威风上哪儿去了!未免也太没出息了些。

“崔大人,你方才说什么?”

代表至高无上皇权的九龙宝座上,治世天子望向那位新上任后急着有所建树的给事中大人,对方似乎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

“臣揭举,揭举……”

给事中崔大人莫名其妙的卡了壳,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在此刻的节骨眼儿上总不能说一句,这无法无天的刁|民不仅藐视皇权,竟然连他国使节都敢打,这话若是传出去,多半要被帝都的百姓们用唾沫星子喷死不可。

没看见方才满朝文武义愤填膺的嚷嚷着要教训风玄国的戎人,你再来一句胳膊肘往外拐的话不是找喷么?

世界变化太快,让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也有些跟不上节奏。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皇帝老子有时候也不伺候,挥挥龙袍的袖子,管自己撤了。

朝堂上方才还沸沸腾腾的满满怒火,可转眼间风玄国使节团就让人收拾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好议的,等着这些不甘心的戎人告那刁|民吧!

刁|民!可不是么!

还真让这位给事中给说对了!

爽气!

“退朝!”

随侍治世天子的大太监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句,摇了摇头,提提溜溜跟着天子的背影一块儿离开了太极殿,丢下满朝文武在殿内小声议论。

给事中大人脸上一阵火辣辣,就像刚刚被人左右开弓赏了两记耳刮子,他能够感觉到来自于周围窃窃私语中的异样目光,尤其是军方的那几个杀才更是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好像自己抢了人家婆娘似的。

自己在朝堂上揭举那刁|民,却没想那厮竟在朝堂外直接翻了盘儿。

“唉!”

崔吉长长叹了一口气。

时运不济,平白辜负了殿下的期望,却又无可奈何。

-

太平坊,被去了牌匾的大宅门依旧红漆鲜亮,鸡蛋般大小的铜钉子个个锃亮,青石门槛上留下不少摩擦的痕迹,显然曾经是一处人来人往的热闹府邸。

李小白抓着兽门环用力敲了敲。

“有人吗?”

敲了片刻,门后有脚步声传来,就听到门上一阵轻响,硕大的红漆木门才缓缓向内拉开。

“请问公子这是?”

门后出现了一位老者,衣衫补丁叠着补丁,还带着一身酸臭和酒气,似醒未醒的眼角堆着层层眼屎,身上居然还跟着几只秋后的苍蝇。

老汉睁着老眼昏花的眼睛打量着李小白和他身后的三辆马车。

站在李小白身旁清瑶连忙捂着口鼻向后退了一步,公子果然没有说错,人族又脏又臭,怎么可能下得了口,以前喜欢吃人的那些小妖根本就是无可救药的蠢笨之物。

“在下买了这里的宅子!”

李小白从怀中掏出一张房契递了过去。

厚厚的桑皮纸上盖着一大几小的鲜红色印鉴。

“哦!老汉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请稍等一会儿。”

虽然不识字,老汉还是认得那枚大大的官印,这是一份正儿八经的官契。

他没有接过房契,而是哆哆嗦嗦的提着一条带锁铁链走到门外,挂在门环上重新将大门锁了起来,这才挪着步子往远处走去,不时回头示意让李小白安心等待。

“在下是太平坊的坊正,鄙姓柳,敢问公子是买了这座宅院吗?”

片刻之后,守门的老汉带着坊正回来,后者看到李小白当即恭恭敬敬地主动作揖行礼。

帝都的坊里相当于居民区,坊正或里长兼着居委会的职责,有时候还客串保人,坊里无论生任何事情,第一个要找的便是坊正与里长。

“正是在下!”

李小白手中的房契这才终于递了出去。

不用多看,只用一眼,坊正便认出了昨晚自己被从床上拖起来作保签下的房契,上面具名印章指印一应俱全。

毫无疑问,这位文质彬彬的年轻公子就是自己猜测了一晚上的了不得大人物。

或许这位坊正还不知道这位大人物在朝堂上有着另外一个称号,刁|民!

“耿老汉!房契是真的!”

坊正证实了这张房契的真实性,向老汉点了点头。

“这就好!这就好!老汉我这就放心了!”看门的老汉终于放下心来,冲着李小白一躬身道:“原以为要多待些日子,却没想到这差事交的早。”

“多谢老汉!”

李小白掏出了一小锭银子递了出去。

“谢谢公子,老汉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耿老汉眉开眼笑的收下了,这份赏钱甚至比官府给他的工钱还要多。

“既如此交割完毕,在下就不打扰了。”

柳坊正拱了拱手,准备离开。

他已经将李小白和他身边人的长相深深印在了脑子里,并且归入到与太平坊那些大臣们样不可招惹的群体当中。

“柳坊正请留步!”

李小白却叫住了他。

柳坊正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说道:“请问公子有何吩咐!”

李小白拱手道:“在下目前住在义字会馆,想要收拾这座宅院恐人手不够,请柳坊正帮我买些人手回来。”

指望虎力和妖女收拾宅子肯定不靠谱,没把房子给拆了已是谢天谢地,自己又是个懒的,不找些人打理肯定是不行。

“李公子尽管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光是冲着这位公子方才的出手大方,柳坊正也要拍着胸脯保证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那就多谢了!”

李小白话音未落,几辆马车突然停在了大门外,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从为那辆马车上下来,一看到李小白当即一揖到底。

“小的管家旺福,见过老爷!”

紧跟着身后从其他马车上下来,十几个提着包袱的年轻男女一齐跪下大声道:“奴婢见过老爷!”

呃?谁是老爷?

李小白疑惑的望向柳坊正,对方也同样望着他,连忙直摆手道:“不不不,不是我!”

前脚刚说着要买人手的事情,后脚就有人主动送上来,买房子送仆婢,这手笔让柳坊正这辈子以来还是头一次见。

“咳嗯!话说清楚了!”

李小白清咳了一下,打量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小的旺福,从今天起就是李公子的管家,其他人是府上的仆婢!”

为的那个中年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纸双手捧着递过来,继续道:“这是小的等人的身契,全部都是死契,老爷若是不满意的,打杀无算,官府绝不会追究!”

打死不偿命的卖身契么?

柳坊正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通常只有外族仆婢才会有这样的死契,眼前这些人分明是货真价实的汉人。

朝廷有明文规定,除非是死罪或者罪不可赦,大武朝在藉子民无论是良藉还是贱藉,通常情况下只能是有时限和工钱的佣契,擅自做成死契的绝对逃不了官府的追究。

究竟是谁如此花大力气讨好自己?

李小白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还没有开口,身旁的妖女到是说话了。

“可以吃吗?”

果然妖族应有的正确打开方式。

自称是管家旺福的中年男子依旧保持着镇定外,跪在地上的那些年轻男女无不齐齐打了个寒颤,惊恐的看了妖女一眼,又忙不迭把头低下去。

中年男子沉声道:“可以吃!”对这样的话,他似乎早有预料。

“莫闹!再说这样的话,晚上先拿你下火锅。”

李小白手伸进妖女的帷帽里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敲。

“哎呀!奴家要清蒸的。”

清瑶抱头嗔叫起来,与小白同学抬起了杠。

那些男女仆婢又是一哆嗦,妖女吃人已经够可怕了,这位公子竟然是个吃妖怪的,那岂不是更加恐怖?!

“老爷毋须担心,我等身契俱在此,从今日起便生为老爷的人,死为老爷的鬼,断无可能做出背叛老爷的事情,若是有人胆敢吃里扒外,小的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自称是旺福的管家在第一时间进入了状态。

“好吧!既然来了,就留下吧!你是管家,就安排一下,以后喊我少爷,我还没那么老。”

虽然心中疑惑难解,李小白还是像收下这座宅院一样,收下了这些管家仆婢,随后指了指自己的那三辆马车说道:“后面两辆里面装着财货,你安排一下,收拾起来,以后府中开支便从中取用。”

-

第151节-国公府课业

“小的明白!”

中年男子当即行使起管家权力,从那些仆婢中选择身强力壮的安排卸载财货,其他人则先行入府进行清理收拾。

“不好意思!险些让柳坊正白跑了!”

李小白冲着柳坊正一抱拳,正准备习惯性掏钱打赏,却见对方直摇着手道:“应该的,应该的,小的告辞!”连忙走远了,不敢收下赏钱。

“对了,旺福,你原来的本名叫什么?”

李小白突然喊住了这位新上任的管家。

中年男子十分恭敬的回道:“在下本名李无双!”

“哦!原来是本家!以后就用本名吧!你和其他人的月例按这一行最高的给,本少爷不差钱!”

李小白呲了呲牙,旺福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旺财,放在一个大活人身上让人不好意思叫出口。

“谢谢少爷!”

中年男子目光深处微不可察的一动。

太平坊这座原本属于上一任给事中大人的宅院已经大半个月没有主人,不论是抄家,还是仆婢逃散,或多或少都被搬走甚至偷走了不少东西,除了看守大门等待卖的耿老汉所居住的门房外,其他各处空荡荡的,还有些狼藉。

李小白等人想要入住,恐怕不仅需要采买家俱摆设,还要补齐锅碗瓢盆等日用。

恢复本名的管家李无双带着仆婢们很快忙碌起来。

“好大的宅子!”

妖女似乎很喜欢这座太平坊的宅子,到处转着,打量着每一间屋舍,甚至连厨房都不肯放过。

“没见识,还有更大的!”

李小白很安逸坐在高大宽敞的客厅内一张临时擦干净的胡凳上,看着男女仆婢来回奔走,带回来的财货被放进宅子里的地库内,两把挂锁齐齐锁住厚重的库门,一把钥匙在他手上,另一把钥匙则在管家手上。

空下来的马车也没有闲着,直奔坊市采办家用,今天也不用干别的,先把这空荡荡的宅院填补齐全了。

由于从戎人那里敲回来的竹杠颇丰,管家李无双也是真心实意将这座大宅置办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自然也没精打细算,该有的一应俱全。

“哪儿?”

清瑶惊讶还有比这儿更大的豪宅。

李小白朝着皇城的方向呶了呶嘴,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皇宫!”

“呃!”

大堂外突然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谁?鬼鬼祟祟的!出来!”

虎力暴喝一声,车夫,打手,保镖,统统都是他的活儿,并且乐在其中。

“请少爷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管家李无双苦笑着从客厅门外走了进来。

他只是路过,却没想到这位新认的少爷竟然如此无遮无拦,若是让人听到,恐怕这间大宅又要补及上一任主人的后尘。

“怕什么!大不了再砸一次皇家秘情司的门脸儿!”

李小白端着茶盏,老神在在的向虎力打了个安心的手势。

琉璃心之下,十数丈范围内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所遁形。

专管告密的秘情司老大都拿他没办法,就算有人告又奈他如何。

事实上小白同学不知道自己说对了,今日朝堂上就有人揭举他,结果把自己闹得灰头土脸,想要找他的碴还真是不容易。

“……”

管家不知道这位少爷究竟是底气十足,还是胆大包天的,一躬身又去忙了。

“虎力,差不多咱们该走了!”

李小白看看厅外的草木影子,差不多已经过了午时,施施然放下茶盏,从胡凳上起身。

管家李无双出于职业习惯地问道:“少爷这是要去哪儿?”

“给敬国公府的小公爷讲课!”

李小白已经确认了

“请问少爷所授何业?”

也不知怎么的,这位新管家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

“造反!嗯,晚上记得留饭!”

小白公子帅气的留下了一个背影。

“……”

管家此刻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咋这么嘴贱。

这世上有教儒门经典的,有教武道击技的,有教术道仙法的,有教百业的,就没听说过叫作死的造反。

他将目光放在其他仆婢身上,脸色变得严厉起来,喝斥道:“楞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等少爷回来还没有收拾好,仔细你们的皮!”

-

李小白带着化作人形的妖女光明正大的再次来到敬国公府,这一回那位武道修为高深的管家什么也没多说,直接领着他往府内走去。

与教授给小公爷的吓人课业相比,身边带着一只化形境妖族当真不值一提。

让管家准备十几碟精美的点心,便让这妖女安安份份的坐在角落里吃得眉开眼笑,让不少人暗暗放下心来,甚至还有些稀奇,这妖奴倒也老实的紧,居然会对人族的点心感兴趣,倒是好养的很,也不知道这个先生从哪里拣来的这妖怪。

依旧与昨日一样,还是那处小院,人也一个没少,小公爷邓非与那位被小公爷称为周世叔的老者,除此之外,水榭里面还多了一块巨大的黑漆木板。

尽管李小白没有说明黑漆木板的用途,但是聪明的工匠们却凭着另外要求的粗布与画石便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不仅将这块大木板裁锯的齐整精细,涂了一层又一层几近亮的黑漆外,还专门做了一套结实的架子,正好将这块黑漆木板紧着放在那里。

摸了摸光滑油亮的漆面,李小白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甚好,甚合我意!”

他也没在意那位周姓老者来蹭课,反正一只羊是赶,两只羊是放,不在乎多那么一个听众。

“先生请!”

小公爷邓非终于松了一口气,先生总算没有刁难自己,犹如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今天的课业是大武朝三十六道的大国反业!”

又来了……小公爷一阵眼晕,先生!能不讲这个吗?

周老淡定的端着茶盏,骚年,推翻大武朝的革命伟业,就看你的了。

而李小白却毫无所觉的拿起一支手指粗细的画石在黑漆木板上画了起来。

画石与漆面之间的触感甚是流畅,信手轻划便会在黑漆表面留下一条清晰的白线,还不会落粉,有这种天然的粉笔在,何必又费心费力的去制作粉笔。

画石矿储丰富,只是切割需小心些,但是对于国公府来说,这点小开支根本不值一提。

没一会儿功夫,李小白便将大武朝三十六道的平面地图画了出来,还在上面简略的描绘出山川河流。

小公爷邓非这会儿已经不再纠结于对方大逆不道的课业,反而目瞪口呆地望着黑漆木板上那张令人惊讶的地图。

他,他究竟从哪儿来的地图?竟然如此详细!

这明明是寻常人难得一见的国之重器,就算是朝中大臣,也未必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东西。

“先生,老夫多一句嘴,敢问你是从何处获得此图?”

旁听的周老临时打断了李小白的话,好奇的打量着这张地图,上面不仅标识着山川河流和城市所在,居然还有山匪占据的标识。

朝廷若是循着这张地图按图索骥的去平灭匪患,岂不是轻而易举。

李小白停下手中的画石笔,说道:“周老伯,此图其实来自于义善祥商号,他们行商天下,而且商途多险,对于山川河流与绿林好汉格外熟悉,所以在日积月累之下渐渐汇聚出此图。”

“此图价值甚高,那义善祥怎会轻易给你!”

老者有些疑惑,像这样的图应该是珍而秘之才对,怎会轻示他人。

“因为在下是义善祥商号的银牌贵客!若有所需,必无不应!”

李小白掏出了那一块乐州分舵大掌柜赠予自己的“義”字银牌,这已经是大掌柜级别所能送出的最高级别身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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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作业

这块“義”字银牌在李小白看来,只当作是一块吃饭住店的打折卡,但是它的价值却远远不止于此。

为了小公爷的课业,李小白向义字会馆掌柜询问一些资料,对方毫不犹豫的抱出了一大堆平时从不示人的珍贵文献档案,其中不少是义善祥商号花费巨大代价甚至是用人命换来的重要信息。

尽管还有一些更加机密的资料并未向他开放,但是光凭拿出来的这些已经足以堪用。

遍布大武朝三十六道以及周边诸国的地图虽然只能短暂观摩片刻,却足以让李小白牢记入心,连任何一丝细节都不曾遗漏。

恐怕帝都分舵的大掌柜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持有银牌的贵客居然会有这样的能耐。

周老疑惑尽去,当即示意道:“原来如此!请先生继续!”

李小白笑了笑收回义善祥的银牌,用一根新折的细竹枝指着黑漆板上的地图说道:“我们先从这里开始,百越道,众所周知,百越多山,水泽众多,山民历来不服官府,我们可以用盐布为诱,取沙成塔,以乡村包围城市,不以一城一地计得失,四处游走,不断消耗官兵力量,此消彼涨……”

随着要人老命的造反课,他的琉璃心随即察觉到小院子的隐秘处与院外,许多潜伏的人影渐渐向远处退去。

这个要人命的课业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有资格听的。

有了黑漆木板,再结合详细的地图,因此李小白讲的很快,一边讲还一边向小公爷提问,保证授课效果,仅仅一个下午的功夫,便将大武朝三十六道的反业全部讲了一遍。

根据三十六道每一道的地理、人文、经济等元素,动每一个地方的革命缘由和方式各不相同,小公爷从头到尾自然是听的目瞪口呆,听他这么一讲,大武朝几乎处处杀机四伏,危如垒卵,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倾覆于旦夕间。

随着时间推移,他似乎也渐渐适应了这种无法无天的课业,正如李小白所说的那样,根本不会有哪个作死的鬼写成书藉刊,理所当然的成为书本以外的学识。

不过出于见识,小公爷邓非自然没法儿看出这些社会矛盾其实是常态,再圣明的统治者也没可能将它们消除,只能将其维持在相对稳定的状态,一旦平衡被打破,自然是兵荒马乱,甚至改朝换代直到重新形成新的平衡。

作为一位很好的旁听者,周老不时点头,甚至在许多时候颇有意外的不断在李小白身上打量,能够将革命一事研究到这个份上,当真殊为不易,仿佛千秋不朽业,尽在造反中。

“时辰不早,今天就先到这里,明日的课名叫作谋逆!”

李小白极有先见之明的提前打了个手势阻止这位小公爷引经据典,以免自己被平白吊打,说道:“先别给为师拽文,谋逆不同于革命,主要通过谋略以最小的损失和代价取而代之,它存在极大的局限性,也有相当的不确定性与不稳定性,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捷径可走,想要获得多少就必须付出多少,否则就得承担相应的风险。”

“是!先生!学生受教!”

小公爷邓非老老实实的躬身行礼,他算是彻底服气了。

正当李小白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周老忽然起身道:“请问先生所授的这些课业若是用于风玄国是否可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道理其实是相通的。”

李小白自信的说道,将目光放在小公爷身上,说道:“为师便以此为题,邓小公爷今晚出一策问,如何在风玄国动革命,需结合实际国情,字数不得少于一万字!为师希望明天策问里面能够看到不下于五种方略。”

硬笔书写全才每刻钟三百字,一万字至少需要四个时辰,若是用软毛笔写,呵呵呵……可以想像的到,邓小公爷这一宿是别想睡了,非变成熊猫不可。

当先生真爽啊!可以名正言顺的百般折磨学生!

“啊!”

小公爷邓非一怔,渐渐张大了嘴巴,不必如此赶尽杀绝吧!

“嗯!这么简单的课后作业你都完不成吗?”

李小白在背后反握着小竹枝,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自己的学生。

小公爷邓非骑虎难下,硬着头皮道:“是!学生一定尽力完成!”

“不是一定,是必须!若是完不成,后果你懂的!”

李小白看似随意的挥了挥手中细长竹枝,灌输了武道真气的坚韧枝梢在空气中嘶嘶作声,就像一支细长的利剑,随时会迸出可怕的剑气。

手腕上的动作不自觉带上了游侠儿郑侠所传的沧浪剑意,即便是随随便便挥动几下,依然不容小觑其自带的杀伤力。

小公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条件反射般立刻捂住自己的屁股,生怕被先生的竹条炒肉打得小屁股开花。

“学生懂的!”

小公爷真怕了对方手上那支看似寻常的竹枝。

反倒是周老在一旁哈哈笑了起来,仿佛幸灾乐祸般看着邓非的反应。

“周老爷子,晚辈告辞!”

李小白拱了拱手后告退,挽着妖女悠哉悠哉的离开了小院。

“世叔!”

小公爷邓非苦着脸看向周老,试图寻求安慰。

“嗯!用心写,不然……”

周老忍着笑意,故意板起脸,手中虚挥了几下,竟与李小白方才挥小竹枝的动作一般无二。

小公爷又一次被吓得直捂屁股。

“……”

这个世叔真是亲的么?

-

待李小白回到太平坊的新置宅院时,管家李无双已经将里里外外收拾的井井有条,该添置的都添置,该修缮的都修缮,使这座空了半个月左右的大宅重新有了人气。

“恭迎少爷回家!”

左男右女两排仆婢在无双管家的带领下,齐齐躬身向李小白行礼。

“不必多礼!你做的很好!”

李小白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禀告少爷,义字会馆的行李都已经取了回来,是否再请几位裁缝给您添置几身衣衫,家里存了些上等的绸缎。”

管家李无双丝毫没有任何恃宠而骄,依旧是一副严谨刻板的管家派头,尽心尽力为主人着想。

“你看着办吧!”

李小白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种小事情他一向很舍得放权。

“奴家要定制衣衫!要多多的衣衫!”

清瑶开心的拉着李小白的胳膊直晃。

她身上的青衫是蛇鳞所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穿过人族的衣衫,一听到有绫罗绸缎量身定制,自然高兴不已。

虽然蛇鳞化衣纤尘不染,无需清洗,并且经穿耐用,但是却存在款式与颜色单一的不足之处,除非修为达到真丹境的大妖,可以消耗大量妖气随心所欲的修改款式,不然在通常情况下,化形境妖族恐怕一身衣衫得穿到死。

“嗯!是该定制些新衣!总是一个色调,都快审美疲劳了。”

李小白上下打量着妖女,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即对管家说道:“给清瑶多做一些衣衫,顺便给府上的人都添置一些衣服鞋袜,春夏秋冬一次配齐了,每款各两套,不必替我省工省料。”

管家李无双当即应道:“小的明日就着手安排!”

在场的男女仆婢们无不心头一阵暖流涌过,这位年轻的新主人绝对是一位心善的,在此之前他们还从未听说过哪家主人给自家下人定制衣服不仅仅是春夏秋冬全齐,而且还是各两套的。

“谢少爷!”

无需管家开口,所有人都是自内心的感激。

“好好干,本少爷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李小白点了点头,带着虎力和清瑶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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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节-红袖添香夜吹萧

因为即将能够得到许多漂亮的新衣服,美美哒的妖女胃口大开,爆出不输于虎力的战斗力,将小白同学面前餐桌上将近九成的丰盛菜肴尽数横扫进自己的肚子里。

负责给她添饭的婢子一直心惊肉跳,生怕动作慢了,让这妖怪把自己塞到嘴里。

管家李无双带来的男女仆婢里面竟有手艺不错的厨子,满满一桌子的荤素菜肴不仅比从封狼道西延镇到帝都义字会馆点过的菜式更精致,而且色香味形更胜一筹。

若不是李小白拉着,这妖女多半还要毫无形象的舔起盘子。

妖女到底还是妖女,可不是人族那些知书答达的名门淑女,多到底还是要多看书。

随侍在一旁的管家严格遵循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职业原则,对于眼前这一切仿佛视若无睹。

待一击掌,提醒仆婢们收下一片狼藉的碟盘碗盏,奉上两杯香茗消食,将李小白和清瑶这一人一妖伺候的犹如真正豪门大户一般。

虽然对赠出这座宅院和一众管家仆婢的“好人”真正身份依旧一头雾水,但是就目前而言,李小白还是非常满意的,住在这座大宅子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远远比义字会馆要安逸的多。

在吃饱喝足后,李小白坐在书房里捧着甘老头给他的那本厚厚书册,琢磨上面的鬼画符。

书册内前几页是一篇凝练灵气的法诀,后面每一页上的鬼画符都是一组法阵,专门应用于术道飞剑法器,周围还密密麻麻写着法阵的详细介绍,互相组合甚至是叠加的诀窍与注意事项。

可以说这册飞剑法阵图录是老家伙最珍视的压箱底宝贝,恐怕连那三个徒弟都不曾有一见的机会,现如今却如此简简单单的交给了李小白,由此足见这个佝偻驼背老头对他的期望。

以从游侠儿郑侠那里还来的武道经验作为参照,图录开篇记载的凝练灵气法诀并不高深晦涩也不复杂,李小白将其熟记在心后,便抬起手开始尝试着在眼前空气中勾勒。

没想到法诀初动,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淡淡灵气便十分听话的飞快聚拢过来,在他的食指尖形成一根灵气细针聚而不散。

混沌青莲的第一片莲瓣上,《摩诃钵兰经》上下两册奥义交替隐现,帮助李小白牢牢掌控住指尖那一缕无比压缩的精粹灵气。

就这样简单?

大哥李墨背井离乡寻仙十余载,受限于资质依旧不得其门而入,最终一无所获的黯然回家,但是自己与术道法诀的第一次接触似乎并没有费什么劲。

李小白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轻而易举的凝聚出镌刻法阵所必需的灵针。

他反过手,好奇打量着虚浮于指尖那支仿佛由淡白色烟霞凝聚成形的短针,就像指肚上钻出一根半透明短刺。

虽然以往不曾接触过凝炼灵气的法门,如今还是头一次引聚灵气,但是出乎意料的顺利,难道自己还有术道天赋,第一个术道法诀就这么水到渠成的修炼成功。

心头一动,维持着指尖的灵针往书桌上轻轻一点,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阻碍。

指尖很快触及到了桌面并且同时察觉到异样,待抬起手指时,他便现两寸厚的硬梨木桌面上平空出现了一个米粒般大小的小洞。

竟然这么锐利!

李小白惊诧于灵针的锋锐,又拿出几枚铜钱,照例是一刺。

如同穿糖葫芦一般,叠在一起的铜钱被浑然毫不费力的洞穿,各自留下一个渐小的针孔。

这根短刺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

沉吟了片刻,他渐渐若有所悟,难怪能够在质地坚硬的飞剑上镌刻法阵,如此锋利的灵针足以在飞剑表面留下痕迹。

光凭着这一份骇人的穿透力,若是能够再粗长些,恐怕丝毫不逊色于强大的武道秘技。

心里想着,便开始试着聚拢更多的灵气。

然而灵针缓缓生长至盈寸后,似乎到了极限,无论怎么聚拢灵气,都无法灌注进去,使其再多伸长出一毫。

看来除非修改这门法诀,否则绝无可能变成他想要的那种直径和长度。

但是对于在飞剑上刻印法阵的剑匠来说,这样的纤巧尺寸已经足以堪用,更何况许多剑匠的术道修为并不高,能够凝聚出这么一丁点儿灵针已是相当不易。

以灵针为笔,在空气中飞快勾勒出一个基础灵光法阵,它的作用是让飞剑光,还有一定的辟邪效果,针对鬼物尤其有效,由于组成法阵的线条符号最简单,便成为了李小白的第一个试作品。

当他移开食指移时,一个散出淡白色微光的法阵悬浮于空气中,以肉眼可见的度缓缓消散。

以指为笔,凭空画阵。

分明是这本飞剑法阵图录上的凝炼灵气法诀绘制法阵的最高境界,凭着《摩诃钵兰经》对灵气的精准控制力,李小白竟然轻而易举的达到了。

李小白心里想到,甘老头若是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然而他没想过,老家伙多半会被吓死的可能性更多。

静谧的夜幕中隐隐传来隔着一道防火高墙外的悠扬丝竹声与年轻歌姬的美妙歌喉,位于紧挨着皇城的太平坊内,达官贵人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摆了摆手,散开凝于指尖的灵针,使灵气重归于天地间,李小白忽然看到妖女慵懒地美人斜靠在窗棂边,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昏昏欲睡,当即随手打了个响指。

“妖女!过来,吹支萧!”

下午在敬国公府的小花园内,他就看到清瑶坐在竹林里摆弄着一支竹子,似乎在做成一支洞萧。

既然得了这座豪宅,红袖添香夜读书自然少不了。

不过这妖女多半添不了香只会添乱,那么先来支背景音乐凑凑数吧。

“奴家好困!奴家又不是歌姬,大半夜的吹甚子萧!”

清瑶直打着呵欠,表示兴趣缺缺。

洒在身上的月光微微流转,自行炼化为若有若无的妖气没入一身青衫内。

得益于李小白精血内的帝流浆相助,时时刻刻炼化妖气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虽然精神不振,但是修炼变强却从未放下过。

-

第154节-术道

不能让这妖女闲着,一闲就要作怪,李小白便给她定了一个新兼职,歌姬。

帝都夜未央,妖女自吹箫。

吃饱了不肯干活儿的清瑶被李小白连连催促,这才不情不愿的拿出白日里新做好的洞箫。

萧口轻触唇边,一股清气婉转入窍。

“咯尔嘎……”

指尖再次试着凝聚灵针的李小白差点儿没把书桌给整个儿划了。

大半夜的,正消食呢!哪儿来的驴叫!

再吹,又是几声驴叫,这支洞箫真是奇葩了!

“奴家不会!”

知道自己吹岔了音,妖女一脸委屈的望着李小白,后者的脸几乎是绿的,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位居然是假把式。

“明日再给你请个乐师!”

李小白摇了摇头,打消了继续听驴叫的念头,太丢人了。

如此良辰美景,挥挥手打某条只会吹驴叫的蠢妖自己滚去睡,依旧继续细读手中的飞剑法阵图录,将每一个法阵都牢牢记在心中。

若是可以的话,自己给自己打造飞剑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带着呵欠声,清瑶不满的扭着蛇腰离开书房。

节气已过冬至,蛇虫大多已经冬眠,虽然是妖,青蛇依旧逃脱不了本性,在这样寒凉的天气精神总是会情不自禁的陷入萎靡不振,找一个温暖的地方,美美的酣睡不起,才是她最想要做的事情。

渐渐斗转星移,夜深人静,甚至连坊内邻居的歌舞声也渐渐曲终人散。

随着李小白的用心记忆,混沌青莲的第三片莲瓣上,隐隐浮现出飞剑法阵图录的内容,每当浮出现那篇凝炼灵气的法诀时,周围空气中的淡淡灵气便会从四面八方涌来,隐退后又随之渐渐消散,一聚一散,书房内的灵气呈现出像呼吸一般的奇异波动。

小白同学已经见怪不怪,在精读《摩诃钵兰经》时,混沌青莲便将其烙印了上去,各种武道功诀亦是如此。

一片片灵光充盈的莲瓣不仅仅能够凝炼剑光,还是一种神奇的图文载体,可以将他记忆下来的内容在隐现过程中自行催动,例如《摩诃钵兰经》全册奥义无时不刻在壮大心神,武道功诀亦日夜不休凝聚锤炼真气,初得了这篇粗浅术道法诀便让李小白就像一位真正的术道修行者,身上自然而然的带上了灵气波动。

以往《摩诃钵兰经》奥义也有一些引聚灵气的作用,但是与飞剑法阵图录上这篇粗浅法诀相比,业余与专业的差距立刻体现出来。

真气与灵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道在李小白体内泾渭分明的自顾自流转,两者却同样在潜移默化中持续淬炼着他的身体,并且不时分出些许,没入混沌青莲底部的根须,一点点被汲取。

府内的厨子在厨房外圈了一个鸡窝,新买来的一只大公鸡仅仅一个白天就适应了新环境,调皮的飞上篱笆,冲着渐亮的天边引亢高歌。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没有机械钟表,只能依靠日昝与滴漏的时代,公鸡便代表了天然的时钟,虽然有时候也不那么准时,却是最廉价最容易普及的报时工具。

有谁见过不用上条,还可以吃的闹钟,唯独公鸡可以。

桑皮纸窗棂外天色渐亮,李小白终于放下手中书册,忽觉异样,低下头一看,却是笑了起来。

原本光滑平整的桌面被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用灵针划得稀烂,此刻已经摇摇欲坠,几近报废的边缘,看来难逃变成柴火的命。

“这就天亮了啊!”

李小白揉了揉眼睛,出乎意料的,丝毫没有熬了一宿未合眼的疲惫,反而精神抖擞。

但是在起身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除了体内运转不休的真气外,身周还隐隐环绕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是灵气!

仅仅是一篇术道法诀,就让他在不知不觉间轻而易举的踏入了术道大门。

“少爷!”

书房门外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将李小白的神拉了回来。

李小白捏着飞剑法阵图录在离开书房时,向守在门外,被清晨寒气冻得有些脸色青的婢女说道:“嗯!准备洗漱吧!待会儿把这张书桌换了,小心些,它已经烂了,别扎了手,以后不必守夜了,管自己睡去。”

别看书桌只是桌面遍布划痕而已,实则内部已经支离破碎,恐怕稍用些力气就会变成一堆朽木。

婢女感激灵涕地说道:“谢少爷!”不过她依旧没有反应过来,昨晚还好端端的书桌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烂了,还会扎手。

但是当李小白走出没多远,就听到书房内响起一阵噼哩啪啦,还有婢女的惊呼。

他摇了摇头,继续走远。

厨房灶台里的火整夜都没有熄过,随时可以提供热水,用大户人家的牙粉和猪鬃牙刷净过牙,再洗完脸,李小白就端着送上来的稀粥就着荤素包子、烧卖几样小菜等晨食,稀溜溜的填进肚子。

踏入武道也好,踏入术道也好,李小白就是李小白,照样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可以内裤外穿的满大街撒泼,那种感觉好二!

“清瑶还没起来吗?”

施施然将肚皮填饱,李小白端着碗随口问。

当即有婢女回道:“清瑶姑娘还未醒!”

内宅只有婢女才能进,男丁只能在外宅,这是管家的规矩,李小白不晓得,却自然有人管着。

“这条死蛇平常不是起的很早么?”

李小白咽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后便直奔内宅,刚住上大宅,这妖女就开始学会睡懒觉了吗?

清瑶睡觉的地方就在主人卧室的近门里间,面积不大,可以摆下一张床,一个梳妆柜,一个衣柜和一座五斗柜,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这个里间通常是陪夜婢女或通房丫环所住,为了看守自己的口粮,反倒被她给强占了。

“呔!兀那妖女,本尊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小白同学闯了进去,故意引灵气剧烈波动,猛然掀起温暖松软的香衾,这死蛇都日上三竿了还在睡懒觉。

“呀!”

青光一闪,被中空空如也。

李小白抬起头,看到一条硕大的青蛇缠在房梁上,惊魂未定的冲他吐着蛇信。

突如其来的灵气波动真的吓到了她!

“哈哈哈!你这懒婆娘,要睡到几时才肯起!”

他幸灾乐祸地调笑着挂在房梁上的青蛇,好一道青龙绕梁。

“公子真讨厌!”

伴随着青蛇落下来的清光中,妖女化作人形顺势半挂在李小白身上,怒取一血。

今日的精血里面又多了一丝灵气的味道,貌似更加可口了。

“去,洗脸刷牙,吃完早饭,还要去东市!”

李小白将妖女拖出了卧室,推向早已经准备好热水和牙刷牙粉的婢女。

两个年轻可人的内宅婢子脸色有点儿白,身子就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瑟瑟抖,直到清瑶将毛巾撇回铜盆,跟着李小白走向前厅,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论当山匪也好,还是给人作仆从也罢,虎力的适应力出乎意料的强,一个人蹲在门房外,抓着拳头般大小的面馒大吃大嚼,身边还有一桶已经半空的面馍和一碗盐菜,真是令人羡慕的酣畅淋漓。

晨食后,李小白准备照例出门。

管家李无双指挥家丁配合虎力挂好马车,这才问道:“少爷!咱们府上的门匾是不是该请一位先生题字?”

如今这座大宅刚住进人,不过门匾却是空空荡荡,有些黯然失色。

题字是个大事情,若是乱七八糟的狗扒字,多半会被街坊好友耻笑,太平坊左右的宅子,哪家门匾不是笔力遒劲有力,多是大家亲笔。

李小白略一沉吟,说道:“知道了,我抽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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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节-考验

一看到走入铺子的李小白,甘老头就劈头盖脸的质问道:“来这么早做甚!昨日给你的书看懂了么?”

“已经看完,多谢甘老!”

李小白捧着飞剑法阵图录恭恭敬敬地递还。

“怎么?看不懂?老夫就知道是这样!里面有术道秘法,哪有那么容易学,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老头子唠唠叨叨的夺回书册,像宝贝一样塞回怀里,甚至不肯让他的三个徒弟多看一眼,他突然停下动作,有些难以置信的回望向李小白。

“已经看完!”

仿佛甘老头是在数落旁人一般,李小白带着微笑,谦谦有礼的抱拳行礼,再次重复道。

“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小郎莫要哄老夫!”

甘老头依旧不肯相信。

寻常人翻上两三页就会头晕眼花,自己当年足足花了三年才摸着一点点门槛,已是殊为不易,哪有一夜之间就能看完的。

看完与看懂又是两回事。

当初师傅一句一句给他细解,再加上日复一日的苦练,这才完全继承了这本图录的精髓,前前后后投入了将近二十年的苦功。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所言非虚,甘老头凝神片刻,当着李小白的面,认真而严肃的用手指平空描绘,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个淡淡的法阵,随即就像轻烟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法阵!”

三个徒弟看到师傅拿出秘不示人的压箱底绝技,情不自禁的齐齐失声惊呼。

可是随即又一阵失落,他们并非不想继承师傅的衣钵,只是天资有限,这辈子恐怕只能当一个寻常的剑匠,打些凡兵俗器,与神秘的飞剑仙兵无缘。

“是这样吗?”

李小白抬起双手,左右开弓,飞快描绘出两个不同的法阵,悬浮于空气中散出淡淡的毫光,却依旧聚而不散。

“你,你……”

甘老头猛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两枚由灵气凝聚成形的法阵,随即又不可置信的望向李小白,变得语不成声。

“你,你真的会了!”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更加异乎寻常的事情,李小白平空勾勒出来的两枚法阵居然仍未消散。

我的老天爷!

在自己的记忆深处,似乎只有口口相传的传说里才有这样的异相。

仅仅一个晚上就达到这种程度了吗?

历代祖师数十年如一日的艰难修行岂不成了笑话?

“这一点儿都不难!真的!”

李小白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

确实不难,他只尝试了一次就成功了,随后更是屡试不爽。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

甘老头突然笑了起来,不仅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即便这样,依旧笑个没停。

他这一脉的剑匠传承实则为无奈之举,有天资,可以轻而易举修炼飞剑法阵图录开篇法诀的年轻人早已经被术道宗门挑走,只剩下一些高不成低不就之辈,难得有铸剑天份的人才能被引入门墙,即使成为技艺精湛的剑匠,想要打造飞剑依然并不容易。

李小白和甘老头的三个徒弟有些担心的看着甘老头,担心他会在下一刻生生笑断了气。

直到良久,一阵剧烈的咳嗽终于打断了老头的狂笑,他脸色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才顺过气。

“甘老,你还是吃颗药吧!”

李小白又掏出了一颗小还丹,疗伤强体正是这枚丹药的强效。

他怕这一通笑,把对方的隐疾给诱出来,用小还丹镇压是最好的选择。

“不必在老夫身上浪费这些仙丹,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曾经服用过一次小还丹,甘老头十分清楚这颗丹药的效力,更加舍不得白白浪费在自己这个已经半截入土的老家伙身上。

“那么这颗小还丹,小子便传门给您留着。”

李小白掏出一支小瓷瓶,将小还丹倒了进去,拧紧瓶塞,扔向甘老头的大徒弟。

对方当即接住,向李小白用力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珍而重之的替师傅收好。

“随你!”

甘老头不可置否,他望着李小白说道:“既然你已经能够掌握灵针刻阵的要领,那么老夫便教你最重要的东西。”

原以为需要悉心教导一年半载才会进行到这一步,然而没想到自己一个没留神,差点儿就让这小子给掏空了。

不过这样也好,多指点些时日,这门传承便越加没有遗憾。

甘老头领着李小白来到后宅,从屋内看似毫不起眼的石块垒墙上取下一块石头,露出了一个碗口般大小的墙洞,里面静静的放着一只红漆木盒。

他意味莫名的看了一眼李小白,这才捧出这只表面红漆早已经龟裂的木盒,小心翼翼的吹了吹浮在上面的灰尘,目光深沉,嘴唇嗫嚅无声,仿佛陷入了回忆中。

许久之后,甘老头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说道:“这是祖师爷留下来宝贝,已经不多了。”

轻轻开启盒盖,露出了里面的物事。

三枚鸡蛋般大小的赤红色晶体,两枚鹌鹑蛋般大小,内含氤氲白烟的灵晶,两个半满的小口袋,一只还剩少许液体的琉璃瓶和一支只剩下半截的飞剑。

“你来看看,这些是什么?如果认得,咱们就继续,如果认不出来,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

甘老头将木盒递到李小白面前,这似乎是最后一道考验,也是最重要的。

李小白接过木盒,将其放在屋内的桌上,依次打量,同时说道:“火晶三枚,灵晶两枚,海金沙半袋,洛玄石半袋,嗯,澜沮圣水一小瓶,最后一支是飞剑,似乎加持了锋锐,坚韧,破邪,烈焰,隐幻,还有未成形的风旋阵。”

说完后,他望向甘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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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炼制飞剑

在李小白的琉璃心面前,那支仅剩半截的飞剑上面,所有法阵都无所遁形。

若是前日,他即便察觉到这些法阵,依然是不得要领,但是将甘老头的飞剑法阵图录烙印入第三片莲瓣“邪澜”上。

幸亏第四片莲瓣“碎岳”已经绽放,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若是碰到新的功诀法门什么的该往哪里烙印。

不过从另一方面可以想像的到,甘老头的祖师爷多半是一位术道中人,不知怎么的传承散失,最终只剩下炼制飞剑的技巧,即便如此,却依然面临着传承断绝的危险。

“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天意!”

连续震惊过后,甘老头只剩下了麻木,不断喃喃自语。

他已经无法找到,甚至是想像的到能够比李小白更出色的衣钵继承者,哪怕看对方的身份根本没可能当一个专业的剑匠,至少这个传承不会在自己手里彻底断绝。

李小白看着甘老头的模样,试探着问道:“甘老,我可以通过了吗?”

甘老头没有回答他,反而像是陷入了某种疯魔状态,又从墙上摸了起来,连续挖开了好几个石洞,从里面掏出了十几块大小不一的矿石和几块精练过的金属锭,又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人头般大小的坩埚和石炉。

很难让人相信,这座仿佛由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石块堆砌出来的房子竟然像百宝箱一样藏着许多宝贝,恐怕那几个徒弟都未必清楚后宅的玄妙。

最终将这些零零碎碎,一股脑儿都堆在李小白面前,一挥胳膊,说道“都是你的,全都是你的!”

甘老头看了看静静放在木盒中的三枚火晶,忽然咬了咬牙,仿佛下了决心般说道:“凡火与凡铁只能打造寻常凡器,哪怕再锋利也依然是凡器,以凡入道只是传说,想要炼制飞剑这类的法器必须使用灵火或真火,灵火出自于地火中罕有诞生的火晶,而真火由术道特殊法诀催,除此之外还有天地生就的异火,但是异火难寻,即便寻到了也无法降伏,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老夫今日就用这么一块火晶为你演示一遍如何打造飞剑,祖师爷留下来的材料已经不多,看好了,只有一遍,若是不用心,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本他还想让李小白用一支精钢小剑练习镌刻法阵,不过仅凭着那一手左右开弓和凝而不散的灵气法阵,干脆跨过了这一个阶段,直接到最后一步,炼制飞剑。

炼制飞剑?

李小白眉头微微一动,他头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关于铸造飞剑的一个不同寻常词汇。

不是铸造,也不是打造,而偏偏是炼制。

这让他想起了昔日在昆仑妖域的山洞内,看着妖女清瑶炼制那支黄蜂针,将其变成自己的法器。

“那个,那个妖火可以吗?”

甘老挑出一枚灵晶放在石炉底部,正准备催动灵气,引灵火,突然听到李小白来上这么一句,当即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妖怪会吃人?还是想用妖火把自己给烤了或是炖了?况且你打算上哪儿去捉妖怪?你倒是捉一只来让老夫看看?”

老家伙挪揄着李小白。

“您看这条怎样?”

李小白随手从腰间钱袋里一掏,拽出一条青蛇来。

清瑶嫌剑器铺子太脏,总是变回原形躲进钱袋,顺便还放一个隔音结界,美美的睡上半天懒觉。

“讨厌啦!”

清瑶不满自己就像当作菜蛇一样被抓着任人打量,扭着身子缠上李小白的手腕。

正在摆弄石炉与坩埚的甘老头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拽着李小白手上那条不安份的青蛇直叫道:“妖,妖怪!”

“当然是妖怪!”

李小白翻了翻白眼,合着自己方才白说了。

看到那口吐人言的青蛇妖并没有择人而噬的迹像,甘老头暗自松了口气,仿佛为了争回方才的失态,依旧不屑地说道:“这么一只小妖,能有什么妖火!至少得是吐纳境的才行!”

他没有说出的是,吐纳境妖族的妖火仅够堪堪融炼矿石,炼制飞剑都有些勉强。

“化形境如何?”

李小白一松手,青蛇在落地的一瞬间,一片清光涌上来,妖女现出身形,拉着他的胳膊嚷嚷着要补偿,起码得一百贯才能平息她的起床气。

话说真是廉价!

小白同学和老头儿都是这么想的。

“够了,够了!”

老头儿看着正在撒娇的妖女情不自禁直打哆嗦。

化形境妖族!

恐怕他得真的重新打量这位继承自己衣钵的年轻公子。

“那就不必浪费火晶,直接用妖火!”

李小白打了响指,将清瑶往石炉旁一推,“清瑶,放火!”

“放火作甚?好丑的锅和炉子,拿这个东西炖火锅么?”

妖女看着灰不溜炉的石炉和坩埚,皱着蛾眉直掩口鼻。

“当然炼制飞剑!等本公子学会炼制飞剑,你一支我一支如何?”

李小白知道没好处的事情这妖女是不会干的。

“要飞剑有甚用,奴家有黄蜂针就足够了!”

清瑶拿出两尺长的黄蜂针比划着表示不屑一顾,自己又不是人族术士,也不会驭剑法术,要飞剑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还可以做头面!闪闪光的头面!”

李小白也是在支着歪招,却歪打正着!

就见妖女的眼睛突然亮,收起黄蜂针死死的扯着他,一个劲儿的抛媚眼。

“奴家要,奴家要嘛!”

仿佛若是能够做出那样的头面饰,可以任由公子摆成十八般模样,为所欲为。

“……”

甘老头觉得自己应该推翻以往对妖族的认知,眼前这妖女恁得没节操。

“放火!”

李小白冲着石炉一抬下巴,他的话立刻变得好使起来。

“说好的,不许负了奴家!”

双手虚合,飞快凝聚出一团不断跳跃的碧绿色火焰,推掌送入石炉内,妖女的说话口气仿佛将李小白当成是负心郞似的。

不过是头面嘛,至于么!

“拉勾上吊,说话不算数吊一百年!”

李小白更加没出息的伸出小指头与妖女勾手指。

“拉勾上吊,说话不算数吊一百年!”

清瑶驾轻就熟的欣然允之。

这一人一妖当真幼稚如孩童,甘老头只好清咳一声,说道:“看好了!”

李小白与清瑶的目光这才放到了石炉与坩埚上。

甘老头双手按在石炉左右两侧,炉内壁上突然亮起一条条赤红色斑纹,碧绿的妖火释放出能够扭曲空气的惊人热量,却被这座水桶般大小,粗陋甚至丑陋的石炉牢牢束缚在其中,一丝一毫热量都不曾散逸出来。

一人一妖完全没想到这座石炉竟然还是一尊法器,半埋在其口内的坩埚恐怕也有极大的可能同样是法器。

清瑶是风性青蛇妖,虽然凝聚妖力化火的炽烈程度不及火性妖族,却自带风助火威的效果,再加上化形境巅峰的修为,这团妖火不仅极烈,而且更加持久。

赤红色阵纹与碧绿色妖火交相辉映,仿佛吸足了热量,坩埚底部亮起了一组法阵,将充盈于石炉内腔的火性聚拢集中起来,埚内一片亮红,隐隐带着紫色。

“以落苍山的天英铁为根骨,掺入半钱海金沙可以加快熔炼,洛玄石为筋络,紫金为皮肉,投入晶石一枚赋灵,如果允许,可以直接灌注自己的灵气,驾驭起来能够更加流畅!”

甘老头有条不紊的往坩埚内投入材料,他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望着李小白说的。

作为最顶尖的剑匠,自身术道修为仅仅勉强堪够炼制飞剑而已,已经将每一分每一毫的灵气和控制力应用到了极致,想要再做其他,却是力有不逮,有心无力。

想要能够再往坩埚内更进一步的灌注入灵气,恐怕只有李小白能够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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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节-融炼

足足花了一刻钟的功夫,坩埚内的材料终于熔炼成一团悬浮于内部,缓缓自行流转的液体,不时有青烟窜起,带着杂质散入空气中,化作些许黑灰色粉末,落在桌面和地上。

尽管感受不到坩埚内的高温,却依然能够隐隐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可怕的威能,若是稍不有不慎,这团炽热的材料完全爆开来,恐怕整个后宅都有可能化作一片焦土。

与前铺火炉熔炼截然不同,这两件需要互相配合的特殊法器能够自行提纯炼制飞剑的材料,不过整个过程依然需要甘老头的心神投入,仅仅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是满头大汗隐隐有些坚持不住。

李小白连忙又掏出一枚小还丹往对方嘴边送去,这一回甘老头没有矫情,直接将小还丹咽了下去。

飞剑若是这么容易炼制,老头儿还不一天一支的可劲儿打造,何必在这座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破铺子里苦熬,还要带着三个无法继承衣钵的蠢徒弟。

坩埚法器的用途并不仅仅只是吸收并聚拢石炉催妖火的热量,还拥有热熔塑形的功能。

熔炼过程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坩埚内那团赤红色的金液最终被缓缓拉伸成一尺多长的剑胚。

说是剑胚,倒不如说是尺许长的金液条,而且形状也不怎么规整,就像一条长长的鼻涕。

甘老头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满头大汗的松开按住石炉的双掌,在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随着他的手掌离开,坩埚内的金液条渐渐冷却,变成了一条黑不溜丢的金属条,甚至比捅火炉的铁钎子还多有不如。

要不是有小还丹撑着,老头儿恐怕连熔炼这一步都险些完不成。

看着老人精疲力竭的模样,李小白已经有些明白过来,对方为何说演示的机会仅有一次。

不仅仅是材料所剩无几,恐怕他的年岁和精力都已经不允许这位老剑匠继续打造飞剑,难怪会如此着急的寻找衣钵传承者,留给甘老头的时间已经真的不多了。

“到底是老了!年月不饶人啊!”

甘老头佝偻着背,轻轻捶着自己的老腰,一边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只是最粗浅的熔炼,若是品质再上乘一些,恐怕需要一天一夜才能完成熔炼,品质越高的剑胚,所需的时间便越长。”

对他而言,这些珍贵的材料被如此简单的处理,实在有些暴殄天物,明明还可以再将品质精炼提升些许,却因为精力不济,而无法像以前那样精益求精。

不过为了这次难得的演示,甘老头看重的是细节展示,而不是真正的品质,哪怕最后炼制成一把最低劣的飞剑,只要能够将整个过程完完全全展示给李小白看,也不枉白白糟蹋了这些材料。

“多谢甘老!”

李小白打算再掏出一枚小还丹让对方补补身子,甘老却摇着头拒绝了。

“这具臭皮囊,老夫心里有数的很,不必白白浪费这些丹药,今日便先到这里,你且去,明日再来!”

甘老头看了一眼石炉与坩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因为失去控制,悬浮在石炉中央的碧绿色妖火渐渐熄灭,与坩埚再也无法束缚住热量,澎湃的热流涌向四面八方,明明还有些秋寒渗人的后宅里立刻变得温暖如夏,些许寒气被逼散的干干净净。

“甘老好生休息,在下告辞!”

李小白将好奇的目光从石炉与坩埚上收回,当即一抱拳带着清瑶离去。

他此刻心里想的并不是炼制飞剑,反而因为方才热浪四溢的一幕,开始琢磨起能不能将那尊石炉改造一下,变成一尊能够恒定散热量的暖炉。

有清瑶在,妖火自然是不缺的,化形境修为哪里还会在乎这么一点儿妖力损耗,这个冬天说不定能够过的暖和些。

就连身边的妖女都不知道,小白同学的思维已经跳脱到十八条大街外。

准备登上马车打道回府时,李小白对驾车的虎力说道:“虎力!下午去买些一千斤瓷土,一千斤黄沙,两百斤画眉石,嗯,就先这些!”

琉璃心已经洞悉了甘老头那两件石炉与坩埚的秘密,虽然不知道材质成份,但是所用的法阵却已经烙印入混沌青莲的第三片莲瓣内,成为飞剑法阵以外的新法阵。

“好嘞!少爷!”

虎力有一个优点,就是从来不问为什么,无论李小白吩咐什么,都会尽心尽力去办。

随着时间推移,他对于小白同学的忠心已经不再是基于对清瑶的敬畏,而是死心踏地的当一个仆从,对这样的安稳日子甘之若饴。

回府用罢午食,虎力驾着马车将李小白和清瑶送到敬国公府后,便去采买东西。

别看块头五大三粗,模样凶恶吓人,这个巨汉却并不笨,再加上平日里的有心调教,断无可能将一加一算作三,自然不会被奸商给骗了去,砂钵大的拳头一挥,有这份胆量的恐怕不多。

因为天色阴沉,秋寒渐盛,今日的课堂放在国公府的书房内,黑漆木板和画石笔全部搬了过来。

当小公爷一看到李小白,连忙迎上来一揖,随后道:“先生!昨日你闯下祸事了!”

屋内依旧是红泥小炉,煮着鱼眼泡的开水,茶香扑鼻,但是旁听的周姓老者却不在,屋内只有小公爷邓非一个人等着李小白的到来。

管家照例送了几样点心,悉数被欣喜的妖女笑纳了,一块也没有给李小白和小公爷留,直接包圆。

“祸事?昨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怎会有祸事?”

李小白对小公爷的危言耸听表示不解,难道这么快就开始活学活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呵呵,放马过来!

本先生也有十八般手段,好好调教调教这个眼高手低的学生。

“先生打了风玄国的使节团,今日他们在朝堂上告了先生一状!”

小公爷愁眉苦脸地说道,似乎极为担心。

“你是说我一个人打了他们几百个?”

李小白记得昨日含光门外的横街上那可是乌泱乌泱一大群戎人,将街道堵的水泄不通。

这鳖孙还好意思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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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节-火坑

“……”

小公爷算是彻底服了李小白这张嘴,竟然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处境颠倒过来。

一个打六百多个,那六百多个非但被敲了竹杠,挨收拾的时候连半点脾气都不敢有,事后还敢告状,好意思么?

这脸皮得多厚啊!

先生的这句话若是传出去,那些戎人非把自己的脸从贝加尔湖一直丢到东海去不可。

“先生!现在朝堂上有议论要处置先生,您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不顾前后!”

小公爷邓非是真心怕了小白同学的惹祸能力,好端端的走在大街上,都能把朝堂上弄的鸡飞狗跳,貌似在收拾风玄国使节团之前,还有皇家秘情司这个前科。

真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先生!

“都说了朝堂上那几个,挨个儿杀或许有冤枉的,但是隔着杀绝对会有漏网的,自己怂还让别人怂,这脊梁都断了,那么大武朝迟早要完!”

李小白根本就是一个无法无天之辈,漫不在乎的对此嗤之以鼻。

自己白身一个,朝堂上的大佬得闲得多蛋疼才会找他的麻烦。

事实上也是如此,虽然对李小白收拾戎人的行为表示口头批评,但是真正有实际行动的却一个都没有。

一个欺负六百多的家伙,万一让对方找上自己家,真当自己比皇家秘情司更牛逼了?!

“先生莫要说了!”

小公爷焦急万分,他恰好看到一个人影正踏入书房。

“呵呵,老夫来晚了,恕罪恕罪,方才在谈什么呢,什么药丸?仙丹吗?”

带着笑容走进来的周老只听了个尾巴。

“周老!”

“世叔!”

李小白与小公爷邓非齐齐行礼。

不顾小公爷的连连眼色提示,李小白说道:“晚辈方才说,大武朝若是没了脊梁,迟早要完!”

“世叔,先生不是这个意思……”

小公爷还想替李小白的大胆妄言掩饰,却被周老抬手一摆,打断了话。

“说的没错,人若是没了脊梁,怎能昂挺胸立足于这方天地间,人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国,先生高见!”

周老似乎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赞同李小白的话。

大武朝都在对方嘴里灭了快一百遍,多完蛋一次貌似也没什么。

“让你好好学习,莫要不懂装懂,半桶水瞎晃!”

李小白没好气的教训杞人忧天的小公爷。

“是,先生!”

邓非只得苦笑着认错,这人的心得多大,才如此肆无忌惮。

但是周世叔的态度,却让他彻底放下心来,却隐隐还是有些担心先生如此姿意妄为,日后恐怕还会惹上更多的麻烦甚至祸事。

话说回来,在天子脚下,还有什么祸事能够比得上造反谋逆。

“清瑶,将我订做的年历拿来!”

李小白在上课之前向正在假模假样品着点心的妖女招了招手。

两份卷起的阴阳历送到小公爷和周老手上,这一老一少各自徐徐展开。

十二张大纸,上面留白,下面画着格子,表格的抬头是月份,每一个格子里的大字是日期,小字是天干地支和二十字节气。

更有些不同的是表格的列居然还有星期,周一,周二……及红字的周六与周日。

这两份年历是交待管家李无双做出来的,笔迹亦是这位无双管家的,中规中矩,颇有些火候。

“周一,周二,这些是什么意思?”

阴阳历倒好理解,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惯用了,小公爷邓非却看不懂上面似有规律的新名词,而且还是七个。

倒是同样得到一份年历的周老忽然笑了起来。

“咦?用的是轩辕历,嗯!很好啊!很好!”

老头儿似乎很满意这样的设计,毕竟他也姓周嘛!

“周一至周五授课,周六与周日休沐!就是这样!”

李小白施施然解释道,明天就是周六,免得这傻孩子空等一下午。

“明天先生休沐?”

邓非终于反应过来。

“会有很多作业哦?”

李小白笑的就跟大灰狼一样。

沉重的书包,做不完的作业,鲜红的五十九分不及格,向来是压在孩子们头顶上的三座大山,革命都不好使。

小公爷登时面如土色!

尽管用热鸡蛋热敷了好一会儿,一宿未睡的熊猫眼依然没有消淡多少。

此时此刻使他看上去就像一只颓丧的熊猫。

“昨日的作业交来吧!”

李小白向对方伸出手来,声如催命!

“是,是!”

邓非恭恭敬敬地递上昨日布置的作业。

一万字已是厚厚一叠,压手的很,如果刊印成册,恐怕丝毫不逊色于历代先贤的名著。

“嗯,我明日,不,下周一都给你点评!”

李小白可没想过平白把一下午的时间都搭在这叠纸上,转手交给清瑶收起,回头送厨房当柴火,可不能糟蹋了。

妖族的储物空间当真好使的很。

小白同学俨然将妖女当成了秘书,有事秘书干,没事干……咳咳,这个太重口味了,他又不是真的许仙,如此饥不择食。

小公爷低眉顺眼应道:“是!先生!”

李小白拣起画石笔在黑漆木板上写了两个字,随即进入讲课状态。

“今天的课业是谋逆!先得说一个人,那就是轩辕历二七零六年成功上位的王莽,他并没有动并领导自下而上的革命,却在朝堂上改汉为新,不过若仅仅只是这样,那么还不足以称为谋逆,顶多是篡位而已,这位新朝皇帝的施政与历代汉朝帝王截然不同,土地革命,货币改革,中央集权,税制改革,盐铁等国家专营,与旧有利益获得者生了剧烈冲突,为后来的天下大乱埋下伏笔,先说说这个土地革命……。”

小公爷邓非听得目瞪口呆,史书中将王莽评价得遗臭万年,怎么到了先生口中,反而成为了利国利民的圣君。

如此抽丝剥茧,反衬对比,翻过来覆过去,将一个谋朝篡位的王莽完完全全剖析了个彻底,这位新朝皇帝若是能够地下有灵的话,一定会死而复生,紧紧抓着李小白痛哭,伯牙不遇子期,生不逢时焉。

小白同学多半会鬼叫鬼叫的喊,天师快来,有粽子!有粽子!

“……不过莫要看王莽谋逆成功,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先是根基不稳,没有狠下心肠剿灭隐患,其次亲手弑子,六情不认,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为了谋逆之举,亲自下令用毒酒赐死自己的长子,却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自古以来最是无情帝王心,对天子而言,家人只是一个符号,是工具,是交易的货物,是牺牲品,因为他的权力凌驾一切,这是想要拥有这些却必须付出的代价。”

李小白的声音落下,小公爷邓非已是面无人色,浑身瑟瑟抖,连周老也是紧紧握着双拳,目光闪烁不定。

幸亏外面的人已经撤得只剩下小猫两三只,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刀剑齐出,将小白同学拖出去以正刑典。

天子脚下数落皇帝无情,这不是找死么!

“住口!”

邓非终于按捺不住,他意识到这位先生所教授的课业有多么可怕,哪怕只是其中一字一句都能够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课业,难怪不记载于典藉内,无论是哪个皇帝知道了,恐怕第一个念头就是焚书坑儒,貌似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已经生过一次。

在小公爷的心中,先生正微笑的看着自己,毫无所觉的一步步倒退向熊熊燃烧的大火坑,越来越近,随时都有可能跌落进去,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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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节-题字

“先生说的很对!”

书房内平静良久,周老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想要反驳却无言以对,最终化作无可奈何的凄然苦笑,仿佛在背后也有无法对人倾诉的故事。

这种代价除了帝王,恐怕就没有多少人能够知道,甚至理解。

“世叔您……”

小公爷惊讶的望向周老,老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和杀气,只剩下垂垂老矣的暮气和疲惫。

“太多的权力和就像一杯毒酒,不仅会使人沉醉,同样也会让人迷失!”

李小白信手在黑漆木板上画了一个天平秤,上面划着一个大大的“天”字。

虽然在他心目中,老天爷是贼老天,死老天,混蛋老天,然而祂却是公平的,即便不是人们想要的那种绝对公平,却永远都能够保持着相对公平,付出与收获往往相等,想要走捷径就必须承担风险。

皇权,相权,世族,平民,豪门,士农工商兵,各个阶层,各个群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同的利益关系被血淋淋的扒开,通过言语展现出来,

明明是很沉重的课业,李小白看着小公爷一次又一次被强行致郁,他讲的更加兴高彩烈,乐在其中。

不过谋逆毕竟是兵行险招,风险与不确定因素太大太多,不像造反那样涉及方方面面,诸多细节繁杂不清,因而仅仅一个下午,李小白便结束了这个课程。

“今天的课业就先到这里,作业是敬国公的小公爷如何完成谋逆之举,呵呵,字数两万起,至少六个方案,周一交给我!不懂的,可以请教周老!”

李小白成心要将邓非拖下水,说完还冲着已经旁听了三日的周老笑了笑,笑得后者心里一阵打鼓,这小子该不会看出了什么?

“啊!谋逆!”

哪怕预先猜到这位先生没安好心,邓非依旧是措手不及,他有些为难的望向周老。

“莫担心!世叔会帮你的!”

周老同样冲着邓非微微一笑,那笑容几乎与李小白一模一样。

邓非有些情不自禁的怀疑,难道先生与世叔串通好了。

李小白忽然想起一事,当即对旁听的周老说道:“还有一事,需烦请周老!”

“但讲无妨!若能办到,老夫定不在话下”

周老心情正好,点点头。

“晚辈在太平坊新置办了一座宅子,需要一块门匾,晚辈不擅书法,字如狗爬,周老若是方便的话,请帮忙题字!润笔之资都好商量!”

李小白有自知之明,也选不好那些书法大家,但是细心的他现这位旁听了几日授课的老者指间厚茧叠生,便知是拿惯了笔的,多半笔力不差,便开口求字。

老者有些意外的打量着李小白,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当小白同学准备放弃的时候,他这才再次开口。

“也罢!这次若不遂了你的愿,日后也不知会如何编排老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话先说在前头,你可莫闲老夫字丑!看在你今日送老夫年历的份上,润笔费就算了!”

老者的话半真半假,不过他倒是真悚了李小白砸皇家秘情司,敲榨风玄国使节团的那种疯劲儿。

“嘿嘿!长者赐不敢辞!晚辈十分荣幸!”

李小白原本估摸着得花费百十两,现在看来倒是省下了。

“笔墨,纸张,赶紧的!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

李小白驾轻就熟的支使起小公爷。

授课的地方正好是敬国公的书房,上好的松江砚,冰魄龙脑墨,澄心堂的雪纸,淡竹紫毫湖笔一应俱全。

以茶水为汁,冰魄龙脑墨在一方松江砚内缓缓化开,墨色淡重,老者站在书桌旁,在抓笔的一瞬间,气势陡变,犹如立于山巅俯瞰众生,同时生杀予夺随心所欲,如威如狱的气场笼罩了一方书桌,他略一沉吟,饱含墨汗的湖笔笔锋全开,如同行云流水般在纸上挥斥方遒。

“李府”二字端得是大气磅礴,就连小白同学这半吊子也知道自己算是找对人了,人也罢,字也罢,如此气氛难得一见。

右下角还顺便题了字:“天方老人题”

“天方老人”多半是周老自取的别称。

“好字!”

李小白与小公爷邓非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头一次意见相合。

“多谢周老!”

拜谢后,李小白小心翼翼的吹干墨迹,将四尺宽的澄心堂纸小心翼翼的卷起。

周老带着意味莫名的笑意说道:“想必不会辱没了你的府宅!”

“蓬荜生辉是必须的!”

李小白非常认同。

小公爷脸上却带着喜色,世叔的举动意味着是一种认可,自己此前的担心已经不复存在。

李小白捧着门匾题字和妖女踏出书房没多远,声音犹自从门外传来。

“两万字,六个方案,不要忘了,否则小心屁股被打开花!”

小公爷又是条件反射般一捂屁股,待红着脸反应过来,却看到周老同样促狭的看着他,笑的就像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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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课业结束的早,李小白便陪着清瑶在西市逛了一会儿,好歹一百贯的安抚银子不花完了这妖女就不会消停。

东市金铁忙,西市绸皮张,南市骡马旺,北市娇娘香。

这西市的店铺便多是北狄的皮草,南越的丝绸,川蜀的锦缎,还有大武朝自产的棉麻,既有成衣铺子,也有量身定制的裁缝铺。

路上的店家看到帷帽薄纱遮面的妖女,连吆喝声都情不自禁的大了几分。

“新到的雪花绫哎!买丈送一尺!”

“上好的蜀锦,三贯一尺!货量有限!”

“南陵道的拷薯麻,清仓便宜嘞!”

妖女看到那些五颜六色的绸缎锦绫,瞳仁立刻变成了碎金色竖瞳,险些连魂儿都没了,强拉着李小白冲进自己看中的铺子里,扯着布料就往自己身上披。

“公子,你看好看不?”

“好看!”

“掌柜的!打包!”

“等等,你买那么多干什么?又用不完!”

“那就来上十丈!”

“这跟整卷拿有什么分别,一丈就够了!”

“哦!奴家就要一丈!这也要一丈,那也要一丈,这个,这个,这个……统统都要一丈!”

“……”

李小白就知道,自己算是自投罗网,没两百贯根本摆不平这妖女。

谁说一百贯银钱就能搞定一只化形境妖族的?

他一定跟对方急,起码得两百贯!

幸好虎力身大力不亏,轻轻松松的将一大包布料扛回了马车。

几乎是踩着三百记宵禁鼓声的尾巴,李小白一行这才回到太平坊的府宅。

“恭迎少爷回家!”

中门大开,一副大户人家迎接主人回家的气派。

“拿好!这是门匾题字!下午采办的买好了吗?”

李小白将周老的笔墨往管家手中一放。

“小的已经办妥了!裁缝铺的大师傅已经来过,就差您与清瑶姑娘,还有虎力的身形没量,我让他明天一早再来一趟。”

管家李无双恭敬地回道,他徐徐展开自己手中的澄心堂纸,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大气自纸上扑面而来,他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道:“好字!”

字如其人,可以看得出来,写下这两个字的人必然不是寻常之辈。

李小白带着清瑶往里走,头也不回地说道:“当然是好字!明日找工匠去做了!”

“是!小的一定找一位手艺高明的工匠!”

李无双脸上露出了喜色,他打定主意用上好的红木和金漆大字做成这座大宅的门匾,气派程度比起附近的高官豪宅恐怕也不差了。

“少爷,今日下午有人给府上投递了一封信,指名是给少爷的!”

管家似是想起了什么,小心卷好手中的纸,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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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器之道

“信?”

李小白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向管家。

这座新置办的府宅除了无孔不入的皇家秘情司会自行知晓外,他并没有主动告诉任何人,也仅仅只是下午在敬国公府授课时提了一嘴而已。

突然有信件送来,难道是送给自己这座宅子的主人终于要露面了吗?

带着猜测,李小白继续往前走,同时说道:“拿来吧!顺便开饭!”

“是!少爷!”

捧着门匾题字的管家一躬身,亲自去取信件。

在菜肴上桌时,李小白从封面一字未写的信封内抽出了精心对齐折好,有些淡黄色的信纸。

“挑战书!”

铁笔银钩般三个字写在折好的最外一面。

随侍在一旁的管家李无双不经意间一瞥,眉头微皱,怎生好端端的会有人挑战自家少爷?

“呵呵!”

李小白莫名一笑,将信纸展开。

字里行间杀机充盈,咄咄逼人之势呼之欲出。

风玄国的戎人果然不肯善罢甘休,在朝堂上拜见大武朝天子时欲借朝廷力量对付李小白,却被满朝文武大臣们无视,只好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风玄国国师安木合在天京城外二十里的采石场挑战李小白,为含光门外的羞辱和勒索做一个了断,而且生死勿论。

切!真是闲得蛋疼!

李小白将信纸和信封揉作一团,塞进桌上的火锅红泥小炉内,炭火立刻将其引燃,青烟冒出,将伸出筷子捞锅中牛肚丝的清瑶熏得一脸哀怨,这妖女正好坐在下风口上……

“吃饭吃饭!”

李小白夹起一大筷子牛杂,塞进妖女的碗里,这才把怨气平息下去。

管家李无双眼角直抽搐,少爷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居然让风玄国的国师要跟他拼命。

晚饭结束后,清瑶便迫不及待的带着一块块奢华艳丽的布料回到自己房中,照着一面新磨的铜镜,美滋滋的往自己身上比划。

可以想像的到,屋里若是摆上一面大块的玻璃银镜,这妖女的败家银两多半还得再花十倍。

书房内的书桌已经换了一张,通体黝黑油光,造型朴拙,用材是大江大河在枯水季时偶尔挖掘出来的阴沉木,远古大树随着沧海桑田的变化,沉埋于地下或河地,没有变成煤炭,却渐渐石化,最后变得坚硬似铁,沉重如石。

在出土后,即使在夏日炎炎的阳光下曝晒许久,其表面温度也依然温润清凉,丝毫不会烫手。

如此非木非石非金的材料制成书桌,加工颇为不易,但是硬度和强度远远过昨日被灵针损坏的硬梨木书桌。

由此可见,采办这张书桌的管家花费了不少心思。

让家丁从库房里拿来几十斤瓷土,黄沙和少许漆黑滑腻的画眉石,再弄了些水,李小白就开始在这张阴沉木书桌上揉起了泥巴。

好端端的一张古色古香书桌,转眼间变成了泥水道场。

照着白日里在甘记剑器铺后宅看到的那尊石炉,手脚麻利的李小白很快捏出十几个小号泥炉,便放在门外的走廊上任由夜风吹拂,渐渐自然阴干。

他随即又弄出三十多块寸许厚的泥板,凝聚灵气在指尖化针,开始在上面刻绘法阵,每一块泥板上的法阵符文都各不相同。

借助于琉璃心,李小白将从甘老头那尊石炉法器内烙印入混沌青莲第三片莲瓣上的法阵一一拆分开来,分别复原在这些泥板上。

三十多块泥板并不够用,揉泥制板与刻绘法阵的工作周而复始,足足用了三百多斤瓷土,数斤细沙和十几斤画眉石,才将这些颜色深沉的法阵泥板制作完毕,不仅铺满了这张阴沉木书桌,还让整间书房仅剩下少许立足之处。

小小的石炉内镌刻有百余种复杂的符文法阵,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能够将灵火,真火和妖火牢牢束缚在炉腔内,一丝热量都不曾散出来。

“来人,请清瑶姑娘过来!”

李小白喝了一口有些微凉的茶水,让守在门外听候使唤的婢女去传话。

片刻之后,脚步声渐近,就听到清瑶的惊呼。

“呀!谁把这些臭泥巴摆在这里,快快扔了!”

“别动!那些是有用的!”

李小白连忙走出书房。

幸好及时阻拦,不然这妖女就要释放法术,将摆在走廊里的泥炉掀飞到院子里,那可就白忙一场了。

“公子不是学炼制飞剑么?怎么又玩起了臭泥巴!”

清瑶掩住口鼻,嫌弃的看着满书房的泥板,又伸出手在李小白的额头上点了点,道:“没烧啊!”

“莫闹!”

李小白晃了晃脑袋,重新回到书桌边,指着桌上的泥板说道:“来一团妖火!不要太大!”

“只是妖火吗?”

清瑶疑惑不解地看着李小白凝聚灵气,将泥板上的法阵重新描绘了一遍。

因为没有固化法阵的缘故,由灵气组成的法阵只是暂时存在,时间一长便会消散,法阵效果自然而然的就会消失。

李小白催促道:“当然,快一点儿!这上面的法阵坚持不了多久。”

清瑶依言凝聚了一团鹌鹑蛋般大小的碧绿色火球,轻轻靠向仍然在光的灵气法阵。

泥板上的沟槽被灵气填满,散出淡淡的白光

碧绿色的火球刚靠近,法阵立刻就起了反应。

嘭!

阴沉木书桌上绿光陡然一涨,即将扩散至整个书房时,一阵微风平空出现,将爆开的荧荧碧色光点束缚起来。

清瑶及时释放了法术结界,使整间书房和数量众多的泥板逃过一劫。

“会炸?”

李小白被突如其来的火球爆炸给吓了一跳,若非有混沌清莲护着,恐怕当场就要被迎面扑来的点点妖火烧蚀成漏勺。

出乎意料的是,这张阴沉木书桌却毫无伤,他明明看到有一粒碧色妖火落在桌面上,却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直接就熄灭了。

阴沉木埋于江河底部或大地沉处,日积月累敛聚阴气不知多少万载,木性早变,算起来也是水火难侵,管家李无双倒还真的挑了一张合适的书桌。

“再换一张!继续!”

李小白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册,上面每一页都画着书房内每一块泥板上的法阵和编号,在相对应的法阵下面,记上了次引的效果。

“121号功效:暂?,会引爆火源,”

将被妖火烧蚀的坑坑洼洼,呈现多处琉璃光泽点的泥板挪开,阴沉木书桌上又换了一块泥板。

啪!

这一回爆的更加爽利!

不过有了预防的清瑶始终将法术结界笼罩住泥板,即使妖火炸得再厉害,也无法冲开结界。

呯!嘭!嘣!呜!

一颗颗妖火球接连炸开,李小白却并没有气馁,继续实验和记录。

“咦?妖火静止了!”

李小白看到清瑶的妖火刚称到新换上一块泥板的法阵上方,跳跃不休的妖火就像时间停止了一般,定在那里,只有热量仍然在徐徐散出。

然而灵气法阵的持续并没有多久,三四息后,微光渐暗,妖火继续跳跃起来,散出来的热量再次变得灼人。

“89号功效:停滞火焰,类似于时间停止,热量缓释。”

通过不断试验,一块又一块泥板被损坏,李小白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推理方式是正确的。

每一个法阵都有其不同的用途,它们互相组合,彼此催化、增幅、限制和牵制等影响,最终形成石炉的效果。

因为好奇而进行的连续印证中,李小白在不知不觉间推开了飞剑炼制以外新的大门,法器炼制之道。

若是换作旁人,绝无可能拥有能够纤毫毕现般精准解析复杂法阵的琉璃心,也没有一只化形境妖族陪他玩这些泥板,而且稍有不慎便会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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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节-泥炉

一百多块泥板很快试验完毕,将近九成都生了妖火失控爆炸,不过依然有十几块完好无损,让李小白摸清了它们的效用。

恐怕连甘老头自己都弄不清楚这些法阵的用途,毕竟传承到他手中的,只有镌刻在飞剑上的那些专用法阵。

损坏的泥板复原起来很容易,几下重新碾平,又成了一块全新的泥板。

再次刻上法阵和编号后,便可以恢复如初。

第二轮试验的不再是单个法阵,而是两个法阵的彼此组合,当然并不是毫无目的的随机组合,而是依照石炉上的相邻位置进行尝试,效率要更加准确的多。

事实又一次证明了李小白的猜测。

有将近三分之二的泥板生了爆炸,却有三分之一的泥板呈现出不同的组合效果。

这有点儿像化学反应,两个在单独测试时明明会失控的法阵当彼此合作时,非但不会再次生失控爆炸,反而会产生出乎意料的奇妙作用。

两个法阵组合,三个法阵组合,四个法阵组合,五个法阵组合……

随着时间推移,组合法阵的测试进度越来越快,得到的测试结果也越来越多,尽管没有任何资料,李小白对这些法阵却越来越了解,最终通过一个临时捏出来的泥盆,完全还愿了甘老头的石炉。

碧绿色的火球悬浮于盆中央,一丝热量都不曾散逸出来。

加法做完,随即又开始做起减法,东去掉一个法阵,西去掉一个法阵,失控爆炸又再次多了起来。

不过阴沉木书桌却巍然不动,能够将泥胚烧出琉璃态的高温对它来说,仿佛挠痒痒一般无足轻重,倒是让李小白出乎意料的高看了一眼。

对于李小白来说,原模原样复制出一个石炉的价值并不大,他更想要的是将这些法阵运用随心,组合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碧绿色的火球或是变扁,或是拉长,或是炽光大放,或是萎靡不振,或是毫无征兆的化作一道清烟消散不见,种种变化都会成为非常重要的参考。

“成了!”

李小白忽然一拍手,遍布泥点的阴沉木书桌上,一只两尺宽的泥盘中央,悬浮着一颗碧绿色的妖火球,缓缓释放出毫不灼人的热量,使书桌一丈范围内很快变得温暖如春。

将石炉法阵精简了三分之一,然后又添入了几个飞剑法阵,具有缓释热量的高逼格暖炉设计就此诞生。

“这个有什么用?做烧烤么?”

清瑶好奇的打量着泥盘法阵,不明白花了一晚上的功夫,将泥点子炸得满桌都是,最终弄出个这样的奇怪玩意儿。

李小白郑重其事的说道:“烧烤只是其中一部分,还能炖火锅,更重要的是取暖!”

其他人最看重的炼制珍稀矿石,在他眼里反而成为了次要的功能。

“咱们继续!”

李小白想要试着修改法阵,这样做无异于危险性更大。

不过这张阴沉木书桌如此抗造,哪怕泥点子与妖火炸得满天飞舞,再加上清瑶的法术结界保护,它依旧毫无伤,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幸亏妖火只有鹌鹑蛋那么大,即使爆开也没有多少杀伤力,除了呯呯嘭嘭有点儿吓人外,倒是没有生任何意外。

然而叠加与拆分法阵的成功却让李小白低估了这些经过千锤百炼的法阵,除了将整张桌面炸满了泥点子外,暴力测试手段并没有带给他新的成功。

哪怕多一毫,或少一毫,又或是加减一笔,这些法阵大多哑了火,极少才会突如其来的将进行试探的火球引爆。

即便是屡试不爽的琉璃心,也难以在瞬间把握到这些法阵的细微变化,灵气一投入进去,便与整个法阵合为一体,法阵的运作细节完全无从得知。

厨房方向传来的鸡鸣声中,妖女缩在书房一隅的罗汉床一角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豆子,昏昏欲睡。

李小白揉着眼睛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天亮。

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花费了一整晚,仅仅只是组合出了自己想要的法阵组合,却没有办法对那些现成的法阵动上一笔,显然对这些法阵的了解依然还是不足。

事实上没有明师指点,李小白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难能可贵。

“清瑶,拿一颗灵石出来!”

李小白推了推瞌睡未醒的妖女,好在捣鼓了一晚的法阵,使整个书房暖烘烘的,倒也无虞受凉。

“哦!”

睡得稀里糊涂的清瑶抬起手在自己娇俏的下巴一划来,然后乒乒乓乓一堆东西滚了出来,可是她依旧浑然未觉得打着娇憨的呼噜。

一小袋灵晶,厚厚的飞票,各种头面饰,珠玉,黄蜂针,好家伙,除了那个大块头的落霞石,收在储物蛇鳞内的乱七八糟玩意儿全出来了。

这个睡得跟死猪一般的妖女不怕被人劫了,还顺便炖了吗?

李小白摇了摇头,将那些零碎有序的摆在罗汉床中央的小方桌上,从中拣出一枚灵晶,用聚拢过来的灵气包裹,全力催动真气在掌心狠狠一震,顷刻间,一枚鸽子蛋般大小的灵晶当场被震成齑粉。

用画石粉末,细沙,骨胶和灵晶粉末调匀,成为粘稠的浆糊状待用,李小白将书房外晾了一夜的小泥炉拿了一个进来,先用灵针在其内壁和外壁刻绘好法阵,再用毛笔蘸着方才调好的浆糊,一点点细细填入刻出来的法阵凹槽。

以自身灵气作为保护,再用真气将灵晶强行震成粉末,在最大程度上保存了其中蕴含的灵气。

在没有更好的材料及配方选择下,李小白参照飞剑镌刻法阵的方法,借助于灵晶粉末对灵气的亲和力,制成一种勉强适合于这些小泥炉的法阵固化材料。

含有晶灵粉末的粘稠浆糊仅用了十分之一,便将法阵凹槽完全填满,黑色的浆糊搭配黑色的泥炉,若不仔细近看,恐怕难以分辨彼此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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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节-狄人

李小白的动手能力不错。在晨食之前,便将剩下的粘稠浆糊全部用完,得到了十个半成品的黑色小泥炉,待经过烧制后,才能算是正式完工。

比起甘记剑器铺内那尊正版货,这些半成品的体积只有石炉的四分之一大,形状也稍稍有些不同,炉口向内微收拢,上面倒是可以摆上一口小锅或小茶壶什么的,顺带着可以加热,不过真正用途还是将热量持续而稳定的散出来。

像清瑶凝聚出来的那一颗鹌鹑蛋般大小的妖火珠置入炉中后,可以持续释放两个时辰的热量,如果投入体积更大的妖火球,则可以维持整整十二个时辰。

寻常人家常用的地龙,暖炉和炭盆与这些泥炉相比,差得不止是一星半点。

不过唯一可惜的是,这十只小泥炉只能用火晶,真火和妖火,毕竟是成份类似于耐火砖的凡物,承受力有限,一旦过十二个时辰的火性能量,便有可能造成炸炉的风险。

不过这种程度的火能是无法进入略有些狭窄的炉口,所以光从外形上,泥炉便杜绝了这种可能性。

待李小白用完了晨食,他这才把清瑶从书房里弄醒,将罗汉床方桌上的一干零碎重新塞回了储物蛇鳞,一直到管家禀报约好的裁缝铺大师傅入府,萎靡不振的妖女这才重新精神抖擞起来,觉可以补睡,漂亮的衣衫却片刻也等不得。

细心的无双管家请来的裁缝大师傅是一位老妇,当她第一眼看到清瑶时,眼睛登时一亮。

这般高挑的个子,这玲珑有致的身段儿,还有这媚惑众生的模样儿,无论穿什么都能穿出范儿,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十头身的身材,哪怕满大武朝上下也挑不出几个。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女子的气质隐隐带着妖媚,就像是一只化作人形的妖精,更是增色了几分。

到底是在裁缝圈里打滚多年的老师傅,这一眼竟猜得与真相差不离。

李小白不说,阖府上下更没有一个敢多嘴。

老妇若是知道自己眼前这个容貌倾国倾城的姑娘竟是真的妖女,恐怕当场就会年轻三十岁,撒丫子跑得比年轻姑娘和小伙子们都要快。

老妇一边不断夸赞着妖女的身段儿,一边抖着皮绳儿量尺寸,很快便将所有的尺寸记下。

在通常时候,老师傅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够猜得差不离,用皮绳测量只是为了更加精确而已。

没一会儿功夫,清瑶,李小白和虎力的身材便被测量完毕,几个家丁将府上库存的上等衣料和清瑶昨日在西市购买的衣料一并装上了马车,送着这位老妇回裁缝铺,第一件衣服至少需要三天后才能成形,66续续需要做上一个月,才能把李小白府上的所有衣服全部做完。

光是这一票买卖,就足以让接了活儿的这家裁缝铺结结实实过个好年。

将五个泥炉装上马车,李小白与往常一样,上午时间属于甘记剑器铺,敬国公府的课业可以休沐,但是炼制飞剑的传承却没有休息,如果他想偷个懒儿,某个暴脾气的老头儿非打上门来不可。

马车刚出太平坊,便看到一大群人马正迎面而来,队伍中央有一支高举的大纛,前后数百骑,还有五十多辆满载的牛车,拉车的健牛格外高大,毛色或白或黄或黑,无一丝杂色,乘骑的战马同样是头高腿长,身形健美,是难得的骏马。

不论是车夫还是骑者,一个个虎背熊腰,身形极其魁梧,多为秃顶,半留着齐耳或齐肩的辫,甚至干脆就是光头,腰间与背后架着粗重的兵器,以狼牙棒和巨斧居多,部分皮甲上嵌有金属甲片的人脸上还有刺青,一个个野蛮凶恶的模样。

队伍前方有禁军开道,高举着“回避”字样的木牌,看上去准备沿着横街进入含光门,似乎又是一支使节团。

沿途的路人无不心惊胆战的向道路两旁闪避,生怕冲撞了这些凶神恶煞的异族人。

一看到李小白的马车,这些异族人和禁军先是一楞,随即齐齐刹住脚步,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这辆样式罕见的四轮马车,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莫名其妙的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李小白的马车在帝都天京算是独树一帜,双马牵引,四轮车厢大宽敞高,简易万向节、钢片减震与滚珠轴承使马车的载重能力和舒适性极好,即便是豪门显贵的私家马车与其相比也要逊色许多,两者之间甚至不止一个技术代差。

这样的马车一出现在帝都的街面上,只要看过一眼,就很难让人忘记。

“公子!恐有异变!”

察觉到街面上的诡异气氛变化和无数盯住自己的目光,虎力摸了摸身下的座位,自从与风玄国的使节团干过一架,他就将两柄八棱金瓜锤带在了车上,稍不对便抡起来日他娘!

“莫慌,继续前行!”

李小白安坐在马车内,虽然没有揭开门帘或探出车窗张望,他的琉璃心恰好笼罩住队伍前方的那几个戎人。

身子有些微微抖,气息粗重,一双长满粗毛的大手想要去抓身后或腰间的兵器,可是微微一动,又缩了回来,凶光毕露的眼睛里充满不甘和畏惧,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忽然听到队伍中间有人喝斥了一声,这种隐隐的骚动瞬间静了下来。

虎力驾着马车继续前行,前方停在横街上的异族人立刻向右侧靠去,让出了一条通道,并且继续缓缓前行。

在这种压抑而诡异的气氛中,李小白的马车与这支队伍无惊无险的擦肩而过,反倒是驾车的虎力与那些异族大汉彼此挑衅似的互相瞪视,大有一言不合,不服来干的势头。

“那个恶人就在这辆马车里吗?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

满身肌肉虬结的狄人王子不屑的嘀咕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大祭司为何会变得如此忌惮对方。

“巴鲁殿下,苍鹰的体形虽然不及虎狼强壮,但有时候却能够猎杀虎狼!所以不要小觑每一个强者!”

侧坐在马背上,一脸黑红色皱纹的大祭司握着白骨权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从队伍旁边经过的四轮马车,仿佛连眼睛都被淹没于层层叠叠的皱纹下。

他隐隐感觉的到,自己等人的一举一动正落在马车内那人的“注视”中。

“哼!我们是苍狼的子民,怎会畏惧这些南蛮子!”

汉人称荒胥国人为北狄,而巴鲁王子与所有狄人一样,称呼大武朝的汉人为南蛮。

事实上,真正的蛮人还在大武朝的南方,是莽国和越庆国的主要人口,又分为白蛮和黑蛮。

“殿下可以眨间粉碎风玄国使节团两百多人的铠甲兵器与车辆,而不伤一人吗?”

听到王子殿下骄傲的话语,大祭司雅察克收回目光,带着笑意望着他。

“不,不能!”巴鲁王子就像捏住了嘴的鸭子,嗫嚅几下,结实强壮的肌肉不由自主的一阵乱跳,却无可辩驳,能够粉碎铠甲兵器与车辆,自然能够秒杀这两百多人,换作是他恐怕也要杀上好一会儿功夫,甚至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最终他不甘心的捏紧了拳头,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愤愤然道:“只不过是一介术士尔!”

“苍狼的威名不止是依靠勇武,还有智慧和团结,暂时收敛起爪牙也是为了最凶狠的扑杀。”

大祭司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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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节-烤炉

“谢大祭司教诲!”

巴鲁王子低下头,与其他狄人一样,保持着沉默。

在没有足够的武力和信心之前,暂时蛰伏是最好的生存之道,一望无际的苍原教会了这些狄人如何审时度势,而不是一味的蛮干。

狄人占据了大武朝北境以外的苍原,逐水草放牧,物产匮乏,不及打通极西之地商道的戎人那么富有,若是像倒霉的风玄国使节团一样,让这个大武朝的恶人生生敲去十万贯,恐怕整个使节团都得喝西北风去。

富不与穷斗,穷不与疯斗。

大武朝和风玄国是富,荒胥国是穷,那个叫李小白的南蛮根本就是个疯的。

戎人经得起敲诈,可是狄人却吃不消,虽说不甘心,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只能老老实实的低眉顺眼。

含光门外,参与迎接荒胥国使节团的几个御史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勃然大怒。

“竖子!可恶!”

“眼中可有朝廷?”

明明是个白身,却让大武朝的客人如此噤若寒蝉的躲到一边避让,堂堂大武朝的威严何在,朝堂的威望何在,陛下的皇权何在!

真真是一个刁民!

然并卵,乌台的诸位大人全是职业嘴炮党,总不能不顾朝廷和个人体面的扯开膀子跟一疯子干仗吧?

估计这些个御史有这心,却没这个胆!

就算是干了也未必干得过!

李小白却没理会那些主动让道的荒胥国使节团,在车厢内半靠着闭目养神,除了现实的五感与虚无飘渺的第六感之外,时刻保持的琉璃心状态成为了他的第七感,将狄人当前状态洞悉于心的他,根本没有将街边这么一大片乌泱乌泱的北狄大汉放在心上。

他与驾车的虎力一般无二,不服来干,不干就逼BB。

双方就这么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无惊无险的交错而过,彼此刚拉开十余步,整条横街就像突然活过来一般,重新充满了噪杂的声音,许多人尤其是维持街面秩序的金吾卫士卒们无不暗中擦了把冷汗。

若是再像昨日一般,他们恐怕得全体吃挂落,大将军由于被禁足而因祸得福,反而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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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小还丹的缘故,昨日耗费了不少精力的甘老头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他一看到跟着李小白的虎力挑着两筐黑不溜丢的泥炉,当即一瞪眼中气十足地喝道:“哪里来的炉子,不好好琢磨技艺,却捣鼓这些歪门邪道的破玩意儿,你这是要改行泥瓦匠呢?还是打算做陶匠?”

这臭脾气的老头儿在铁匠云集的铁砧巷也算是标志性人物之一。李小白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甘老,在下可是一宿未睡,彻底琢磨您老教给我的东西。”

刚进门就遭到一通数落,当真冤枉的紧。

“哼!你这小子鬼心思忒多,莫要哄老夫,这坛坛罐罐又怎能跟飞剑扯上关系!”

甘老头哼了一声,倒底姜是老的辣,一眼就看透了李小白的本质。

“清瑶!来一颗妖火!”

从虎力的挑筐中选出一只泥炉,李小白将正躲在钱袋里补觉的青蛇拽了出来,他只是初窥术道,还不足以凝聚灵火,只能依靠这个妖女帮忙。

总是被这么抓抓摸摸的,清瑶早已经没了脾气,懒洋洋的吐着鲜红蛇信,张口吐出一颗碧绿色的火珠,恰好落在李小白托在手中的泥炉中央。

炉内外立刻亮起一条条赤红色斑纹,组成细密的符文法阵,竟与甘老头炼制飞剑的石炉一般无二。

紧接着一股不同于铺内火炉的热量四散开来,两种热流为了争夺铺内空间彼此交锋,引了一场微风,将火星和浮尘吹得到处都是。

“这,这是!”

老家伙一脸目瞪口呆,死死盯着那只虚含妖火珠的泥炉不放,随即又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李小白。

仅仅一天一夜,对方就捣鼓出这么个玩意儿!

似乎是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哪怕再怎么难以接受,甘老头最后还是长长吐出一口气,颓然道:“你以前学过炼器?”

这般手段已经不仅仅是炼制飞剑,而是踏入了炼制法器之道。

“炼器?”

李小白一阵茫然,当即摇了摇头。

“可惜了!”

甘老头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

炼制飞剑只是炼器之道的一部分,这个年轻人不仅仅能够举一反三,竟然还可以从炼制飞剑之术中感悟到炼器门径,如此天赋若只是限于飞剑一途,而无法得到明师指点,恐怕将要完全荒废了。

“甘老,可惜什么?”

李小白将青蛇塞回钱袋,看了看手上正在散热量的泥炉,并不觉得自己花费了一晚上设计出来的取暖法器哪里可惜了。

“无妨,随你!随你!”

本已经有些麻木的甘老头没想到自己竟然又一次遇到出乎意料的冲击,只是这份惊喜却已经出了他的承受能力,心中只剩下无奈。

原以为找到了一个令自己非常满意的衣钵传承者,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却有些担心这些传承技艺会不会耽误了对方的前程,对于炼器之道而言,若只是炼制飞剑,实在是偏科不能再偏科,只会白白糟蹋了那些惊人天赋。

老头儿又叹了口气,背着手往后宅走去,佝偻的驼背仿佛更加佝偻了。

“哦!”李小白向着那三个徒弟眨了眨眼睛,说道:“借你们坩埚一用!”

剑器铺熔炼金铁,从来不会缺少坩埚,他找了九个坩埚,将另外九只泥炉分别放了进去。

随后在火炉内扒出一个大坑,将盛有泥炉的坩埚依次叠置于火焰当中,任由涡轮式风箱呼呼送风而变成青蓝色的火焰在四面烧灼,很快不仅坩埚变得赤红,连放在里面的泥炉也开始变成了红玉一般的赤红色。

能够熔金化铁的铁匠炉子客串烧制陶器的火炉完全绰绰有余,或许要不了多久,置于坩埚内的泥炉就会完成陶化甚至瓷化的全过程。

待李小白放好坩埚,带着那只仍然源源不断散出热量的泥炉走向往后院,巨汉虎力又从挑筐底拿出十几个西瓜般大小的椭圆形泥球,依次平放在火炉边接受炙烤,他冲着不解的三个师兄弟一呲牙,憨厚地说道:“嘿嘿嘿!待会儿我请你们吃鸡!”

每一只泥球里面都有一只肥鸡。

七八斤的大公鸡剖杀拔毛洗尽后洒上薄薄的盐,灌以米酒,往鸡腹填入葱、姜、蒜、八角、香菇和少许茱萸,用荷叶包裹数层,再包上一层厚厚的桑皮纸隔绝土腥,只需一两个时辰,便能够骨肉分离,肉质酥烂嫩滑,鸡肉香味浓郁不散,令人情不自禁的食指大动。

李小白随口教给虎力的叫花鸡做法,已经彻底征服了这条汉子的胃,在早上临出前,虎力就让厨房准备了这些包着鸡的泥团,顺便给甘老师徒开开洋荤。

后宅内除了昨日的红漆木盒,泥炉和坩埚两样法器全都在以外,还多了一尊铁砧,一支铁锤和一支粗短的铁钳。

与前面铺子里那尊大铁砧相比,这尊小铁砧只有其三分之二大小,通体乌黑油亮,不见一点粉尘和锈渍,看上去不似凡铁铸成,铁锤与铁钳亦是如此。

“妖火!”

甘老头向李小白递了个示意的眼神,火晶什么的还是省一点是一点的好,后者当即将手中泥炉里的那颗妖火倒入石炉内。

热量再次被束缚住,在老头儿控制下导入上面的坩埚内,昨日基本完成塑形的剑胚在一刻钟后渐渐亮。

甘老头拿起铁钳将其从坩埚内夹出,放在铁砧上抡起锤子就是狠狠一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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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节-启灵

甘记剑器铺后宅突然传出一阵惊心动魄的大响,乌黑油亮的铁锤与铁砧以一动一静的方式联手夹击剑胚,锻打度忽快忽慢,时而如狂风暴雨,令人猝不及防,时而如春风拂面,举重若轻,或是在毫无征兆之间迸出天崩地裂的巨响,来自于房顶的灰尘扬扬洒洒落下。

短短十数息的功夫,甘老切换了五种锻打锤法,与在前面铺子里打制凡兵是犹如判若两人。

些许火星自剑胚溅落,当赤红色的胚体渐渐冷脚,甘老又将其掷回坩埚内重新加热。

剑胚入埚自动被法阵捕获,悬浮于中央,再次变得红亮。

“你来!”

甘老头喘着粗气,将铁锤扔向李小白,后者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住。

这支初入手的铁锤比此前用过的铁锤还要重上十倍,若非及时反应过来,险些失手砸在自己的脚背上。

打制剑胚讲究一气呵成,如果无法一次性锻打完毕,也最好不要轻易换人,每个人的动作和习惯细微差异都会造成锻打前后的承接生硬,最终影响到剑体的品质。

连续性的锻打锤击声再次响起,声势比方才更加凶猛暴烈,到底是年轻气壮,再加上锻体初阶的武道修为,每一次锻打都更为有力,使剑胚外形被一点点改变。

锻打,加热,周而复使,粗糙不平的剑胚渐渐变得平整,剑锋,剑脊与剑刃初具雏形,锻打留下的云纹重重叠叠,犹如乌云漫天。

乌黑油亮的铁砧与铁锤变得灼热无比,却使剑胚的冷却时间延长。

这支飞剑粗胚的坚硬程度乎想像,强度远远过了李小白此前锻打过的凡兵剑胚,后宅的锤声足足响了两个多时辰,这才平息了下来。

“好了!这玩意儿好硬!”

李小白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体内灵气与真气几乎双双枯竭,这才将粗铁条一般的剑胚锻打出了想要的形状,石炉内的妖火恰好消耗殆尽。

事实上经过更多的千锤百炼,他手中的铁锤与身前的铁砧强度更加乎想像,只不过它们蕴含的材料成份并不适合炼制飞剑罢了。

长一尺一寸的剑胚约两指宽,末端还留有三寸长,如手指般粗细的剑茎。

剑茎虽细,强度却丝毫不逊色于剑体,足以支撑起力的剑柄,不过就飞剑而言,剑茎的作用却聊胜于无,很少有术士会像武道高手那样手持飞剑近身搏杀。

由天英铁、海金沙、洛玄石和紫金等珍稀材料炼制而成的飞剑初具雏形便呈现出不同寻常之处。

虽然是手工锻造,云纹重重叠叠的剑体笔直无比,彼此交相辉映出锋利的寒光,仿佛随时都会催出无坚不摧的剑气。

击打了不知多少次的剑刃已经不需要再开锋,若是将头放上去,几乎吹毛可断。

嗞!

两滴澜沮圣水几乎同时划过两侧剑脊,最后的淬炼过程使剑体变得越坚韧。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奇异香气,这股香气非但对人体无害,反而能够使人精神一振。

剑匠选择澜沮圣水作为淬炼之物,显然有其道理所在。

短剑一般的剑体就像活物一般,根骨筋皮膜几乎一应俱全,甘老头不嫌依旧烫手,徒手接过剑体放在手中细细端详,半晌过后这才点了点头,说道:“火候仍有些不足,但是勉强合用!”

在他看来,这支仍未镌刻法阵的飞剑只不过是刚刚合格而已。

“接下来需要刻印法阵,用启灵阵,控灵阵,聚风阵,湮音阵,锋锐加持阵,撕裂加持阵……最后用灵气不断洗炼,使用飞剑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需要至诚的心神与自身灵气的长期温养,哪怕材质平庸也依然有可能提升稍许。”

老头一连数了三十六个法阵名称,约摸占了飞剑法阵图录的十分之一,最后一句话却是专门为李小白所说。

因为这个年轻衣钵继承者在领悟法阵方面的妖孽般天赋,使甘老头干脆放弃了原先计划的手把手指导,选择了让他直接上手。

连石炉法器都能够改造成取暖的小泥炉,想必照本宣科的镌刻法阵,应该不成任何问题。

“是!甘老!”

经过昨晚与几百斤臭泥巴的一夜艰苦斗争,还有炸得满书桌的泥点子,李小白已经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初涉法阵的菜鸟。

更何况十只经过改良的泥制法阵暖炉,足以证明了他在法阵一道上的获益。

左手捏动法诀,灵气汇聚,仍然有些烫手的飞剑挪到手掌上方便松开,剑体自由落下却随即定住,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托浮,剑锋指天,剑茎对准掌心,平空悬浮在那里。

指尖凝聚灵针,李小白略一沉吟,便在剑体两面飞快镌刻起来,灵针一触及飞剑便感到了莫大的阻力,完全不像在木石表面那么顺畅无阻,但是在武道真气的推动下,三十个六法阵几乎一气刻呵成,在飞剑表面留下了细密的阵纹与符文,通体散出神秘的气息。

李小白捧着稍凉了些的飞剑,恭恭敬敬地往甘老头面前一递,同时说道:“甘老,请过目上!”

“嗯!一气呵成,很好!”

甘老头原本以为这支飞剑会不可避免的出现镌刻中断,而不是最完美的一次刻印完成,却没想到李小白竟然真的做到了,而且看上去还游刃有余,使得这支品质平庸的飞剑威力能够最大程度挥出来。

不断从各个角度,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甘老头又将飞剑递还给李小白,说道:“给它灌注灵气,多多益善!千万记住,给刚镌刻好法阵的飞剑注入第一道灵气的过程便是启灵,虽说可以用灵晶启灵,但是始终不如自身灵气更加契合,如果想要夺取他人的飞剑,则需要更大量的灵气反复冲刷,将别人留下的印迹彻底清除才能够据为己有。”

甘老头给李小白补的小灶里又额外增加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术道秘辛。

“是!”

从飞剑法阵图录里获得的术道法诀虽然粗浅,甚至只是堪堪入门,但是完全能够让李小白引聚到充足的灵气对这支刚刚完工的飞剑进行启灵。

一丝丝或一缕缕白色烟霞在李小白双手之间生成,缠绕向那支余温未散的飞剑,飞快没入剑体表面的法阵,使其散出淡淡白光。

能够炼制飞剑的剑匠或炼器士有时候也会亲自给飞剑启灵,用以检测飞剑品质,但是甘老头却将这项工作交给李小白,不仅仅是传承技艺,同样也是将这支飞剑赠予他。

李小白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门法诀吸引过来的灵气自动带上了他的烙印,因此变得更加如臂使指,无比听话顺从,悬浮于双掌之间的飞剑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源源不断的吞噬着凑近过来的灵气。

渐渐的,他似乎能够感觉到这支飞剑与自己仿佛莫名产生了一丝联系,随着灵气的灌入而逐渐加深。

在片刻之后,飞剑变得灵光冲盈,再也无法吸纳入更多的灵气,如丝如缕的灵气从剑体各处散逸出来,但是启灵过程仍未结束,从灌注灵气转变为灵气冲刷,将镌刻于表面的法阵效能无一遗漏的完全激活。

“好,很好,就是这样,保持下去!”

甘老头紧紧盯着整个启灵过程,他知道李小白对那门法诀的掌握已经远远过了自己,甚至达到了祖师爷那种炼器士的水准。

这已经不再是剑匠,而是真正的术士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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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节-剑成

一缕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诱人鸡肉香味飘入甘老头的鼻间,他情不自禁的用力嗅了嗅,脸色微微一变,登时勃然大怒。

不论是炼制飞剑,还是启灵,绝不允许任何打扰。

临近午时,越来越浓郁的肉香无异于会更容易使人分心。

他刚要怒气冲冲地往前面铺子里喝问究竟是谁偷偷吃鸡,就在这时,听到李小白长长松了一口气,说道:“终于好了!”

嘤!

全新炼制的飞剑出第一声初鸣,清脆的颤音缭绕不绝。

好了?

老头儿一惊,转过目光望去,看到方才正在启灵的飞剑摇摇晃晃的悬浮在李小白身前,虽然有些不稳,但还是独自飞起来了。

果然是成了!

李小白是松了一口气,可是他又随即皱起眉头。

炼制飞剑是一回事,驾驭飞剑却又是另一回事。

“怎么了?”

甘老头现李小白似乎并不满意,在他看来,飞剑能够飞起来并且受控制,就足够了,剩下的应该是术士的事情。

“御剑之术!”

李小白勉强用心神强行控制住这支飞剑,才没让它跳脱不定的四处乱窜。

之所以能够让这支飞剑浮空飞起,他全凭着《摩诃钵兰经》壮大的心神和强大的控制力强行操控剑体,与术道的精妙驾驭秘术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简单的说,就是全靠蛮力。

别以为投入灵气与心神便会让飞剑老老实实的听话,事实上因为三十六个法阵联动的缘故,剑体虽然能够浮空,却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只要稍不慎,便会迅雷不及掩耳的度窜射出去。

飞剑之所以能够迅疾如电,正是牺牲了一部分稳定性,更何况剑体表面如此狭小,造成能够镌刻的法阵数量相当有限,无法像熔炼石炉那样可以足足刻上百多个法阵,即使是甘老头也可以十分稳定的控制住其运作状态,哪怕不去理睬,也能够自行稳住炉中火源。

三十六个法阵与上百个法阵,对于灵气的操控与应用,两者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

“老夫只是剑匠!”

甘老头看着这一幕,既骄傲又有些失落,他根本没有御剑之术可以给李小白。

骄傲是因为作为铁匠技艺的巅峰,能够亲手打造术道法器飞剑。

失落却是因为剑匠归根到底依旧只是凡人的铁匠而已,哪怕已经摸到术道的门边,却永远止步于此,再也无法寸进,至于御剑术什么的肯定是没有的。

“好吧!”

李小白一阵失望。

他原先就猜测甘老头的祖师爷多半是术道中人,甚至还是炼器士,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或诸多原因,代代相传的术道秘法渐渐失传,最终断了传承。

到了甘老头这几代,留下的传承仅能勉强成为剑匠而已,而且可以预见到,如果不是遇到自己,或许老家伙的衣钵传承算是到此为止了。

心神微动,李小白想要控制飞剑返回手中,却不曾想,心神波动的幅度稍稍大了些,剑光一闪,飞剑瞬间没入并消失在屋内的墙上,仅仅在一方巴掌般大小的石块上面留下了一条寸许长的细缝。

屋外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恐不安的鸡鸣,紧接着一个中年妇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响起。

“哪个死全家的杀了我家的鸡!滚出来,老娘跟你誓不罢休,断子绝孙的玩意儿,不得好死……”

小白同学与甘老头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一头冷汗。

后者的琉璃心映射下,可以“看”到一个约摸三十多岁,膀大腰圆的妇人正叉着腰展开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火力覆盖,脚边一只老母鸡诡异的变成了两半,内脏摊了一片,甚至还可以看到即将生出来的鸡蛋,还有十几只大鸡小鸡齐齐缩在角落里瑟瑟抖。

周围的邻居无不对这只泼辣的“母老虎”敬而远之,狭窄的巷子里眨眼间人影皆无,只剩下她一人扑天盖地的无差别狂喷。

造成这桩惨案的罪魁祸射入妇人脚下三尺多深的地下,而那妇人却浑然未觉,只当是有哪个缺德鬼拿她的鸡祭宝刀,否则怎么可能剖得如此完整。

李小白来到院中,从钱袋里摸出了一锭银两,随手一掷。

在阳光下,银锭带着一道银光掠向屋后。

“啊呀!哪个缺德的泼才拿东西砸老娘,厮鸟贼,老娘跟你拼了!呃,这啥?啥玩意儿!”

一阵杀猪般的尖叫乱骂后,那泼悍妇人的声音莫名其妙的戛然而止。

突然从天上掉下一锭银子,莫说把自己的脑袋砸个包,就算把整个院子的鸡都砸死,补偿的价值都是绰绰有余。

李小白原本可以幸灾乐祸的听着妇人毫无目标的乱骂,只不过他求一个念头通达,自己毕竟并不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尽管平时所做所为并不怎么靠谱,但是表像与真相往往并不是一回事。

趁着妇人的注意力被手中的银锭转移,李小白全力集中精神,借助于琉璃心,将心神集中在处于地下的那支飞剑上,泥土石块在剑锋面前犹如豆腐一般,毫无阻碍的被转透,从地下飞快返回李小白的脚边,重新探出头来。

有了前车之鉴,李小白这一次谨慎了许多,及时收回心神和灵气,拈住剑茎将飞剑从地上拔出。

完成启灵后的飞剑入手重量与刚镌刻完法阵时相比,更加轻盈了许多,甚至只剩下原来的十分之一。

基于法阵与灵气的互相作用,飞剑自身已经成为法器,完全脱离出凡器的范畴。

甘老头的目光落在平托于李小白掌心的那支飞剑上,颇为欣慰的说道:“再添置一个剑鞘,就能够用了!”

“多谢甘老!”

得了一门难得一见的飞剑炼制传承,李小白恭恭敬敬的向对方一躬到底。

“这些东西都拿去吧!老夫已经用不到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善待它们!”

甘老头有些不舍的抚摩着铁砧与铁锤,就像自己的伙伴一样。

耳顺之年的精力已经不允许他再次炼制飞剑,好在这门手艺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衣钵继承者,接下来便是由其自行锤炼技艺,甚至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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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节-打主意

“是!小子一定会好好用这些东西!”

李小折又掏出青蛇,让清瑶将红漆木盒内剩下的材料,石炉法器,坩埚法器,铁锤和铁砧尽数收入储物蛇鳞。

“哈哈!走,去前铺瞧瞧,看看是哪个混小子在吃独食,居然不想着老夫!”

看着李小白将那些东西悉数收起,甘老头就像压在心头多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莫名一身轻松起来,罕有的开起了玩笑。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烤炙,堆在火炉边的叫花鸡在转了三四个圈后,已经熟的不能再熟。

虎力这吃货也不嫌烫手,直接扒开了一个泥球,迸开第一条裂缝时,一股浓郁到不能再浓郁的奇香从缝内吱吱作声的喷射出来,转眼间便弥漫了整个铺面。

甘老头的三个徒弟起初还不以为意,当闻到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儿时,情不自禁的脸色变得了,他们从未闻到过如此诱人的鸡肉香味儿。

“弄个盆来!”

虎力一句话将他们的魂儿唤了回来。

大徒弟王锤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从厨房端了碗碟和菜盆儿,将还沾着些许泥点儿的整只叫花鸡装了进去,此时鸡肉香味儿已经飘到了后院。

师兄弟三人哪里还禁得住叫花鸡的异香诱惑,正待下手却听到师傅的声音传来。

“你们几个真是好大的胆子,不好好干活儿,竟敢偷食!”

老头儿一句话就将准备大块朵颐的三个徒弟吓得一哆嗦,险些将手里的筷子都扔到一旁的火炉里。

虎力倒是不在乎,依旧自顾自的扒着泥球,又是一只热气腾腾的叫花鸡露出了鲜嫩的鸡肉,当真是骨酥肉烂,异香扑鼻。

没有理睬被吓得直楞的三个笨徒弟,甘老头自顾自走过来,扯下一条肥壮的鸡腿往大徒弟王锤面前碗里一塞,紧接着又是一扯,二徒弟铁牛碗里同样多了一只鸡腿,很快三徒弟孙刀的也得了师傅的赏。

最后一只鸡腿谁也没给,老家伙狠狠咬了一口,脸上露出享受的神色。

“好鸡,好鸡!老夫活了这么久,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

被夺了四条鸡腿,虎力也没在意,冲着跟在甘老头后面的李小白招呼道:“公子!叫花鸡好了!”

反正炉边的泥团还多,又扒出几只叫花鸡,给自家公子留出一只后,他当即甩开腮帮子啃得满嘴流油。

噤若寒蝉的仨徒弟彼此对视一眼,大徒弟王锤鼓起勇气,试探着问道:“师傅?”

自打被师傅认了徒弟以后,他们三个师兄弟就很少见过这个脾气暴躁的师傅笑过,然而眼下,师傅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楞着干什么!吃鸡!吃啊!哈哈哈,老夫无憾矣!”

甘老头已经彻底放下心里的担子,心情愉快的大口大口撕扯着鸡腿,仿佛脸上的皱纹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不少。

“哎!师傅!”

大师兄王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与两个师弟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三人脸上不约而同的浮起喜色,放下手中的筷子,齐齐向李小白行礼。

“多谢公子!”

能够让师傅得偿所愿,也算是无量的功德。

“不必谢我!在下也是得益匪浅!”

李小白从甘老头那里的收获可不止是炼制飞剑那么简单。

师兄弟三人相视一笑,跟师傅一起,直接抓起鸡腿啃了起来。

带来的叫花鸡终究还是少了些,甘老头师徒四人与李小白一人一只叫花鸡权当了午食,剩下的全进了这个虎力的肚子,即便如此,他依然有些意犹未尽,琢磨着再去哪里加餐。

午后,李小白待在甘记剑匠铺的时间就此结束。

事实上,自打甘老头的衣钵传承毫无遗憾的转交后,以后来与不来,全凭李小白的心喜,毕竟这份衣钵虽有师徒之实,却没有师徒之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老头儿并没有多少门户之见,只想着把手艺能够传下去便心满意足。

想到这里,师兄弟三人却有些不舍。

“甘老,不如去小子那里养老吧!这里还是简陋了些。”

李小白在临走之前,犹豫再三,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他已经将自己在太平坊的宅邸告诉给了甘老头的师兄弟三人,日后也好互相走动。

“哈哈,老夫心领了,不过咱这把老骨头可享受不起上等人的精细日子,与这里的烟火为伴,反而更自在一些。”

甘老头却摇了摇头,一点儿也没有想跟李小白去享福的意思。

一转头看到三个徒弟满脸遗憾的模样,当即板起脸喝道:“楞着干什么?想等老夫走了就能够无法无天吗?吃饱没?吃饱了就赶紧干活儿?老夫可养不起你们这些懒虫!”

熟悉到骨子里的骂声又回来了,老家伙故态复萌反倒是让三个徒弟变得更加干劲十足,或许不骂上一顿,他们反而会不痛快,连饭食也吃不香。

李小白不再劝这位性情执拗的老头,向着老头深深一揖,在身后剑器铺内再次响起的锻打声与老头喝斥声中,带着虎力一起走向巷口。

埋在火炉中烧灼已久的九只泥炉已经完全变成了胎质细腻坚硬的瓷炉,表面甚至还出现了釉变,黑底表面五彩缤纷,无比绚烂,没有了入炉前的黑不溜丢模样。

从炉火中取出后,便焐在干沙内,重新放回了虎力的挑筐,任由其渐渐自然冷却。

“去铜井坊!”

登上马车后,李小白没有让虎力驾车返回太平坊。

“是皇家秘情司吗?”

虎力对铜井坊并不陌生,这座在帝都有些荒僻的坊里并没有多少住户,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皇家秘情司。

“没错,找他们借点东西!”

前些日子与皇家秘情司的矛盾刚刚消停没多久,李小白又在对方身上打起了主意。

“好嘞!走起!”

虎力抖起赶车大鞭,在两匹挽马上空甩了个响鞭。

这辆罕见的四轮马车一进入铜井坊,某些人立刻开始紧张起来。

不仅仅是皇家秘情司,帝都内城再次被李小白毫无征兆的举动挑起了波澜。

“你来作甚?”

一着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小白刚下马车,就看到秘情司刚刚修好的大门突然朝内打开,极少现身的指挥使大人戴着金面具没好气的拦在他身前。

“借几本书看看!”

李小白摊开双手,无辜的表示自己并不是来搞事的。

“借书?”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全然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个理由,明显怔了怔,随即语气不善地说道:“这里是皇家秘情司,想要借书,请出了坊门往左拐,去国子监!”

“术道秘笈有么?”

李小白显然不是那么好打的,依旧契而不舍。

“你!”

戴着金面具的指挥使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术道珍秘,哪个不是视若性命般严防死守,谁会吃饱了撑的借予他人。

强压着怒气,再次开口:“凭你的本事,还会看得上别人的秘术吗?”

一指“碎岳”百人慑,兵甲马车尽粉碎,人却毫无伤,即便是他自己,恐怕也未必能够做到。

指挥使实在想像不出,秘情司有什么东西会被这个被朝堂上诸公称为刁民的家伙看中,多半又是什么借口。

“给个十几本御剑术就行了!你瞧,我刚得了一支飞剑!”

李小白摸出一支带鞘的小剑,精铁剑鞘没有经过任何修饰,造型十分朴拙。

甘老头那里只有炼制飞剑的技艺,却没有驾御飞剑的法术,帝都天京又不有其他的术道熟人,这厮倒是自来熟的把主意打到了皇家秘情司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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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节-不是故意的

“你就用如此低劣的飞剑戏弄本座?”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目光落在那支带鞘飞剑上,差点儿没气歪了鼻子,越认定对方在借机找碴。

作为术道修行者,他怎么可能没有见过飞剑。

包括飞剑在内的法器通常分为九品,一品最低,九品为尊。

李小白拿出来的这支飞剑分明是一支最寻常的一品飞剑,恐怕只有那些没有宗门的野修和散修才会当回事。

他恨不得劈手抢过这支飞剑,然后狠狠甩在对方脑门上,把这破烂玩意儿当作借口,未免也太不认真了些。

“拜托,这可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你要是看不起,就别乱点评!”

李小白有些恼怒,就算是真的低劣,对方这口气也让人生气的很。

“你做的?”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登时愕然,拿出最低品阶的飞剑和炼制最低品阶的飞剑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他上下重新打量起李小白,可是怎么也看不出这家伙浑身上下哪里有炼器士的风范儿,语气稍好了些,说道“你莫要戏弄本座,快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说完一甩袖子,表示自己已经没有多少耐心听李小白胡扯。

“我不会驾驭飞剑,所以想找你借几本御剑术!嗯,参考一下!”

李小白耸了耸肩膀,实话实说。

指挥使无言的盯了李小白好一会儿,仿佛从牙缝中迸出话来一般。

“你玩我!”

皇家秘情司对于李小白的真正底细了解还是欠缺了一些,以至于失之毫厘,误之千里。

“怎么可能!我真的不懂御剑术,你瞧……呃!”

李小白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将心神投在手中的飞剑上,刚刚笼罩住剑体,飞剑瞬间出鞘,歪七八扭的飞了出去,也不知怎么的,突然一头撞上了皇家秘情司府衙刚刚修复的大门。

轰隆一声巨响。

大门连带着两丈宽的高墙莫名其妙的轰然倒塌。

皇家秘情司的门脸儿再次被这货给夷平了,藏身在暗处的秘情司人员无不哑然无语,历史仿佛又一次重演。

闯下祸事的飞剑倒飞了回来,斜斜插在李小白的脚边,他有些尴尬地说道:“我说,这不是故意的,只是一起意外,你信吗?”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浑身微微颤栗,连站在他面前的李小白都能够感受到那身黑袍下的身体就像即将爆的火山。

第二次了,第二次了,苍天啊,大地啊!杀人不过头点地啊!

皇家秘情司的大门难道跟这个家伙八字不合吗,刚修好的第二天竟然又被这厮给拆了,用的借口居然还是如此的可笑和幼稚!

指挥使大人以无上的毅力强压住怒气,从储物法器内掏出几本书子狠狠扔向李小白,愤怒地大吼:“滚!”

他真怕控制不住自己,跟这逼当场就打起来,更怕对方将整个府衙全拆了。

李小白反应飞快,手忙脚乱的接住那几本多半是御剑术的书册,又拔起脚边的飞剑,十分歉意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真的是意外!我赔钱!”

说着一边退向马车,一边掏了几锭银元宝扔了过来。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越暴怒的大吼大叫,他恨不得把眼前这小子碎尸万断。

“滚!”

皇家秘情司自成立以来,还从未生过这样的事情,连续被人两次打脸,还能如何再让百官敬畏忌惮?让敌国细作闻之色变?!

“走了,虎力!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都赔钱了!”

李小白钻进马车,似乎有些不太乐意地嘀嘀咕咕。

马车飞快灰溜溜的离开了铜井坊,留下站在原地余怒未消的指挥使大人和身后一片狼藉的废墟,脚下几锭银元宝折射出仿佛带着嘲讽意味的银光。

躲在暗处的皇家秘情司诸人彼此面面相觑,背后一阵冷汗,“破军”从封狼道西延镇强行带回香君姑娘,恐怕是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歹毒之人。

马车上,李小白打量着手中那几本书册,不禁乐了。

《乾元御剑》、《影剑术》、《灭虹追风剑》、《擒龙剑术》,每一本都是御剑之术。

大丰收啊!

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唯一令人遗憾的是,一不小心居然又拆了对方的门脸,指挥使大人变得如此愤怒却是情有可原。

李小白对此表示十万分的歉意,他真不是故意的,大概两三百贯银钱够补偿了吧!

“虎力,去修真坊!”

李小白让虎力改道去帝都天京的西北角,顺便拜访一个熟人。

“好的,公子!”

虎力操控着马车转向,这几日虽然等着自家公子学习炼制飞剑或给敬国公府的小公爷授课,他没少打听帝都天京的各坊里分布,自然知道修真坊在哪个位置。

大武朝的帝都天京不论是内城还是外城,都呈现出十分标准整齐的棋盘状分布,只要认准方向,就很容易找到各个目的地。

这样的城市规划,周边诸国没有一座城市都能够与其相比。

修真坊位于内城,虽然带着修真二字,却与术道没有半点关系,只不过位置有些偏僻,居住的大多是南衙十六卫的官兵家属或小官吏,一路行驶,一路询问,没一会儿功夫马车便抵达了修真坊。

刚靠近一座宅子,便听到里面呼呼作声的怪响,还有少女娇咤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大响和四分五裂的碎裂声。

“公子,到了!”

虎力确认了地方,让马车缓缓在这座宅子的大门前停下。

从车厢内出来后,李小白上前拍了拍门环,却不曾想眼前的大门只是虚掩,根本没有关实,一拍之下,缓缓向内打开。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斧影劈头盖脸的朝他劈来。

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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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节-上将军府

“小白哥哥!”

随着白樱儿那熟悉且带着惊讶的声音传入耳中,即将把自己劈成两半的巨斧戛然而止,仿佛那上百斤的重量根本不存在一般。

一颗冷汗从李小白的鼻尖滑过,距离锋利的斧刃只有不到十公分。

他干笑着说道:“樱儿妹妹,你的欢迎仪式可真的很特别!”

金吾卫大将军,战场上的杀将,果然名不虚传。

“呀!”

妹子终于反应过来,惊呼一声,两颊晕红的连忙将长柄双刃战斧收在身后,忐忑不安的低下头,不敢与李小白对视,怯生生地说道:“对不起!”

李小白不以为忤,反而故作若无其事地笑眯眯说道:“收放自如,樱儿妹妹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啊!”

使用这等重兵器凭得可不止是一股子蛮力,更需要的是控制力,否则舞动起来,不是人使兵器,而是兵器使人,说不定敌人没伤到,先把自己给伤了。

“樱儿不是故意的!”

白樱儿抬起头来,含着泪,一脸泫然欲泣,既担心伤了李小白,又害怕他责备自己,手足无措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好了,好了,我这不也是没事嘛!”

李小白安慰着这个快要哭出声来的妹子。

事实上就在千钧一之际,他已经做好了抽身疾退的准备,即使战斧依旧落下,也只会在他身前三公分开外毫无伤的擦边而过。

以他锻体境初阶的武道修为想要避开白樱儿的无心一击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还有琉璃心的存在,寻常偷袭根本没可能得逞。

“真的?小白哥哥不生樱儿的气!”

此时此刻的白樱儿哪里还有往日里纵横战场的杀将与金吾卫大将军的威风,就与一个邻家小娘没有任何分别。

“莫哭莫哭!哥哥怎么会生妹妹的气呢!”

李小白又拣了几个小笑话将白樱儿哄的眉开眼笑,让这妹子总算放下了纠结。

“小白哥哥怎么现在才来?樱儿在家里待的都憋死了。”

被皇帝下令禁足的白樱儿学那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还闲得住,只好在院子里耍起了斧头打无聊的时间。

“哥哥这几天有点忙,这不来看妹妹了吗?还带了一些好吃的点心!”

李小白回过头使了个眼色。

驾驭马车的虎力当即将车上刚采购的吃食提了下来,有各种水果,蜜饯干果,几丈好看的布匹,都是糊弄小姑娘的杀手锏,甚至还有十几斤牛肉与一条熏腿,随即又扛下半片大肥猪,连头带腿,肥膘足有三指厚。

李小白知道凡是武道中人,无一例外都是吃货,如果没有足够的肉食和补药,光是修炼武道都能把自己活活练死,穷文富武的缘由正是基于此。

“呀!买了这么多,小白哥哥只要过来就行了,何必那么破费。”

渔家女出身的樱儿哪里见过这么多礼物,当即又惊又喜。

“只要樱儿喜欢就好!不过立了那么大的军功,怎么住这么小的院子,这皇帝老儿真是太小气了,哥哥刚在太平坊置办了一座大宅子,樱儿若是愿意的话,便和你爹一起搬过去同住吧!”

李小白打量起白樱儿在帝都的家,纵横堪堪十七八步的小院子,虽然不是大杂院,却也狭窄的很,难怪刚才练武差点儿把斧子抡以他的脑袋上,这等又长又重的兵器在这样的环境下施展开来,实在是需要几分掌控力。

“不,不是这样的,赏钱原本是不少,但是樱儿都给了战死亲卫的家人,樱儿不能搬到哥哥那里,这样不,不合适。”

有黯然神伤之余,白樱儿忽然涨红了脸直摇着头,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虽然她也很期待大宅子,可是这样冒冒然搬到小白哥哥的家里,算是过门了吗?不算吗?算吗……

少女的心思又开始纠结起来。

李小白不禁追问道:“为什么?”

“还有香君姐姐……”

樱儿连粉颈都红了,除了害羞,还是害羞。

“哼!你放心,你的香君姐姐很快就能逃出敬国公府这个火坑!”

李小白咬牙切齿,也不知敬国公府哪儿来的这么大权力,竟敢公器私用,让皇家秘情司抢他的媳妇,两次门脸儿被夷平真心不算是委屈了这些藏头缩尾的家伙。

“啊!不要,小白哥哥千万不要乱来!”

白樱儿大惊失色,想要阻止李小白。

“莫怕,很快了!哥哥保证敬国公全家死光光!”

李小白邪邪一笑,又是造反,又是谋逆,国公府的势力再怎么大,恐怕也要被这样的课业连累。

他一旦莽撞起来,连自己都会害怕。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小白哥哥,香君姐姐没有变心!”

白樱儿急欲辩解,却似乎又在忌惮什么,最终欲言又止。

“为什么?”

李小白敏锐的察觉到白樱儿的异样。

“樱儿不能说,因为……”

白樱儿目光躲躲闪闪,不敢与李小白对视,显然是因为心机不深而情不自禁的漏出了马脚。

李小白正欲继续追问,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谁家小子,敢打我家樱儿的主意,咦?小郞,你怎的来了!”

“阿爷!”

白樱儿如逢大赦般急急忙忙的从李小白面前跑开,朝着说话的那人奔去。

“白老大!”

李小白转过身,认出了那人,正是西延镇外,居摩湖畔的渔夫白老大。

“小郎!还不快到屋里去坐,樱儿,你太不懂事了,怎么让你的小白哥哥站在外面吹风呢!这天多冷啊!”

白老大看到李小白来访,似乎十分高兴,他老远就看到了停在自家院门前的四轮马车

“知道啦!阿爷!小白哥哥,快跟樱儿进去!”

白樱儿娇憨的放开白老大的胳膊,又返过身来扯住李小白的胳膊直往屋里拖。

这个时候,虎力已经将马车上的东西悉数搬进白家父女的厨房,连半片大肥猪也挂在了梁下,准备收拾。

“还带那么多东西,还客气什么。”

白老大看到李小白带来这么多东西,嘴上虽然客气,实际上心里却很满意。

随着白家父女来到屋内,李小白笑着说道:“一点小东西,给白老大和樱儿补补身体。”

李小白坐了下来,随口问道:“白老大现在做何生计?”

白老大哈哈一笑,说道:“我?哈哈,我现在任右卫上将军,负责宫中宿卫!”

“右卫上将军?宫中宿卫?您就住这儿?”

李小白瞪大了眼睛,随即左右打量着这座小宅院。

白家父女的小院只有三间正房,正对着院门的是堂屋,左右两边分别是白老大和白樱儿的居室。

堂屋门外,院内左边靠着院墙的是厨房,右边是柴房和茅房,在修真坊内是十分寻常的民家小院子。

屋内没有火盆,因为有墙挡着风,要比院子里稍稍暖和些,完全就是一座地地道道的寻常民宅,怎么看也不像是上将军府。

堂堂右卫上将军就住这样的宅子,恐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都怪樱儿,擅自出战,与风玄国的重玄骑厮杀,让林伯伯的亲卫死伤惨重,樱儿便将所有赏赐换成了银钱,补恤给那些亲卫的家人。”

想起因为自己一时冲动,造成一家家陷入绝望的孤儿寡母,白樱儿眼眶红了起来,随即又想到自己的小白哥哥当时就在自己的身后,她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出小声的抽泣。

“这孩子!”白老大叹了口气,又浑然不在意地说道:“反正住哪儿都是住,这里比居摩湖边那座草屋强多了,以我的年俸,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换个好一些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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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节-瓷炉?法器?败家?

尽管曾经是太子府的斗将,但是带着女儿在边境小镇低调捕鱼为生十几年,白老大的心性已经变得十分淡泊,根本不在意生活环境,只愿能够填饱肚子和让樱儿嫁户好人家便再无他求。

哪怕女儿将所有的赏赐赠予他人,父女两人只能住在这处小宅院,白老大依然甘之若饴。

“大叔不如与樱儿一起搬过来与我同住,小郎在太平坊置办了一座宅子,空房间有很多!”

李小白有些看不下白老大与白樱儿的住所,与右卫上将军和金吾卫大将军的身份再不匹配了。

“帝都居,大不易,天京内城寸土寸金,没想到小郎竟然有这般本事,能够在太平坊置下房产,好,好,不过我还未老,这里也是暂居,你若是心急,便找了婆子来便是!”

白老大与白樱儿一样,笑着摇头拒绝了,不过态度又有些不同。

婆子是个什么鬼?

李小白没听出白老大的潜台词,依旧劝着道:“眼下时节已入冬,这样的房子怎能挡得住寒气,若不如白叔与樱儿搬过来,有家丁仆婢照顾,生活也能方便些,就算是将小郎的府宅改作将军府又如何?”

白家父女所住的小院十分简陋,莫说火墙与地龙,甚至连一只火盆都没有,这几日清晨,地上与草木支叶白霜重重,想必帝都的冬天一定会冷的厉害,李小白怎忍心樱儿这么一个小姑娘住在这里挨冻。

“莫劝了!这里比起居摩湖边的那座草屋,已是好上许多。”

白老大依旧没有任何被劝动的意思,清贫也好,享福也罢,现如今太太平平的日子正是他想要的,也仅此而已。

“那好吧!”

李小白只好点了点头,不再相劝,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一拍额头,说道:“瞧我这记性,稍等,小郎还有一样好东西没有拿出来。”

他想起一物,正适合白家父女的简陋宅子。

“莫要太贵重了!”白老大看着李小白直奔院门外的马车,又乐呵呵地对女儿使了个眼色,“樱儿,去沽几斤酒来,再把小郎带来的肉食做一下,晚上咱们留他一起吃饭。”

“是!阿爷!”

白樱儿美滋滋地应了一声,挎着一只竹篮往院外走去。

卸下大将军与上将军的衣甲,白家父女两人与寻常民家父女一般无二。

不多时,李小白带着一身青衣的清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后者手中捧着两只釉色艳丽的“瓷罐”。

妖女!?

方才就在车上么?

白老大的目光落在李小白身后的青蛇身上,微微眯起眼睛,体内真气不由自主的流转起来。

对于妖族,他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些忌惮的,只有像李小白这般没心没肺的家伙才会浑然不在意自己身边有一只化形境妖族。

“白老大,这是清瑶!妖女啦!”

李小白淡定如常的向白老大介绍跟在身后的妖女,后者自然而然的娇嗔般看了他一眼,随后仿佛察觉到某种气机牵引般,冲着白老大浅浅一笑。

白老大似乎极为郑重的看待这位客人,当即主动向李小白身后的妖女清瑶拱手道:“在下白霜!见过姑娘!”

李家小郎可以不当回事,他却不能。

一只化形境妖族无论在哪里都是值得重视的存在,毕竟实力再往上一层,便是真丹境的大妖,与凝胎境的术道高士一样,足以与人间帝王平起平坐。

“大叔,只不过是家妖的小妖,您这么客气作甚。”

李小白表示不解,白老大对自己可没有这么郑重其事过,反倒是对妖女客气的很,真是让人不解。

“你这小子,真,真是不懂事!”

白老大指着李小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难怪朝堂上的大佬把这小子叫作刁民,还真是名符其实,居然连化形境妖族都不放在眼里。

谁家把化形境妖族称为小妖,而且还养在自己家里。

没有一定的术道或武道修为就敢像李家小郎这么做,几乎与寻死没什么分别。

不懂事?李小白一阵茫然,好端端的怎么就不懂事了。

他从清瑶手上接过一只仍然温热的瓷炉,后者轻轻一翻手,凝聚出一枚拳头般大小的碧绿色火球,直接落入瓷炉中央。

李小白捧着瓷炉,略一投入心神,赤红色的法阵符文立刻亮了起来,滚滚热流从炉口涌出,连空气都有些扭曲起来。

“这,这是!”

白老大立时瞪大了眼睛,望着李小白手中的这件古怪玩意儿,瓷器不像瓷器,罐子不像罐子,反倒像是法器。

这小子从哪里踅摸来的法器,似乎有两个。

“哈哈!这是小郎的一点心意,暖炉,就这么一枚妖火,可以暖上一天一夜,还不用担心中碳毒,这里有两只,正好大叔与樱儿屋中各摆上一只,这个冬天就不用担心寒冷了。”

李小白将瓷炉往前堂屋中央一摆,妖火释放的热量以肉眼可见的度使屋内变得温暖起来。

“暖炉!”白老大指着内腔中悬浮着一枚碧绿色妖火球的瓷炉,吃惊地说道:“这是法器!怎会有这种东西?”

他很想说,究竟是哪个王八犊子吃饱了撑的定制这种玩意儿,简直是糟蹋东西,败家,太败家了。

事实上,且不论炉子,单单以法器的价值而言,这么一只炉子就已经抵得上太平坊的一座宅院,真不知道李家小郎是知道这样的宝贝真正价值呢?还是完全毫无所知!

“冬日取暖,非常好用,只是火源有些不便,术士的真火,妖族的妖火,还有火晶的灵火都可以用,不知道武道又能凝聚什么样的火源,如果没有,小郎便让清瑶每日来上一趟,给炉中添火便是,反正方便的很!日后可以再换个大的,添一次火源便可以暖上十天半个月。”

李小白不以为意地说道,像这样的瓷炉,他的马车上还有七个,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未经烧制的泥炉就留在了甘老头那里,当作是纪念。

“你,你,简直是太荒唐了!这样的法器怎能当作家用的暖炉!胡闹!荒唐!”

白老大终于按捺不住,直接痛斥眼前这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败家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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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底细

受天资所限,术士少有,炼器士更加罕见。

珍稀的天材地宝难寻,而能够掌握炼器之道的人才更加难寻,能够炼制法器的炼器士向来是术道宗门珍而重之的宝贝,寻常人根本难得一见。

即使是大武朝皇室,也不曾拥有过炼器士。

法器炼制不易,历来难求,白老大还从未听说过有谁居然能够奢侈到让炼器士浪费精力和材料炼制这种取暖的法器,似乎还不止一个,这得闲得多蛋疼?!

李小白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另一只瓷炉,茫然道:“怎么了?它就是暖炉啊!”

“它,它是法器!”

白老大大声纠正着李小白的荒唐认知。

“我知道它是法器,可是,可是它就是一个暖炉啊!”

李小白十分无辜。

两人对瓷炉的认知产生了极大的偏差。

白老大知道自己恐怕没有办法说服这个小子,只好问道:“你从哪儿搞来的?”

“自己做的!”

李小白将手中瓷炉让清瑶又放进了一颗妖火妖,两只瓷炉让整个堂屋内的温度再次提升了一个台阶,热量甚至扩散到了院子里。

“哈哈哈……”白老大连续笑了几声,却戛然而止,收起笑容,盯着李小白肃然道:“真是你做的?”

李小白的一本正经让他有些捉摸不定。

“我捏了一晚上的泥巴!”

李小白控制手中的这只泥炉,使其散出来的温度大大降低,这意味着可以持续更长的时间释放热量。

想想为此报废的一张硬梨木书桌与炸得满桌子的泥点子,这几只“法器”似乎还是很值回票价的。

“小郎,你到底学了些什么本事?”

泥巴?好吧!白老大只好无可奈何的接受现实,自己恨不得掐死的败家子儿正是眼前这个李家小郞。

自从西延镇一别,到在帝都再次见面,诡异的术道手段,身边还有一只化形境妖蛇,他有些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年轻人,

“小林寺的《洗髓经》、《波若功》、《金刚锻体诀》、《空明劲》、《纯阳功》……,游侠儿郑侠的《沧浪剑法》和《沧浪诀》,最近又从一位剑匠那里学到了炼制飞剑的技巧和术道法门,暖炉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大叔,有哪儿不对么?”

李小白看到白老大脸上的肌肉在莫名抽搐起来。

“你学的到底是武道还是术道?你的师傅没教过你术业有专精吗?”

一连串不着四六的功诀说的白老大晕头转向,这小子倒好,干脆一锅烩!

且不说术道,单单是武道,冬练三九,夏天三伏,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谁还有足够的精力再去偏顾其他,丹药,法器和功诀又不是街边的白菜,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同样也是修行一途的拦路虎。

“师傅?没有师傅啊!”

李小白摇了摇头,就算是在甘老头那里学炼制飞剑,也只是传承技艺而已,并不算是真正的师徒,老头没让他拜师,他也没喊老头叫师傅,这门内门外差别就大了。

“没师傅,那些功诀是从哪里来的!”

白老大依旧不信,这小子真当是街边捡白菜了,为什么偏偏全让他给捡着了。

李小白摊开双手,如实道:“根本就没有师傅,《洗髓经》、《波若功》、《金刚锻体诀》、《空明劲》和《纯阳功》这些是直接在小林寺的藏经阁顺手拿的,《沧浪剑法》和《沧浪诀》是邓位邓兄教我的,炼制飞剑也是凭着一件信物换来的,炼制法器是我自己悟的,嗯,上午又从秘情司借了几本御剑术。”

这一番话直接将白老大噎的哑口无言,虽说不是捡的,看这意思却也差不多了。

言语中提及秘情司,他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抽搐了一下,消息传的很快,铜井坊那座刚刚修好的门脸儿又被拆了,这个所谓的“借”多半还有待商榷。

“你小子运气倒好,这些居然都能让你捡着!”

白老大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连羡慕都羡慕不来。

“呵呵!”李小白摸着后脑勺,傻呵呵的笑着,哪里还有平时算计人的精明。

“伸出手来!让我看看你的修为如何?”

白老大忽然抓住李小白的手腕,一股灼热的力量顺着他的手指探入李小白的脉门。

“啊!白老大,你要做什么?嘶,好烫好烫!”

李小白吓了一跳,体内真气运转陡然加,在第一时间自行作出了反击。

“咦!”

白老大脸上露出讶色,仿佛头一次认识李小白般,重新打量起这个昔日在西延镇尽做些荒唐之举的纨绔小子。

他的真气一进入对方的脉门,立刻遭到了阻力,一股中正平和的煌煌真气不容置疑的阻住了外来真气的入侵。

虽然白老大的武道修为颇高,甚至达到了化气凝罡的境界,但是感受到的这份阻力绝不是一个武道初学者应有的水平,分明是锻体境初阶才有的真气强度,而且一一浪浪,生生不息。

“锻体境?好小子!倒是小瞧你了!”

白老大松开手,冲入李小白手腕脉门的灼热罡气尽数退去,涓滴不留。

“哈哈哈,胡乱练的,承让,承让!”

李小白有些得意地揉着手腕子,上面无可避免的留下了一条醒目的红指印,武道蜕凡境强者的一抓可不是闹着玩的,若非白老大刻意控制着力量,说不定这一抓直接就能将他的手腕子从胳膊上像扯胶泥一样直接扯下来。

他心神一凝,灵气淡淡的汇聚过来,在他的指尖形成一根散出微弱白光的细针,展示在白老大面前,同时说道:“这是剑匠的手艺,我就会这么多啦!”

从钱袋里摸出一枚银锭,随手一划,这枚约十两的银锭无声无息的划作两半,甚至比神兵利器还要锋锐,又在空气中缓制了一个灵气法阵,使其聚而不散,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散。

“行了行了,这些小手段就不要卖弄了,你去秘情司‘借’御剑术,难道你没有飞剑吗?”

白老大注意到李小白还从秘情司那里“借”御剑术,刚开始与秘情司指挥使一样,觉得只是找碴的借口,可是一深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当李小白方才提起“御剑术”这三个字的时候,这才隐约猜到了什么。

直到现在,所有人都没有真正见过他的飞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更没人能够说的清楚。

“有啊!刚刚炼制的,还用它拆了秘情司的大门,哈哈,只是一个意外,不是故意的啦!”

李小白又将自己那支飞剑摸了出来,一脸幸灾乐祸。

他又开始瞎说大实话。

“什么?刚刚炼制的?你莫要哄我,这只是一支寻常的一品飞剑,你以前的飞剑呢?”

虽然不是擅使飞剑的术士,白老大也能够凭着经验一眼分辨出李小白手中这支正在炫耀中的飞剑只不过是一品的货色,剑体如同死物一般灵光黯淡。

在他的认识中,李小白的飞剑应该是一只非常强大的法器才对,多半是四品或五品,怎么可能是这等普通玩意儿。

“以前?”李小白微微一怔,老老实实地说道:“没有飞剑啊!全靠这个!”

他握紧拳头竖起食指与中指,做出一个奇异的动作。

“什么?剑指?”

作为武道中人,白老大当然认得这个手势,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

没有兵器或法器,就凭着手指催出飞剑才能够造成的杀伤力,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

当然也不是没可能!术道全真境或武道归元境的大能就能够做到,可是眼前这个李家小郞身则是根本没可能。

“没错啊!就是剑指!嘿嘿,厉害吧!”

李小白收回剑指,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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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节-武道法器

到目前为止,李小白对修行者的了解,大部分还是来自于游侠儿郑侠那里的武道常识,对于术道依旧是一知半解,甚至连皮毛都算不上。

即使从飞剑法阵图录中得到的粗浅术道法门,也还是依靠混沌青莲与《摩诃钵兰经》才能够应用自如。

不论是锻体境武道真气,还是刚刚学会的灵针,混沌青莲的剑光依然是他的最大倚仗。

“你现在算是术士还是武者?”

白老大目光古怪的看着李小白,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看清楚这小子的时候,却没想到转眼间又得重新认识一遍。

一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玩意儿凑在一起,使人越看不懂这个离开西延镇的李家小郎到底得了什么样的机缘。

“当然是凡人!”

李小白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属于这个世界所有人眼中那些高高在上的群体一分子。

即便他已经真正踏入术道,算起来甚至连一天都没有。

“你这小子,一点儿也不老实!”

白老大没好气的一瞪眼,就算是以他的经验来判断,恐怕也说不清楚。

如此瞎猫碰死耗子的一路乱撞,居然还能够有此成就,这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算了,我也不再过问你那点儿秘密,如果你想要在武道上有所成就,我可以指点你一二。”

白老大猜到李小白或许还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却没打算再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

以他蜕凡境的武道修为,想要指点一个锻体境武境,还是很容易的。

“谢大叔,武道功法自然是多多益善。”

李小白对于武道和术道功诀一向来者不拒,混沌青莲的剑光虽然威力奇大,但是毕竟数量有限,一旦耗尽,他便会成为菜板上的鱼肉,若是能够在武道或术道上增加一些底牌,在这大争之世中,自保能力便能够多一些。

“莫要太贪心!”

白老大摇了摇头,李小白的心思,他怎能不知,却担心这小子贪多嚼不烂,最后两头落空。

“阿爷!樱儿回来了!咦!这是什么!”

一手抱着酒坛,另一只手提着装满鲜菜的篮子,白樱儿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刚踏进院子,她就察觉到气温的变化,随即又看到摆在堂屋中央地上的瓷炉。

“是暖炉!我这次带了两个,你和阿爷每人房间里各放一个,这个冬天就不会冷了。”

李小白又敲了敲摆在堂屋桌上的另一只瓷炉。

“暖炉?”

白樱儿将菜篮子和酒坛子放到厨房门口,好奇的走过来,打量着正在源源不断释放热量的瓷炉,待走到近前这才现釉色五彩斑澜的瓷炉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般大小的碧绿色火球,压根儿就不是炭炉,而是一只法器。

“法器?”

“什么法器?就是瓷炉,里面烧的是妖火!我亲手做的,每天我让府上的家丁给你们换炉子,一团妖火可以维持一天一夜,方便的很!”

李小白卖力的向樱儿妹妹推销自己做的瓷炉,他做了好几个,完全可以换着用。

白老大在一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小子根本没把法器当作一回事儿。

“这,这太贵重了,樱儿不能要!”

白樱儿直摇头,谁见过把如此珍贵的法器当家用的,哪个不是作为传家宝藏起来,从不轻易示人。

“贵重?不过区区几斤臭泥巴,一点儿也不贵重。”

李小白说这句话的时候,清瑶满脸嫌弃地点着头,就是这一堆臭泥巴,还折腾了奴家一整晚。

“小白哥哥,你是炼器士?”

白樱儿一脸惊喜。

“炼器士算不上,剑匠倒是真的,想要定制兵器尽管找我!”

李小白看到白樱儿和她的长柄双刃战斧,便很快联想到将飞剑的炼制技艺应用到其他兵器上,这种做法并非不行,只不过剑器最合术道,很少有炼器士或能够炼制飞剑的剑匠会打造其他的兵器。

“樱儿的斧头能够飞吗?变成飞斧?”

白樱儿立时脑洞大开,随心所欲乱飞的长柄双刃战斧,一定会比飞剑更厉害吧!

“恐怕不能!”李小白摇了摇头,又道:“会飞的只有飞剑,连飞针都够呛,只能让你的斧子变得更坚硬更锋利一些,仅此而已。”

飞斧?可真能想!

光是重量就会让寻常术士都无法驾驭吧?

“哦!”

白樱儿有些失望,她以为可以用武技来实现术道的手段。

李小白不忍白樱儿流露出黯然低落的神情,安慰道:“樱儿妹妹不必担心,我会好好研究炼器,总有一天会炼制出适合武者的法器。”

“真的吗?”

白樱儿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拉勾上吊,说话不算数吊一百年!”

李小白伸出小指跟白樱儿葱白段儿似的拉了拉,妹子立刻脸红得跟红苹果一般。

“莫胡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

白老大再也看不下李小白的胡言乱语,若是真有人炼制出武者能用的法器,恐怕早就人尽皆知。

武者如果能够拿到这样的兵器,哪里还有术士的活路,二十五年前的术道灭武多半要重新改写。

李小白不以为然地笑着说道:“事在人为嘛!”

这世间原本没有路的,但是走的人多了自然而然的便成了路,自从领略到法阵的神奇,他倒是很有兴趣挑战一下,与己与人都有很大的好处。

“那樱儿就等着!”

白樱儿带着期待的笑容回到厨房,开始张罗起晚餐。

“小郎,晚饭就在这里吃,不必担心宵禁,樱儿管的便是金吾卫,到时会送你出坊,那些武侯不会来拦。”

打定主意要拉李小白留饭的白老大打消了他的担心,堂堂右卫上将军和金吾卫大将军,哪里还需要担心搞不定宵禁的武侯。

李小白当即道:“如此便叨扰了。”

便彻底放下心来。

白樱儿的手艺让李小白出乎意料,这个妹子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下得战场,上得朝堂,几样荤素整治的色香味俱全,竟连比太平坊府上的厨子都毫不逊色。

-

第172节-殷王

白家父女小院的厨房里两口铁锅火力全开,为了招待李小白,白樱儿还多用了不少荤油,很快便整治出满满一大桌需要用菜盆装盛并且彼此相叠的豪迈菜肴,最大份量也同时是最受欢迎的当属红烧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再加上嫩嫩的肋排,咬上一口,浓浓的肉香在舌头与牙齿之间猛然炸开,瞬间填满整个口腔,用香料与少许浊酒去腥后的细腻脂肪裹挟着肉丝自然而然的滑入食道,使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像被唤醒一般,对菜盆里鲜红油亮的红烧肉充满了渴望。

虎力与清瑶也沾了光,与白家父女这四个吃货将李小白带来的半片大肥猪近半与临时采购的蔬菜一扫而空,满满一大锅红烧肉连一丁点儿肉汁都没剩下,都用临时烙的死面饼蘸了个干干净净。

一大坛子在修真坊小有名气的打虎酒被四人一妖倒了个干干净净。

微醺的李小白扶着有些喝高了的妖女送上马车,此前从来没给她喝过酒,哪晓得在饭桌上偷喝了李小白碗中的酒,便一不可收拾,单独拿了个碗跟着一起争抢。

没料到这有些微甜的烈酒后劲儿极大,饭局还没结束,东摇西歪的美妖娘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一会儿骂三眼邪狮蠢逼一个,一会儿洋洋得意自己在妖域号领群蛇,又讲着在人族花花世界的精彩,打死也不肯回去。

头一次见到醉酒的妖族竟然是这般模样,白樱儿在一旁偷笑不已,作为能够在战场上三进三出的女中豪杰,三四碗酒根本不在话下。

吃不过那蛇女死死赖着自己的小白哥哥却让白樱儿有些小小吃醋,那个位置明明是自己的,这只妖怪凭什么这么肆无忌惮。

看这妖女疯疯癲癲的装萌卖傻,李小白又开始担心她若是现出原形,上万斤的蛇躯可怎么弄走。

天色渐渐变暗,气温低下了来。

因为多了两只妖火灼灼的法器瓷炉源源不断散出热量,白家父女的小屋内依旧温暖如春。

虽然李小白突然送来两只专门用来取暖的法器,让白老大将这种行为视作败家至极,恐怕连当今天子都未必有这样的宝贝,不过李家小郎的心意却让他极为满意,自己和樱儿的眼光从一开始就是对的。

临走时已过关坊时间,白樱儿给了李小白一块金吾卫的铜牌,即便是坊门关闭,开始宵禁,凭着这块铜牌,也能够在内外城的各坊间畅通无阻,不用担心金吾卫与武侯们拦截,后者与前者的关系更像是联防与警察。

刚回到太平坊的宅子,管家便迎上来通报:“少爷,今日又有一封信,此外下午敬国公府送来一车礼物,说是敬贺少爷乔迁之喜。”

“哦!礼物收着便是,待会儿把信送到书房来。”

李小白将痴缠在自己身上,不时出傻笑的妖女扯了下来,一手抄到腿弯,将其横抱起来。

昨日他便将风玄国使节团的挑战书丢进火锅炉不予理会,似乎今日又一封信送来,难道风玄国的戎人不肯死心,想要逼迫他就范。

这一天一封信的节奏,倒是让太平坊的府邸进入了不少人的视线。

“嘻嘻,公子,再来嘛,再来嘛,奴家还要!还要嘛!”

蠢萌蠢萌的胡话简直让人不忍直视,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只化形境的妖族。

管家李无双连忙吩咐人去准备醒酒汤,只是不知道这醒酒汤对妖族有没有作用,恐怕只有试过才清楚。

“老实点儿!”

李小白抖了抖怀中的醉美人,只换来一阵傻笑,以后真的不能再给她喝酒了,一条醉蛇恐怕让人炖了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将这醉酒的妖女安顿好,留了两个婢女伺候着灌醒酒汤,他这才抽出手来回到书房。

管家李无双已经候在那里,将贴身保管的信件恭恭敬敬地送上来。

这一回信封上并非什么都没写,而是写着李先生亲启,寄件者却是周定。

“周定是谁?”

李小白望向管家,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管家李无双微微一笑,说道:“是殷王殿下!”

殷王?自己跟他很熟么?答案是否定的,但是信里却邀请他参加皇家的冬猎,这让李小白感到很奇怪,自己虽然挂着一个士子的招牌,可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没有官身的白衣百姓,又有什么资格参加只有皇族和达官显贵们共逐山野的冬猎活动。

“管家,替我说说这位殷王殿下,还有另一位皇子。”

在真正下决定之前,李小白打算先收集一些情报。

“是!”管家李无双一躬身,侃侃介绍起这位当今天子在数年前过继的大皇子。

大武朝的皇帝陛下虽然拥有后宫佳丽三千,但是数十年竟无一所出,为了延续皇族大统,只能在血脉最近的宗室中挑选最优秀的子弟角逐日后帝位。

最终太原王长子周定与定海王次子周治最终脱颖而出,过继给当今天子成为现在的大皇子与二皇子,分别封为殷王与商王。

商王喜文,结交文人墨客,极有贤名,而殷王尚武,好游猎,经常操练王府中的亲卫,王府中常有武道中人与术士来往,不过无论是大皇子殷王周定还是二皇子商王周治,从无欺压良善,强取豪夺之举,时闻有天灾,往往会主动捐款捐物,在民间的声望也是极好。

听罢管家对两位皇子殿下的介绍,李小白坐在阴沉木书桌后,手指叩着桌面,出沉闷的敲击声。

李小白突然毫无征兆地说道:“你是殷王的人!”

“啊!不……”

管家微微一怔,刚要辩解却被李小白的手势打断。

“解释便是掩饰!我既然这么说,必然不是胡乱猜测。”

李小白的目光与管家李无双对视,后者的目光深处一阵心虚。

如果不是说中了,又心虚什么,李小白越肯定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能够对两位皇子如此了解,除非是极度崇拜,要么干脆就是身边人,放在一个寻常百姓身上,可能吗?更何况你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分别介绍殷王与商王时,语气和内容是略有不一样的,这意味着你并不是站在第三方的立场,而是已经选择了两者之一,若是放在一个寻常百姓身上,可能吗?”

两个“可能吗?”直接将无双管家堵得哑口无言,他身子微微一颤,当即跪倒在地,苦笑着说道:“少爷说的没错,小的正是殷王的人,原来王府的门客。”

“那么这座宅邸!”

李小白举起手指对着房顶转了个圈。

“也是殷王殿下的心意!少爷愿打愿杀,无双认了。”

事已至此,李无双已然清楚自己完全没可能再隐瞒下去。

在这样智慧如妖的年轻公子面前,他仿佛根本没有任何秘密,更没想到才几天的功夫,对方就察觉到自己的背景。

李小白打量着这位管家,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跪着像什么话!”

“小的谢过少爷!”

管家李无双惴惴不安的站起身,这位少爷的心思使人无法捉摸,这才是最令人担心的。

“显而易见,周定想要拉拢我!只是因为给敬国公府小公爷授课的缘故吗?这个代价很大啊!”

敬国公在大武朝军方有着战神的威望与人脉,再联系到这位殷王周定喜好武事,李小白很容易猜到对方的野心。

以武力争皇位,很好,很强大。

显而易见,这个殷王并不是一个四肢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

第173节-夺人

“呃!殿下的真正想法,下面的人不敢妄自揣摩。”

李无双摇了摇头,他并非想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

事实上不仅仅是他,连殷王府的其他人都无法理解自家殿下为何要白白送出太平坊这么好的房子去讨好一个教书先生,若是拉拢朝中的大臣,倒还好说的过去。

李小白突然说道:“反正你连死都不在乎,就把命交给我吧,那么从现在起,你和府里的人与那个周治彻底断绝关系,能够做到吗?”

他才不在乎什么殷王殿下,等弄得敬国公府满门抄斩,自己就带着武家小娘麻溜跑路,再也不回帝都,嗯,樱儿妹妹也可以算上一个。

“啊!我,我……”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一下子将李无双逼入了两难之地。

一方是恩主殷王殿下,另一方却是这座府邸的新主人,实在让他难以取舍。

“若是不愿,领了自己的身契,收拾东西自行离去就是!”

哪怕再怎么自大,李小白都不会留着这些鼠两端的家伙给自己添堵,府中管家和仆婢大不了再去买好了,人市上多的是。

这句话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两不相帮,谁当皇帝,打死打活的关他卵事,决不掺和这趟浑水。

当然,这座住的挺舒服的太平坊大宅就不再退还了。

好端端的刚来到帝都天京,就被莫名其妙的卷入两位皇子争夺帝位的风波中,他才不冒冒然涉足进去找死,这座府宅就权当作压惊。

在李小白直视的目光中犹豫再三,李无双终于下定决心,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咬开手指在上面写下血书盟誓,跪在李小白面前,双手奉上。

“小的愿意侍奉少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被认出身份后,李无双便知道自己的任务失败了大半,当对方毫不迟疑的表态,殿下对其的拉拢已经再无可能,哪怕灰溜溜的回到殷王府,不仅要被他人嘲笑,恐再也无法得到殿下的重用。

一旦送出这份血誓,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如果这位少爷不接纳,不仅是殷王府,连整个帝都都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与其断了前程,在坏无可坏的局面下,倒不如改投门庭搏上一搏,更何况自己的身契就在这位少爷手中,正好可以顺水推舟。

更何况少爷还是一位能够让风玄国使节团为之忌惮的术士强者,完全值得他这么做。

“既然如此,我就接受你的效忠,是真是假,来日方长,你再去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愿意的。”

李小白接过未干的血誓,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

光是一份血写的誓言想要获得他的信任,依然是远远不够。

“小的遵命!”

李无双恭恭敬敬的站起身,他准备离去处理那些仆婢时,李小白再次叫住了他。

“等等,你还有家人吧?”

“是!”

想到自己的家人,李无双心头一揪,自己另投他主,恐怕家人会被殷王殿下迁怒,即使殷王殿下不在意,多半会有人为了讨好殿下,拿他的家人来表忠心。

他十分清楚,王府门客鱼龙混杂,确实有这样的人存在。

“我会给你一封信,转给周定说明原委,至于你的家人和愿意留下来的仆婢家人,待会儿让虎力拿着金吾卫的铜牌去接过来,暂时居于府内,以免夜长梦多。”

李小白思考周详,直接解决了李无双的后顾之忧。

“多谢少爷!”

李无双激动的跪到在地。

“别跪,站着就行!以后同舟共济便是。”

李小白摇了摇头,他还是看不惯动不动就跪。

将对方家人接到府内,何尝不也是以人为质,这个刚刚宣誓效忠的管家恐怕稍稍冷静后就会想明白,他也没有兴趣故意卖这个人情。

不过落在他手里,总比落在那些动辄喊打喊杀的王府手中要强。

“是,是!”

了解李小白说一不二性子的李无双激动的站起身。

拿出一张淡黄色的纸,李小白也没打算让殷王殿下见识自己的狗扒毛笔字,从钱袋里摸出一支铅笔,刷刷刷一气写就给殷王周定的信件。

满天下只有李小白有铅笔,这份白的不能再白的小白文写的极具特色。

信中并没有多少骈四俪六的之乎者也,他写的很干脆。

房子本公子收到了,非常喜欢,安插在府中的人以后跟我混了,从此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还有站队什么的也别惦记了,我对谁当皇帝没兴趣,你们爱谁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敢逼我,我立马投到另一方给你看。

此致,敬礼!古德白!

瞧瞧,这就是硕士水准的回信,比街头摆摊的穷书生强多了。

吹了吹未稳固在字迹上的画眉石沫子,李小白将信折好,塞进信封,写上周定亲启,齐活儿!

“找人送殷王,如果不服气,尽管来找我!”

虱子多了不愁,风玄国的国师正等着跟自己决斗,李小白也不怕再招惹上一个殷王。

“是,小的这就安排!”

李无双接过信件,郑重的塞进怀中,他刚要走出书房,忽然回转身道:“少爷,二皇子商王殿下支使给事崔大人在朝堂上揭举少爷勾结风玄国的戎人,是潜伏在帝都的奸细。”

“给事中?新上任的!”

李小白忽然想到自己现在住的这座大宅似乎是上一任给事中大人的。

李无双应道:“正是!”

“切,一箭双雕,想得美,不理他!”

李小白摆了摆手,让管家去安排他刚刚交待的事情。

待管家离去后,他又扯出一张纸,铅笔在上面画了几个圈,又在圈中填上字。

我,敬国公,殷王,商王,皇帝,有五个圈里填上了字,另外几个却填上了大大的问题。

妈蛋!当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自己还想着给敬国公惹来杀身之祸,却没想到这位老公爷反倒给他带来了麻烦,失策,真是失策!

皇家秘情司指挥使给他安排的这个差使简直就是一个大坑,真想再去拆了他的门脸儿,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拆无可拆,小白同学恨不得把风玄国的国师拖出来打杀了出气。

-

第174节-御剑

明天到底要不要去鸿胪寺把那些戎人打一顿呢?

李小白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转着手中的铅笔,陷入了思考。

许久之后,他放下了铅笔,无奈的自言自语。

“情报还是不够啊!”

离开封狼道西延镇,到帝都天京,李小白从未想过参与皇子之间的事情,突如其来的拉拢更使他措手不及。

即便拒绝了殷王周定的拉拢,但是太平坊这座大宅依然没那么容易住的安稳,因为这份礼物使的是阳谋,从房契上有李小白的名字开始,他就已经身不由己的陷入这个旋涡中。

更何况与殷王争夺皇位的商王已经开始动用自己的力量向李小白下手,这意味着在对方眼中,无论他表不表态,他都已经是殷王的人。

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如果两位皇子同时将李小白视作敌人,即便他拥有能够让皇家秘情司和风玄国使节团忍声吞气的能力,也依然没可能继续在帝都待下去。

且不说双拳难敌四手,总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提防着别人暗害自己。

商王支使新任给事中在朝堂上栽赃陷害,也足以动整个大武朝的力量逼迫李小白不得不退避三舍。

皇权争夺从来都不是过家家,从开始到结束都充满了血淋淋,甚至尸骨累累。

铅笔在纸上的数个圆圈之间来回画线,或许还有几个势力并没有露面,其中更增加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

纠结了一会儿,李小白干脆放弃了,将铅笔与那张纸撇在一边,掏出几本书放在了书桌上。

《乾元御剑》、《影剑术》、《灭虹追风剑》与《擒龙剑术》,这四本术道秘笈是从皇家秘情司敲榨来的利息。

不过这也是没有师傅带的苦逼之处,想要什么只能自己去找,必须坑蒙拐骗,脸比城墙厚才行,好在小白同学一向运气不错,总是能够有些收获。

拿起其中一本,李小白翻开封面开始细读起来。

想要将武道或术道功诀烙印入混沌青莲的莲瓣,前提条件便是精读至烂熟于心,只有这样才能够触功诀自动运行,便于他的熟练掌握。

不过好在他的记忆力不错,读上两三遍,便将整本功诀一字不差的记在心里,这本御剑法诀的内容很快出现在第四片莲瓣“碎岳”上。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处于第三片莲瓣“邪澜”的飞剑法阵图录凝聚灵气法门竟转移到第四片莲瓣“碎岳”上面,与新烙印入的御剑术彼此交映。

烙印在混沌青莲花瓣上的内容似乎并不是根据书册归根,而是会根据内容类型自动进行整理,这样一来,四片莲瓣全都有了内容。

不过李小白并不担心将来新的东西找不到莲瓣烙印,随着武道修为达到锻体境,术道也入了门,源源不断产生的真气与灵气让混沌青莲花瓣绽放度加快,第五片莲瓣已经脱离莲苞,舒展到三分之二的程度,完全绽放在即。

烙印在混沌青莲花瓣上的内容似乎并不是根据书册归类,而是会根据内容类型自动进行整理。

掌握了第一本御剑术后,李小白并没有继续翻阅另外几本,而是默念起法诀,抓起自己的第一支飞剑,将心神投入其中,与之前几次不同,这一次只是探入了一丝。

这一丝心神引动灵气飞快震颤起来,很快与飞剑形成某种共鸣。

法器分为九品,一品最劣,九品为尊,品阶越高的法器威力越大,同样的也越难控制,对于初学御剑术的李小白来说,他手上这支一品飞剑正适合入门。

无论是哪一种御剑术,先要做的便是与飞剑建立联系。

每一支飞剑无论品阶高低,都有其禀性,这支一品飞剑虽然没什么灵性,反应呆板,反而更容易接受心神的进入,若是高品阶的飞剑,反而会先对心神考校一番才会接受掌控,这便是飞剑认主的缘由。

接受了李小白心神的飞剑在鞘内微微颤动,并没有先飞出来。

“出!”

李小白捏成剑指,在剑鞘上轻轻一划。

随着手指移动,飞剑缓缓滑出剑鞘,静静悬浮在距离他的手指三寸处,完全不像之前那样四处乱窜。

成功了!

他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这支飞剑仿佛他的身体一般无比听话,让它动则动,让它静则静。

随着手指挥动,飞剑渐渐在书房内飞来飞去,却不会碰到任何东西。

心头一动,它立刻回到自己身边,环绕着书桌缓缓盘旋,就和李小白曾经见过的那些术士一样,这支飞剑自行保持着待命警戒状态,随即做好出击的准备。

再捏出一个法诀,飞剑自行返回剑鞘。

李小白掌控的灵气已经消耗殆尽。

毕竟初窥术道,他的修为境界仅仅只是引灵境初阶而已,原本并不足以驾驭飞剑,却凭借着不输于初识境的心神,仅以少量灵气堪堪驾驭住这支同样对灵气要求并不高的一品飞剑。

不过即便是这样,凝聚灵气的度依然比不上消耗,只能御剑片刻而已,想要真正御剑厮杀,必须将术道修为真正的提升到初识境才行。

次成功御剑的李小白自言自语道:“原来就是这么一层窗户纸!”

他没有再催动所剩无几的灵气,双手飞快变幻着各种法诀手势,每一个法诀都代表了一个变化,将其连贯起来,便是完整的御剑术。

但是在此之前,如果不能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只靠心神蛮力御剑,不论是稳定性,还是准确度,都远远不及经过千锤百炼的真正御剑术。

将《乾元御剑》摆在一边,李小白又拿起另外一本《影剑术》,照样细读起来。

白老大所提醒的贪多嚼不烂,并不会生在他的身上。

有混沌青莲在,各种功诀可以不断叠加于莲瓣之上,自动催动运行,行也修炼,坐也修炼,吃饭也修炼,睡觉也修炼。

如果一个人只能抱着一种功诀苦修,那么李小白的情况就相当于每得到一种功诀,便会多一个身体进入苦修状态,更何况这么多功诀同时运行,却彼此互不干扰,各行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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