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眉煮酒 - xp1024.com
《青眉煮酒》


引 子

北方。

苍茫的大草原。

朔风呼啸、黑云压城。

“嗷呜——”

这不是狼嚎,而是一条人影站在一堆尸体丛中,仰天发出长啸。

啸声原始、低沉,穿透黑暗和苍茫。

这是一个身高丈许、身材粗壮的男子,他浑身血污,身上的兽皮支离破碎,肩膀和手臂裸露在外,一块块肌肉像要爆裂开来,在他左眼上,赫然插着一支羽箭。

“呜——”

啸声绵延展开。

那壮汉身后还站着数百人,他们举起手中大刀和长矛,一起呼啸。

这些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此刻,他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个个浑身血污,站在尸体丛中,仿佛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唯一闪亮的,是他们的眼神,他们的眼神炽热,充满杀意。

啸声落下,为首大汉拔起插在地上的一根狼牙棒,遥指南方。

“从今天起,我大京将成为草原霸主、天下主宰!”

“草原霸主、天下主宰!”

“草原霸主、天下主宰”

呼叫时此起彼伏,这声音带着噬血和杀伐、带着冲动和狂热。

一朵朵雪花飘扬落下。

然而肃杀并没被落雪隐藏和掩盖。

寒意在千里之外。

此时的南方在丝竹声中进入梦乡。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陆家桥的河边响起。

两条人影冒出来,这是一胖一瘦两个黑衣人。

夜色中两人面目模糊,只依稀分辨出前面瘦的那人微微驼背,后面胖的那人有些矮壮,他们抬着一卷草席,看到桥上没人,便悄悄走了上去。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把她丢了吧!”

“好的,六爷。”

矮壮那人应了一声,在桥上将草席卸下,扑通一声丢入河中。

河水悠悠东流,那卷草席没入水中,浮沉几下,渐渐消失在黑幕里。

此时可以看清,那驼背的是个山羊胡老者,他对着远处叹息一声,道:“唉,命苦的丫头,你不要怪我们,也不要怪丽春院,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

“六爷,您替一个官奴可惜什么,这丫头今年是第五次逃跑了,打死活该!”

“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你别看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很多情,她性子倔着呢,唉,我是有点不忍心。”

“六爷,这丫头叫什么名字,家里是犯了什么事而充为官奴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叫她小臭虫,说她爹爹是一位御医,皇上御驾亲征的时候,他给敌国传递消息,被查出后满门抄斩,这丫头和她姐姐未满十岁,所以才卖到我们丽春院,先充为官奴,以后长大了还要接客的。”

“原来是这种人家出生的,那就活该,对了六爷,三个月前死的那个丫头,是不是她姐姐?”

“是啊,就是她的双胞姐姐,院主老鸨说,她们家就这一双女儿,如今死得干净了,也好,一了百了。”

远处岸边停着一条大船,船上几盏彩灯还亮着。

“六爷,那是什么?”

“那是搞杂耍的戏班,来我们镇上已经演了半个月。”

“原来是杂技班啊,这么晚,他们还杂耍?”

“不是,他们杂耍班都十分贫苦,哪里住得起客栈,都是吃住在船上,到一个地方,把船上的架子搭好,就是戏台。”

“他们是不是跟官奴一样,也是贱籍?”

“杂技班的人未必全是贱籍,要是贱籍就不能到处行走卖艺了,不过他们处境比贱籍也好不了多少,算了,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回去交差吧,再晚院主老鸨又要开骂。”

“还骂什么骂,这么晚了,老子回去交完差就挺尸!”

“挺你个头,老子还要洗个澡,让小芽儿帮我捶捶背,这两天,没有她帮我弄弄,还真睡不着。”

“六爷,您是光捶背吗,一把年纪了,可要悠着点,别跟刘三一样着了马上风,一夜暴毙。”

“呸,你讲两句人话!”

这两人闲聊着下了桥,那六爷回头向河上望去,远处船上的灯光依旧亮着,似乎还传来几下呼喝声,好像有人跳入水中。

“不会吧,尸体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怎么可能,算了,我们还是快点走,免得惹麻烦!”

两人匆匆离去,他们并没看到,那远处大船上的彩灯,一盏一盏被点亮起来,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

河水默默流淌,流尽喜怒哀伤、流尽悲欢离合。

潮起潮落。

弹指间,几度春花秋月。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第1章 霜叶馆

秋风起,落叶轻飏。

斑驳深黄的暮色中,点点灯光亮起。

这是崋国京都,大封城。

大封城的城墙古朴宏伟,气势开阔,城头高达数十丈,分为内城、外城和宫城,宫城乃是皇宫所在,内城住的是达官贵人和富贾豪绅,外城虽然最大,但住的都是寻常百姓,桥洞下,还有不少流浪的乞丐。

夕阳落下,城中的喧嚣慢慢褪去。

内城西门吉西巷,一驾马车缓缓停在一间院前,车帘挑处,一位粉衫绿裙的妇人和一个青衣少女从车上走下来。

这妇人身形丰腴,一下车,丝裙便被一道轻风卷起,她嗯了一声,露出微微的愠色,车后一个麻脸丫鬟忙上前帮她抚平衣衫。

眼前是一个红白院墙的院落,朱红大门上,挂着一块红漆匾额,上面用隶书端端正正写着霜叶二字,字迹纤细、隽秀。

或许不是坐北朝南的缘故,这间院子在大封城的内城属于僻静之处。

那妇人一张圆脸,双耳斜上梳着两个空心鬟,鬟上插了一支翡翠发簪,上面吊缀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闪闪发亮,她脸上脂粉颇厚,一对杏花眼,眼波一转,有脂粉簌簌落下,显出几分刻薄。

那少女约摸十三四岁,身高五尺上下,头发只简单盘了个垂髻,身形略为瘦削,她的皮肤不太好,有些苍白,还有点粗糙,尤其露在外面的一双小手,还磨出几个茧子,她的脸是瓜子脸,眉是柳叶眉,长长睫毛下一对桃花眼,眼角细而弯,虽然年纪不大,却十足是个美人坯子。

此刻,少女拎着一个花布包,垂眉顺眼,模样很是乖巧,但她不经意的一瞥,隐隐透出几分沉静和机警。

妇人拉着少女走到门口,那麻脸丫鬟忙上前用钥匙打开锁开门,妇人嗯了一声,拉着少女跨过门槛走进去。

绕过玄关,眼前豁然开朗。

少女看到院中错落有致,与外面全不一样,这里有亭台假山、池塘小桥,几株绿柳在塘边树影婆娑,竟是一派江南庭院的婉约之风。

园中有四五间楼阁。

妇人停在那里,嘴角微微一翘。

“从今天起,此间霜叶馆便是为你而开,你的名字,娘请先生算了,以后就叫桑玥羽,我会叫你玥儿。”

妇人用清冷的声音不徐不疾说着,七分严厉、三分倦怠。

“是,王妈妈。”

那被称为玥儿的少女欠身应道。

“玥儿——”

妇人的声音忽然提高,伸手按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嚓地一声,一枚短针弹出来,她伸手在少女胳膊上抓了一下。

“啊——”

玥儿一声惊呼,睁大双眼看着妇人,她的表情虽然痛苦,却并不是害怕。

“你给我记住,在这里,只许叫我娘,若是再叫我妈妈,我会给你更好的惩戒!”

“是,王、王娘。”

“好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忘了以前在百花班学里的一切,除了舞蹈,其他根本是浪费光阴,娘会给你请京都最好的先生,教你识字、弹琴、诗词歌赋还有舞蹈,娘还要亲自教你怎么走路,怎么说话,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气质。”

“是,玥儿谢谢王娘。”

少女心里奇怪,你当我连说话和走路都不会?

“很好,娘希望你是我最后一个孩子,娘以后全部心思都放在你身上,我会倾我所有培养你,让你艳冠京华,举世无双,让天下的每一个男子,听到你的名字便会心旌摇荡,不能自持!”

“是,谢谢娘栽培。”

玥儿脸上看不出悲喜,但她看到王娘眼神中隐藏的一丝冷意,禁不住心中一颤,暗道:“希望我是最后一个孩子是什么意思,如果做得不好,我是不是会贬成丫头,还是又把我卖了?”

王娘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个上年纪的丫鬟吩咐。

“你带玥儿小姐去漪月楼休息,娘要去醉香居一趟。”

“是,娘,您今晚什么时候回来,绿萝要不要候着?”

“不用了,你等下把门扣好,娘去醉香居,今晚就在那里休息了。”

“是,绿萝知道了。”

玥儿听见王娘今晚不回来,心里松了口气,这一路上,王娘始终板着脸,她大气都不敢出。

“唉——”

王娘叹息一声,看着玥儿道:“娘是劳碌命,只知道为孩子操心,你要好生学着,不懂的地方,让绿萝姐教教你。”

玥儿低头屈身行礼,道:“是,娘劳心了,我会向绿萝姐姐请教的。”

王娘又对绿萝关照道:“漪月楼上有纸笔,你今晚也别闲着,教教玥儿基本规矩,比如如何磨墨、识别宣纸,七日后就是小花魁的四馆花会,别教人笑话了。”

“是,奴婢遵命。”

玥儿心里奇怪,小花魁是什么,王娘买我,就是要我参加吗?

王娘挥挥手。

绿萝和玥儿欠身道了个万福,这才退后几步,小心地转身步入花园小径。

王娘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双眉微蹙,脸上似有忧色,她自语道:“七日后的小花魁之争,希望玥儿能给我带来意外,只有六天的时间,太匆忙了。”她摇摇头,转身走出院门。

马车旁另一个丫鬟正在等候,这丫鬟身子略胖,年纪二十上下,看上去一副老实的模样,她看见王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去醉香居。”

“是——”

“宝珠,你想说什么,是不是娘要买下一个杂技班的绳伎,还押宝在她身上?”

宝珠点点头。

“我不得不那样做,因为有人逼我赌这一局!”

“祝婆婆?”

“不错。”

“我听说祝婆婆她们的女儿,都是五六岁就买回来开始培养,像那个施诗琴,都被苏学士收为弟子,玥儿小姐在大封城完全默默无闻,只有七天时间,会不会来不及?”

王娘眉冷冷一笑,道:“因为那个老乞婆要和我赌,谁输了谁就滚出大封城,以后再也不许踏入半步!”

宝珠不语,她知道祝婆婆和王娘有宿怨。

王娘叹息一声,接着道:“我们在这里斗了二十多年,本来娘想要金盆洗手不干了,但姓祝的欺人太甚,非要和我最后再争一次,所以我接下她的赌!”

“那玥儿小姐呢,她输了怎么办?”

“我自己都不能立足了,还能顾及到她?”

王娘说着略带遗憾地笑了笑,弯腰上了车。

马车起步,慢慢离去。

街头幽静下来,但轻风还久久徘徊。

玥儿跟着绿萝走进花园,这花园和池塘交融在一起,檐廊交错,每一处转角都十分讲究,她心里不由暗道:“有一次我们百花班去苏州南园表演,南园的景色已经绝美,想不到京都之地,也可以看见南园的景色。”

绿萝看到玥儿一副吃惊的样子,不由撇撇嘴。

“你第一次来京都吧,是不是看呆了?”

“是,是。”

这绿萝,名字漂亮,却是个丑人,她长了张麻脸,身材又矮又瘦,年纪不大,但看上去像个三十岁的妇人,个子只比玥儿高半个头,听到院门扣上,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看清没有,霜叶馆一共有五间小楼,那边一排是佣人房,最大的是霜叶楼,你的漪月楼在那里,是那座小楼,今晚自己去整理一下,睡在那里罢。”

“咦,你不是要教我规矩吗,怎么我一个人去?”

“丫头,你还真一进门,就把自己当霜叶馆的主人了,你不过是王妈妈从一个杂技班里,花一百两银子买来的贱婢,过了七天,就把你卖到窑子去!”

第2章 漪月楼

玥儿眼睛睁得溜圆,哦了一声,道:“你敢在背后叫娘为王妈妈,就不怕我告诉她?”

“去呀,去呀,你的身份是霜叶馆的小姐,跟一个丫鬟斗气,她会更快赶你走!”

“不,娘千里迢迢把我从江南把我买来,怎会轻易把我卖掉?”

“你知道我们要找什么样的姑娘,不光要有样貌,还要钟灵毓秀,你要是蠢笨不堪,娘也不能往你身上烧钱。”

绿萝能说出钟灵毓秀,也算沾了点文气。

“你,你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我是说的实话,免得你做白日梦,一个杂技班的绳伎,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连大字都不识,还怎么艳冠京华,天下无双?你知道一百两银子是什么身价,王妈妈以前买的姑娘,哪个不是一千两以上,最贵的是一千两黄金!”

玥儿双拳紧握,恨恨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识字,你怎么知道我只值一百两?”

绿萝嘲笑道:“难道你值一千两?我告诉你,王妈妈带出来最有出息的女儿是石榴子,石榴子小时候就是王娘一千两黄金买的,你知道她后来嫁给谁?她嫁了前参知政事王柏,你知道参知政事是什么级别的官?”

玥儿小声道:“不就是个副宰相么,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正妻!”

“哟,你还想当正妻,比副宰相大的,可只有宰相大人和当今皇上了,您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我告诉你,王妈妈行事果决,她曾经花一千两银子买过一个姑娘,只教了五天,就一百两卖到窑子去了,你是一百两,我觉得呀,你撑不过三天!”

玥儿睁大了眼,贝齿紧咬,自己若是做得不好,王娘一定会弃若敝屣,把她卖到窑子去。

绿萝看到玥儿脸上露出惊惧之色,心下得意,她双手叉腰,道:“所以,你有什么孝敬姐姐就拿出来,不然我在王妈妈那里说几句坏话,你可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三天都待不下去!”

玥儿露出愤愤之色。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孝敬你,但我有朝一日会栖上枝头,教天下人地仰望!”

“呦,好大的口气,你把自己比作凤凰吗,我看今晚你还是想想七天后的四馆花会,到时滚蛋,别哭着来求我给你讲好话!”她撂下这句话,一转身朝门外走去。

“绿萝,你要去哪儿?”玥儿忍不住问道。

“我出去转转,买点吃的,这一趟出去,可把我憋死了,口里淡出个鸟来!”

“这么大院子,就我一个人?”

“是啊,这院子是新买的,佣人都还没雇齐呢,王妈妈带了宝珠出去,今晚可不一定回来。”

“那,那我一个人,有坏人进来怎么办?”

夜幕拉上,花园里传出秋虫朦胧的鸣声,有风掠过。

绿萝朝门口走去,过了玄关,冷笑一声。

“有坏人,也不会看上你这个小排骨精,不过,鬼就难说了,听说这里以前闹鬼,所以王娘只花了三万两银子就买下了。”

其实绿萝是胡说,这院子并没闹鬼,她是吓唬玥儿,三万两银子在大崋朝绝对是一笔不菲的财富,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到。

玥儿看看自己身材,瘦是瘦了点,那是因为在杂技班吃得很不好,要说排骨精,还差得远。

“哦,绿萝姑姑,那您也小心点,我听说夜路走多了,都会碰到鬼的。”

绿萝以为玥儿会惶恐,谁知她小小年纪,不但没有胆怯,还叫她姑姑,气得一跺脚,骂道:“杂技班来的小贱人,我看你能在这里住几天!”

咔地一声,院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霜叶馆里黑乎乎一片,一盏灯都没点,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但玥儿反而十分坦然。

一轮圆月从云中穿出,分外皎洁。

玥儿在花园中前行,她的神情慢慢变了。

走到一块草地上,玥儿面朝西北慢慢跪下,她撮土为炉,插草为香,轻轻唤道:“爹——”

玥儿露出悲怆的笑容,她从怀中取出两块玉佩放在地上,这两块玉佩只比指甲盖略大,但玉色纯净、晶莹剔透,上面各刻着一个字,一块是萱,一块是芷。

“萱儿回来了,但芷儿,她,她永远回不来了——”

玥儿泪流满面。

“我不是什么玥儿,也不姓桑,我们冉家清白干净,没有出过不肖子孙,您说,做人要高尚纯洁,怀瑾握瑜,心若芷萱,所以给我起名叫知萱,给姐姐起名叫知芷。”

原来这玥儿的真名叫冉知萱,她并不是一个出生在杂技班的普通绳伎。

“爹爹,您放心,我已经想办法回到京都,虽然还是贱籍,但只要有人出钱,就可以更改身份,现在世上没人知道我的出生来历,无论我身在何处,处于什么险地,我一定会坚持下去,因为现在只有我了,我是我们冉家唯一的希望!”

这玥儿,正是五年前在陆家桥上被抛入河中的小女孩,她并没死,而是被百花班救下的冉知萱。

一片乌云遮住月色,花园阴暗下来。

玥儿跪在地上,嘴唇微动,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此时已是一更。

玥儿最后拜了三拜,小心地将玉佩用手绢包好,收入怀中,这才起身向漪月楼走去,花园后面一间阁楼虽然只有两层,但非常大,玥儿走过去,看到楼上挂了霜叶楼三个字,她扒着窗户一看,里面空空荡荡,还什么东西没有。

漪月楼在霜叶馆的最里面,十分精致,这座小楼里面倒是放着桌椅,好像一应俱全,她正准备上楼,远处仿佛有女子的哭声,玥儿侧耳倾听,又只听见虫鸣,她以为是错觉,便走到楼梯旁打算上楼,但那依稀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玥儿胆子奇大,她在杂技班什么苦都吃,做错事一个人睡柴房也是常有,所以并不害怕鬼神,此时心中好奇,便寻声走了过去。

绕过一座假山,玥儿发现漪月小楼后面还有一间院子,院门用篱笆隔开,轻轻一推就开。

这是后院,虽然被人打理过,但四边还是杂草丛生,院中有几棵老树,倒也枝繁叶茂。

玥儿站在院中仔细倾听,并未发觉有女人的哭声,她四下一望,只见院墙边上有几间小杂屋,还有一堆垃圾、一架破云梯,那云梯很长,虽然断了,还有丈许,想来是用来修缮院楼用的,此外还有一些垃圾,一口废井在院子的一角,她走到井边向下张望,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在下面哭泣,但这废井不深,一眼见底,虽然看不清有什么,但肯定没人。

院子里的两间杂屋,不久前应该住过人,里面丢着几床破棉絮,地上还有破瓢盆,她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难道是我听错了?”

玥儿心里狐疑着,她可不信闹鬼这一说,一边想着,一边回转身子往来路走。

出了后院,玥儿径直来到漪月楼下,她转了一圈,直接上了三楼,迎面是一道精致的雕花木门。

玥儿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一股淡淡的书墨香味便扑面而来。

这是一间极其简约雅致的书房,对面一排全是窗户,一侧是个书架,上面有书卷和玉器,书架边上放着一张几榻,显是给主人看书累了用来小憩。

第3章 收拾不了你!

临窗的位置有琴台,台上放着一架七弦古琴。

玥儿走过去,将窗户全部推开,霜叶馆一半的景色便收入眼底,只见其它小楼影影绰绰,互相呼应,虽然霜叶馆的地方不是太大,但在京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如此江南风格的园林,三万两银子买下是捡到大便宜。

那架七弦琴虽然擦得干净,但琴弦上还是沾了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弹奏,玥儿弹拨了两下,琴声清亮,这居然是一架不错的古琴,她在百花班用的是琵琶,每次表演绳技,都会有一段反弹琵琶。

看着古琴,玥儿有些感伤,七岁之前,她和姐姐每日的功课是读书写字、画画弹琴,一家人何等幸福,但转眼间家破人亡,她被充为官奴。到丽春院后,姐姐受虐而亡,她悄悄逃跑,又差点被抓回来打死。

书房正中是一张大书桌,案板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块白玉卧佛镇纸,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写意,苍山染血,一勾弯月正当空,让人惊异的是,画面右侧,居然用工笔的手法画了几片红叶,颇为耐人寻味,这幅画,是写意与工笔的结合,虽然技法还有些稚嫩,但画意超然,不失为一幅佳作。

画上用瘦金体写了一行字——昨日青青今日丹,这幅画只这一句,画意便呼之欲出,落款极简,只有八个字——丁卯小瀛山曹九。

玥儿看着画,只见画面并没泛黄,显然是新近才挂上,可能是那个江南富商买这间院子时,刚刚挂上,应该不是名家所作,她不知道谁是曹九,这么有意境的一幅画,画家居然起了个俗名。

转过身,看到桌上有纸笔,玥儿便拿起一支毛笔,她手上微微发颤,轻声道:“自从爹爹出事,我就再没摸过笔,不知道还会不会写字?”

玥儿出了一会神,轻轻放下笔,走出了书房。

第二间居室是个小屋,只有一扇窗户,里面放着水器、镜子和梳妆台,这些都是新置办的东西,玥儿点点头,暗道:“绿萝不是说我只有七天,看这些,王娘应该是有长久打算吧?”

小屋后面是一间卧房,里面有一张大床,床上只有蚊帐,里面只有床板,连垫被都没有,更没什么被褥,打开柜橱,一个个都是空的,连件保暖的衣服都没有,显然这里还没置办好,绿萝让玥儿上来睡觉,根本就是有心刁难。

玥儿皱皱眉,现在已是深秋,晚来夜寒,这要是没有被褥,晚上非生病不可,她回到书房关上窗,看着书架上的书卷发呆,暗道:“这怎么办,难道晚上我就这么干睡,还是把蚊帐卸下来裹着睡?”她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面只有两套练功服和一个化妆的宝奁,其他什么都没有。

想了一会,玥儿下楼,在霜叶馆里转了一圈,找了半天,发现其他地方还不如漪月楼,里面连家具摆设都没有,也不知道绿萝自己要睡在哪,心里暗道:“那个坏女人,一定是算计好了,故意刁难我!”

正在泄气,玥儿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后院的杂屋里有破棉絮,于是来到后院又进了杂屋,走近那床破棉絮,借着月光看到上面并没有虫子,闻了闻,虽然有些味道,但还不算臭,于是抱了起来。

“绿萝,你给我记住,明天要是不收拾你,我就跟你姓!”

玥儿心里暗暗咬牙,她这么想着,看到屋角还丢着一根丈许长的麻绳,不由一喜,便一起抱起。

回到漪月楼上,玥儿把破棉絮铺在床上,又把麻绳系在床的两端,她以前在百花班,每天睡前必修的功课,就是下腰、压腿、倒立和在绳上练平衡,有事还会跟杂技班的辉哥学学剑法,她已经养成习惯,不这样做就睡不好。

做完功课已近二更,玥儿来到梳妆的小屋,这里有水缸,缸里有清水,她洗漱一番,在床上铺了几层干净的宣纸,又把破棉絮盖在宣纸上,这才小心地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外面天蒙蒙亮,玥儿就从浅睡中醒来,这一觉她睡得实在不舒服。

起床收拾一番,玥儿对着镜子把头发扎成一束,在脑后挽了个垂髻,又把麻绳和破棉絮收进衣橱,站在窗口弯腰压腿。

一直等到鸡鸣三遍,绿萝才提着一个包袱,睡眼惺忪地从下面上来,她看到玥儿的样子,伸了个懒腰。

“我的大小姐,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这里很清静,对了,你睡哪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嘿嘿,我自然是睡在佣人小屋了,小姐,您这副妆扮,王娘看到,一定会耻笑!”

“咦,你怎么不叫称王娘为王妈妈了?”

“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哼,小心哪天说漏了嘴,没好下场!”

“是吗,我什么下场您可看不到,小姐您可就只有这七天,七天之后,我敢打包票,不会住在这里了!”

玥儿冷冷一笑,在梳妆台前端坐下,把发髻打开,道:“那好啊,我去哪里,一定带着你,当小姐吗,总要有个使唤的丫头对不对?”

“这您可做不了主,我只是入了奴籍,可不是那种往窑子卖的小姐!”

“你再说一次窑子看看!”

“怎么,我的大小姐,想威胁谁?”

“威胁你怎么了?”

玥儿身子霍地站起,啪地一记耳光甩出,绿萝只觉脸上火热,脑袋嗡嗡作响,不由又惊又怒,伸手便去撕玥儿的脸,但她一出手,右手拇指就被玥儿抓住,一道剧痛传来,她一声痛呼,身子被扭弯在地。

“你再说一次小贱人试试!”

玥儿一只脚踩在绿萝背上,她是绳伎,力道岂是绿萝这种女子可以比,况且绿萝比她也高不了多少。

绿萝痛得杀猪般惨叫。

“不,不敢了,我不敢了!”

“如果再无礼,怎么办?”

“再,再无礼,你就把我手指拗断!”

“你对天发誓!”

“好,我发誓,我发誓不敢了!”

“不管我在这里待几天,你见到我,都要叫我玥儿小姐。”

“是,是,应该的。”

玥儿哼了一声,手一松,绿萝张着的嘴才合上,她连退数步,一脸惊惧,痛苦地朝手指吹气。

“你给我记住,如果没有欺负人的本事,就不要去欺负人,不然只会自讨苦吃,我可不是以前你随意欺负的那些小姐!”

“是,是!”

绿萝身子微微发抖,心中暗忖:“我要不要告诉王妈妈,让她来惩戒这小贱人?”随即想到是自己惹事在先,如果这小贱人告状,自己也没好果子吃,只得忍下怨恨,讪讪站在玥儿身后。

玥儿只当没看见绿萝眼中的怨恨,再次在梳妆台前坐下。

“给我梳头。”

“是,是,玥儿小姐,您要梳什么样的?”

“你给我梳个凌虚或祥云髻吧,我喜欢那种样式。”

玥儿轻抚着自己的青丝,淡淡说道。

凌虚和祥云髻是把头发交拧成型,如云盘回,一般只有大户人家的女子才用此发型,所费时间颇久。

“玥,玥儿小姐,这两个发型现在梳不来。”

绿萝嗫嚅着道,心里奇怪,这杂技班的丫头居然想梳这么复杂的发髻。

玥儿皱了皱眉。

“是因为你不会吗?”

“不,不,是因为没有定型和盘髻的宝奁,况且,凌虚和祥云髻要饰品来点缀的,现在我们刚搬过来,娘还没买来!”

第4章 你就是柳二爷?

玥儿哼了一声,道:“好吧,那本小姐将就点,你就给我梳一个飞仙髻好了。”

绿萝心里暗骂,嘴上却不敢怠慢,道:“是,是,绿萝这就给小姐梳理飞仙髻。”

玥儿冷笑,心里暗骂,口中道:“对了,你跟我说说七天之后在霜叶馆有个小花魁之争,为什么我七天之后会被卖走?”

“小姐,您不知道,京城十八家会馆,每三年都会有一场小花魁之争,谁能夺得第一,谁就奠定了以后的身价,那些王公贵族一掷千金,只为得到花魁一笑,而且,小花魁以后第一次出阁的身价,可是高达上万两银子的!”

“哦,京城的十八家会馆是不是最好的?”

“那是当然,王妈妈以前的会馆,两次进入小花魁之争!”

“哦,那夺过小花魁没有?”

“真是可惜,还从来没有。”

“连那个石榴子姐姐,也没得到吗?”

“是啊,石小姐那一次先胜了两场,本来胜两场基本锁定了小花魁,可是那一年祝婆婆培养出一个绝世无双的沐婉琳,她后面连胜三场,一举夺得小花魁。”

“沐婉琳,我好像听说过这名字,她后来在哪里?”

“本来司空大人看上她,有意纳她为妾,但她却偏偏看上一个穷书生,卷了细软跟他私奔,把祝婆婆气得吐血。”

在崋国,风月场分为三层,第一层是青楼会馆,需有身份之人才能进出,而且有钱也不一定能进,小姐会出题考试,若是看不上,就算花钱也进不去;第二层是怡红院之类,花不同的钱,找不同的女子喝酒行乐,第三层就是绿萝说的窑子,只要给钱,就可以挑小姐行乐。

青楼小姐需要从小精心培养,她不但要会诗词歌赋,还要有其他才艺,从相貌到气质,都要在万人之上,她长大了不一定卖身,可以在恩客中选出自己喜欢的男子去相随,只一点,她们出阁费用极高,往往要十万两银子以上,有些青楼小姐也有卖艺不卖身的,出阁后坚持所爱,她们在史书上往往也能留下才名。

玥儿问道:“小花魁很难得吧,王娘已经参加过两次,怎么还不金盆洗手?”

绿萝撇撇嘴,道:“这我就不知了,也许她是女儿得不到小花魁不甘心,也许是舍不得离开京城,大封城的繁华,可不是其他地方可比的。”

“十八家会馆,是不是有十八个我这样的女子来争小花魁?”

“才不是,小花魁每三年才争一次,每次只有四家会馆有资格。”

“哦,这四家是怎么选出来的?”

“有三家是谁出钱多选谁,还有一家是抓阄。”

“啊,那霜叶馆是抓阄才得到的机会?”

“可不是,前两次都是买的,这一次是抓阄,不然您哪有机会,王妈妈就是手气好,抓到阄,才下决心留在京城再干一场,她原来的会馆刚刚卖掉。”

“娘原来的会馆,是不是醉香居?”

“是啊,小姐您挺聪明的,我估计王妈妈昨天去醉香居,一定是磨着莹妈妈把她以前的家当搬一些回来,要是全部买新的,可是花费不起!”

“你说的醉香居,老鸨是不是叫莹莹姐?”

“是啊。”

“对了,这间霜叶馆,以前是做什么用的,主人是谁?”

“这个我不太清楚,好像这里曾经也是一间会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被官府查封,一封就是十几年,直到去年才解禁,开始被一个江南富商买下来,他派人修缮和维护花园,可是,还没搬进来就犯了事,只好变卖家产,所以这里只布置了一半不到,就连院子一起卖给王妈妈。”

玥儿点点头,难怪后院有人居住过,原来是有打理花园的佣人住着,只是奇怪现在怎么不在了?她并不知道,王娘有一套班子,打理花园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买下这间霜叶馆时,她就把原来的人辞了。

“小姐,我听说霜叶馆的风水不太好。”

“怎么?”

“您看,后院那边就是内城的皇宫,我听说,我们这里正对着里边冷宫的大门。”

“你进过皇宫吗,听谁说的?”

“小相国寺的和尚说的,我哪有机会进皇宫。”

此时飞仙髻已经盘好,玥儿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只见镜中的女子清莹秀丽,和昨日气质完全不同,好像换了一个人,不禁莞尔一笑。

忽然,院门口传来啪啪的拍门声。

“开门,开门,里面有活着的人没!”

这声音十分粗鲁,不像好人。

绿萝有些惊慌,道:“不好了,王妈妈不在,不知来的什么人,我们怎么办?”

玥儿皱眉道:“这一定是地痞流氓,这种人我在百花班见得多了,要么用钱打发,要么把他们打一顿!”

“可是,现在霜叶馆只我们两个,我们既没钱,也不能打,要不悄悄从后门溜了?”

玥儿哼了一声,道:“没出息,一班小流氓,本小姐可不怕,走,我们出去瞧瞧!”

绿萝吓得腿都软了,以为自己没听清,却看见玥儿小姐三步两步下了楼,哪有青楼名媛应有的风范,只得硬着头皮跟上,道:“小,小姐,您千万不要惹那些人,一切等王妈妈回来再说!”

门外有人骂骂咧咧开始拿东西砸门。

玥儿来到门口,喝道:“什么人在这里放肆!”

外面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新会馆开张,居然没知会柳二爷一声,这是不想做生意吗?”他的话音落下,外面传来一阵呼喝声,好像有七八个人。

玥儿冷笑道:“谁说我要做生意了,柳二爷是个什么东西?”

外面那人大怒,道:“西门柳二爷,这一片都是他老人家罩着,你家主人是谁,快喊她出来,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里!”

在大封城,有三派势力,西门是柳二爷,东门是戴三爷,戴三爷名叫戴小宝,南门和北门是白爷百里光,因为百里爷叫起来不顺嘴,所以又叫百爷,但百爷和白爷分不清,大家也就习惯称他为白爷了。

在三派势力中,人最多的是白爷,他一人独占两门,地盘最大,但戴三爷最有钱,因为东门赌坊最多,而柳二爷则脾气最不好,据说白爷和戴三爷将他恨入骨髓,总欲除之而后快。

最近三位黑道老大因为争夺大封城外卫城的地盘,发生了械斗,最后惊动了官府,派出城防军才平息骚乱。

玥儿初来乍到,她哪里知道柳二爷是什么人物,当下双手叉腰,喝道:“你敢——”她对绿萝道:“给我开门!”

绿萝胆战心惊,道:“不行,不管怎么说,您现在都是霜叶馆的姑娘,不可以抛头露面,尤其是在这种地痞流氓面前!”

玥儿想了想,取出一块纱巾蒙在脸上,道:“你越怕他,他越嚣张,好了,现在你去开门!”

绿萝硬着头皮把门打开,玥儿一步跨了出来。

只见门外站着七八个汉子,这些人手里拿着木棍,一副凶恶的样子,当先一人身高七尺,一身肥肉,头顶扎着一块方巾,已分辨不出颜色,脸上胡子拉渣,敞着怀,腰里别着一把短刀,下身穿一条灯笼马裤,黄不拉几,黑不溜秋,很是不堪。

远远的还围着不少人看热闹。

玥儿打量着眼前这人。

“你就是柳二爷?”

第5章 原来是这种货色

那人看着玥儿,摇摇头,道:“小丫头,这事用得上二爷他老人家亲自出马么,我胡三就能摆平,你是谁,喊你家老鸨出来!”

玥儿冷笑道:“胡三,原来你是柳二爷的一条狗,你们在这里要干什么?”

那胡三嘿嘿笑着,道:“不错,我胡三就是柳二爷的狗,你去打听打听,在西门,哪个外面混的不以柳二爷门下走狗为荣,我告诉你,在这里开会馆,每个月要准备一百两银子,少一个子都不行!”

“准备这么多银子干吗?”

“当然是孝敬二爷的,你懂不懂规矩?”

玥儿冷笑道:“好,本姑娘是不懂规矩,但就算柳二爷亲自来了,我送他的也只有两个字——”

“哪两个字?”

玥儿迈步上前,道:“请——出——”

两人此时相距极近。

胡三大怒,叫道:“不知轻重的臭丫头,你是什么身份,别以为老子不打女人!”他举起手掌,正要一掌拍下,却是心口一凉,他腰上的短刀被玥儿抽出来,一下抵在心口上。

所有人都呆愣在那里。

胡三脸上肌肉抽搐,道:“你有狠就插下来!”

“插下来又如何?”

“老子哼一声就是你养的!”

“你也配!”

玥儿怒骂一声,一刀落下,插在胡三大腿上,用力一绞。

胡三杀猪般嚎叫一声,顿时痛得弯下腰来。

玥儿抽刀后退,鲜血流出,她居然没沾到衣衫。

“你哼几声了?柳二爷手下原来是这种货色,真是丢人!”

按照大封城混混的规矩,这一刀如果胡三一声不吭接下,那是他狠,但现在发出惨叫,就是输了,不过两边没有事先约定,这一刀也可以不算,胡三可以请玥儿再插他一刀。

看到大腿上血流如注,胡三脸色苍白,终于没勇气再让玥儿插他一刀,这丫头下手太狠,插进来还绞一下,不叫出声才怪。

“你,你给我等着,柳二爷会亲自来找你算账!”

“好啊,那本姑娘就在此恭候!”

胡三对那几个大汉道:“我们走!”

“慢走不送!”

“不必客气!”

胡三一行人走出去三四十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请叱。

“站住!”

胡三一转身,只见一道流光闪电而至,他来不及反应,只觉头上一凉,发髻连着方巾一起被射落,夺地一声,一把短刀插在不远处一棵树上颤动不止。

玥儿哼道:“刀还你,就这点本事,以后不要出来丢人现眼!”说完转身进了大门。

胡三冷汗直冒,刚才这一刀,只要再低一寸,自己就报销了,这间霜叶馆的后台老板到底是谁,一个小姑娘就这么厉害,有没有更厉害的主人?

院门内,玥儿手摸心口,心头咚咚直跳,刚才那把小刀可不是她平时训练的飞刀,要是弄出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绿萝吓得脸色煞白。

“小姐,那些人刚才要是一拥而上,您怎么办?”

“还能怎办,转身就逃。”

玥儿说得很轻松,但她知道,大封城不同于其他地方,这些混混上门闹事是求财,唬人可以,真要做出格的事,未必有那胆子。

“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再冒险了,要等王妈妈回来处置,她老人家摆平这些事,还是很有经验。”

“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小心。”

玥儿说完,拍拍手进了花园,她弯腰伸腿,只觉有这么好的练功之地,比起百花班只能在船上或荒郊,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辰时刚过,院门外响起喧闹声,接着有人拍门,绿萝喜道:“是王娘回来了!”她屁颠颠跑去开门。

大门一开,王娘带着十几人走了进来,他们抬着大箱小箱。

王娘对身后一个灰衣老人道:“莫管家,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办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那老人长了一张弥勒脸,却是海下无须,他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是,王娘信任老莫,老莫一定鞠躬尽瘁。”

王娘点点头,看到绿萝向她欠身行礼,板着脸问道:“玥儿小姐呢?”

“她,她刚刚洗漱完,正在花园里压腿练功呢。”

“胡闹,谁让她出来的,她现在是小姐了,须得足不出户,要进花园,也要将闲杂人等屏退,这些规矩你没告诉她吗?”

“是,是,玥儿小姐很有主张,奴婢不敢擅自约束。”

“哼,规矩我会慢慢教她的,让她去漪月楼好生候着,尚先生一会就到,她今天的功课是读书识字,今天不单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要学会默写一首唐诗!”

“是——”

绿萝心里幸灾乐祸,口中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去,王娘皱着眉道:“今天给她炖两盅冰糖雪梨,别的不准给她吃,饿她一天,看她还有力气乱跑!”

“是,奴婢遵命。”

绿萝转身吐吐舌头,一溜烟跑进花园,就看见玥儿正在摘盆景中的金橘,不禁吃了一惊,道:“小姐,您在干吗?”

玥儿笑道:“我饿了,摘些果子吃,对了,我们早上吃什么,有点心没有?”

绿萝忙拉着玥儿朝漪月楼走。

“天啊,我的大小姐,这个怎么能吃,你洗都不洗!”

“这有什么关系,你没听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唉,小姐,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王娘说了,不许你随便乱走,她要是知道你打了胡三,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罚,而且今天你没点心吃!”

“不吃点心,那稀饭馒头也行。”

“王娘说了,你不准吃饭!”

玥儿有些生气,暗道:“这老巫婆想干嘛,给我立下马威吗?”

上了楼,玥儿进了书房,随便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这是一本佛经,她只看了几行,便索然无味插回去。

绿萝暗笑,你这丫头不过是个绳伎,装模作样能认识几个字?

玥儿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绿萝,那个小花魁之争,是有哪四家参加?”

“除了我们霜叶馆,另外还有三家,排第一是祝婆婆的三生阁,第二是孟妈妈的饮碧小院,第三是莹妈妈的醉香居,三生阁的祝婆婆最有钱,她和王娘本来有表亲,但不知怎么从小就结下仇怨,祝婆婆为那个慕容七儿花重金打造三生阁,据说已有人为她三年后出阁下了重金。”

“慕容七儿,她很厉害吗?”

“是啊,大家都认为这次的小花魁,非慕容七儿莫属,因为她不但长相俏丽,书法和舞蹈都是一绝,她的剑器舞非常好看。”

玥儿觉得自己最有把握的,应该是舞蹈,毕竟她从丽春院逃出来后,一直在百花班练杂技、弹琵琶,身段技巧和舞蹈基础相近,看来这个慕容七儿是她最大的对手。

“你见过慕容姑娘吗?”

“没有,连王娘都没见过,祝婆婆藏得跟个宝似的。”

玥儿还想问问其他两家的情况,听到楼梯响起脚步,王娘带着一位耄耋老者和一个小书童上了漪月楼。

这老者是个三角脸,一头白发梳得油亮发光,一身深褐色的锦缎长衫,头上戴着转角幞头,手上拿着一个翠玉鼻烟壶,显得养尊处优,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他身后的小书童只有八九岁,模样乖巧,背上背着一个大书箱。

“玥儿,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文达先生,你称他尚老吧,文达先生学贯古今,在我们大崋可是数得上的宿儒,你跟他老人家学,一定获益匪浅,尚老,这就是我家玥儿小姐,桑玥羽。”

第6章 假道学

“是,玥儿见过尚老。”

玥儿小时候在京数年,还未听过京城有一位这样的宿儒,心里存疑,但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

那尚文达打量了玥儿一眼,眉宇间带着极度的傲慢,点点头算是回礼。

“尚老,请问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嗯,现在吧。”

“是,您请。”

尚文达瞥了一眼王娘,道:“尚某上课,一向不喜欢旁人在边上,这里留个使唤的丫头,端茶送水便成了。”

“是,是,那妾身先告退了。”

王娘讨个没趣,退到门口,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道:“请先生严格管教,她要是不听话,就狠狠责罚!”

尚文达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等到王娘下了楼,尚文达的小书童利落的把书箱打开,从里面取出教具放在桌上,同时还取出两碟精致的点心,那是一碟栗子糕,一碟太师饼。

玥儿看到点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从昨晚到现在可没吃什么东西,刚刚虽然吃了几个金橘,也不怎么顶饥。

绿萝沏上茶,小书童挥挥手,示意她到门外去等着。

“好,我们现在开始上课。”尚文达给玥儿看了座,又问道:“你识字么?”

玥儿点点头。

尚文达拿起纸板,蘸饱了墨,在上面划了一横,道:“这是什么字?”

“一!”

尚文达又添了一横。

“这是什么字?”

“二!”

“现在这是——”

“尚老,这是三!”

尚文达呵呵一笑,又添了一横。

“这是什么字?”

玥儿心里想笑,冉家可是名门,七岁以前爹爹一直教她识字读书,这老先生真当她是白痴,于是正色道:“先生,没有这个字!”

小书童听到这个回答,扑哧一笑。

尚文达以为玥儿会说四,正好嘲笑她一番,想不到被揭穿,顿时老脸有些挂不住。

“好,那你会写什么字,写出来给老夫瞧瞧!”

“是,先生,我若会写几个字,先生可有奖励?”

“你要什么奖励?”

尚文达一脸狐疑,玥儿露出狡黠之色。

“一个字一块点心如何?”

尚文达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好,小丫头是看上老朽的早点了,你要是有本事,全给你吃!”

玥儿起身上前,提起笔蘸好墨汁,在纸上写下桑玥羽三个字,她的笔法十分生疏,墨汁都滴了几滴在纸上,但字写得十分完整,并没写错笔画。

尚文达一脸愕然,王娘跟他讲这位小姐完全不识字,要自己从头教起,想不到她会写自己名字。

“尚老,玥儿写对了么?”

“不错,不错!”

玥儿嘿嘿一笑,一枚栗子糕塞入口中,手上又拿起一块太师饼。

三块点心转瞬即没。

尚文达被玥儿的吃相吓到,摇摇头道:“你是几天没吃东西了?”

“一天,一天而已。”

玥儿嘻嘻一笑,觉得应该笑不露齿,又掩上了嘴。

“你会背唐诗么?”

“会啊,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尚文达连连摇头,道:“不行,你背的是黄口小儿的诗句,和你的身份不符,你应该知道些大人的诗。”他提笔写下一首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玥儿看到尚文达写字不快,一笔一画貌似工整,却没什么根骨,骗骗外行人尚可,要骗自己却还不行,不由皱起眉来。

尚文达得意地道:“我看你认识多少字,你把这首诗念一遍给我听听!”

玥儿道:“这是唐朝诗人元稹的《离思》,我见过。”她念了一遍,音韵颇准。

尚文达惊奇之色更甚。

“王娘说你没读书写字过,怎么都认识?”

玥儿拉住衣袖,伸出两根手指一比。

“王娘跟您谦虚啦,我小时候学过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尚文达将自己写的离思撕掉,丢进废纸篓。

“你把刚才那首诗默写一遍,默写出来,这两碟点心都给你!”

玥儿嘿嘿一笑,道:“好啊。”她拿起一张宣纸折好格子,提笔又写起来。

这一次比刚才写名字时好了不少,一笔一捺甚是工整,没有墨滴滴在纸上,等到一首诗默写完,后面几个字已经十分流畅。

尚文达道:“你握笔的姿势有些不对,不过还是有很好的基础,可恨王娘骗我,你的课程不能这么教了,要改!”

玥儿暗笑,我握笔怎么就不对了,小时候爹爹可是手把手教我们姐妹的,你是宿儒还是假道学?

“尚老,您要怎么改?”

“我看你基础还不错,直接给你教点难的。”

尚文达说着从书箱里取出一卷帖子,道:“这是欧阳询化度寺塔铭的拓本,你给我临帖看看。”

玥儿奇怪地看了尚文达一眼,道:“尚老,您没看错吗?”

尚文达翻着帖子,怒道:“我看错什么,欧阳询化度寺塔铭,最适合女子临帖,我要你写这个有错吗?”

玥儿撇撇嘴。

“尚老,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意思?”

“这本帖子封面是化度寺塔铭,内里却是九成宫醴泉铭,难道您买了无良商家印错的劣等字帖而不自知?”

“什么?”

“您看这句,维贞观六年孟夏之月,皇帝避暑乎九成之宫,此则隋之仁寿宫也,这不是九成宫醴泉铭时什么,难道尚老一直用这本字帖而不自知?”

尚文达怔了半晌,一时老脸通红。

玥儿掩嘴一笑,道:“尚老,您这是误人子弟啊,不知道王娘请您上课,是多少钱一天?”她毫不客气把两碟点心拿到面前,一边说话,一边拈起一块送入口中。

尚文达一拂袖子起身,恨恨道:“无礼,太无礼了,你这个学生我教不了,我走!”

玥儿对外面叫道:“绿萝,送尚先生。”

绿萝正倚在门边打盹,听到呼唤吓了一跳,推门道:“小姐,就上完课了?”

砰地一声,一条人影摔门而出,尚文达气呼呼下楼而去。

尚文达进了花园,迎面走来王娘。

“咦,先生,您怎么就走了?”

“气煞老夫也,让你家妈妈先好生管教姑娘,再来请老师,这实在欺人太甚!”

王娘一头雾水,眼见尚文达甩袖而走,急忙朝漪月楼走去,她走得匆匆,将尚文达的小书童撞了个人仰马翻。

来到楼上,只见玥儿正坐在窗口手抚古琴,做沉思状。

绿萝看见王娘脸色不对,忙叫了一声。

王娘沉着脸问:“玥儿,你怎么把尚先生气跑了?”

“娘,我没有气他,是他自己不好意思跑了,您看看,他捡来一本字帖,说是欧阳询的化度寺塔铭,这不是骗人吗?”

“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娘一头雾水。

“娘,这明明是一本九成宫醴泉铭,这位尚先生,乃是一个骗子,他根本不是什么宿儒,而是一个假道学!”

“什么?我们会馆一直是请尚先生上启蒙课,他,他竟然是一个骗子?”

王娘一脸疑惑。

“是啊,不过启蒙还是没问题,读书写字,原也不必什么宿儒,一般的先生即可。”

注:古文中四横确实念四,这里注明一下,本小说只是借现代字义,诸位意会即可,勿考证。

第7章 西门柳二爷

王娘气得直跺脚,恨恨道:“这个老不死,架子端这么大,居然是个骗子,老娘可是一天二十两银子请的他!”

“那您亏了,他那身行头倒是值点钱,肚子里的货色,最多两钱银子。”

“咦,我买你的时候,百花班的夏班主说你不识字,你知道什么是九成宫醴泉铭,你,你是什么来头?”

玥儿委屈地道:“娘,您买我后也一直没问过,我卖进百花班前,一直在一个书香人家给少爷当女书童。”

王娘一呆,女书童虽然不多,也不是没有,除了女书童,还有女琴童、女棋童等。

“那你好好的女书童不做,怎么到百花班去受苦了?”

玥儿一副委屈的样子,她心里早就想好了说辞。

“那位少爷体弱多病,十一岁时便一命呜呼,太太说我是扫把星,就把我卖到耍杂的戏班,我在那里受了六年多苦,幸好遇到了王娘您。”

“哦,那户书香人家是哪家,你还记得吗?”

“娘,我只记得我跟的是李家少爷,离吴洲不远,太太管得极严,少爷又羸弱,一年难得出一次门,所以具体在什么地方,已经不记得了。”

玥儿跟随百花班到处去演出,去的地方极多,吴洲她是非常熟悉的,也能说几句方言。

王娘又问了几句,笑道:“好,太好了,我原以为调教我家玥儿要费心费力,想不到你还有点底子,那可感情好!”她看到玥儿手指按在琴上,又惊问道:“你还会弹古琴?”

“只会一首《高山流水》,但现在谱儿已忘得差不多了。”

其实玥儿在百花班里弹的不是古琴,而是琵琶,杂技班人手不够,每人都要会几门绝活,不够时出去顶,但现在王娘问的是古琴,她倒是老实回答。

“啊,太好了,我的宝贝玥儿,快弹给娘听听?”

玥儿被王娘一声宝贝叫得直起鸡皮疙瘩,她嗯了一声,定了定神,抬起手来开始弹琴。

绿萝紧张的站在边上,心里七上八下,这丫头看来还多才多艺,她可能真的能成为霜叶馆的小姐!绿萝原想王娘金盆洗手,自己也好解除贱籍,自由嫁人过日子,想不到还要受几年煎熬。

玥儿弹拨了两三个音,都找不到调,她是太久没有练习,完全忘了指法,不过她音律还是通的,能弹下去。

《高山流水》前段颇为舒缓,玥儿弹了一会,渐渐找到些感觉,依稀能听出旋律来,只是后面弹到激荡的地方,她琴谱记得不熟,有些停顿。

王娘脸上露出笑容,道:“好,好,已经很不错了,加以练习,小花魁比试上,你一定独占鳌头!”

“娘,小花魁上到底比些什么,得不到小花魁会怎样?”

“一般是比琴棋书画,还有舞蹈,你要是两场,基本就是第一了,小花魁很重要,那就是你以后的身价,比第二至少要高一倍,不管怎么说,决不能垫底,那会让娘沦为人家的笑柄。”

玥儿若有所思。

忽然间哐地一声爆响,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院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莫管家惊慌的声音传来。

“爷,您请勿动怒,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玥儿和王娘从窗户里望出去,只见一个白衣年轻人进了花园,正向这边走来,他身后气势汹汹跟着三四十条大汉,一个个手拿大棒,见东西就砸,十分凶悍,这行人所过之处,花园一片狼藉。

王娘大怒,腾腾跑下楼去。

玥儿朝绿萝看了一眼,吐吐舌头,这祸是她闯的,来的一定是柳二爷的人,她早上捅了胡三一刀,现在果然出事。

王娘来到楼下,一看清对面的年轻人,顿时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前道:“哎哟,我说什么风把少爷您亲自吹来了,王娘可有时间没见到您了!”

那年轻人正是柳二爷,其实他已不算年轻,只是脸上胡须刮得干净,实际上已有三十出头,他的脸色泛青,额头上赫然留着一道刀疤,虽然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步法十分轻灵。

王娘有些头疼,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怎么遇到这个丧门星,在大封城,这位柳二爷可是以难说话出名。

柳二爷今天穿的是白色锦袍,袍上用彩色丝线绣着凤凰和牡丹,十分隆重。

玥儿有些奇怪,想不到这个地痞头子,居然是个看上去也还潇洒倜傥的年轻人。

柳二爷哼了一声,一挥手,后面的大汉抬上一副担架,上面躺的正是胡三,胡三哼哼唧唧,一副痛不欲绝的样子,大腿上包了一层白布,已经渗满鲜血。

“王妈妈,你重操旧业,是傍上了哪座靠山?”

“呦,柳二少爷,您这是什么话,我不给谁的面子,也不敢不给二爷您啊。”

“好,那你告诉本少,霜叶馆靠山是哪个,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

“咳咳,柳二少爷,您不是不知道王娘的老底,干我们这行,哪有什么宫里的关系?”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女儿石榴子好像跟着王柏大人还不错,我听说王大人又纳了两房小妾,石榴子怕是早就失宠了吧?”

王娘尴尬地笑笑,道:“柳二少爷言重了,不知道王娘哪里得罪了少爷,您有话直说,是我们的错,霜叶馆一定赔礼道歉。”

“好啊,你把插胡三一刀的人喊出来,在这里让胡三插回来,这事便了,不然您这会馆也别开了!”

王娘惊骇地瞪大眼睛。

“柳二少爷,您,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霜叶馆,谁敢插您的人一刀?”

“你想抵赖?”

“不,不敢,您说是谁,真要是我的人,随便您插她几刀!”

王娘搜索枯肠,实在想不出有谁敢跟柳二爷的人动手。

柳二爷哦了一声,还没开口,忽然楼上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娘,是我。”

所有人都忍不住朝楼上望去,只见一个少女正依窗而立,她虽然嗓音还略带稚嫩,但声如莺啼,婉转动人,柳二爷顿时呆了,胡三只说自己到霜叶馆收保护费被插人了一刀,他做梦也没想到插胡三的是个少女。

王娘吓得身子一抽,道:“怎么是你?还不给柳二少爷赔礼!”

那少女自然是玥儿,她微微一笑,道:“是,娘,女儿这就下来给柳二爷赔礼。”

柳二爷身后那群大汉一个个呆若木鸡,胡三说霜叶馆出了个极厉害的角色,可没说是个小丫头片子。

王娘暗暗皱眉,她的本意是让玥儿在上面给柳二爷赔个礼,谁想到她居然亲自下楼,但这时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好眼睁睁听着楼上的脚步声下来。

片刻后,玥儿从漪月楼里出来,她款款上前欠身一礼,打开一柄折扇遮住半张脸。

“是胡三爷叫我插他一刀,他说自己哼一声就是别的女人养的,我就插了他一刀,结果他哭天抢地,街坊邻居们都听见了,很是不屑呢!”

柳二爷看到眼前少女明眸皓齿,虽然年纪不大,但绝对是个美人胚子,她身上没有那种风尘女子的假风情,只有质朴单纯的美好,一时竟然有些恍惚。

玥儿离柳二爷很近,这时也看清了他的长相,这柳二爷本来眉目清秀,偏偏眼神阴冷,额上还添了那道怵目的刀疤。

第8章 给我打断她的腿

胡三气得身子发抖,怒道:“臭丫头,我什么时候哭天抢地了,你插我一刀还用力绞,我,我只是毫无防备之下,才叫了一声!”

“好啊,那你再让我插一刀试试,你要是能不出声,我随便你处置!”

玥儿伸出手,做了个钻木取火的动作。

胡三吓得一个哆嗦,道:“凭什么,要插是我插你!”

柳二爷咳嗽了两声,觉得有些尴尬,自己的人被一个小女子插了,他还上门兴师问罪,这要是传出去,说自己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他是有身份的人,以后在京城怎么混?

“柳二少爷,您倒是说一声呀,小女子若是哪里得罪,给您赔礼道歉可以,但是要插我一刀,我可受不住。”

柳二爷有些窘迫,恶狠狠地瞪了胡三一眼,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一转头对玥儿抱拳道:“很好,小姑娘,你插得好,应该一刀插死胡三!”

“什么?”

胡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柳二爷怎么突然改变态度?

玥儿连忙摇了两下扇子,道:“这小女子可不敢,我杀了他,可是要坐牢的。”

柳二爷忽然对身后一个中年汉子道:“下午的舫园之约,我有随同了。”

中年汉子一愣,看着玥儿眼中露出疑惑。

柳二爷自嘲地一笑,道:“好了,只是一场误会,王妈妈,得罪了!”

王娘尴尬地道:“柳二少爷这是什么话,您看得起王娘就吱一声。”

柳二爷朝玥儿一抱拳。

“喂,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下午舫园有一场聚会,你敢不敢跟我去参加?”

这舫园乃是大封城最豪奢的一间酒楼,在大封城七十二间大酒楼中,排名第一。

“柳二爷,您是否应该说,请教小姐芳名?”

柳二爷哈哈一笑,道:“是本少无礼,请教小姐芳名?”

玥儿笑道:“本小姐姓桑,名玥羽,您记好了。”

柳二爷哦了一声。

“好了,没什么事您可以先走了。”

柳二爷一怔,道:“我要你跟我去舫园,你居然打发我走?”

玥儿愁眉苦脸地道:“柳二爷,玥儿是什么身份,怎能随便答应出去应酬这种事?”

柳二爷哈哈一笑,道:“也不是应酬,去了你就知道了,到时有一位大人物会出现,他可非同凡响,连当今皇上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玥儿眼中光芒一闪。

“是谁?”

“去了你就知道,这位王爷大有来头,本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陪我去,不若你就冒充我的侍女好了!”

“什么,那爷爷是一位王爷,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但是你可以长长见识!”

“不行,我怎么能当侍女呢,这身份也太低了吧?”

玥儿一脸不悦。

柳二爷挠挠头,道:“那你就冒充我小表妹吧,反正除了那位爷爷,别人你也不用理会!”

中年汉子靠近柳二爷,悄悄道:“舫园之约十分凶险,您带一个小丫头太儿戏了,应该多带几个保镖去!”

柳二爷哼了一声,道:“本少就是要大家惊掉大牙,况且那位王爷是我请的,百里光和戴三敢在他面前动手?”

那中年汉子低声道:“还是小心为上。”

“好,我知道了,本少自有分寸,我就是要他们看看我的胆气!”

中年汉子还想再说,柳二爷不耐烦地挥挥手。

两人低声说着,玥儿看着王娘,问:“娘,我能不能去?”

“这个——”

王娘迟疑着,她不能当着柳二爷的面直接拒绝。

柳二爷哈哈一笑,道:“王妈妈,玥儿小姐不会有事,我若是做不到,赔你一座霜叶馆,如何?”

王娘干笑几声,绿萝多嘴,道:“娘买下霜叶馆花了三万两银子。”

“不就三万两,玥儿小姐如果出事,我赔你!”

柳二爷说这话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王娘心中暗怒,这家伙口说无凭,真的出了事,他会找一千种理由推脱,自己到哪里找他要钱?

玥儿道:“小表妹这个身份不适合我,如果您让我扮作您的姑姑,本小姐可以跟你去瞧瞧!”

“放肆——”

柳二爷身后的中年汉子有些恼怒,柳二爷伸手一拦,笑道:“这个身份好,本少今天就吃点亏,认你作姑姑,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下我驾车来接你,我们一起去舫园!”

玥儿道:“好,那就一言为定!”她心中自有打算,如果七天后自己在四馆之会上垫底,只怕真的会被卖到窑子去,青楼女子的命运,都是握在别人手上,如果她认识一位王爷,说不定能找个靠山。

柳二爷微微一笑,转身对众大汉一挥手,扬长而去。

等到柳二爷一行人离去,王娘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冰冷地道:“刚才谁让你下楼的?”

玥儿一呆,随即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笼中鸟,未经王娘同意就下楼,确实犯了忌。

“女儿错了,下次不敢。”

“玥儿,你是不是想出头?”

“啊,没有,娘,我真的没有。”

“你不但下楼见陌生人,还胆敢擅作主张,答应去舫园赴会,让娘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玥儿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玥儿错了,请娘饶恕。”

“饶恕?你知道自己错得多深,你这个样子,以后我还怎么管教?”

“是,女儿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以为还有下次?”

玥儿心头一紧,暗道:“不好,我要大难临头了吗?”

今天玥儿气走尚文达,弹《高山流水》曲子,甚至和柳二爷约定赴舫园之约,都是在试探王娘对她的容忍底限,是否自己表现优秀,她就能给自己更多的自由,因为冉家复仇计划能否进行,行动方便很重要,如果不行,她必须找到一个能替她行走的人。

王娘对莫管家点点头,眼中寒光一闪,道:“将这丫头右腿打断,等下柳二爷的人来了,就说玥儿小姐下楼太急摔断了腿,不能去舫园了!”

玥儿心上一紧,万万没想到王娘的处罚手段如此绝情,竟要打断自己一条腿。

“娘,娘,女儿错了,求您饶过我,我下次一定听话,再也不犯错了。”

“还有下次吗?”

王娘托住玥儿的下巴,恶狠狠地道:“在娘这里,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她用力一推,玥儿向后一仰,四个青衣小厮上来按住玥儿,莫管家拿了一根儿臂粗的木棍走到她面前。

“我听话,我听话,娘,您饶过我吧!”

玥儿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但心里明白,自己第一个试探到了极限,她奋力挣扎,四个男人都有点按不住。

王娘努努嘴,绿萝和宝珠忙上前各按住玥儿一条腿。

“在霜叶馆,一切都是娘说了算,谁也不能越俎代庖,我要你往东不能往西,我要你往西不能往东,记住了没有?”

“记,记住了。”

“好,给我打!”

眼看莫管家木棒落下,玥儿右腿猛地一抽,但她一条右腿有两个人按着,如何挣脱得了,这一棒还是打个结实。

第9章 王娘的小心机

啪的一声,木棒断为两截,玥儿痛得身子发颤,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莫管家皱眉道:“这根棍子不行了,我去换一根!”

看到玥儿痛苦的样子,王娘一摆手,哼道:“算了,她这个样子已经不能走路了,柳二爷总不能带个瘸子姑姑去赴宴。”她又对众人道:“以后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见玥儿,她要是出了事,我唯你们是问!”

众人一起跪下。

玥儿抚摸着右腿,已经肿起好大一块,虽然没有断,也伤得极重,不由眼泪扑簌簌落下,所谓一入青楼深似海,从此难为良家人,她想要给冉家沉冤昭雪,却不意自己陷落困局。

王娘对柳二爷像条狗,对玥儿却如恶虎,她转头看向绿萝,淡淡道:“绿萝,早上的事你是知道的,为什么不向我禀报?”

绿萝忙跪下道:“奴婢还没来得及向娘禀报,柳二爷就带人来了,是奴婢不对,请娘责罚。”其实她心中很痛快,看到玥儿受罚,心底说不出的高兴,但是现在还不到表现出来的时候。

王娘一拂袖子,恶狠狠地道:“你也是跟随我的老人了,这次且给你记上,再有下次,一起打!”

“是,是,谢谢娘宽恕,奴婢知错。”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王娘挥挥手,莫管家带着众人离去,连绿萝和宝珠也走了开去,王娘蹲下身子,像是换了个人,她怜惜地看着玥儿,掏出一块手绢给她擦汗。

玥儿惊魂未定,向后一缩。

“疼吗?”

“疼——”

“来,给娘看看。”

玥儿撩起裙子,只见小腿上青紫了一大块。

“唉,这也不能全怪你,也怪娘没有先给你教规矩,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是,玥儿知道了。”

王娘看了一眼丢在地上的断棍,怜惜地道:“莫管家还真的下得去手,我让他吓唬吓唬你,他居然把你打成这样。”

玥儿心中骇然,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不是人,简直是个恶魔。

王娘对着远处喊了一声,绿萝忙奔过来。

“你扶玥儿小姐去休息,下午的课就不用上了,柳二爷的人若是来了,娘自会应付。”

“是,奴婢知道。”

“你让厨房做点好吃的给小姐压压惊,我想,经过这次教训,她会吃一堑长一智的。”

“是,奴婢遵命。”

王娘挥挥手,绿萝扶着玥儿上了楼,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柳二少爷,您若不相信,老娘就亲自带你去看看玥儿的脚伤!”

阴影中走出莫管家,他对王娘弯腰行礼,道:“还是您高明,那柳二爷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论心计,怎么可能是您的对手?”

王娘嘿嘿一笑,道:“下午的舫园之约有可能是黑帮火并,柳二爷为人过于嚣张,我看他面色泛青,怕是短命之兆!”

莫管家道:“是,您老看人极准,我看柳二爷这次要栽跟斗,您说他提到的那个大人物是谁?”

王娘撇撇嘴,道:“还能有谁,西春国太上皇李大昊,这老家伙赖在我们大崋国已经骗吃骗喝好几年了,他儿子天天在边境上杀我大崋子民,皇上跟他有杀兄之仇,却还想让他劝他儿子归降,真是不知所谓!”

漪月楼上,绿萝给玥儿换了新被褥,又倒了热水给她热敷,玥儿躺在床上,小脸上满是忧色。

“小姐,您想开点,在王妈妈这里,必须事事小心,凡事都要按她的指使做,千万不可自己拿主意,就算您再讨她喜欢,也不可以恃宠而骄。”

绿萝虚情假意说着,她背后还是叫王娘为王妈妈,玥儿心念一转,道:“绿萝姑姑,我想求您一个事,您一定要帮我!”

“小姐看您说的,要我做什么?”

“我想下午柳二爷来的时候,他如果是一个人来,你要想办法悄悄去见见他。”

“怎么,小姐您还想跟他一起去赴约?”

“不是,我都这样了,还能下地吗,我是有种预感,那个柳二爷这次去舫园赴约可能会遇到危险,你想办法提醒他一下。”

“啊,这个是大事,我一定要禀告王妈妈!”

“如果你禀告王娘,那这事做了就没啥意义!”

绿萝一惊,道:“为什么?”

“因为这个柳二爷,很可能会帮上我们。”

绿萝吓得连退两步,道:“你,你想干什么,你想背叛王娘吗!”

玥儿哼了一声,道:“你口口声声王妈妈,说明你心里是有怨恨的,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在这里伺候人,什么时候是个头?”

绿萝其实只有二十出头,只是未经保养,看上去与年龄不符,但她心中冷笑:“你想收买我,就你也配?”

“姑姑你帮了我,我向你保证,一定帮你脱离苦海,帮你嫁个好人家!”

“小姐,您刚才说的话,我只当没听见,柳二爷是柳二爷,你以为靠上他,会比王娘好多少,说不定更惨,所以,还是别做梦了!”她说完,端起热水盆一转身出了卧房。

玥儿叹息一声,躺在床上一时出神。

到了下午,那柳二爷果然驾着一架敞篷马车来接玥儿,但王娘跟他说玥儿小姐摔伤了脚,柳二爷盯着王娘看了半天,眼神有些阴鸷,但他什么也没说,就吩咐车夫驾车而去。

看着柳二爷远去的背影,莫管家有些担忧。

“王娘,我看柳二爷刚才的眼神,他赴约回来,只怕会找我们麻烦?”

“不错,柳二爷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主,你玩明的,他跟你玩明的,你玩阴的,他跟你玩阴的,今天砸了我的花园,谁知道明天会砸什么,老娘要想个办法来应对了。”

“您可有办法?”

“哼,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是报应,何必我想办法。”

莫管家看着王娘一副得意的神情,心中暗道:“难道她已有了手段?”

王娘心中冷笑,她上午处置完玥儿,悄悄安排宝珠去醉香居走一趟,把柳二爷将独自赴舫园之约不经意说出去,戴三爷、白爷的手下一定有人在醉香居,他们消息灵通的话,现在柳二爷已经危机重重。

“姓柳的,你对不住老娘,让老娘担惊受怕,那老娘也让你脱层皮,看看你是不是短命的相!”

漪月楼上,玥儿已经下地走路,她虽然觉得脚痛,但勉强走路还没问题,王娘请了一位老琴婆,带了琴谱教玥儿弹琴。

到了傍晚,玥儿已能把《高山流水》完整弹奏,虽然断断续续,但听上去倒也不是很难听。

王娘几次站在书房门外,脸上带着赞许之色,嘴角却依旧挂着刻薄。

用罢晚膳,天色黑了下来。

绿萝在书房点了灯,玥儿看了一会书,正想打发绿萝去休息,自己好倒立、下腰练功,忽然馆外传来一片骚乱声,接着马蹄声响起。

外面动静巨大,有人惨叫,有人惊呼。

片刻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在馆外叫道:“各家各户听好了,从现在起,全城戒严,大家关好门窗,所有人一律不得擅自外出,否则格杀勿论!”

众人心中忐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后有人在霜叶馆门口砸门。

“开门,开门,禁卫军巡查!”

王娘脸色阴晴不定,吩咐莫管家开门。

门一开,一排禁卫军涌了进来,他们个个手执刀枪,盔甲鲜亮。

第10章 柳二爷的局

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军士走了进来,王娘忙迎上前。

“这位军爷,出了什么事?”

那军官一脸冷峻,他身后一个年轻士兵道:“这是我们统领,林大人,林将军!”

这统领的官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都是凶神恶煞,谁都不敢得罪,王娘等人一起跪下。

那林大人掏出一块令牌,冷冷道:“这是搜查令,西门柳二,是不是来过你这里?”

莫管家忙道:“是、是,他上午带了人来闹事,还砸了我们花园。”

林大人哼了一声,道:“柳二聚众斗殴、杀人潜逃,现在全城通缉,谁也不许包庇,一旦发现踪迹,立刻向官府禀报,听见没有!”

“是,是,我等不敢包庇。”

林大人目光向几间小楼一扫,对王娘和莫管家道:“去,将这里的人全部召集到这里,我要清点身份!”

王娘不敢怠慢,立刻喊人下来,玥儿头上罩着纱巾,被绿萝扶着来到门口,王娘眉头微皱,走过去挡在玥儿身前。

有士兵注意到玥儿,目光如狼般射过来,那林大人也瞥来一眼。

“霜叶馆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是,启禀林将军,都在这里了。”

林大人扫了众人一眼,对身后道:“好,现在你们进去搜,看看有什么可疑之人,立刻抓起,若是抵抗,格杀勿论!”

那些士兵一声得令,立刻如狼似虎般冲进花园,他们脚踢枪挑,把刚刚整理好的花园又弄得乱七八糟。

王娘一看不对,忙上前行礼,悄悄塞上去一张银票,小声道:“鄙馆一直规规矩矩,哪有什么可疑之人,还请将军明鉴。”

林大人瞥了一眼,发现是张五十两银子的通兑银票,冷哼一声,对着花园喝道:“收兵,这里没有可疑之人,大家去下一家巡查!”

花园里呼哨一声,那些士兵聚拢到一起收队出门。

林大人走到门口,转头道:“过两天,大鸟国四王子带着使团要来大封城,不能出任何乱子,虽然柳二逃脱,但他受伤跑不远,你们要是发现尸体,不得收敛,更不得掩埋,要看护好现场,立刻报官!”

大鸟国侵占大崋多座城池,是大崋周围最强的国家。

“是,是,妾身明白,林将军好走!”

王娘脸上赔笑,等到禁卫军们离去,院门重新关上,王娘脸上肌肉抖动,神色阴晴不定,她看了一眼玥儿,淡淡道:“所幸下午你没去!”

玥儿行礼道:“是,玥儿好糊涂,差点犯了大错。”

“你明白就好。”

“多谢娘打醒孩儿。”

“嗯,好了,天不早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

“是。”

玥儿给王娘道了晚安,在绿萝搀扶下离去,只有莫管家还留在身后,王娘脸色一凝,道:“你关照手下,玥儿以后就不要出院子了,最多让她在花园里走走,更不要让她见外人,哪怕是禁卫军再来!”

“是,老奴明白。”

“莫管家,那你也去歇息吧。”

莫管家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欠身一礼后,转身走了。

看着莫管家离去的背影在林间消失,王娘叹了一声,像是自语道:“知道越多,死得越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追捕区区一个柳二,大封城里的卫队哪里去了,为什么出动京畿禁卫军,但这不是我们要琢磨的!”

绿萝扶着玥儿回漪月楼,道:“小姐,您看看,那个柳二爷现在生死未卜,幸亏我下午没去给他传消息,不然您卷入这场是非中,还怎么脱身?”

玥儿点点头,心里隐隐觉得不对,暗道:“听刚才林大人的话,柳二并不是真的孤身赴宴,他应该是暗埋了人手,难道这一切,是一个精心计算好的局吗,我竟完全没觉察到?”她这么想着,惊出一身冷汗。

入夜,绿萝下楼去休息,她是服侍玥儿,但并不算贴身丫头,以后玥儿开馆出阁,就需要侍女或丫鬟在隔壁伴睡,随时伺候。

外面寂静下来。

玥儿悄悄起身,将亵衣脱下,换了一身练功服,这身练功服是她百花班的行头,一直带在身上,现在她把将麻绳挂好,开始下腰、倒立和压腿,只是压腿有些痛,她压了两下便放弃。

两炷香之后,玥儿香汗淋漓,她觉得有些气闷,便走过去推开窗,窗户一开,一道清风扑面而来,顿时身心舒畅。

玥儿的卧房正对着后院,此时月光如水洒在地上,她伸展了一下双臂,正要去盥洗一番,忽然看见院中的废井边上似乎有个黑影微微一动,玥儿昨日去过后院,对里面有些记忆,那黑影却是没有印象。

但那黑影只是微微一动,再没了动静。

玥儿心中疑惑,她蹑手蹑脚下了楼,朝后院走去。

推开篱笆门,后院一片静悄悄,只有虫鸣满耳。

王娘今天带来的佣人,包括莫管家,都住在前院,后院还是一片寂静。

玥儿隐隐闻到血腥气息,她心头一紧,小心地向刚才看到的黑影处走去。

这是院墙边上的一片草丛,玥儿走过来,赫然看到地上一片血迹,她惊呼一声,这血迹昨天完全没有,她正要转身逃走,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大手,一下将她的嘴捂住。

“不许叫,出声我就拧断你脖子!”

这声音依稀熟悉,只是十分虚弱。

玥儿一惊之下,立刻镇定,她伸手抓住那只大手,用力一扳,那人一声闷哼,身子被反扭过来,他另一只手软软垂着,好像举不起来。

“你是谁,为什么偷偷摸摸在这里!”

“玥儿姑娘,是我,我是柳二爷!”

玥儿心头一震,这人竟然是柳二爷,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柳二爷身子发烫,这时玥儿已经看清他的面色,只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心中暗惊:“他受了很重的伤吗,但为什么还能翻墙过来?”

想到这点,玥儿看到柳二爷另一只手摸着鞋子,好像那里藏着凶器,她霍地松手退后两步,警惕地道:“原来是你,现在整个大封城都在通缉你,我要叫人了!”

“别,别,玥儿姑娘,你能不能听我一句话?”

柳二爷有些着急,玥儿若是跑掉,他现在可追不上。

“你想说什么?”

“你要是去告官,没有任何好处,你的王妈妈也不会对你有褒奖,还不如放我一马,只要在下脱身,定当厚报!”

“怎么脱身,怎么厚报?”

“只要我不死,一定能东山再起,到时我帮你赎身,让你清清白白嫁个好人,过开心的日子。”

听到清清白白四个字,玥儿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你当我三岁小儿么,今天上午你要我陪你去舫园赴约,是不是骗人的?”

“不,那是一个局,但设局的不是我,是大封城另外两个老大,白爷和戴老三!”

“哦,他们怎么设局,你说来听听?”

“昨天南北门的白爷发来帖子,约我和戴老三今天下午在舫园见面,谈谈卫城地盘的归属,他请了郜衙内为此事出面调停,郜衙内之父乃是当朝太尉,地位尊崇,一言九鼎,我答应了,但提出一个条件,郜衙内我不熟,调停之人须更换。”

“哦,你提出的调停之人是谁,白爷和戴三爷能答应?”

“他们答应了,这人大家都认识,既有名望,又有背景,而且我与他还有些私交!”

“是你说的是那位爷爷吗,他到底是谁?”

“他,他是西春国的太上皇——李大昊,当今皇上封他为西平王!”

第11章 藏身之处

玥儿啊了一声,眼中光芒连闪。

“李大昊,他,他是西春国的人?”

“不错,他乃是西春国皇帝李天崎的父亲,也可说是西春国的名誉太上皇。”

“你,你竟然请了他来调停?”

“不错,现在想来,他们布这个局,应该在一年前就开始筹划,那时我才认识李大昊,原以为他是一位王爷,身份和地位尊贵,没想到他会串通百里光出卖我!”

“是李大昊出手伤的你?”

“不是,是百里光身边的一位神秘女剑手,我没防备下,被她暗算受伤,她的剑法很是了得,我就算没受伤,也未必能赢她!”

玥儿脸色有些苍白,道:“那个李大昊,是不是李天崎的父亲,六年前李天崎带兵犯我大崋,玄隆帝御驾亲征,李天崎带人夜袭行辕,慌乱中,玄隆帝落马被践踏而亡?”

“不错,李天崎正是他儿子,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将军,而是篡权夺位的西春国皇帝!”

“那李大昊一直在我大崋国?”

“是啊,李大昊被儿子篡位后,无处可逃,就跑来投降大崋,说要把西春国献给我们,当今天子根本不信,本来要杀他,但宰相司空大人坚决反对,说不但不能杀,还要以礼待之,这样才能以德服人,天下归心,最后皇上听了司空大人的劝谏,以上宾之礼待他,还封了他为西平王!”

“司空大人真是瞎了眼!”

柳二爷听到这话,有些奇怪,这小姑娘怎么听到西春国的事就这么激动?

“不错,他果然是小人,堂堂的王爷,居然被黑帮买通,要不是我受伤在先,怎会一败涂地?我柳二若是能逃脱此难,必定要找他算账!”

其实李大昊的年龄才四十六七,李天崎也不到三十,西春人好勇斗狠,族内互相倾轧、尔虞我诈,李大昊一生中,暗算人无数,常常是前一刻握手喝酒,转身就捅刀子,这次暗算柳二爷还不是他亲自出手,不过是小菜一碟。

“你说你千算万算,那么今天早上,你派胡三来这里,也是有预谋的了?”

“不错,我早就知道王妈妈昨晚睡在醉香居,这里没有主事人,胡三要不到钱,就是丢了面子,本少正好带人来闹事,想不到他被你插了一刀,哈哈,哈哈!”

柳二爷的笑声十分阴鸷。

“然后呢?”

“本少来了,并且隐约透露出下午将单身赴舫园之约的消息,以你王妈妈那张破嘴,不把消息传出去才怪。”

“你,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我就是要让姓白的和姓戴的麻痹大意,至少让他们以为我是真心去谈判!”

玥儿心中暗忖:“原来你根本就没有谈判之心,那跟李大昊那种人有什么区别,都是是一丘之貉!”

“那你邀我一起去赴宴,岂不是将我也置于死地?”

柳二爷看到玥儿眼中愤懑的目光,心中一紧,他实在想不出玥儿有放过他的理由。

“姑娘,其实那一刻我并没想拿你作棋子,我以为王妈妈会替你挡掉,没想到你居然自己答应,这出乎我的意料!”

这话一出,玥儿顿时觉得自己好傻,两边的心机她都没看透。

看到玥儿脸色难看,柳二爷长叹一声,道:“好吧,你没有理由冒险放过我,我还是死在这里好了!”他从鞋筒中抽出一柄锋利的小刀,抵在自己喉咙上,双眼却死死盯着玥儿。

玥儿飞起一脚,踢在柳二爷手腕上,将那把刀踢到一边。

“为什么不让我死?”

“如果,如果我出手救你,你真的会厚报我?”

玥儿的眼神带着期许之色,柳二爷眼角一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不忍心看到他横尸当前。

“当然真的,如果你救我一命,我必当厚报。”

柳二爷刚才求玥儿放他一马,现在却要她救他一命。

“你发誓!”

玥儿目光灼灼。

柳二爷举起那只能动的手,郑重地道:“我发誓,我柳二若是逃得此劫,一定救玥儿姑娘脱离苦海!”

“好,我就信你了!”

玥儿捡起那把刀塞入柳二爷怀中,将他扶起来,走进一间小杂屋。

“这后院现在荒废,白天也没人来,你先在这里躲一下。”

“万一有人来怎么办?”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两天霜叶馆的前院还置办不过来,一时不会有闲暇来这里,真的来了,说不定你已经走了。”

柳二爷暗暗摇头,要他晚上躲在这里还勉强,白天肯定不行。

“对了,你能不能现在去帮我弄点药来,我伤口疼得难受,若不处理,一定会发炎化脓,那必死无疑!”

“什么药?”

柳二爷咬咬牙。

“你帮我想办法搞到烈酒和火烛,小刀我已经有了!”

玥儿在百花班见过别人怎么处理伤口,知道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但也非常痛苦。

“好,火烛我楼上就有,烈酒我去厨房找找,万一找不到,醋能不能代替?”

“实在不行,就拿来代用吧!”

“好,那我去帮你找烈酒拿火烛,你不要乱走,等我回来!”

“是,我等你。”

玥儿四下一望,身子一闪,飞快地跑了出去。

柳二爷看着玥儿轻灵的身影离去,眼底竟然凶光一闪,他的脸色在瞬间改变,嘴角微微上翘,现出一丝残忍。

“玥儿姑娘,刚才你若不阻止我自杀,此刻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柳二爷握着小刀,悄悄地又走出杂屋,此刻,他的伤看上去并不太重。

回到院中,柳二爷径直朝那口废井走去,他先前翻进院子时就注意到,这井下能不能藏身,若是能,倒真是个安全之处。

来到井边,柳二爷向下张望,只见井下好似不深,井底还铺了一层落叶,他从垃圾堆里拖出那架破云梯,拉到井边放了下去。

云梯刚刚探到底,下面感觉并不坚硬,好像就是烂泥地。

柳二爷小心地爬进废井,下了十几格,不小心牵动了一下伤口,他疼得一咧嘴,扑通一下摔了下来,这一跤摔得他七荤八素,半天没回过神来。

井底有一股烂树叶的气息,柳二爷醒过神,站起来四下一望,发现这井底的空间并不逼仄,有一侧还凹进去一块,好像挖井的时候,想朝边上挖一条通道,但又堵死了,不过,这里正好藏人。

“二爷,二爷,您在哪里?”

上面传来了玥儿的低低的呼唤声。

柳二爷抓着梯子爬上井口,看到玥儿正焦急地四下搜寻自己,他警觉地四下一望,确定玥儿没有带人来,这才爬了出来。

“我在这里。”

“咦,你去哪了,我差点找遍后院?”

柳二爷指指身后的废井,他这时已经去掉疑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小姑娘既然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应该不会是欺骗。

“我发现一个好地方可以藏身,就是那里,下面很大!”

玥儿一怔,眼前一亮。

“你下去了?”

“是啊,我下去看了,可以藏身,对了,你找到消毒的药酒了吗?”

“找到了,算你命好,今天霜叶馆搬家,好多东西就堆在那里。”

玥儿手上拿着一大一小两个罐子和一个布包,一个罐子是她找到的烈酒,一罐是清水,她举了举酒罐。

第12章 小花魁谁出题?

“那就麻烦玥儿姑娘帮我处理下伤口吧!”

“好。”

柳二爷带着玥儿来到井下,他褪下上衣,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

玥儿脸上微微一红,她看到柳二爷胸口挂着一个小金佛,身上还有不少旧伤,忙收摄心神。

柳二爷背上的伤口只有一道,那是在肋下偏右三寸的位置,还在慢慢往外渗血,他伤得重的地方,是左臂,被人斜斜一刀劈中,连骨头都翻了出来,所幸没有伤到筋脉,相比之下,还是背后那一剑更凶险。

“这是那个女保镖插你的一剑吗?她要是插在你后心上,必死无疑!”

“是啊,她偷袭我的时候,我无巧不巧正好转身,老天保佑我柳二命不该绝!”

“把小刀给我。”

柳二爷忙把小刀递了过去。

玥儿点燃蜡烛,将小刀烧了一遍,柳二爷疑问道:“你会处置伤口吗?”

“会,你要忍着,千万不要叫出声。”

“不会的,我一定忍得住。”

柳二爷说着将衣服塞进口中。

“呜——”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井中传出。

玥儿连忙停手,道:“你千万忍着点!”

“嗯!”

柳二爷连连点头,他刚才没有防备,没想到玥儿下刀这么快。

片刻之后,柳二爷浑身大汗淋漓,玥儿也是一头汗水。

“好了,终于处置完了。”

柳二爷长出一口气,他脸色虽然苍白,但神情轻松了不少,他诧异地问:“你家原来是做郎中的吗?”

玥儿的爹爹曾是御医,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不少,但她不会告诉柳二爷。

“刀伤、跌打伤我见多了,王娘是在杂技班里把我买来的,你说我会不会这些?”

柳二爷擦了一把汗:“好,真是太好了。”

到这个时候,两人都松了口气。

但刚才柳二爷那一声,还是有人从梦中惊醒。

那人住得离漪月楼最近,她侧耳细听,却又了无声息,仿佛一切都是错觉,那人起床走出自己的小屋,看到漪月楼下有人影一闪,心里一惊,刚要呼叫,看清那人是玥儿,顿时掩住口,她一道凶光从眼中射出,暗忖道:“这丫头半夜从外面溜回来,一定有鬼,我要彻底查个清楚,等抓到把柄,让人弄死她!”

翌日。

晨。

天空忽然飘起细雨。

秋风、秋雨愁煞人。

玥儿被绿萝叫醒时,还是一脸倦意。

“小姐,姑奶奶,您怎么还睡,老师都要来了!”

“啊,这么晚了?”

玥儿急忙起身洗漱换衣,绿萝看得眼睛发直,这位小姐动作太快,几乎转了几个圈就做完一切。

“今天上什么课?”

“上午是书法、诗词赏析,中午是棋艺,下午是琴艺和舞蹈。”

玥儿吃着绿萝端来的点心,她的早膳看上去十分简单稀少,一碗银耳红枣羹,一碟绿豆糕,还有一小碟醋花生。

“这些都是养颜的,小姐你吃了,以后一定出落得白白嫩嫩。”

玥儿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奇道:“这绿豆糕怎么没放糖?”

“不放糖才好呢,这样你长不胖。”

“哦。”

玥儿心里想道:“我练功消耗大,这点点怎么够吃,还有藏在井底的柳二,他要没吃的,定然比我先饿死。”于是问道:“能不能多端点吃的给我?”

“这可不行,从今天起,小姐您一日是五餐,这是王娘亲自规定的,这叫少吃多餐,吃多少,什么时候吃,可是有规矩的,不得逾越!”

玥儿皱起眉头,道:“吃不饱可怎么办?”她有些心绪不宁,从打开的窗户往后院望去。

“是啊,只有五天了,反正四馆小花魁之争,您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垫底。”

“你不是希望我垫底吗,霜叶馆办不下去,你也不用干下去受累了。”

玥儿随口说着,她这么说是因为今天绿萝感觉好像有些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她说不上来。

“我只是说说,办不办下去,还是要娘来决定。”

绿萝好像回过神来,恭敬的回答。

说话间,楼下传来王娘严厉的声音道:“玥儿小姐呢,她怎么不下来恭迎老师!”

“来了,来了!”

绿萝应了一声,拉着玥儿往楼下走。

这一天的课上得有些乏味,诗词赏析,基本是讲当朝欧阳牧大人的诗词,玥儿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有绿萝给老师端上点心,她才眼皮一跳,好像一下从瞌睡中惊醒。

上课的老师有些是自带点心,他们发现玥儿偷拿,都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都没说破,绿萝看在眼中,也没有说话。

到了下午,是弹琴和舞蹈,因为脚伤的缘故,舞蹈只学步法,以玥儿在百花班的基本功,本来应该很快学会,但她今天仿佛魂不守舍,还哈欠连连,连很简单的莲步,都走得不成样子,王娘几次在窗外看见,不禁脸色阴沉下来。

黄昏时分,终于上完课,王娘带着莫管家来到漪月楼的书房,玥儿看到莫管家,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玥儿,今天给你上课的老师,都说你有些基础,可是魂不守舍,不好好听讲,你给娘说说,这是怎么了?”

玥儿忙跪下来,道:“娘,对不起,今天玥儿脚痛,有些分心,明天一定好好上课。”

王娘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她盯着玥儿看了半天,才道:“明天若还这样,那四小花魁之争,也不用参加了,反正必败无疑!”

“是,娘,玥儿不敢。”

王娘点点头,对绿萝道:“从今天起,你就贴身服侍玥儿小姐,晚上睡在她隔壁好了,玥儿小姐有什么不舒服,你要随时伺候。”

绿萝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玥儿心里叫苦,绿萝住在隔间,自己晚上练功和去后院,可没那么方便。

“多谢娘关心,玥儿也就是脚痛,过两天应该会好。”

王娘对莫管家道:“你叫人去药铺抓两副药,亥时前给玥儿小姐煎了服下,让她快点好起来。”

莫管家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亥时前一定让人送来。”

玥儿心中一动,柳二爷刀伤急需用药,自己是小腿被打伤清淤,煎药的药材有一半相同,于是叫道:“等一等,莫管家。”

“怎么了,小姐?”

“是这样,玥儿喝不得太苦的药材,太苦会吐,您能不能让药店再加上几味药剂?”

莫管家看向王娘,王娘点点头。

“好,是哪几味?”

“蜂蜜、白背三七和柏树油。”

王娘和莫管家并不知道另外两味是什么药,只知道蜂蜜是甜的,以为另外两味也是改善药味的药材。

莫管家念了两遍记在心上,对王娘道:“那老奴去了?”

王娘挥挥手,心里想道:“这丫头果然是当过女书童,主人病死,她都知道自己来配药。”

莫管家行礼下楼。

等到莫管家走远,玥儿问道:“娘,我想问问四小花魁都会比什么?”

“一般是琴棋书画和舞蹈,也可能会是学问见识,你要是能赢下两场,说不定是第一了。”

“娘,那为什么我这五个我都要学,只剩五天的时间,我能学好两门技艺,不是可以保持不败了吗?”

“这可不行,小花魁出题可不一定每题都出,况且这次请的可是我们大崋文坛巨擘欧阳牧,欧阳大人性之所至,谁知道出什么题,说不定他一偏心,全部选了诗词,你要是赢了两题,其他几题目全部垫底,那就算得到小花魁,也会被人笑话!”

玥儿若有所思。

“这次小花魁的出题,全部是欧阳大人来出吗?”

王娘嘿嘿一笑。

“这个并不见得,请来的每位嘉宾可以各出一题,不过有人来是附庸风雅,会把出题之权交给欧阳大人的。”

第13章 下不得狠手

玥儿恍然,道:“原来是欧阳大人,怪不得上午老师都是赏析他的诗作,他会参加我们这样的小花魁之会吗?”

“有什么不会,甄选小花魁本就是风雅之事,你要是被欧阳大人看中,立刻身价数倍。”

“哦,欧阳大人就是写‘柳絮已将春色去,海棠应恨我来迟’的那位大才子吗?”

“不错,连你也知道他的诗句,可见欧阳大人在我们大崋妇孺皆知。”

玥儿心中却是有些不屑,一个常常出入花街柳巷的风流才子,居然也能声名远播,之所以她会上面这两句诗,正好上午老师讲过。

到了亥时,绿萝端来了一碗中药,说是莫管家吩咐人煎了送来,玥儿喝了一口,借口太烫要凉一凉,随手便放在桌案上。

“你早点休息吧,我自己洗漱就是了,等下我也睡了。”

绿萝伸了个懒腰,她巴不得偷懒。

“那好,小姐,我先休息了,您有什么事喊我,我就在外屋的佣人房。”

“好的,你去吧。”

玥儿看到绿萝退出去,卡嗒一声,居然从外面上了锁,她心里恨恨道:“这一定是王娘的吩咐,她这是限制我的行动!”

玥儿从里面把门也反锁,反正锁了门,别人进不来,她大胆地练起功来,好在书房空旷,她弯腰压腿,连翻跟斗也没问题,但玥儿没有发现,此时门缝中正有一双眼在死死盯着她。

这双眼便是绿萝,她昨天晚上就发现玥儿悄悄溜出去,不知道去做什么。

“你这贱婢,明明伤早就好了,还骗药喝,我去告诉王妈妈!”

但绿萝转念一想,现在去告诉王妈妈,最多再打她一顿,毕竟再过五天要争夺小花魁,在此之前,一切都是吓唬,自己必须要抓到弄死她的证据,不然就先忍着。

一更时分,玥儿来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从外屋传来绿萝的小鼾声,她抹了一把汗,把药汤灌进药罐,又拿上收集的点心悄悄推开窗。

窗外月色正朦胧。

玥儿看清周围环境,身子一闪便跳了出来,以她百花班绳伎的功夫,从漪月楼下来,并没多大问题,她落在地下,小心地等了片刻,确定没人惊醒,这才向后院而去。

来到后院的废井边上,玥儿捡起一块石子,在井边拍了三下,这是她跟柳二爷约定。

“是,是玥儿吗?”

柳二爷的声音有些含糊。

“是我,你怎么了?”

“我,我有些发烧,身上没力气。”

“好,我下来看看。”

柳二爷把云梯扶正,玥儿哧溜一下溜下井,她停了片刻,适应下面的黑暗,才发现井底有些潮,可能是早上下了小雨的缘故,不过柳二爷缩在向一侧挖出去的那个坑里,倒还不算太糟。

“是伤口恶化了吗?”

“背上的不知道,左手可能不行了,以后怕是只能用右手。”

柳二爷躺在一堆烂棉絮中,身子发烫得厉害,玥儿检查了一下柳二爷的伤口,皱眉道:“虽然秋天干爽,但这天下了点雨,你的伤口还不能结痂,不过没关系,我想办法给你熬了药,喝下就没事了。”

“什么药,你哪里搞的?”

柳二爷拿起药罐,打开盖子几口就喝了下去。

“这你不用操心了,只可惜我弄不到香炉灰,要是弄点来来敷在你伤口上,会好得更快。”

“哦,那可好,但是你被关在霜叶馆,到哪里去弄香炉灰?”

“我会想办法,你再熬熬。”

“好,那就有劳姑娘了。”

柳二爷摸了摸身上,身无分文,低头看见脖子上那个小金佛,一把扯下来,道:“这个可以拿去当铺当了换钱,要买什么药都可以用。”

玥儿点点头,接过小金佛,那小金佛沉甸甸,至少有一两。

“这个应该能当十两银子,你小心,别被人盯上抢了!”

“好,我知道,那我走了。”

“等等,今天白天有什么事没,外面风声如何?”

“没有,我没听到王娘他们说起。”

柳二爷点点头,疑惑地道:“怎么可能,按理既然通缉我,一定会闹得四邻不安,起码要过几天才能安息下来,怎么说没就没了?”

“是啊,莫管家今天还去药铺帮我买了药煎服,外面应该是一切如常了。”

柳二爷双眉紧皱,问道:“对了,昨天来查霜叶馆的是什么人?”

“是一个姓林的将军,好像是什么统领。”

“啊,难道昨天抓我的是禁卫军?”

“是啊,怎么了?”

柳二爷哎呀一声,道:“你昨天怎么不说,难怪,难怪我一点点风声都没得到,原来,姓白和姓戴的是买通了朝廷的人,他们这次就是来拿我小命的!”

“这么说来,那个姓白的和姓戴的,他们手眼通天?”

“不错,没想到他们也巴上朝廷的人了。”

听到这话,玥儿心中一动,柳二爷说他们也,就是说他自己也有朝廷的人做靠山,不知道是谁。

“那他们抓不到你,还会继续通缉吗?”

“那只是表面上的,嘿嘿,禁卫军能天天出动吗,抢我地盘,吞食我的产业,这目的已经达到,那姓白的以为,本少已经输得清光,再不能和他们抗衡了。”

“哦,这么说来,您伤好了出去也没什么危险?”

“不可能,百里光和那姓戴的,都是斩草除根、斩尽杀绝之辈,就算官府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不可能大摇大摆走出去。”

玥儿本来想问问,那你去找你的朝廷靠山,让他想想办法,但柳二爷没有说破,她就没问。

“那我该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想办法帮我打听消息,我出去以后,一定要给他们教训!”

“好,那我走了,再不走被发现了可不好,我外屋还住着一个丫环,是王娘派来监视我的。”

柳二爷眉毛一挑,额头那道刀疤也跟着一跳。

“那个丫头是谁,她对你有没有仇恨?”

玥儿不知柳二爷为什么神色如此凝重,想了想,道:“我教训过她,不知道她恨不恨我?”她把前天晚上怎么教训绿萝的事说了出来,还把让她传讯不肯的事也说了。

“不行,那个绿萝很危险,她不是从小伺候你长大,一定会怀恨在心,时刻留意你的把柄,你要想办法除了她!”

“不会吧,她还什么都没做,就为这点要除了她?”

“当然,这种人你不杀她,她就会想办法害你,你不能等到她有行动了才下手!”

玥儿摇摇头。

“是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你只要做得隐秘些,找机会把她从楼上推下去即可,她只是个贱婢,谁都不会去清查的,况且这种事,在各会馆经常发生,死个丫头算什么?”

玥儿很是生气,霍地站起,道:“那我呢,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是个贱婢,如果哪天我没用了,您是不是也要除去?”

柳二爷有些尴尬,忙赔礼道:“不,不,我怎么可能说你,我只是为你着想。”

“不行,要我打她一顿可以,这种事做不出。”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在这种地方,人心难测,你一定要有防人之心!”

“我知道,谢谢柳二爷,我要走了。”

第14章 绿萝之毒

看到玥儿爬上井口出去,柳二爷眼中露出遗憾之色,自语道:“玥儿,你插胡三一刀,我以为你杀伐果敢,看来,你还不是!”

玥儿回到漪月楼,来到门边,听到外屋传来的绿萝的小鼾声,一颗心放了下来,她根本不知道,绿萝此刻双眼睁开蹲在床边,口中呼着鼾声,她的身子,正微微发抖。

绿萝心里震惊,她刚才远远跟着玥儿,看到她下了井,便走过去偷听,这一听,吓得脸色煞白,当玥儿说要走的时候,她立刻离开。

“原来,你竟敢私藏柳二爷,这可是大罪,我要不要马上去告发,但是,我告发到哪里?如果是王妈妈,说不定她还是要这丫头去争小花魁,如果她争上了,王妈妈可能还是会原谅她,如果是官府,我自己以后怎么办,王妈妈非叫人打死我不可!”

绿萝心里纠结着,猛地想道:“最想弄死柳二爷的,是白爷和戴爷,我只消悄悄写个条告诉他们,说知道柳二爷下落的就是霜叶馆的玥儿小姐,那他们杀柳二的时候,一定会一起做掉那个臭丫头!”

这么一想,绿萝禁不住得意地笑起来,这真是个一石两鸟的好计策,自己根本不用出面。

这一天,表面上风平浪静。

玥儿上课、练字、下棋、弹琴和跳舞,王娘对她今日的表现十分满意,因为玥儿写的字已经有几分模样,不再是歪歪扭扭,相比之下,她最弱的是弹琴和下棋,琴是要天天弹才有造诣,光凭这几天学习,肯定来不及,老师要求,她只要能把《高山流水》弹完整,就算成功。

至于围棋,玥儿只知道围杀,虽然着法犀利,但她杀不了别人自己就死了,这也是入门者最大的毛病,想要在剩下的四天内达到什么高度,基本不可能。

玥儿发现绿萝今天有些古怪,她中午请假出去了一趟,说是在西门的裁缝店订了身衣服,要去拿回来,但回来后就有些魂不守舍,连下午端来的中药也不小心打翻,但她还没有在意。

王娘照例在傍晚带着莫管家来训话,她有些把握的,是玥儿的舞蹈和诗词赏析,玥儿体态轻盈、舞姿妙曼,老师教的一学就会,看来她在杂技班学的还是有用,但是诗词赏析,玥儿虽然有些见解,但见识不广,不能旁证博引,这在短时间内也提不高。

“好了,你今天虽然有点累,但是晚上也要抓紧时间,必须练完五十页的字才能睡觉!”

“是,玥儿知道了。”

书架上有练习书法的四尺宣纸,字写得小,一页可以写上千个字,写得大,则只能写几十个,王娘没要求大小,玥儿自然不准备写小楷。

看到绿萝不在,王娘皱眉道:“绿萝那丫头去哪里了?”

“可能是去裁缝店了。”

“去裁缝店干吗,我们霜叶馆不是新发了两套换洗衣服吗?”

玥儿忙道:“她中午去了裁缝店一趟,刚才说是尺寸不对,又拿去改衣服了吧。”

其实中午绿萝请假要出去的时候,玥儿让她去庙里弄些香炉灰来,还把柳二爷的小金佛给了绿萝,让她换成银子,并且答应给绿萝一两银子做好处费,她中午回来还有些喜滋滋的样子。

王娘哼了一声,对莫管家道:“你查清楚,这丫头是去干吗,若是跑出去玩或者找野男人鬼混,给我狠狠打!”

莫管家欠身道:“是。”

玥儿忙求情道:“我们刚搬过来,缺些东西也正常,绿萝姑姑可能是去置办家什去了。”

“哼,我们霜叶馆还轮不到她置办什么东西,回来给我好好查查,若有奸情,绝不轻饶!”

玥儿无奈地耸耸肩,暗道:“绿萝姑姑,我可救不了你,你刚才出去也没跟我说。”她以为绿萝有了钱,出去买饰品了。

其实别说王娘他们不知道绿萝去了哪里,连绿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此刻被人捆了手脚堵了嘴,装在一个麻袋中。

绿萝又惊又怕,不知道是谁抓她。

但那抓她的人似乎还有点什么事,她不知被丢在什么地方,过了三炷香的时间,才有人过来把她抬起来,晃晃悠悠抬着走。

不知走了多远,绿萝听到一道厚重大门的开门声,接着她觉得自己被抬进一间大殿,这间大殿中应该有不少人,偏偏没一个说话,一股冰冷的气息袭遍全身,她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我被黑帮抓了?”

绿萝一想绝无可能,她中午出来的时候,将写好的条子用竹签插在北门白爷的告示板上,上面写了一句话:“霜叶馆的姑娘桑玥羽窝藏柳二。”他们看到条子,应该去抓玥儿才是,干吗来抓自己?她下午一再走神,就是不知道白爷和戴爷有没有收到她的讯息。

其实那种字条很难被人注意到,告示板上讯息成百上千,除非特别留心,大多看到的人会觉得这是虚假信息,不会信以为真。

正在胡思乱想,呼地一下,眼前霍地一亮,绿萝被人从麻袋中拎了出来,一把推倒在地。

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启禀大爷,人已带到!”

“好,拉过来!”

不远处一个铿锵的声音说道。

绿萝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好半天才看清周遭。

这是一间阴暗的大殿,四周人影瞳瞳,正当前一个高台上,放着一张大太师椅,椅上坐着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这中年人一袭白衣,看不清面目,他身上罩着一道奇异的白光,感觉十分阴森恐怖。

“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那声音冷冷发问。

“你,你是谁啊?”

绿萝刚说完这句,边上一个黑衣人刷地一鞭子落下,恶狠狠地道:“门主问话,问什么你答什么!”绿萝疼得一咧嘴,忙老老实实回答道:“奴婢绿萝,在霜叶馆王娘手下当丫环。”她心中惊异,什么门主?在大封城称得上门主的,只有三个人,白爷、戴三爷和柳二爷。

“好,我来问你,柳二那小子在哪里?”

绿萝一呆,道:“大爷,您问的是哪个柳二,您是不是抓错人了,怎么把我抓来问这个?”她心里有点莫名其妙。

啪地又是一鞭子落下,绿萝疼得哭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真的不知道您在问什么?”

啪的一声,一个金光闪闪的小东西丢在眼前。

这是一个小金佛,看到小金佛,绿萝顿时一怔,这不是玥儿小姐要自己去换银子的金佛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不是你中午拿去典当行典当的?”

“不错,正是。”

“好,那我问你,你这个小金佛是哪里来的。”

“这,这是玥儿小姐给我的,她让我换钱,还让我帮她弄点东西。”

“什么东西?”

“香炉灰。”

听到香炉灰三个字,高台上那中年人霍地站了起来,喝道:“香炉灰是治疗刀伤的,臭女人,你把柳二爷藏在什么地方了?”

这中年人五短身材,他的脸看不清,但一条胳膊用白色的布包着,吊在胸前。

第15章 杀她干吗?

听到这一问,绿萝一下傻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算计了半天,居然把自己给卖进去,不用说,这小金佛一定是柳二爷的贴身之物,她拿去典当,自然是落在白爷的人手里,眼前这位高台上的中年人,一定是白爷百里光无疑!

玥儿让绿萝拿小金佛去换钱,她却拿去典当,绿萝是想留个后手,万一以后官府查起来,自己好有个交代,却没想到它这么快会落在白爷的手里。

啪、啪又是两鞭落下,绿萝疼得杀猪般尖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什么都说,我家小姐玥儿姑娘,她,她知道柳二爷藏在哪里,你们问她就是了!”

边上那人劈头又是一阵鞭打。

“妈的,老子还要去弄一个小姐来搞么,快点回答,再不回答,老子打死你!”

绿萝被打得皮开肉绽,她再也受不住,哭道:“柳二爷就藏在霜叶馆后院的那口废井里,救他的是玥儿小姐!”

“你说的是真话?”

“当然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您,您杀了我。”

那中年人一阵阴笑,道:“很好,说真话我给你奖励!”

“什,什么奖?”

绿萝这话刚问出口,就看见高台上的中年人握了一下拳头,她觉得脖子一紧,被一条皮鞭勒个正着,脑中立刻一片空白。

“奖励你不用再受苦了!”

那声音带着嘲讽。

“我,我竟然要死了吗?”

这个问题已经没人回答,就算回答,绿萝也已听不见,可怜她费尽心机,想害人却终害了己。

高台上那中年人一下站了起来,愠怒道:“牛武,你这是做什么?”

“白,白爷,您说她不用受苦,这不是让我杀了她?”

“笨蛋,这种人杀她干吗,我是吓唬吓唬她,叫她出去不要乱说,你,你杀她干吗!”

这牛武到刑堂做事不久,今天才刚刚做白爷的保镖,他并不清楚白爷手势的意思,这一下错手,将一条人命断送。

“笨蛋,笨蛋,真会给爷添麻烦,先记下重杖二十,回头跟你算账!”

牛武憨憨地笑了笑,要不是昨天白爷三个保镖一死一重伤,他还真没机会给白爷做打手。

此时的玥儿并不知道,柳二爷命悬一线,她还在写字练功等待天黑,天黑了她要去给柳二爷送饭送药。

绿萝不在,玥儿一时自由,但她心里还是觉得不对。

掌灯时分,玥儿拿起尚文达留下的《九成宫醴泉铭》临摹起来,她写了三十几页大字,为了加快速度,她反复写前五页,怕王娘责罚,又抄了两页小字,觉得自己的书法还有些样子,心里颇有些成就,到底小时候爹爹的教育根子还在。

“绿萝这丫头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回来?”

写完五十页,玥儿想着闲事,走到窗边向下观望。

大院门口,莫管家负手而立,今晚王娘又去醉香居应酬,绿萝到现在还没找到,这让他有些烦躁,以绿萝的脑子,不会不知轻重到处乱跑,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莫管家,小的把周围的裁缝店都问了一遍,没人说看到过我家的丫环去过,但是那边裘记当铺的伙计说,有个丫环打扮的麻脸女人去当过东西,那应该就是绿萝了。”

“她当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小的只打听到她当了十几两银子,然后还去了一趟小相国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莫管家脸色难看,难道绿萝跟人偷偷私奔了?

霜叶馆这两天雇了些下人,但人手还是不多,玥儿推测,王娘可能是要等小花魁之事尘埃落定,才决定是否在大封城待下去,看来,要给冉家沉冤昭雪,这第一步是先要在这里立足。

“我现在抽空去看看柳二爷不是正好吗,等下王娘她们回来,说不定会折腾到很晚!”

玥儿心中一动,现在别人无暇顾及自己,她正好拿着香炉灰和食物去看看柳二爷。

今天楼上的门没锁,玥儿拿着药盒、点心和水悄悄溜下漪月楼,飞快地朝后院奔去,到了废井边,她捡了块石头在井边拍了三下。

“玥儿姑娘?”

井底响起柳二爷诧异的声音。

“是我。”

柳二爷把云梯竖起来,玥儿急匆匆下了井。

“今天怎么这么早?”

“今天王娘出去,看我的丫环又正好不在,所以我早点来看你。”

玥儿说着拿出香炉灰,拍在柳二爷伤口上。

“我给你的小金佛你换了钱吗,在哪里换的?”

柳二爷吃着点心,不经意地问道。

“换了,我又出不去,只能让丫环帮我换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换的,反正给了她一两做报酬。”

“这香炉灰也是她去弄的?”

“不错。”

柳二爷忽然眉头一皱,停下咀嚼,道:“你刚才说你的丫环不在,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她今天有点古怪,出去了两次。”

柳二爷脸色大变,霍地站起,丢掉点心道:“不好,我在这里危险了,马上要走!”

玥儿一脸惊愕。

“你怎么知道?”

“那个丫环一定知道我藏在这里,我要走了,你也快回去,无论别人问什么,一定要推到那个丫环身上,切记,切记!”

柳二爷说完,拉着玥儿飞快地爬出井口,他虽然有伤,行动却十分迅疾。

玥儿看到柳二爷跑到墙边,飞身一跃就上了墙头,不禁有些咂舌,这家伙功夫不错,是个高手。

柳二爷正要翻下院墙,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道:“你快把银子丢掉,千万不要留在身上!”说完身子一翻,消失在墙头。

玥儿呆呆发愣,她实在想不明白,绿萝怎么会知道自己藏了柳二爷,还去向人告密。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有人呼喝着,玥儿听到铁器交击声,心头一紧,立刻知道霜叶馆在外面被人包围了,她不敢怠慢,拔脚往漪月楼奔去。

院门被一下撞开,一伙人凶神恶煞般冲了进来。

“哟,爷,您等是哪位,这是怎么了?”

门口传来王娘的声音,她刚刚回到霜叶馆,一下马车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呆。

“王妈妈,你好大的胆子!”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王娘身后传来,她一转身,就看到一个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保镖从不远处走来。

这男子身材不高,他穿一条红色大氅,足蹬踏云靴,很有气势,虽然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不过眼前他一条胳膊在胸前吊着,显然受了伤。

“哎呀,这不是百里光百里大爷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百里光就是南北门的白爷,大封城三大黑帮之首,就是这位白爷百里光,此时百里光身后跟着两个保镖,一男一女,那女保镖半块黑纱覆面,只露出一双凤眼,显得十分神秘,那男保镖身材高大,一脸短须像钢针,他走到面前,抡起右掌,啪啪连扇了王娘两个耳光。

王娘被打得呆了,莫管家忙抢出来,连连稽首道:“白爷息怒,白爷息怒,不知白爷夜半来此,有何贵干?”

那高个保镖冷笑道:“王老鸨,你还不谢谢我家白爷!”

第16章 欺负小姑娘

王娘忙跪下磕头,道:“谢谢白爷,谢谢白爷!”

“知道什么事要谢我们白爷?”

“妾身愚钝,妾身不知,还请白爷明示。”

“好,张开你的狗眼看看!”

一张纸条丢在王娘面前,她捡起来一看,立刻身子一颤,惊问道:“这,这是谁写的,怎么可能?”

百里光冷冷看着王娘,道:“走,我们进去瞧瞧,若是假的,我百里光给你道歉!”

这张字条上写着:“霜叶馆桑玥羽窝藏柳二。”

王娘不敢置信,惊道:“这不可能,白爷,您知道桑玥羽是谁?”

高个保镖翻了个白眼。

“管她是谁,先抓起来打一顿!”

“她是我们霜叶馆的小姐,才十四岁不到,玥儿住在漪月楼,她,跟柳二爷根本不认识。”

啪地一声,又是一记耳光落下。

高个保镖恶狠狠地道:“真的不认识?”

王娘突然想起,昨天柳二爷曾要带玥儿去赴宴,但后来没去成,他们只有一面之缘,怎么会窝藏柳二?

宝珠看到王娘悄悄给她递了一个眼色,忙慢慢后退,忽然一转身溜进一条小巷。

莫管家拿起字条一看,忙上前作揖,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们可以把玥儿姑娘叫出来问问,这么大个人,她一个小姑娘家,知道些什么,怎么可能把柳二爷藏起来?”

这时听到动静,周围不少人出来围观,百里光身旁那个女保镖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不要闹得太大。

高个保镖还想动手,王娘一把散开头发,抱住那保镖的大腿撒泼地哭道:“打死人啦,打死人啦,我们霜叶馆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才搬来几天,你们就来捣乱,老天啊,我大崋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

她哭天抢地,忽然张嘴一口咬在高个保镖大腿上,那保镖大怒,拎起手里的铁棒就要砸下。

“住手!”

百里光一声呵斥,道:“好,你说爷无凭无据,走,我们进去,教你看看那柳二是怎么被你们霜叶馆窝藏的!”

一行人进了霜叶馆,王娘被那高个保镖连拖带拽进入后院。

后院的废井边上围了一圈人,有人从井下拿上来破棉絮、点心之类的东西。

王娘一副错愕的表情,显然这废井里曾藏过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柳二爷。

玥儿也被人带过来,她此时脸上蒙了一层白纱,看不出什么表情。

“柳二呢?”

“启禀白爷,柳二好像跑了,属下等正在搜霜叶馆,暂未发现他的踪迹。”

百里光对着王娘冷笑道:“下面的人呢,你告诉我,之前是谁住在下面?”

王娘身子微微发抖。

“我怎么知道,我跟姓柳的非亲非故,干吗要包庇他?”

“霜叶楼,是谁包庇的他?”

百里光目光阴冷地瞪着玥儿,森然道:“你就是桑玥羽小姐吧,柳二爷呢?”

“请问您是谁?”

玥儿迈出一步,不卑不亢地道。

高个保镖骂道:“见了我们白爷都不行礼,你想死吗!”他举起手来就要一巴掌打下。

玥儿抬头,双眼一瞥,那保镖被这双眼冷冷一望,没来由的心上一紧,这一掌居然没有落下。

“大风城里威风八面的白爷,果然好本事,不但打女人,还欺负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百里光一怔,这小丫头有点胆色,便喝道:“不许动手!”

玥儿并没有行礼,她看着对面,冷冷问道:“白爷,昨日禁卫军林将军来此,尚要敲门通报,白爷可真是威风,可以破门而入,滥用私刑,不知我大崋国,是否白爷您家开的?”

百里光一怔,除非他能杀光这里的所有人,不然消息传出去,就是犯了大事,况且他们刚才进来,很多人都看到,总不至于全部杀了。

高大保镖恶狠狠地道:“小丫头,你不知死活么,还不说出柳二爷藏在哪里!”

玥儿看到百里光身后那女保镖一直盯着自己,好像很感兴趣,不由呵呵一笑,俏皮地道:“这位爷,您再说一遍?”

高个保镖大怒,但还是忍住怒火说了一遍。

玥儿道:“如果我知道柳二爷的下落,我先告诉了您,那昨天林统领说的话就是放那个什么气了。”

“什么意思?”

“林统领说,发现了柳二爷的踪迹,必须马上报官府,请问白爷您是哪座衙门,哪位大人,来此可有搜查令,我报告了您,是不是就等于报官府了?”

百里光顿时语塞,他想不到一个小丫头这么牙尖嘴利,自己居然无法跟她狡辩,他嗫嚅了片刻,才道:“这个、这个,捉拿逃犯,人人有责,我们抓了,也是要送到官府去的。”

“林大人说了,就算发现柳二爷的尸体,也不得收敛、不得掩埋,要看护好现场立刻报官,百里爷爷,您是不是应该先去衙门报官?”

“好,好,不过事有先后,须当权宜轻重,这柳二爷是逃犯,当然不能让他跑了。”

“我说柳二爷逃去了对面,他越过西门大街,朝东去了,您信么?”

高个保镖对下面的人喝道:“刘堂,你带人去看看!”

百里光正要点头,他背后的女保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百里光大怒,虽然他一只手受伤吊在胸前,但还是一掌挥出,将高个保镖打得一个趔趄。

“过了西门大街,那是皇宫,你昏了头还是吃了豹子胆?”

那保镖这才明白自己被耍,捂着腮帮子,气得双眼翻白。

玥儿嘻嘻一笑,道:“白爷您刚才问这里住着什么人,谁知道是不是哪里来的叫花子,不信您去外城的桥下路边看看,这些东西很常见吧?”

高个保镖把一张字条丢给玥儿,道:“有人说你窝藏柳二爷!”

玥儿瞥了一眼,这几个字写得毫无章法,一看就是粗通文墨之人写的,讥笑道:“原来你们是凭这个进来搜家,如果我写一张条子,说柳二爷在司空宰相府,你们是不是也要去胡闹一番?”

百里光将一个东西丢了过来,道:“你看看这个!”

玥儿脚边丢了一个小金佛,她心中一惊,暗道:“果然是绿萝,我还是不小心!”

“这是什么东西?”

“你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这是柳二爷的贴身之物,这件东西,是从你们霜叶馆当出去的。”

“哦,谁当的?”

“你,你的丫环!”

“哦,我丫环当的,就是我的?白爷,您高看小女了!”

“你不要狡辩,敢不敢让人搜一下身,你身上就有十几两银子!”

玥儿哈哈大笑,她转了一个身,道:“白爷,您看我身上像有十两银子的样子吗?”

王娘忙上前在玥儿身上拍了几下,道:“没有,玥儿小姐身上什么都没有!”

百里光对身后点点头,那女保镖上前检查,玥儿看着那女保镖,觉得她一双凤眼十分漂亮,想起柳二爷说百里光身边有个用剑高手,是个女子,想来应该是这她。

女保镖检查了一道,摇摇头,百里光也疑惑起来,他看向一个大汉,那人忙上前行礼。

第17章 全部抓起来

“白爷,漪月楼我们已经搜过了,没有银子,但是发现了一条奇怪的麻绳。”

百里光狐疑地看着玥儿,玥儿哼了一声,懒得解释。

“那个丫环身上呢?”

“只有一两多的银子,没别的东西。”

听到这话,玥儿目光锐利地问道:“你们抓了绿萝姑姑,你们抓了她,是不是!”

百里光心中暗骂牛武那个笨蛋,他虽然杀人不眨眼,但也不能公开承认。

“什么绿萝、紫萝,我们不知道。”

玥儿指着那纸条和小金佛,道:“那这是什么东西,你们从哪里来的,怎么一口就认定是我们霜叶馆的?”

百里光被问得无法回答,一挥手道:“可能是搞错了,我们走!”

王娘明白,绿萝一定是落在百里光手上,此刻怕是凶多吉少,想想绿萝跟了她这么久,要是不明不白死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一下跳出来,披头散发,一副泼妇模样。

“不许走,官府的人马上就来了,你们无缘无故擅闯民宅,什么都没找到,而且连声道歉都不说,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百里光冷笑一声,他们这趟出来,已经跟人打过招呼,谁敢来管闲事?

高个保镖走过去,抬腿就踢,王娘发了狠,伸手抱住那人大腿,声嘶力竭哭喊。

这时外面传来马蹄声,有人在外面喝道:“里面的人听着,把手里的武器丢下,乖乖抱头出来,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百里光闻言一愣,自己明明跟御前都统制赵将军打过招呼,一定是他还没来得及跟下面的人说。

这赵将军名叫赵华文,其弟名叫赵华武,赵老爷子曾经当朝为官,官至同知枢密院事,乃是正二品的大官,枢密院以文驭武,执掌军政,老爷子膝下两子,起名一文一武,希望他们取长补短、互相辅助,谁知赵华文不喜读书,偏爱学武,而赵华武则之乎者也,满腹经纶,实在是颠倒了名字。

“白爷,眼下咋办,是不是杀出去?”

一个大汉站了出来,他手中拎着一根熟桐大棍,瓮声瓮气地问。

白爷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跺脚吼道:“杀你个头啊,你想造反吗,快把手上家伙丢了,乖乖抱着头出去!”

王娘反正已经撕破脸,恨声道:“白爷,您走您的阳关道,我们走的是独木桥,是不是我们要仰仗您吃饭,要看您脸色,就得任您欺辱摆布?”

百里光心里恨得想扇王娘几个耳光,他昨天手下的三大护法,柳二受伤之后,还能杀一个,重伤两个,新提拔的牛武几个都是笨蛋,他此时只能认栽,当下带着手下,一个个抱着头出了门,百里光只有一只手抱着头,样子很是难看。

出了院门,一个银色铠甲的年轻将军骑在一匹白色战马上,他边上一人,正是昨天来过的林统领,院门口站着数百盔甲鲜明的士兵,一个个拉弓搭箭对着他们。

百里光一见那位银甲将军,顿时愣住,这位将军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靠山赵将军赵华文,想不到他居然亲自带人来这里。

赵华文看到百里光等人出来,脸色难看之极,喝道:“全部抓起来!”

百里光有些傻眼,他扑通一下跪下来道:“赵将军,您,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是在帮官府缉拿逃犯?”

赵华文冷笑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官府什么时候要你去抓逃犯了,你们要是知道消息,向衙门报告便是,这聚众来抄家意欲何为!”

百里光不知道赵华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讷讷不敢作声。

王娘怒道:“就是,你说捉拿逃犯,逃犯呢,你们把霜叶馆翻个底朝天,还诋毁我们名誉,这笔账怎么算?”

赵华文对林统领道:“这件事,你看怎么办?”

林统领忙鞠躬,“将军在此,末将哪敢决断。”

“好吧,这些都是地痞流氓,先抓起来,交给衙门去办就是,我们禁卫军可不管这些破事!”

“是。”

百里光只当赵华文是做做样子,回头就会把他们放了,当下也没反抗,他手下那些人被士兵们一个个绑起来,百里光因为一只手有伤,只是被两个兵卒押着。

赵华文下了马,他此时换了一副脸色,微笑着对王娘拱手道:“王妈妈,京都最近治安不力,让您受惊吓了,在下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若再出现,您直接找本将。”

王娘瞪着白爷那些人气呼呼地道:“是啊,他们把霜叶馆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刚刚修好的花园,又变成了垃圾堆!”

玥儿躲在众人身后,她有些奇怪,怎么这位赵将军显得如此平易近人,他是不是装出来的?

赵华文瞥了一眼百里光,道:“我明天就叫人给你修复,原来是什么样,就做到什么样,有一点点没修好,您拿我是问!”

百里光暗叫倒霉,看来这霜叶馆还是有点来头,自己这个篓子捅大了,不用说,赵将军一定是让自己找人来做事,真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王娘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拢了拢头发,道:“赵将军,您太客气了。”

“今天这事,惊动了王老大人,实在让小将下不了台,希望您有机会在王老大人面前,还替我讲讲好话。”

“这个是没问题,只是我们大风城的地痞流氓太嚣张,昨天那个西门柳二爷带人来胡闹,今天又来个白爷,我们大风城乃是天子脚下,这成天人心惶惶还怎么得了?”

“是,是,京畿重地,岂容宵小之辈肆意妄为!”

“将军,我们霜叶馆的丫环绿萝突然失踪,您可要替我做主,不然,今天不见一个,明天不见一个,这还怎么活?”

赵华文将脸一板,瞪着百里光道:“竟有此事?”

百里光转过头去,恨恨瞪了一眼他边上那高个保镖,这保镖就是牛武。

牛武委屈地道:“我怎么知道。”

百里光气得差点又要踹他一脚,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分明是招供。

王娘看在眼里,立刻指着牛武道:“这个家伙一定知道,妾身担心绿萝已经被害,请将军派人去查清楚!”

牛武忙叫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赵华文一声冷笑,对林统领道:“林将军,辛苦你一趟,去查查那个丫环之事,虽然是一个丫环,也人命关天,一旦查实,按律严惩!”

“是,末将遵命!”

林将军说完,命人把牛武拉出来,点了四十个兵卒转身而去。

牛武一路叫着不是我杀的,百里光气得身子发抖。

“乌合之众!”

赵华文哼了一声。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王娘说着悄悄塞了一张银票给赵华文,赵华文拿眼一瞥,是张两百两银子的银票,暗暗点头,这老鸨还真会做人,那王大人知道百里光是他的人,才给自己传信,换个别人,百里光死定了,大风城说大很大,说小很小,能在内城买地置业,谁后面没几个人!

“好,不过怎么办是衙门的事,本将也不能越俎代庖。”

“是,妾身明白,妾身明白!”

第18章 石榴子的绝情

王娘心里雪亮,衙门的人处置地痞流氓,也就是关几天、打一顿,谁出来顶包,谁就严判,不过赵将军若是打招呼,衙门一般不敢怠慢,百里光这次至少要脱层皮,他以后见了自己,一定会绕着走。

赵华文看到百里光一副气恼的样子,皱了皱眉,道:“来人,给这位大爷上枷锁!”

百里光一怔,惊道:“将军,小人一条胳膊断了,上不得枷锁。”

赵华文冷哼一声,一挥手,两个兵卒上来就把他手上绷带扯掉,上了一副大枷锁。

百里光痛得龇牙咧嘴,他的手看来明天还要打断再接一次,心里暗骂赵华文是白眼狼。

然而没人注意到的是,一直跟在百里光身后的女保镖忽然失去踪影,她好像今晚就没出现过。

王娘给银票是想和赵将军搭上关系,以后这里的地痞流氓谁也不敢动她,之前她衙门里也有关系,但那帮家伙是只拿钱不做事,还不如直接找上面的人。

等到赵将军带着兵卒离去,门前这才冷落下来。

此时,巷子口停着一顶小轿。

王娘挥挥手,示意众人先回去,这才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朝那小轿走去。

小轿边上走出一人,正是宝珠,她朝轿子鞠了一躬,又对王娘点点头,退了出去。

王娘小心地道:“石榴,今天多亏你了。”

轿子里传出一个厌倦的女声。

“娘,我来这里,是想亲口告诉您一声,今日是我第一次帮您,也是最后一次。”

王娘一呆,道:“女儿,你,你怎么说这,娘在大风城,每次想到你就特别骄傲,想来看你。”

“您来了,我也不会见的,而且,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了!”

“这,这是为什么?”

“娘,您以前如何待我,我现在应该如何对您才是,但我不想以怨报怨,我已忘了以前种种,请您也忘了石榴子!”

“我,我以前那么对你,不都是为你好?”

“您从小打我、吓我,威逼我,是为我好?”

“这,这都是为你的将来,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轿子中的女子发出一声冷笑,她拍拍手,轿子后面走出两个轿夫,抬着轿子走了。

王娘站在那里风中凌乱。

“你是娘最喜欢、最出息的女儿,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宝珠远远站着,并没过来劝解。

这一晚,玥儿远以为王娘会来训她,至少会问问废井里藏人的事,她不知道要怎么把责任推给绿萝,但王娘一直也没出现,她练了一会功,这才沐浴梳理后上床。

窗外起风,帘布飞扬。

玥儿躺在床上,被冷风一吹,身子一凉,她忽然想起自己被百花班的辉哥从河里救上来,哀求班主收留时的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也刮着风。

百花班的人站在那条老船上。

玥儿撕开背上的衣服,露出一身的鞭痕。

船上所有人都忍不住动容。

班主是一个五十开外的慈祥老者,他叹着气道:“唉,丫头,不是爷爷狠心,你连身份都没有,我怎么收留,万一官府的人来查,我们百花班就要解散了。”

“爷爷,您可怜可怜我吧,我要是回去,一定会被打死的,像今天这样被丢到河里,爷爷,求求您了!”

玥儿记得,她求不动爷爷,又哭着去求辉哥。

“哥哥,您帮我求求爷爷好不好,只要我能留下来,一定听话,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辉哥不忍心,对班主道:“爷爷,我们百花班现在也快揭不开锅了,官府真的来查,解散就解散吧,您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可是——”

“爷爷,您担心身份是吧,以后我们有了闲钱,想办法给她买一张奴籍不行吗?”

“行是行,可我们百花班没有一个闲人,本来就揭不开锅,这多一个人吃饭,是个问题呀。”

“爷爷,百花班不是正好缺一个绳伎,这小丫头的身材,不正合适?”

班主迟疑着,道:“嗯,做绳伎要有基本功,来,小丫头,你劈个一字马爷爷看看。”

玥儿点点头,双腿一分,用力劈叉下去,但她那时还没有练过一字马,只痛得额头冷汗直冒,也只分开七八分。

辉哥却是欢喜地道:“爷爷,您看她身子柔软,劈叉没有问题,我来帮她,保证十天内可以做到!”

“嗯,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小臭虫!”

船上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

“好,那爷爷再考你一关,这关要是能过,就留下来吧。”

玥儿使劲点头。

“丫头,你右手抓住左耳,然后原地转圈,让爷爷看看你能转几个圈,要是转不了十个,爷爷就帮不了你了。”

“是——”

那天晚上,玥儿不知转了多少圈,最后转晕摔倒,后来辉哥说,她转了一百多圈,班主终于松口,说这丫头底子不错,留下就留下吧,以后我们吃啥,她就吃啥!

想到这里,玥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接下来几天倒也平静,每日都有老师来给玥儿上课,王娘又买了两个丫环,她把宝珠派给玥儿,毕竟宝珠经验丰富,伺候得要周全些。

王娘生了一场病,霜叶馆的事都交给莫管家,宝珠的话不多,你不问,她不说,玥儿觉得很是无趣,她心里担忧,那个柳二爷去了哪里,他的伤不知道要不要紧。

琴棋书画,玥儿觉得自己每一门都弱,毕竟她在百花班这五六年,一直练功表演,想在短时间内提高,几乎不可能,而且她在百花班倒是弹过琵琶,一边弹,还能一边唱,可惜霜叶馆里没琵琶,要是有,小花魁上倒用得到。

王娘病一好,好像又恢复了本性,对新来的下人左挑鼻子右挑眼,动不动就出手责罚,有些手段看得玥儿心惊肉跳,一次王娘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只小猫绑在新来的一个丫环背上,她亲自拿一根细棉绳来抽,那小猫受到惊吓,爪子在丫环身上乱抓,抓得鲜血淋漓,那景象惨不忍睹。

玥儿知道,这是杀鸡儆猴,自己不听话,也会得到这样的惩罚,她心里着急,自己来到大风城五六天,做什么事还没头绪,这冉家的沉冤,要从何处开始沉冤昭雪?

离小花魁之争还剩一天,最后一天,玥儿将精力全部投入到舞蹈上来,毕竟这是她的强项,舞蹈老师给玥儿编了一段舞,美则美矣,但玥儿觉得太普通,只体现出悠、慢、妙、美,没有展示她身段柔软的特点,但舞蹈老师是个中年妇人,她十分顽固,非要玥儿一遍遍照她的做,连手指翘起的方向都不能偏移。

到了傍晚,王娘吩咐厨房上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她拿来一壶桂花酒,和玥儿相对而坐,宝珠则乖巧地退了出去。

两个小杯酒被斟满。

王娘今天穿着随意,她没穿那种直领对襟的长衫,而是换了窄袖短衣,下身一条藕色长裙,脸上未施脂粉,俨然老了十岁。

“明天就是争小花魁的日子,今晚不用练字了,你好好比试,娘相信你,不会垫底的。”

“是,玥儿一定争取。”

这酒芬芳馥郁,玥儿双手端起酒杯品了一口,只觉一股热意直抒胸臆,她的脸一下便红了,便捧着杯子没有再喝。

第19章 她们几个很厉害

王娘几杯酒下肚,脸上露出恨意。

“你知道吗,绿萝死了,被白爷的手下杀了!”

“啊,那要怎么处置?”

“一个叫牛武的家伙顶罪,他揽下一切,现在是秋后,估计判下来就会问斩。”

“哦,那个白爷呢,他现在如何?”

“他一条胳膊废了,也算得到教训!”

“娘,他会不会恨我们采取报复?”

“会,这种人很记仇,不过,他断胳膊的账会算在柳二爷头上,跟我们并没有深仇大恨,娘在大风城也呆了很久,他们这些黑帮老大,几年就换一拨,没几个有好下场,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在大街上。”

玥儿心里并不赞同王娘的观点,暗道:“在江南,也有很多黑帮老大,他们可是风光一辈子的,有些死了还能得到官府的追封,可不是大风城这里打打杀杀的乱来。”

王娘自斟自饮,此时已经带了三分醉意,她眼神渐渐迷离,这壶酒,竟是一个人慢慢饮尽。

“娘,您少喝点。”

“不用你管,娘,娘就是想醉,你不知道,娘心里苦!”

“娘,您是担心玥儿明天的小花魁会失利吗?”

“你,你知道明天其他三个小丫头是什么人吗?”

“玥儿不知。”

“告诉你,她们三个,一个是三生阁祝婆婆的慕容七儿,还有一个是饮碧小院孟妈妈的朱梓怡,还有一个是醉香居莹莹姐从五岁带大的史诗琴。”

玥儿哦了一声,她只听绿萝讲过慕容七儿,这女孩是她最大的劲敌。

“她们很厉害吗?”

“据说都很厉害,她们都是六七岁就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和舞蹈,你最要注意的是慕容七儿,输给谁也不能输给她!”

“啊,为什么?”

“反正不能输给她就是。”

“是,女儿尽力。”

“不光是慕容七儿,她们每个人都有绝学,朱梓怡围棋和画画厉害,据说当年御前棋待诏周大人让四子还输给她了,现在更不知道厉害到什么程度,史诗琴人如其名,诗词、琴技了得,她去年十一岁时,曾有一首诗曾惊动了苏学士,传说苏学士当时就收了她为女弟子。”

这位苏学士名叫苏笙,他和欧阳大人齐名,号称东欧西苏,诗词文章引领文坛,因欧阳牧年长,所以声望略胜过苏学士。

玥儿惊道:“她们有这么厉害吗,那我怎么可能获胜?”

“有啊,虽然她们都经过悉心调教,但每个人都有短处,朱梓怡棋和画厉害,但她体弱多病,舞蹈就是摆摆架子,史诗琴诗文、琴技好,但她讲话声音不好听,所以很少开口,辩论就不行,慕容七儿虽然舞蹈厉害,但身体基础未必有你好,况且她的书法也不算太强,其实以你现在水准,若跟她们单挑,谁也不怕,就怕一起比,你哪一项都没优势。”

王娘这么说着,但玥儿分明感到她没多少信心。

“娘,这么说来,她们三个是故意错开了琴棋书画来学,从小就为小花魁之争做准备了?”

“是啊。”

王娘并没告诉玥儿,历年的小花魁,抽签上来的,还没谁成为小花魁过,这里面固然有实力,更有暗藏的算计。

夜已深。

酒已尽。

王娘双颊泛红,她看着玥儿,眼神朦胧。

“玥儿,明天的事已经说完,本来这些话,我是想明天的小花魁之争完了再问你,你说说,后院井里藏的人是谁?你说出来,娘不怪你。”

“我,我不知道。”

玥儿摇摇头,柳二爷关照过她,这事绝不能说。

“可是,那些点心只有你能拿到。”

“娘,绿萝也能拿到。”

“她为什么要救柳二爷?”

“我为什么要救?”

“黑道上的人,随时会出卖别人,也随时被出卖,你记着这个,你不说可以,那样娘就保护不了你了!”

“是,玥儿知道,谢谢娘的关心。”

王娘已经有七分醉态。

“其实,这件事我不会去查,就算你做的也没关系,你只要记住,在霜叶馆,你是我女儿,以后出了霜叶馆,也是我王娘的女儿,你要依靠的人,只有娘!”

玥儿看着王娘的眼睛,心底莫名一颤,但她还是没有承认。

王娘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那是一块缺了一角的银子,上面还有字。

玥儿看清那块银子立刻呆了,这银子就是那天绿萝从当铺拿回来的钱,她切了一两多给她,剩下的就是这块,那天玥儿从废井里跑回来,白爷的人已经到了楼下,她情急之下把银子丢进马桶,想不到现在被王娘摆在面前。

“玥儿,娘是希望你有出息,以后像你石榴姐姐那样嫁个有身份的好人家,记住,不要对人耍心机,任何心机都有被看破的时候,到那时你将何以自持?”

“那,那别人对我耍心机要如何?”

王娘虽然已经醉态可鞠,但说话却还是清晰。

“娘这两天是顿悟了,你能看破,那是你的造化,看不破,上一次当又如何,以后远离便是,最紧要的,是练就火眼金睛的洞察力,还要有云淡风轻的性情!”

玥儿心中震撼,她不敢想像,一个在烟花柳巷混迹的鸨母,竟然能在酒后讲出这番话,但随即又想到,既然她知道这些道理,为什么还要去做那么残忍的事,弄得霜叶馆里人人都怕她?

王娘起身,歪歪斜斜走到门口,玥儿正要去扶她,王娘摆摆手,叫了一声,宝珠立刻从外面忙跑进来扶住她。

“你今天好好休息,明日的小花魁之争,一定不能垫底。”

“是,女儿知道了,不知明天的小花魁在哪里比?”

“就在我们霜叶馆的霜叶楼。”

霜叶楼是霜叶馆最大的正楼,现在已经修缮好,家具摆设也都备齐,但玥儿还没进去过。

“是,女儿知道,娘也早点歇息吧。”

王娘挥挥手,因为看不清楼梯,她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玥儿忙拎起一盏气死风灯上前照路,她心里暗道:“王娘今天醉得不轻,难道她对我失去信心?”想想又不对,王娘在霜叶馆砸下重金,岂是这么随意就放弃的,不管怎么说,为了冉家,自己一定要赢得小花魁的比试。

其实,王娘还有一事忘记告诉玥儿,那就是她和祝婆婆明天有一场赌,玥儿和慕容七儿谁在小花魁之争上垫底,谁的妈妈就必须离开大风城,且有生之年,不得再踏入此地一步。

下了楼,宝珠扶着王娘回屋,玥儿心头有些烦闷,她没有马上回楼休息,不知如何就拎着灯走到后院。

忽然,一个女子嘤嘤的哭声若有若无传来,这一次玥儿可以确定,这声音是从那废井方向传来,她奔到井边,仔细倾听。

井中果然有哭声。

那哭声虽然隐隐约约,但还依稀可辨是有人在哭泣。

玥儿有些震惊,这废井中明明没人,哭声是从哪里传来?她看到废井中那架云梯还在,便爬了下去。

第20章 淡妆而出

井下被百里光的人翻过,一片凌乱,那哭声竟是从凹坑的缝隙中传来。

玥儿拎起气死风灯一照,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是一堵砖墙,她敲了两下,里面发出沉闷的嘭嘭声,显然坑那边是空的,应该藏着一条密道,前两次她下来没有拎灯,看不真切,现在才看到有缝隙,不知道柳二爷发现没有?

哭声已经停止,好像那女人已经离去。

玥儿用力挖,终于抽出一块青砖来,随着那青砖的抽出,一道冷风吹出,让她遍体生凉,玥儿拎起灯照了照,密道中漆黑一片,完全看不清楚,但那边一定有出口。

这条密道谁挖的,通向哪里?

玥儿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寒意,她记得漪月楼对面是内城的城墙,里面就是大皇宫,难道这条密道是通向皇宫内院?

想到这点,玥儿心头咚咚直跳,她忙将那块青砖插回去,拎着灯匆匆爬出废井。

回到漪月楼,玥儿关上门心中猜测,若那废井是一条通道,通向皇宫,就难怪霜叶馆十几年没卖出去,而新买的主人接手不久,还没发现这废井的秘密,或许,当年知道这条密道的人都被杀或不在人世,不然肯定会掩埋。

“难道宫里有人悄悄出来,又悄悄回去,这人会是谁,这秘密还有谁知道?”

玥儿一边想着,一边练了一会功,想到明天要参加小花魁之争,便沐浴梳理上床。

外面响起更鼓声,此时已经一更。

翌日。

晨。

天空刮起北风,寒意阵阵侵袭而来。

玥儿早早起来洗漱,用过早膳,宝珠抱来一个精致的白瓷宝奁,从里面取出妆具给玥儿化妆。

宝珠先给玥儿梳了一个随云髻,将头发盘在左边,拿起一枝红玉簪,道:“这是王娘给你特意准备的,希望你旗开得胜。”

玥儿点点头。

“我不要浓妆艳抹,你就给我化个淡妆好了。”

“可是,王娘吩咐了,今天是斗小花魁日子,您要是不好好化妆,娘责怪下来,宝珠可担待不起。”

“没关系,娘那里我来承担,你只管做就是了。”

“是,小姐。”

宝珠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宝珠姐,王娘参加过两次小花魁之争,除了石榴子姐姐,还有一次战绩如何?”

“嗯,那一次是第三,差点垫底。”

“以前的小花魁是怎么比试的,也是比琴棋书画和跳舞吗?”

宝珠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景象。

“我听说,太祖朝时的小花魁,可比现在要热闹许多,那时我大崋国国力强盛、四夷宾服,每年都万国来朝,一到小花魁比试,大风城里人山人海,比过年还热闹。”

玥儿惊道:“不就是一个小花魁,有那么盛大吗?”

“当然有啊,而且那时参与小花魁之争的有十六位姑娘,可不是现在的四位,她们比才艺、比特长,好多文人逸士、公子王孙都来参加,他们有幸的话,还可以挑战小花魁。”

“啊,那他们挑战什么?”

“什么都可以,吟诗作对,跳舞弹琴,甚至还可以比剑,赢了传为佳话,输了沦为笑谈,您不知道,那时大风城里的私家花园,都争着给小花魁当作比试地点,一个个排队都等不到!”

“既然这么热闹,那一天怎么比得完?”

玥儿没想到太祖朝时,青楼的小花魁之争,是如此盛大,也难怪那时出了许多的才子佳人。

“谁说只比一天了,那时一比就是三四天,不知要换多少花园,您不知道,有一次,一位公子看上小花魁,当场豪掷百万许下亲事。”

宝珠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羡慕和神往。

“这些你听谁说的,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小花魁之争,每次都有专门的书记员记载,你要是有机会,可以去崇文馆看看,我们大风城从太宗朝就开始有,这些盛事都是有详细记载的。”

玥儿知道,崇文馆是太宗朝时建立起来的御书院,里面藏书颇多。

“哦,原来如此,那为何现在的小花魁比试没落了?”

“还不是太宗朝以后,我们大崋国一直打败仗,周边那些个蛮夷之国太厉害,尤其是大鸟国,每年都要我们进贡数十万岁币,要不是前些年有范大人、王大人先后守着边关,现在小花魁之争能不能进行,还要两说,只可惜他们操劳过度,相继死了。”

“可是,我听说大鸟国现在没空对付我们大崋,在他们北方新崛起一个大京,十分厉害,打得他们应接不暇。”

“可不是,所以这几年我们大崋才安稳下来,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打仗。”

宝珠一边叹着,一边化妆,她为玥儿眉眼略为勾勒,扑了一层薄薄的腮红,画好墨眉,最后在唇上点了一点朱砂口脂。

玥儿对着镜子一照,觉得很是满意,所谓深点唇儿淡抹腮,她这个年纪,根本不用化妆,天生就极美。

王娘为玥儿准备了一身绿绸对襟宽袖,她穿上后气质顿显高贵。

“小姐,您真漂亮,我觉得天上的大雁见了,都会掉下来。”

宝珠站在镜边,忍不住赞美起来。

玥儿莞尔一笑,道:“沉鱼落雁,那是西汉的王昭君,她可是四大美女之一,我哪能比,不知慕容七儿是什么样,王娘说,我今日输谁也不能输她。”

“小姐,慕容七儿虽然我没见过,但您粉雕玉琢的模样,应该是没得比了,当年石榴姐都比不上。”

“哦,你见过石榴子姐姐?”

“当然见过,石榴子姐姐只比我大六七岁,我被王娘买来时,她还没出阁,我照顾过她,还有些交情呢。”

那天百里光带人来捣乱,就是宝珠去王柏大人家找的石榴子,石榴子苦苦哀求,王柏终于叫人给赵将军传讯,这才有那天的一幕。

这时楼梯响起脚步声,王娘走上楼来,她昨晚醉酒,现在还有些晕眩。

王娘看到玥儿简单的妆容,正要责怪,但随即眼神一亮,道:“好,真好,真是我见犹怜——”

“多谢娘夸奖。”

玥儿玥儿欠了欠身,宝珠却是有些提心吊胆,看到王娘好像很满意,这才放心。

“三生阁、饮碧小院和醉香居都已经到了,霜叶馆忝为主人,我们可以下去了。”

王娘说这话时,脸上不知怎么浮现一丝傲气。

“是,娘。”

宝珠给玥儿头上蒙了一块半透明的纱巾,两人跟着下楼。

“玥儿,比试的时候,你要是不知道,可以装作不屑的样子,不管胜负如何,一定要高傲自负,不可乱了心。”

“是,女儿明白。”

玥儿看到宝珠吃力地抱着琴匣跟在后面,忽然又道:“对了娘,今天的小花魁比试,能不能弹琵琶,玥儿的古琴实在拿不出手。”

王娘一怔。

“当然可以,琵琶也是乐器,你会弹琵琶,怎么不早说?”

“娘这几天生病,玥儿一直没来得及说。”

王娘对宝珠道:“把琴放下,去,找莫管家,告诉他,马上叫人弄一把琵琶送到霜叶楼,越快越好!”

“是——”

宝珠应了一声,直接丢下琴匣,一溜小跑走了。

“我们走!”

王娘领着玥儿向霜叶楼走去。

第21章 祝婆婆的挑衅

霜叶楼在霜叶馆的中心,在花园南边,楼高四层,门前绿树掩映。

一进霜叶楼,就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厅里铺了地毯,此时厅内烛光明亮,座位已经放好。

大厅主位有五个,显然今天主持小花魁之争的有五人,左侧是四个客位,已经坐了三位衣衫靓丽的少女,最里面的位置空着,显然是留给玥儿。

大厅右侧十分热闹,这里放了两排座位,第一排有四个,已经坐了三位浓妆妇人,后一排有十二个位置,也经坐满了人。

玥儿一瞥之间看到尚文达坐在后一排,心里不由好笑,这位假道学应该是请来旁观的嘉宾,他可真会凑热闹。

那些人见玥儿进来,一起朝她注视,玥儿也不去看他们,款款朝前走去。

“哟,这就是玥儿姑娘吧?”

一位红衣妇人站起身子,朝玥儿走来。

这妇人身材不高,穿了一身绣花大袖,颈上挂了六七串珍珠,她的脑袋不大,却偏偏梳了个凌云髻,显得有些头重脚轻。

来到近前,玥儿看清这妇人脸上脂粉极厚,比起王娘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饶是如此,她额头的皱纹还是隐隐看出端倪,这妇人眼睛不大,眼珠倒是十分灵活,两道眉毛画得又长又细,嘴唇很薄,要是晚上骤然见到,不定以为是从哪座古墓爬出来的僵尸。

玥儿乍见之下有些惊惧,但还是欠身盈盈一礼。

“玥儿,这位是三生阁的祝妈妈,祝妈妈,这就是我家玥儿。”

“玥儿给祝妈妈见礼。”

原来这女人就是祝婆婆,她在四位妈妈中年纪最长,却不喜欢别人叫她婆婆,玥儿觉得祝婆婆最让人难受的,是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要剥开她的外衣,直看到里面去。

这时另外两个妇人也走上来,她们一人拉住玥儿一只手,好像十分亲热的样子。

这两个妇人站在一边有些滑稽,高个微胖,矮个极瘦,成了鲜明对比。

高个妇人也是穿了一身大袖,但颜色是深褐色,她脸上脂粉不厚,本来是几位妈妈中看上去最正常的一位,却偏偏在脖子上围了一条紫貂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位是莹莹姐。”

王娘介绍着。

“是,玥儿见过莹莹姐。”

玥儿知道,四个妇人中,王娘和这个莹莹姐有些交情,算得上姐妹,和祝婆婆则是斗了多年的死敌。

剩下那位瘦小的妇人,自然是饮碧小院的孟妈妈,孟妈妈颧骨凸出、尖嘴猴腮,她倒是没化什么妆,但一身穿金戴银,像个一夜暴富的乡下土财主。

祝婆婆对王娘笑道:“玥儿小姐,听说你以前在杂技班当绳伎,身子一定很柔软吧,来,给妈妈下个腰看看?”

王娘的脸色已经微变,玥儿从杂技班买来一事,除了绿萝、宝珠等少数几人,旁人并不知晓,连她最要好的莹莹姐都还没说,祝婆婆从哪里打听到?

玥儿倒并不奇怪,教她舞蹈的老师问过她的出身来历,她也没隐瞒,一一说了,那老师不但问她跳舞,还问东问西,教她舞蹈好像也不用心,说不定就是被祝婆婆收买。

客座上的三个少女都禁不住掩嘴一笑,她们三个头上也罩着半透明的薄纱,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可想像一定带了讥讽之色。

玥儿浅笑道:“玥儿是半路出家,也就学个模样,哪里比得上祝妈妈家的慕容姐姐,姐姐从小有名师指点,玥儿这点微末道行,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

祝婆婆原想给玥儿一个难堪,耻笑她是杂技班的绳伎出身,没想到玥儿回答不卑不亢,她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她眼珠一转,又问道:“玥儿小姐身价几何,王妈妈花了多少钱买回来的?”

王娘估计祝婆婆已经打听到价格,当下不冷不热地道:“妹妹我是捡个宝,比不得您买慕容姑娘花一万两。”

今天参加小花魁的四位少女,以慕容七儿一万两的身价最高,朱梓怡是五千两,史诗琴三千。

祝婆婆一瞥之间看到玥儿指节间生了茧,故意大惊小怪地道:“玥儿姑娘,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以前做过粗活、脏活,哎呀呀,我们大风城的小花魁,也是千娇百媚的千金之躯,怎么可以做这些?”

玥儿心中对祝婆婆的刻薄十分鄙视,口中道:“是啊,玥儿没有几位姐姐好命,姐姐们从小读书练剑、写字练舞,都是不用吃苦的。”

莹莹姐看到祝妈妈咄咄逼人,忙出来打着圆场,道:“今天是小花魁的比试,祝妈妈着什么急,等下什么热闹看不到?”

“那倒是,玥儿姑娘伶牙俐齿,很是讨人喜欢,今日小花魁之争完了,可以来找我,我家聆音楼还缺两位小姐!”

祝婆婆的这话说得阴损,聆音楼是她在三年前得到,与丽春、怡红院等相仿,仅比三流的窑子高一级,祝婆婆这么说,表面是对玥儿,暗里则是羞辱王娘,虽然她们有赌约,但现在胜负未分,这么说话就十分过分。

后排那十二位嘉宾窃窃私语起来,显然他们对玥儿的身份有些惊讶。

玥儿心中腾地一下升起怒火,反唇相讥道:“临音楼这么好的机会,祝妈妈还是留给慕容姐姐吧,玥儿可不敢掠人之位。”

座位上一个少女腾地站了起来,她胸口起伏几下,讥讽道:“有些人的身份,请她去聆音楼还是抬举了!”

玥儿淡淡一笑,转身对着那少女道:“既然慕容姐姐喜欢被抬举,那您三生阁和聆音楼不应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那慕容七儿大怒,刷地从桌上拿起一把宝剑,一下抽了出来,雪亮的剑锋直指玥儿。

这一下气氛顿时紧张。

玥儿看着慕容七儿,依稀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好像小时候见过,但她印象中,并没有姓慕容的熟人,当下微微一笑,道:“听说姐姐的剑器舞很好看,难道现在就要开始表演了吗?”

祝妈妈眼光严厉地瞪了一眼慕容七儿,道:“比试还未开始,还不收起!”

慕容七儿恨恨地一跺脚,将宝剑收了起来。

玥儿不再理会这些人,向自己座位走去,她的桌上有铭牌,上面写着名字,此外还有一碟水果,她拿起一枚葡萄,撩开轻纱塞入口中。

王娘心中冷笑,玥儿是在百花班那种地方长大,也许写字做诗不行,但言辞犀利,斗口才百里光和柳二爷都不是对手,祝妈妈能讨什么便宜?

这时门外有数驾马车声同时响起,莫管家在门口叫道:“御赐西平王李大昊李王爷驾到——南阳司空复司空公子到——太尉府郜斌郜衙内到——”

这位李大昊以前乃是西春国的皇帝,后来儿子造反,要杀这个爹,所以他带了几个亲信逃到大崋,被封了个西平王,如今见皇上都不用跪拜行礼,他每次报名号都要人家加上御赐二字,以显自己与众不同。

司空复是司空满的独子,司空家的老家在南阳,所以人称南阳司空,司空满做到宰相,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权倾朝野,这司空本来只是个官职,汉朝之后,慢慢成了一脉姓氏。

第22章 神秘曹公子

玥儿一惊,她知道今日来的嘉宾都身份尊贵,但没想到来者之中居然有李大昊,这可是害她父亲的大仇人,玥儿双拳握紧,暗忖道:“难道他是小花魁的嘉宾?”

昨天王娘并没和玥儿说起今天的嘉宾都有谁,所以玥儿现在才知道。

王娘等人迎了出去,不多时,簇拥着一位白袍老者和两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走进来。

那白袍人年纪并不太老,四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虎背熊腰,一对铜铃眼,皮肤黝黑,嘴唇朝外翻着,长相十分凶恶,他的额头光溜溜一片,只有两边留了些头发,一看就是番外人的打扮。

“哈哈,祝妈妈,我上次说小花魁比试,一定要喊上本王,你果然记得!”

这李大昊说话声若洪钟,震得屋宇微颤,原来他是祝婆婆请来的小花魁评判嘉宾。

那司空复是个二十出头的翩翩公子,相貌乍一看还颇为俊秀,但他下巴抬得很高,显然平时狂傲惯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而郜斌是个鱼泡眼的黑瘦青年,他举止轻浮,太阳穴上还贴了块膏药,看他的模样,就知此人浸淫花丛太久,被掏空了身子。

王娘对莹莹姐撇撇嘴,李大昊是祝婆婆请的,这人实在没品位。

玥儿细细打量李大昊,这家伙表面粗豪,一对眼睛却是机灵地乱转,显然是个表面粗豪,实际上颇有心机的家伙。

当年冉知萱的爹爹冉庆玖是一名太医,玄灵帝御驾亲征时伴在左右,有人给西春国偷偷报信,结果李天崎夜袭行辕,致玄灵帝身死驾崩,查出来是冉太医私通敌国。

这段往事过去近七年,在玥儿的记忆里,当今玄隆帝一继位,就给司空满官复原职,而这位司空大人不负圣望,一上台就雷厉风行查出原因,是太医冉庆玖通敌,眼前的司空复是司空满的儿子,说起来,李大昊和司空复都算得上她的仇人。

李大昊和厅内的嘉宾们点头打过招呼,就老实不客气地在首位上坐下,今天来的客人不可能有人比他地位高,除非是当今天子。

郜衙内老实不客气,把司空复推在第三的位置坐了,自己则坐在第四的位置上,他本来应该坐在最边上的主位上。

“本王都到了,怎么还有两个评判嘉宾没来,他们是谁?”

王娘忙上前行礼。

“是欧阳牧大人和曹公子。”

祝婆婆眼中光芒一闪,这位曹公子乃是欧阳大人推荐,十分神秘,她们四家青楼全都不认识,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哦,欧阳大人啊,本王仰慕得紧,他的诗词文章都写得好,好得不得了,好得呱呱叫!”

在座诸人除了玥儿都忍不住笑起来,这位西春国的太上皇,看上去还真是一位大老粗。

李大昊又忽然叫道:“不对啊,那个曹公子是什么人,他也可以成为今日小花魁的评判嘉宾吗?”

莹莹姐笑道:“是啊,曹公子是欧阳大人推荐的朋友,欧阳大人说他不单画绝,诗书上也是造诣极深,今日小花魁之争有他参与,当是幸事。”

李大昊皱着眉头,对司空复杂和郜斌两位衙内道:“本王怎么从来没听过有个姓曹的很厉害,你们听说过吗?”

郜衙内进来以后眼光肆无忌惮,但他看到这四个少女发育尚未完全,不由露出失望之色,他对小姑娘并不感兴趣,听到李大昊的问话,耸耸肩道:“本衙内可没听说过有什么曹公子。”

司空复故作宽厚,道:“连欧阳大人都这么推崇,一定非同小可。”

郜衙内撇撇嘴,道:“谁知道了,说不定是想借小花魁之争扬名的末学晚辈,欧阳大人不要被人利用才是!”

这时院门口传来莫管家的声音:“欧阳大人和曹公子到——”

王娘四人迎了出去,片刻后便拥着两人进来。

玥儿看到当先一人是个老者,他面容青矍消瘦,两鬓已白,身穿一身玄色常服,颌下三缕长须,他手中拿着一柄羽扇,边走边摇,十分斯文儒雅,玥儿看到他的面容,暗道:“欧阳大人两朝为官,他应该认识爹爹吧,不知他如何看待当年之事?”

在印象中,玥儿记得欧阳大人对他爹爹的私通敌国,好像当初是置身事外,未置一词。

欧阳牧身后跟着一个白衫少年,这少年生得粉雕玉琢,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他的眉眼,直可用眉目如画来形容,本来应该很令人亲近,但他的神态也十分倨傲,仿佛天下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司空复的傲在表面上,这少年则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傲。

但让人奇怪的是,这少年明明穿了一身华服,身上却沾了不少彩墨,好像刚刚放下画笔,被人从画室里拖出来,他脸上除了傲气,还有几分痴呆的模样,这样子,倒是很有几分个性。

玥儿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暗笑道:“这就是神秘的曹公子吗,你到底是来做小花魁的嘉宾,还是心不在焉来凑数?”

慕容七儿三人看到曹公子,禁不住一呆,第三桌的少女轻轻一笑,低声道:“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这位哥哥生得如此俊秀,怕是潘安宋玉再世,也要略输一筹。”

玥儿听那少女掉书袋,声音又有些嘶哑,一看她桌上的铭牌,果然是史诗琴。

李大昊三人起身行礼,李大昊道:“哎呀,一段时间不见,欧阳大人真是风采很好啊!”

众人窃笑,这个李大昊果然是个实打实的大老粗,风采依旧都说不出,居然说的是风采很好。

李大昊打完招呼,瞪着曹公子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曹公子此时已经回过神,抱拳微笑道:“能得王爷青眼,曹某不胜欣然。”他没说不胜荣幸,显然并未把李大昊和自己并列。

李大昊自然不能体会荣幸和欣然的差别,他哈哈笑道:“曹公子,你长得真俊,要是去了我们西春国,本王保证,所有姑娘都会爱上你!”

曹公子淡淡道:“王爷谬赞,小生愧不敢当。”

郜衙内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暗道:“这小子什么来头,居然敢在我们面前摆谱,回头查一下,要是没什么背景,叫人狠狠打他一顿!”

欧阳牧看到众人疑问的眼神,便对大家介绍道:“这位曹公子出身名门,他的书画可谓双绝,在年轻人中,几无人可比。”他这番介绍十分含糊,并没说曹公子是哪家出身,但嘉许之意明显。

曹公子朝四女拱手,道:“欧阳大人抬举,在下自号双痴,第一痴画,第二痴书,今日有幸莅临小花魁之盛事,深有荣焉。”

慕容七儿有些高兴,昨天祝婆婆还为她担心曹公子是个变数,她所擅长的是舞蹈书法,曹公子既然书画双绝,应该对自己有好处。

欧阳牧看见主位上第二的位置还空着,便引领曹公子落座,这位曹公子居然并没客气,上前坐在李大昊身旁,司空复是个机警之人,一见欧阳牧都给曹公子让座,忙起身换到第五的位置坐下,欧阳牧也不客气,坐在第三的位置上。

第23章 默帖之题

玥儿觉得这位曹公子并不是一个完全的书呆子,他此时像从梦中醒来,换了一副神情,居然神采奕奕的样子。

主位已经坐满,祝婆婆朝下面招了下手。

一个青衣书生走了过来,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模样很普通,他手中拿着纸笔。

玥儿不知那年轻人什么身份,却听慕容七儿对史诗琴窃笑道:“这个书记员和比曹公子一比,真是乌鸦与凤凰呢!”

书记员是纪录大崋国事件的记录人员,也有人称文书,他出现在此,就是要把这次小花魁的比试记下来传给后人,包括谁人出题,出什么题,怎么评判,若有人弄虚作假,会被指责,触犯刑律严重的,还会坐牢。

祝婆婆起身清了清嗓子,道:“好,今日大风城三年一度的小花魁比试即将开始,这次我们有幸请到西平王李大昊王爷、龙图阁大学士欧阳牧大人,这,这位才华横溢的曹公子——”她介绍到曹公子时停了一下,因为欧阳大人只说带一位高人来,并没交代身份。

李大昊哈哈一笑,道:“今日在这里的,没有王爷、大臣,只有文人、骚客,本王粗俗,就当个骚客好了!”

众人只觉好笑,却不敢笑出声。

祝婆婆开场白说完,便将主持交给欧阳牧。

欧阳牧起身捋着胡须道:“古人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江南历来是风雅之地,但我大风城之繁华多情,何曾输于江南,不是有诗赞曰,曾观沧海难为水,除去梁园总是村。”

这梁园乃是大风城的美景,有七台八景之说,欧阳牧这么说,是比喻大风城远胜江南。

“小花魁之争,既为大风城之盛事,亦是我大崋国之佳话,所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曹公子笑道:“欧阳大人,原诗乃是思之如狂吧?”

欧阳牧点点头,道:“念起来好听,老夫改一字。”

曹公子竖起拇指赞了一声。

李大昊听得头疼不已,他是大老粗,对欧阳牧和曹公子掉书袋的行径实在不堪忍受,不由重重咳嗽一声。

祝婆婆心里暗笑,小花魁本就是舞文弄墨,你要我请你来,却受不得这份酸腐,怪谁!

王娘看到祝婆婆志得满满的样子,心里暗恨,这些年的小花魁,至少有一半被三生阁揽去,自己在这里混了二十多年,还一次未得,而且今天玥儿要是垫底,她就会被赶走京城。

欧阳牧哈哈一笑,他明白李大昊是催自己开始,便道:“好,如此,今日小花魁的比试便开始吧。”他一抬手,座位上三个少女一一拉下面纱。

这三位少女长相都楚楚动人,玥儿看到她边上那个慕容七儿和她年龄相仿,长得十分水灵,柳眉杏眼,樱桃小口,尤其肤色白皙、透明,仿佛吹弹得破,但玥儿感觉自己好像哪里见过她。

那史诗琴是丹凤眼,她脸盘略大,所以精心梳了个朝云近香髻,玥儿觉得她的相貌和慕容七儿比,要略微逊色,而朱梓怡则梳了个双丫髻,一副俏皮天真的模样,她的相貌在慕容七儿和史诗琴之间,眼神灵动,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这三女的妆容都化得过重,小小年纪,就带了一道若有若无的风尘味。

郜衙内双眼迷离,但最后却露出失望之色,因这几位少女都还未成熟,不是他喜好的类型。

曹公子注意到玥儿,发现她坐着未动,便笑道:“这位桑姑娘,你可以取下面纱了,不然等下怎么做题?”

玥儿醒悟过来,自己发什么呆,忙一把拉下面纱,她一拉下,那曹公子眼前一亮,似乎有些错愕,但更多的是惊喜,四个少女中,只玥儿化了淡妆,看上去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曹公子心里想道:“这,这不是我画里要找的那位女子?”

场上诸人都看到玥儿的相貌,慕容七儿撇撇嘴,史诗琴没有表情,朱梓怡眼中光芒一闪。

玥儿看到慕容七儿撇嘴的表情,蓦地惊道:“是她?”立刻想起小时候的一段经历。

那是七八年前,玥儿的父亲带着她姐妹去参加一个聚会,那次聚会上,就有慕容七儿,她当时虽然只有七八岁,但盛气凌人,仗着学过功夫,欺负其他小孩,还把她姐姐知芷打掉一颗门牙。

这慕容七儿的父亲,是一位壮武将军,姓韦,据说在边关临阵脱逃,将大崋三座边关城池白白送给敌国,天子盛怒,下令阵前斩决,想不到牵连到家人,她也被卖到青楼。

祝婆婆看到玥儿的相貌,哦了一声,对王娘道:“果然你捡到宝了,这丫头,要是我买,会出一千!”

王娘冷笑一声,知道祝婆婆在奚落,慕容七儿身价一万,一千分明是嘲笑玥儿出身贱。

“这丫头虽然底子好,但可惜起步晚了,要是在我三生阁,说不定还能和慕容七儿一比,现在肯定是没机会了。”

祝婆婆这么说,王娘只当没听见,并不言语。

“对了,你今天输了,这丫头不若让给我吧,我出一千两,如何?”

王娘终于忍耐不住,道:“我的女儿,我爱带她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劳姐姐费心!”

“好啊,那你要记住我们的赌约,谁垫底,谁就滚出大风城!”

祝婆婆也发了狠话。

“姐姐,您也一样!”

欧阳牧并没听见祝婆婆和王娘斗嘴,他对曹公子一拱手,道:“那这小花魁出题,就请曹公子赐第一题吧。”

祝婆婆四人原先商定,这次小花魁比试是欧阳牧出三题,司空复一题、神秘的曹公子一题,李大昊和郜衙内都是来凑热闹,他们早就讲好只做评判嘉宾,不参与出题。

曹公子微微一笑,道:“既然欧阳大人钦点,那小生不才,先出一题了。”

李大昊鼓掌道:“快出,快出,你先点个曲让她们唱,本王最喜欢听曲了!”

众人闻言皆头上冒汗,这位西春国的太上皇,御赐西平王,他当这里是怡红院、杏花楼,居然要点曲子,他怕不是来当评判嘉宾,而是来砸场子的。

曹公子有些尴尬,欧阳牧也脸上挂不住,他责怪地瞟了一眼祝婆婆,祝婆婆也是无奈地双手一摊,耸耸肩。

“王爷,所谓先文后武,在下这第一题,可是文的。”

“哦,什么文?”

李大昊脸上满是失望。

“小生这第一题,说是简单,其实却很见功夫,乃是默帖。”

“什么是默帖?”

“就是默写字帖,四位姑娘可以默写颜柳欧三位大家的一本名帖,一炷香内,谁写得多、写得完整、写得好,便算取胜。”

玥儿心中一喜,前两天王娘罚她练字,她正好临摹《九成宫醴泉铭》,前几页她可都还铭记在心。

四人面前的桌上都放着文房四宝,有丫环将一炷香点燃,玥儿便提起笔,开始工工整整默写起来。

史诗琴很是骄傲,见到其他三人已经开始写字,这才拿起笔,笔走龙蛇写了起来。

欧阳牧走到玥儿面前,看了一眼,摇摇头走开,他走到史诗琴面前时,站了片刻,脸上露出笑意,不住点头。

祝婆婆皱了皱眉头,慕容七儿也是书法见长,欧阳牧居然没有停下来评判。

第24章 何以选最差?

曹公子闭目养神,李大昊抓耳挠腮,司空复和郜衙内窃窃私语说着什么,仿佛心不在此。

王娘心里紧张,她知道史诗琴的书法了得,是慕容七儿的最大对手,不过朱梓怡精于画工,书法想来也不会太差,希望玥儿不要输得太难看,就算垫底,也能多写几个字。

片刻后,一炷香烧去一大半。

玥儿心无旁骛,她可没看见欧阳牧,只想把自己记住的那几页字帖全部抄下来。

院外忽然传来喧闹,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

屋中众人都皱起眉头,不知出了什么事。

不多时,莫管家进来禀报。

“启禀诸位,外面有人送来花篮礼物!”

欧阳牧道:“送什么礼,是预祝小花魁之争吗”

“是,不过是祝贺玥儿小姐登上大风城小花魁之位。”

祝婆婆斜了一眼王娘,露出鄙夷之色,其他三个少女停下笔,朝玥儿投来一瞥,神情都是不屑。

欧阳牧大感意外。

“是谁送的?”

“没有具名,但送礼之人,乃是白爷手下。”

欧阳牧负着手,呵呵一笑道:“收下打发就是。”他看了一眼玥儿,像是在问,这是给你来助威吗?

玥儿专心写自己的字,完全没去理会。

王娘心情复杂,这一定是百里光派人送的,他是威胁,还是讨好,不得而知,反正这家伙顾忌赵将军,应该不是来挑衅,至于恭祝玥儿获得小花魁,他是做个样子,说不定是为了讨好赵将军。

尚文达顾左右,低声对身旁一个玄衣老者道:“现在的小花魁,一年不如一年,外面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少。”

那玄衣老者古怪地看了尚文达一眼,道:“只能说小花魁的日子没挑好,今天是大鸟国两位王子进京纳贡的日子,皇上亲自出宫迎接,大家都去皇宫门口看热闹了!”

说起纳贡,其实是大崋每年向大鸟国纳贡,两位王子是来接收贡品,不过他们也会带些礼物来,这是给大崋面子,但民间说起来就变成大鸟向大崋纳贡。

尚文达讨了个没趣,道:“大鸟国王子有什么好看?”

玄衣老者嘿嘿一笑,道:“王子是没什么好看,但公主就不一样了。”

“什么公主?”

“越国公主筱日厝。”

“越国公主,就是那个号称草原第一明珠的十三公主?”

“不错,和草原第一明珠比,小花魁就逊色多了。”

两人边上一个锦衣中年人闻言撇撇嘴,道:“我大崋女子千娇百媚、风华绝代,岂是番外蛮夷可比,那些看热闹的,都会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谈笑间,一炷香尽。

四位少女各自放下笔,有丫环上来收字。

玥儿这时才看了一眼其他三位的默帖,她看到史诗琴写的是行书,那字体飘逸娟秀,果然功底深厚,相比之下,自己的字虽然端正,却只能勉强算合格。

丫环们将四人写的字铺在地上,众嘉宾和曹公子几人起身离座,下来观看。

这四幅字有两幅相同,都是行书,而且临的是同一本字帖,另外一幅草书,一幅楷书。

欧阳牧道:“几位评判嘉宾看一下,是哪一幅字最好。”

李大昊装模作样看了一会,道:“本王觉得,这一幅最好,你看,工工整整,端端正正。”

曹公子微笑道:“王爷,您可知道她写的是什么字,临的是什么帖?”

李大昊顿时头疼,忙摆手道:“你们是行家,你们说了算,本王只是喜欢大大方方的字。”

司空复道:“王爷看上的是《九成宫醴泉铭》,这是欧阳询的帖。”

李大昊道:“好,反正本王不懂,我就喜欢这幅字。”

玥儿心中一喜,李大昊这个奸猾之人,这时无意间居然帮自己一把,她有一票,至少这轮不会垫底。

曹公子看向郜衙内,道:“衙内可有高见?”

郜公子乃是纨绔之辈,他哪里懂得欣赏书法,一看其他几张龙飞凤舞,字都不认识,便道:“在下和王爷的意见一样,觉得这张《九成宫醴泉铭》写得最好,最认真。”他是担心,那几张要他念出来,可是念不出。

祝婆婆脸色难看,这郜衙内明明自己给他送了礼,虽然没有点明,但关键时刻他居然不支持慕容七儿。

曹公子看向司空复,问道:“司空公子的高见呢?”

司空复指着一张纸道:“本公子喜欢这一幅,这是欧阳询临王羲之的《兰亭序》,此字既有欧的风骨,又有王的精髓,可称佳作。”

这张《兰亭序》正是慕容七儿的书法,另外一幅行书也是临的《兰亭序》,相比之下,慕容七儿明显高出一筹。

曹公子看向欧阳牧。

“欧阳大人的高见呢?”

欧阳牧哈哈一笑,指着两幅字道:“司空公子看得准,但老夫最爱这两幅字,一是《兰亭序》,二是这幅怀素的《自叙帖》。”

写《自叙帖》的是史诗琴,史诗琴诗文俱佳,她在书法上也下了许多功夫,这次她的目标是战胜慕容七儿,所以挑战怀素,想不到玥儿两票,慕容七儿一票,自己一票未得。

但场上脸色最难看的还是孟妈妈,她的朱梓怡擅长的是围棋和画画,一般画者的书法都不弱,她怎么也以为自己女儿会排在第二,想不到撞车慕容七儿,都写了《兰亭序》,这一下就被比下去了。

欧阳牧颌首道:“这两幅字各有千秋,俱是佳作,让老夫好生为难,曹公子刚才出题是默帖,并且指定是颜柳欧,这张《自叙帖》虽然上佳,可惜跑了题,老夫还是选慕容姑娘的《兰亭序》吧,这最后的决断,还请曹公子定夺。”

这一下,慕容七儿和玥儿就各自两票,看最后曹公子投向谁。

玥儿没有垫底,已经高兴万分,她知道以曹公子的见识,一定会投给慕容七儿。

曹公子哈哈一笑,似若无意地瞟了一眼玥儿。

玥儿心中一跳,暗道:“他是什么意思?”

果然,曹公子笑道:“小生钟意这幅《九成宫醴泉铭》。”

欧阳牧大感意外。

“公子何以选了一幅最差的?”

听到欧阳牧这么说,李大昊、郜衙内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众嘉宾都是一阵哄笑,笑声中,尚文达苍老的声音最大。

李大昊看到边上那个书记员不停地记录,不由怒道:“刚才这个不许记。”

那书记员嘿嘿一笑,点点头,继续记录,李大昊一把夺过他的本子,看了半天也没全部看懂,又气乎乎地还给他。

曹公子道:“小生先前出题时已经说了,须临摹一本颜柳欧的名帖,谁写得多、完整、好,才算取胜,这一题,好字排在最后,大家都跑了题,只有玥儿姑娘没有。”

这话一出,众嘉宾都觉得有理,纷纷点头,只有尚文达摇头,道:“这一题是书法题,应以字而论才是正解。”

慕容七儿诧异道:“我临的《兰亭序》,是欧先生的摹本,不能算跑题吧?”

“《兰亭序》乃是东晋王羲之的名帖,欧阳询难道没有名帖,他是以《兰亭序》出名的么?”

“这个——”

慕容七儿一时语塞,史诗琴和朱梓怡也是心中郁闷,她们为了追求难度,反而忽略了出题的基本要求。

第25章 下棋不如画画

欧阳牧抚掌大笑,道:“不错,有理,有理,玥儿姑娘该当这题第一!”

听到这个决断,王娘心下大定,第一场居然是玥儿胜了,她做梦也想不到。

“看来妹妹能留在大风城了!”

“哼,才第一道题目,留下又如何!”

祝婆婆气得身子发抖,不过她也知道,今天最多是五道题,拿下一道,基本不会垫底,想要赶王娘出京,基本无望。

慕容七儿对着玥儿不屑地哼了一声,玥儿心里舒了口气,自己一定要留在京城,至于是不是小花魁,倒并不重要。

莹莹姐和孟妈妈都为参加小花魁之争出了重金,如果垫底,那是在有失颜面,她们对史诗琴和朱梓怡投去严厉之色,后面的出题,一定要认真对待。

欧阳牧对曹公子一拱手。

“老夫现在很是期待曹公子的第二题,不知会如何出?”

听到第二题也是曹公子出,众人都有些惊讶,祝婆婆等人还以为欧阳牧是谦让,曹公子出一题也就罢了,还要连着出。

司空复知道欧阳牧可以出三题,但他居然把自己的机会让给曹公子,真是奇怪。

郜衙内反正是来看热闹,他阴阳怪气地道:“欧阳大人如此抬举曹公子,所为何来?”

欧阳牧脸一冷,一拂袖子哼道:“是曹公子抬举老朽。”

郜衙内被欧阳牧冷眼一扫,心里极为不爽,但一时也没出声,司空复有些不悦,欧阳牧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他父亲乃是当朝第一宰相司空满,这个曹公子什么来头,居然要独占鳌头。

李大昊可不管谁出题,笑道:“出个好玩点的,别老写字画画,这个比来比去,肯定是谁练得多谁赢,本王真是闷死了。”

曹公子瞥了一眼郜衙内,对李大昊抱拳道:“小生正有此意,这第二题,便以棋为题。”

李大昊拿起一个苹果在吃,闻言一口喷了出来,差点呛到,他连连咳嗽几声。

“下棋,还不如画画呢,她们在这里下,我们干什么?”

“王爷请稍安勿躁,好戏要慢慢开场才有意思。”

听到这一题是考下棋,朱梓怡脸上露出笑容,在座诸人,以她棋艺最高,不过有了刚才教训,自己一定要小心,可不能再踏入陷阱。

玥儿有些奇怪,这位曹公子不是书画双痴吗,居然出了一道不相干的题目。

曹公子道:“刚才西平王说得对,这下棋,自然是谁下的多,谁就会厉害一点,不过,下棋和画画一样,是需要灵性和悟性的,倘若四位姑娘同时起步,花一样的时间学习,谁胜谁负就未可知了吧?”

“曹公子,那您要出什么题目?”

朱梓怡一怔,忍不住发问。

“刚才一题其实是考的规矩,这次是悟性,以小生愚见,小花魁玲珑剔透,学什么该是一学即会,是以这次我带了成三棋来。”

“什么是成三棋?”

“这是西域传来的一门棋艺,也可以叫它九子棋,很有意思,一学即会。”

曹公子说着,命人取来一叠棋盘,每人发了一个,这棋盘像一个大大的回字,但比回字多了一个口,四边中心有线相连,棋子是黑白各九枚,下棋的方法写在纸上,每人一页。

“这个怎么下?”

“一学就会,王爷,我来教您,保证您几句话就学会!”

李大昊满脸狐疑走过来,曹公子将规则一讲,果然很简单,就是两边各九子,三子在棋盘上连成一线便可拿去对方一子,这个称之为磨坊,磨坊就像围棋中的眼位,最后谁剩下的棋子不到三枚,谁便算输。

曹公子只讲了两遍,李大昊便已明白,他抓着曹公子下了一盘,叫道:“这个有意思,好玩,真好玩!”他又抓住郜衙内下了一盘,郜衙内脑子不够用,一下便输了。

“好,现在你们各自熟悉成三棋,我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半炷香之后便开始对局。”

朱梓怡看着棋盘,脑筋开始急转,她的围棋厉害,五子棋和象棋也都精通,她在琢磨成三棋的棋理。

慕容七儿和史诗琴盯着棋盘,苦苦思索,她们都是七窍玲珑之人,片刻后脸上也出现了然之色。

只有玥儿拿到成三棋,便马上拿起棋子在面前摆开,她自己和自己下,觉得黑棋先手赢面很大,而且连成三子以后,只要组成双磨坊,就可以反反复复成三,从而吃掉对方的子,而白棋要赢很困难,因为你要成三时,人家吃掉你,不过可以想办法下成和棋,她下了几遍,对白棋求和已有了感觉。

那些嘉宾们也拿起棋盘来下,尚文达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半柱香后,对局开始,除了胜负规则,曹公子要求一方落子,另一方数数,数到三十还不落子便算负,胜负是谁先赢两局算胜,若都是和棋,谁胜了第十局便算胜。

玥儿的对手是史诗琴,史诗琴觉得刚才玥儿赢得并不光彩,脸上便带了讥讽之色。

但史诗琴脸上的讥讽很快变成颓废,她猜先抢到先手,第一局和,第二局负、第三局又和,第四局负,居然一局没赢,被玥儿干净利落干掉。

因为只有四人对局,所以每个对手都要轮一遍,玥儿第二个对手是慕容七儿,慕容七儿比史诗琴更惨,刚才史诗琴至少还跟玥儿下了两局和棋,她被朱梓怡直落两局干掉。

那边朱梓怡对史诗琴,第一局速胜,第二局落下一子,也不数数,任由对方思索,自己则走过来看玥儿和慕容七儿下棋。

玥儿第一局是执黑,所以胜得也快,看到朱梓怡过来,心中警惕,这丫头看来精于棋道,虽然都是刚刚才学会成三棋,可是已经超越他人,她也落下一子,站起来去看朱梓怡的棋。

成三棋变化不多,看棋形,朱梓怡是在中间回字的四角落子,这样可攻可守,不失为一种策略,听到慕容七儿数数,她立刻回到自己桌前,在边角落了一子。

很快,玥儿在第二局投子认负,她和慕容七儿下成一比一。

李大昊下了几盘,又走过来看棋,看到史诗琴愁眉苦脸,他忍不住指点道:“你下这里,有两个三可以连,你怎么不下这里?”

史诗琴翻了个白眼,暗道:“我下这里,朱梓怡直接就三子连一线,可以提掉我一子,那我下面怎么下?”

曹公子忙道:“观棋不语,这是比试,王爷要下,等下可以和她们单独较量,若是影响了比试就不好。”

李大昊点头,却还是在一边摇头跺脚。

欧阳牧看不下去,道:“王爷,不如老夫陪你下一局?”

“好啊,好——”

李大昊拉着欧阳牧在一边下棋,欧阳牧虽然文章写得好,棋道却是一般,两人下三局,输了两局,李大昊得意地拍着桌子打着节奏,道:“喂,你下,你下啊,你快点下——”

朱梓怡这边两局便结束战斗,她站在玥儿和慕容七儿这里看棋。

玥儿占了先手的便宜,她赢一局,输一局,直到第六局才赢下,慕容七儿气得一推棋盘,愤愤不已,看来自己只能跟史诗琴去争第三了。

第26章 怎么又是文的

第一场是玥儿获胜,其他三女全部跑题,算起来是一起垫底,这第二场会分出排名,至少第二第三的位置比较安全。

刚才玥儿虽然只看到朱梓怡一局棋的特点,但她执白也是犀利的进攻,她能赢,只是算路精确,能抓到漏洞,如果她发现自己防御的特点,那可能会变换套路,为了不让她意识到这点,玥儿执白棋也是抢攻,直到慕容七儿露出漏洞,她才一举获胜。

接下来的棋局,史诗琴和慕容七儿下,两人倒是旗鼓相当,前面两局各自拿下一盘。

玥儿和朱梓怡猜先,朱梓怡运气更好,猜到黑子,她一上来就咄咄逼人,在中间形成两个磨坊,玥儿这时拿出防御招术,走在外面,朱梓怡吃了两子后,突然发现自己的磨坊已经封死,现在去占外面,已形不成磨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先手变成输棋。

朱梓怡心中恼恨不已,这个玥儿真是狡猾,她太小看对方,以为玥儿也是史诗琴、慕容七儿的棋艺,想要一鼓作气,结果功亏一篑。

第二局玥儿进攻,她中心和四边同时布局,朱梓怡这局不敢小觑,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小心防御,几乎每一步棋的思考都数到三十,玥儿也有些急于求成,她想两局就结束战斗,结果被朱梓怡逼和。

第三局朱梓怡小心了许多,没有展开一味强攻,而是在中间和底线形成两个磨坊,反复提子,终于凭借先手优势扳回一局。

如此一来,等于先手换位,朱梓怡猜先得到的优势已不复存在,接下来数局两人都很谨慎,各自守住自己的先手局,再没出现和局。

李大昊负着双手在边上观看,朱梓怡和玥儿每下一手,他都看不懂,一直要下到两手之后,才能想明白前面那一步棋是什么意思,这两个小姑娘已经能想到弃子后的步法,实在是厉害。

其实玥儿在执白子时并没有努力争和,这是因为她用出这样的手段,马上会被朱梓怡领悟到,接着就会展开犀利反击,所以玥儿隐忍不发,反正她抢到了先手,到第七局时突然发力,让朱梓怡再也没机会翻盘。

那边史诗琴和慕容七儿早已分出胜负,史诗琴四比二获胜,慕容七儿只能含恨成垫底。

朱梓怡在隐忍,她的反击计划在第六局展开,如果这一局拿不下,局势将十分不利,而且,至少也要再求一盘和棋。

所以第六局一开始,朱梓怡就石破天惊,把子落在玥儿边上,一副搅乱局势、乱中取胜的架势。

乱局是朱梓怡的擅长,她对棋局的掌控已经做到了然于胸。

可惜成三棋的变化不如围棋,尽管朱梓怡气势汹汹,但玥儿小心应付,先做出两个磨坊,牢牢把先手抓在自己手中,最终她惊险地拿下这局。

第七局以后,每一局都是关键,对朱梓怡来说,她要盘盘争胜,对玥儿来说,一定要保住局面。

所以接下来一局,两人刺刀见红,每一步棋都数满三十,但玥儿始终把握住先手,搭起两个磨坊获胜,在局面上四胜三负一和,占据先机。

战局如此胶着,观战者都看得提心吊胆。

但玥儿脸上却露出微笑,第九局虽然是朱梓怡的先手,但她要在这一局直接拿下,不给朱梓怡最后的机会。

而朱梓怡的计划是,最后一局是玥儿先手,她这几局都在苦苦思索防御的要点,只要第十局下成和棋,十一局自己获胜就能了结战斗,她自觉已经窥破防御要诀。

然而第九局一开始,朱梓怡就觉得不对,玥儿一反常态,利用后手堵住自己,在中间形成两个磨坊,形势急转直下,朱梓怡的两个磨坊提子后被玥儿堵死,根本不能反复提子,她居然还有三子无法下,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反杀。

这一局,玥儿获胜,提前结束战斗。

朱梓怡呆了半天,一拍额头,颓然道:“我,我怎么没有想到,还有这个变化?”只是她现在领悟,已经晚了。

曹公子站在边上,不住颔首点头。

李大昊鼓掌道:“下得好,真是厉害,看得本王冷汗直流,这个玥儿姑娘真是聪明绝代,短时间里就把成三棋悟透了。”

欧阳牧忍不住笑道:“王爷,是聪明绝顶,不是绝代。”

“谁说的,你们汉人不是形容女人漂亮就说什么绝代,聪明也可以绝代嘛!”

李大昊看见那个书记员还在不停地记录,走过去一把夺过他的本子,撕掉最后一页,道:“这个不许记!”

那书记员连连点头,道:“是,是——”拿回本子,又开始记录。

此时王娘看着祝婆婆笑靥如花,多日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玥儿连胜两场,就算后面全输了,也极可能问鼎小花魁,还剩三场可能是比琴、画、舞,如果玥儿在舞蹈上胜了慕容七儿,那祝婆婆肯定垫底,只要垫底,她就得滚出大风城,在自己面前消失。

祝婆婆恨得咬牙切齿,她打压王娘十几年,眼看就要成功,居然出现这样的局面。

曹公子对欧阳牧拱手道:“小生已经连出两题,先休息一下,下一题便交给欧阳大人吧。”他这么说,好像后面还要出题。

玥儿看到曹公子嘴角带着浅笑,有意无意多看了自己两眼,不禁心中忐忑,她先赢了两场,多少是拜这位公子的福,他要是拘泥于学问,自己必然没机会取胜。

欧阳牧捋着胡子,笑道:“曹公子这两题说简单则简单,说高明也高明,老夫倒是有些为难下一题出什么好。”

李大昊虽然在大风城住了多年,但还是个草包,郜衙内不学无术,他俩人都没准备题目,但司空复十分不悦,他也是请来的嘉宾,祝婆婆来请他时,可是让他准备一道题目,怎么没人请他?

郜衙内看到司空复的表情,立刻明白他心里所想,站起来道:“既然曹公子要休息,欧阳大人又为难,那就请司空公子出题吧,司空公子家学渊源,他学富八斗,才高五车,我想未必不如曹公子!”

李大昊哈哈大笑:“明明是才高八九,这个本王知道,郜衙内你还不如本王!”

郜衙内辩解嘴:“什么八九,是八斗,我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

“那就请司空公子出题吧。”

欧阳牧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摇起羽扇来。

司空复站出来,信步走到四女桌前,意态潇洒地道:“好,那第三题便由本公子出,刚才曹公子出了应变之题,那在下就看看四位姑娘的见地好了。”

“这见识要如何分胜负?”

史诗琴大眼忽闪着,笑问司空复,她才思敏捷,又是苏学士的弟子,今天若没有表现,也太丢人。

司空复没去看史诗琴,只是盯着玥儿,嘴角露出冷笑,之前他觉得曹公子对玥儿好像特别关照,祝婆婆跟他打过招呼,他要暗中拉一把慕容七儿,所以这一题就要想办法为难玥儿。

李大昊叫道:“怎么又是文的,就不能出个武的?本王听说太祖朝的小花魁,还比剑道呢!”

第27章 你居然连琴都不带

“王爷,我们这里可是大崋,不是大鸟,也不是您的西春。”

“欧阳老儿,你这是看不起我们番外的人,嫌我们没文化!”

李大昊吹胡子瞪眼,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王爷多虑,老夫随便一说,您莫当真。”

玥儿看着司空复,觉得他眼中有隐隐的敌意,不由暗暗提防,但她并未胆怯,只微微一笑。

“本公子来提问,看你等见识深浅,在场嘉宾,也可做做评判。”

司空复这么说,是把看热闹的嘉宾也拉进来,其实他并不在乎祝婆婆的人情,小花魁本身倒是有点意思。

“前两场都是你获胜,这一题就从你这里开始吧。”

司空复指着玥儿微微笑道。

“是,请公子提问。”

“古诗文中,你对用典和典实怎么看?”

李大昊一听,撇撇嘴,这个问题他一点意见都没有,根本不知从哪里回答,但史诗琴却眼前一亮,欧阳牧则是呵呵一笑。

玥儿想了想,这几天老师跟她讲了不少的诗文赏析,也算有点领悟,便道:“用典,就是以典故说事,典实,就是典故的真实,玥儿以为,诗文应有理有据,有典有实,是为佳作。”

司空复淡淡一笑,摇摇头,语带讥讽道:“玥儿小姐,这人人都知道的意见,你说来何益,倘若这次小花魁最后是你,那本公子也只能一声叹息了。”

玥儿心里不悦,道:“用典当然要真实,要有理有据,甚至需要考证,这哪里错了?”

司空复露出不屑之色,道:“姑娘不问尚好,这一问就落了下乘,本公子禁不住要怀疑,姑娘刚才两场是否乃是运气?”

此言一出,曹公子脸上顿时出现不悦,司空复这小子也太歹毒了,仅凭这么简单的一问,就否定玥儿姑娘前两场的胜利,简直是居心叵测。

欧阳牧也觉得过了,玥儿虽然没有自己的观点,但她并没说错,只能说见识不深,不至于都是下乘。

要是面对柳二爷、百里光之流,玥儿会直接反问,但此刻是小花魁比试,所以忍了忍,道:“玥儿愿闻公子高见。”

司空复不再看玥儿,而是对其他三女道:“你们可有要说的?”

慕容七儿和朱梓怡都觉得自己的观点还没找到新意,一时思索不言。

司空复看着慕容七儿,祝婆婆心里明白这是个机会,暗骂:“你怎么不说话!”

史诗琴却举手道:“琴儿有话说。”

“好,琴姑娘你来讲讲。”

“琴儿以为,古诗文用典,不必真实。”

“哦,这是为何?”

“拘泥于典故,会束缚自己的才思,苏学士曾有文《刑赏忠厚之至论》,其中用了皋陶和尧的典故,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让人明白皋陶的执法严和尧的宽仁,但其实这个典故,苏学士说他是想当然尔,并无史籍记载,是以琴儿私以为,诗文中,典故不一定非要典实,轶闻野史、传说神话皆可入典。”

司空复连连点头,对玥儿道:“不错,这才是自己的观点,无关对错,但要说出自己的见解。”接下来他又提了两问,都是关于诗文方面的论述。

这两问,史诗琴的表现上佳,但她说话的声音实在不好听,李大昊本来对这样的提问没兴趣,现在更是昏昏欲睡。

玥儿没开口,她知道只要说出自己观点,就可能遭到司空复的耻笑,他既然针对自己,那她说什么都没用。

司空复看到四女桌上只有玥儿面前无琴,便道:“本公子已提问完,最后请四位姑娘用一段琴音来表述一下心情,这也算考一下你们的技艺。”他这一问虽然只一题,却是涉猎颇广,俨然出了三题。

弹琴是史诗琴擅长,她觉得这一问自己已经胜定。

李大昊狠狠瞪了那书记员一眼,又叫道:“怎么能只弹琴,要一边弹,一边唱,这才能显出小花魁的漂亮来!”

“王爷这个提议高明,不过,不是显出漂亮,而是显出小花魁的风采。”

曹公子呵呵一笑。

“你又跟本王扣字眼,漂亮不就是风采,风采不就是漂亮!”

史诗琴微微蹙眉,她声音沙哑,唱曲可是不好听。

司空复看着四女,道:“谁先来?”

刚才王娘要莫管家去弄一把琵琶,但到现在还没拿来,玥儿自然不能第一个弹。

祝婆婆狠狠瞪了慕容七儿一眼,刚才的机会让史诗琴抢去,实在可惜,本来这一题有机会扳回一局。

“那,那我愿先献一曲。”

慕容七儿终于抢到机会。

“好,慕容姑娘,那就你先来吧。”

司空复微微一笑。

只见慕容七儿在桌上调好古琴,悠悠弹奏起来,她弹的是一曲水调歌头。

“把酒对斜日,无语问西风。胭脂何事,都做颜色染芙蓉。放眼暮江千顷,中有离愁万斛,无处落征鸿。天在阑干角,人倚醉醒中。”

这是杨炎正的一首词,慕容七儿声音婉转,弹琴时身姿起伏,十分优雅动听,李大昊一边听曲,一边拍着桌子打节拍。

一曲终了,众人都鼓起掌来,李大昊道:“好听,真好听,这一场是慕容姑娘胜了!”

欧阳牧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想道:“李大昊这只老狐狸,真是墙头草,谁占上风往谁那边倒!”

司空复故意翻了个白眼,道:“王爷,这一题主要是提问,技艺是附加,再说,其他人还没唱呢。”

“好,好,那本王洗耳恭听,谁唱第二个?”

“怡儿愿意献丑。”

“好,那就请梓怡姑娘弹琴。”

朱梓怡擅长的不是弹琴,但她唱了一曲李清照的点绛唇,柔肠百转,千般无奈,虽不如慕容七儿悦耳,但小女人的纤弱无依表现得淋漓尽致,也不失精彩。

李大昊又叫了一声好。

“诗琴姑娘刚才表现极佳,现在该你出手了吧?”

司空复原想说压轴,觉得这么说有倾向,所以说出来就变成了出手。

“是,琴儿献丑。”

史诗琴拨弄两下琴弦,便开始弹奏,她弹的是一曲蝶恋花,唱的是柳永一首词。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史诗琴的声音压得极低,虽然琴声悦耳,配合在一起却并不协调,远不如慕容七儿和朱梓怡打动人。

李大昊本来想打节拍,却打不到点上,这时一拍桌子道:“还是慕容姑娘最好,本王一开始就说了,肯定是慕容姑娘胜,你们说是不是?”

欧阳牧暗道:“这一题算起来,应该还是史诗琴胜,但她最后弹琴实在不佳。”

司空复点点头,这题他好像并不打算否认李大昊的意见。

曹公子咦了一声,道:“玥儿姑娘还没有弹琴,这一题就结束了吗?”

大家都把眼光落在玥儿身上,玥儿无奈地笑了笑,莫管家还没拿来琵琶,她要是弹古琴,只能清唱了,弹琴肯定连朱梓怡都不如。

“玥儿姑娘为何连琴都没带,莫非是不会?”

司空复看着玥儿似笑非笑,一副揶揄的表情。

第28章 一曲终了

玥儿焦急地看了看外面,王娘知道她在等琵琶,便道:“玥儿的乐器我已叫人去拿了,大家稍等。”

“怎么,霜叶馆是地主,居然连乐器都没准备好,玥儿姑娘不是应该琴不离手吗?”

“不错,但事出有因,妾身去看看。”

王娘说完提起衣裙,一转身跑了出去,其实她心里是没底,进入霜叶楼七天,玥儿根本没摸过琵琶,真的拿来了,她能弹好吗?

看到王娘离开,慕容七儿故意道:“是啊,玥儿姑娘听说是王妈妈从扬州一个杂技班刚刚买来的,她原来是个绳伎,身价才一百两!”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分明故意贬低玥儿。

史诗琴和朱梓怡听到,都做出大吃一惊的样子,随即又露出轻蔑之色,两人位置相邻,悄悄私语起来。

“原来,是个一百两银子买来的贱婢,居然也配参加小花魁?”

司空复哦了一声,好像恍然大悟。

那些嘉宾们除了尚文达,大多并不以为意,小花魁只论相貌才艺,出身卑贱并不是评判的准则,况且卖身到三生阁这些地方,谁不是奴籍、贱籍,何必互相伤害?只是一百两银子就能买到这么水灵的少女,大家不太相信。

司空复这时开口道:“玥儿姑娘,这么说来,你弹琴是完全不会了,那你觉得参加小花魁是不是很荣幸?”

这话贬损的意味明显,玥儿气得身子一抖,这些青楼女子哪个不是卖身为奴,难道还有高低贵贱之分?她强压怒火道:“我会,只是我的乐器还没拿来。”

慕容七儿将玥儿拉到自己桌前,笑吟吟地道:“那妹妹你弹个曲子来听听?”

“若是我完全不会呢?”

“七儿觉得,那样的话,妹妹还是自觉退出小花魁比试比较好,我要是把《九成宫醴泉铭》写得那样,保证没脸呆在这里。”

啪地一声,那书记员手中的毛笔掉到地上,他讪讪地笑了笑,捡起笔,自语道:“我去换支笔,这一段记不下了。”

玥儿瞥了一眼书记员,那人只二十来岁,像是个落魄书生,他的面目白净,没什么特征,但后脖子上有块胎记,倒是容易记住。

曹公子脸色难看起来,这些人虽然针对玥儿,但其实是在暗中讥讽他,前面的题目是他所出,玥儿赢了两场,完全是靠本事,就算第一场字写得差点,第二场下棋也是凭的领悟力。

刚才慕容七儿拔剑,玥儿都没现在生气,她心中咬牙道:“韦小姐啊韦小姐,刚才我还想,就算莫管家拿了琵琶来,我也就是做个样子,不和你争,你要如此逼迫,那我就念念故人之情,和你比一比!”

慕容七儿小时候欺负过玥儿姐妹,玥儿想的故人之情,自然不是真有什么情谊。

玥儿伸手拨弄琴弦,弹起她这两天刚练熟的《高山流水》。

琴声淙淙流淌,流水静谧、高山清远。

慕容七儿、史诗琴和朱梓怡正等着看玥儿的笑话,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弹。

司空复有些诧异,看玥儿的指法,也不是三两天能练成的,虽然听上去有些生疏,单以琴声论,这一曲比慕容七儿和朱梓怡也差不到哪去,下面要看她唱功如何了。

忽然啪地一声,一根琴弦突然断开,玥儿弹到急处,手指一滑,第二根、第三根琴弦也相继断开。

慕容七儿啊了一声。

“你,你知道这是什么琴吗,这琴弦可是最好的天蚕丝做的,你有钱也买不到!”

玥儿并非故意,她也很生气。

“大不了我赔你!”

“好啊,那就让你的王妈妈来赔我,我不要钱,我只要一模一样的天蚕丝琴弦!”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王娘快步走了进来,莫管家抱着一个琴匣跟在后面。

“我的琴来了。”

“咦,小丫头,莫非你还真的会弹,你会什么乐器?”

李大昊忍不住问道。

玥儿打开琴匣,里面是一把精致的直颈琵琶,她拿起来抱在怀中,轻轻弹挑了一个音,虽然有近十天没有摸过琵琶,但这琴抱在怀中,心里顿时像吃了颗定心丸,她抬头一笑,道:“那玥儿献丑了。”

曹公子叫了一声好。

司空复有些诧异,随即又心中冷笑,暗道:“你会弹琵琶又如何,这一题,无论如何都要你垫底!”

玥儿点点头,双手抱住琵琶,她凝神静气,蓦地右手一动,一串琴声响了起来。

这一串琴声大弦嘈嘈如急雨,一出手就有石破天惊之感,李大昊激动得一拍桌子,叫道:“好,好一个《将敬酒》!”

这前奏,犹如白居易《琵琶行》中诗句的描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玥儿在百花班弹琵琶,跟她练功一样,都是每日的功课,这首《将敬酒》饱含她心中的愤懑。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玥儿的歌声响了起来,她的声音清亮,婉转中终带着悲凉。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好——”

有人叫了一声,居然是那书记员,他一手拿笔,一手拿本子,好像听得如痴如醉。

李大昊拍着桌子道:“弹得好,唱得更好,要说最后这曲,本王最喜欢玥儿姑娘!”

这次嘉宾席上的诸人大多赞同。

司空复皱了皱眉,心里暗骂李大昊果然是墙头草,他看了一眼曹公子,又对玥儿冷冷地道:“虽然你的琵琶弹唱不错,但是这一题关键不是技艺,而是见识,所以本公子的评判,是诗琴姑娘胜了这一题,慕容姑娘第二,梓怡第三,诸位嘉宾,你们说对不对?”

欧阳牧点点头,他这一题现在已倾向玥儿,但史诗琴刚才回答问题确实表现不错,他正要说说自己意见,有人已脆生生叫道:“且慢。”

出声的是玥儿,司空复看到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心里冷笑。

“玥儿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说?”

“本姑娘有一问想请教司空公子。”

“请讲。”

“唐杜工部曾有诗云,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当今苏学士亦有诗云,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更有人写下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不知司空公子以为,三国时哪位将军最厉害?”

玥儿小时候,她爹爹最喜欢跟她们姐妹讲三国,这番话,是玥儿记忆中爹爹的教导,她要在这里扳回来。

司空复哈哈一笑,心里暗忖:“你绕一个弯子来问我,出师未捷是诸葛孔明,赤壁怀古是周郎,天下英雄谁敌手是孙仲谋,最后却问我是谁带兵打仗,这点小计策就想问倒我,真是笑话!”

“好,本公子回答你,若按正史,那自然是曹操手下大将张辽,逍遥津一役,八百破十万,他还在白狼山怒斩匈奴单于蹋顿,可谓威震天下,不过也有人认为是魏末晋初的大将文鸳,文鸳单骑退雄兵也是记载于史册的,若按野史和民间传说,那最厉害的非关羽关云长莫属,他被后人尊为武圣,当然,虎牢关三英战吕布,吕布吕奉先也是不世出的武将。”

司空复面有得色,他自以为博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人。

第29章 举一反三

玥儿对慕容七儿三女问道:“三位姐姐,请问你们有何高见?”

史诗琴道:“司空公子说了,但我觉得常山赵子龙很厉害,不是有诗云——红光罩体困龙飞,征马冲开长阪围,四十二年真命主,将军应得显神威。”

朱梓怡道:道:“梓怡觉得,周郎文武全才,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这算不算第一?”

慕容七儿后悔说得晚,她搜索枯肠也没想到谁能第一,只能讪讪地道:“你们都说了,七儿觉得,马、马超也很厉害。”她想了半天,没想到关于马超有什么诗词记载,一时有些尴尬。

玥儿微蹙双眉,咦了一声。

“怎么司空公子和三位姐姐也落了下乘?”

之前司空复说玥儿回答典故与典实落了下乘,没想到玥儿现在还回来。

“哦,我们哪里说得不对?”

“司空公子和大家说了这么多,也都是记载和传说,那玥儿是否可以说,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说来何益?玥儿不敢一声叹息,只能在这里表示疑惑了。”

这是司空复刚才取笑玥儿的话,现在被还回来。

“那你觉得是谁?”

司空复脸上有些挂不住。

“说到正史,玥儿不知司空公子为何要推崇张辽、文鸳,古人夸赞武将武力时总说,当世推其骁果,皆以为关、张弗之过也,可见关羽、张飞明明是正史中最厉害的武将。”

玥儿想起爹爹讲话的模样,居然摇头晃脑起来。

其实正史的记载,也不好比较,毕竟关公战秦琼不在同一时期,也唱不到一出戏去。

“这只是你的见解,我说是张辽、文鸳,也是有记载为证的。”

“好,正史且不说了,在野史上,别人说吕布、关羽可以,但唯独公子不可,三国最厉害的武将,不是关、吕,而是蜀国大将黄忠黄汉升。”

所有人都有些疑惑,不知玥儿回答黄忠有何依据。

“哦,你说我不可以,为什么?”

“说来真巧,公子乃是南阳世家,那黄忠将军也是南阳人氏,您理应以家乡为荣,难道不是?”

“这个,也不能为了都是南阳人,就把黄忠将军奉为三国第一吧?”

“怎么不行,关公和黄忠战长沙时,两人打得旗鼓相当,那时黄忠已经六十多岁了,他这么大年纪还能和壮年的关公打成平手,可想年轻时有多厉害,怎么就不是三国第一?”

司空复张口结舌,没想到玥儿的道理在这里。

“可,可是那也只是传说。”

玥儿微微一笑。

“公子刚才不是赞了诗琴姑娘,她说用典无须典实,在适当的文章中,可以想当然尔,既然公子提到野史,那就按野史来说,黄忠排第一并无不可,况且不同时期厉害的将军也不一样,典韦、许褚都是厉害之极,我说出了自己的道理,这就是刚才公子指出的无须对错,怎么公子自己忘了?”

司空复脸上发烧,他发现自己居然辩不过这个丫头。

史诗琴看到司空复有些发怔,生怕影响到这一题裁定,忙道:“刚才司空公子提到的是诗文,玥儿姑娘说的是史,正史和野史不可相提并论吧?”

玥儿露出微笑,对史诗琴道:“正史的空白处,自然需要野史补充,如果人人都有令师苏学士的身份地位,那是否人人可以想当然尔去编造典故,试问天下几人能有火眼金睛,可以分辨出真假是非,一笑置之?”

史诗琴辩论本就不行,被玥儿问得张口结舌,坐在一边慕容七儿终于忍不住要出头,她气势汹汹地道:“玥儿姑娘,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司空公子这一题出得不对了?”

玥儿淡淡一笑。

“没有对与不对,既然是出题,我们讲出自己的道理即可,这是考你的见识,难道你还没领会到司空公子刚才说的典故与典实奥义?”

慕容七儿顿时被问住。

玥儿转身又对司空复道:“是不是这样,司空公子?”

司空复一时竟找不到反驳之辞,到这个时刻,他只能尴尬地点头,他满以为小花魁这种场面,自己应付可以绰绰有余,谁知被一个小姑娘说得哑口无言。

慕容七儿自认口才犀利,在四位姑娘中应当独占鳌头,谁知竟被玥儿说得无言以对,朱梓怡见势不妙,闭嘴没有说话。

曹公子鼓掌道:“说得好,玥儿姑娘举一反三,有礼有节,真是精彩!”

李大昊拍着桌子道:“这一题,毫无疑问是玥儿姑娘胜了,无论是见识还是技艺,都力压群芳!”

欧阳牧看着郜衙内。

“衙内有何高见,你以为这一题,该谁获胜?”

郜衙内跟司空复是一边,如果司空复要为难这个小姑娘,自己可不能帮她,于是眼珠一转,道:“这一题是司空公子出的,前面已经答完,后面玥儿姑娘讲的虽然也有道理,不过不能算作答题,所以本衙内以为,应是诗琴姑娘获胜!”他这个判定有些无赖,嘉宾座位上不少人摇头。

欧阳牧哈哈一笑。

“郜衙内所言差矣,老夫以为,玥儿姑娘的弹唱技艺非凡,后面的反证更是精彩绝伦,所以,这一题理应是玥儿姑娘获胜,老夫可惜的是,苏大学士没在这里,这老家伙最喜与人辩论,他和玥儿姑娘对上,一定万分精彩。”

王娘一阵狂喜,这一题如果玥儿获胜,那今年的小花魁就是霜叶馆,想不到自己千辛万苦多少年,如今终于要将小花魁揽于门下。

此时四位嘉宾二对一,只要曹公子投玥儿一票,她就能得三票,众人都以为曹公子要投给玥儿,谁知他呵呵一笑,转头去看史诗琴。

“玥儿姑娘是表现上佳,不过她若胜了这场,今年的小花魁就没了悬念,所以这一题,我要判给诗琴姑娘获胜!”

这一下王娘大感失望,如果曹公子投给玥儿,那她就是今年的小花魁,前一次石榴子输给沐婉琳,也是先胜两场,后来惜败,今天会不会历史重演?

现在四位嘉宾投票是二比二,轮到出题人司空复来断胜负,他玩味地看了一眼玥儿,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悬念结束过早失去意义,那在下也随曹公子之意,断给史诗琴姑娘获胜好了。”

司空复这么说,显然心底也是承认这题应该玥儿获胜。

这一下史诗琴喜极,没想到自己获胜,只是这一题的胜负有些牵强,她是捡了漏子。

嘉宾席上发出一片惋惜之声,尚文达哼了一声,道:“要是老朽,也判诗琴姑娘获胜,白马非马,狡辩无益。”

“尚老莫非是对那位玥儿姑娘有成见?”

一个蓝衣老者忍不住开口道。

尚文达老脸一红,摇头道:“我认都不认识这丫头,有什么成见。”

蓝衣老者哈哈一笑,道:“我怎么听说王妈妈请您教过书法,结果被玥儿姑娘羞辱出来了?”

尚文达大窘,气急败坏道:“胡说,胡说,你听谁说的!”

蓝衣老者微微一笑,别过头去再没说话。

而场上的玥儿听到这题的决断,也没露出失望之色,她参加这次小花魁之争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不垫底,就能留在大风城,不被王娘卖掉。

第30章 天下之势

欧阳牧道:“好,那现在这第四题,便由老夫来出吧。”

四位姑娘端坐着,凝神倾听。

欧阳牧咳嗽一声。

“咳,本来老夫是想在琴棋书画里选一门来考较,但最近边事纷争不断,朝堂上意见不一,各种说法都有,老夫想听听四位姑娘对边关之势有什么独到之见,不知谁先来?”

这一题有些出乎人的意料,李大昊道:“这个有点意思,只要打仗,就有热闹瞧!”

慕容七儿反应最快,她觉得先讲得利,立刻举手道:“我愿意先来!”

欧阳牧指着慕容七儿,道:“好,慕容姑娘请讲!”

慕容七儿站起身,走到厅中,从容地道:“当今天下之势,我大崋北有大鸟,西有西春、吐蕃、回鹘诸部,可谓强敌林立——

他们每一个都对我大崋国虎视眈眈,尤其是大鸟,不但侵占我幽前十六洲,每年还要我们纳贡岁币和绢帛,今天大鸟国使团进京,就是来收取岁币。

但近年大鸟国东北崛起了一个新的部族,那就是大京。

大京对大鸟的横征暴敛忍无可忍,起兵反抗,现在势力越来越大,所以我以为,我们大崋应该联合大京,消灭大鸟,夺回我们的失地!”

慕容七儿抑扬顿挫地讲完,史诗琴和朱梓怡都暗暗后悔,谁都知道,联合大京消灭大鸟,这是上上之策,现在被慕容七儿先讲,自己就有些拾人牙慧之嫌。

欧阳牧指着史诗琴道:“琴儿姑娘,你讲讲你的见解吧。”

史诗琴应了声,起身走到大厅中间,轻启朱唇道:“先前慕容姐姐说,联和新崛起的部族抗击大鸟,这确实是上上之策——

但是,从太祖朝至今,只要我们和大鸟国开战,西春国必然在背后捅刀子,令我们腹背受敌,所以琴儿的观点是——

趁着大鸟和大京开战,我们应该趁机先出兵灭了西春!”

李大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以前大鸟和大崋开战,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背后打劫,现在的西春已不是他的西春,谁打谁还管那多。

史诗琴讲完自己观点,看了一眼李大昊,暗暗得意道:“慕容七儿怕得罪你,不敢说出这意见,但我不怕,你不给我这票,只要其他人支持,我就能多数战胜少数。”

朱梓怡立刻明白史诗琴的小算盘,心里暗骂她狡猾,她不愿最后一个说观点,便起身道:“怡儿觉得,诗琴姐姐说得不周全,我们应该先打西南诸国,形成对西春的包围,要知道西南诸国势力稍弱,我们打西春,那李天崎十分狡猾,他只要逃进大漠,就拿他毫无办法,以前太宗皇帝几次打西春,都是无功而返。”

三女表达完自己的观点,开始争辩,慕容七儿口才略好,压了史诗琴和朱梓怡一头。

只有玥儿坐在那里,没出声,她在百花班时,听师兄辉哥说过,大京是一匹脱缰野马,谁也不知道它会做出什么,一旦边境的均衡之势被打破,对大崋而言未必是好事。

辉哥名叫乐辉,长玥儿五岁。

那次玥儿被丽春院的人用草席裹着丢入河中,她呛醒过来开始挣扎,但不敢大声呼救,因为怕丽春院的人听见,而那时乐辉正在船头吹箫,他看到河中隐隐有东西在漂浮,像是个人形,便立刻跃入河中救人。

玥儿被救后,苦苦哀求百花班收留,她逃了五次,知道若没人收留,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她跟班主谎称自己是大户人家买的丫头,因为受不了主人虐待而逃,班主看她可怜,加上辉哥在一边求情,就留下她在百花班当了一个绳伎,从那时开始,她才算脱离丽春院的苦海。

辉哥想办法给玥儿买来一张贱籍,给她起名叫桑瑜,这是一个新身份,后来王娘买她,七天前才改名叫桑玥羽。

正在玥儿回忆出神之际,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朝她喊道:“玥儿,玥儿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玥儿一抬头,就看见曹公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红,起身道:“我,我没什么说的。”

“那你总有观点吧,你是支持慕容姑娘,还是琴儿,或者梓怡?”

“玥儿觉得,大鸟国和我们有盟约,虽然边地有纷乱,但这些年也没打过大战,而大京是新崛起的部族,我们完全不知彼,它万一打败了大鸟,就会成为我们的心腹之患,所以,联京抗大鸟,这是与虎谋皮。”

这话一出,大部分人都发出一声哄笑。

慕容七儿冷哼道:“果然是杂技班出来的,没见识!”

曹公子这次是倾向史诗琴观点,笑道:“从太祖建国起,一百多年来,我们大崋心腹之患始终是北边的大鸟国,西春、吐蕃不过是蚍蜉撼树、过眼烟云。”他本来想说西春国是跳梁小丑,想到李大昊在场,就留了几分面子。

其实西南还有一个大丽,这个国家笃信佛教,建国百年,还未与大崋发生过战争,去年更是送来公主与大崋和亲,曹公子觉得无足轻重,所以就没提。

玥儿觉得曹公子这么说有些纸上谈兵,但她也没证据去辩解,所以想了想,还是默然不语。

欧阳牧道:“好,现在四位姑娘都说出自己的观点,大家可以评判了。”

司空复道:“欧阳大人这一题,本公子属意诗琴姑娘,但慕容姑娘也不错,联京抗大鸟,这是阳谋,大鸟国要真的想和我们修好,就应该把幽前十六洲还给我们,诗琴姑娘提议先灭西春诸国,这是本公子最赞成的观点,因为只有后院安定,才能平定天下。”

李大昊点点头,道:“是啊,我西春本来就是大崋的藩属国,是天崎那小儿无知,应该给他一个教训,这一题,本王也觉得诗琴姑娘应该获胜!”

这一题的胜者,曹公子、司空复和李大昊都投给史诗琴,而高衙内不知何故投了朱梓怡一票,慕容七儿的观点虽然最正统,也是最先说,反而和玥儿一样,一票未得。

欧阳牧笑道:“虽然这一题已分出胜负,但老夫觉得慕容姑娘其实是讲得最有道理,这个观点很多人都认可,联合大京抗大鸟,应是趋势,在座诸位不妨拭目以待,我想不出三年必有结果。”

“不错——”

曹公子应了一声,道:“其实这题可以搁在这里三年,三年后一切都会分明,我想那时正是小花魁出阁,拿出来锦上添花,岂不妙哉?”

众人一起附和,那书记员飞快地在本子上记载。

此时史诗琴后来居上,和玥儿都是两胜,并列第一,而朱梓怡因为成三棋排在第二,所以四人中排在第三,慕容七儿身价最高,反而排在最后,最后一场她若不胜,必将垫底。

祝婆婆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一次她可是和王娘赌了身家,要是自己被赶出京城,可就滑天下之大稽。

最后一题,欧阳牧请曹公子来压轴,郜衙内终于忍不住,悄悄问司空复道:“这个曹公子什么身份,你真的不知道?”

司空复摇摇头,悄悄道:“如此嚣张的家伙,你等下叫几个人,好好问问他的来历!”

第31章 画师心境

郜衙内嘿嘿一笑。

“是,本衙内等会找几个人,教训教训这猖狂的小子,在大风城,居然敢在我们面前抢风头!”

“不可动粗,他是欧阳大人的朋友,还是留点面子。”

“你放心吧,我最有分寸。”

郜衙内得意洋洋,显然这种事他没少做。

曹公子自然没听到司空复和郜衙内的私语,他朝外面拍了两下手掌,有人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

那盘中放着四个卷轴,不知是什么。

慕容七儿露出失望之色,这一题如果不是舞蹈,那她必败无疑。

朱梓怡眼前一亮,曹公子书画双绝,刚才书法已经出过,这一题必然是画,而绘画正是她所擅长。

果然,曹公子环顾周围一圈,开口道:“好,前面四题十分精彩,在下这最后一题,是给大家放松的,乃是一道绘画鉴别之题。”

慕容七儿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她这场唯一的指望就是压朱梓怡一头,不沦为垫底,谁知曹公子要考绘画鉴赏,这可要了卿命。

史诗琴却是窃喜,她画不过朱梓怡,鉴赏力却不在她下,苏学士教她的东西五花八门,书画鉴赏是其一,这场只要能胜过玥儿,就是今天的小花魁,看来后来者居上,自己会笑到最后。

曹公子命人将四个卷轴打开挂起来,这是四幅山水画,下面挂着标签,分别是《雪景寒林》、《秋林飞瀑》、《青绿山水》和《临溪独坐》,画卷微微发黄,印章和题跋都被人用白纸盖上,看不出端倪。

“这一题并不是要你们绘画,而是考较四位姑娘的鉴赏力,这四幅画作,有三幅乃是太祖朝著名画师范宽所作,但有一幅是他人之作,请你们鉴赏一下,将所选写在纸上,最后揭晓谜底。”他说这话时眉飞色舞,显然醉心于画。

这一题貌似简单,实则困难。

要知道许多仿画能以假乱真,而且范宽名声在外,模仿者众多,其中不乏高手,即使行家,也不见得能断真伪,但最难的是,鉴别画作,要看题字和印章,现在它们被遮盖住,鉴别起来的难度要增加一倍不止。

朱梓怡有些吃惊,范宽的画价值不菲,民间收藏不多,这位曹公子一出手就拿来三幅,显然家境殷实,非寻常人家。

四女依次从画前走过,史诗琴和朱梓怡逗留时间都很长,史诗琴还靠近画纸,用手指轻轻触碰,还用鼻子闻了一下。

轮到玥儿看时,她觉得这四幅卷轴差别较大,虽然风格十分相近,但运笔的线条和走势并不一样,而且构图和用色也有差异,有可能然是范宽从稚嫩走向成熟的不同时期之作,但这样就很难区分。

她站了片刻,忽然对最后一幅画产生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幅画,画面的构图继承了范宽的特点,但笔墨枯槁,像是范宽后期之作,玥儿忽然想到挂在自己书房的那幅画,这两张画好像一脉相承,但眼前这幅技法纯熟圆转,更胜她书房的《昨日青青今日丹》,那张画的落款是丁卯小瀛山曹九,她不知道曹九是什么人,但想来应该是化名。

李大昊摇摇头,觉得很是无聊,他心中暗下决心,下次再有什么小花魁的比试,自己打死也不来凑热闹。

四女将自己的鉴别的结果写在纸上,交给曹公子,曹公子打开一看,哈哈笑道:“真是不巧,四位姑娘居然选了四个答案,这可好,只有一人乃是正解。”

玥儿暗忖:“我对画画鉴赏,完全是外行,小时候,爹爹也没来得及教我这个,不知道蒙对没有。”

“梓怡姑娘,你为何选了第二幅《秋林飞瀑》?”

曹公子第一个点名朱梓怡,这让史诗琴有些嫉妒。

“回曹公子的话,梓怡以为,范宽之作,题字留章都在空旷处,这幅《秋林飞瀑》,字章在画面实处,有悖常理,是以梓怡觉得乃是他人仿作。”

“哦,原来你是凭此而断——”

曹公子挥挥手,一个下人将盖在那幅画上的几张白纸揭开,朱梓怡凝神一看,顿时脸色发白。

“梓怡姑娘仅凭题字作跋的位置来断真伪,并不可取,范先生的作品并不拘泥于形式,这幅画,是小生特意选出的一幅,想不到最擅长绘画的梓怡姑娘会上当。”

慕容七儿心头怦怦直跳,听到朱梓怡猜错,稍稍松口气,现在就是她跟自己争第三,一定要赢才行。

“诗琴姑娘,你来说说,为何你选第三幅《青绿山水》?”

“是,琴儿原来是在第一和第三幅画之间摇摆,我最后选了第三幅,是因为这第三幅画所用的纸张有些许差别。”

“哦,难道范宽先生一生之作必须用同一种纸?”

“这倒不是,这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

“其二,说来青绿山水之类的画是近年才在宫廷和坊间流行,琴儿以为范宽所处之时,并无这样优秀的作品,想来是后人冒名之作。”

“哦,那有没有其三?”

“有的,那就是这幅画所用的雨点皴,并不是范先生常用的那种,有断断续续之感。”

史诗琴说到这里,得意地瞥了朱梓怡一眼,朱梓怡恨得牙根直痒,她以为自己于绘画一道浸淫颇深,结果下结论一时草率。

曹公子点点头,吩咐人取下盖在画上的白纸,露出题跋,史诗琴自得地望过去,不由傻了,那上面写着大崋范中立,还有范宽的印章,范中立乃是范宽的名号,这幅画居然也是范宽之作。

“诗琴姑娘,青绿山水题材,并非近年盛行,唐朝大诗人李白也曾填词写过菩萨蛮,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难度李白写词也变成他朝之人?说到用纸和用皴,这和画师心境相关,不足以来辨别真伪。”

史诗琴眼神黯淡下来,这一题她没拿下,就要看玥儿的结果了,若她也不中,自己还有机会跟她加试一题,不然这次小花魁,就会花落霜叶馆。

曹公子看着剩下的二女,眼中带着微笑。

慕容七儿知道现在只有她和玥儿有机会,玥儿赢了就是小花魁,自己赢了就排名第三,她现在紧张曹公子先叫谁,先叫谁,谁就可能错了。

“玥儿姑娘,你说说为何你觉得第四幅画是仿作?”

曹公子先叫了玥儿,她想了想,还真不知道自己能编出什么理由,毕竟她对画之一道十分生疏。

“是,玥儿以为,范先生之作,山水为多,人物甚少,第四幅《临溪独坐》虽是山水为主,但画中人物生动,既有高山流水的闲情,又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逸致,可见画师心境卓然,我想,这幅画并非仿范先生,而是无意中进入范先生的意境。”

这番话说出来,连玥儿自己都觉得很有道理,不由笑了。

曹公子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这么说来,你是从画上的意境来进行分辨了?”

“是,这是玥儿的浅见,教曹公子见笑。”

“好——”

曹公子对玥儿高深莫测地一笑,一转头,对慕容七儿道:“慕容姑娘,你选第一幅是何理由?”

第32章 再赌一场

慕容七儿有些惶恐,道:“雪景寒林这类画作乃是范先生代表,仿冒之作也最多,但我好像曾在何处见过此画,有些印象。”

“原来慕容姑娘是凭印象来判断?”

慕容七儿故作思索地道:“是,不过我还觉得,第一幅太像范先生之作,反而可能不是。”

“应该是第一幅,我先前就是在第一和第三上犹豫。”

史诗琴懊悔地说着,仿佛自己离胜利只差一步,如果这一题慕容七儿获胜,她和玥儿还会加试一题来分出小花魁,以自己的学识,要胜一个杂技班的小丫头,应该十拿九稳。

“好,很好,那现在就给大家揭开谜底。”

曹公子一挥手,下人取下盖在第一幅画上的白纸,他自己则上前取下第四幅画的遮盖。

两张画同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大家都看清这两幅画,一个个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第四幅画上,赫然以李白的一句诗为题——孤云独去闲。

这五个字用的乃是瘦金体,笔力遒劲,非同一般,司空复看见这五个字,身子一晃,显得极为震惊。

史诗琴等三女却露出困惑之色。

玥儿觉得有些奇怪,那第四幅画上留着两张白纸没揭开,那画师的名字和印章没显现出来,为什么曹公子犹抱琵琶半遮面,不把仿画画师亮出来?这五个字和她书房曹九的题字有些相似,但明显要老辣很多。

在座人中,只有李大昊和郜衙内没看懂,郜衙内撇着嘴不做声,李大昊却大声问道:“哪一幅是假的,哪一幅不是范宽画的?”

“怎么可能是第四幅?”

有人小声嘀咕一句,祝婆婆脸色苍白,身子晃了一晃,差点栽倒。

李大昊大笑。

“哈哈,是玥儿姑娘赢了吧,你是不是先胜了两场,就故意给别人放水,最后再一举拿下,这五题其实你全部能赢,对不对?”

玥儿微笑道:“王爷过奖,玥儿今日可都是运气。”

欧阳牧道:“好,今日之争,霜叶馆的桑玥羽小姐夺得小花魁!”

满座鼓掌,连那书记员都放下本子鼓起掌来。

王娘站起来,冷冷地看着祝婆婆,道:“我们约好的时间是十天,十天后,不要让我在大风城再看到你!”

祝婆婆咬牙切齿,她机关算尽,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慕容七儿气得眼泪掉下来,这次比试,自己居然垫底,这叫人情何以堪?她霍地冲到玥儿面前,圆睁双眼道:“不行,你没资格当小花魁!”

“怎么,慕容姑娘不服?”

“我不服,为什么今日琴棋书画的题都出了,偏偏就没有舞蹈!”

曹公子站起身来,一脸正色,道:“为什么一定要有?本公子查阅过大风城地方志,太祖朝的小花魁之争,歌赋狩猎都有,也不是所有题目都要出到,如果小花魁的比试,个个都是有备而来,那又有何意义?”

“我,我就是不服,这个玥儿姑娘,就是个杂技班的绳伎,她有什么资格跟我比!”

曹公子板着脸,冷冷道:“哦,这么说慕容姑娘的出身很高贵了,却为卖身何三生阁?”

“我,我出身将门,家族蒙难才沦落至此,怎么了!”

慕容七儿胸部一挺,一副骄傲的模样,玥儿心里冷笑,暗道:“你是临阵脱逃的将门!”

曹公子冷冷道:“谦,敬也,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英雄莫问出处,小花魁也一样,姑娘说话如此霸道,本公子倒真是怀疑你今日来错了地方!”

慕容七儿恨得咬牙切齿,道:“我就是不服,桑玥羽,你敢不敢和我单独比一场,你若赢我,我才承认你是小花魁!”

玥儿哼了一声,道:“比什么,舞蹈?”

慕容七儿暗道:“你是杂技班出来的,舞蹈应该也是长项,我能赢史诗琴、朱梓怡,未必一定能赢你。”想到这里,她发狠道:“你敢不敢跟我比武,比如剑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诧莫名,近年小花魁的比试都是吟诗作画,就算前朝有狩猎游园,也是小试飞镖、射箭,还从来没有比过剑道。

玥儿心里冷笑,要是比飞刀,她想射哪里就射哪里,这剑道她确实还没学过。

曹公子好像并不在意慕容七儿的挑战,反而笑道:“听说慕容姑娘的剑器舞厉害,想来剑术也一定精湛,你要玥儿姑娘怎么比?”

“她不敢应战就是胆怯,没资格当今年的小花魁!”

王娘霍地站起,怒道:“有没有资格,你说了不算。”

李大昊却是唯恐天下不乱,嚷道:“比剑好,真刀真枪,那才过瘾,本王以前在西春,男女老少拿起身边的家伙就可以当武器,看谁不顺眼,上前就一砖一棍,那才叫痛快!”

“王爷,这里可是大崋,不是西春!”

“哪里都一样,不服,打一架就服了!”

曹公子一时无语,他没办法跟这个粗痞的王爷好好说话。

玥儿向王娘看去,伸手握了握拳头,表示自己有信心。

王娘暗暗冷笑,三生阁今天垫底,赌约已输,十天后要滚出大风城,还比什么剑?忽又想到,玥儿的小花魁来得侥幸,若不应战,难免被人耻笑胆怯,这小花魁的分量也就轻了,权衡之下,还是点点头。

玥儿对曹公子问道:“大风城有没有厉害的女剑师?”

曹公子眼中光芒一闪,道:“有,当然有,在下一位剑道老师,她可是一位隐世高人,我请她出山教你,如何?”

“那太感谢曹公子了。”

“不必客气。”

玥儿转身,看着慕容七儿,两人四目相对,撞出火花,玥儿想起小时候慕容七儿在聚会上,将她姐姐的门牙打落,心中冷笑,暗道:“韦小姐,七年不见,你以为还可以像当初那样欺负我么?”

“好,我可以和你比剑道,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等我学会剑道!”

“等你学会,一个月还是一年?”

“不,我只要十天!”

曹公子等人都大为吃惊,如果玥儿从未学过剑,就算请一位很厉害的老师,也不太可能短短十天就够,除非她有很好的身体基础。

慕容七儿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暗道:“你学十天,就能超过我?真是笑话!”

“好,十天之后,你来三生阁,我们不见不散!”

李大昊鼓掌道:“好,想不到小花魁还有后续的挑战,那十天之后,本王去三生阁给你们做见证,这比剑一定比读书写字好看!”

这时座位上的祝婆婆对王娘恨恨道:“这一场剑道,你敢不敢再跟我赌一场?”

“怎么赌?”

“你赢了,我卷铺盖走人,从此不再踏入京城一步,我赢了,这一场赌约作废!”

王娘摇摇头,咬牙切齿地道:“我若输了,你还会答应这条件吗?”

“我会,因为我有资本。”

“哦,你拿什么资本来赌?”

“三生阁如何,你赢了,三生阁归你。”

王娘心头一阵悸动,没想到祝婆婆拿这个来赌,三生阁可在大风城南门最繁华的地段,没有十几万两银子根本拿不下,这一场如果赢了,身家立刻翻倍,而她输了,也就是把祝婆婆输掉的承诺还给她。

第33章 盘剥

“你敢拿三生阁作赌注,就不怕倾家荡产?”

“怕,但与其不能留在京城,还不如拿三生阁跟你再赌一场!”

祝婆婆的身家极厚,就算输了三生阁,还有聆音楼、怡红院等三四家,她拿最值钱的三生阁来下注,这诱惑极大。

“你要赌三生阁?”

“不错,你敢不敢赌?”

王娘看到祝婆婆眼中寒光闪烁,似乎带了强烈的杀机,不由心中一颤,暗道:“这一场赌约是我跟祝婆婆的私斗,如果我突然死了,那赢了又有何用?”

这一瞬间,王娘心里掠过多个念头。

“好吧,既然这样,我跟你赌,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一场赌我要莹莹姐和孟婆婆一起做见证!”

“怎么见证?”

“立下字据,签字画押,并且你要用三生阁赌,就要请人见证,且压上三生阁的房契,万一我赢了,你把三生阁转卖出手,我找谁去?”

祝婆婆咬牙道:“你以为我会赖你不成,好,我答应你,我倒要看看,你那乡下买来的丫头,能不能再走一次狗屎运!”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鞭炮声,恭祝霜叶馆的玥儿小姐夺得小花魁。

曲终人散。

李大昊、司空复和郜衙内纷纷告辞离去。

曹公子还想留下来,欧阳牧却拉着他朝外面走,曹公子颇有意味地看着玥儿道:“姑娘放心,请剑道老师一事,包在我身上,明天一早,她就会来你这里!”

“嗯,那就拜托了!”

玥儿朝欧阳牧和曹公子盈盈一礼。

就在欧阳牧转身之际,曹公子忽然对玥儿顽皮地一笑,打着手语道:“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玥儿在百花班时,三教九流都打交道,这手语自然是懂一些,她没想到曹公子卖她人情还要讨乖,顿时心里生了不悦,用手语回道:“我才不要你的人情。”

曹公子哈哈一笑,转身快步追上欧阳牧而去。

慕容七儿临出门时,回头投来怨毒的一眼。

“刀剑无眼,希望十天后,你还能像今天一样笑得出来!”

“我笑不出来不打紧,希望姐姐好生珍惜这十天的时间,十天,说长不长,说短还真是短呢。”

慕容七儿气得要发疯,她今天极为不爽,不但精心准备的舞蹈拿不出来,连书法也输给外行,而且最气恼的是,她在小花魁的比试中垫底,只怕回去后会遭到祝婆婆的严厉惩罚,想到祝婆婆的手段,她身子又一阵颤抖。

此刻,司空复和郜衙内也已经出了霜叶馆,正骑在马上向前走去。

“司空公子,要不要我现在就找人去教训姓曹的?”

“呸,你没长脑子啊,你有几个脑袋,敢找他麻烦!”

“他,他是谁啊?”

郜衙内被骂得一头雾水。

“他拿出来的那幅画,上面题字你看不出是谁写的?”

“谁?”

“那是当今圣上的字,普天之下,将瘦金体写到那个程度,除了他老人家,还有谁!”

“圣上的字,那,那说明什么?”

“笨蛋,到现在你还猜不出他的身份吗,书画双痴,他是九皇子肇驹!”

“九皇子,怎么可能,他能随便出来?”

“谁说不能,殿下有自己住宅,况且还有欧阳牧带着,谁敢去管他!”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欧阳牧那老家伙眼高于顶,像我这种身份地位,他都不放在眼里,凭什么看上一个弱冠少年,还把出题的机会让给他?”

郜衙内摸着脑袋,迷糊地道:“难道他真是肇驹?”

“怎么不是,一出手就能拿出范宽的三幅画,你以为有几个,九皇子痴迷书画,从不参与政务,难道你没听说过?”

郜衙内撇撇嘴,道:“原来是他,听说过又如何,这位九皇子乃是庶出,在皇上面前根本不得宠,现在连亲王都没封,以后最多封个虚衔,有什么好在乎的。”

司空复四下一望,见随从还远远跟在身后,这才松了口气,道:“你找死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不管你是谁,敢扫皇家的威严,一旦被人告发,下场一定凄惨无比!”

郜衙内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蹄声得得,两人渐行渐远。

这天下午,到霜叶馆祝贺的人络绎不绝,玥儿在漪月楼听到外面不时响起鞭炮声,觉得有些烦躁。

到了晚上,王娘在漪月楼的书房为玥儿摆了一桌小酒。

王娘今晚穿了一件宽松的单夹衣,衣服上绣了几株腊梅,显得颇为随性。

三杯酒下肚,王娘已开始微醺,脸上也露出笑意,但她的笑容很是难看,像给人哭丧一样。

“那个祝婆婆,现在三生阁不知怎么骂我,她在大风城还没输这么惨过!”

“是,玥儿不敢给娘丢脸。”

“这段时间,霜叶馆有得忙了。”

“怎么?”

“因为你得到小花魁,上门来挑战的人会很多。”

玥儿有些奇怪,道:“为什么,都是些什么人啊?”

“大多是十八家会馆,她们没资格参加小花魁比试,就只能事后来挑战你。”

“哦,那我可不可以不接受挑战?”

“当然可以,不过她们出的钱不少。”

“娘的意思呢?”

“当然要推,万一你输了,可有损身价。”

“哦,那我和慕容姑娘十天后的比剑万一输了怎么办?”

王娘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恨恨道:“祝婆婆拿三生阁来赌,她下午已经送来了字据,所以这个赌约我接!”

玥儿吃了一惊,道:“三生阁比我们霜叶馆要值钱多了吧,她肯下这么大的赌本?”

“是啊,因为今天的小花魁她输了,如果不拿三生阁来赌,她不能留在京城。”

玥儿不语,她明白,今天若是自己垫底,下场可能更惨。

王娘又倒上一杯酒,道:“今天你得到小花魁,娘先给你存五千两银子,要是十天后赢了慕容七儿,将三生阁转手卖掉,娘再给你分五成,这些供你日常开销,出阁时就是自己的嫁妆!”

玥儿想不到夺得小花魁的回报这么高,这么说来,她只要获胜,根本不用柳二爷来救她,难怪有穷人家的女孩情愿卖身青楼,只是好的青楼门槛极高,几乎称得上万里挑一。

“多谢娘的厚爱。”

“嗯,你得到今次的小花魁,以后出阁,至少是万两起价,遇到良人,翻多少倍也是可能。”

“嗯,全凭娘做主,玥儿想问问,要是小花魁第二、第三有没有钱?”

“第二的话,娘会给你存三千,第三是一千五,要是垫底,可就什么都没了。”

“三生阁、醉香居他们也是这样吗?”

“是啊,当然这样。”

“对了娘,那您给我的银子,玥儿什么时候可以支配使用?”

“现在就可以,楼里的姑娘,所有的开销都是自己挣的,这里每一天的花销,包括请老师花的银子,都要从这里扣除。”

玥儿哦了一声,她还以为王娘这么大方,一下给她五千两,原来都是个说法,看来五千两银子也用不了多久,说不定过两年自己还倒欠万两,不过三生阁卖了可不止十万,王娘答应给她一半,可不是小数字。

“我听说祝婆婆给得多,是一万两,但她用丫环,算二十两一天,我霜叶馆只有三两,她怎么可以这样盘剥自己的女儿?”

第34章 杞花宫特使

玥儿暗道:“买个丫环回来,也才几十两,一天三两还便宜吗?”

王娘看出玥儿的疑惑,笑道:“一个丫环,每天要吃要喝要睡,病了要请大夫,娘还要给她置办衣衫行头,以后她要嫁人,还要发一笔安家费,七七八八算起来,三两可是不多的。”

玥儿对金钱现在还心里没数,微笑道:“全凭娘做主好了。”

看到玥儿的样子,王娘嘿嘿一笑。

“你放心,娘可不会像祝婆婆那样盘剥人,你以后出阁,要是看上哪个良人,可以自己赎身跟他走。”

“那玥儿赎身要多少钱?”

“不多,十万两银子。”

玥儿大吃一惊。

“十万?”

“是啊,这霜叶馆买下就花了三万多,这么多人围着你转,外面还要打点各路鬼神,这开销算起来,三年后你出阁,十万不算多。”

玥儿并不关心金钱,她现在总算明白青楼会馆怎样运作,这次她要是赢了慕容七儿,三生阁卖掉,至少可以得五万两,那就只离十万差一半,还有三年时间,应该不是问题。

“哦,那玥儿以后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人出嫁?”

“当然,你听过杜十娘吧,她怒沉百宝箱,那些钱,可是她自己攒下的。”

玥儿暗想,这次慕容七儿没有争到小花魁,她开销那么大,到时祝婆婆像逼沐婉琳那样逼她嫁给一个老头,只怕也不能拒绝,想到她的处境,心里又生出一丝同情。

王娘一边喝杯,一边剔着手指,道:“我看,今天那个曹公子对你非常有好感,你可要留心了。”

“是吗?”

玥儿回答得有点心不在焉。

“是啊,如果没有他,你怎么可能成为这次的小花魁。”

“但我第三场就应该赢了,是他故意断给诗琴姑娘。”

“好吧,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反正男人就是那样,能轻易得到的东西,他绝对不会珍惜!”

玥儿点点头,但心里不这样想,曹公子自号双痴,他感兴趣的是书画,未必对自己这样的小花魁有想法,就算有,也要等她再大一点才行,而且她回到京都的目的,可不是来做青楼小姐,而是查出冉家沉冤的真正原因。

“你知道这位曹公子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也许是哪位富家公子吧。”

玥儿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还是微微泛起波澜,尤其是曹公子临别那一瞥,似有深意。

“玥儿呀,你的眼力可要提高,这位曹公子能让欧阳大人委身相随,连司空公子都做不到,你想司空公子的姐姐乃是当今皇后,谁敢不买账!”

“比司空复还有来头又怎样,那他岂不是皇子了?”

“是啊,正是有可能是皇子的身份。”

“我听说当今圣上有三十多位子嗣,他是皇子也没啥了不起吧。”

“什么叫没啥了不起,你要是能得到一位皇子的青睐,那出不出阁,什么时候出,都不重要了。”

玥儿摇摇头,道:“就算他是皇子,难道我还能嫁给他,他虽没司空公子张狂、郜衙内无赖,但以后一定是个风流种子。”

王娘哈哈一笑,心里暗道:“你嘴上说不,其实心里认可,当我看不出么?”她岔开话题,道:“你知道吗,那个柳二爷又回来了,西门如今又在他手里!”

“啊,他不是被官府在通缉吗?”

“通缉已经撤了,这些帮会,背后都有人撑腰。”

玥儿暗道:“前几天出动禁卫军来抓柳二爷,现在居然说撤就撤,看来禁卫军也是乱搞,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势力。”

“那柳二爷回来,会不会找白爷他们复仇?”

“不好说,但你别看眼下大风城风平浪静,搞不好三个帮会都在磨刀霍霍,谁知道争斗何时一触即发,反正我们出门得小心。”

玥儿心想:“我现在被你关在霜叶馆,像笼子里的小鸟,哪有机会出门?”

夜色深沉下去。

王娘终于醉了。

此刻,三生阁的一间地下室中,亮着昏暗的烛光。

室内一角有张软塌,塌上半卧着一个宫装妇人,这妇人的面目和身形都隐在黑暗中,十分模糊,她抱着一只金丝猫,那猫眼一转,青光闪烁。

这妇人面前,跪着一个老妪,竟赫然是祝婆婆。

“属下调教无方,今日未能得到小花魁,还请特使大人责罚!”

开口的是祝婆婆,她身子微微发抖,一副害怕恐惧的模样,王娘和玥儿做梦也想不到,原来三生阁竟受人操纵,它有真正的幕后主人。

“哼,一次小花魁而已,宫主她老人家还不放在眼中!”

宫装妇人疲倦地道,她的声音十分悦耳,让人一听就生出酥软的感觉。

“是,是,多谢特使大人。”

祝婆婆使劲磕头,脸上露出侥幸之色。

“不过,祝金凤,你胆子越来越大,竟敢和人开赌,输了后还变本加厉,赌上三生阁!”

宫装妇人声音变了,变得冰冷。

祝婆婆吓得一个哆嗦,差点瘫倒在地。

“属、属下斗胆,只因我若是不赌,按照赌约,期限一过就要离开大风城,那样属下就不能再为杞花宫做事了!”

杞花宫就是玥儿在江南听到的那个传说,据说它是大崋最为神秘的帮会组织。

“哼,你输了怎么办?”

宫装妇人声音越发冰冷。

祝婆婆不住磕头,道:“属下保证,这次绝不会输,绝不会!”

“你知道的,凡事没有绝对。”

“是,是,属下会想办法,三生阁一定会取得十日之后比剑的胜利!”

“哼,这些宫主都不管,她要本特使来问你,今年的献金筹得如何了?”

祝婆婆身子又是一颤,咬着牙道:“请特使大人转告宫主,今年的献金,年前应该可以筹齐。”

宫装妇人哼了一声,点点头,语气略有舒缓,道:“还有两个多月,时间也算充足,好吧,那你说说,今天的小花魁,你输在哪里?”

“属下以为,今天这场小花魁,霜叶馆一定是想办法买通了嘉宾,不然我们三生阁怎么可能输!”

宫装妇人斜了一眼祝婆婆,轻轻抚摸着怀里的金丝猫,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晶莹剔透。

“哦,那你说说她们买通了谁?”

“属下以为,王妈妈是买通曹公子、欧阳牧和李大昊,所以我们才一败涂地!”

宫装妇人冰冷地一笑。

“欧阳牧乃是龙图阁大学士,他自视极高,你想去买通他,只怕还没开口,就会被赶出来,至于曹公子,他是欧阳大人带来,此前连本特使也不知,你怎么暗中收买?”

“是,是,不知那曹公子是什么身份?”

“你猜测呢?”

“没有头绪。”

“曹公子就是九皇子,他是娴妃生的,名叫肇驹,娴妃早死,他虽然已在大风城开府,眼下却连个王爷的身份都没封,估计皇上将他忘了都可能,只有欧阳老儿这种人拿他当知己。”

“原来,他竟是九皇子!”

祝婆婆恍然。

“不错,你以为他是什么人?”

“属下虽有怀疑,但还真以为他是个家境不错的书画双痴。”

其实祝婆婆已往这方面猜测,只是没说出来。

“哼,那小子知道夺嫡无望,就想置身事外,你以为他参加小花魁是来玩的,他就是向世人表明心态,什么书画双痴,可笑!”

第35章 不想见他

“那西平王李大昊呢,听说他刚刚帮白爷他们暗算了柳二爷,难道不能收买?”

“当然不能。”

“请特使大人指点。”

“好,本特使就指点你一二,那西平王李大昊表面粗俗,实际上老奸巨猾,他虽然是你请的嘉宾,但谁都可以收买。”

“什么意思?”

宫装妇人端起一杯茶,轻啜一口,道:“李大昊的狡猾就是,先不收你钱,如果你三生阁夺得小花魁,他就来三生阁揽功,霜叶馆夺得小花魁,他就去霜叶馆拿钱,本特使知道他跟饮碧小院和醉香居都暗通款曲!”

祝婆婆气得咬牙切齿。

“这家伙如此没德性,居然是一位王爷!”

“跟西春国的人打交道,要多留个心眼,他们做买卖,是想只赚不亏!”

“是,所以我这次只能靠司空复和郜衙内。”

宫装妇人又是一声嗤笑。

“你以为你能收买司空少爷和郜衙内?”

“难道不能?”

“当然不能,如果你以为真的搞定了他们两个,三生阁今日何至于垫底?”

祝婆婆露出困惑的神情。

“那他们被谁收买了,是不是霜叶馆出钱多?”

“郜衙内是那种纨绔子弟,口风不严,所以这种人只能想办法利用,收买他就是肉包子打狗,徒然花冤枉钱!”

“那司空公子呢?”

“司空复什么身份,他姐姐乃是当今皇后,他父亲又是宰相,你这点小钱不会放在眼里,如果慕容姑娘有机会当上小花魁,他也许会暗中推动帮忙,如果没机会,他也决不会用强,实际上,今天的比试,本特使虽没亲见,也知司空公子不会逆势而为。”

“那,那属下今日到底输在哪里?”

“这一次你就是没把九皇子计算到,才一败涂地!”

“这,这属下也没办法想到啊。”

祝婆婆十分无奈。

“不错,运气是一个原因,所以下一场比剑,你要精心做准备,决不能输!”

“是,属下明白,但这比剑,难道我家姑娘不是占尽优势?”

宫装妇人声音透着冰冷,道:“优势不等于胜势,霜叶馆的那丫头,杂技班出身,也许各种兵器都练过,她之所以说十天之后,你不要以为她单纯吹牛,也许是真有基础,所以一定要小心!”

“那属下要用什么手段?”

祝婆婆眼中露出凶光。

宫装妇人不徐不疾地道:“第一,尽量不杀人,第二,决不让人觉察到有人指使,第三,没有破绽,让人以为霜叶馆自乱了阵脚!”

“这太难了,难道小花魁会突然心神失常、意识不清?”

“不错,正是这个手段!”

祝婆婆愁眉苦脸,问道:“三年前那个手段,还可以再用?”

“你说呢?”

“那,那这几天之内要找到采花天下的梁一郎才行!”

宫装妇人嗯了声。

“多谢特使大人指点,不错,小花魁未历人事,若是被一个采花贼夺去清白,还有什么心情比剑,只是三年前聆音楼那件事,属下已经用过梁一郎,再用他会不会露出破绽?”

“这个你自己去决断。”

“是,是,属下明白,听说梁一郎现在身陷天牢,马上就要秋后问斩,现在用他代价有些大。”

“这些本特使不管,年底只看你的献金能否筹齐,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是——”

看到宫装妇人并没说出原因,祝婆婆也不敢多问。

“对了,若是你要用梁一郎,本特使提醒一下,这厮并不把自己当淫贼,只以为他是风流才子。”

“是,属下明白,梁一郎每次事毕,都要题诗一首,这种事属下会警告他不要再做。”

宫装妇人放下怀里的金丝猫,打了个响指,黑暗中忽然冒出两条婀娜的女子身影,他们站在宫装妇人身后。

烛光一晃,突然熄灭。

宫装妇人的声音道:“本特使要走了,从下个月开始,来找你的人就不是我,你的药由新特使安排。”

祝婆婆一愣。

“特使大人做得好好的,干吗要走?”

“因为我要换一个地方,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是,是,属下恭祝特使大人步步高升,前程似锦,属下一定全力配合新特使。”

“哼,本特使还用高升么,你记住,献金之事才是我们杞花宫的重中之重,小花魁的胜负,是你个人恩怨,不要混淆了!”

这话居然带着不屑,祝婆婆心里暗惊,除了杞花宫宫主,这位特使眼里难道没有别人,她是什么身份?

“是,是,属下明白,恭送特使大人。”

脚步声响起,三条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祝婆婆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好半天才爬起来用火摺子点燃烛台。

喵地一声,那金丝猫朝黑暗中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唤,祝婆婆一把抱起金丝猫,自语道:“五十万,今年要五十万,还差二十万,这,这可怎么办?”

祝婆婆心事重重地走出去,她怀中的金丝猫又叫了两声。

啪的一声,地下室的门被关上。

外面传来祝婆婆呼叫钟管家的声音,接着脚步远去,渐渐消失。

过了良久,地下室一角,一张桌台忽然微微一动。

一条黑影爬了出来。

这是一个少女,她悄悄打开门走出来,蹑手蹑脚走向一栋小楼,她的脸色苍白,神情满是惊恐,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三生阁的姑娘慕容七儿。

玥儿做梦也想不到,小花魁的争斗,竟有如此深的内幕,有人要用最阴狠毒辣的办法来对付她。

送走王娘后,玥儿有些疲惫,毕竟今天累了一天,小花魁的比试劳心劳力,但她还是压腿倒立练了一会功,因为宝珠这两晚暂时不睡在玥儿隔壁,这倒让她省心。

这一夜,是玥儿住进霜叶馆睡得最安稳的一晚,她做了一个好梦,梦见自己穿金戴银,一身锦服,一个俊朗的少年跨着祥云朝自己翩翩而来,他的面目俊秀飘逸,竟是那位斯文痴呆的曹公子。

梦里不知春秋,只有相见离别。

第二天,玥儿起得有点晚,刚洗漱完正化妆,楼梯间有脚步声蹬蹬响起,接着门被推开,宝珠喘着气跑进来。

“小姐,曹公子到了,在花园等你!”

玥儿一怔,道:“曹公子,他这么有空,亲自来了?”

“是啊,是曹公子。”

“他请的老师呢,也一起到了吗?”

“还没有,他说老师等会就来。”

“娘呢、莫管家呢?”

“他们把下人都支走了,自己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花园里只有曹公子。”

玥儿想到昨晚那个相见又别离的梦,禁不住脸上一红,使起小性子道:“娘说了,我不能单独去见一个陌生男子,况且,我还未出阁,你去告诉他,我今天不想见他。”

宝珠一愣。

“可是,这位曹公子身份极高——”

“我已经说了,我今天不想见他,你请他回去吧,如果老师来了,我会下去的。”

“是,是小姐。”

宝珠转身就要下楼,玥儿道:“去厨房把我的早点拿来,我饿了。”

“是。”

宝珠应了一声下楼。

玥儿来到书房,推开窗,只见花园中一个灰衣少年正在徘徊踱步,心头微微一跳。

宝珠来到曹公子面前,说了几句,曹公子好像忽然生了气,朝漪月楼望了一眼,一甩袖子狠狠转身,宝珠忙上前劝阻,曹公子竟一把将她推开,气呼呼地走了。

第36章 都出来接驾

玥儿哼了一声,暗道:“我还没生气,你生什么气,真是莫名其妙!”

宝珠拉不住曹公子,见他走了,忙转身跑上楼。

“小姐,小姐,曹公子发脾气,他说不给你请剑道老师了,要你另请高明!”

玥儿撇撇嘴。

“好啊,不请就不请,我正不想欠他一个人情呢!”

“可是小姐,他把剑道老师拒了,您怎么办?”

“天下剑道,只有这一个老师吗,你去给我找柄好点的剑,我自己练好了!”

这时楼下传来蹬蹬的脚步声,王娘气喘吁吁地快步上来。

“玥儿,你,你怎么把曹公子气走了?”

“娘,原来您在啊,为什么故意躲起来,我只是说今天不想见他,谁知道他生那么大的气!”

王娘怔了一怔,忽然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娘怎么糊涂了,我敢保证,那曹公子还会来,说不定下午就回来。”

玥儿一甩袖子道:“来了,我也不见他!”

王娘点头道:“不错,不错,明天也不见,晾他三天,不过你的剑道要怎么学?”她心里却是高兴,这两人对上了,可有戏。

玥儿想了想,道:“我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

“有一个隐藏的高手,非常厉害,她是一位女剑客!”

“是谁?”

“就是白爷百里光身边那个神秘的女保镖!”

玥儿听柳二爷说过,他之所以受伤,是因为百里光身边那个女保镖厉害,他就算不受伤,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你疯了,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想法,百里光那种人,我们是要多远离多远,你不怕他惦记,还敢主动去招惹!”

王娘连连摇头,玥儿的想法太不着边际。

“白爷他不是昨天祝贺我夺得小花魁吗,我请他身边那个女保镖来教我剑道,也没什么吧?”

“不行,你这是胡闹,别说白爷不会把贴身保镖随便借人,就算借,也必然有极其苛刻的条件,我们霜叶馆招惹不起!”

玥儿无奈地一笑,道:“那我就没办法了,大风城的剑道高手,我一个都没听说过。”

王娘有些生气,她带过的女儿,从来看到自己都规规矩矩,说话也极谨慎,不敢越雷池半步,哪像玥儿这么突发奇想?但王娘现在就是狠不起来责罚,最后她无奈地道:“曹公子肯定说的是气话,你可不许使小性子,老师来了,就好好学,听见没有!”

“好吧,她来了再说,万一没来,我总不能去求曹公子——”

王娘哼道:“你想求,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求,他住在哪里,娘根本不知道!”她说完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走了。

宝珠有几分奇怪,自从上次石榴子之事后,王娘好像对玥儿格外开恩,除了吓唬打断她腿那次,就没再严惩过,转念一想,玥儿得到小花魁,王娘宠溺也是应该。

用完早膳,宝珠收拾东西下楼,玥儿弹了一会琴,她心里想着,这个曹公子如果真是皇子,怎能出尔反尔,明明昨天答应自己之事,只因早上没见他,就来反悔,自己要不要回以颜色?

这时楼梯上又响起脚步声,宝珠上气不接下气推门而入。

“剑道的老师来了,请小姐下去。”

“哦,曹公子没有叫她不要来么?”

“没有,娘不是说了,曹公子早上讲的是气话,老师在花园里等你呢,快下去吧!”

玥儿想到曹公子刚才甩袖而去的样子,又生气地道:“可是我今天忽然不想学剑了!”

宝珠着急起来,道:“小姐,娘才关照您莫使小性子,怎么就忘了!”

“不,你去跟老师说,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学了。”

玥儿想的是,允许你使性子,就不许我使吗?

宝珠哀求道:“我的大小姐,我求您了,曹公子让她来,是给自己台阶下,您就不能原谅他一次?”

玥儿想了想,道:“好吧,那我去见见老师。”

两人下了楼,来到花园,只见园中已扫出一块空地,一个身材修长的女道士站在那里,她一袭青色长衫,后背朝外,王娘站在女道士身旁,正陪她说话。

玥儿咳嗽一声,宝珠忙开口道:“我家玥儿姑娘来了。”

两人转过身,玥儿看见,王娘边上是一个三十几许的中年女子,她肤色白皙,五官端正,头上带着一顶莲花冠,冠上插着一支子午簪,一块逍遥巾系在脑后,显得潇洒从容,她怀中抱着两柄长剑,显然有一柄是给玥儿准备的。

玥儿上前一揖,道:“先生辛苦了。”

女道士点点头,她打量着玥儿,轻启朱唇开口道:“你就是玥儿?”她的声音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是,小女子桑玥羽。”

“好,玥儿,你可以称我为仙玉真人。”

“是,仙玉真人。”

那仙玉真人看着玥儿,眉头慢慢拧在一起。

王娘责怪地道:“哎呀呀,你怎么就穿这一身,来跟先生学剑?不是给你准备了练功服吗,怎么穿成这样!”

玥儿现在穿的可是一身常服,身上环佩丁当,哪里像要练剑的样子。

“对不起,先生,玥儿今天有些不舒服,不便跟您学剑。”

仙玉真人哦了一声,十分诧异,王娘脸色马上变得难看,宝珠知道,王娘心中生气,等下玥儿有得苦吃了。

“你是哪里不舒服?”

玥儿摸了摸肚子,看着仙玉真人,大眼一眨,道:“真人,刚才曹公子来过,他说要我另请高明,不给我请老师了,有没有告诉您?”

仙玉真人先是露出迷惘之色,随即又有些恍然。

“没有,他也没派人跟我说。”

“他是不是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不可能吧,他若是改变主意,一定会想法告诉贫道。”

“好吧,但我还是想得到曹公子的确认,才敢跟您学剑,万一他是真的生气,玥儿可不敢欠他一个人情。”

仙玉真人眼睛瞪得老大,道:“欠人情,什么人情,他也许是随口一说,昨天还仔细关照贫道,一定要好好教你练剑。”

玥儿哦了一声,道:“原来这样。”

仙玉真人脸上露出奇诡之色,她看了王娘一眼,王娘有些尴尬,仙玉真人微微一笑,并未介怀,将手里的一柄珍珠紫鞘长剑递过来,道:“好,既然你今天不方便,那我先走了,这是曹公子特意给你找的一柄剑,跟你很相配。”

玥儿不想要曹公子的东西,至少不能这么轻易接受,正踟蹰时,王娘使了个眼色,宝珠忙上前收下,道:“我家小姐谢过曹公子。”

仙玉真人点点头,道:“我在城外的青延观,你要是改了主意,可以去那里找我。”

玥儿心中一动,要是能出霜叶馆去学剑,倒是比闷在霜叶馆强,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八天,实在觉得没意思。

“好的,那就多谢仙玉真人。”

仙玉真人正要告辞离去,忽然馆外传来一阵鼓声,这鼓声的鼓点密集,有些奇特,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听馆外有人大声喊道:“呔,霜叶馆里的人听着,大鸟国四王子野乐津察和十三公主筱日厝殿下驾到,所有人出来接驾!”

第37章 来打茶围的四王子

这一声喊落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王娘知道小花魁上位,会招来很多蜂蝶,没想到这次招来的竟是大鸟国四王子,她前几天听林统领说过,大鸟国王子带使团来,但没想到他来这里。

其实这次大鸟国使团带队的是二王子野乐嘢,他今天由大崋国碁王肇枢陪伴,去商谈贡品接洽之事,四王子和十三公主觉得无聊,就自己出来逛,陪他们出来带路的乃是内客省使通侍大夫辛裕安。

碁王肇枢在皇子中排名第五,虽然第五,但他的地位仅次于太子肇恒,如果说太子是玄灵帝最器重的儿子,那这肇枢则是他喜欢的儿子。

王娘皱眉道:“大鸟国使团来大崋,怎么到了我这里,难道他们是知道我们霜叶馆得了小花魁,想来争风头?”她狐疑着要去门口迎接。

仙玉真人伸手一拦,道:“等等,玥儿姑娘今天早上连曹公子都没见,大鸟国的使团再尊贵,若是私人身份前来,你们也可以不见!”

“不见?连当今天子都要给他们面子吧!”

王娘有些惊讶。

仙玉真人哼了一声,道:“就算见,也要搬一下架子,我们霜叶馆的小花魁,岂是别人想见就能见的!”她说话时带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傲气,玥儿觉得自己先前的决定错了,百里光那个女保镖,未必能和眼前的仙玉真人相比,况且那女保镖还不一定会来教她剑道。

王娘点点头,对宝珠道:“你去告诉莫管家,他们要是私人身份前来,能不见就不见。”

宝珠应了声,向门口跑去。

外面叫了三遍,还无人开门。

门外的人似乎有些恼怒,开始啪啪拍门。

“来了,来了——”

霜叶馆的大门吱呀一声终于打开。

一个灰衣小帽的老者走出来,他满面堆笑,一张弥勒脸,正是莫管家。

门外有三十几个壮汉,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腰上挂着腰鼓和腰刀,一个个身形壮硕、异常剽悍。

当先一个年轻人骑了匹枣红战马,髡顶虬髯,一对眼睛像铜铃,蒜鼻阔嘴,皮肤黝黑,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左耳上挂着一个碗口大的银质耳环。

这年轻人穿的是一身白色汉服,肩上披了条大红斗篷,腰间跨刀,脚上蹬着一双高筒马靴,样子十分威武。

莫管家上前跪拜行礼,恭敬地道:“老朽霜叶馆管家,参见四王子和公主殿下——”

这年轻人正是大鸟国四王子野乐津察,他翻身下马,马鞭一指,颐气指使地道:“你家主人呢,那个花魁呢,她们在哪里,本王子来了,怎么还不出来接驾?”

野乐津察身后一匹白马上跳下一个少女,这少女头戴燕翎帽,帽上缀着珍珠玛瑙,上面还插着两根弯弯的翎羽,她身形窈窕,瓜子脸上鼻梁高挺,一对酒窝十分迷人,但最迷人的还是她那双蓝盈盈的眼睛,顾盼间闪闪发亮。

她的上身穿一件紫金百凤短衫,下身是杏黄金缕裙,脚上蹬着络缝乌靴,一截雪白的小蛮腰露在外面,说不出的妩媚诱惑,浑身透着一股野性。

这少女自然是十三公主筱日厝。

“哥哥,我们是来拜访人家的,怎能强求人家出来迎接,应该是我们自己进去见主人。”

“妹妹说得有理,好,那我们就进去吧!”

野乐津察抬腿,大步流星就要往里走。

莫管家连忙起身挡在门口,不住作揖道:“四王子殿下,我家小姐不是什么花魁,她只是小花魁,况且她今天有客在访,不能再见客了。”

“有客,有什么客,难道身份比我们还高?”

十三公主脸色一变,立刻就要发作。

野乐津察急忙一把拉住她,道:“妹妹,小花魁也是花魁,我们是来得唐突了些,不过,是诚心来拜访,所以麻烦管家进去通禀一下。”

莫管家垂首作揖道:“是,是,请您稍等。”他说完退回大门,将门又关上。

野乐津察对十三公主怒道:“这种破地方,请我都不来,居然敢在本王子面前端架子,真是岂有此理!”

“哥,大崋就是规矩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妹妹就是要看看,那女子有什么本事,居然号称小花魁!”

“哈哈,在我们大草原上,谁能和妹妹比,你是我们草原明珠。”

十三公主哈哈一笑。

大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莫管家再次走出来,他谦卑地道:“对不起,我家姑娘今日已经有客,不想见其他人,请两位改日吧。”

听到这话,十三公主终于忍不住大怒。

“她见的什么客,难道是野男人吗,我们来这里,已是给你们天大的面子,难道霜叶馆敢不把我大鸟国放在眼里!”她说完刷地一鞭抽了过去。

啪地一声,莫管家挨了这鞭,脸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但他依然满脸堆笑,没有后退。

十三公主举起鞭,又要一鞭抽下。

这时野乐津察身旁一个矮个中年人上前阻止。

“公主殿下息怒,我们大风城里有些会馆的规矩是麻烦,请少安毋躁,容本将来求见。”

十三公主斜了那人一眼,道:“那就有劳辛将军了。”

那辛将军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两撇八字胡,眼神灵动,显得十分圆滑精干,他穿的是一身番服,但头上却戴了一顶大崋的军官帽。

辛将军对莫管家一抱拳,道:“在下内客省使通侍大夫辛裕安,今日来拜访的是大鸟国贵宾,王子和公主殿下在我们大风城只呆七天,所有出行和拜访,都须接待,所以请再通禀一下,无论如何,请让我们见一见小花魁。”

这内客省使通侍大夫,乃是武散官的官阶,有接待外邦客人之责,在大崋称为将军,实则更多的是做文职。

“好的,那就请诸位再稍候片刻。”

莫管家道了个歉,转身进馆。

这时远处已经围了不少人,一群禁卫军将人群挡在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啧啧惊叹。

十三公主骄傲地看了周围一圈,道:“你们大崋国真是啰嗦,连个小花魁都这么大架子!”

辛将军呵呵一笑,无奈地道:“公主所言极是,这是陋习,要改。”

片刻后莫管家又开门出来,他恭敬地道:“玥儿姑娘说,四王子和十三公主乃是远来的贵客,她请二位殿下进霜叶楼小坐喝茶,她马上来拜见。”

野乐津察哼了一声,对辛将军点点头,又对莫管家不屑地道:“我知道,她不放我们进去,是没给打茶围的钱。”

莫管家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我家玥儿小姐还未出阁,现在不打茶围。”

野乐津察对身后一挥手,道:“本王子从来不失礼数,来人,把我们打茶围的礼物拿上来。”

一个侍从端着一个匣子跳下马,走到莫管家面前递上来,莫管家眉毛跳了跳,并未去接匣子,道:“霜叶馆现在不用任何礼物。”

野乐津察从侍从手里拿过匣子,一把塞到莫管家怀中,道:“本王子最讨厌你们汉人的就是各种礼数,要多少钱开口就是,何必说什么身子不适,真乃莫名其妙!”

第38章 本公主要跟小花魁比

莫管家讷讷道:“这个,这个我不能收。”他想把匣子还给野乐津察,野乐津察已经拉着十三公主走进大门,辛将军跟在后面,朝莫管家连使眼色。

在大崋国最好的青楼打茶围,进门是要奉上礼物,但那一般是客人自己的一幅字,一首诗或者一句话,代表本人诚意,小姐若看不上,出钱也没用,野乐津察以为是出钱多少来决定,闹了笑话还不自知。

那些侍卫守在门口,野乐津察回头指点几下,道:“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把兵器留下跟我进去,其他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是来看花魁的,又不是来打架!”他口中这么说,自己和十三公主还是佩刀而入。

“四王子殿下,是小花魁,不是花魁。”

辛将军忍不住又来纠正。

“小花魁长大了,不就是花魁、大花魁,以后老了,还会变成老花魁、死花魁,哈,哈哈!”

野乐津察自以为诙谐,辛将军竟无言以对。

莫管家带着一行人走近霜叶楼,王娘和仙玉真人在门口接驾,野乐津察看到跪着的仙玉真人,又看到她边上放着一口长剑,眼中光芒一闪,问道:“这位是谁?”

仙玉真人淡淡一笑,叩首道:“正是,在下青延观仙玉真人,今日适逢其会,拜见大鸟国四王子和十三公主。”

“哦,你就是今日小花魁的访客?”

“不错,正是贫道。”

十三公主这才知道玥儿的客人是个女道士,之前她还以为小花魁私见情郎,被自己撞上不敢出来,原来不是,她不再看仙玉真人,大马金刀走进楼里,在客人的位置选位坐下。

两边分主客落座。

野乐津察悄悄对十三公主道:“那个女道士,是个高手。”

十三公主撇撇嘴,道:“大崋国还有高手吗,就算有又怎样,她比得过昨天那些禁卫军教头吗?”

“不知道,没比过。”

野乐津察摇头。

这时下人们奉上茶水点心。

十三公主皱眉道:“小花魁呢,怎么还不出来,这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王娘一脸抱歉。

“玥儿姑娘要见贵客,怕怠慢了二位殿下,正在补妆,马上就来。”

话音落下,宝珠在外面道:“玥儿小姐到。”

其实玥儿根本没去化妆,这一切都是王娘的安排,大崋国面对大鸟国,历来以礼相待、不卑不亢,虽然战场上都是守势,但却不能丢了面子。

只见一个少女被丫环扶着慢慢进来,这少女身形款款,仙姿绰约,虽然年纪不大,但一颦一笑已能让人怦然心动。

这少女正是玥儿,她来到野乐津察和十三公主面前,盈盈一拜,莺声婉转地道:“桑玥羽拜见大鸟国四王子、十三公主殿下。”

十三公主起身上前,上下打量着玥儿,她先是不屑,然后惊奇,最后又露出不屑。

“你就是这次的小花魁,果然还有几分姿色!”

“公主过奖。”

玥儿很想说公主也是,一想这么说太过机锋,话到嘴边生生吞下。

这两个少女站在一起,身材相仿,身高也几乎相等,只是十三公主带着燕翎帽,显得高出许多。

“嗯,本公主听说,你们是昨天进行的小花魁比试?”

“是。”

“真是可惜,本公主要是提前一天进京,参见了贵国皇上,昨天就能来看你们小花魁的比试了。”

“是,多谢公主关注。”

“我听说,选小花魁就是比琴棋书画,诗词文章?”

“不错,也有舞蹈,只是昨天没比。”

十三公主完全是盛气凌人,但玥儿的回答不卑不亢,不失礼节。

辛将军笑道:“是啊,小花魁比试在我们大崋历史悠久,从太祖朝就开始了,每三年一次,以前还有狩猎、射箭和飞刀等等。”

十三公主眼前一亮。

“有射箭和飞刀,那本公主来参加小花魁,一定是第一。”

“公主殿下是什么身份,小花魁这样的虚衔太屈尊纡贵。”

十三公主转过头。

“辛将军,本公主要跟小花魁比一比。”

这话一出,不光是玥儿脸色微变,连王娘和仙玉真人也是心头一紧。

辛将军脸色难看,他从昨天就一直陪着这两位,野乐津察昨天在皇宫挑战禁卫军,竟一口气打倒三位教头,气焰嚣张至极,一时无人敢撄其锋,让玄灵帝颜面无光,今天他妹妹来挑战小花魁,显然又是生事。

“哈哈,这如何比得,玥儿姑娘擅长诗词歌赋,公主殿下您是骑马射箭。”

“辛将军,玥儿姑娘刚才可是说了舞蹈,本公主可以跟她比舞蹈。”

辛将军知道大鸟国这次来就是挑事,他不好拒绝,转向玥儿道:“玥儿姑娘,你愿意接受挑战吗?”

玥儿看着十三公主,微微一笑。

“公主殿下的舞蹈,定然和我们中原不一样,这如何来评判?”

“哈哈,这有何难,本公主说个办法,绝对公平,这就是我跳一段长巾袖舞,你来模仿,你再跳一段中原舞,本公主来模仿,谁模仿得好,谁胜,这很公平吧?”

玥儿哑然失笑,心里暗忖:“长巾舞和袖舞我都学过,这是大鸟国的两种舞蹈,看来这位公主是融合在一起了。”她在百花班不光是绳伎,各种龙套也要跑,长巾舞倒还真学过,十三公主上门挑衅,居然敢出这题目,真是撞到枪口上。

辛将军走下来,走到王娘身边,低声道:“大鸟人来这里,一定是做了充足准备,你家姑娘有几分把握?”

“五分,这个妾身还是可以保证。”

“哦,你居然有五分把握?”

辛将军有些出乎意料。

王娘傲然道:“虽然昨天的小花魁没有比,但我家玥儿最擅长的就是舞蹈。”

辛将军呵呵一笑,对莫管家道:“劳烦这位管家,你到门口去请李先生进来,他是书记员,这一场番外小花魁对决,一定要记下来。”

莫管家应了一声,正要出去,野乐津察加了一句:“管家的,记得再去请几位大风城的名流来,好一起做个见证。”他这么说,显然是胜券在握。

十三公主叫道:“等等还有,你把昨天参加小花魁比试的姑娘都叫来,本公主要一一见识下!”

辛将军皱眉道:“公主殿下难道是想再来一次小花魁对决?”

十三公主笑道:“不可以吗?”

“可是可以,不过她们要是不来,那也没办法。”

“哈哈,辛将军只管去请,没胆子的话,不来也罢。”

十三公主看着玥儿,眼里满是挑衅的意味。

“玥儿小姐,小花魁是否实至名归,等下本公主可要好好瞧瞧了。”

玥儿掩嘴一笑。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难道赢了,还想来做我这小花魁呀,要是交换身份,玥儿可是做梦都会笑醒了。”

玥儿的言下之意,是调笑十三公主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当,却来争什么小花魁,难道还想委身青楼?

十三公主怒容一闪,道:“本公主只是要和大崋国的小花魁比才艺!”

玥儿淡淡一笑,道:“既然要等那么多人,那玥儿先去换身衣装,我现在这身,弹琴下棋可以,跳舞却是不妥,不知公主殿下是否也要换一身衣服?”

十三公主摇头。

第39章 孤芳自赏

“玥儿姑娘请便,我这一身,跳舞骑马都可以。”

“好,那玥儿先告辞片刻。”

玥儿说完,拉着宝珠出了霜叶楼。

来到漪月楼前,玥儿停下脚步,道:“宝珠,你帮我叫几个人去做一件事,务必要做到,不然我可赢不了那个大鸟国公主。”

“是,什么事?”

玥儿贴近宝珠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宝珠双眼瞪得老大。

“您,您要用这个办法?”

“当然,昨天慕容七儿要是跳剑器舞,我这个办法没用,但是今天是比难度,我当然要为难一下大鸟公主了!”

宝珠连连点头,向杂院奔去。

不多时,莫管家陆续请了人进来,先进来的居然有尚文达,显然他就在外面看热闹,大家向辛将军、野乐津察和十三公主施礼后落座。

约摸过了一炷香,祝婆婆等人带着各自的姑娘进来,她们看到十三公主的模样,都是大吃一惊,这个大鸟国少女实在长得太漂亮,尤其是那份异域风情和野性,和中原女子全不一样。

祝婆婆心中闪念,她一边施礼一边心里想:“我的聆音楼还缺两位小姐,要是去弄两个塞外女子来,一定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十三公主可不知道祝婆婆心里的龌龊念头,她看到慕容七儿、史诗琴和朱梓怡,立刻眼前一亮,这三位少女一个个明眸皓齿,真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慕容七儿、史诗琴和朱梓怡的打扮和昨日略有不同,她们脸上没有化浓妆,所以今天看上去比昨日要清纯和干净。

祝婆婆道:“公主殿下要挑战小花魁的舞蹈,应该让我家慕容七儿上才是,她的身段和舞姿无人可比!”

王娘哼道:“您是昨天没有比,觉得不甘心是不是?”

祝婆婆看向莹莹姐和孟妈妈,不服地道:“本来就是,谁不知道我家七儿最擅舞蹈,以后必然冠盖京华。”

莹莹姐和孟妈妈还没回答,十三公主耳尖,顿时笑道:“谁跳舞冠盖京华,是慕容姑娘吗,那等下你们三位小花魁等下一起来比跳舞吧,正好看看谁才是舞中翘楚。”

慕容七儿本来有些落寞,闻言眼前一亮。

“跳舞怎么比?”

“本公主刚才和玥儿姑娘约定,我跳一段大鸟国的长巾袖舞,她来模仿,她跳一段中原舞,我来模仿,谁模仿得好,谁胜,这很公平吧?”

大鸟国的女子跳舞厉害,慕容七儿自然知道,但她自信自己操练的剑器舞不会输给任何人,便道:“好啊,那小女子要向公主殿下好好学学跳舞了。”

史诗琴和朱梓怡知道跳舞并非自己所长,当下摇头,示意不加入这场舞蹈对决。

十三公主有些得意,她看着三女,忽然问道:“你们谁是史诗琴?”

史诗琴一怔,没想到十三公主先点出自己的姓名。

“正是小女,见过公主殿下。”

“嗯,听说你是苏大学士的女弟子,诗词文章都是这次小花魁上最好的?”

史诗琴被夸赞,心里有些得意,连大鸟国的公主都听过自己的名头,可见她不是一般。

辛将军却是心里警觉,这十三公主对参加小花魁的姑娘也有了解,看来大鸟国使团这次还真下了工夫。

“公主殿下过奖,琴儿也就是读书略多,涉猎稍广而已。”

“哦,本公主听说大崋人元宵灯会上喜欢猜谜射覆,那你出个什么题来,考考我看看?”

史诗琴嗯了一声,她不知十三公主深浅,不敢出太难的题目,便道:“那琴儿便出个谜,请公主猜一猜。”

“好啊,我最喜欢猜谜了。”

“小园香径独徘徊,请公主猜四字一词。”

史诗琴出这题只为凑个趣,并没有为难十三公主的意思。

十三公主眼珠一转,她父王从小就给她请了一位汉学老师,这猜谜是她跟老师闲暇时常玩的游戏,要不她也不会要史诗琴出题。

“我也出个谜请琴儿姑娘猜——朕打花园过,何须人相随。”

野乐津察不知所以,问道:“你们两位打的什么哑谜?”

来者大多数人还摸不到头脑,一个个皱起眉头苦苦思索。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叫道:“玥儿姑娘到——”

众人转头看向门口,只见向一个少女出现在眼前,她一身火红的舞服,一条织锦披肩,发髻改成随云髻,足下穿了一双高筒舞靴,一副火辣、跳脱的模样,这装扮倒和十三公主有些相像,但她的相貌比十三公主精致不少,往那里一站,要是都戴上一顶燕翎帽,定然把十三公主比下去。

这少女自然是玥儿。

玥儿看到大厅里多了不少人,其中还有尚文达,不禁摇摇头,暗道:“十处打锣,九处有你!”

看到玥儿出现,十三公主笑盈盈地迎上去。

“让公主久等,玥儿抱歉。”

“哈哈,小花魁,我以为你不敢来了。”

“公主言重,玥儿岂有临阵脱逃之理。”

“对了,你们昨天的小花魁没有比舞蹈,实在是遗憾,刚才慕容姑娘说她才是舞中花魁,所以本公主决定,让她加入进来,我们一起比,如何?”

玥儿看了慕容七儿一眼,见她目中带着挑衅和不甘,不由下巴一扬,道:“好啊,随公主定。”

慕容七儿生怕玥儿强压她一头,不给自己机会,闻言笑道:“真是太好了,再过九天,我们两个还有一场剑术要比,这两场,我一定要赢你!”

十三公主眼前放光,道:“剑术是比剑吗,那本公主也要参加,我以刀会剑,先挑战慕容姑娘,再挑战小花魁,如何?”

野乐津察皱眉道:“妹妹,我们在大风城只待七天,难道你要在这里多待两天?”

十三公主嘟着嘴,道:“不就是两天,多待两天有什么关系!”

原本大鸟国的使团在大风城只计划呆七天,现在十三公主这么说,是要改变行程。

野乐津察皱了皱眉,行程一旦改变,很多事也要相应调整,不由问道:“为什么要九天以后,不能现在比吗?”

“因为玥儿姑娘没学过剑,她说自己要花九天来学,就能打败我。”慕容七儿说这话时表情十分夸张。

野乐津察嗤地一笑。

“九天给我足够,给别人,只怕最多学个皮毛,不过你要是想多待两天,只要二哥同意,我就留下来陪你!”

这话说得极狂,完全没将他人放在眼里。

仙玉真人忍不住双眉一挑。

“谢谢四哥,二哥最疼我了,他一定会答应的!”

十三公主雀跃地叫道。

“那我们就多待两天!”

祝婆婆的脸色阴沉,她之前的算计可没有算到十三公主,昨天小花魁的变数是曹公子,下一场比剑的变数是这位公主吗?

这时玥儿注意到王娘忽然起身,走到霜叶楼一侧打开偏门,一个青衣少年走了进来,王娘引着那少年,来到仙玉真人身旁。

仙玉真人看见那少年,忙起来让座,王娘叫人加了一把椅子,那少年打开一柄折扇挡住半张脸,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玥儿眼角余光一瞥,发现那少年竟是曹公子。

曹公子朝玥儿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得色,打着哑语道:“本公子来了。”

第40章 外面打桩桩

玥儿别过头去,心里恨恨道:“你又来卖乖,要我欠你人情吗,我偏不领情!”

慕容七儿忽然抚掌笑道:“差点忘了,刚才公主和琴儿姑娘出的谜语是什么,还没揭开谜底呢,让小花魁也来猜猜,看看答不答得出!”

刚才十三公主和史诗琴的谜语,慕容七儿绞尽脑汁才想到答案,估计玥儿一定猜不出,正好让她出个丑。

玥儿眉头微皱,虽然她在百花班,每年都会有民间灯会参加,辉哥也总是带她去,还帮她赢彩头,但论起猜谜,玥儿还真不在行。

“哦,你们刚才还玩猜谜,玥儿错过真是可惜,既然是比舞蹈,那现在开始吧?”

玥儿想把猜谜这节揭过去,慕容七儿却是不依不饶。

“不可惜,还没揭开谜底呢,不如小花魁也猜一下?”

史诗琴来了精神,道:“是啊,公主殿下出的是——朕打花园过,何须人相随,琴儿出的是——小园香径独徘徊,你猜是什么?”

“是猜什么,是猜诗还是猜成语?”

“你随便猜。”

慕容七儿不等史诗琴开口,就抢着道,她这么说,显然加大难度。

玥儿一个脑袋两个大,她知道的猜谜只是猜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只要一分开,衣服就扯破这种,像这样文绉绉的猜字猜诗,她还摸不到头脑。

慕容七儿看到玥儿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又出言讥讽。

“这么简单,小花魁难道连这也猜不出?”

史诗琴和朱梓怡也露出轻蔑的神情。

王娘知道玥儿做过女书童,真正的学问并不深厚,想来这一下要出丑,不由有些恼怒。

玥儿迟疑了片刻,正要说自己不知,忽然看见曹公子悄悄对她打着哑语,顿时眼前一亮,曹公子告诉她的是一句诗——桃花依旧笑春风,还有一个四字词语——孤芳自赏。

曹公子并不知道这两道谜语是一个谜底,所以做了别解。

十三公主和史诗琴的原底都是孤芳自赏。

玥儿歉然一笑,道:“公主殿下,这猜谜玥儿可真外行,让大家见笑了!”

十三公主得意地一笑,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便公布答案。

“我和琴儿姑娘的谜底都是孤芳自赏,朕就是孤,花园有芳香,无须人相随就是一个人赏!”

曹公子有些恼怒,暗道:“你是在跟我斗气吗,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你为何不说?”

玥儿转过头去,对十三公主跷起大拇指,道:“殿下厉害,玥儿还以为是猜一句诗。”

“哦,你怎么觉得是一句诗,是哪句?”

十三公主很是好奇,追问道。

“算了,一定错了,不说也罢。”

玥儿不想承曹公子的情,这也不是她猜出来,所以不想说。

慕容七儿讥讽地道:“是不是根本没有?”

玥儿生气道:“怎么没有,是,是桃花依旧笑春风。”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胆气不足,瞥了坐在前排的曹公子一眼。

曹公子点点头,做手语道:“这个不算你欠我的情,好吧?”

玥儿心里哼了声,暗道:“谁要你讨好,我欠你这么多情干吗!”

这时十三公主才注意到曹公子,顿时眼前一亮。

史诗琴哦了一声,有些诧异,蓦地双掌一合,道:“这句诗对得妙,七儿没说猜什么,猜诗亦可,春风孤寂,桃花芬芳,怎么会有这样的佳谜?天啊,我要写下来!”

慕容七儿秀眉微蹙,道:“怎么可能是佳谜,孤芳自赏,只有孤芳,没有自赏,这谜底对得不贴切吧?”

史诗琴激动地道:“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全诗是什么,你念一遍!”

慕容七儿迷糊地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念完这首诗都没有明白。

史诗琴道:“写这首诗的诗人崔护,当时的心境不正是一个人去赏桃花,没有见到意中人,他面对的难道不是孤寂,这样高远的立意,不是佳谜是什么?”

十三公主抚掌笑道:“不错,不错,这一句诗对得比我们两个高明,果然是小花魁,厉害,厉害!”她口中说话,眼光却一直停在曹公子身上。

玥儿有些脸红,这可不是她猜出来的。

曹公子鼓掌道:“妙极,妙极!”他一鼓掌,座上的嘉宾也一起鼓掌,祝婆婆等人看到曹公子突然出现,顿时满脸惊愕。

慕容七儿有些气馁,难道这个杂技班出来的丫头,真的很有本事?

玥儿瞪了曹公子一眼,暗道:“你以为我只能靠你争面子吗?”她心念一转,开口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玥儿也来出个谜语,大家猜猜。”

“好啊,说来听听。”

十三公主兴趣浓厚,一时忘了自己是来挑战舞技。

“外面打桩桩,眼子带回来,猜一件事。”

玥儿笑着说道。

在场诸人顿时两眼发直,连曹公子都完全摸不到北。

“这是什么事,是人要做的吗?”

“当然是人做。”

“是每个人都要做吗?”

“不一定。”

十三公主双眉紧锁,陷入沉思,片刻后她眼前一亮,鼓掌道:“我猜到了,可是,可是这件事太过不雅,不宜当众说!”

慕容七儿道:“有什么不雅,公主您猜的是什么事?”

“是,是出恭——”

十三公主憋了半天,最后还是红着脸说道。

所有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这大鸟国的习俗就是这样,草原处处是家,哪有茅房,大鸟国寻常出恭,自然是跑到外面找个无人处解决。

“但是这出恭,怎么是打桩桩呢?”

“天太冷,那个,那个东西被冻住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笑翻,连仙玉真人都忍俊不禁,发出扑哧一声。

史诗琴埋怨地看着玥儿,暗道:“你是小花魁,怎么出这样的题目,这些记录在册,委实不雅!”

慕容七儿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忽然想到外面打桩桩是出恭,那眼子是什么东西,这可难以启齿之极。

看到大家都露出尴尬之色,玥儿忙摆手道:“大家不要误会了,在我老家乡下,每年都要做的一件民俗之事,外面打桩桩就是点蜡烛,因为怕有风,就要套一个灯罩,这个灯罩又称为眼子,所以这件事就是祭风神。”

大崋地域广阔,又有多个民族,有些地方是有祭风神的习俗。

十三公主呸了一声,跺脚道:“这谜语谁猜得出,我们又不是你老家乡下的人!”她虽然表面上生气,实则对玥儿生出几分好感来,这丫头质朴本真,不像慕容七儿说话带着机锋。

不少人也跟着十三公主的想法进入歧途,这时又发出一阵哄笑。

“好了,现在开始进入正题,本公主来此是挑战大崋小花魁之舞技,慕容姑娘你说你是小花魁中舞蹈跳得最好的,所以给你这个机会,既然你是最后来挑战的,那就你先跳!”

十三公主双手叉腰,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慕容七儿朝祝婆婆点点头,有人送上一个剑匣,慕容七儿拔剑在手,走到厅中站定,眼神身姿顿时为之一变。

大厅一侧,两个乐工摆开古琴,开始弹奏。

这是一曲将军令,一开始琴声急促如雨,气氛骤然紧张。

附:由于时间所限,阿风想破脑袋,也只在现有的谜语中找出一个再深度加工,这两个谜,自己觉得还说得过去,不算牵强,有谜语协会的同好,请勿用专业谜格来吹毛求疵,当然,如果收录进谜联佳话,我也是没意见的。

第41章 长巾舞

只见慕容七儿先是凝立不动,蓦地双足一顿,身随曲动,手中一柄银剑犹如蛟龙出海,随波而起。她的身形时而静若处子,时而动若脱兔,在起起伏伏间,悠慢与妙美结合,让人目眩神迷。

玥儿凝神看慕容七儿跳舞,左手手指按在右手背上点指方位,记忆她的动作,而十三公主则是身子微微摆动,跟着学做小幅的动作。

仙玉真人点点头,对曹公子道:“慕容姑娘将剑道融入舞蹈,这份功力,一般人怕是学不来。”

曹公子微微一笑。

“剑道我跟您学了半年还是外行,只觉得慕容姑娘的舞蹈很有气势,也很好看,其他却是看不出来。”

仙玉真人看了一眼周围,用极低的声音道:“恕我直言,殿下您不是学剑的料,只怕花再多时间也没用。”

曹公子并没脸红,反而哈哈一笑,道:“前辈不要拿本公子来比较,您觉得慕容姑娘的剑术如何,玥儿是否能和她一战?”

仙玉真人翻了个白眼。

“我现在哪能就看出端倪,不过看她步履轻盈,应该有很好的基本功才是,至于是不是,还要看她等下的表现。”

此时一曲终了,慕容七儿抱剑而立。

座上掌声四起。

十三公主赞道:“果然厉害,敢号称小花魁舞蹈第一。”

慕容七儿喘了口气,向众人拱手道:“七儿献丑了,下面就请公主殿下和玥儿姑娘来模仿吧。”

十三公主对玥儿一笑。

“你先来还是本公主先来?”

“一起如何?玥儿怕再过片刻就忘了。”

“好,如此甚好!”

玥儿说得耿直,十三公主对她又生出几分好感。

两人各自拔剑,走到厅中站定。

仙玉真人对曹公子皱眉道:“玥儿姑娘莫非从未学过剑,她这样握剑,姿势便不对了。”

这时乐工又开始弹奏《将军令》,二女挥剑起舞。

十三公主握剑的起式很像,她居然记住了前面七八个动作,学得有模有样,尤其是对长剑的把控,中规中矩,可是这几个动作做完,接下来就随兴发挥,跳的不知所谓,不过她动作优美、剑舞飞扬,像一只翩翩飞动的彩蝶,座中有人为她叫好。

玥儿也记住了慕容七儿不少动作,她身段柔软,跳起来轻盈舒展,别有一番韵味,只是她记住的比十三公主也多不了多少,到了后面,基本是摆摆架子,一曲未终,玥儿干脆收剑退到一边,任凭十三公主乱跳。

曹公子笑嘻嘻地问仙玉真人。

“老师,您觉得谁跳得好?”

“十三公主纯粹是乱跳,玥儿姑娘多少还有迹可循。”

“这么说,你是看好玥儿姑娘了?”

“本来是,可她太憨直,只把记住的跳完了,收剑太早,旁人还以为她认输,这结果可不好说。”

这时十三公主忽然咯咯娇笑,她丢掉手里的宝剑,叫道:“不跳了,不跳了,我就记得这么多!”

慕容七儿伸出大拇指,赞道:“公主殿下厉害,这么难跳的剑器舞居然能记住一大半!”

史诗琴和朱梓怡没反驳,但她们心里惊异,玥儿和十三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记住这么多动作,要她们来做,肯定做不到。

十三公主对野乐津察道:“哥哥,你觉得我跟小花魁,谁跳得好?”

野乐津察看了一眼玥儿,却转头去问辛将军。

“辛将军,您觉得她们刚才谁更出色?”

“咳咳,本将以为,小花魁跳得规矩一些,但公主殿下轻盈灵动,也是不错。”

野乐津察摇摇头,道:“明明是我妹妹跳得好,她基本都跳完了。”

慕容七儿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公主殿下跳得好。”

辛将军脸色阴郁地瞥了慕容七儿一眼,这丫头没搞清自己立场,大鸟国就是来打击大崋,就算玥儿跳得不如十三公主都要说她好,自己是今天是陪同的随从,谦虚一番是自然。

但十三公主却是摆手道:“不行,本公主后面是乱跳的,做不得数,玥儿姑娘跟我差不多,这一场算扯平,好不好?”

玥儿点头道:“好啊,好啊,我现在要看看公主殿下的长巾袖舞了。”

野乐津察身后的四个随从有两人把腰鼓移到怀中,还有两人从行囊里取出胡琴、胡琵琶摆好架势。

十三公主取出一条红色长巾围在肩上,她走到厅中摆好架势,点点头,那两个打腰鼓的开始拍打弹奏。

大鸟国的音乐节奏很强,十三公主身子律动起来,随着胡琴和胡琵琶悠扬地响起,她长巾一甩,双袖掷出,身如风中荷叶般款款摇曳。

十三公主的舞蹈并没有完整的动作,而是跟着节奏摆动身体,她的长袖和长巾交替飞舞,煞是好看。

慕容七儿看得呆了,这样的舞蹈别说现学,就是找个老师教她,一两天内也未必学得会。

玥儿看得神采飞扬,她走到野乐津察身旁,问道:“王子殿下,您还有长巾没有,借我一条好吗?”

野乐津察点点头,道:“当然有。”他从怀中拉出一条蓝色长巾递给玥儿,玥儿谢着接过,走到十三公主对面,脚下踏起节奏,长巾一甩,居然和十三公主对舞起来。

长巾舞和袖舞本来就是对舞、三四人舞或者群舞,人越多越热闹。

十三公主一边跳,一边又取出一条紫色长巾握成一团对慕容七儿抛过去,对她做着手势,示意她一起来跳。

慕容七儿有些尴尬,拿着长巾不知所措,史诗琴一把将她推到厅中,慕容七儿没办法,只得跟着节奏跳起来,她学着十三公主和玥儿的样子,甩开长巾,却没想到甩不开,一下绕在脖子上,引起一片大笑。

这时十三公主将长巾戴在头上,同时一只脚着地身子转圈,她一口气转了数十个圈,玥儿见状,也跟着转,她刚进百花班,班主就是要她转圈才留下来,虽然她转圈没有十三公主那么娴熟,但也基本能跟上来。

慕容七儿咬咬牙,也跟着转圈,但她只转了三十几个圈,脑中就一片晕眩,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这一场舞蹈,最后进来的慕容七儿反而第一个出局。

有人窃窃私语。

“慕容七儿还敢称自己小花魁舞蹈第一,吹的吧——”

没人能看到祝婆婆的精彩表情,只因她脸上的脂粉实在太厚,不过她的眼神满是绝望,今天这一场,显然已经扳不回来。

史诗琴和朱梓怡对望,脸上露出惊恐之色,这要是让她们如此转圈,能转八九个就是极限。

厅中二女长巾飞扬,翩翩转圈,相比之下,玥儿的动作要小一些,但显然并不是因为不能,只是没十三公主娴熟。

十三公主一口气转了三百多圈,这才缓下来,她慢慢停下身子收住长巾,看见玥儿居然还在旋转,顿时目瞪口呆。

野乐津察对辛将军奇道:“你们大崋国的小花魁,难道去过我们草原,小时候专门学过长巾舞吧?”

辛将军托着下巴,哈哈笑道:“去没去过本官不知,但小花魁就是小花魁,果然出手不凡,这一场,公主殿下怕是要输了。”这次他不敢再谦虚,要是变成平局那也是丢面子。

第42章 甘拜下风

野乐津察摇头道:“未必,不跳到最后怎么知道谁厉害?”

曹公子看得惊诧莫名,问道:“玥儿姑娘是不是已经转晕了,停不下来?”

仙玉真人掩嘴微笑。

“真的转晕了,就会摔倒,不会还这样转的。”

“那老师您是说,玥儿这一场赢了?”

“不一定,今天这一场没有评判嘉宾,就算玥儿的舞蹈再难,十三公主只要基本模仿几下,大家会觉得是平局。”

“平局也好,至少我们大崋没丢面子,要是赢了,说不定还能得到皇上嘉奖!”

“不错。”

“老师,您说以玥儿的身体条件,学剑会不会很快?”

“也许吧,这个还不好说。”

看到十三公主收住舞蹈,腰鼓、胡琴和胡琵琶也慢慢停止。

玥儿此时也转了三百多圈,听到音乐停止,她缓缓停下来,众人看到小花魁的脸色微红,微微喘气。

十三公主忍不住伸出大拇指,道:“小花魁果然厉害,这一场你模仿得无可挑剔,下面我来模仿你,看看你能不能难住本公主!”她看了眼刚刚爬起来的慕容七儿,又道:“慕容姑娘,你说你跳舞冠盖京华,羞也不羞?”

慕容七儿低下头去,她已经没信心去比玥儿这场,就算赢了十三公主,还是输给小花魁,看来自己要最后挽回颜面,只有九天后回到三生阁去比剑。

玥儿平复下气息,对宝珠道:“好,去把我的行头拿进来!”

宝珠应了一声,跑了出去,不多时,她抱着一把琵琶,带了四个年轻人进来,这些都是霜叶馆新买的下人,他们一进来,就在厅里搭起两个架子,又用一条麻绳串起来。

王娘开始还有些惊异,随即明白玥儿要做什么,不由连连点头,她瞥了一眼祝婆婆,揶揄地道:“有的人,花一万两银子买个西贝货,还以为捡了个天下第一的宝贝,真不知道是哪来的信心。”

祝婆婆无言以对。

玥儿脱下高筒舞靴,换了一双白布软靴,身子一纵跃上架子,她一只脚踩在麻绳上,试了试轻重,然后朝十三公主点点头道:“公主殿下,玥儿在此献丑了,您可看仔细了!”

十三公主张口结舌,难道小花魁是要在这根麻绳上跳舞?这可比她的转圈更难模仿,除非练过,否则根本不可能表演。

果然,玥儿双臂一展,跨上麻绳,先摆了一个乳燕穿林的架势,然后一跃而起,惊险地在空中一个跳跃转身,又稳稳站住。

众人一阵喝彩。

玥儿朝宝珠招招手,宝珠将手上的琵琶抛了上去。

玥儿接住琵琶,一边弹奏,一边在绳上翩翩起舞,她今天弹的是琵琶名曲《春江花月夜》,琵琶声清脆悦耳,舞姿柔婉舒缓,尤其是玥儿的身段和腰肢,柔软到仿佛可以肆意弯曲,让人忍不住陶醉其中。

十三公主已经看呆,连野乐津察都双眼瞪圆。

辛将军终于松了口气,想不到大鸟使团不可一世的气焰,今天在这里被熄灭。

一曲终了,众人仿佛还在梦中。

有人醒悟过来,叫道:“好——”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响起热烈掌声。

玥儿从绳上跃下,对十三公主盈盈一拜,笑道:“殿下,这是我的绳舞,您可以模仿吗?”此时她也是一身冷汗,先前她转了三百多个圈,头还有点晕,要是不小心从绳上掉下,这一场可就难说了。

十三公主摇摇头,抓住玥儿的手,感慨地道:“本公主真是惭愧,就算在地上画一条线,我也跳不出小花魁的韵味来,你的腰肢这么软,岂是我这一下子能模仿的?”

慕容七儿现在清醒过来,嘀咕道:“她本来就是个练杂技的绳伎,这也没什么值得骄傲。”她声音虽小,但玥儿还是听见,朝她狠狠瞪了一眼,慕容七儿心虚,忙转过头去。

野乐津察哈哈大笑。

“好,好,大崋国的小花魁果然厉害,连我妹妹一向这么心高气傲,都会承认不及,甘拜下风!”

玥儿以为十三公主就算做不到,也要找个托词推脱一番,谁知她爽快认输,不由心中暗道:“大鸟国的人虽然强横霸道,但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这点倒是不拖泥带水。”

“四哥,跳舞我虽然不如小花魁,但九天后的比剑才是精彩大戏,本公主从小刀马娴熟,弄刀剑我可不会输!”

“好啊,到时候我和二哥一起去看你比剑!”

辛将军笑道:“很好,这次贵使团来我们大崋,昨天在宫中赢一场,今天在霜叶馆输一场,那九天后这场是定胜负了,本将倒是很有几分期待。”

野乐津察一怔,他们使团昨天在皇宫挑战禁卫军教头,只是想打压一下大崋,好在纳贡上更强势一些,没想到辛将军当作另一场较量,虽然只是公主比剑,但大崋有小花魁和慕容七儿两个,自己这边只有妹妹一个,还是吃点暗亏。

“辛将军说笑了,不过是一场女子比剑而已,要说真的较量,还是要在你我男人之间进行,刀枪剑戟、马上步下,任你挑选,如何?”

说到比武,辛将军有些泄气,禁卫军教头都一个个输了,其他人动起兵器来,只怕输得更惨。

仙玉真人冷冷看着野乐津察,眼中有怒火闪烁。

“哪里,哪里,不过是图个乐罢了,难道四王子这次是专门来找人比武的?”

“哈哈,那倒不是。”

野乐津察也并不想把辛将军真的逼急。

十三公主胸脯一挺,道:“四哥,我觉得这次我们大鸟使团来大风城,三场定胜负也挺有意思的。”

野乐津察点点头,他对妹妹还是很有信心,这丫头从小就在外面野,弓马娴熟,中原女子怎么可能是她对手,当下笑道:“好,既然这样,就当一场游戏好了。”

祝婆婆脸上露出愤恨之色,这次慕容七儿不光要对付玥儿,还要对付突然冒出来的大鸟国十三公主,这两场她不能拒绝,也不能输,要是先输给十三公主,根本就没机会挑战玥儿,这还怎么赢下赌约?

这时十三公主忽然走到曹公子面前,骄横地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曹公子一愣,站起来躬身道:“本公子姓曹。”

十三公主点点头,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对曹公子充满好奇。

“曹什么?你怎么不说参见公主陛下!”

“是,小生失礼,参见公主殿下。”

十三公主哈哈一笑,她看曹公子穿着得体,应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曹公子,本公主问你,你是什么身份,家是哪家府上,干什么的,今年多大,可曾定下亲事?”

“这个,这个在下今年虚岁十七,尚未定亲。”

“咦,你家府上在哪里,不愿告诉本公主吗?”

“不,不是。”

“哼,你不说,我也能打听到你的身份,对了,九天后我去三生阁比剑,你来不来?”

“这个,这个——”

“记住,你一定要来,要是不来,我就派人去把你抓来!”

说完这话,十三公主嘻嘻一笑,转身而去,让曹公子一脸尴尬。

玥儿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不悦。

这一场大鸟国使团的上门挑战终于以小花魁获胜而结束。

第43章 采花一郎

辛将军临走时对玥儿点点头,留下一个赞许的眼神。

曲终人散。

霜叶馆的花园中,最后只剩下两人相对而立。

这两人乃是玥儿和曹公子,还是曹公子打破沉默,他小心地道:“玥儿姑娘,为何早上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小女不敢。”

“为何?”

玥儿想了想,道:“其实,玥儿是不想欠公子太多人情,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能拿什么来偿还你。”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是在找借口。

曹公子哦了一声。

“原来姑娘是怕欠本公子太多人情而无以回报,才不肯见我?”

“也不是不肯见,只是觉得以公子的身份,来见一位未出阁的姑娘,似乎不妥。”

“有何不妥,苏大学士还收琴儿为弟子,他要不是被贬外放,现在一准在醉香居谈诗文,你若觉得不妥就拜我为师,我教你画画写字就是。”

玥儿看着曹公子,有些生气,道:“原来曹公子是要收弟子呀,那本姑娘书画的资质愚笨,怕是要让您失望。”

“不,不,姑娘可能错会我的意思了。”

“哦?”

曹公子微微一笑,拿起石桌上一个深黄色页面的簿子摇了两下,道:“姑娘可曾记得,昨日在下出题的那幅画?”

“《临溪独坐》?”

“不错,你知道《洛神赋图》么?”

玥儿依稀听说过,但还是摇摇头,她对这些并无研究的兴趣,但眼前的曹公子好像意兴颇浓。

“不知道,但《临溪独坐》和《洛神赋图》有何关系?”

“我朝绘画以山水花鸟为多,人物少之,《临溪独坐》虽然提名人物,却还是一幅山水之作,《洛神赋图》乃是东晋顾恺之的传世之作,世人皆以为此乃仕女画之冠。”

玥儿知道这曹公子自号双痴,他要是打开画画的话闸,不知要啰嗦到什么时候,忙打断他道:“这和玥儿有什么关系?”

曹公子起身一揖。

“说来也是狂妄,在下这一年来最大的心愿,就是画一幅《御园听琴》来比肩《洛神赋图》,只是画中一位仕女的性情模样无可琢磨,昨日一见姑娘,豁然开朗,所以请姑娘您助我成画!”

玥儿还以为曹公子是对自己有意,如今说出原因,心里顿时又气又怒,她看着曹公子,想分辨他的这番话有几分真实。

曹公子好像没感觉到玥儿眼神的异样,他把手上那个簿子打开,一边翻一边又道:“你看看,就是这样,请姑娘答应在下的请求。”

那簿子上用炭条和墨笔画了不少人物,其中大部分是女子,她们神态各异,曲线玲珑。

这些画虽是草稿,但人物神态惟妙惟肖,玥儿虽然生气,但还是被吸引过去,曹公子翻到最后一页,那画上的女子竟好像没有穿衣,半截身形裸露。

玥儿大吃一惊,她满脸羞红,霍地站起转身,道:“您,您不是要玥儿做引客吧?”她知道大风城的引客乃是地位卑贱的女子,她们为吸引客人,需袒露肌肤、身无遮拦,也有专供画师作画的引客,这些她觉得都是不知羞耻之事。

“姑娘不要误会,不是做引客——”

“什么引客都不行,给公子一人也不行!”

玥儿恨恨说道,曹公子这才明白她心里所想,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这听琴图乃是仕女画,有人听琴,有人舞蹈,我画这些,是为了方便记忆而一挥而就。”

“那如此说来,我只是摆摆样子,让公子画下来?”

“正是,正是。”

“不行,我不能被画成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

“就,就是你簿子上那个样子——”

曹公子突然明白,忙取出一根炭条,在那张稿子上勾抹几笔,道:“那张没有画完,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玥儿回身偷眼一望,果然那张画上的女子披上披风,一副淑女神情。

“你看看,就是这样,仕女图乃高雅之作,引客乃是市井粗俗之道,如何相提并论?”

“公子所说的人情,就是这个请求?”

“不错,不错。”

曹公子眼神躲闪,似乎有些慌乱,玥儿看着他,心中恨恨地想道:“你要真是一个画痴吗,就不要来找我了!”

“好啊,如果只是成为画中仕女,那玥儿就答应公子所请,但你绝不可以把我画成别的样子!”

“当然,当然。”

“好,那这个人情玥儿在比剑之后还你如何?”

“没问题,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事说完,玥儿想到刚才十三公主看曹公子的表情,忽然笑道:“对了,大鸟国公主约你九天后看她比剑,你来不来?”

“来,来,我一定想办法来。”

玥儿撇撇嘴,一副要生气的样子,曹公子忙作解释。

“我不是来看大鸟国公主,我,我来看你可好?”

玥儿轻哼一声,戏谑地留下一个笑眼,转身走了。

曹公子看到玥儿离去的背影,心里竟有几分失落。

深秋的风,清清冷冷,萧萧飒飒。

夜色慢慢落下。

城北,天牢。

“嚓——嚓——”

脚步声停在一间单独的牢房门前,这牢房阴暗潮湿,让人毛骨悚然。

“梁一郎,有人来探监啦——”

灯光亮起,狱卒的声音喊道。

牢房中石柱旁蜷缩着一团白色的影子,他听到声音动也没动。

“喂,梁一郎,你死了吗,还不吱一声!”

那白影还是未动。

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道:“放我进去吧,老身要跟他单独谈谈。”

“好,婆婆你记着时间,这是过几天就要问斩的重犯,探访时间不得超过一炷香!”

“是,官爷,婆婆知道了。”

灯光一闪,狱卒手上塞进沉甸甸的一物,他低头一看,是块白花花的银子,足有十两以上,顿时笑道:“好,那你们说吧,别说太久就行!”

哗啦一下牢门打开,一条人影走了进去。

狱卒在外面锁了门,知趣地走开。

“梁爷,身子还好么?”

“哼,你是谁——”

镣铐一动,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这声音阴冷残酷,又有些飘忽,仿佛来自地狱。

“嘿嘿,梁爷,听说上次你从大理寺监中逃走,这次混进天牢,真是一次比一次混得好,下次打算去哪里?”

“没有下次了,梁某重案在身,下次再被抓,估计会斩立决,哈哈,所以这是最后一次——”

那声音笑得十分猖狂,仿佛天牢是他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再过两天你就秋后问斩,还笑得出来,老身真是佩服!”

那声音哈哈一笑。

“一郎要是不在这种地方,外面的人怎么找得到在下,我还怎么接生意?”

“哦,这么说来,你是故意混进天牢了,怎么老身听说,你这次是弄了刑部一位大人的千金,被皇城司的人捉拿归案?”

“嘿嘿,皇城司算个算个毬,六扇门的人没一个不是饭桶,说,你有啥生意要做?”

皇城司是从京都禁卫军中独立出来的一支,权力和能力都极大,但这个梁一郎竟不屑一顾。

女子的声音咯咯干笑,道:“你怎知老身是来谈生意,而不是送你最后一程?”

“哼,您要是送我最后一程,怎么也要带点酒肉吧,会空手而来?”

第44章 谁是螳螂谁是蝉

女子丢下手里一个包袱,道:“谁说老身空手的,但是不错,我就是来跟你谈生意。”她的包袱很轻,好像没包什么东西。

“什么生意?”

“我跟你还能谈什么生意?”

“哦,不知您要毁掉哪家姑娘?”

“嘿嘿,这位姑娘身份特殊,这几天万人瞩目,而且有点小本事,我要问问你敢不敢?”

“哼,要真是这种姑娘才有意思,不要问我敢不敢,您应该告诉我,想弄她到什么程度,弄死、弄残还是弄疯?”

“半死、半残、半疯——”

“哈哈,好,我梁一郎最喜欢做的就是这事——”

那梁一郎笑了片刻,忽然声音一转,道:“但我的规矩您知道。”

“知道,三个半不接,年纪大的不接,长得丑的不接,本家不接,还有半个是太小的不接!”

“哈哈,正是!”

女子呸了一声。

“都要死的人了,还说这些臭规矩,放心,那位姑娘不但不丑,还很漂亮,一定让你春心大动。”

“哦,那您说说我要下手之人是什么身份?”

“如果,她是位娇贵的公主呢?”

哗啦一声,镣铐一响,梁一郎身子一缩,但两眼却是闪闪发光。

“您要干一票大活?”

“这不正是你等的,敢不敢?”

“嘿嘿,不要问我敢不敢,您知道这天下做什么事的时候胆子最大,那就是我这一行,因为色胆包天!”

那女子笑得身子发颤。

“好,一郎就是一郎,果然对得起采花天下这个绰号,不过你要下手之人具体是什么身份,老身现在不能告诉你,也许她是位公主,也许是位豪门小姐,也许是个女中花魁!”

“这次的生意不止一个?”

“就是一个!”

“哦。”

“我只问你,行不行?”

“哈,笑话,还有我梁一郎不行的么,不过这次是我的收山生意,我要两万,两万两银子!”

“可以,一万买你的命,一万给你做报酬!”

“不对,是两万给我做报酬,至于买我的命,花多少是你的事!”

那女子叹息一声,捡起地上的包袱,淡淡道:“老身只有一万。”

“两万,分文不少!”

那女子身子一转,朝牢门走去,梁一郎并不着急,等她走到门口,哼道:“祝婆婆,以您的身家,区区两万两都拿不出吗?”

“什么——”

那女子身子霍地一转,道:“什么朱婆婆、马婆婆,你乱说什么?”

“嘿嘿,您不用抵赖,婆婆您压低了声音,但一郎跟您合作过一次,现在还猜不出您身份?”

“你的规矩,不是绝不打听雇主的身份吗?”

“不错,梁某这次回到京城也没打听,但大崋城谁不知道聆音楼现在是祝婆婆的产业,这种事还需要打听吗,谁得利,谁就是幕后指使!”

那女子正是祝婆婆,她气得身子发抖,道:“你想拿这个是威胁老身?”

梁一郎得意地道:“不敢,在下这次冒了生命危险接生意,乃是收山之作,没什么好顾忌的,况且三年前那桩买卖,婆婆您可是得到一间聆音楼,给我一万,自己得利不止数倍吧?”

祝婆婆气得跺脚,道:“你无凭无据、胡说八道,诬陷婆婆又有何用,老身不跟你做生意,你过两天就会掉脑袋!”

梁一郎懒洋洋地躺回地上的草席上,叹息道:“您不找我,还能找谁,一郎这身摧花绝技,天上地下谁人能比,两万很贵吗?”

祝婆婆恨恨道:“好,两万就两万,但你不能胡说八道!”她把手里的包袱又狠狠砸过去。

“您放心,一郎就算死也不会乱咬!”

“这里面有两枚药丸,你明天第一次查房后吃一枚,第二次查房时再吃一枚,千万不要搞错时间,记住没有?”

“好,知道了,未经显戮,高明,高明,看来您救我出去,也花不了一万!”

未经显戮就是要执死刑的囚犯,突然得病或意外死了,梁一郎明白,祝婆婆是让他假死,再把他尸体想法弄出去。

“你给老娘记住,这次办完事,绝不可在墙上乱写诗,天牢的犯人逃脱,皇城司不可能不追查,到时露出马脚,你就是有命赚,也没命花!”

梁一郎满不在乎。

“我说了,皇城司算个毬,留诗一首可是在下的习惯,您要我答应,得另外加钱!”

“多少?”

“五千——”

“呸,你做梦吧,就是两万,不许题诗,不许留痕迹,你再开别的条件,这生意咱们一笔勾销!”

祝婆婆心里有数,三年前聆音楼那桩生意,梁一郎曾留诗题名,这次再留名,一定会露出马脚。

“好吧好吧,就依您,不过我现在先口占一首,一郎过花涧,二女湿裙边。鸾凤颠倒时,嘤嘤在人间!”

“我呸,我呸呸呸,你这也叫诗,没的侮辱人!”

祝婆婆狠狠一甩袖子,朝外走去。

“哈哈,如此绝妙好诗,一定会广为流传!”

片刻后牢门打开,祝婆婆消失在门口。

灯光一暗,天牢中又恢复沉寂。

梁一郎站在那里,两只眼睛发出奇异光芒,他口中嗬嗬怪笑,抱着那根石柱像是抱着一位美人,居然摩挲起来。

夜深。

风冷。

大风城馆驿的一间客房中,烛光摇曳。

房中有两人影影绰绰。

“二哥,今天十三妹胡闹,非要多留两天参加那什么小花魁的比剑,耽误了行程,请您恕罪!”

说话之人竟然是野乐津察,他站在那里有些发怵的样子。

“两天,比剑?”

野乐津察对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他的声音粗豪中带着凶悍,这人正是这次大鸟国使团带队的二王子野乐嘢。

“不错,十三妹说以刀会剑,去挑战小花魁。”

“哼,小花魁是什么东西?”

“小花魁是大崋的青楼女子,虽然身份低贱,却能接近达官贵人,今天跳舞,十三妹还输给那小花魁了。”

“什么,十三妹居然输了?”

野乐嘢大怒,一拳砸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那小花魁十分厉害,她在一根绳子上跳舞,十三妹从未练过,怎么可能赢她?”

野乐嘢沉吟片刻,恨恨道:“很好,那这一场比试参加就对了,父皇来的时候交代,一定要给大崋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们胆战心惊,不敢生出支援大京国的念头。”

“是,二哥您的意思,是要拿小花魁开刀?”

“不错,本王子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下手之人,小花魁既然是个青楼女子,那就可轻可重,又送上门来,我们拿她祭刀正好!”

“好,那我明天就跟十三妹去说,要她出手不留情,一击必杀,只是——”

“只是什么?”

“九天后,十三妹先要挑战三生阁的慕容七儿,赢了才能和小花魁一战,那个慕容七儿要怎么对付,要不要让十三妹把她也杀了?”

“拿小花魁祭刀是必要的,至于那个姓慕容的,击败即可,但也不用刻意手下留情!”

“是,四弟明白。”

“你去布置一下,要我们在大崋的暗桩都动起来,让更多人知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多,就越能灭大崋的威风!”

“是,二哥高明!”

野乐嘢和野乐津察相对而笑,笑声带着残忍和得意。

第45章 一招三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野乐嘢和野乐津察打算对小花魁下狠手的同时,有一个人把暗箭对准了他们。

这人就是西平王李大昊。

西平王府的阁楼上,一间偏房还亮着灯。

两条人影对面而坐,其中高大的一人,正是西平王李大昊,他的对面,是个身材矮小,面容猥琐的中年人,他最显著的特征,是长了一只酒糟鹰钩鼻。

李大昊捋着胡子,一副沉吟的样子。

“要杀十三公主筱日厝,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让小花魁来背负罪名,这是最好的办法,但小花魁未必会下手啊?”

猥琐的中年人靠近李大昊,脸上笑容诡异。

“王爷,让小花魁活着背负罪名做不到,那就让她死好了。”

李大昊双眉一展。

“你是让她死了之后来背负罪名?”

“不错,比武之日,让她们若是同归于尽,这个目的不就达到了?”

李大昊眼中残忍之色掠过,连连点头。

“好,十三公主若死在大崋,野乐颜汐必定雷霆震怒,现在大鸟和大京激战正酣吧,这个消息传过去,一定会引起波动,嘿嘿,老子就是要他们乱,就是要损人不利己!”

“王爷,您并不是损人不利己,天下一乱,以您那逆子的心性,定会蠢蠢欲动,不管他去打谁,您都可以想办法杀回去,说不定一呼百应,西春国又能回到您手中!”

“哈哈,不错,乱局就是机会!”

李大昊得意地冷笑。

玥儿根本不知道,她的背后竟如此暗流涌动,每一个阴谋的矛头,都是对着她。

时光流逝,匆匆八天已过。

黄昏。

霜叶馆。

一驾马车在偏门前缓缓落下,车上两个女子走下来。

当先一个少女青衣道装,腰间系了条墨绿坠珠腰带,一柄长剑挂在左腰上,右边还挂了个飞刀匣子,显得英姿飒爽,她的发髻像个丸子盘在脑后,一支碧玉子午簪插在上面,脸上虽未施脂粉,但眉眼楚楚,飘逸出尘。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大风城的新小花魁玥儿桑玥羽。

九天之前,王娘让玥儿悄悄去青延观,住在那里跟仙玉真人学剑,这场比剑十分重要,如果赢了,她就能赢得三生阁,而且,这个消息霜叶馆只有王娘、莫管家、宝珠和玥儿知道。

进了院子,王娘从霜叶楼出来,她见到玥儿的样子,顿时大吃一惊。

“明天就是去三生阁比剑,你怎么不早半天回来,可把娘担心死了,我都要喊莫管家去青延观接你了!”

“是,玥儿愚笨老是学不好,当初要是跟慕容七儿多要三天就好了。”

“这么说,你没把握了?”

王娘瞪大双眼,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娘,也不全是,我没跟别人动手,就是总觉得那一招没学好。”

“哪一招,仙玉真人一共教了你几招?”

“就一招。”

“什么?”

王娘的眼珠差点瞪出来,只学了一招还没学好,那明天还怎么比?

其实玥儿是跟仙玉真人学了一招剑式,但这一招是三式,严格区分的话,是三招,这些日子,她反复练的就是这三招,仙玉真人说,这一招真正学好,对付十三公主这样的敌人应该没问题,此外仙玉真人还教了玥儿一套掌法,让她以后闲暇的时候打一打,说很有好处。

王娘打量着玥儿,忽然脸色像翻书一样,冷冷道:“谁把我家玥儿打扮成这个样子?”

宝珠慌张跪下。

玥儿忙道:“不关宝珠的事,女儿觉得这样练剑方便,便求仙玉真人给我一套道装。”

王娘声音提高,道:“你在青延观练剑时穿成这样娘不管,但你回到霜叶馆,就是小花魁,如今在我大崋城,谁人不知霜叶馆的小花魁,你这副打扮,外人看到怎么办,难不成还以为你出家了?”

玥儿没想到王娘会为此生气,不由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道:“玥儿只想让娘看看这个装扮是否英武,您不喜欢,我马上去换!”她说完也不等王娘同意,一转身一溜小跑朝漪月楼奔去。

宝珠目瞪口呆,她明白王娘是想找个借口训一下玥儿,不要以为得了小花魁、赢了十三公主一次,就尾巴翘上天。

但王娘叫了两声回来,玥儿已跑得没影,她恨恨地一甩袖子。

“娘,要不要我去把小姐叫回来?”

宝珠讷讷地道。

“叫回来干嘛,打她一顿吗,你还不去给玥儿小姐换妆,留在这里做甚!”

“是,是——”

宝珠忙起身拿起包裹走了,王娘有些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莫管家从门外进来,垂首走到王娘身后。

“我是不是太娇纵这丫头了?”

“您说的什么话,明天就是挑战三生阁剑道的日子,且由她任性一回吧,咱们心里有分寸就行。”

王娘点点头。

“玥儿她们从偏门进来,外面有没有人看到?”

“老奴留意了下,应该没有。”

“很好,我要你派人盯着三生阁,她们这几天有什么动静?”

“头几天,三生阁每天都派人在我们霜叶馆附近转悠,但这三天反而没了动作,想是不知道玥儿去了哪里,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个姓祝的老妖婆呢?”

“那妖婆给慕容七儿请了两位剑师陪她练剑,自己深居简出,这几天三生阁虽有几次马车出入,但老奴查不出是不是她出去过。”

“三生阁最近有没有大的账目变化,有没有开始变卖家产?”

“这个老奴没有查到。”

“那明天赌场的盘口如何?”

“您不问,老奴也要跟您说这事,赌场的盘口一直是我家玥儿最低,慕容姑娘其次,十三公主最高。”

“有什么变化吗?”

“盘口没有变化,但老奴打探到的消息,今天突然有大笔资金入场,都是买十三公主第一,我家玥儿垫底。”

王娘哼了一声。

“垫底的应该是慕容七儿,她要打赢十三公主,才有资格挑战我家玥儿,不知哪家烧钱,本来就是十三公主赢面最大,都买她赢,这下赔率要降低了。”

“不错。”

“最近有没有白爷、戴爷的人进出三生阁?”

“没有,老奴的人没有看见。”

王娘双眉皱起,道:“那老妖婆狡诈无比,不可能完全没有动静,她什么阴险手段都用得出,我们须得多加小心!”

“是,老奴明白,等下我吩咐下去,要大家小心,今天晚上增加八个人守夜。”

“不,霜叶馆的男丁给我轮流守夜,每人发一两银子辛苦费,后院也派人盯着,所有的院墙和院门不能断岗,就是一只老鼠钻进来,也要给我抓住!”

“是,老奴这就去办。”

莫管家欠身一礼,退了下去。

王娘对着南城的方向,冷笑道:“祝金凤,我倒是要看看,这次你有什么伎俩!”

天色阴暗下来,又一个黑夜来临。

用罢晚膳,玥儿伸了个懒腰,忽然问道:“宝珠,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她觉得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没有啊,小姐,您觉得哪里不对吗?”

“我闻到有奇怪的香味,这几天我们不在,漪月楼又没住人,谁在这里焚香?”

宝珠从书桌下捧出一个香毬,道:“小姐,您还真的没说错,我们走的时候,这里面明明已经被我清理干净,怎么又有香灰?”

第46章 我在你卧房梁上

玥儿伸手拈了一撮香灰凑到鼻尖,闻了闻,皱眉道:“这不是我们日常用的合香,不知是什么香!”

“要不要我现在去问问娘和莫管家?”

“算了,今天已晚,娘应该是休息了,明天再问吧。”

玥儿并不知道今晚霜叶馆的男丁全部给她护院。

宝珠点点头。

玥儿走到窗前将窗户全部推开,道:“反正我觉得屋内有一股浊气,呆久了不舒服。”

“是,小姐——”

宝珠拿出一个香盒,取出一枝合香,道:“小姐,还是点我们常用的香吧?”她正要用火摺子点燃,玥儿摆摆手道:“今天不用点香了。”

“好的。”

“宝珠,你这几天跟我在青延观也累了,等下帮我准备热水,我自己沐浴更衣就是,不用你陪着,明天早点叫醒我,我还想练练功。”

“是,小姐。”

宝珠欠欠身,退下去准备。

玥儿解下飞刀匣子,一按机栝,两柄飞刀弹了出来。

这飞刀的刀身细长,刀刃雪白,刀背泛着青色,拿在手里十分轻盈,但一晃间寒光闪闪,显然不是凡品,那刀尾挂了串红色穗子,颇为别致。

两把飞刀在玥儿手指间盘旋,仿如她手指一样灵巧。

“仙玉真人还不知道我飞刀的厉害呢!”

玥儿这几天都在练那三招剑式,飞刀虽然试了几次,但并没展现她真正的实力。其实,玥儿是不知道仙玉真人,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仙玉真人正是看到玥儿的水准,才送她这两把飞刀防身。

门外传来宝珠的声音:“小姐,热水放好了,您可以沐浴了——”

“好,我自己去,你回去休息吧。”

“是——”

玥儿抓起飞刀,进了盥洗室。

这盥洗室是一间独立的小屋,只有一扇窗户,浴桶就在离窗边四尺的位置,此时屋内一片氤氲,浴捅里盛满清水,水面飘着一层花瓣,散发出阵阵的清香。

玥儿扣上门,轻解罗衫,一具白璧无瑕的身体便呈现在眼前,这身体发育得极好,该凸该翘,如蓓蕾含苞,芙蓉初放,玥儿拿起一条浴巾,伸出玉足跨入桶中,顿时一股暖意从足下袭来。

浴桶边上有个小几,几上放着皂团、浴巾,还有一杯香茗,宝珠虽然没有在边上服侍,一应之物却备得周全。

玥儿整个人泡进水里,这才发现手上还拿着那两把飞刀,这飞刀沾了水,一拿起来便滑落一串水珠,连刀穗上都不曾沾水。

“呀,仙玉姐姐给我的不是一般的飞刀啊!”

放下飞刀,玥儿拿起皂团来擦拭身子。

这几天,玥儿和仙玉真人在一起,刚开始,仙玉真人还一派师长的样子,对她要求极严,但相处几天,仙玉真人随和的性子便显露出来,玥儿也慢慢不怕这位表面严厉、言辞不多的老师。

但玥儿真正对仙玉真人佩服的,还是她的剑道,仙玉真人可用剑气刺穿数尺外的木板,这让她叹为观止。

“这剑气我要怎么学?”

“这个学起来太慢,要从小练内劲,十年才会有小成,我教你的三招是速成,学会了应是有用!”

听到要修炼十年才有小成,玥儿顿时泄气,马上绝了跟仙玉真人修炼内劲的想法。

“仙玉老师,那我学会这三招,能不能打赢慕容七儿和十三公主?”

“那天跳舞,我看出慕容七儿的基础扎实,而十三公主应该是对战经验丰富,你跟她们动手,基本没什么胜算,不过,凡事没有绝对,你是遇到贫道,我就把我这些年领悟出来的剑道要诀教给你。”

“哦,就是这三招吗?”

仙玉真人高深地一笑,道:“不要小看只有三招,学得好就是高手,学得不好,等于没有。”

此刻,玥儿泡在浴桶里,想着这些天跟仙玉真人的拆招,迷迷糊糊居然打起瞌睡来。

窗外有悉索的声音响起,接着响起轻微的敲打声,但玥儿并没觉察到。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咔地一声,门被推动了一下。

这下玥儿终于从瞌睡中惊醒,喝道:“谁,谁在外面?”

外面没有动静,但门外却好像有人在粗重呼吸。

“宝珠,宝珠——”

玥儿觉察到不对,忙叫了两声,外面还是没有回应,她有些惊慌,这么大的声音,就算宝珠睡着了,也能惊醒,怎么一点回应都没有?

“这丫怎么了?”

正惊疑间,玥儿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这味道和先前书房差不多,她心里猛地一惊,一下冲出浴桶,用浴巾裹住身体,又一把抓起几上的飞刀冲到窗边,因为匆忙,她只抓了一把飞刀,另一把和皂团一起跌落在地。

但咔地一声,那窗户居然被人在外面锁死,完全推不开,玥儿举起手里的飞刀,连刺两下,将窗户刺破,但窗户外面不知道蒙着什么,急切间根本不能打开。

“咳、咳——“

外面突然传来两声沉闷的咳嗽,接着啪的一声,盥洗室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挑开。

玥儿惊惧地回头,只见一条黑影出现在盥洗室的门外。

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到这是一个身高七尺的男子,他披着黑色披风,一条腿好像有点瘸,因为他的身子朝一边歪着。

玥儿惊慌之下,用力连戳两下窗户,噗噗两声,窗户被捅破,却没打开,因为外面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封住。

“不要做无用功了,外面我钉了三层湿棉被,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用,霜叶馆的人都守在院墙和院门,这里封闭,反而听不到!”

那声音瓮声瓮气,又透着诡异和淫邪。

黑影开口说着,同时一步跨了进来。

“你,你是谁,想干什么?”

“嘿嘿,在下的身份本可告诉你,但雇主不让说,反正你就记住,我是一直在这里等小花魁的有缘人。”

黑影一进来,就关了木门,他的步履轻盈,显然轻功不凡,但也正如玥儿的判断,他是个瘸子。

“嘿嘿,姑娘,你怎么洗澡洗了半天?”

“你,你一直在这里?”

玥儿极力保持冷静,但同时觉得一阵阵头晕,她努力靠近窗边,尽量从划破的窗户缝隙中呼吸。

“是啊,我在你的卧房的房梁上,等了三天!”

“什么,你早就进来了,还躲了三天?”

“是啊,霜叶馆的家奴和丫环都是白痴,我在这里这么久,没一个人觉擦到!”

“这么说,我书房里的迷香,也是你点的?”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那是迷迭香,虽然已经烧完,但作用可以持续三个时辰,本想让你们慢慢睡去,没想到你居然把窗户全打开了!”

“恶贼,你别靠近,给我滚,我有刀,你再靠近,我,我就杀了你!”

玥儿想喊叫,可是喉咙嘶哑,竟然不能叫出大声。

那黑影一对三角眼散发出邪恶的光芒,他瞥了一眼地上,发现浴桶边上的地下,还掉着一把刀,顿时嘿嘿一笑,道:“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沐浴还带着刀,但有刀又如何,小花魁,您还是把最后的力气等下用在床笫上,享受为人最大的乐趣吧,哇,哈哈!”

玥儿一怔,嘶哑地道:“什么最后的力气?”她话一出口便已明白,此刻自己身上有气无力,好像中邪一样。

第47章 闻香便拾花

“嘿嘿,我的乖乖小花魁,你不用挣扎了,我给你准备了全套惊喜!”

“什,什么惊喜,还是全套?”

那黑影慢慢靠近,他的轮廓渐渐清晰,玥儿看见他的脑袋像一个圆筒,这人居然没有五官,只有一对眼睛,他整张脸被一张皮子包着,那双淫邪的眼睛贪婪又痴狂,皮筒下竟有口水流下。

“等下你就知道了,嘿嘿,小花魁果然鲜嫩无比,想必味道一定美极!”

黑影说着跨上一步,他身子一抖,黑色披风落下,露出身躯,这黑影上身精赤,什么也没穿,下身是一条宽大的灯笼裤,他并不壮实,但身上没有赘肉,只是肌肤上一块块的青紫色,好像长了霉一样。

玥儿觉得那人身上十分恶心,她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别,别过来,再过来,我真的发刀了!”

玥儿口中这么说着,忽然眼角余光去看地上。

那人看到地上掉着的那把飞刀,他指着胸口,笑道:“小花魁,您不用慌张,哥哥会温柔地待你的!”此时他已经走到浴桶边上,两人隔着浴桶相距不过七步,玥儿手指微微一动,她想知道自己现在还剩多少力气。

“梆——梆——”

院外传来打更的声音,此时已经二更。

那人伸出双手摸着腰带,淫笑道:“小花魁,你是想让哥哥先看看你身上的私密处,还是哥哥先给你看?”

“无耻,去死——”

玥儿气得身子发抖,她右手一抬,作势要射出飞刀。

那人早有防备,玥儿手一动,他就身子一蹲,拿浴桶当挡箭牌,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玥儿飞刀并没发出,而是跨上一步,嘭地一下,一脚踢在浴桶上。

那浴桶笨重,又接满了水,这一下如何能踢翻,但它还是晃了一晃,里面的水泼出来,溅了那人一身。

“哈哈,好香,小花魁的洗澡水,竟然胜过集英殿御宴上的琼浆玉液,你是要哥哥先跟你洗个鸳鸯浴吗?”

那人捡起地上那把飞刀,嘿嘿笑着站起来。

此时两人相距的间隔也就一个浴桶,玥儿右手一挥,飞刀划过,那人身子一侧,玥儿连挥两次,那人闪了两闪。

“咦,你居然还有力气?”

那人有些意外,他以为玥儿已经不行,想不到她还能坚持。

玥儿咬咬牙,奋起余力又是一刀挥出,但这时她好像已经力竭,这一刀挥得极慢。

那人再次一闪,但这次忽然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摔倒,摔个四脚朝天,而此时,玥儿手上白光一闪,飞刀终于射出手。

只听啊地一声惨呼,这飞刀正插在那人右胸!

玥儿扶着浴桶,差点栽倒,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刚才最后一次她才射出飞刀,这一击要是不中,那人爬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你,你竟然伤了我?”

那人呻吟着,勉强撑起半个身子,他看到地上一团黄色之物,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不小心踩中皂团,这才滑倒。

玥儿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带着三分侥幸,七分后怕。

“我挥了三次刀,你才踩到皂团!”

“什么,你,你竟是故意的,你一直在等我踩到皂团摔倒?”

“当然,我要是没绝对把握,怎会出手,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一进来,我就看出你重心不稳,容易摔倒!”

玥儿站直身子来到窗边,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这才用力拉开窗户,把外面封着的棉被扒开一个口子。

“哈哈,有趣、有趣,一郎我纵横花丛,阅女无数,想不到第一次竟栽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一郎,哪个一郎?”

那人正是祝婆婆从天牢里救出来的梁一郎,玥儿在百花班,百花班在江南,所以对采花天下梁一郎的大名有些陌生。

梁一郎哼了一声,颤巍巍站起来,握着飞刀向玥儿逼近。

“嘿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日我采花天下梁一郎能和小花魁一起共赴黄泉,也算人生乐事!”

玥儿暗道:“原来你叫梁一郎!”她朝外面叫了一声救命,但声音嘶哑,有气无力,下面并无人回应。

梁一郎已经靠近,两人绕着浴桶打转。

“丫头,你跑不了,就算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你做梦——”

玥儿一掌平推而出,将浴桶里的水推出一道水箭,正泼在梁一郎脸上,她小时候在百花班的红船上生活,水性捻熟,这打水仗泼水也是玩得熟练之极,这一下顿时将梁一郎双眼迷住。

“臭丫头——”

梁一郎伸手去抹水珠,睁眼看时,玥儿已跑到门口正在拉门,梁一郎大怒,他知道已经追不上玥儿,一挥手便射出手里的飞刀,但玥儿拉开门身子一转,正跨出去。

夺地一声,飞刀射在门上。

玥儿听到声音,顿了一顿,转身拔下飞刀,这才蹬蹬跑下楼去。

片刻之后,楼梯上响起纷乱的脚步声,莫管家带着众家奴冲上漪月楼,只见窗户大开,屋内空无一人。

“这淫贼跳窗跑了!”

“莫管家,我们怎么办?”

“笨蛋,还不快追,玥儿小姐说他受了重伤,一定逃不远!”

“是——”

众家奴一声呼应,转身一个个冲下楼,四下搜寻。

等所有人离去,盥洗室里空空荡荡。

只听哗啦一声,浴桶里竟诡异地坐起一人,这人一张铁青的脸,年纪约摸三十余岁,鼻梁直挺,眼窝深陷,长相极其森冷,他不是别人,正是梁一郎。

梁一郎长出一口气,冷笑道:“一群白痴!”

刚才莫管家带人进来,居然没人发现浴桶中的水已被鲜血染红。

梁一郎蹒跚地爬出浴桶,拿起一块毛巾斜缠在胸口,他从窗户里看到霜叶馆的家奴们拿着棍棒在花园里乱翻,不由撇撇嘴,用手指沾血在墙上写了几行字,又从容地翻出一套霜叶馆家奴的服饰穿上,这才从楼梯上晃晃悠悠走下去,他竟趁乱,摇摇摆摆走到门口,打开门走出去,消失在街巷中。

等王娘扶着玥儿,带着莫管家等人重新回到漪月楼,顿时被眼前惊呆。

只见墙上用鲜血写了四行诗。

“闻香便拾花,失足亦无他。此番晋王愿,一矢摧新芽!”

这首诗无题无落款,写得也不成章法,但其中恨意昭然,他用晋王三矢的典故,那是唐末晋王李克用在临死之际,将三枝箭矢交给儿子,让他记住自己的仇恨,后来李存勖果然继承父志,铲平燕、击败契丹、消灭后梁。

梁一郎这首诗里只写一矢,是表示要对玥儿的记仇,他要伤好了来报复。

莫管家懊恼不已,想不到刚才梁一郎还来不及逃走,自己竟放他一马。

王娘气得咬牙切齿。

“祝金凤,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叫人来祸害我家姑娘,我跟你没完!”

祝金凤就是祝婆婆的名字,王娘就算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刻对玥儿下手。

这时宝珠也被人叫醒,扶了出来,她中了迷香,刚刚发生的一切完全不知,此时一脸迷糊。

梁一郎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居然很有书法功底,玥儿看着墙上的字,问道:“娘,那个淫贼,他先前要害玥儿,说自己叫梁一郎,这梁一郎是什么人?”

第48章 驰马三生阁

王娘脸色顿时一变。

“你确定那淫贼是梁一郎?”

“是啊,他是这么说的。”

莫管家摇头道:“不可能吧,难道此人是天下闻名的采花大盗叫梁一郎?但他上个月落网被抓,打入天牢,我听说前几天还死在牢里了!”

王娘看着墙上的四行诗,恨恨道:“八成是这淫贼,此贼每次得手,都会在墙上题诗一首,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做的!”

玥儿不记得晋王的典故,皱眉道:“他说一矢摧新芽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再回来找我报仇?”

王娘也不知道,但她点点头。

“你是小花魁,就是他说的新芽,这家伙若真的是梁一郎,你毁了他,他一定会回来找你报仇的!”

“那我怎么办,天天防着他?”

“哼,娘会考虑给你雇两个保镖,看他怎么下手!”

玥儿听王娘这么说,有些头疼,自己本就不自由,要是天天被人看着,还怎么去完成自己的大事?她想了想道:“娘,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防是很难防的,最好的办法是请高手抓住他,将这厮碎尸万段!”

“请谁?”

“娘,仙玉真人啊,玥儿这九天都跟她在一起,她是个极有本事的人。”

“嗯,这事要斟酌”

玥儿觉得这有什么好斟酌,自己就可以去跟仙玉真人说。

莫管家这时插话道:“主人,您看下一步如何处置,要不要马上报官?”

王娘眼光凌厉,对众人扫视一圈,恶狠狠地道:“今日之事,不管那淫贼得没得手,大家都必须绝对封口,这关系到我家姑娘的名声,谁敢说出去,老娘就端了他吃饭的家伙!”

众人一起答是。

玥儿心中一痛,她明白,自己虽未失身,但也不能说出去,那些被梁一郎玷污过的女子,只怕更要忍气吞声,不敢声张。

王娘冷笑一声,心里想道:“纵然你暗算了我家玥儿,明天这一场比剑,还是你输!”

上次在霜叶馆,十三公主已表明自己是挑战者,她要先挑战慕容七儿,再战玥儿,那就是说,明天三生阁想要赢,慕容七儿必须先过十三公主这一关,她要是输了,根本没机会挑战玥儿,而十三公主和慕容七儿很可能两败俱伤,让玥儿得利。

这一晚的后半夜,王娘让宝珠和另一个丫环睡在玥儿房间,楼下也安排了人值守。

长夜漫漫,终究过去。

第二天。

城南,三生阁。

三生阁比霜叶馆大,虽然它在繁华地段,但也闹中取静自成一体,三生阁的院墙有丈许高,都由青砖砌成,这里两面临街,一面连接其他院落,还有一面临水,贯通大风城的苄河就从三生阁后院流过,是以阁内进出,亦可划船而去,十分便利。

辰时刚过,三生阁的大门前便已人头攒动,随着一声炮响,上千官兵列队而来,他们在门前隔开通道,整整一条长街都被分离出来。

那些看热闹的人,自然想一睹小花魁风采。

“今天来看热闹的人也太多了吧?”

“是啊。”

“喂,我听说新晋的小花魁从没学过剑,为什么要接受这一场挑战?”

“还不是炒高身价!”

“小花魁已经有身价了好吧,万一输了还掉价呢!”

“哈,你们都是瞎操心,有热闹看就成了,小花魁再掉价,你也高攀不上!”

“谁说的,要是哪天老子手气转了,一把赢他个几万,小花魁还不跪下来求我娶她!”

“哈,几万就想娶小花魁,做梦吧,她身边的丫环都看不上你这土包子!”

“我呸,娶不起小花魁我信,丫环都娶不起,你也太小看老子了!”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远处有人叫道:“小花魁来了,小花魁来了!”

一驾马车驶来,停在三生阁门前,三生阁的大门早已打开,一条红毯铺在地上,祝婆婆和莹莹姐、孟婆婆等人已经恭候在门口。

车上下来两个年轻的丫环,她们迈着小碎步来到车前,打开了车门。

“咦,小花魁的丫环都这么漂亮,那小花魁自己会不会漂亮到天上去?”

“你又看上丫环了?”

“嘿嘿,是啊,我只要娶到一个丫环就满足了!”

“呸,瞧你那点出息!”

众人说着,车上已下来一人,那是王娘,王娘今日依旧浓妆,为显示富贵,她脖子上还围了条貂皮。

王娘下车后请出一位少女,这少女衣着并不华丽,她一身青花裙,腰间系了条宽大的缀珠腰带,一边挂着长剑,一边挂着飞刀,头上扎个飞仙髻,让人遗憾的是,她脸上覆了一层白纱,让人看不清面目。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喂,你们看,那就是小花魁啊,果然倾国倾城,举世无双!”

“什么就倾国倾城,你看清她模样吗!”

“这还用看清吗,她戴着面纱都比那两个丫环好看!”

那少女正是玥儿,跟在王娘身后踏上红毯,她有些惊异,怎么今天来看热闹的人这么多,本来就是一场平常的比剑,难道加入了十三公主就这么热闹了?

祝婆婆迎了上来,笑道:“三生阁恭迎小花魁莅临!”她今日也是盛装,一袭粉色长裙,环佩丁当。

王娘欠了欠身,淡淡道:“祝妈妈多礼。”

祝婆婆看着王娘,只见她双眼浮肿,眼神怨毒,不由心中一喜,暗道:“这一场比剑你竟然还敢带玥儿来!”她并不知道昨天梁一郎已经失手,但祝婆婆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王娘不敢报官,这其中的得失,她跟王娘一样清楚。

王娘靠近祝婆婆,两人四目相交,擦出火花,王娘看到祝婆婆眼中的得意之色,暗道:“难道这老妖婆的毒计不止一条?”想到这里,她强压怒火道:“祝妈妈,真的是会辛苦!”

“哪里,哪里。”

两人表面上客气,暗里已针尖对麦芒。

祝婆婆转头盯着玥儿,她想看出什么端倪,玥儿心中冷笑,却是不理不睬。

这时远处有人叫道:“公主来了,大鸟国公主来了!”

只听马蹄响起,一队骑兵开道来到门前,分两边列队而立。

人群发出疑问:“今天的阵仗怎么这么大?”

“谁知道啊。”

“那位大鸟国的公主非常漂亮,听说是草原第一明珠!”

“你见过吗?”

“没有,但是这几天她在我们大风城到处出现,很多人都有幸见到了!”

人群中一个中年人恨恨道:“有幸个屁,谁见谁倒霉,这几天我们大风城做生意的人不少遭了殃,那位大鸟国公主任性妄为,强买强卖,你不肯,她还抢!”

“哦,怎会这样,官府不管吗?”

“管,官府要我等店家将损失列单上报,说到时给予税银的减免!”

“哦,原来这样——”

“是啊,这是个女瘟神,再漂亮也是白瞎!”

“那今天小花魁一定要将她打败,大鸟国的人太可恶了!”

“还是指望慕容姑娘吧,小花魁只怕不够看!”

说话间,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接着有三四十匹战马疾驰而来,到三生阁大门前,一起人立而起,整齐地勒住马缰,发出一阵希唏溜溜的嘶鸣。

围观人等尽皆脸上变色,连守护次序的士兵都一个个骇然色变,大风城里这样骑马,还真不多见。

第49章 为何向你下跪?

马队中一马当先的是匹白马,那白马停下,大家才看清马上是一位红色披风的少女,这少女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两道柳眉下,一双蓝莹莹的杏眼闪着锐利光芒。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十三公主筱日厝,今日她换上一身银色铠甲,分外抢眼,而头上依然戴着她的长尾燕翎帽。

十三公主身后一匹黑鬃马,马上一个年轻人威风凛凛,正是野乐津察,他今天也是一身铠甲,披了红色披风,背上还背了一张长弓,好像要上战场一样。

这时一匹棕色大马奔到队伍前,马上是一位大崋将军,正是那日带四王子和十三公主到霜叶馆的辛裕安辛将军,他今日未穿便装,而是穿了一袭大崋军服,铠甲鲜明。

祝婆婆、王娘带着众人一起站在门口迎接十三公主一行。

玥儿发现,野乐津察身后是个高大男子,这男子一脸胡须,他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穿了一身紫色长袍,头上的帽子比野乐津察还多两根金黄羽毛,而野乐津察此时已经跟在那人身后。

“这人难道是大鸟国使团的带队之人,二王子野乐嘢?”

玥儿正这么怀疑着,辛将军已经来到祝婆婆等人面前,他翻身下马,高声道:“大鸟国二王子野乐嘢、四王子野乐津察、十三公主筱日厝驾到,大家接驾!”

祝婆婆、王娘等人一起拜倒。

看热闹的人群听到叫声,有不少人跟着跪倒。

野乐嘢眼神阴鸷地扫过人群,随着他的目光,人群也跟着跪倒,但忽然一怔,因为他发现三生阁的大门口,有一位少女卓然而立,并未跟大家一样跪拜。

辛将军看见,朝那少女使劲使眼色,但她就是视而不见。

十三公主看见那少女,马鞭一指,娇叱道:“小花魁,你见了本公主和我两位哥哥,为何立而不跪!”

玥儿微微一欠身,云淡风轻地道:“玥儿见过两位王子和公主殿下。”

辛将军忙上前道:“公主殿下勿怪,大崋草民不知礼节。”

十三公主见玥儿还是没有下跪,眼中光芒闪烁,道:“小花魁,你敢轻视我大鸟国的王子和公主么!”

“我已见礼,为何要下跪?”

玥儿觉得今天的十三公主和那日有些不同,今天她身上似乎带了一道浓浓的杀气,难道她今天是蓄意挑衅?

十三公主美目一转。

“大崋的百姓,见官都要下跪,怎么见了远方客人,反而没了规矩?”

“玥儿听闻贵国礼节,并无下跪之举,况且,今日这一场比剑,本是霜叶馆与三生阁的私下之约,公主殿下带这么多人来,请问征得过主人同意没有,您是请求来加入我和慕容姑娘之战,这喧宾夺主是何道理?”

听到这话,不少人顿时醒悟,那些跪倒在地的人纷纷起身,有人还朝地上吐口水。

“就是,小花魁们在这里比剑,大鸟国跑来凑热闹,居然要搞得这场比武专为她准备的一样!”

“不错,自己花钱,让别人来坐享其成,我天朝怎么尽干这种丢人之事!”

但也有人说风凉话。

“嘿嘿,你们等着吧,等下小花魁输了,丢人更大!”

这时三生阁门前的气氛有些尴尬,辛将军面上抱歉,心里却是偷着乐,他这几天跟着十三公主等人伺候,早已厌烦。

野乐嘢忽然哈哈一笑,飞身下马,他一挥手,身后随从人等也一起下马。

“好,你就是这次的小花魁?”

野乐嘢说着朝大门走来,他身后跟着十三公主和野乐津察。

“不错,小女桑玥羽,参见王子殿下。”

野乐嘢看到祝婆婆等人还跪着,忙道:“大家都起来吧,起来吧,无须多礼,本王子今天只是来看热闹!”

玥儿感到野乐嘢瞥过自己的眼神带着不屑,心中暗暗发狠道:“你们就是来耀武扬威的,但我偏不如你愿!”

祝婆婆心中惊诧,梁一郎到底得手没有,昨天她也等到很晚,一直没有梁一郎的消息,看玥儿的架势,还很精神,并不像强作镇定。

远处人群中有个戴斗笠披麻衣的汉子,他看到这一切,点点头,默默转身离开。

这汉子一走,身后七八个人也一起离开,他们的神情都有些紧张。

“我吩咐的事,都安排了吗?”

“是,已安排妥帖。”

“好,大鸟人的阴谋,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是,二爷,但您后天就要离京,帮里的大事,您到底作何决定?”

斗笠一动,露出一张清秀的刀疤脸,这人赫然是从霜叶馆逃走的西门柳二爷。

“还有两天,来得及!”

柳二爷说完,向前走去。

此刻祝婆婆已经带着众人进了三生阁的大门。

三生阁没有霜叶馆的江南之风,进了门就是直直的一条走廊,这走廊两边放了不少盆景,盆中奇花异草,怪石嶙峋,也不知道祝婆婆从哪里搜罗来。

走廊尽头就是花园,这花园比霜叶馆的大不少,园中有两株纠缠在一起的老梨树,犹如雌雄合抱,树前还立了一块石碑,上面用隶书写着三生两字。

玥儿暗道:“原来三生阁就是以这两株梨树为名,当初起名之人定是个多情之人。”

花园中间是一块大空地,空地上搭着一个竹木高台,这高台离地竟有一丈多高,由四根大木桩撑着,长宽都有两丈许,上面没有护栏围绳。

高台的四根木桩边上,有八个大汉守着,他们身形壮硕、面容严肃,跟野乐嘢带进来的那些骑兵也不相上下。

玥儿只注意到高台,她心里一紧,在这么高的地方比剑,被打下来不但要出丑还要受伤。

祝婆婆对十三公主谄媚地道:“公主殿下,这是按您要求搭建的比武场,可否满意?”

十三公主点点头,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道:“嗯,不错,很好——”她的眼光也四下乱转。

“曹公子呢,他今天怎么没来?”

“这个,曹公子十分神秘,小将到现在还没找到他。”

辛将军显然是在敷衍。

十三公主有些生气。

“怎么回事,请你找个人,找了这么久你都没找到,难道他不住在大风城,还是听到本公主要找他,就突然消失?”

“是,是,在下无能。”

“我不管,在本公主离开大风城之前,你一定要把他找到,这次纳贡回去,我要找个人给我牵马!”

玥儿闻言,暗暗撇嘴,曹公子极可能是皇子之身,怎会给你牵马,就算他愿意,你担待得起么?

辛将军知道十三公主来到大崋,看见不少贵族子弟身边都有书童或伴读,于是向玄灵帝请求,赐予她一名聪明乖巧的马童,玄灵一口答应,还说任她挑选。

“是,公主看上的,末将一定尽力,但您要选,也只能选那些卖身为奴的,普通人可不成!”

十三公主眼珠一瞪,恶狠狠地道:“我不管,我喜欢谁就是谁!”

辛将军连连摇头。

“公主殿下切勿强求,切勿强求!”

高台下放了不少桌椅,桌上有水果,椅子边上已站了不少人,约摸四五十人,玥儿看见李大昊、司空复和郜衙内,还看见尚文达,这些人早已到了,都在这里恭候。

第50章 御赐小花魁

玥儿暗笑,曹公子要是来了,被这番外公主缠上,可有苦头吃。忽然听到有人叫她,一转头,看见仙玉真人在一个角落处,正朝她招手。

玥儿走过去,朝仙玉真人施礼。

仙玉真人悄声道:“大鸟国今天似乎来者不善,你要小心了!”

“哦。”

玥儿刚才就觉得十三公主身上带了杀气,她来这里只怕不光是为了小花魁,还有别的目的。

“你准备得如何了?”

玥儿点点头。

“我教你的一招三式,忘了么?”

“没有。”

玥儿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仙玉真人觉得玥儿似乎有些不对,咦了一声。

“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哦,昨晚有人来霜叶馆企图袭击我。”

其实玥儿心里想的是曹公子,略微分神,仙玉真人一问,就拿梁一郎来搪塞。

“什么人?”

“一个贼人,他,他说他叫梁一郎。”

仙玉真人大吃一惊。

“采花天下的梁一郎,他,他欺负了你没有?”

“没有,我用飞刀伤了他,但是娘不让报官,也不让人说出去!”

仙玉真人听到没有,这才松了口气,但接着她双拳紧握。

“当然不能说出去,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要再在外人面前提起,曹公子也不行,切记!”

玥儿应了一声,忽然想到昨天王娘提到的要斟酌,心里一痛,暗道:“明明是那淫贼来欺负我,怎么好像我的名声被毁了一样,难道被坏人看上也是我的错?”

李大昊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野乐嘢和野乐津察坐在李大昊边上,却是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在他们眼里,李大昊就是一条寄人篱下的野狗,根本不值一提。

李大昊并不在乎野乐嘢不理自己,拎起一个酒壶凑上去道:“野乐贤侄,你父王现在身体可好,他现在还能一日喝三斤酒吗?”

野乐嘢懒得回答,野乐津察撇撇嘴,道:“父王想喝就喝,没算过喝多少!”

李大昊哈哈大笑。

“当年你父王到西春国跟我一起打猎喝酒,射箭打猎我打不过他,喝酒他却是喝不过我!”

“是啊,王爷你喝酒第一。”

“谁说的,除了喝酒,还有一样他不如我!”

李大昊说得神气活现。

“什么?”

“御女呀,哈哈,当年你父王这一点可是甘拜本王下风的。”

野乐津察讥讽道:“不错,我父王生的儿子确实不如你!”他是讽刺李大昊之子李天崎谋逆篡位,将李大昊追得到处跑。

李大昊本想开个玩笑,却吃了个亏,想到逆子李天崎,他顿时闷闷不乐,转头嚷道:“今天的小花魁比剑怎么个比法,什么时候开始,本王等不及啦!”

司空复笑道:“王爷,您真是急性子,好戏要慢慢看,这一下打完了,还有什么意思?”

这时祝婆婆鼓掌道:“王爷说得对,小花魁比剑现在就可以开始,请慕容和玥儿姑娘上台吧。”

此言一出,玥儿心里一怔,上次不是说好的先由十三公主挑战慕容七儿,两人之间的胜者再挑战玥儿,今天怎么变成慕容七儿和玥儿先动手,她只要一出手,几斤几两还不被看穿,这不是让大鸟国公主坐收渔翁之利?

王娘霍地站起,怒道:“祝妈妈您是不是弄错了,这第一场,应是十三公主先挑战慕容姑娘!”

祝婆婆一脸得意。

“没有弄错,这是圣上的旨意!”

“怎么可能,当今圣上会有这样的安排?”

王娘已经震惊。

祝婆婆朝十三公主招招手,十三公主得意地拿出一个卷轴走过来。

“这是大崋国玄灵帝亲笔御赐于本公主。”

十三公主手一展,那卷轴打开,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五个大字——御赐小花魁!

王娘惊得合不拢嘴,这老妖婆真是阴险,不但晚上买通淫贼来祸害玥儿,连比剑比武也能更改场次。

辛将军道:“不错,前几日圣上听说公主殿下留下来,是因为要挑战大崋的小花魁,他十分高兴,请赐了公主殿下这幅字。”

十三公主骄傲地道:“皇上知道我喜欢小花魁的名号,所以就御赐了本公主一个,想来我这个御赐小花魁,身份要更高一阶吧,所以,应该是你们之间的胜者来挑战我,怎么能第一个出场呢!”

其实玄灵给十三公主写这幅字,是带了贬损之意,一位好好的公主要去当小花魁,这么个虚衔,喜欢就给她好了。

只听一阵鼓响,一条人影踏着高台四角突出的竹节,嗖地一声跃上高台。

那人影正是慕容七儿,她今日一袭粉色小袖对襟旋袄,下身紫萝短裙,亮眼处是腰间一条红色牛皮带,一双红色登云靴,还有她头发也用一条红巾扎成一束,说不出的英武俊俏。

慕容七儿飞身上台,摆了个白鹤亮翅的剑式,她身形挺拔优美,台下顿时一片叫好。

祝婆婆对着玥儿道:“小花魁,请上台吧!”

王娘还想说什么,玥儿朝她摆摆手,道:“本来我没打算第一个上场比剑,现在要先活动一下。”说着也不等祝婆婆同意,伸手弯腰活动起来,仙玉真人走到她身旁,在她耳边低语。

李大昊叫道:“小花魁加油,本王看好你——”

祝婆婆翻了个白眼,也走到台边去叮嘱慕容七儿,这一场比剑,赢小花魁最重要,至于下一场输给十三公主,是不是给大崋丢脸,她根本不在乎。

莹莹姐走到王娘身边。

“姐姐,你有把握吗?”

王娘摇摇头。

“其实,这一场你不该赌。”

“哦,为什么?”

“你记得何姐三年前是怎么输掉聆音楼的?”

“记得,何姐的聆音楼本来也是间一流的名楼,她家的丁香姑娘是那次小花魁的热门,可是,一夜之间就突然变得痴呆了!”

王娘心里清楚,如果昨天梁一郎得手,那今天玥儿也不能在这里比剑。

“这老妖婆处心积虑,你好不容易赢了小花魁,就应该让她滚出大风城,不该给她咸鱼翻身的机会!”

王娘摇摇头,悄声道:“你不知道,上一次赌,这老妖婆留了十天的践约期,我没法不答应,因为我若突然死了,这赌约她就不用完成。”

莹莹姐睁大双眼,道:“所以这一场赌约,你把我和孟婆婆都拉进来做见证?”

王娘点头道:“不错,这次的赌约,我把该想的全想过一遍,如果我突然死了,这赌约她也一样要践行,因为我这次已准备好遗言,我若死了,我的一切就都交给你们!”

莹莹姐十分惊讶。

“你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祝婆婆不会这么歹毒吧,杀人这种勾当她也做?”

“你想过没有,我们在大风城风风雨雨几十年,当年的姐妹,家破人亡的有几个、失踪的有几个、好下场的又有几个?你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吗,有时我做梦都要惊醒!”

“那你今年把醉香居都卖了,干吗不趁机金盆洗手?”

“我是不甘心啊。”

王娘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对了,这一场赌约,我要那妖婆把三生阁的地契压上,你们检查过那地契没有?”

莹莹姐点点头。

“我们是中间人,当然检查过,那地契存进日升钱庄前,我和孟婆婆仔细看过。”

第51章 败得很彻底

日升钱庄是大崋第一钱庄,据说实力深不可测,连百里光这些黑帮都不敢招惹。

“好。”

王娘松了口气。

“不过——”

莹莹姐话音一转,道:“钱庄的一位客堂在保存地契时说,三生阁这纸地契略有存疑。”

“什么意思?”

王娘又是一惊。

“因为那张地契缺了一角,若剩下那角没找到,你就算赢了,交割起来可能还要扯一些麻烦,或许会耽误有些时日。”

王娘恨恨地哼了一声。

“这妖婆故伎重演,她就是想在大风城多拖延一些时间!”

这时又是一阵鼓点响起。

慕容七儿在台上剑指玥儿。

十三公主笑道:“小花魁,上吧,本公主可是等着和你一较高下的!”

慕容七儿气得发抖,这位公主眼里根本没有她,难道今天的剑道比试,自己才是陪衬。

玥儿已经活动完毕,她拔剑在手,一声娇叱,足下一点,踩着高台一角的竹节,身子像飞鸟般一飞冲天。

玥儿的身段柔软、身法优美,她一直在杂技班学艺,这轻身功夫比慕容七儿自然高明不少,台下顿时又一片掌声。

两人对面而立,一位裁判的剑师上来验兵器,今日的比剑不许使用开口剑,所以她们的长剑都未开封。

验剑完毕,那裁判道:“这一场比剑,谁出台或者兵器脱手,谁就算负,不得追杀不得下狠手,听见没有?”

“是——”

两人一起答应。

慕容七儿摆了个苍松迎客的招式,冷冷道:“刀剑无眼,小花魁若是觉得不行,就早点认输,这剑虽未开口,照样也会误伤!”

“不劳慕容姐姐费心。”

玥儿淡淡一笑,将剑抱在胸前她摆开架势,这是仙玉真人教她的起手式,只要比剑一开始,她就想办法进攻。

“小花魁就准备这样子和我对战?”

“怎么?”

慕容七儿指了指脸上,玥儿这才想起自己面纱没有扯下,她后退一步,将面纱拉了下来,露出一张干净明丽的脸庞,只是这秀美的脸上,两个黑眼圈若隐若现。

祝婆婆就站在台边,看清玥儿的样子,不由心中大定,暗道:“你明明已是破鞋,还装什么清高!”

当下朝慕容七儿点点头,她可不知道梁一郎已经失手,玥儿只是晚上没睡好。

慕容七儿傲然道:“虽然你是小花魁,但本姑娘可以让你三招,看看你这十天学的剑,有没有用!”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后悔——”

玥儿正愁找不到破绽进攻,慕容七儿自己送上台阶,她可不会客气,当下跨上两步,呼地一下转到慕容七儿身侧。

慕容七儿还是苍松迎客的守势,她在剑道上也算小有成就,自信不会输给一个只学了九天剑术的人。

但玥儿并没急着进攻,反而围着慕容七儿转圈,她的步法极快,慕容七儿只得跟着转,这一下转了七八个圈,玥儿越转越快,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慕容七儿不停变幻守势,她一连转了数圈,不由火冒三丈,这时也不管要让三招的狂言,刷地一剑劈出。

玥儿不会用剑防御,但仙玉真人教了她一个办法,那就是看到对方出手就马上躲,躲在对方没法直接攻击到的地方。

慕容七儿这一剑的目的是逼退玥儿,还不算正式攻击,但她一动,玥儿已经找到攻击方向。

只见一道白光划出,直刺慕容七儿胸口。

慕容七儿身子急退,同时挥剑去挡,

但这第一剑并没有刺实,玥儿中途骤然一收,脚下向前冲,身随剑动,又是一剑刺出。

慕容七儿一剑挥空,来不及变招,只得再次向后退去,她没想到玥儿的进攻如此连贯,完全不是初学十天的感觉。

仙玉真人微微点头,玥儿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慕容七儿没有过硬的本事,一定守不住。

电光火石间,慕容七儿双足点地,身子竟然倒飞出去。

玥儿根本没有犹豫,跟着慕容七儿双足点地向前跃出,长剑依旧指着对方心口,这就是仙玉真人教她的一招三式,第一式是试探,对方如果无法防御,后面两式就是追身的攻击。

此时两人已经来在高台边缘,慕容七儿如果再退,就会摔下去,一旦摔下,胜败立分。

慕容七儿不愧有根基,就在剑尖堪堪沾到胸口之际,她身子向后一仰,柳腰仿佛折断一般,一个铁板桥避开了玥儿的剑尖。

此时玥儿一招三式已经用尽,如果收剑重来,未必还能取胜,她想也不想,身子就势一纵踩在慕容七儿胸口上,同时双脚用力一蹬。

这招仙玉真人也没教过玥儿。

慕容七儿惊呼一声,身子一下向台下坠去,但她反应也是极快,猛地伸手一抓,左手抓住玥儿一只脚踝,她要把玥儿也拉下台,这是两败俱伤,只要一起摔下台,那就还不好分胜负。

玥儿脚踝一被抓,立刻就知不好,她表演绳技时曾有一招金蝉脱壳,这时右脚朝左脚一蹬,同时长剑向木台的缝隙插去,只听夺地一声,玥儿悬在空中,而慕容七儿则抱着玥儿一只靴子摔下高台,摔了个四脚朝天。

所有人惊呼一声,站了起来。

玥儿身子一荡,借着长剑的弹性,手上用力,一跃回到台上,同时长剑也拔出握在手中。

“我赢了!”

玥儿光着一只脚,朝台下笑道,她想到小时候,韦小姐打断姐姐牙齿的场景,心里一阵快意。

祝婆婆身子一下瘫软在地,眼里露出死灰之色,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耗尽心力,机关算尽,居然还会输掉。

“啪、啪啪——”

十三公主带头鼓掌。

“果然是小花魁,赢得精彩,刚才要是换了本公主,也未必能化险为夷,不错,你值得做我对手!”

慕容七儿羞愧难当,她一骨碌从草地上爬起,一挥手,手里的靴子朝玥儿扔去,骂道:“小妖女,你,你故意骗人,骗我让你三招!”

“你让了吗?我只是围着你转几圈,第一招可是你先出手的!”

“不行,你明明学过剑,我要跟你再比一场!”

玥儿伸手接住靴子,一声轻笑。

“对不起,这你要问问公主殿下了!”

十三公主对慕容七儿满脸不屑。

“慕容姑娘败的这么彻底,还有什么脸再战,这一场,是本公主迎接挑战,小花魁,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玥儿想了想,道:“好,那我就休息一炷香的时间。”她穿好靴子,轻轻巧巧跳下高台,走到仙玉真人身旁。

“老师,玥儿还不错吧?”

“是不错,这一战你用了脑子,不过你的招术十三公主已经看到,这一场你不能像刚才这么打了。”

“可是,可是我只会您这一招三式啊?”

仙玉真人靠近玥儿耳边,叮嘱起来。

“十三公主穿的是铠甲,她的身法一定不灵动,你可以像刚才那样先躲在她的攻击范围之外,伺机出手。”

“是。”

“记住,一旦出手,就一气呵成,不可停顿!”

“好,我记住了!”

“如果她脱掉铠甲,你就抢先出手,将一招三式重复使用,占住先机就行!”

“是——”

第52章 一个倒挂金钩

另一边,野乐嘢瞥了野乐津察一眼,戏谑地笑道:“四弟,小花魁刚才这一轮攻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换了你,能接下吗?”

野乐津察气呼呼地道:“二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还打不过一个小丫头?”

野乐嘢对十三公主道:“你对小花魁,千万不要让她抓到破绽先出手,切记,切记!”

十三公主点点头。

“是,我记住了,我绝不会让她先出手的!”

野乐嘢又对野乐津察道:“这丫头的进攻很犀利,她背后一定有高人。”

野乐津察看到角落里仙玉真人正在给玥儿指点,撇撇嘴,道:“我见过那高人,她就在那里!”

十三公主哼道:“这次来大崋,四哥一个人就全部搞定了,二哥您都没机会出手,真没意思!”

野乐嘢瞟了一眼远处的仙玉真人,右手摸了摸左手手腕,嘿嘿一笑,道:“可惜,她个女子!”言下之意,若仙玉真人是男子,就要去挑战一番。

十三公主也看见仙玉真人,她胸部一挺,道:“好,现在轮到本公主上场,我先教训那个小花魁,再向她师傅挑战!”她说完也不等野乐嘢点头,来到台边,踩着台角的竹节,两个纵跃便跳上高台。

“这丫头,希望她不要误事——”

野乐嘢双手一摊,摇摇头。

玥儿也离开仙玉真人,飞身上台,她在踩竹节的时候,隐隐听到咔地一声,不禁有些奇怪,这么粗的柱子,怎么好像有裂开的声音?

两人相对而立,裁判上来要检查十三公主的弯刀。

十三公主推开裁判,道:“小花魁,本公主的兵器从来都是开口的,这一场我们要比就比真刀真剑!”

玥儿一愣,真刀真剑,那就非同儿戏。

十三公主抓住自己身上的铠甲,解开扣锁,脱下来丢在一边,道:“我不占你便宜,你不是带了飞刀吗,和我动手,你什么都可以用,当然本公主也一样!”她里面穿的是一条紧身杏黄袍,将玲珑的身体包裹得凹凸有致。

玥儿皱了皱眉,穿这种颜色的衣衫,在大崋可有些犯忌。

“万一玥儿不小心伤了公主怎么办?”

“恕你无罪就是!”

玥儿抱剑摇头。

“公主殿下若是口头承诺,那玥儿只有引颈待戮。”

“哦,你是什么意思?”

“玥儿斗胆请求,公主立下免责之约,万一玥儿不小心伤到殿下,也可恕我无罪!”

十三公主嘿嘿一笑,道:“比个刀剑就要立约,那还能做什么事,本公主今天就是来比试刀剑的,我们大鸟国根本没有这等规矩!”

“不,玥儿恳请殿下答应!”

十三公主眼中露出不耐,道:“你要什么约,自己去写!”

玥儿暗道:“我写就我写!”她正要裁判去找纸笔,王娘在下面叫道:“等等。”

“怎么了,娘?”

王娘铁青着脸,道:“若是真刀真剑,那这一场我们认输!”她觉得玥儿赢了慕容七儿,赌约已胜,这一战何必拼命,赢了没好处,输了可能丢掉性命,何况小花魁若是受伤破相,身价会暴跌。

十三公主哈哈大笑,道:“果然大崋都是胆小之辈,难怪打起仗来都是缩头乌龟。”

这话说得猖狂之极,但也是真话,大鸟国犯边,大崋边关的将士基本紧锁城门,闭关不出,因为实在没办法和大鸟国的骑兵抗衡。

这些日子,大鸟国使团在大风城各种挑衅,玄灵一直吩咐大家忍耐。

十三公主今天来,就是要在比刀剑时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野乐嘢让她一定要见血,必要时杀了小花魁,这是十三公主提出真刀真剑比试的原因,在她眼里,小花魁的性命不值一提,在大崋立威才是关键。

辛将军脸色难看,上次小花魁赢了,他还专门启奏圣上,玄灵龙颜大悦,要他今日之战一出结果,马上禀报,如果小花魁不战而降,自己还怎么说,这是颜面扫地之事。

“不——”

玥儿道:“娘,这一场比试女儿不能认输!”她一说话分神,十三公主忽然跨上一步,伸手一把抓住玥儿右手,用力一扭,将她右手反剪到背后,骄傲地道:“不用真刀真剑,你也只有认输的份!”

这一下十三公主乃是偷袭,玥儿没有防备,她的头几乎被压到地下,忙伸出左手按在地上,道:“公主殿下请放手,不放手休怪我无礼!”

“哦,你还怎么个无礼?”

十三公主刷地一下抽出腰刀,架在玥儿背上。

仙玉真人已冲到台边,但她不敢有动作,十三公主居然这样出刀,让她始料未及。

那裁判就站在边上,见状大惊,他还没见过这么不讲规矩的比试,想要伸手却又不敢,毕竟出手的是大鸟国公主,她手上又拿着明晃晃的弯刀,忙道:“公主殿下请住手,请住手,比试还没开始!”

话音未落,玥儿身子向下一伏,右脚向后一个倒挂金钩,啪地一脚踢向十三公主后脑。

十三公主听到风声,向前一冲,手上顿时松了,玥儿就地一滚,闪在一边。

玥儿站起时,有人赫然看到她背上衣服被划开口子,一道怵目的血痕显露出来,显然刚才十三公主是真的要下杀手,众人脸上尽皆变色,不明白好端端一场切磋,怎么变成生死之战?

十三公主举着刀,她刚才的目的是划破玥儿的衣服,让她出丑,没想到玥儿情愿受伤也不愿受辱,一时冷笑道:“小花魁,我们在九天前就约好,那时你可没说不用开口的刀剑!”

玥儿喘着气,她的长剑刚才左手撑地,已经落在台上,此时手上空空,不过那柄长剑没有开口,最多也只能当一块铁片用。

王娘惊呼:“快下来,快下来,我们认输就是!”

“不——”

玥儿背上刺痛,觉得有鲜血在流淌,她伸手摸到腰间,那里还有两把飞刀,这两把飞刀可是开了口的,昨天还伤了梁一郎。

十三公主走到高台中间,用弯刀撩起玥儿的长剑,道:“对一个没有斗志的对手,我赢了也没意思,你想认输就认输吧,在这里磕三个响头,我饶你一命!”她说完,一脚踢出,将那把长剑踢回玥儿面前。

玥儿怒火中烧,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接刀!”她一按腰间,一把飞刀弹出来,一挥手,一道白光直射十三公主面门。

十三公主没想到玥儿也突然出手,大吃一惊,急忙低头,嚓地一声,她的长尾燕翎帽被射飞,两根燕翎一起飘落,十三公主觉得额头发凉,伸手一摸,顿时变色,她头上竟被飞刀削去一缕头发!

“你,你敢偷袭本公主!”

十三公主盛怒,她根本没去想这一刀玥儿只要再低一寸,她的脑袋上就会多一个洞。

野乐津察霍地站起,从背上摘下长弓,准备弯弓搭箭对付玥儿。

野乐嘢一把按住,低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不行,我要阻止,小花魁的飞刀犀利,十三妹会受伤!”

“坐下!”

“这,这——”

“就算要出手,也要等十三妹受伤以后,你现在出手算什么!”

“等她受伤再出手就晚了!”

“晚了也要等!”

野乐嘢斜了辛将军一眼。

第53章 谁输不起

辛将军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好似并不在意,野乐嘢有些奇怪,这家伙是真能沉住气,还是输了也不在乎?

野乐津察觉得二哥在赌,他赌小花魁心有顾忌,不敢伤害十三公主。

仙玉真人的目光也注意到野乐嘢这边,她没想到情势这么复杂,这一场比剑看来要出变故。

台上的十三公主举起刀,一步步逼近,她心里明白,今天自己来参加比武的目的是什么,虽然她跟小花魁无冤无仇,但为大局,只能辣手摧花。

那裁判被十三公主的气势镇住,居然缩在一边,最后干脆跳下台,一下不知溜到哪里去了,王娘急的直搓手。

“公主殿下不要逼我——”

“逼你又如何!”

两人相距已经不到十步,十三公主双手一举,弯刀作势就要劈下,她记得二哥对她的关照,绝不能让玥儿先发起进攻。

玥儿左手一挥,她手上拿着另一把飞刀。

十三公主面色一变,身子急忙一矮,却发现玥儿并没有射出飞刀。

玥儿脚尖一点,地上的长剑嗖地飞到手上,她抓住长剑身子一冲,一剑直刺十三公主面门,这一招就是刚才对付慕容七儿的招数。

“第一剑是虚招——”

就在玥儿抓住长剑还未刺出的瞬间,台下有人叫了一声,居然是慕容七儿的声音。

十三公主本来要挥刀去格,听到警告身子一转,闪电般闪在一边,她明白玥儿一招得势就会连续进攻,所以化招架为闪避。

玥儿后招发不出,剑尖一转又朝十三公主刺去,她还是使的第一式。

十三公主哈哈一笑,身子又是一转,飞快地闪了开去,叫道:“小花魁,你只会这一招?”

玥儿咬咬牙,并不回答,飞身上去又是一剑。

十三公主闪避着,她一开始还嘲笑玥儿,但打着打着忽然发现,就算自己能避开对方一下一下的攻击,想要反击却是不能。

因为玥儿的长剑比十三公主的弯刀长了数寸,台上只这么大,剑长刀短,玥儿只要保持距离,十三公主就不好反击,况且玥儿还有飞刀。

十三公主能骑马射箭,可是在这高台上怎么射,况且她也没带弓箭上台。

野乐嘢朝野乐津察点点头,道:“给公主换件兵器!”

“是——”

野乐津察闻言一喜,从身后一个侍从手里拿过一根长枪,嗖地一声朝台上掷去。

夺地一声,那长枪不偏不倚,正插在台心。

十三公主身子一闪,抓住长枪就要拔起,正在这时,高台忽然一晃,四根支撑的木桩有一根竟然莫名断裂,整个高台朝一侧倾斜下去,十三公主一手拉住长枪,一手握刀,这才稳住身形。

玥儿身子一晃便找到重心,她练了那么久绳技,找平衡的能力比十三公主要快得多,这时她借着下滑之势朝十三公主冲去,手里的长剑也直刺她面门。

十三公主已没办法闪避,只能松手后退,但这一退,身子就朝下滑去。

这个机会玥儿可不会错过,第二式又刺出去,这一下速度极快,十三公主只能再次后退,但高台只有那么长,十三公主一下滑到台边,再退一步就要摔下去。

眼看玥儿第三式就要发出,这一式发出,十三公主必败无疑。

仙玉真人一声好还没叫出,咔地一下,又一根木桩断裂,高台像个翻斗一样向另一侧倾斜。

这下形势陡变,玥儿明明前冲,却是向后一仰,这一剑刚点在十三公主胸口便缩了回来。

而十三公主却是身子前冲,她看到玥儿向后倒去,刷地一刀削了过去。

玥儿不会格挡,也无法闪避,只能加速后退。

但咔地又一下,第三根木桩断裂,整个高台支撑不住,向两边同时倾覆。

玥儿看到插在台中间的那杆长枪,忙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身形刚稳住,就看见十三公主一头倒栽下去,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她容不得细想,右手丢掉长剑,扑过去一把抓住十三公主的脚踝。

所有人大惊失色,这高台要是翻转,玥儿和十三公主都将被压在下面,以木台的重量,她们怕是要压成肉饼。

野乐嘢和野乐津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意外,两人距离木台有数丈远,此时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木台即将翻转。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冲出,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用力顶住即将倾覆的木台,

所有人都看得呆了,没人相信这人可以顶住翻覆的木台。

但奇迹出现,那木台好像一张桌面,微微前倾,但它却矗立起来,而玥儿和十三公主像一根指针,挂在上面。

这时大家才看清出手的那人,这是一个道装女子,正是仙玉真人。

仙玉真人脸色难看,虽然顶住木台,却是一口鲜血喷出。

玥儿和十三公主并不知道,她们刚才都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

野乐嘢和野乐津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仙玉真人难道以一己之力,硬撑如此沉重的一个台面,她真的要有这样的神力,那大鸟国谁人能敌?

众人还没从震惊中醒悟,只见十三公主倒吊在空中,忽然身子一挺挥刀上撩,她这一招极其无赖,刚才玥儿要不是将她脚踝拉住,早已摔下去受伤,此时她居然还想着胜负。

玥儿感觉十三公主身子一动,立刻松手。

啪地一声,十三公主摔落在地。

先前开溜的裁判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叫道:“公主殿下先出台,小花魁获胜,小花魁获胜!”

李大昊站起来,笑道:“精彩,这真是一场精彩之极的战斗!”谁也没有觉察到,他的眼底有一丝憾色。

十三公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叫道:“不对,是她兵器先脱手,所以这一场是我赢了!”

王娘翻了个白眼,道:“公主殿下,您今天怎么不讲道理了呢,我家玥儿不丢掉兵器拉你,你早就摔下来了!”

辛将军嘿嘿一笑,终于开口。

“当时情势危急,已经不是比试,就像之前打了一半,公主突然说要换兵器,不知道这算不算脱手?”

十三公主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她觉得自己任务未完成,急得跺脚道:“不管如何,既然不是比试,那我就还没输,小花魁你下来,我们再比过!”

玥儿一松手,滑下木台,她对刚才十三公主最后出刀很是鄙夷,所以懒得回答。

李大昊哈哈一笑,先前他被野乐津察贬损,这时讥讽带报复地道:“本王以为大鸟国天下第一,却原来根本输不起!”

这话一出,野乐津察大怒。

“谁输不起了!”

“你呀,这么明显的胜负,难道还要再比?”

李大昊身在大崋,自然不会帮大鸟国说话,而且得罪这几个人,就算把账算在他头上,大鸟国也是去西春国找那个的不肖儿的麻烦。

野乐津察还要争辩,野乐嘢一摆手,气呼呼地道:“不要争了,这一场就算是小花魁获胜好了!”

这时木台后面传来啪的一声断裂。

一个粗豪的声音惊叫道:“前面的人快让开,我们拉不住了!”

大家霍然而惊,一起向两边让开。

只见矗立着的木台缓缓向前,突然掉落,嘭地一声压倒在草地上,将前面几排桌椅全部压碎。

第54章 不如给我做马童?

木台后面站着八条大汉,正是先前守护四根柱子护卫,他们手上拉着两根麻绳,其中一根已经断裂。

野乐嘢这才明白,原来真正用力的是这八个人,仙玉真人在前面只是辅助出力,她要是真能一人扛起这么大一个木台,不是妖魔才怪。

“这,这是怎么回事?”

野乐津察忍不住叫起来,这八条大汉手里拉着绳子,显然早有准备,难道这木台是被人做了手脚,目的是不让十三公主取胜?

“你们过来!”

辛将军沉着脸,朝那八人招手。

“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大人,小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当先一个大汉拜倒在地道。

“胡说,难道你们手上的绳子不事先准备好的吗!”

“没有啊将军,这高台为了拆卸方便,只用四根木桩,每一根都绑了绳套,刚才我们情急之下只抓到两根,不信请您可以验证!”

有人走过去,发现没断的那根木桩上果然套着绳套,只要拉住一端即可。

十三公主瞪着玥儿,忽然眼珠一转,指着她道:“很好,小花魁,本公主看上你了!”

玥儿一怔,不明白什么意思。

十三公主咯咯娇笑。

“那天我向你们皇帝大叔请求,他答应我了,任由本公主在大崋挑一个乖巧懂事的奴仆,现在我选好了,那就是你!”

“什么?”

玥儿吃了一惊,她要是落到十三公主手里,只怕有吃不完的苦头,况且去了番外,冉家的沉冤还怎么昭雪。

辛将军忙道:“公主殿下不要误会,皇上答应给您找的是马童,可不是让小花魁给您当马童。”

“大崋的小花魁给本公主牵马,多有面子,反正是个奴仆,我怎么用是我的事!”

辛将军心中恼怒,这场比试好不容易获胜,要是让小花魁去大鸟国做马童,那赢了还有什么意义?

野乐嘢哈哈一笑,没想到十三妹如此机智,这个条件十分苛刻,玄灵帝金口御言,不能因一个奴仆而反悔。

王娘顿时露出心痛之色,别人要挖玥儿,出高价亦无不可,皇帝问她要人她敢不从,那是掉脑袋的事,况且玥儿的身份确实是奴籍。

玥儿坚决摇头,道:“不行,我不答应。”

十三公主冷笑道:“你不答应有什么关系,霜叶馆答应就行,你放心,跟我走,本公主一定不会亏待你!”

人丛中忽然有人清笑一声。

“小花魁不可以跟你去!”

这声音十分熟悉,玥儿惊喜交加,叫道:“曹公子!”

只见一个青衣少年走了出来,这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正是曹公子。

曹公子现在是一副寻常百姓的打扮,头上也没戴帽,只是扎了一块方巾,他意态闲适,颇为洒脱,走到近前抱拳一揖。

十三公主打量着曹公子,眼中又放出光芒。

“哦,你果然来看我的比武了,很好,莫非你要代替小花魁替本公主牵马,若是这样,我可以考虑!”

“公主殿下若真是缺一位牵马的马童,在下可以帮忙物色,但小花魁却是不成!”

“哦,这是为何?”

“因为小花魁已被本公子看中。”

这话一出,玥儿愕然抬头,心中突突乱跳。

十三公主的脸腾地一下变了,变得通红,她非常生气。

“你看中她什么!”

“公主殿下可知范宽为何人,《临溪独坐》为何画?”

“我不知道,我要知道他干吗!”

“那本公子就没法跟你解释了。”

玥儿听到曹公子这么说,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可心头却有些堵。

“不管你怎么解释,都不行,本公主就是要这个小花魁给我牵马!”

曹公子懒得理会十三公主,对王娘道:“玥儿姑娘的身份是奴籍还是贱籍?”

王娘忙上前施礼。

“曹公子,玥儿姑娘目前的身份暂时是奴籍。”

曹公子点点头,道:“你明天和我一起拿着玥儿姑娘的奴籍去户部,本公子给她作保升籍。”

玥儿的奴籍是百花班想办法帮她花钱买的,真的查起来并无此人,这是玥儿最担心之处,办理升籍不光是花钱,除了主人的意愿,还要升籍之人的相关证明,户部的人一旦验证,必然会发现有假,那她的麻烦就大了。

王娘连连作揖,道:“谢谢曹公子,谢谢曹公子!”她心里账算得清楚,就算曹公子帮玥儿改了身份,也只是花在玥儿身上的小钱,想要带她出阁,至少还要等两年。

玥儿想拒绝,但此时如何开口。

十三公主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明白曹公子一定是在想办法让玥儿改变身份,不让她带走。

“辛将军,你给我说说你们大崋的奴籍是怎么回事?”

“公主殿下,在我们大崋,奴籍和贱籍的人,是可以转赠和买卖,但那些自愿卖身为奴的人不同,他们身上或有时限,过了时限,自然解除奴约恢复自由,现在玥儿的身份还没确认,她若是卖身为奴的奴籍,本人不同意,您是无法将她带走的。”

辛将军解释了半天,十三公主才有些明白,原来在大崋,除了官奴,其他奴籍的人要买来做侍从,还分两种。

一种是罪人之后,他们不得升籍,只能终生受人驱使,永无翻身之日,还有一种就是自己卖身为奴的普通人,这类奴仆也可以买卖赠予,但却要本人同意,若是不同意,原来的主人继续驱使或还她自由。

十三公主觉得大崋天子答应自己,是跟那个御赐小花魁一样,一半是哄她开心,不是想要谁就能要谁。

“哦,那小花魁是什么奴籍?”

十三公主问。

王娘忙道:“我家玥儿并非官奴,不然怎么可以进我们霜叶馆。”

玥儿心里恐慌,她是万万不能去户部检查奴籍的,一旦查出来,百花班也要受她连累。

野乐嘢和野乐津察脸上也都露出失望之色,但十三公主还不死心。

“好,但本公主下午就进宫求见皇上,问问你们大崋天子,他说的话,算不算!”

“请便。”

十三公主哼了一声,又是一副骄横的样子。

“曹公子,你别得意得太早,我筱日厝在这里发誓,我看上的人,绝对不会从我手上逃走!”

曹公子冷冷一笑。

看到这边的麻烦告一段落,辛将军猛地回头喝道:“祝妈妈、祝妈妈——”

今天这场比试,完全是三生阁安排,出了乱子,当然要找祝婆婆。

但辛将军叫了两声,却无人应答。

众人正在奇怪,忽听慕容七儿叫道:“祝妈妈,祝妈妈,您,您这是做什么?”

大家这才看见一侧的草地上,慕容七儿抱着一个粉衣老妪,惊慌失措。

王娘等人立刻抢上前,只见祝婆婆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她的眼光散乱,似乎马上就要不行了。

玥儿站在王娘身后,祝婆婆看到她,忽然眼中光芒一闪,勉强抬起手指着玥儿道:“小花魁,你过来,老身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玥儿迟疑了一下,她跟这老妖婆没半点关系,但看在她将死的份上,还是走了过去。

祝婆婆贴在玥儿耳边,用冰冷的声音颤抖着道:“是,是你毁了我的一切,我走了,会有人来跟你算账,你的下场会凄惨无比!”

第55章 你是老胡的人

玥儿没想到这女人如此恶毒,她还以为祝婆婆会忏悔,毕竟是她让梁一郎来害自己,谁知这妖婆到死都怨恨,她一下站起身,退了两步。

祝婆婆眼中满是怨毒。

“好,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你谁都不要说!”

这话说完,祝婆婆身子一颤、双腿一蹬,就此一命呜呼。

慕容七儿欲哭已是无泪。

王娘厌恶地瞪了祝婆婆最后一眼,转头对玥儿问道:“祝妈妈最后要告诉你什么秘密?”

玥儿愤恨地道:“她就是恶毒地诅咒我!”

“不,祝妈妈说了,我听到她说话了,大家也都看到了!”

慕容七儿恨恨地道。

玥儿大怒。

“我跟她非亲非故,她干吗不告诉你,要告诉我?”

“因为她恨你呢?”

“不可能,没有这样的道理!”

野乐嘢终于忍不住开口。

“怎么回事,这是畏罪自杀吗,难道这场比试,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李大昊哼了一声,祝婆婆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什么罪名都一个人带走。

“二王子,凡事必有起因,你怎么知道她是畏罪自杀,畏的什么罪?”

辛将军点点头。

“慕容姑娘,你知道原因吗?”

“我,我不知道。”

慕容七儿留下泪来。

人丛中走出一个干瘦老者,他朝辛将军等人跪倒,开口道:“老奴忝为三生阁管家,略知一二。”

“哦,什么原因!”

钟管家脸色灰白,咳嗽一声道:“祝妈妈她,她是输了赌约。”

慕容七儿一下想起,十天前那个晚上,她在花园看到祝婆婆的金丝猫进了一栋小楼,那栋小楼平时不许人靠近,她好奇地跟过去,一直跟进地下室,没想到一进去,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情急中钻到一张桌下,恰巧看到祝婆婆带着杞花宫特使进来。

王娘却是在暗忖:“老妖婆输了三生阁,又不能在留在大风城,所以自杀身亡,但她就算没了三生阁,还有聆音楼等好几家产业,全卖掉的话还是很有家底,何必自寻短见?

“什么赌约?”

辛将军问。

“除了三生阁,祝妈妈把聆音楼等也全部压上,这一次她输得一无所有。”

辛将军有些奇怪,道:“她干吗全部压上?”

钟管家摇摇头,道:“这个老奴并不知,只是隐约觉得,最近祝妈妈好像在筹一大笔钱。”

王娘和莹莹姐对望一眼,心中各自生出疑云,祝婆婆身家不菲,这突然之间需要一大笔钱干吗?

慕容七儿心里雪亮,真正害死祝婆婆的应是那个神秘的杞花宫,祝婆婆之所以要去赌,就是要完成杞花宫那笔献金,但她不敢说出来。

辛将军哦了一声,叹息道:“原来祝妈妈压上身家去豪赌,以至于一无所有,这就怪不得别人,只怕马上就有债主上门来收债了!

慕容七儿哭道:“不,不,祝妈妈死是有原因的,不是这么简单!”

“哦,慕容姑娘,你说不是这么简单,那是什么原因?”

“我,我——”

慕容七儿迟疑了半天,还是不敢说出杞花宫三个字。

钟管家无奈地道:“姑娘,祝妈妈已死,以后,我们都好自为之吧。”

“什,什么意思?”

慕容七儿狐疑地望着钟管家,她听出他的话中有话。

人丛中站起一个肥胖的锦袍老者,这老者五十开外,光头,一脸横肉,脖子上长了两个肉瘤,最让人恶心的是,肉瘤上还长着黑毛,他手里转着两个铁核桃,嘿嘿笑着。

“慕容姑娘,祝婆婆把你的卖身契押了一个天价,这一场你输了,就是我老胡的人!”

慕容七儿犹如被雷劈中,顿时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有人认出这锦袍老者,乃是北门做绸缎生意的胡冬胡老爷子,这胡老爷子人称胡老怪,是个极有怪癖的家伙。

“老胡,你的天价是多少?”

有人问道。

“保密,这个保密!”

胡老怪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野乐嘢此时已没兴趣深究,今天的比武实在扫兴,完全没有达成他的计划。

“辛将军,既然出了这样的乱子,那就辛苦您扫尾吧,我等先告辞了!”

辛将军点头道:“好。”其实祝婆婆的死活他没放在心上,今天这场比试小花魁获胜才是关键。

“等等——”

慕容七儿忽然清醒过来,她大叫一声,走到十三公主面前,扑通一下跪下,磕头道:“公主殿下,慕容七儿愿意成为您的牵马人,永远服侍在公主左右!”

这话一出,胡老怪一张肥脸立刻变成猪肝色,叫道:“我不同意!”

十三公主摇头,轻蔑地道:“我要你干吗,你有什么用?”

“因为,因为我知道一些您想知道的事——”

慕容七儿咬咬牙,如果十三公主肯收下她,她不惜把杞花宫的秘密告诉她,反正杞花宫的势力是在大崋,而不是大鸟。

“哦,本公主想知道什么?”

慕容七儿张口结舌不敢说出原因,她觉得人丛中已经有人在盯着自己。

这时野乐嘢已经带着众侍卫向门口去牵马,十三公主皱眉道:“你想好编什么谎话再来吧!”说完,也不理慕容七儿,朝长廊走去。

慕容七儿转身扑通一下跪在曹公子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衣摆,磕头道:“殿下,殿下,求求您救救七儿!”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十三公主也蓦地停下脚步。

曹公子的真正身份乃是九皇子肇驹,现在慕容七儿突然开口叫破,他以后再也不能用这个身份出来行走。

“你,你胡说什么!”

一直假冒曹公子身份的肇驹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殿下,您要是不肯出手,七儿就只有死在您面前!”

“你松手,你快松手,我,我是曹公子,不是什么殿下!”

肇驹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明白自己这个身份,慕容七儿怎么知道,如果慕容七儿知道,还有多少人知道?

“殿下,不管您是不是殿下,都请救我,现在只有您能救我了!”

胡老怪神情紧张地看着肇驹,这个玉面小生如果真是一位皇子,那自己不可能跟他争。

肇驹摇摇头,道:“在下有心无力,恐怕要有负姑娘了!”

慕容七儿眼中露出绝望之色,猛地一头朝那块三生石碑撞去。

玥儿就在边上,她眼疾手快,伸手去拉,慕容七儿身子被拉得一顿,但还重重撞在石碑上,嘭地一声,她撞破额头,鲜血直流。

“不用你假心假意,让我死,让我死!”

玥儿心中一酸,倘若换了自己,她也会一头撞死。

“等等,你不要死!”

十三公主转回身来,她眼中有奇异的光芒。

“本公主改变主意了,慕容姑娘,你跟我走!”

胡老怪忙叫道:“不行,不行,我是慕容七儿的新主人,我不同意!”

十三公主大怒,刷地一下抽出腰刀,一下架在胡老怪脖子上,道:“你再说一遍!”

胡老怪身子发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十三公主哈哈一笑,呼哨一声,一匹白马穿过长廊跑进来,她收刀翻身上马,慕容七儿抹了一把额头的鲜血,跑过去牵起缰绳,十三公主回头看了一眼肇驹,娇嗔地道:“殿下,我们后会有期。”

第56章 你身上有什么秘密?

肇驹呆呆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十三公主带着慕容七儿走了。

三生阁大门关上。

小花魁比剑已结束。

这一天街头巷尾都在传说着大鸟国十三公主被打败的故事,小花魁俨然成了一个传奇。

而此刻,玥儿心里却无比惶恐,明天九皇子肇驹要帮她去升籍,如果真的去了,那她假冒的身份就会被揭穿。

“我怎么办,是今晚逃走,还是明天装作伤重,拖一天算一天?”

玥儿背上的刀伤虽然上了药,但还隐隐作痛,明天拿这个作借口,应该说得过去,她思来想去,觉得拖延是个办法,等十三公主他们离开大风城,肇驹应该不急着给她升籍。

纠结了一会,玥儿又想到祝婆婆临终前那恶毒的眼神。

“她说告诉我一个秘密是什么意思?不对,她不是告诉我,而是要告诉别人,让别人来找我,那个别人是谁,是不是逼死祝婆婆的幕后黑手?”

想到这里,玥儿心中一寒,她感觉身边有一个无形的巨掌正向她抓来,而她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

梆——梆——梆——

远远的传来打更的声音,此时已是三更时分。

玥儿躺在床上还睡不着。

忽然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敲在窗户上。

玥儿一惊,暗道:“难道梁一郎那淫贼又来了?”她一伸手从枕头下掏出飞刀握在手中。

“啪、啪啪——”

窗户又被人敲响。

玥儿翻身起床,她飞快地穿上衣衫,来到窗前,低喝道:“外面是谁——”

“是我,柳二爷——”

外面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玥儿一怔,道:“这么晚了,您,您来干什么?”

“我有事要跟你说,很重要!”

玥儿一惊,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窗户。

窗户一开,一条黑影嗖地从窗外跃进来。

月色下,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身形不高不矮,正是柳二爷的样子。

“是我——”

那人一进来,就拉下蒙在脸上的黑布。

玥儿看清那人,一颗心才稍稍安定,她收起飞刀朝外面一望,见没什么异动,便合上了窗。

柳二爷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看来他上次的伤还未完全痊愈。

“柳二爷,这么晚,您亲自来有什么重要的事?”

“今天有很多人要害你!”

玥儿点点头,有些感动。

“我知道,从昨晚就开始了!”

柳二爷眉毛一挑,问道:“哦,是谁,你受伤没有?”

“没有,那恶贼自称是采花天下梁一郎,他居然隐藏在霜叶馆好几天,就等我回来下手,也是我运气好,提早发现,没让他得手!”

“三生阁果然出手了,祝婆婆这只老狐狸,真是太狡猾了!”

“她再狡猾,也是机关算尽害了自己性命,是您一直在暗中帮我?”

“不错,你救过我,这个人情柳二不能不还!”

“多谢柳二爷,您说有人要害我,还有谁?”

“大鸟国的十三公主,她准备在比武的时候杀了你!”

玥儿吃了一惊。

“为什么,您怎么知道?”

“是在驿馆当差的兄弟,他服侍大鸟国使团,偷偷听到的这个消息。”

“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大鸟国的目的,是要在大崋做一件有影响力的事情,所以就借比刀剑的机会杀了你,你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你却是小花魁!”

“难怪,我说十三公主今天怎么变了一个人,而且她要用开口的刀和我比武!”

“所以我今天早已做了布置,一定要保护你!”

玥儿有些心惊,道:“那八个守在高台下的大汉,都是您的人?”

柳二爷面色十分凝重,道:“不是,我的人只有三个,其他都是祝婆婆安排的。”

玥儿瞪大了双眼。

“什么,你说比武时那木台突然翻转,是另一个阴谋?”

“不错,我觉得有人要害十三公主,而你适逢其会,一起受到连累!”

“谁这么大胆,敢害十三公主,什么目的?”

“那人十分歹毒,借你们比刀剑的机会出手,十三公主若死在大崋,必然引起我们和大鸟国的纷争,到时出现什么局面,谁也不知道!”

“那人是什么人?”

“我想有可能是大京国的奸细,他们正在和大鸟国开战,所以希望大鸟后院起火,一旦大鸟国公主死在大崋,必然会分心,更有可能的是,那人要破坏大崋给大鸟国的纳贡。”

玥儿哦了一声,道:“那,那这就是国家大事了!”

柳二爷点点头,道:“这些也可能是我的胡思乱想,其他人跳出来搅局也不是没可能,只是我还想不到有谁。”

玥儿想到今天若不是柳二爷派人保护,那木台倾覆,仅凭仙玉真人一人肯定挡不住,自己看来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那人这么神秘,就没留下一丝痕迹?”

柳二爷点点头。

“不错,今天在台下的其他五个,我得到消息后就马上派人去追查,结果有两人下午竟意外落水身亡,没想到那人把事情做得如此干净,我敢肯定,他一定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

玥儿心里忽然闪过一人,道:“会不会是那个西平王李大昊?”

柳二爷想了想,点点头。

“不错,这家伙也有嫌疑,他在大风城这么多年,羽翼应该不少!”

“那人会不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接着去害十三公主?”

“嗯,有此可能,那要看朝廷有没有觉察到危险,如果未知未觉,他可能会接着出手。”

玥儿心里还有疑问和麻烦,比如祝婆婆临死提到的秘密,还有明天肇驹要帮她去升籍,但现在已经夜深,柳二爷再留在这里,有些不妥,于是躬身道:“谢谢柳二爷,帮玥儿度过这一劫,对了,您还有没有别的事?”

“当然有啊,这件事才是今晚我来找你的关键!”

“什么事?”

“我的人发现,从今天下午你回到霜叶馆后,就有神秘的江湖人在附近出现,她们的目标好像是你!”

玥儿一惊,道:“江湖人,我没有得罪过任何江湖人啊?”

柳二爷盯着玥儿,道:“你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玥儿心头一紧,她的秘密连百花班的人都不知道,江湖人怎么可能知道?

“没有,我没有什么秘密——”

“你仔细想想!”

“对了,今天祝婆婆临死前,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但她其实什么都没说,只说会有人来跟我算账,难道那些江湖人是找祝婆婆麻烦的人?”

柳二爷沉思了片刻,道:“如果祝婆婆真有什么秘密,她就是故意把你牵扯进去,看来,霜叶馆已经不能待了,你要尽快离开!”

玥儿愕然道:“就因为这个,要我离开霜叶馆?”

“当然,除非你不在乎生死和意外。”

玥儿想了想,道:“我觉得真有那样的江湖人,那他们要查的,应该先是慕容七儿,如果慕容七儿出了事,我再想办法离开也不迟吧?”

柳二爷并不赞同。

“这个很难说,眼下的关键是要查出谁在盯着你,而且,最关键是我这两天就要离开大风城,我一离开,那百里光得到消息,说不定会马上动手!”

“啊,百里光为什么不会放过我?”

玥儿要问个究竟。

第57章 我来当西门门主

柳二爷冷冷一笑。

“如果我死了,他或许不会将你当作什么危险,但我没死,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不会吧,上次小花魁的比试,他还派人来恭贺!”

“哼,这种事百里光做得多了,表面逢迎,暗地下黑手!”

“那我离开后能去哪里,还能留在大风城吗?”

“我带你走吧,等出了大风城,给你换一个身份就安全了,若是留下,只怕很危险。”

玥儿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您说后天离开大风城,是要离开多久?”

柳二爷看着玥儿,眼光莫名地柔和起来。

“也许三年,也许更长,也许回不来了!”

“为什么?”

柳二爷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知道斥候吗?”

“斥候就是探子吧,他们打探情报和消息,身份特殊,难道您,您以前是军中的斥候?”

玥儿又是一惊。

“不错,我以前就是军中的斥候,一直追随仲老将军,仲老将军你知道吧?”

玥儿摇摇头,有些茫然。

柳二爷一声叹息。

“唉,十年过去,果然已没人记得他老人家的丰功伟绩,仲老将军就是当年只身一人,在西南拓边的那位英雄!”

“您说的莫非是前礼部侍郎仲修仲大人,他为大崋在西南拓疆数百里,夺回西春、羌国很多失地的那位大人?”

“正是他老人家,仲老将军当初文官出身,立下赫赫战功,却被宵小所害,不但被贬,还差点丢了性命,现在朝廷又重新起用仲老将军,我要去追随他!”

玥儿看到柳二爷一脸向往的神色,不禁动容。

“您要去追随仲老将军,那您的西门怎么办?”

“我在西门十年,这十年算是废了,前几天我收到仲老将军托人带来的一个口信,问柳二还是不是当年的柳二?那还有啥说的,老子当然还是柳二!”

柳二爷一激动,说出了脏话,看着他一脸凛然,玥儿不由生出一份钦佩之情。

“您走了,那,那西门的兄弟怎么办?”

“我想,要不明天就解散吧,把这几年挣的钱,全都分下去,想来大家应该可以过一段时间!”

玥儿担忧地道:“您想过没有,他们以后要如何生活,除了打打杀杀,还有些什么本事?”

柳二爷摇摇头,指着额头的疤痕,道:“我已经顾不及了,我是仲老将军在尸体堆里捡来的小兵,没他就没我今天,所以他老人家召唤,我赴汤蹈海也要去!”

玥儿眼前忽然发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柳二爷,您有没有想过,您的西门可以再找一位新门主,让他暂时替代您,等您回来,西门还是您的!”

柳二爷眉头拧在一起,额头那道伤疤一跳一跳。

“西门没有合适的人,若是有,我当然不会出此下策,而且最近大风城崛起一股神秘的新势力,他们开药馆,听说是贩卖一种丹药,叫大红丸,一般人沾上就上瘾,我查了几次,没查出结果来。”

玥儿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二爷,您看我行不行?”

这次轮到柳二爷大吃一惊,道:“你,你开什么玩笑,这简直异想天开,你知道在大风城当一个黑道门主有多危险,各种关系要打点,百里光、戴小宝要时刻防备,你怎么斗得过他们,况且还有其他各种势力?”

“我想留在大风城!”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想留下。”

“不行,这太胡闹,而且,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可以当几百个大男人的门主!”

“您上次不是还答应我做你的姑姑,既然姑姑都可以,为什么不能当门主?”

“不行就不行,这太危险了。”

玥儿有些生气。

“您辛苦抢到的地盘,情愿解散,也不肯给我试试吗,况且我这个门主,可以是个影子,不现身,只下命令行不行?”

柳二爷眼前一亮,这个提议他倒是没有想过。

“可是,西门有三百多弟兄,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你当影子门主,谁来给你传递消息?”

“办法总是有的,只要您不是舍不得,那就给玥儿吧!”

柳二爷看着玥儿。

“你一定有不可以说出来的秘密,是不是?”

玥儿紧紧咬着嘴唇,柳二爷的这句话是个圈套,无论怎么回答,都等于承认,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好吧,如果我能回来,就一定帮你,现在西门的兄弟就交给你了,你千万要好生用,不要让大家陷入到无休止的争斗中去!”

“是,玥儿明白。”

柳二爷摸到右手那枚发黄的玉戒指,一咬牙摘了下来,上次在井底,他都没有取下。

“这就是我的权力之戒,我今晚回去,会下令你是新门主,你可以不出面,但命令不可以乱下!”

玥儿接过玉戒。

这玉戒温润光滑,戒面还镶着一枚夜明珠,在暗中发出莹莹的光芒,玉戒朝下的一面,居然是枚印章,上面用篆书刻了一个发财的发字。

“您下命令都是用这个盖章吗?”

玥儿有些好奇。

“不错,我西门的号令就是出自这里,当然,若是我亲至也是可以的,令行禁止,这是我在军中的规矩!”

“这太好了,多谢门主传位——”

玥儿有些激动,她终于在大风城有了自己的势力。

“罢了,罢了,我西门也没太多的规矩,门徒服从堂主,堂主听命门主,我就是按带兵的办法来带西门这些兄弟,三派势力中,我们西门人最少,却战斗力最强,我这次去追随仲老将军,也会带几个弟兄去!”

当下柳二爷将西门的切口和一些基本情况告诉玥儿。

切口就是西门帮派的暗号,写在纸上要用暗语,暗语是一种排列,数字是进三退一,文字是第一句的第一字,第二句的最后一字,第三句的第二个字,第四句的倒数第二字,依次类推,这个秘密,只有西门四位堂主知道。

当然,最重要的是,纸上传达命令,须有印章。

传达命令的办法倒也简单,比如送到西门找胡三,他看到命令就会交给堂主,四位堂主商议之后就可以行动。

玥儿听得心潮激荡,没想到自己凭空多了几百人的助力,她心里已生出计划,先蛰伏一段时间,若是没有大事,就把李大昊悄悄抓起,看看当年西春国偷袭玄隆帝行辕,到底是谁传的情报。

在玥儿心底,她觉得自己应该留在霜叶馆,没人想到名副其实的小花魁,居然又是一个黑帮老大,她有了双重身份,再调查冉家的案子就方便多了。

“梆——梆——梆——梆——”

远处传来四更的更鼓。

柳二爷霍地一惊。

“时间不早,我要走了!”

黑暗中,两人四目相望,眼中出现离别之意,柳二爷的眼神平和,像一位宽厚的兄长,玥儿有些恍惚,她仿佛看到父亲大人,竟有一种想扑到柳二爷怀里痛哭的感觉,但她没有动。

柳二爷咧嘴一笑,挥挥手。

“你不跟我说一声再见?”

“再,再见,保重——”

柳二爷伸手轻轻拍了下玥儿瘦削的肩膀,推开窗,朝外面望了一圈,又回头道:“你记住我的话,千万小心,如果慕容七儿先出事,一定要毫不犹豫马上离开霜叶馆!”

第58章 往哪里逃

“是,玥儿知道!”

“还有,你做事一定要杀伐果断,千万不可再有妇人之仁!”

玥儿知道柳二爷是指绿萝之事,当初他要对绿萝下手,自己没忍心,结果差点被绿萝害死。

“是,玥儿吃一堑长一智,再没下次了!”

柳二爷这才点点头,身子一纵跳出窗去,他的身形十分轻盈,玥儿看见柳二爷只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中,不由暗暗钦佩。

躺回床上,玥儿睡意全无,她抚摸着手上的玉戒,想起白天发生之事,脊背一阵阵发凉,今天她真是太运气,为了这场比试,先有梁一郎害她,又有十三公主害她,最后还不知道是谁要把她和十三公主一起杀死。

这一幕幕,玥儿想起就后怕,她暗暗发誓,以后决不能再让自己置于是非漩涡中。

“汪、汪汪——”

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

玥儿从沉思中惊醒,那犬吠声来自南边,刚才柳二爷是从后院离开,此刻应该向西去才是,这南边的犬吠的是谁惊动的?想到刚才柳二爷的提醒,玥儿觉得不太对,于是蹑手蹑脚出了卧房。

此时未到五更,外面一片寂静。

楼道间有一扇漏窗,玥儿从窗中看出去,只见外面月色朦胧,漪月楼下,有两条人影正提着灯笼慢慢走过去,这是莫管家安排的值守,每更一换。

玥儿松了口气,转过身,正要回房休息,忽然听到外面扑扑两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倒在地,她急忙回头,只见刚才那两个提灯笼的值守,正一前一后躺在地上,他们的颈部位置,赫然插着什么闪亮的东西。

这一惊非同小可,玥儿一只手捂住小口,两眼瞪得老大,她不敢相信,柳二爷刚刚告诫,自己这里就出事,这来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是针对自己还是霜叶馆?

花园中影子一闪,五条黑影走了出来。

玥儿看清她们的身形,更是吃惊。

这五人都是女子,她们个子差不多高,连胖瘦都相仿,她们每人都穿着夜行衣,一手拎着刀,一手拿着一张短弩。

为首一个女子来到地上两具尸身旁,蹲下来探了探鼻息,一挥手,有两人朝霜叶楼而去,她自己则带了另外两人径直朝漪月楼而来。

楼梯上立刻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她们果然是冲我来的!”

玥儿心中闪念,身子一闪回到卧房,推开窗从窗口跃了出去,她的轻身功法不错,杂技班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此刻三四个起落就落在地上。

楼上响起一声闷哼,玥儿猜测,那是住在她隔壁的宝珠遭遇了不测,但现在已经顾不及,她拔腿就朝后院跑去。

“往哪里逃!”

一声低叱从身后的楼上传来,显然那三人已经发现了玥儿。

玥儿哪敢停下脚步,飞奔进后院,就听嗖地一声,一道劲风从背后射来,她身子一闪,只觉颈边划过一道凉风,玥儿只一顿,又拔腿飞奔,身后嗖嗖几声,不断有弩箭射来,她左右胡乱闪避,但那几箭反而没射中她。

那三人射了一轮弩箭,见玥儿已经奔进后院,急忙从楼上跃下,她们的姿势没有玥儿身轻如燕,但也十分灵巧。

玥儿低头疾奔,跑到墙边,一抬头顿时傻眼,这后院院墙足有一丈多高,她没有柳二爷的轻功,也没有飞爪绳索,如何翻得出去?她在墙边跑了一圈,居然没找到一个借力的地方,不由心中发凉,暗道:“难道这是天要亡我?”

身后脚步声响起,玥儿一转身,就见三条黑影已经逼近自己。

“你,你们是什么人,要,要干吗?”

玥儿咬着牙,手里的两把飞刀举了起来,就算死,她也要跟这三个人拼命。

为首的一个蒙面女,身形略胖,她手里的弩箭指着玥儿,冷冷问道:“祝婆婆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她的眼中凶光毕现,喉咙中声音嘶哑,好像被人掐着脖子说话。

玥儿心里一沉,果然是祝婆婆害她,显然她背负着什么秘密,知道自己死了,有人会来找麻烦。

“她,她什么也没说,真的,什么也没说!”

略胖蒙面女点点头,手指一动,嗖地一箭射出,她居然毫不犹豫下杀手。

玥儿早就防备,那女子手一动,她就向边上一闪,这一箭贴着她脖子擦过去。

略胖蒙面女咦了一声,再次扣动扳机,那弓弩却是空了,另外两个蒙面女抬起弓弩,却发现刚才一轮急射,弩箭也已射空,三人对望一眼,将弓弩丢掉,刷地一声拔出弯刀。

一个蒙面女从侧面追到,呼地一刀劈下,玥儿飞刀短,无法防御,只能向逃避,三女步步紧逼,呈掎角之势将她往中间逼,蓦地玥儿身后一顿,被什么东西挡住,她知道自己已被逼到那口废井边上。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

三女都没有开口,她们口风极严,一点痕迹都没透露,但眼中满是凶光。

玥儿手上只有飞刀,眼前三个女子也许不是很厉害的高手,但她就算手上有兵器,也绝对不可能以一敌三。

“且慢,你们是百里光的人!”

玥儿叫了一声,三女眼神淡漠,毫无反应。

“戴小宝、李大昊——”

玥儿一口气报出七八个她知道的江湖门派,那三女举着刀,无动于衷,玥儿眼光一转,忽然看到一个蒙面女袖口开得低,在右手手腕三寸下露出一个红色的印记,不知道是文身还是胎记。

“上——”

蒙面略胖女子一声令下,三女的弯刀齐出,劈向玥儿。

玥儿身子一个纵跃,跳到井沿上,大叫一声道:“来人啊,着火了——”玥儿的算盘是叫醒周边的居民,让大家惊觉。

那三女一听玥儿叫喊,手上弯刀立刻追着她双脚劈到,玥儿身子连跳,从井沿一侧跳到另一侧,但三女下手极快,一连串刀光逼得玥儿无从闪避,最后一道刀光划出,她再无落脚之地,一脚踏空,掉入废井。

井下丢了不少杂物,还有上次柳二爷垫的破棉絮,玥儿一落到井底就爬了起来,闪到凹陷处。

玥儿大声叫道:“你们下来,你们有胆下来!”

略胖的蒙面女捡起一块砖头丢下废井,冷笑道:“你们去找铲子来,将这口废井推倒填平!”

二女应了一声,往杂屋跑去。

玥儿急得在井底大骂:“无耻、无耻之尤!”

可惜霜叶馆的后院边上,并没有什么人家居住,玥儿叫了半天,还是毫无动静,反而上面传来铲地和嘭嘭的敲砸井沿声,并不断有泥沙和砖块落下。

“这三个恶毒的女人,她们是要将我活埋!”

一念及此,玥儿脑子飞快运转,她想到上次自己下来,那可以抽动的砖墙,于是借着柳二爷给她玉戒的微弱光芒,用飞刀去戳缝隙,戳松了就把砖头抽出来。

身后轰隆一声,井沿被推倒落下,井底灰尘弥漫。

玥儿一阵咳嗽,这时被封住的砖墙已抽出数块,虽然露出一个窟窿,但里面还有一层砖墙,玥儿顾不得那么多,抬腿奋力去蹬,连蹬两下,哗啦一声,砖墙坍塌了一个洞,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第59章 去弄个替身来

玥儿大喜,她顾不得难闻,一头钻进去。

这里面果然是一条通道,玥儿撕下一块衣襟捂住口鼻,不让那难闻的味道把自己熏倒,她相信,既然有女人的哭声可以从这里传过来,那这地道一定是通的,此时她开始担心,不知霜叶馆的其他人会有什么遭遇,王娘会不会也被那些神秘杀了?

玥儿想不到的是,王娘并没被杀,刚才她是被人丛床上拎起来。

王娘看见一把钢刀架在脖子上,嘴唇有些发白,但她还是强自镇定道:“两位什么人,夤夜来此有何贵干?”

一个个子略高的蒙面女冷哼道:“王妈妈,您不错啊,赢了三生阁,打算怎么处置?”

王娘身子一颤,道:“是祝婆婆强迫妾身赌,妾身本没打算赢下三生阁,这赌约我赢了,自然是并入霜叶馆,成为妾身的产业。”

“哼,你知道什么是有命赚,没命花?”

“是,是,妾身明白,我明天去宣布这项赌约作废。”

“已经晚了。”

高个女子冷冷道。

王娘心中一寒,道:“那两位要妾身怎么做?”

“你只有一条路,成为我们的人!”

“哦,成为你们的人,你们是什么人?”

王娘眼珠一转,她看到一线生机,立刻开始讨价还价。

“该你知道的,你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千万别多嘴!”

王娘哦了一声,道:“加入贵门有什么好处?”

高个女子冷笑道:“真是不知死活,到现在还敢跟我们要好处,告诉你,好处就是我们能把你捧得跟祝金凤一样高,在大风城独一无二!”

王娘心中一动。

“那,那坏处呢?”

“没有坏处。”

“若是妾身不同意呢?”

“嘿嘿,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是不是我加入,以后的一切就都归你们了,包括身家性命?”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你的钱也是你的,你做得好我们会帮你,做得不好,会受罚。”

王娘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妾身明白了,祝婆婆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原来是背后有你们的助力。”

高个女子取出一枚橘红的丹药拿在手里,这丹药的颜色红得诡异,但高个女子神忽然变得贪婪和不舍。

“如果你愿意,就服下这枚丹药吧!”

王娘眼神一暗,这天下果然没有便宜的事,她赢了三生阁,却要输了一切。

“这,这是什么丹药?”

“这是升仙丸!”

王娘身子一颤,脱口道:“你,你们是什么人,升仙丸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大红丸?”她知道最近大风城流入一种神秘的丹药,叫作大红丸,据说吃两次就会上瘾,很难戒除。

“大红丸吗,比这个差远了!”

王娘吓得身子一抽,比大红丸还厉害,那要可怕到什么程度?

“杞花宫你听说过没有?”

“杞花宫?”

王娘搜索枯肠,蓦地身子一颤,这个名字她一直以为是传说,想不到出现在眼前。

“告诉你,我们是杞花宫的人,升仙丸又叫升仙补脑丸,你服下后,会变得更聪明,更有精力!”

王娘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升仙补脑丸,一定是控制人的一种丹药,只怕一旦服下,就终生不能摆脱。

“嘿嘿,这是升仙补脑丸,价格是大红丸的百倍,有钱也买不到,你要是不肯服,后果是什么,心里想必也清楚!”

王娘拿过那枚丹药,颤声道:“不知妾身加入杞花宫,能、能做些什么?”

“不用做什么,年底前,为我们筹齐二十万两银子即可!”

“二十万,怎么可能,这,这也太多了吧?”

王娘知道大崋给大鸟国的纳贡,每年也只有三十万,她就算得到三生阁,每年要弄二十万还是非常艰难,难怪祝婆婆去豪赌,看来她今年是筹不齐这二十万,不然不会冒险。

高个女子将刀往王娘脖子上一压,道:“能筹多少,上面自会考量,你再拖延,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王娘心里还在挣扎,忽觉脖子上一痛,那刀锋已经割破她的肌肤。

“我服,我服就是——”

王娘张口,终于吞下这枚橘红的丹药,在生死面前,她无从选择。

那升仙补脑丸入肚,化得极快,王娘只觉腹中一道寒气升腾而起,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底。

高个女子收起刀,手掌按在王娘的腰眼上,也不知她怎么用力,王娘忽觉心口一痛,身上犹如万箭穿心,她身子骤然一缩,瘫倒在地,想要叫唤叫不出声,想要挣扎却不能动,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未受过如此难熬的痛苦,真想一头撞死了事。

眼看王娘双眼翻白,身子瘫软,那高个女子抓起她右手,用一柄小刀在她右手腕下三寸的位置,刺了一个物件,刺完之后,又取出一个胭脂盒给她伤口染色,做完这一切,她才狠狠一脚踢在王娘腰上。

“很好,现在你是我们的人了,你看清楚,这是本门的令牌,以后每个月会有特使来见你,你筹集的献金只能交给特使,若敢泄露半个字出去,刚才的滋味,会十倍加在你身上!”

高个女子拿出的是一块黑色的木牌。

王娘被这一脚踢过,身子慢慢舒缓过来,她此时已经魂不附体、心惊胆战。

高个女子把令牌又在王娘面前晃了两晃。

“你看清楚没有?”

“还,还没有——”

王娘说话的声音十分嘶哑,完全换了一个人。

高个女子把令牌放在王娘眼前。

“看清没有?”

“是,是,属下看清了。”

“好,那你的事已了,今晚霜叶馆会死几个人,你不用马上报丧,过几天再说,就说中了瘟疫。”

“是,是——”

王娘身体筛糠地发抖,完全不敢反对。

后院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呼,那是玥儿的惊呼。

高个女子冷冷道:“对了,你的小花魁本门已经下了必杀令,你另外找个人代替她!”

“为,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祝婆婆知道一个秘密,她如果告诉小花魁,小花魁就是唯一知道的外人。”

王娘不敢问是什么秘密,连连点头称是。

“升仙丸每个月服用一枚,到了期限,特使会给你带来,你若是泄露半个字,刚才的痛苦会十倍承受!”

“是,是,属下不敢。”

王娘以头捣地,连连磕头,她不敢想像再承受一次刚才的痛苦,需要多大勇气。

“我们走——”

高个女子一挥手,两人就要离去。

“等等——”

王娘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二女。

“什么事?”

“那个,那个曹公子来找玥儿怎么办,他明天还答应带她去升籍?”

“哼,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他不会来,就算真的来,你直接拒绝就是,说玥儿不想见他,记住,玥儿已死,你再去弄个替身来,记住没有!”

“是,是,属下记住了。”

窗外天微微亮,二女互望一眼,飞身出了王娘的卧房。

王娘身子筛糠地发抖,她终于明白了祝婆婆的处境,这时她觉得右手一阵阵刺痛,抬起手腕一看,只见自己手上被刺了一朵小花,还在流血。

“这,这就是加入杞花宫的记号?”

王娘又瘫倒在地。

玥儿完全不知霜叶馆里的情况,她现在掉落废井,正在通道中慢慢爬行。

第60章 娘娘饶命

前面逐渐宽敞起来,玥儿爬着爬着居然可以站起来行走,让她意外的是,这条通道居然并不潮湿,大概挖掘的时候刷过石灰等物,而且通道上每隔一段就有一个烛台,想来当初用这秘道的人颇为讲究。

玥儿摸索着向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通道又慢慢变窄。

空气中传来一股腐臭的气息,越往前越浓烈,这让玥儿有些惊怵和不安,到底那出口是个什么所在?

突然,一只老鼠窜出来,玥儿吓了一跳,暗道:“原来前面是个老鼠窝,怪不得这么臭!”她这么想着又往前爬。

通道里不时有老鼠窜出,玥儿再胆大,也不禁有些发毛。

那玉戒淡淡的光芒委实不亮,玥儿走着走着,忽然扑通一声一脚踏空,身子坠落下去。

这是一个丈许的深坑,下面没有积水,只不知乱七八糟丢了些什么,玥儿摔得七荤八素,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站起身动动手脚,发现没受伤,这才松口气,举起玉戒向上看,只见头上黑糊糊一片,好像这也是一口废井,只是顶上被人封住,什么也看不见。

玥儿暗暗叫苦,通道要是被封住,那她怎么出去?

这时有蚁虫爬上玥儿的手足,她甩手跺脚退了一步,才发觉腐臭的来源就在身旁,拿着玉戒靠近一照,顿时吓了一跳。

一具尸体坐靠在壁上,依稀可辨是个女子,这尸体腐烂严重,发出恶臭。

玥儿吓得往旁一闪,咔地一声,踩到一片坚硬之物,她低头用玉戒一照,差点惊呼出声。

这又是一具尸骸,只是这具尸骸已经干裂,玥儿刚才一脚踩上去,将她尸骨踩断。

那尸骨裂开,几点绿色磷火亮起。

玥儿忽然看见这通道底下,竟然堆叠了四五具尸体,这些尸体全是女子,看身体形状,死的时候年纪应该都不大,有个少女身子靠着坑壁,双手向上,仿佛落下时还未死,想努力爬上去,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支金钗。

想不到这里竟是个埋尸冢,玥儿禁不住连打了两个寒噤,原来她前些日子听到的哭声,竟是掉落坑底的少女发出,白天吵听不见,到了晚上安静时才能听见!

玥儿取下那站着少女手上的金钗,暗道:“这也许是有用之物。”她借着磷火的幽光,看见头顶也像一口废井,张开双臂量了量,正好能碰到两边,于是身子一纵,双脚蹬在坑壁上往上爬,这也就是玥儿,换了其他少女,只能在下面等死。

爬到先前掉落的通道位置,上面的井壁忽然变宽,玥儿双腿劈成一字也够不到两边,她心念一转,掏出两把飞刀插入井壁的土中,但这井壁全是干土,插进去根本不受力。

玥儿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办法,她只好钻进通道,在里面找了个干燥的地方打起盹来。

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玥儿又饥又渴,偏偏她进来时,身上除了两把飞刀,什么也没带,想去坑底找找,又想到那死去少女不知在下面哭了多久,若是有吃的,也早已吃光。

玥儿舔着干裂的嘴唇,暗道:“我到大风城来,一件事都没做成,难道就冤死在这里了?”在她心底,小花魁那些根本不算什么,她真的要的,是彻查冉家的冤案。

正想着,头顶隐隐响起一阵脚步声,玥儿一个激灵,起身来到通道口朝上张望。

“咔——咔——”

顶上好像有盖板被费力移开,接着一道淡淡的月光落下。

一个少女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

“娘娘,这个臭坑井打开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玥儿心中一凛,这里果然是皇宫内院,想不到霜叶馆的地下通道,竟然连着皇宫,绿萝不是说西门这里对着的是冷宫吗,怎么冷宫里的娘娘还有丫环伺候?

只听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道:“如冬你看看,本宫的龙凤金钗是不是掉在下面?”

“娘娘,这臭坑井一直没打开过,况且下面这么臭,您的龙凤金钗怎么可能在下面?”

“哼,素心那丫头丢对本宫有怨恨,说不定就丢在下面了,况且整个白妵殿都找遍,就这下面没找过。”

玥儿不知白妵殿是什么宫,上面那位既然是娘娘,身份应该不低,只是她说话的声音尖锐,显得十分刻薄,听起来极不舒服。

如冬十分不情愿。

“端妃娘娘,您说素心姐失踪半个月,她要是跑了,一定是把您的龙凤金钗偷偷带出去,怎么会丢在这里,再说,您不能等天亮了,喊刘公公他们下来打捞?”

那端妃听到这话后好像很生气。

“下面是干的,这坑井没有水,叫你找一下,你就去找,怎么本宫的懿旨你要违背么!”

“娘娘,如冬可不敢违背懿旨,只是既没楼梯,也没有绳索,下面还黑不溜秋,我下去的话也看不见,能找得到吗,还是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吧。”

玥儿拿出那支金钗看了看,暗暗猜测那站着死去的少女,就是他们说失踪了的素心。

上面又传来端妃的声音。

“你拿个烛台下去,明天万一皇上来白妵殿,那龙凤宝钗是御赐的,本宫一定要戴。”

“娘娘,皇上好像从来没来过白妵殿,您是不是病了,我帮您去叫御医——”如冬的回答有些直愣愣。

“叫什么御医,咦,你看那是什么在发亮,是不是本宫的金钗?”

“在哪里?”

玥儿看见一个少女探出身子朝下张望,她心中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啊地一声,那少女一只右手突然被扭住,半截身子推到井口,她使劲挣扎,叫道:“娘娘,您,您要做什么?”

“你去死吧,你这臭丫头,天天顶撞本宫!”

“如冬哪里顶撞,娘娘饶命!”

“饶命?做梦!你就到下面去陪素心那死丫头吧!”

“什么,素心姐也是您杀的?”

“不错,素心、蓝月、秋彤都是我从这里推下去的,现在你也可以下去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如冬是您的丫环,您要打要杀都可以,请不要这样处置我!”

如冬几乎哭着哀求。

“我就喜欢这样,我就喜欢看着你们一点点消失气力,最后扑通一声摔下去,骨断筋裂,哀嚎连连!”

如冬半截身子被推出井口,她左手使劲按在井壁上,不让自己掉下去,而端妃则一只手使劲按她脖子,用力往下压,同时膝盖去撞如冬的后臀。

玥儿在下面虽然看得不真切,但知道上面的如冬一定十分危险,可是她无法帮忙,射飞刀上去,说不定就直接伤了如冬。

嘭地一下,端妃又是一记膝顶撞在如冬臀部,如冬大半个身子出了井口。

玥儿情急智生,猛地开口叫道:“抓她头发,将她反摔!”

这一声出口,上面两人都是一呆。

还是如冬反应快,她觉得端妃力气一松,立刻身子一缩,左手松开井壁,一把抓住端妃的发髻,扛在肩上用力往前一摔,她虽然没学过肩摔,但这一下本能反应,端妃完全没反应,竟被摔了出去。

“啊——”

一声惨叫。

玥儿就看见一条黑影从眼前划落,嘭地一声摔在坑底,那黑影头先着地,颤抖了两下,两脚一蹬就此不动。

第61章 白妵殿的宫女

上面传来如冬的一声惊呼。

“娘娘,端妃娘娘,您,您怎么了?”

“你别急,我帮你看看!”

玥儿说着跳入坑中,只见一个年轻女子头朝下摔在坑底,她的手足已断,模样十分凄惨。

这女人披了一条粉色大氅,里面是绛紫布衣,衣着不但简约,而且有几分寒酸,玥儿觉得她连祝婆婆和王娘的一半都比不上。

“你就是端妃吧,为何要害死这么多宫女?”

玥儿说着去拉端妃的头。

一拉之下,玥儿才发现端妃脖子已断,脑袋一拎就起。

端妃梳的是一个随云髻,她的脑袋一翻过来,玥儿顿时吓了一跳,这是一张坑坑洼洼的脸,虽然化了很重的妆容,但依然十分恐怖,她双眼怒睁着,一副死不甘心的模样,玥儿没想到端妃长成这个模样。

“娘娘,娘娘她怎么了?”

如冬在禁不住问。

玥儿叹息一声,道:“她死了,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头先着地不死才怪!”

如冬这时才惊道:“你,你是谁?”她忽然醒悟,又道:“你是素心姐姐,你还没死?”

玥儿道:“是啊,我是素心,我被推下来还没死,你快救我上去!”

如冬带着哭腔道:“姐姐,我,我怎么办,我杀了端妃娘娘,一定会被处死的!”

“哎呀,你先救我出去再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如冬这才醒悟,道:“好,你等着。”说完她消失在井口。

但只瞬间,如冬又跑回来,朝下面叫道:“姐姐,我忽然想到白妵殿没有那么长的楼梯,怎么办?”

玥儿哭笑不得,看来这是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忙道:“你去找条长点的绳子来。”

“好嘞——”

“等等,一条不够,多找几条,没那么长,就几条连在一起!”

但上面脚步蹬蹬响起,如冬话没听完就已跑远。

玥儿在端妃身上搜索了一番,发现她身上只有一个香囊和一只锦袋,于是解下来系在腰上,她不愿站在尸体边等待,便双脚一分,蹬着坑壁又爬进通道。

片刻之后,如冬又跑回来。

“姐姐,绳子来了,你接着!”

玥儿看见一条手指粗细的绳索垂下来,但只落到头顶五六尺的位置就停下,不由有些郁闷。

如冬叫道:“姐姐,你抓到绳子没有?”

玥儿算了下距离,道:“差不多吧,你把绳子绑在盖板上,千万绑牢!”

“是——”

上面传来如冬的答应,片刻后她又道:“绑好了,素心姐你上来吧!”

玥儿后退几步,小跑冲出通道,一下跳起抓住绳索末端,她身子一荡,向上爬去。

如冬在上面看得真切,咦了一声道:“姐姐,你的手劲真大啊,要是我就爬不出来!”

玥儿爬出废坑,只见一个身材微胖的少女站在井口,她身高和自己相仿,却胖了不少,此刻这少女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玥儿松了口气,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端妃没有将她推下来,原来是身子太沉,一时推不动。

“你是素心姐姐?”

“是啊,是我,有没有水和吃的,我要饿死了!”

“哦,有。”

如冬说着,从身上变戏法一样掏出两块糕点,玥儿吞吃了一块,却是干得喉咙冒烟,她心里暗道:“难怪这丫头长这么胖,原来是身上随时带着吃的。”

“走,你跟我来,殿里有水。”

如冬看到玥儿的样子,转身朝殿房走,玥儿忙将她叫住。

“等等,这个臭坑井还没盖上,万一有人看见就不好了!”

如冬撇嘴道:“白妵殿跟坤西殿一样,都没人去,唯一的区别是,白妵殿没人封锁,还有我这样的宫女进出,而坤西殿就是冷宫,禁制外出和进入!”她嘴上这么说,还是上去把那坑井的盖子费力地盖上。

玥儿这才看到那坑井的盖子极大,如冬盖上盖子,还推上两块石头压在上面,不由暗暗庆幸,就算自己能爬上来,也顶不开这个盖子,如果不是遇到这件事,她非死不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花园,这花园中的花草稀稀拉拉,那所谓的白妵殿,也不过是连在一起的三间房子,不过这房子飞檐走壁,结构倒是漂亮,但很久没粉刷,墙面斑驳脱落,很是不堪。

“如冬妹妹,坤西殿在哪里,你知道里面关的是哪位嫔妃?”

如冬手朝后面一指,道:“出了白妵殿朝西走,那个上了锁的院子就是坤西殿,好像她们说关的是以前的德妃,因为禁止靠近,我从来也没去过,不知道是不是。”

“里面的人从来没出来过吗?”

“打入冷宫的嫔妃,哪有机会见到天日,只有在里面等死的份。”

玥儿哦了一声,两人进了屋,玥儿找地方坐下,如冬端出一壶水和一碟点心,有些心疼地道:“这是我今天的夜宵,都给你吃吧。”

玥儿看到吃食顿时双眼放光,她咕咚咕咚喝了半壶水,又把一碟点心一扫而光,这才满足地出了口气。

“谢谢如冬妹妹。”

如冬看着玥儿呆呆地道:“素心姐,原来你生得这么漂亮,我,我要是有你一半好看就好了。”

此时玥儿还一脸肮脏,但如冬却看出她五官清秀,楚楚动人。

“好了,现在说说我们怎么办吧,如冬妹妹,你说我们能不能逃出皇宫去?”

“逃出去那是做梦,皇城守卫森严,除非你变成一只小鸟飞出去。”

“哦,端妃为什么要杀我们?”

“宫里有人说,端妃脑子有问题,心理也扭曲,我是新来的,没办法,敬事房安排我来,我只好来了,姐姐,你也是吧?”

玥儿点点头,道:“是啊,我也刚进宫,连规矩都没学会就派到这里了,对了,这么多宫女失踪,为何没人查一下?”

“是啊,白妵殿从去年到今年失踪了五个宫女,敬事房的刘公公每次都是来走一圈,就没下文了,好像我们这些宫女丫环都是贱人,死了就死了。”

如冬这么说,也是刚刚体会到端妃要杀人的恐怖。

“那为什么不越过敬事房,直接向皇后娘娘或者皇上去禀报呢?”

“谁去,你还是我?”

玥儿马上明白过来。

“我知道了,没有妃嫔们出面,敬事房不想管这摊子事,端妃现在跟打入冷宫没什么两样,大家不会为一个小宫女去跟她杠!”

如冬竖起大拇指,道:“姐姐,你到底比我先进宫,比我看得透!”

玥儿头上冒汗,暗道:“我哪里比你早,这才刚进来!”口中却道:“原来我们的命运如此悲惨。”

如冬道:“是啊,别的地方苦就苦点,但白妵殿大家都不愿意来,我也是瞎了眼,敬事房要我来,我就来。”

“这么说,其他娘娘和嫔妃那里好些?”

“不一定,他们说去年惠妃惩罚一个宫女,结果打死了,皇上就骂了惠妃娘娘几句,不了了之,不过其他地方还没听说有失踪宫女的事发生,端妃太过分了,她自己毁了容,却迁怒于我们这些下人。”

玥儿想到端妃那张恐怖的脸,原来她被毁了容,于是问道:“端妃娘娘是怎么毁的容?”

第62章 我就是端妃了

“我是听说的,说去年冬天,端妃娘娘要烤火,一个宫女便去烧炭,她嫌端来得太慢,就上去一脚把炭盆踹翻,本是想踹那宫女一身,谁知盆子翻了,盆里的火炭反扣在脸上,所以就毁容了。”

“呀,原来如此,难怪。”

“你是不知道,那个宫女后来死得有多惨,她被端妃娘娘绑在铜柱上,活活烤死,还往她口里塞烧红的火炭,别提多残忍了!”

玥儿惊道:“端妃这么狠,那你刚才还敢对她说话不耐烦?”

“哼,此一时,彼一时,皇上就是因为她残忍,才将她赶到这里,服侍她的宫女,也只配了一个,她已经失势了,没有我,御膳房一日两餐都不给她做,她应该感激我才是,居然想置我于死地!”

“啊,那她的心太坏了!”

“你是不知道,去年端妃刚进宫时有多飞扬跋扈,其实皇上封她为贵妃,还不是她爹爹是大丽国主端广垣!”

玥儿大吃一惊,端广垣这个名字她知道,此人乃是大丽国之王,大丽国奉大崋为宗主,它地处西南,自成一体,虽然建国也有百年,却没和大崋发生过一次战争,是大崋边境诸国中最守本分的一个邻国,玥儿没想到,端妃的身份居然是一位公主。

“我知道大丽国乃是宗教之国,端妃从小应该受到极好的教育,怎么她如此凶残?”

“这谁知道,也许虎父都是生的犬女吧。”

如冬说得简单,她是不愿细想。

两人说着,玥儿了解了一些端妃的情况,她的身份是大丽国公主,真名叫端玉,从小生长在大丽国。

“既然她身份尊贵,那你知道她为何住在白妵殿,跟打入冷宫一样?”

“还不是她太跋扈,得罪了很多人,那些后宫嫔妃都讨厌她,估计皇上也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

“如果,如果大丽国派人来探望呢?”

“嘻嘻,你不知道,这件事皇上曾写信告之大丽国国王,结果那个端广垣回信说,他的家教不好,娇纵了公主,请皇上狠狠责罚,如果实在看着讨厌,就将她逐出宫去,放还本家!”

玥儿这才恍然,看来自己刚才的判断有误,端妃害死宫女,大家心知肚明,只是碍于她的身份没有彻查,因为一旦查出端妃杀人,就必须处置,怎么处置是个麻烦,总不能真的将她赶回大丽去,所以仅以失踪为借口搪塞。

如冬看见玥儿惊讶的样子,有些奇怪。

“素心姐,你进宫比我早,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玥儿忙道:“我一来,就被敬事房安排到白妵殿了,端妃娘娘又不会亲自跟我说这些。”她心里算了一下,端妃去年进宫的话,年纪应该不大,可能只比自己大一两岁。

“这么说来,端妃死了,我们不去上报,还能瞒过去?”

“是,但再过四天就是立冬,到那天,太后请昭仪以上的妃子去慈明殿赴宴,端妃估计也会被邀请,万一要去可怎么办?”

“能不能装病?”

“我不知道,别的嫔妃病了的话,会请御医前来问诊,要是发现装病,会受责罚的!”

如冬进宫才一个多月,虽然也学了不少规矩,但真正伺候端妃不过十几天,很多地方也不是很清楚。

玥儿想了想,道:“呀,我就可以是端妃!”

“什么意思?”

“你想,端妃毁了容,冒充起来不难,反正白妵殿跟冷宫也差不多,这里又只有我们两个!”

如冬打量着玥儿,眼前一亮,鼓掌道:“不错,这是个好办法,你的身高和端妃娘娘相仿,但没她胖,不过,多穿几件衣服就是,还有,她说话的声音尖锐,你能模仿吗?”

玥儿学着端妃的声音道:“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怎么本宫的懿旨你要违背么!”她腔调学得惟妙惟肖,声音居然有七八分相似。

如冬竖起大拇指,道:“姐姐你真行,比那些唱戏的还厉害!”

玥儿心里暗笑,我堂堂的小花魁,这点功夫都没有?

如冬看到玥儿一身臭烘烘的样子,皱眉道:“姐姐,我现在去帮你打水洗澡换衣服,从现在起你就是娘娘了!”

“好,我觉得自己都快臭死了!”

等玥儿沐浴完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两人躺在一张塌上相对而卧。

“如冬妹妹,我,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你说。”

玥儿脸红得像个大苹果。

“你,你知道端妃进宫后,有没有给皇上侍寝过?”

“嘻嘻,你打听这个干吗,你是假扮端妃,难道也想去侍寝皇上?”

“不是,不是的,我只是问问,万一她给皇上侍寝过,那,那皇上不就识破了?”

“哈,你想啥呢,我明白了,你还是处子之身对吧,你怕皇上觉出你是处子,从而怀疑你是假端妃?”

玥儿捏了一把如冬,羞道:“你坏死了!”

如冬得意地大笑,道:“这根本不用担心,端妃就算侍寝过皇上,皇上常常更换嫔妃,不可能一一记得,如果怕发现你是处子,嗯,就那个好了——”

“哪个?”

如冬又是嘻嘻一笑,道:“你不要瞎操心了,皇上不可能来白妵殿的,更不会宠幸端妃,你要真想知道,我明天去御膳房的时候,帮你问问。”

“好吧,我只是好奇。”

“素心姐,你真漂亮,我若是男子,能娶你这样的媳妇,一定要天天捧着你的脸看,永远看不腻!”

“唉,可惜你不是男子!”

玥儿想到九皇子肇驹,心里微微一痛。

“我可以变成男子啊。”

如冬指着自己鼻子。

“怎么变?”

如冬一把箍住玥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就这样!”

玥儿哇了一声,去挠如冬的腋窝,道:“不对,是这样,这样!”

谁知如冬肥胖,并不怕痒,反过来挠玥儿。

两人打闹一阵,如冬瞌睡大,打了个哈欠就昏昏沉沉睡去。

玥儿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刚才要是如冬问她失踪半个月,下面啥都没有,怎么还能活到今天,她还真不好回答,但如冬大条,她只以为下面有井水,素心身上像她一样,身上总是藏点吃的。

看见如冬打起小鼾,玥儿暗叹这丫头心宽,皇宫这种的地方,不多个心眼哪能活得久?自己联络到西门柳二爷的人,一定要想办法带她逃离皇宫。

想到刚才说的侍寝,玥儿心里忽然灵光一现。

“小花魁已死,既然我进了宫,要是以端妃的身份接近皇上,只要得到他的宠幸,那冉家的冤案,岂不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想道这节,玥儿激动起来,她来大风城,所有的目的就是给父亲翻案,现在这个机会摆在面前,就算千难万险,自己也一定要抓住。

“皇上对端妃的印象,到底有多深?”

玥儿忽然想到自己冒充端妃,被认出来怎么办,她如果化妆成满脸疤痕,皇上又怎会喜欢?

思索了良久,玥儿暗道:“端妃是去年才进宫,皇上跟她应该只见过一两次面,印象肯定不深,我只要在脸上慢慢去除疤痕,他看习惯了,也就会认定我是端妃,至于其他嫔妃,应该和皇上一样,不会对端妃有深刻印象,我值得冒这个险!”

“曹公子不知到底心里怎么想,他那么关怀我,给我找老师学剑,又帮我升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将我当成画中的仕女?”

迷迷糊糊中,玥儿也终于睡去。

第63章 蝴蝶掌好看

第二天,玥儿醒得很早,她昨天在地下打盹,所以并不瞌睡,这时她没喊醒如冬,自己起床梳理打扮。

端妃的化妆和更衣室在偏殿一隅,这里陈设简陋,连镜子都是一面模糊的残镜,宝奁里只有粉盒、染甲液、画眉墨和胭脂等几样东西,玥儿照着端妃的样子,梳了个随云髻,又拿起一支竹签点了染甲液在脸上戳点,片刻之后,她美好无瑕的小脸就变得怵目惊心。

接着玥儿从粉盒里取出粉来扑在脸上,那染甲液鲜红,粉底自然盖不住,她这么一化妆,倒也真的吓人。

做完这一切,玥儿从衣橱里找了一件浅灰色的对襟大袖穿上,她照了一会镜子,自觉满意,最后把昨天在坑井拿到的龙凤金钗插在头上,又把端妃的香囊和锦袋挂在腰上。

忙完这一切,天已发亮,玥儿来到花园,见四下十分安静,便弯腰压腿练起功来。

玥儿在青延观跟仙玉真人学剑,仙玉真人还教了她一套掌法,这套掌法名叫混元如意掌,仙玉真人说,这套掌法配合吐纳之法,也有聚敛内息之效,若是练到小成,和人动手不会吃亏。

这一套掌法的招式并不复杂,仙玉真人教玥儿的重点是呼吸吐纳,她结合舞蹈和杂技,打得倒也行云流水,一套掌法打下来,额头已微微见汗。

刚刚收功,院外一个清亮的声音叫道:“好,好看、真好看!”

玥儿吓了一跳,如冬不是说白妵殿跟冷宫一样,根本没人来,这人是谁?她一转身,就看到墙头露出一颗脑袋。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头上打着一个幞头,脸上带着几分稚气。

那少年这时也看见玥儿,不知是不是被玥儿的面容吓到,哎呀叫了声,一头栽落下去。

只听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道:“殿下,这是白妵殿,端妃娘娘毁了容,您就不要看了,免得被吓到。”

玥儿一怔,原来刚才趴在墙上偷看自己的是位皇子,她知道这些皇子都住在宫外,会在指定时间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

“谁说我被吓了,她打的掌法真的很好看!”

那清亮的声音辩解道。

“殿下,我们走吧,那个端妃可能这里有问题呢。”

玥儿知道那人说的是端妃的脑子有问题,便学着端妃的腔调道:“外面的人说谁呢!”

那不男不女吓了一跳,悄声道:“殿下,我们走,我们走!”

“不,我要进去拜见一下端妃娘娘,她要是肯教我,我就跟她学这套掌法。”

玥儿听到这话,撇撇嘴,道:“外面是哪位殿下,请进来吧!”

外面一阵拉扯声,好像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拉着少年走了。

“端妃娘娘,你的蝴蝶掌打得很好看,有机会教教我吧?”

玥儿扑哧一笑,自己打的哪是什么蝴蝶掌,就是杂技和舞蹈结合在一起的混元如意掌。

“好啊,殿下,您下次要是真的来,就给我带点好吃的——”

“好,好——”

外面的声音远远传来。

玥儿嘻嘻一笑,她肚子已经咕咕叫,起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如冬这丫头真是能睡,居然还没起来。

白妵殿虽然只有三间房,有一间却是寝宫。

玥儿走进去,看到如冬还在呼呼大睡,不由上前撩开蚊帐,狠狠揪住她耳朵道:“起来,起来给本宫去拿早膳!”

如冬哎呀哎呀叫了两声,揉揉惺忪的睡眼,她看见玥儿的样子,吓得一屁股坐起来,叫道:“娘娘,娘娘,您活过来啦!”随即看清是玥儿,恨恨地扑上来要咬她。

“素心姐,你坏死了!”

玥儿一把推开如冬。

“怎么样,我像不像?”

“嗯,还真是有四五分像,不过你的脸仔细看就是画上去的,没有凹凸不平的感觉。”

“那要怎么做?”

如冬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穿好衣衫拎起一个篮子就往外走,口中道:“我帮你去想想办法,你先别出去见人,被稍微熟悉点的人见到一定会穿帮!”

玥儿哦了一声,暗道:“刚才我还差点见了一位殿下,幸好他没进来!”

不多时,如冬回来,从篮子里取出几个饭盒,将里面的点心拿出来,摆了一桌,她并不客气,自顾自吃了起来。

“咦,你去得这么晚,御膳房还给你留吃的?”

“是啊,大家都喜欢我,每次都给我留着呢,你也吃吧,哼,这可不是给臭端妃娘娘的!”

“哦,他们都喜欢你什么呀?”

“当然是我聪明可爱啦。”

玥儿吃了一块绿豆糕,嗔道:“别吹了,你呀,一点心机也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在宫里活了这么久!”

如冬嘻嘻一笑。

“我又没有大的奢望,能天天有饱饭吃就是最大的幸福!”

“对了,你说帮我想想办法化妆成端妃的样子,是什么办法?”

如冬连吞两块糕点,这才拿起一个盒子拉着玥儿走进偏殿,那盒子打开,里面是几个鸡蛋和一小钵米饭,如冬打碎一个鸡蛋,和了些米饭涂到玥儿脸上。

“我跟你说,这是我老家的土法,女人每天都可以用,养颜又滋补。”

玥儿觉得脸上很是难受,不由气道:“要是每时每刻都这么弄,我情愿被人发现算了!”

如冬笑道:“平常不出去见人,自然不用这么化妆,我现在是弄给你看看像不像而已。”

片刻之后,玥儿脸上干了,如冬又给她扑粉、描眉,这一下果然跟那个端妃的脸有几分相似。

玥儿照照镜子,道:“不知道我这么打扮,会不会被人发现。”

如冬将玥儿的发髻解开,重新盘了一道。

“这些日子是我给端妃化妆,她脸上每一道伤在什么位置,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只要你小心,肯定不会穿帮,我现在担心的是,这样冒充可以多久?”

玥儿一边扳着手指,一边道:“能冒多久就多久吧,对了,你给我讲讲这些日子宫里的情况,有什么变化?”

看到玥儿手指灵巧,居然可将每一根都反扳到靠近掌背,如冬不由得暗暗咋舌。

“宫里嘛,还不是太后说了算,皇后庸庸碌碌、贤妃足不出户、元妃病病怏怏,不过这十几天里,后宫里可是翻了天。”

听如冬这么说,玥儿已明白,宫中权力最大的几个女人,乃是太后、皇后、贤妃和元妃,她现在还不清楚贤妃是太子之母,元妃是皇五子肇枢之母。

“哦,怎么个翻天?”

“你知道林昭仪吗?”

玥儿其实完全不知,但还是点点头道:“知道,就是那个什么殿的林昭仪。”

“不错,就是雏菊殿的林昭仪,她本只比最低级的侍御高一等,谁知突然受到皇上宠爱,跳过婕妤,直接封为昭仪,听说年前还要升她为妃,现在风头极盛!”

玥儿哦了一声。

“那个林昭仪恃宠而骄,她跟陈婕妤、褚美人一起,被称为后宫三妖,不过,除了林昭仪,还有一位重新获宠,她比林昭仪更厉害,连升四级,也封了昭仪,你猜猜是谁?”

玥儿对宫中情况一无所知,完全无从猜起。

“你快说吧,我怎么知道是谁。”

“哎呀,你真笨,昭仪往下有几级呀,她是一个宫人!”

第64章 叫你姐姐好不

其实如冬说的并不准确,比如侍御和封君虽同在一级,但封君比侍御要高不少,每年的宫分都要多拿。

玥儿知道大崋宫中,最低等的妃子是侍御,宫人连宫女都不如,每天做的是倒马桶、洗衣之类的脏活、累活,这位东山再起,以前的身份应该不低,于是道:“你说的是哪位妃子?”

“你还真是糊涂,就是百里妃啊。”

“百里妃重新获宠了?”

“获宠倒是难说,她七年前被贬为宫人,罚做宫里的苦役,整日蓬头垢面的,这还不如去坤西殿,谁都以为她这辈子再没指望了,谁知昨天皇上忽然下旨宽赦,还给她升到昭仪。”

坤西殿就是冷宫,玥儿心中一动,百里这个姓好熟,冉家是七年前被办的冤案,好像宫里有人替冉家求过情,不知是不是这位百里妃?

“你在想什么?”

看到玥儿发呆,如冬问道。

“没,没什么,我在想,百里妃重新获宠,她一定会小心翼翼,不敢造次了。”

“那是,百里妃现在只升到昭仪,比被贬前还是低了一级,况且这几年风餐露宿、艰难困苦,容颜也已不在,想来皇上应是有所负疚,至于重新宠幸,几乎不可能!”

“嗯,百里昭仪受苦是有的,至于你说的风餐露宿,也不至于吧?”

“哼,怎么不至于,宫里那些恶毒的手段你难道不知,百里妃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

“那我觉得今天后宫的嫔妃,应该都会去慰问下百里妃吧,我们要不要去?”

“哼,宫里都是人精,要有人带头才会跟着去,你要是去带头,别人会笑掉大牙。”

“是啊,我又不是真的端妃,我去干吗,以端妃的个性,肯定不会做讨好人的事,而且她毁容之后,应该羞于见人,我去了大家反而会奇怪!”

“就是,他们说百里妃获赦,应该和十八皇子有关。”

“哦,怎么呢?”

“她是十八皇子的生母,如今皇子已到志学之年,听说乖巧聪颖又好学,皇上喜欢他,爱屋及乌,赦免也就正常了。”

玥儿听如冬这么说,告诫道:“冬儿妹妹,你跟我说这些没问题,但以后在外面一定要注意,不要老是别人说、别人说的,万一让人误会你搬弄是非,惹祸上身就不好了。”

如冬想了想,点头道:“难怪敬事房派我来伺候端妃,原来是我嘴碎,谢谢姐姐,以后不懂你就教我。”

“好,你记住,我现在要假扮端妃娘娘,在外面你千万不要乱叫我姐姐,万一被人听到,我们都完!”

“是,姐姐,哦不,娘娘。”

“对了,早上我在花园练功,有位殿下经过,他说下次要跟我学掌法,你知道是哪位殿下?”

“哦,他多大年纪?”

“大概十三四岁吧,我也看不真切。”

这次玥儿告诫自己要处处谨慎,不能再像小花魁一样,锋芒毕露后招来祸端,她要谋定而动。

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玥儿在白妵殿找寻端妃的收藏,既没发现值钱之物,也没找到有用的东西,端妃的家当,只有几件大丽国的衣服和一本小画册。

那小画册的第一页上,写了绕山灵三字,后面几幅画都有人在跳舞,以玥儿的基础,一看就知道这是端妃家乡的舞蹈,她模仿了绕山灵的几个动作,还串在一起,如冬觉得煞是好看。

小画册上记载了不少舞蹈,除了绕山灵,还有霸王鞭,田家乐等几种,玥儿看了几页,觉得最难的是田家乐,这个舞要戴一顶长鞭的帽子不停地甩,这比那天十三公主的转圈舞还难。

“我跳得怎样?”

玥儿照着小画册跳了几个舞蹈后,笑着问道。

“娘娘,你,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估计端妃自己来跳,都没你厉害,你是怎么学的?”

“喜欢就学,并不难。”

“这就好了,我原来还担心你穿帮,现在看并不会。”

玥儿点点头,心里却是奇怪,端妃的身份是大丽国公主,随行的嫁妆应该不少,怎会如此清贫?但她现在只能把这些疑问放在一边,和如冬把宫里的礼仪反复演练,又学端妃的腔调说话。

如冬大大咧咧,虽然觉得玥儿厉害,但也没觉出她是假冒的素心。

第三天早上,玥儿又在花园中练功,她弯腰压腿后,打了一遍混元如意掌,又照着端妃的小画册跳了两遍舞蹈,直跳得香汗淋漓。

忽然院外传来啪啪的叩门声。

玥儿一怔,问道:“谁?”

“是我,端妃娘娘,前天跟你约过的!”

一个少年的声音悄声从院外传来。

玥儿哦了一声,立刻想起是前天那位皇子,他说下次来要自己教他掌法,看来今天又进了宫。

“殿下,请稍等——”

玥儿今天还未化妆,她可不敢就去开门,急忙奔回殿中,喊醒如冬后,自己匆匆化妆。

片刻后,玥儿重新出来,她脸上罩了一块纱巾。

花园中站了一位少年,这少年身高有六尺,身形修长,他的面目颇为俊秀,尤其一对眸子清亮透彻。

“肇真参见贵妃娘娘!”

那少年报出名字,双手抱拳,几乎一揖到地。

“殿、殿下不必多礼。”

玥儿不知肇真是第几皇子,如冬在他边上,也是一脸茫然。

“是,娘娘。”

肇真说着,抬头冲玥儿微微一笑。

玥儿摸了摸脸上的纱巾,歉然道:“本宫容颜已毁,恐惊到殿下,请恕我遮挡之罪。”

肇真急忙摆手,道:“不会,不会,娘娘不要误会,那天小王在院外看您练功,绝不是受惊吓,只是因为内侍体弱,撑不住我站他身上,结果摔了一跤。”

玥儿呵呵一笑,他听肇真自称小王,想到曹公子肇驹好像还没正式封王,看来这个肇真更得玄灵喜爱。

“殿下是真的要跟本宫学掌法?”

“是啊,这是当然。”

肇真说着,取出一个锦盒递给如冬。

“这是小王给你带的焦碱水锥和切火腿,希望娘娘喜欢。”

如冬眼中光芒一闪,这火腿可是她的最爱,可惜宫里也不常吃到。

玥儿那天随口一说,想不到肇真还当真,忙道:“殿下客气,殿下客气。”

肇真看着玥儿,眼里似乎有些疑问,都说端妃脾气大,根本不好打交道,今日一见,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玥儿看出肇真欲言又止,便对如冬道:“冬儿,你帮本宫将殿下的礼物拿进去吧。”

如冬正巴不得,闻言鞠了一躬快步走了,有火腿吃,她自然是要尝尝鲜。

见到如冬离去,肇真看看四周,小心地道:“娘娘,我能不能没人的时候叫你姐姐?”

“好啊,我本来就大不了你几岁。”

肇真嘻嘻一笑,露出少年人本来的顽皮,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玥儿很是奇怪,这肇真来这里到底什么目的,他根本没提学掌法的事。

“殿下,你到底来这里有什么事?”

“我没事,没事。”

“你说吧,看你憋得难受。”

“嗯,姐姐,您要是见到我母妃,请跟她说一句我很好,请勿挂念,我,我会想办法去和她见一面的。”

玥儿一呆,她不知道肇真的母妃是哪一位。

第65章 信王之托

肇真看出玥儿的疑惑,悄声道:“我母妃就是刚刚获赦的百里昭仪,我现在还没得到父皇允许,不能单独去见她。”

玥儿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少年,就是十八皇子,十八皇子被封信王,那位百里昭仪,就是刚刚得到赦免的百里妃。

肇真环视一圈,小心地道:“姐姐,我要走了,此事拜托,后宫的嫔妃姐姐们,我谁也不好接近,只有您了,您一定要帮忙!”

玥儿苦笑,暗道:“这是换了我,要是真的端妃,你怎么接近?”她看出肇真浓浓的思念之情,有些动容,他们母子分别七年,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样的机会,却还不能相见。

“好,请殿下放心,姐姐明天若是见到百里昭仪,一定告诉她。”

“哦,明天你们就能见面?”

肇真有些惊喜。

“是啊,明天立冬,太后宴请昭仪以上的所有嫔妃,所以我去慈明殿,一定会碰到你母妃的。”

在玥儿心里,她觉得自己参加明天的晚宴应该是板上钉钉之事,到时见到百里妃,传一句话又有何难。

“那太好了,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肇真再次深深一揖。

这时外面传来叫声:“殿下,殿下——”

肇真转身就往院外跑,一边跑一边道:“姐,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许告诉别人——”

玥儿挥挥手,道:“好,殿下放心就是。”

看到肇真跑出去的背影,玥儿忽然想起曹公子,他这两天不知怎样了,有没有想自己?

如冬这时从殿里走出来,嘴角还沾着油,玥儿看到她的样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殿下呢?”

“走了。”

“他来找你干吗?”

“不干吗,就是托我传一句话给百里妃,说他很好。”

“原来他是十八皇子?”

“不错,丫头,你只顾自己偷食,本宫的早膳呢!”

如冬这才醒悟,道:“好,我这就帮您去御膳房拿!”她正要走,玥儿一把将她拉住。

“记住,千万不要讲早上有人来过我们白妵殿,更不要提肇真!”

如冬吐吐舌头,扮个鬼脸道:“嘻嘻,多亏娘娘提醒,要不冬儿真的会说出去。”

玥儿呸了一声,作势欲打,如冬笑着跑了。

到了下午,玥儿又发起愁来,明天要去慈明殿赴宴,自己的白妵殿除了几个空盒子,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

如冬一点都不急。

“你就去吃白食好了,反正端妃娘娘也做得出,咱们在宫里也就混混,谁也别讨好,清净。”

玥儿觉得不妥。

“我想,我会剪纸,剪一对凤凰做礼物可好?”

“我不知道好不好,你说啥就是啥。”

“哼,你这丫头,真是懒得没治了,去,帮我找剪刀和红纸来!”

如冬伸个懒腰,不情愿地起身。

片刻后,剪刀和红纸拿来,玥儿开始剪凤凰,她学过剪窗花,但技艺实在一般,剪了两张,不是把屁股剪掉,就是把脑袋剪断。

“姐姐,你不要剪那么复杂的,就剪个小兔小马什么的好了。”

“亏你想得出,小兔小马怎么送得出手?”

玥儿有些泄气,看来自己不是手巧之辈,这剪纸的礼物只怕送不成。

如冬并不担心礼物,宫里那么多嫔妃,也未必人人都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对了,你知道今年的宫分,端妃娘娘她可以得到多少?”

“不知道,她去年得到多少?”

这个问题,玥儿当然不清楚。

如冬双手一摊。

“端妃没跟你讲过吗,那我也不敢问,反正我听说端妃被皇后娘娘克扣了一大半,要不然,白妵殿也不会这么穷,你看昭仪以上的嫔妃都有自己的厨房,想吃什么随时吩咐,只有这里跟叫花子一样,要去御膳房讨要。”

御膳房分两部分,一半专给皇帝做饭,极其讲究,还有一半给一些嫔妃和下人做饭,可说粗陋之极,有时皇上倒掉的膳食,另一半还要争抢。

“哦,那你去御膳房是讨饭了?”

“可不是,要不然我那么晚才去给你拿吃的,都是人家剩下的呢!”

“你说端妃的宫分被克扣,那这里每天的日用,谁出?”

如冬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玥儿腰上的锦袋道:“哪还有宫分,白妵殿里连银子的毛都没有,这每天的膳食,都是我去御膳房讨来的,要不是我人缘好,这恶女人早就饿死了!”

玥儿忙解下腰上的锦袋,这锦袋她到手以后还没打开过,实在因为从外面捏上去,除了一块硬硬的石头外,什么都没有。

打开锦袋,里面有一枚方玉,这是端妃的印章,此外一无所有。

“这个臭女人,真是害人精,她一年的宫分再少,也有百把两吧,怎么整个白妵殿里啥都没有!”

“不会吧,堂堂的贵妃娘娘,怎么会过得这么惨,那她衣橱里那么多衣服是哪来的?”

“天知道了,反正我只来了十几天。”

玥儿想了想,又从腰上解下香囊,将它一把撕开。

香囊破裂,从里面掉出一些香料,但居然中间夹杂着两块碎银和一张卷成一卷的银票,这银票不是外面的银票,只能在宫里用,供各位嫔妃添置自己需要的物什,比如炭火、米油等。

银票的面值不大,只有五十两,两块碎银加起来也不到一两,虽然不多,但要维持白妵殿运转一段时间并没问题。

这一下玥儿和如冬都目瞪口呆,原来端妃并不是穷的响丁当,她还是有一些微薄的积蓄。

“这五十两能买多少东西?”

“不太好说,买倒是能买不少,但跟外面没法比,比如你要一盒胭脂,外面是十钱,这里就是二十,要是想兑成真正的银子,只能兑一半左右,而且还有限制,内务司黑着呢。”

玥儿想不到大崋的宫里是这么个规矩,她闷闷不乐,这时也不想剪纸。

如冬发了一顿牢骚,看了看天色,道:“明天慈明殿的宴会,皇后怎么还没传懿旨过来?”

“什么懿旨?”

“就是明天宴席的安排呀,端妃要坐在哪个位置,座次和席位都是有安排的。”

玥儿啊了一声,道:“有人要来,还不快点给我化妆成端妃的样子!”

如冬这才醒悟,两人坐在梳妆台前一阵忙碌。

“姐姐,有没有一种面具,每次戴上即可,那化妆起来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当然有,江湖上有一种人皮面具,戴上就可以马上换一个人,只是不知道哪里去买。”

玥儿口中这么说,心里却是一动,她以前在百花班,演出的道具都是自己制作,她曾看到老班主用硝过的软皮做面具,自己要是有材料,也可以做,这些东西柳二爷手下一定可以弄到,可是自己在宫里,怎么下令让他们拿来?

想到如冬说跟御膳房的人熟,玥儿心里又是一亮,御膳房的菜是外面买的,如果能买通御膳房的人,让他们帮自己传递消息,倒是一个好办法。

等到化妆完,院外还是静悄悄,并没人来传皇后的懿旨。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玥儿觉得有些不对,问道:“怎么到这个时刻,还没人来传讯,你去打听一下,看看是不是皇后娘娘将我忘了?”

第66章 想不想去雏菊殿

“不可能啊,所有嫔妃都登记在册,端妃虽然让人讨厌,但名义还在,没理由将你忘了,不过我进宫的时间短,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如冬说着,起身往外走。

一盏茶之后,如冬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她的脸色有些难看,气呼呼地道:“我出去正好碰到静贵仪的侍女兰秋,她说静贵仪昨天就领到懿旨,明天太后的宴席都安排好了,怎会独独漏了我们白妵殿?”

玥儿狐疑地道:“太后的宴会,难道不想我参加,那我还去不去?”

“不去也好,正好不用冒被人揭穿的危险,反正不能去赴宴,宫分还是会按例派下来!”

“不行,端妃去最多是受点羞辱,要是不去,恐怕会被问罪!”

“你是说,这是皇后娘娘设的一个局?”

“设局还不至于,她就是想恶心一下端妃,端妃在宫里无依无靠,受点排挤又算什么?”

“难怪端妃要发疯,拿我们下人出气!”

“算了,还是想想明天送什么礼物吧?”

“哦,刚才兰秋说,静贵仪绣了一条牡丹裙,这可花了她大半年的时间呢。”

玥儿挠挠头,忽然摸到那支龙凤金钗,忙取下来道:“白妵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这个算了。”

“这,这是端妃的龙凤金钗?”

这几天玥儿都戴着这支金钗,如冬居然刚刚发现。

“是啊。”

“原来它真的在坑井里?”

玥儿想起那惨死的宫女,她应该就是素心。

“不错,我捡的,它在一位姐姐的尸身手上。”

“这是皇上御赐端妃之物,应该值点钱的,你把它送了,那这里真的再没值钱的东西了。”

玥儿耸耸肩,无所谓地道:“不是刚刚找到五十两银子吗,你把这支金钗擦拭好,拿个小盒子装了,我们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

如冬有些不舍的拿着金钗去了。

天色黑了下来。

玥儿正要去卸妆,她脸上抹了厚厚一层,实在难受,但此时院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唿哨,还有拍门声。

“莫非是皇后的懿旨到了?”

玥儿正在疑惑,却见如冬走出来,冲她做个鬼脸就朝外面跑去。

“看她高兴的样子!”

玥儿心里想着,反正如冬藏不住话,回来一定会告诉自己,倒也没在意。

如冬来到门口打开院门,就看见门外站着三个宫女,这三人年纪都不大,此时一副东张西望的样子。

“兰秋、季红、桃儿,你们三个全来了?”

当先一个紫衣圆脸的宫女正是兰秋,她做着鬼脸,小声道:“如冬,我们就是来问问,白妵殿什么讯息也没接到吗?”

如冬苦笑道:“没有呢,皇后娘娘的懿旨一直没到。”

季红刻薄地道:“端妃娘娘还真是有面子,要是换了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不是,她这娘娘当得可真窝囊。”

桃儿也挖苦起来。

兰秋道:“谁说的,还有一个人,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呢。”

“你是说百里妃吗?”

季红问道。

“什么百里妃,不过是个昭仪,皇上突然赦免她,明天太后的宴会上就要少一个位置,你说是不是她把端妃的位置挤掉了?”

兰秋一副洞察世事的口气。

季红摇头道:“不可能,百里妃有什么权力挤掉端妃,这些还不是皇后娘娘说了算。”

桃儿这时故作神秘地一笑,道:“我听到一个说法,你们一定不知道!”

“哦,是什么?”

兰秋问。

桃儿点头道:“我听到的说法是,林昭仪见了皇后娘娘,跟她说,端妃要是参加宴会,她就不去,结果她这么一说,陈婕妤和褚美人就马上跳出来附和,所以皇后娘娘很头疼!”

“褚美人吗,她说话有什么分量,她跟我们一样,是个宫女出身!”

“人家命好啊,皇上临幸过一次,所以她是美人,而我们还是宫女。”

如冬不想听她们废话,叫屈道:“为什么,端妃哪里得罪了她们?”

“得没得罪我不知道,反正端妃那副尊容,谁见了都吃不下东西。”

桃儿一脸不屑。

如冬嘘了一声,道:“我家娘娘还在里面呢,小心不要被她听到!”

桃儿噘着嘴道:“听到又怎样,还能打我一顿不成?”

兰秋这时拉着如冬道:“听说林昭仪那里还缺个聪明灵巧的使唤丫头,现在好多人动了心思,你想不想去?”

如冬叹了口气。

“林昭仪是前途一片光明,但敬事房肯定不会答应,况且我走了,端妃谁来伺候?”

兰秋用手指戳如冬的额头。

“你呀,真够傻的,端妃这里失踪了好几个宫女,大家都猜测是端妃下的手,你不尽快逃离魔掌,只怕会跟素心一样消失不见!”

“但我想又如何,我在端妃这里,难道想去就能去?”

“你去敬事房找刘公公说说,林昭仪和百里昭仪升上来,肯定又要来几个新宫女,你让她们谁去,自己想办法脱身。”

“刘公公只认这个呀,到了端妃这里,我一点奖赏和外快都没有,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如冬拿手比划着塞银子的动作。

三人并不相信,兰秋撇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可不要哭穷,端妃身份还在,她的宫分可不低,就算克扣到只有零头,也起码有百把两,你去弄个四五两银子出来,难道很难吗?”

桃儿点头道:“是啊,你人缘好,刘公公那里意思一下就行了,我们再跟他说说好话,一定能帮到你,到时你好好谢谢我们便是!”

如冬嘀咕道:“我才到白妵殿十几天,哪里去弄几两银子?”

“你傻呀,不知道端妃把钱藏在哪里,偷偷拿几两出来鬼知道,再说了,哪家殿里使唤的宫女,身上一点积蓄都没有的?”

兰秋显得十分热情,帮忙出主意。

如冬知道玥儿那里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不到一两的碎银,那点碎银全部拿去送给刘公公也不够,银票又不能撕碎,但最最紧要的是端妃已死,现在假扮端妃的是素心,自己要是去服侍林昭仪,一旦素心撑不住事情败露,追查起来,自己是死罪。

“算了,我真的没有钱,这事我还是不指望了,不过谢谢三位姐姐,多谢你们想到如冬。”

“哼,我们一番心意,你好心当作驴肝肺,以后再别指望我们帮你,就和那个毁容的丑八怪在一起吧,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

季红在三个宫女中最漂亮,但她的语气最不屑。

如冬有些尴尬。

“不,不是这个意思。”

兰秋拉着如冬苦口劝道:“要是真的没钱,你就开口,姐姐几个帮你凑一凑,事成之后,你再还我们。”

如冬摆手道:“不用了,真的不用。”

兰秋拉下脸来,道:“如冬,你再客气就是不给我们姐妹面子,好了,这件事交给姐姐,办成了你答谢,办不成,也不要怪我们没想办法!”

话说到这里,如冬已经没法拒绝,她尴尬地道:“三位姐姐的恩情,如冬没齿不忘,只是过于勉强,还是算了。”

“不会,不会的,如冬妹妹,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三女说着,挥挥手,一齐离去。

第67章 差点回不来

如冬呆呆站了一会,这才走回殿内,看到玥儿,叹着气把刚才在院外发生的事情说了,最后问道:“素心姐,你说我怎么办,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能撑下去吗?”

玥儿思索了片刻,眉头慢慢拧在一起。

“我倒是不怕,反正新的宫女来,完全不知我底细,糊弄下去也不难,你要是真的能跟林昭仪,倒是一件好事,就怕并不如你的愿!”

如冬有些奇怪。

“兰秋她们是为我好,难道还有假?”

“我来问你,她们都是静贵仪的人吗,平常是否热心助人?”

如冬摇摇头。

“兰秋和季红是静贵仪的贴身宫女,兰秋跟我最熟,不过这丫头嘴里一套,背后一套,那个季红,平时尖酸刻薄,桃儿是惠妃最宠的丫头,惠妃最小气,这件事会帮忙,打死我也不信。”

玥儿一合掌。

“她们两个都是静贵仪的贴身宫女,怎会同时离开,况且天上不会掉馅饼,她们凭什么来帮你,还帮你去买通刘公公?”

如冬眼中露出困惑之色。

“那姐姐的意思是什么?”

“我觉得,她们怂恿你换主人,目的只有一个!”

“是什么?”

“那就是利用你,以后她们可以从你身上套出很多她们想知道的东西,因为你欠她们一个人情!”

如冬有些发懵。

“你,你是说,惠妃和静贵仪要一起对付林昭仪?”

“有这个可能,我来问你,惠妃和静贵仪进宫多少年了?”

“至少有七年了吧,她们都是皇上登基以后,第一批册封的嫔妃。”

“那就怪了,林昭仪要添宫女,会让敬事房安排一个在别人手下做过的丫头吗?”

“姐姐,我越来越糊涂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呀?”

玥儿轻轻一笑,道:“你以为她们会让你去林昭仪那里,实际上可能是安插你去百里妃身边监视她!”

如冬啊了一声,道:“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林昭仪虽然受宠,但毕竟是新人,惠妃她们忌惮的应该是百里妃,百里妃这些年受尽折磨,好不容易翻身,最怕报复的一定是当初害她之人,既然惠妃和静贵仪进宫有七年,那就不好说了!”

玥儿的分析很有道理,如冬不自觉地点头。

“姐姐,你怎么能看得这么深,我为何看不到?”

“没人对你说,进宫以后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多看,多听,少说话吗?”

其实玥儿这么看,是她对后宫的冷眼旁观,她没卷入纷乱的关系中,所以有自己的理解。

如冬道:“当然有,可是我觉得要那么多心机干吗,反正我也不指望富贵腾达,能安安稳稳就行,现在怎么办,敬事房安排我去伺候百里妃,我真的要陷入林昭仪、百里妃和惠妃这些乱七八糟的争斗吗?”她就算再傻,也知道斗起来谁会遭殃。

玥儿忽然笑了,她压着手指,淡淡地道:“之前我还没有对策,现在想到了,静贵仪和惠妃的算盘打得虽然好,可惜她们忘了一点,白妵殿谁是主人,本宫若是不同意,你哪里也不能去,除非她们能把我从贵妃的位置上拉下来!”

“这,这就是您的对策?”

如冬眼睛睁得老大,这一刻她把玥儿当成了真的贵妃,以为自己无法摆脱的算计,居然被玥儿轻描淡写就化解了。

“怎么,你觉得不行?”

“不,这简直太妙了,我怎么没想到?”

玥儿看了看天色,此时已近黄昏,她拿起桌上的纸笔,刷刷写了一封信,盖上端妃的印章,玥儿这两天看过端妃写的一些抄本,她的字写得也没什么根底,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如冬很奇怪玥儿怎会写字,按理宫中只有女官才会写字,像她们这种级别宫女,别说写字,就是识字的也寥寥无几,不过玥儿能写字,让如冬又添了信心。

“如果我不作声,皇后就真以为本宫好欺负了,明天的宴会上还不知道让人怎么戏弄,所以,皇后住在哪里,你现在替我把这封信送过去!”

“皇后在仁明殿,你,你写的是什么?”

“我就写了一句话问皇后,明天到底要不要我去?”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写这封信,她是装不下去的,像什么下人做事不周,忘记送了这种借口,就不能用!”

如冬哦了一声,有些怀疑。

玥儿道:“如果你送过去,皇后娘娘的人不肯收,你就把信丢在她们面前,哪怕是地上也行,说信已经送到,转身就走!”

“这样行吗?”

“行啊,你相信我。”

如冬哦了一声,拿了信正要向外走,玥儿又叫住她。

“如果皇后娘娘喊你进去,你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不明白和不懂的,一个字都不要多说!”

“是——”

如冬终于走了出去。

玥儿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她现在的样子,倒是真的有几分端妃的模样,心里想道:“如果敬事房一定要如冬去,我就开一个他们答应不了的条件,正好明天是太后的盛宴,皇后一定不想出事!”

同时,玥儿心里也有担忧,端妃在后宫完全孤立,所处环境仅比坤西殿略强,自己想要改变处境,必须有人帮忙,她忽然想到十八皇子肇真,他托自己带话给百里妃,百里妃现在要重新站稳脚跟,自己和她联手应该是一个契机。

天完全黑下来,但如冬却一直没回来。

玥儿有些奇怪,难道如冬出了什么意外,皇后娘娘将她留下了?

一直等到接近亥时,如冬才蹒跚着走回,她满头大汗,头发贴在脸上,好像刚干完一场大活。

“娘娘,您差点害死我了,我去送信,差点回不来!”

如冬一见玥儿,擦着眼泪鼻涕诉苦。

“怎么了?”

玥儿有些诧异,难道皇后会为难一个送信的丫头?

如冬咧开嘴,几乎要哭了。

“我,我去送信,仁明殿把门的宫女不说收,也不说不收,只让我等着,我想等就等一下,谁知佘尚宫来了,她说慈明殿忙不过来,要抽两个人手去帮忙,直接就指了我,我说我不是仁明殿的,这女人说我竟敢违抗,马上要人打我板子,还好我机警,忙告饶答应!”

大崋的后宫,沿袭大唐之道,后宫并非全宦官执掌,也有不少女官,女官分为六尚,这六尚就是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和尚功,这些女官身份颇高,有的等同于嫔妃,皇上若是看上哪位女官,可以随时宠幸,当初百里妃就是一位女官出身。

玥儿心里暗恨,看来我还是没经验,那位皇后娘娘真不是省油的灯,我让如冬去送信,信还没收,她就知道我要做什么,随便叫个人就戏弄了如冬。

“那你的信送到没有?”

“还,还没有,我刚刚才做完事,只好匆匆回来,再晚的话宫中就宵禁了,那时没有令牌不能随意走动,我差点回不来!”

“好,她敢这么对你,那下次就不要跟她客气了,把信放下就走,绝不要多说一句话!”

如冬可怜巴巴,道:“好,我总算领教皇后娘娘的厉害了!”

玥儿陷入沉思,自己在宫中举步维艰,这可比在霜叶馆当小花魁要艰难百倍,看来自己每一步都要谨小慎微,小心应付。

第68章 让你去抽个签

如冬见玥儿不说话,小心地问道:“我们怎么办?”

玥儿哼了一声。

“你知道明天赴宴是什么时候?”

“我在慈明殿扫地的时候,听其他人说,是戌时开宴,不知道各位嫔妃要不要早点去给太后请安?”

“这么说,我们可以申时出发了?”

如冬点点头,玥儿冷笑一声。

“好,我知道了,明天到底怎么回事,我要去看个明白,林昭仪看不起我,皇后故意刁难,本宫怎么这么倒霉,难道皇上真的要将我废了?”

如冬诧异地道:“素心姐,你是要做什么,我们难道不是在这里小心地混日子,你还真想以端妃的身份去争宠?”

玥儿点点头,道:“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处境不妙,别说林昭仪和静贵仪,就是兰秋她们都可以把我们当棋子来摆弄,我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摆脱端妃娘娘的窘境,不能任人欺辱!”

如冬赞道:“不错,是这个理!”

玥儿又是一笑。

“我现在想想,你今天被那个佘尚宫耍了一把,倒也并不算是坏事。”

“怎么呢?”

“让她们得意好了,以为我们好欺负,毫无反击之力。”

如冬有些绝望。

“可我们是毫无还手之力呀。”

“有没有还手之力,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如冬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道:“我今天在那里做事的时候,听到有人说明天有个大赏,要送给一位民间女子,不知道是什么人?”

“大赏,什么大赏?”

“我进宫时间也短,知道的不多,好像是每年太后都要奖赏一位民间女子,以奖励她的仁义或坚贞。”

玥儿心中一闪念,暗道:“小花魁要是不死,不知道会不会获得大赏?”

这一夜,玥儿没有和如冬同床睡,她想了很多,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一早,天上刮起北风,空气中已经充满寒意。

玥儿还是照常起来练功压腿,她打完混元如意掌,跳了绕山灵的舞蹈,又折了一截木棍当剑,把仙玉真人那一招三式的剑法继续练熟,等到如冬起来,她已满头是汗。

如冬赞道:“素心姐,你真是厉害,这些都是在哪里学的?”

玥儿眉头一皱,她拉了如冬走进殿中,正色道:“冬儿,有件事我觉得一定要跟你讲,那就是你还未把我当成真正的端妃。”

“你不是说,有人的时候才叫你端妃吗?”

“不行,习惯养成,有时会脱口而出,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叫我娘娘,礼仪也不可废,这是我们在宫中能活多久的保证!”

如冬撅起嘴。

“素心姐,这么做,我不是很吃亏啊?”

“你以为我去面对那些妃嫔,就真把自己当妃子了,你是不想吃亏,还是不想要命?”

如冬叹了一声,道:“好吧,好吧,那以后就依你说的做,不过,你要允许我在绝对安全的时候,对你发发牢骚。”

玥儿脸色略宽,道:“好,其实昨天晚上我仔细想想真的很险,如果皇后问你,端妃是不是变了心性,你怎么说?”

“我,我会说,没有呀?”

“皇后再问你,端妃为何写这样的信?”

“我,我就说端妃日子不好过。”

玥儿摇摇头,道:“这样的问题,你只能装出害怕的样子,回答她三个字——不知道,前一问,你说没有,皇后就知道你跟端妃走得很近,对她很了解,后一问,端妃好不好过,要她自己说,你帮她说不好,就显得我们的关系很亲密,以伺候端妃的宫女经常失踪的状况来看,这不正常!”

如冬身子一颤,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被人套出话,这要是去服侍林昭仪或者百里妃,一定凶险万分,现在她对玥儿生出钦佩,竖起大拇指道:“好,素心姐,哦不,端妃娘娘,我以后一切都听你的吩咐!”

玥儿微微颔首,道:“你只要知道,我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蚱蜢就行,都说后宫是世上最凶险的地方,如果不处处谨慎,一定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是,我明白了!”

如冬看看天色,又道:“我现在要不要再去仁明殿一趟,把您的信送呈皇后娘娘?”

玥儿摇头道:“现在送没必要了,你去帮我去拿点吃的来,我估计,皇后娘娘会在最后时刻给我传懿旨!”

“哦,为什么?”

“这是感觉。”

如冬应了一声,暗道:“皇后分明是故意冷落端妃,怎么可能最后时刻又来传旨?”她心里疑惑,还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转眼接近下午申时,天空中下起冷雨。

玥儿化好妆,打开衣橱挑衣服,她看到端妃的衣服并不多,其中一套白色对襟上衣引起注意,这是一套大丽国的服饰,上衣上披着红坎肩,边上还挂了绣花飘带,飘带上绣着蜜蜂和蝴蝶,她在衣橱下面的隔断中,又找出红头绳缠绕的花头巾和绣花白节鞋。

玥儿穿上这套大丽国的服饰,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连转几个圈,很是满意。

“怎么,我的娘娘,您要这身打扮去参加宴会?”

“不可以吗,我觉得这个很好看。”

如冬摇摇头,道:“我是没见过端妃这样穿。”

玥儿道:“你不是说端妃比我的身形要胖吗,我里面反正要穿衣服的,就穿这身好了。”她说着,又挑了一件灰色云纹大袖套在外面,这么一来,又回复到以前的样子。

穿戴完毕,玥儿又在头上盖了条纱巾,装成掩饰脸上毁容的样子。

如冬在屋中来回走动,有些焦急。

“娘娘,你说最后时刻皇后的懿旨会来,怎么还没有,我们怎办?”

“别急,再等等。”

“再不去,就会错过给太后请安了,那是失礼。”

“你放心,酉时才开始,从这里走到慈明殿,不用走一个时辰吧,你呀,得有一份定力才行。”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皇后娘娘懿旨到,请端妃出来听旨!”

如冬低呼一声。

“是佘尚宫,那个最毒的女人——”

玥儿所料不差,果然最后时刻,皇后的懿旨到了。

两人来到门口,只见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宫女站在门口,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看到玥儿出来,眼中都带着鄙夷之色。

玥儿瞄了一眼佘尚宫,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化妆的素颜女子,她的肤色苍白,但双眼锐利、颧骨凸出,一看就是精明、刻薄之人。

“臣妾接皇后娘娘懿旨。”

玥儿欠了欠身,十分从容。

佘尚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今日太后设宴,请端妃酉时之前到西宫西偏门抽签,过时不候。”

慈明殿又称为西宫,乃是太后的寝宫。

玥儿双眸光芒一闪,道:“佘尚宫,请问抽签是怎么回事?”

佘尚宫冷冷道:“太后恩典,赐昭仪以下三位嫔妃参加,所以皇后娘娘挑了九人去抽签,看你有没有这个运气。”

如冬叫道:“端妃娘娘怎么是昭仪等级以下,佘尚宫您是不是弄错了?”

佘尚宫狠狠瞥了一眼如冬,如冬立刻想到玥儿的告诫,马上闭嘴。

“没有弄错,端妃性躁,又不安分,若在晚宴上言语不当,生出事端谁负责,所以皇宫娘娘思虑再三,给端妃这个机会,你若不想参加,可以放弃!”

第69章 最后一签

玥儿哼了一声,道:“本宫哪里性子躁,这是有人诽谤!”她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之前的想法完全错了,皇后娘娘不是什么故意疏漏,而是根本就不曾把她放在眼里,端妃的身份名存实亡,已经连一个低级侍御都不如。

“是,多谢皇后娘娘,那我就去抽个签,看看手气如何!”

“好啊,那您早点去。”

佘尚宫的语气带着揶揄,她点点头转身走了,那两个小宫女一脸坏笑,在转身时,还朝玥儿和如冬吐舌头。

如冬带着玥儿朝慈明殿走去,心中满是不忿,道:“仁明殿太欺负人了,端妃好歹是一国公主,她就不怕大丽国有想法吗?”

玥儿却是心里想道:“我要不来,端妃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坏,这样下去,被降或被废是迟早的事。”

慈明殿在皇城西北,除了西宫外,宫里人又叫慈明宫,其实白妵殿也在西边,但靠西南,两边距离不近不远,步行也就半炷香的时刻,这慈明殿占地十余亩,远远看去,红砖青瓦,气势倒也恢弘。

到了西宫的西偏门,果然已有八位嫔妃站在那里翘首以盼望,她们都淋着雨,连伞也不敢打,一副恭敬的模样。

玥儿暗暗皱眉,心里想道:“佘尚宫故意最晚给我传旨,让我最后一个抽签,看来并不想我来赴宴!”

排在玥儿前面的是一位红衣侍御,年纪不大,只有十四五岁,她看了一眼玥儿,奇道:“姐姐,你怎么还戴了面纱?”她这话一问出口,身旁一个宫女忙拉了拉她衣袖,低声道:“主人,这就是端妃!”

红衣侍御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去,再也不看玥儿一眼,好像在避瘟神。

“娘娘,我们最后抽,怕是抽不到了。”

如冬脸上满是失望。

一个中年宫女带着两个小宫女走了过来。

这宫女三十上下,穿一身橙色宫服,一张圆脸,脸上带着微笑,她朝两个小宫女点点头,她们一个拿出签筒,一个拿出九支竹签放进去。

“都来齐了吗,现在开始抽签,你们九位按先后顺序来!”

如冬悄悄道:“说话的是周尚功,绰号笑里藏刀,后宫的女官中排名第六。”

玥儿点点头,脑筋飞快地转弯,这一瞬间,已想到对策,她悄悄捡起一块石子,手指一动,对着签筒弹了出去。

只听扑地一声轻响,石子打在签筒下部,签筒一下掉在地上,里面的九支竹签掉了出来,玥儿眼疾手快,假装帮忙去捡,两个小宫女慌张地道:“别动手,大家别动手,让我们来!”俩人还以为自己不小心,碰翻了签筒。

玥儿触到一支竹签,手指弹了两弹,但她并没捡起,而是起身退后。

周尚功脸色变了变,对那两个小宫女道:“你们做事小心点,别毛手毛脚的。”

两个小宫女一边应着是,一边将九支竹签重新放回签筒。

周尚功朝第一位妃嫔点点头,道:“你开始吧。”

最前面是一位年纪颇长的女子,她在竹签中小心地抽出一支,那支竹签的末梢带着一段红蜡,她一阵欢喜,低呼道:“我抽中了,我抽中了!”

周尚功笑道:“恭喜李封君,第一个就抽中,请在这边等候——”

李封君脸上藏不住的欢喜,她看着其他八人,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其余妃嫔,除了玥儿看不出表情,都露出嫉妒之色。

接下来一连四人都没抽中,那几人脸色十分沮丧。

第六人是一位姓柳的侍御,她抽中第二支,欢天喜地站到李封君边上,两人相视一笑,看其他人时,好像自己升了一级,俨然高高在上。

现在还剩三位嫔妃,机会是三选一。

如冬不知道玥儿心里怎么样想,觉得她好像胸有成竹,不禁有些奇怪,暗道:“难道娘娘很有把握?”她这时真把玥儿当成了端妃。

周尚功笑道:“哈哈,看你们谁运气好,下一个!”

第七位抽签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侍御,她的神情十分紧张,手指在最后三支竹签上反复挑选,最终选中一支,但她这支签抽出一半,又放回去,挑了边上一支。

竹签抽出,末梢无色。

那位侍御眼中尽是黯然。

现在只剩两支竹签,玥儿前面那位红衣侍御有些颤抖地上前,伸手在剩下两支竹签上反复移动。

“妹妹,你要是不敢做选择,那就让姐姐先来,好不好?”

玥儿在后面调侃,她排在最后,根本没得选。

那红衣侍御咬咬牙,呼地抽出一支竹签,但她不敢看,用手死死捂着。

玥儿上前取出最后一支竹签,看也不看,啪啪地折成数截。

周尚功一怔。

“端妃,你做什么!”

玥儿哈哈一笑,对红衣侍御道:“妹妹,我把揭晓的机会让给你,现在看看你的运气吧?”

两支签中只有一支能中,不是这支就是玥儿毁了的那支。

那红衣侍御小心地移开手掌,众人关注的目光下,这支竹签终于亮了出来,它的上面无色,也就是说最后一支红签,留给了端妃。

众女一片愕然,玥儿傲然地走到李封君和柳侍御的前面。

那几位没抽中签的嫔妃,都露出嫉恨之色,其中一位蓝衣美人的眼光十分恶毒。

周尚功脸上肌肉颤抖了两下,还是笑道:“好,恭喜三位,请跟我来。”说着转身朝殿内走去。

玥儿心中暗笑,刚才用石子打翻竹筒,她就瞄着一支红签,随即假装弯腰去捡,却乘人不注意,用指甲刮去了上面的红蜡,所以这一筒签,只有两支是红签,她就算最后一个抽,也必胜无疑。

这是玥儿在百花班,辉哥告诉她变戏法的套路,现在用到这里,周尚功等人丝毫没看出破绽,只以为老天眷顾端妃,让她获得最后一个机会,其实是玥儿运气好,这三支竹签是周尚功临时准备,要是用红漆,根本刮不掉。

周尚功对外面站着的如冬等宫女道:“今天慈明殿的事情多,你们别在这里傻站着,都给我去做事!”她对一个宫女努努嘴,那宫女对如冬等人一挥手,进了偏门。

玥儿三人跟着周尚功,也从西偏门进去。

这西宫极大,里面有前后殿和多间偏殿,玥儿走到里面,看得眼花缭乱,这里的宫殿一间间雕梁画栋、描金绘彩,堪称奢靡。

周尚功带着三人走过偏殿,从一道小门走进正殿。

玥儿眼前豁地一亮,只见这是一间极大的宫殿,里面灯火通明,一条铺了红毯的通道贯穿两端,一端是殿门,一端面向南方,是个髹金漆的平台,平台四周镶嵌着不少宝石,台上有三套桌椅,除了太后和皇后,还有一套不知为谁准备。

平台下铺了一大块地毯,像个舞台,殿后是一排屏风。

玥儿数了数,通道两边约摸有八九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瓜果点心,上位在通道红毯的两边,一桌一椅,中位在上位后面,一桌两椅,下位在最后面,一桌三椅。

周尚功带着三人来到最靠近门口的角落,指着后面一张桌子道:“你们三位就坐在这里,记住,等下开席,不得随意走动,也不得乱说话!”

李封君和柳侍御一起应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第70章 太后御宴

“那我准备了礼物,要献给太后请安呢?”

玥儿问道。

周尚功哈哈一笑,伸出手来。

“礼物交给我便是,来的嫔妃这么多,请安还是免了吧,太后要是一一接受,不知道要拜到什么时候。”

玥儿心里窝火,但话已出口,只好将装龙凤宝钗的盒子递给周尚功。

“这是什么礼物?等下我给你记在礼单上。”

“御赐龙凤钗一支。”

周尚功眉毛扬了扬。

“端妃,这是御赐之物,你不好好保管,居然拿出来当礼物?”

“是啊,本宫找遍白妵殿,已经空无一物。”

“好吧,难得你对太后一片孝心,我替你记上了。”

周尚功接过礼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玥儿,又对身旁的小宫女低语几句,这才离开。

玥儿看到一个小宫女留下来,站在自己身后,不由暗暗摇头,这小宫女是监视自己,怎么大家防她像防贼一样,看来端妃的口碑不佳,已经到了人人提防的地步。

看到周尚功离开,柳侍御瞥了一眼玥儿,对李封君笑道:“封君姐姐,我们两个还真是厚脸皮呢,居然空手而来,有的人想多拿一点宫分,不惜把御赐之物都拿来当礼物,真是阔气啊!”

李封君点头道:“是啊,这是太后的恩典,我们还是不会做人。”

玥儿朝两人翻了个白眼,懒得去计较,其实她这么做也不算错,嫔妃中身份高的,是要向太后表示感谢,昭仪以下没什么身家,所以才空手。

殿中坐满了人,玥儿数了数,座位上约摸有一百多位嫔妃,她暗笑自己无知,胡乱就答应了肇真,这么多人,自己到哪里去找百里妃。

众人议论纷纷,玥儿听了个大概,这些嫔妃中,贵妃是八位,按排位她们是贤妃、元妃、容妃、淑妃、庄妃、敬妃、惠妃和端妃,今天没来的是元妃,元妃一直身子弱,基本上窝在甘露殿不出门,而自己这个端妃则最惨,差点参加不了。

这时有司礼太监在殿门口高声叫道:“太后娘娘到——皇后娘娘到——”

原来太后和皇后一起到来。

殿后忽然响起大乐,玥儿吓了一跳,没想到还有乐工隐藏在屏风后。

所有人闻声都从座位上站起,恭恭敬敬恭候。

在一群宫女簇拥下,大殿门外走进两位妇人。

前面是一位身形略为臃肿的贵妇,她身穿深青色袆衣,上面绣着翚翟图案,腰服大带,头上是一顶龙凤珠翠冠,面容端正,虽然青丝已染上白雪,但依旧可以想见年轻时一定姿色不凡。

玥儿暗暗惊异,这位太后应该有六十开外,但比她想像要年轻许多。

那太后身旁一位贵妇,她搀着太后的衣袖,低眉顺眼,十分恭敬。

这妇人身高六尺,身形不胖不瘦,她头戴凤冠,穿的是一身礼服,上面绣着五彩翟纹,腰上挂着白玉双佩,看相貌在三十上下,玥儿暗道:“这一定是皇后!”令她惊诧的是,那位皇后娘娘脸上居然未施粉黛,素颜出席这场宴会。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等太后眼光扫过全场,众人皆已跪拜下去。

“平身,都平身吧——”

太后脸上带着笑意,朝大殿中的众人挥手。

玥儿跟着众人一起行礼,她们的座位偏远,又在角落,太后和皇后根本没往这边看。

皇后讲了一番话,大致是感谢上苍,感谢圣恩,也感谢各位姐姐妹妹们相处融洽,玥儿坐得偏远,听并不真切。

柳侍御低声对李封君道:“今晚不知道哪位嫔妃给皇上侍寝。”

李封君露出嫉妒之色。

“还有谁,一定是林昭仪,最近这些日子,皇上都在她的雏菊殿过夜!”

“林昭仪坐在哪里,今天这么大的盛宴,她应该坐在最前面吧?”

“肯定是,听说皇上今晚在万岁山下的集英殿宴请群臣,想来那边应该也很热闹。”

“你说怪不怪,皇后、舒贤妃和元妃居然都能忍下来。”

“对了,今天没看见元妃,她是不是还在生病?”

“谁知道,元妃一直生病,总是好不了。”

玥儿现在已经知道舒贤妃就是太子肇恒的母亲,而元妃是皇五子肇枢的母亲。

这时皇后讲完,太后又说了几句祝福之语,两人携手入座,酒宴也就开始。

玥儿看到有人一桌桌来收桌上的瓜果点心,不禁有些惋惜,这些东西还没有吃就撤换掉,实在浪费,她顺手就抓起一个大红石榴拿在手中。

李封君鄙夷地撇撇嘴,柳侍御嗤地一笑。

站在后面的那个宫女终于忍不住,道:“端妃娘娘,这些瓜果都是用来摆看的,不能吃的。”

玥儿这才发现那个石榴有点假,入手十分沉重,居然是一个石头雕成的假石榴,不禁有些尴尬,忙将它放回盘中。

瓜果点心撤去,有宫女摆上杯盏、箸瓶、渣斗。

酒宴开席,太后在台上举起酒杯,只听乐声响起,有两排舞女从殿门外翩翩起舞而入,她们身形妖娆,可能是天上下着雨的缘故,所以脸上妆容化开,好像一个个大花脸,这场面真是说不出的壮观。

玥儿看到那些舞女有百余人,不禁咋舌,她早就知道皇宫中有教坊司,教坊司养了不少乐工和舞女,想不到队伍如此庞大。

接下来美酒上桌,酒是桂花清酒,用一个酒坛装着,这种酒倒入酒杯呈淡黄之色,闻之香醇,这次玥儿没有冒失,看到平台上太后举杯,别人第一盏都一饮而尽,这才饮入口中,她觉得这酒除了香甜清淡,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三盏酒后,桌上才开始上菜,先上了白肉、咸豉、爆肉、双下驼峰饺子,后面源源不断上了胡饼、天花饼、缕丝羹、莲花肉饼、蜜浮酥捺花等等,玥儿眼花缭乱,心里暗暗记忆,每一盏酒下肚,菜式都会变换,到后面桌上放不下,就把前面上的给撤了。

这宴席并不枯燥,太后先出个对子,后来又出个谜语,猜中皆有奖品,但玥儿三人离得实在太远,就算猜对,也抢不到回答的机会。

李封君和柳侍御一开始还想去争着回答,后来看到没机会,也就放开矜持,大快朵颐起来。

玥儿素来简朴,这些菜式除了缕丝羹适合口味,其他也就是浅尝辄止。

这时红毯上各种节目轮番上演,有歌舞、口技、乐器、杂技等等,玥儿看得目不暇接,李封君和柳侍御更是忍不住掩口惊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站在玥儿身后的小宫女对她们一副鄙夷的神情。

“不知道今日大赏的嘉宾是谁?”

柳侍御忍不住问道。

李封君微微一笑,摆出一副老资格。

“每年都有一位神秘的民间嘉宾被请进宫,获得赏赐,去年请来太子的奶妈,感谢她喂育之恩,今年不知道请谁。”

柳侍御悄声问:“会不会是百里昭仪?”

李封君连连摇头。

“不可能,那位嘉宾一定是民间请来的,百里昭仪一直在宫中,不可能赏赐她。”

“太子的奶妈怎么在民间?”

“怎么就不是民间,宫里生孩子的有几位妃子,她们的奶没那么巧,正好能喂太子。”

第71章 太后大赏

其他桌上也在猜测,不知今年的赏赐会颁给谁。

玥儿不做声,只是听着,她今天来这里大开眼界,长了不少见识,席间这些妃子们还议论当今天子的嗜好,说玄灵爱字爱画成痴,不但搜罗天下名作,还将当世的字画家称为大师,专门为他们建了个御画院,供他们在里面画画写字。

那些妃子们还悄悄说到前朝皇帝玄隆,说那位玄隆帝喜欢过一位青楼女子,便在宫里挖密道,以便溜出宫和那女子幽会。

玥儿心中一动,自己爬进来的那条密道,难道是玄隆帝时留下的,霜叶馆以前住过一位青楼女,莫非她和玄隆帝有往来?

酒过三巡,太后来到平台前,她端起酒杯,下面立刻安静下来。

“大家都猜测今年获得慈明殿大赏的嘉宾嘉宾是谁,她做出什么贡献可以得此殊荣,是不是?”

太后说着,脸上笑意荡漾。

下面众妃嫔一起应道:“是——”

太后呵呵一笑,道:“这个哀家也不知道,所以很期待。”她手一挥,指向身后。

只见皇后起身,来到台前,她先向太后一礼,又向台下微微欠身。

“今年的大赏嘉宾,太后交给臣妾来挑选,臣妾百般思量,终无结果,但前日向圣上询问,圣上推举出一人,臣妾深以为然,所以,这位嘉宾的人选,乃是圣上钦定。”

下面一片惊讶之声,想不到今年的大赏嘉宾,居然是皇上钦点,那这人取得的成就,一定非同小可。

太后笑道:“按照西宫每年的规矩,谁要是猜中这位嘉宾的身份,宫分可以升一级,就是封君可领昭仪的宫分,昭仪可领贵妃的宫分,若是贵妃,则领双份。”

下面有人问道:“若是大家都猜中了呢?”

太后豪情顿生,笑道:“那哀家就给每人升一级。”

下面立刻一片掌声。

皇后对下面道:“好,请众位姐妹写下心中所想之人,等下看谁猜中!”

有宫女给每一桌送上纸笔,玥儿拿起笔,挠挠头,随手在纸条上写上六个字。

柳侍御写的是百里昭仪,她住在宫中消息闭塞,知道得也不多,反正猜不中,就乱写一个。

在此间歇,太后转过头低声问皇后。

“皇上什么时候到?”

“集英殿的宴会比这里早一个时辰,刚才仝公公派人来禀报,说皇上那边正在结束,想来大赏颁出时,正好能到。”

“好,这次难为你费心操持了。”

“多谢太后,这是臣妾该做的。”

太后点点头。

等到众人写毕,皇后清了清嗓子,笑道:“好了,现在本宫来公布大赏,今年获得大赏之人,是一位特别的女子,她出身卑贱,却机智勇敢,就在几天前,她战胜不可一世的大鸟国公主,为大崋赢得荣誉,获得圣上大赞,你们有谁猜中了?”

玥儿心中猛地一动,她写的就是霜叶馆小花魁,因为辛将军说过,皇上关注他和十三公主的比武,只是她已身死,这大赏总不会赏一个死人。

第一排一位紫衣少女站起来,举着手里的纸条笑道:“臣妾猜中了,臣妾猜中了!”

李封君撇撇嘴,道:“那就是林昭仪,皇上宠幸她,私下告诉她也不奇怪!”

皇后问道:“哦,妹妹写的是谁?”

那林昭仪身形妙曼,肤色雪白,容颜甚美,她举着手里的纸条道:“我写的是霜叶馆的王妈妈——”

皇后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战胜大鸟国公主的明明是小花魁,怎么可能是霜叶馆的老鸨,这位林昭仪明明得到皇上的暗示,居然还答错。

太后哈哈一笑,道:“林昭仪,你说错了,哀家现在已经猜到,应该是那位霜叶馆的小花魁,她两次战胜大鸟国公主,让他们使团灰溜溜地离开我们京城,这是奇功一件,值得大赏!”

皇后点头道:“不错,正是霜叶馆小花魁!”

其实林昭仪是想多了,她知道以往获得大赏的,都是老年女子,若不是王妈妈带着小花魁,她怎能战胜大鸟国公主,结果一念之差写成王娘。

皇后惋惜地道:“还有没有人答对?”她环顾一圈,视野所及,没一人吱声。

玥儿迟疑着站起来,举起自己的纸条,道:“臣妾猜对了。”但她距离太远,皇后一时没看到,但李封君和柳侍御都露出嫉妒之色。

林昭仪噘着嘴,道:“臣妾的回答至少对了一半,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这份奖励还是应该给我吧?”

这时有人觉察到身后有动静,纷纷扭过头来。

皇后诧异地道:“哦,有人答对了,是哪位妹妹,请到前面来?”

玥儿拿着自己写的纸条,越众而出,踏着红毯向平台走去。

皇后看到玥儿的装束打扮,脸色顿时变了,众人看见玥儿,也都露出震惊之色,林昭仪羞愧不已,愤愤地一跺脚,坐了下去。

玥儿拿着自己写的纸条,走到台下,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臣妾端玉,叩见太后、皇后,恭祝太后娘娘寿比南山、皇后娘娘福如东海。”

端玉是端妃的名字。

太后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端妃呀,你怎么坐到后面去了,听说你被炭火烧伤毁了容,现在可有恢复?”

皇后有些不自在,她今天根本没打算请端妃来,想不到她居然进来了,更不自在的是,太后忽然问起她怎么坐到后面。

玥儿恭敬地道:“回太后的话,臣妾烫伤后一直在治疗,只是伤得太深,恐恢复无望。”她并没回答自己为何坐在后面。

皇后的脸色稍有缓和。

太后惋惜地道:“你这孩子,真是可怜。”忽然又想到什么,一拍额头,道:“对了,哀家差点忘了,这次大鸟国使团正好带来了一瓶雪莲养颜生肌膏,据说有神奇之效,哀家用不上,就赏给你吧!”

皇后忙道:“太后,此物珍贵,乃是皇上特意给您留的,只此一瓶!”

太后摆手道:“大鸟国之物,哀家不想用,留着是鸡肋,不如转赠有用之人。”

皇后忙解释道:“雪莲出自察合台汗国,是大鸟国使团送来不假,但这其实是察合台汗国的礼品,只是委托大鸟国使团带来。”

“那也一样啊。”

太后不以为意。

皇后这才无奈地道:“端妃,你还不谢过太后。”

玥儿跪拜下来,连磕三个头。

“多谢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时有宫女验过玥儿写的纸条,果然写的是霜叶馆小花魁。

皇后对玥儿挥挥手,示意她先退下,微笑道:“太后,现在要请那位小花魁来领取大赏了吧?”

玥儿一惊,自己不是埋在井下死了吗,怎么还有一位小花魁?

太后点点头,道:“好,那就请小花魁进殿吧——”

一个宦官接了懿旨,跑到殿门口,大声道:“宣霜叶馆小花魁桑玥羽进殿——”

不多时,殿外走进一个少女,这少女穿一身素色大袖,头上挽着随云髻,打扮装束,正是玥儿平常的模样,但相貌却完全不同,她长了一对杏眼,瓜子脸,两片嘴唇略厚,虽有几分姿色,但别说比玥儿,就是和慕容七儿比都差一截。

第72章 真假花魁

两旁的众嫔妃窃窃私语,有人低声道:“小花魁就是这个样子吗,太普通了吧?”

玥儿心里立刻涌起数个疑问,这个小花魁是假冒的,那王娘有没有假冒,如果是,谁接手了霜叶馆,是暗杀自己的那个神秘组织吗?

太后看到玥儿向后退去,忽然招手道:“等等,端妃你过来,坐在哀家这里。”又对身后一个宫女道:“含烟,你去拿药,把那瓶雪莲养颜生肌膏拿来!”

那叫含烟的宫女欠身道:“是,太后。”说完转身下了台。

玥儿有些迟疑,她看着皇后。

皇后连忙靠在太后耳边低语道:“端妃娘娘有病在身,她的情绪或有问题,去年烧死贴身的宫女,现在一直都在软禁中,怎么能坐在这里?”

太后斜了皇后一眼,道:“你看她今天说话这么平和,哪像有病了,叫她上来吧。”

皇后只得点头。

台下的林昭仪愤恨不已,今天上台的机会,皇上明明是许给自己的,怎么给了端妃这个丑八怪!

玥儿心里奇怪,这皇后到底跟端妃有什么过节,要这样为难她?既然皇后点头,她也就走上台,施完礼,太后命人搬来一张椅子,让玥儿坐在身后,玥儿看到台上还空着一套桌椅,不禁心头一跳。

那小花魁走过长长的地毯来到台前,向太后和皇后施礼。

皇后道:“来,小花魁,你跟我们说说,你是怎样两次战胜大鸟国公主的?”

那小花魁应了一声,开始讲述,她说的基本都对,尤其是时间上很准确,至于比武时的心境,她却没有提,玥儿心里已有判断,这一定是王娘教的,别人不可能说得这么准,如此说来,那天的暗杀,王娘并没有死。

太后听着听着,忽然抓起玥儿的一只手揉了起来,她觉得玥儿的手柔若无骨,不由生出怜惜来,这么好看的小手,怎么就毁了面容?

玥儿有些紧张,同时又有些暗笑,真的小花魁就在台上,下面假的还装模作样,她看到看到那小花魁的身子微微发抖,一番话讲下来,额头上冒出不少冷汗。

等到那小花魁讲完,太后松开玥儿,抚掌大笑,道:“痛快、痛快,我大崋在太祖朝之后,和大鸟国无论打仗还是做交易,从来都处于下风,这次总算赢了一回!”

林昭仪眼珠一转,站起来道:“太后娘娘,既然小花魁这么厉害,那臣妾斗胆,让她表演和大鸟公主比舞时的转圈如何,她不是一口气转了几百个,我可是不信。”

下面有人叫好。

那小花魁闻言身子一颤,她可不会转圈,别说几百个,就是几十个都做不来。

皇后向身后一个老太监投去询问的眼神。

那太监凑近过来低声道:“皇上正在赶来慈明殿的路上,应该片刻后就到。”

“好——”

皇后应了一声,对小花魁道:“林昭仪这个提议很好,小花魁,你就将当日的舞蹈再跳一遍好了。”

那小花魁身子微微发抖,正要开口拒绝,忽听殿外传来禀报声。

“皇上驾到——”

众人呼啦一下起身,在红毯两边跪下。

只见殿门外走进一行人,当先一人年纪在四十开外,身高七尺,穿一身绛纱袍,头戴通天冠,腰上束着一条金玉大带,脚上白袜黑舄,他一张方脸,脸色红润,两道眉毛又粗又浓,气宇轩昂、相貌堂堂,他身后是两个小太监。

“这就是当今天子玄灵?”

玥儿心头咚咚直跳,她拜倒在地,心里暗暗拿肇驹和肇真与眼前男子比较,只觉他们身形相貌倒有几分相似。

那人走到台前向太后拜倒。

“儿臣玄灵拜见母后,愿母后万寿无疆、容颜永驻。”

太后笑道:“皇儿平身。”

那玄灵起身,皇后和众嫔妃一起参见皇上。

林昭仪越众而出,对玄灵娇嗔地道:“皇上,您来得可真是时候呢。”

玄灵问道:“怎么?”

“您看,小花魁正要表演舞蹈。”

玄灵一怔,随即欢喜道:“小花魁也请来了吗,在哪里?”

那小花魁就跪在红毯上,她朝玄灵帝磕头道:“民女桑玥羽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玄灵朝一转头,他对小花魁还是有几分期待,但现在一看,觉得亦不过如此,不由微觉失望。

“不错,这次大鸟国铩羽而归,你是首功一件,朕要重赏。”

玄灵说着朝林昭仪笑了笑,在太监的引领下朝台上走去,这平台上多出的位置,正是为他而备。

林昭仪看到皇上没有拉自己上台,皱起鼻子哼了一声,她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上不能对自己特别示好,只好悻悻然回到自己座位。

皇后瞥了一眼台下的林昭仪,颇有几分意味。

“皇上刚才说要重赏小花魁,太后也是答应给她大赏,不知陛下要赏什么?”

“朕当然要赏,而且早就拟旨好了。”

玄灵朝身旁的一个小太监点点头,那太监取出一封圣旨走到台前,朗声道:“霜叶馆花魁桑玥羽接旨。”

那小花魁再次跪倒。

“小女桑玥羽接旨。”

“霜叶馆民女桑玥羽,天生丽质、聪慧勇敢,与大鸟国公主比武,为大崋争得荣誉,朕爱惜之,今赐字‘第一小花魁’,赏珍珠百斛、锦缎千匹、黄金千两,钦此。”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下面的人听到第一小花魁,不由发出一阵惊叹,这第一可不是随便封的,大崋建国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个少女得到这么高的赞誉。

玥儿此时坐在一侧,可以清晰地看清玄灵的侧面,她觉得玄灵帝看皇后时,目光有些躲闪畏怯,心里不禁一笑,皇上怕老婆,却还宠幸林昭仪,真是自找烦恼。

这时皇后开口道:“太后娘娘,您看皇上已赏了,您什么时候赏?”

“好,很好。”

太后点点头,转头朝下,又对那小花魁道:“玥儿姑娘,你想要什么样的奖赏,说出来哀家尽量满足!”

那小花魁拜倒在地,磕头道:“民女能为我大崋献上绵薄之力,深有荣焉,刚才皇上已厚赏,不敢再有企求。”

太后点点头,道:“好,很好,小花魁不同俗流,出淤泥而不染,这样的品格值得嘉奖,哀家为表彰你的功绩,就将霜叶馆赐予你,如何?”

那小花魁一怔,还没明白太后是什么意思,皇后笑道:“玥儿你还不谢恩,太后要买下霜叶馆送你,从今日此刻起,你便是霜叶馆的主人,以后你的一切都由自己做主!”

那小花魁连连磕头谢恩,脸上却带着惶恐。

林昭仪又站起来笑道:“太后娘娘、皇上、皇后,现在大赏已经颁下,可否让臣妾们欣赏一下小花魁的舞姿?”

太后点头道:“不错,小花魁你现在就开始吧。”

那小花魁连连磕头,道:“请太后、皇上、皇后开恩,今日玥儿身子不适,不能跳舞,请恩准下次有机会再来表演。”

太后、皇后闻言有些失望,但玄灵却并不介意,一挥手道:“那就下次好了。”

玥儿有些意外,要是有人替小花魁解围,她可以怀疑那人和暗杀自己的神秘组织有关,但皇上亲自解围,就说不过去了。

第73章 田家乐

虽然玄灵开口,但林昭仪还是不依不饶,道:“小花魁,你不是多才多艺吗,听说你的琵琶也弹得也不错,那就弹一曲《将进酒》吧,我知道这个曲子你上次弹过,对了,让教坊司的乐工跟你一起弹,看谁弹得好,如何?”她说完,还得意地瞟了一眼玄灵。

那小花魁急得冷汗直冒,这要是被发现假冒,可是欺君之罪。

“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玥儿今天能否吹箫一曲,这,这琵琶实在也弹不得。”

除了玥儿,所有人都有些奇怪。

林昭仪道:“小花魁,你怎么了,我可是听说你琴棋书画样样了得,怎么今天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那小花魁伸出手,道:“前几天我和大鸟公主比剑,不小心受了伤,手指不能用力,所以也无法弹琴。”

玥儿暗暗猜测,这假冒自己的小花魁,或许只会吹箫。

林昭仪觉得十分扫兴,她此时已没兴趣听小花魁吹箫,看到坐在太后身后的玥儿,心中立刻妒火燃烧,后宫最讨厌的端妃居然抢了自己位置,这让她如何能忍?

“太后娘娘,婷儿听说大丽国有一种乐器,名曰葫芦箫,不知我们乐工中有没有人会吹奏?”

这林昭仪名叫林婷婷,出身也是显赫,林家数代为官,其父林诚勇现任枢密院副使,权倾一方,他在朝中和郜太尉很不对付,两人常常因为政见不同而吵架,若不是司空满镇得住,他们甚至有可能上朝打架。

太后不知林昭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下面询问道:“周尚功,你主管教坊司,可有吹葫芦箫的乐工?”

只见周尚功走了出来,鞠躬道:“教坊司乐工两百二十一人,有葫芦箫乐工一人,太后需要,随时可以唤出来演奏。”

玥儿猜出林昭仪的用心,不由暗暗冷笑。

果然,林昭仪笑道:“臣妾知道大丽国人人会吹奏葫芦箫,端妃娘娘身为大丽国公主,不妨献上一曲,也算是对太后娘娘赏赐丹药的答谢,如何?”

玄灵这才注意到太后身后还有一人,居然是后宫传闻最恶的端妃,不由十分诧异。

太后点头道:“好,林昭仪这个提议不错,端妃进宫以来,还未有机会展示才艺,今日正好补来。”

玥儿忙跪拜在地,道:“太后、皇上、皇后,林昭仪所言并不尽然,大丽国并非人人都会吹葫芦箫,而且臣妾入宫年余,尚未碰过这件乐器,早已生疏,若在此演奏,怕是徒增笑柄。”

玄灵的眉毛扬了扬,他觉得端妃的声音十分好听,好像不是记忆中那么刺耳,不由多看了玥儿一眼。

林昭仪有些生气,双手叉腰道:“今天是立冬的节日,这么喜庆的气氛,为何一个个推三阻四,难道你们都是假冒的?”

这话一出,那小花魁吓得身子一颤。

玥儿淡淡一笑,她知道箭在弦上,如果自己不表演,反而会引起怀疑,当下对太后鞠躬道:“臣妾不敢推三阻四,既然有乐工会吹葫芦箫,那臣妾斗胆,在这里献上一段大丽国舞蹈,请太后恩准。”

太后笑道:“哀家觉得甚好。”她又看着皇后,问道:“岚儿,你的意下如何?”

岚儿是皇后的小名,她全名司空文岚,乃是当朝宰相司空满的女儿,司空满能权倾朝野,宫中的助力就来自这位皇后女儿,不过司空文岚最不得志的是,她生了两个女儿,却没儿子。

皇后笑道:“太后喜欢,岚儿有何不允,只是今日既是第一次,臣妾觉得太后要有赏有罚。”

“哦,什么赏罚?”

太后觉得有点意思,玥儿却是想着皇后会打什么主意。

“太后您不是拿雪莲养颜生肌膏作奖赏吗,玉儿妹妹要是跳得不好,要罚酒三杯,皇上您说是不是?”

玄灵无所谓,他对端妃无好感,也没有多大恶感,虽然传说端妃怪癖,但刚才说话倒也得体,便道:“今日高兴,朕当然也赞成。”

太后哈哈大笑,道:“好,这个主意好,玉儿,你一定要好好跳,跳得好,哀家还有赏!”

林昭仪又站了出来,她不知从哪里拎来一个大壶,道:“罚酒三杯,怎抵得上一瓶雪莲养颜生肌膏的珍贵,臣妾以为,端妃至少要将这壶酒喝了!”

玥儿暗骂林昭仪阴险,三杯酒下肚,最多晕眩,这么大一壶酒下肚,非醉不可,要是醉了丑态百出,那以后端妃在宫里更没样子。

太后对玥儿道:“端妃,林昭仪这个建议,你可接受?”

玥儿笑道:“好啊,不过玉儿要是跳得好了,林昭仪这一壶酒可要自斟。”

“好,很好,好啊。”

太后一叠声赞成。

下面也一片呼应之声,玄灵看着林昭仪,投去戏谑地一瞥,暗道:“你想害人,结果惹祸上身。”

“好,要是大家都说赞成,臣妾就干了这壶酒,不过我要是醉了,谁送我回雏菊殿?”

林昭仪要的是出风头,并不在乎输赢,玄灵有些尴尬,他不敢当众接话,只挥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朕也第一次看端妃跳舞,一定要好好瞧瞧!”

这时周尚功已将那名吹葫芦箫的乐工找来,这是一个中年女子,她穿着大丽国的服饰,头上还扎着红白色的布巾。

玥儿走下台,来到那乐工身前,那乐工急忙施礼。

“你会吹田家乐吗,有没有甩鞭舞的帽子”

玥儿记得端妃那本小画册上,最简单又最难的舞蹈是田家乐,简单是它动作不多,难是要甩头转圈。

那乐工眼中光芒一闪,露出敬畏之色,道:“有,当然有,只是田家乐太难,没练过的根本跳不了,请娘娘三思。”

玥儿微微一笑,道:“你吹来无妨,能不能跳,本宫心里有数。”

那乐工应了一声,去找帽子,玥儿脱下灰色云纹大袖,露出里面的大红坎肩和白色对襟。

众人咦了一声,太后瞥了一眼玄灵,意味深长地道:“端妃是早有准备,刚才是故意推脱,其实皇上要多多体察众位妃嫔的心情,给予照顾。”

太后知道后宫嫔妃们每天都化好妆容,只期盼皇上点自己侍寝,只可惜总是望穿秋水,得不到临幸。

玄灵岂能听不出话音,这是责怪他后宫没有雨露均沾,有些尴尬地道:“是,是,皇儿以后多多思虑。”

皇后却是心里暗暗叹道:“难怪太后不点林昭仪上来,原来是不想皇上把三千宠爱放在一人身上,所以她老人家故意点端妃,反正端妃几乎废人,皇上不可能宠爱,大家也不会吃醋,老人家真是用心良苦!”

不多时,那会吹葫芦箫的乐工拿着一顶奇异的帽子回来,她放下帽子就吹起葫芦箫,乐声一起,整个大殿为之一振。

这乐曲十分欢快,玥儿戴好甩鞭的帽子,走到台下中央,款款向台上跪倒,她双臂张开,身子一展便向后仰去。

玥儿的腰肢十分柔软,这一仰倒,后脑就几乎碰到脚后跟。

众人大出意料,发出一阵惊呼。

太后指着下面啧啧赞道:“你看看,你看看——”

玥儿踩着节奏,身子律动起来,她在百花班练的是绳伎,也就是在绳上跳舞,身体动作虽然不大,却十分舒缓。

第74章 投胎转世丸

林昭仪瞪大了双眼,她本以为端妃一定出丑,想不到一亮相就震惊全场,看来今天自己的风头要被端妃抢了。

这时乐曲的节奏加快,玥儿身子前倾,一只脚站在地上,来了个大鹏展翅,这是她在绳上做得最多的动作。

座位上不知是谁鼓掌起来,众人一转头,那人觉得不妙,急忙收手。

那乐工也有些奇怪,只道这位端妃许久没演练,可能舞技生疏。

随着乐曲的加快,玥儿身子舞动,犹如一只大鸟,她的头开始摇动,帽子上那根彩色的长鞭便飞舞起来。

玄灵捋着短须胡,点头道:“不错,想不到端妃还有这样的舞技,还真是埋没了。”

玥儿用头甩了一会鞭,觉得自己可以承受,便加快了速度,那乐工的曲子一紧,也顿时加快节奏。

这时只见玥儿越转越快,身子也跟着转圈起来,整个人犹如一朵盛开的彩莲。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玥儿踩着舞步在红毯上转圈甩鞭,太后忽然一拍大腿,赞道:“好啊,真是好,端妃的舞技,怕是小花魁也比不上!”

看到太后叫好,下面立刻响起一片掌声。

林昭仪恨得牙根直痒,她心里暗骂:“不是说好不让端妃来参加晚宴的么,怎么又来了!”她正想着要怎么收拾端妃,一瞥间看到邻座的静贵仪双眉紧皱,顿时眼珠一转。

“静姐姐,真想不到端妃的舞跳得这么好,以后这宫里会跳舞的头把交椅,姐姐怕是要让出来了。”

那静贵仪生得粉面桃花,一双眼睛十分狐媚,她虽然年纪比林昭仪大了几岁,但还是少女的装扮,听到这话莞尔一笑。

“妹妹说我吗,你的水袖舞不也被比下去了么?”

林昭仪心里暗道:“你跟惠妃暗通款曲,想偷偷踩我,当我不知?”口中却道:“那我怎比得上姐姐的霓裳羽衣舞?”

静贵仪呵呵一笑。

“那又如何,妹妹三千宠爱在一身,不比什么舞都强?”

玥儿一边甩头,一边转圈,一口气转了一百多个,想到自己今天风头不能太过,便假装不支,晃了一晃。

那乐工十分机警,一看势头不对,曲风一转慢慢收止,玥儿趁势转了两个圈停住舞蹈。

太后站起来鼓掌,道:“这身段,这舞姿,绝了,怕是小花魁不受伤,也比不了!”

玥儿叩首道:“多谢太后夸奖。”

这时含烟已经将那瓶雪莲养颜生肌膏拿来,交到玥儿手上。

太后对皇后道:“岚儿,端妃明年的年例宫分是多少?”

皇后有些尴尬,端妃的明年的宫分只有五十两,跟最低的侍御一样,她这时怎好说出口。

太后看着玄灵帝,道:“不管是多少,刚才她猜中得了双份宫分,现在哀家再加一成奖励。”

大崋的贵妃,一年的宫分有八百两银子,服侍的宫女加太监共有八人,太后以为加一成是一百。

玄灵呵呵一笑,道:“那皇儿随母后,也加一成。”

太后道:“你是天子,怎可比哀家小气,你加三成,皇后加一成,总共加五成吧。”

玥儿再次拜谢。

这时场上再没人留意小花魁,有太监领着她退出去。

林昭仪又越众而出,她手里拎着那酒壶,一副调侃的模样。

“姐姐的舞跳得这么好,妹妹只有甘拜下风,这个小赌是我输了,愿赌服输,我会喝光这壶酒,不过妹妹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姐姐满足。”

玥儿知道这女人没安好心,但大庭广众之下,也实在不能拒绝,便道:“只要姐姐做得到,便尽力满足妹妹。”

“好,那妹妹请娘娘揭开脸上的纱巾,让我们一睹风采如何?”

这话一出,太后顿时显出不悦。

皇后察颜观色,立刻道:“端妃娘娘容颜有缺,妹妹不可强求!”

林昭仪委屈地道:“臣妾见到端妃娘娘舞姿优美,一时只想见见真人,并无他意,她若不愿,这话当我没说。”

玥儿点点头。

“我也没什么不愿,只恐容颜丑陋,惊了圣驾。”

玄灵解嘲地笑道:“不会,不会,端妃你受伤后,朕还一直想去看你,就是没机会。”

玥儿伸手解开脑后打的结,将遮脸的纱巾取下,她一张坑坑洼洼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张脸倒还真吓人,太后叹息一声,道:“原来你伤得这么厉害,不知道那个雪莲养颜生肌膏有没有作用。”

玄灵露出惋惜之色,一挥手道:“好,端妃,你先回座吧。”

玥儿谢过恩,退回自己坐位,李封君和柳侍御完全换了一副脸色,对着玥儿不住谄笑,恭维她跳舞惊为天人。

此时有女官开始一桌一桌派发宫分。

宫分发下来,也就意味着今晚宴会的结束,这些宫分写在一张纸上,装进信封,其实银两物资的分派,会由专门的内务司安排。

玥儿打开自己的信封,看到里面只写了五十两三个字,不由一声冷笑。

李封君凑近过来,一副关切的样子。

“我只两百两,端妃您是多少,今年翻倍还加五成,至少有一千两了吧?”

柳侍御连连点头。

“是啊,你看我多可怜,才一百两,娘娘今天得到太后的青眼,要请客呢!”

其实两人都看见玥儿纸上写的是五十两,心里一下笑开了花,刚才的巴结劲,此时又变成嘲讽。

玥儿呵呵一笑,并不理会。

李封君道:“妹妹,太后赏你的雪莲养颜生肌膏,能不能分姐姐一半用,我给你五十两如何?”

玥儿摇摇头。

“你看,姐姐把宫分的一小半都给了你,你就成全姐姐吧!”

李封君说话好像在哀求,实际上是嘲笑。

柳侍御乘机火上浇油,道:“妹妹我的宫分只有一百两,要不这样,您把雪莲养颜生肌膏用完了,将太后赐予的瓶子给我,我给您十两!”

玥儿终于忍不住,对李封君讥笑道:“姐姐,您这张脸不应该用生肌膏,有一种更好的药推荐给您。”

“哦,是什么药?”

“投胎转世丸!”

“你——”

李封君气得身子发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玥儿又对柳侍御道:“你只要瓶子是吧?”

柳侍御硬着脖子道:“怎么了?”

玥儿轻蔑地笑道:“等姐姐用完了,我可以送给妹妹,不要钱,但我会在瓶子底下留一点,好让妹妹在没人的时候,去舔干净!”玥儿在勾栏市井都呆过,骂人的最高境界是骂了人还不带脏字。

柳侍御霍地站起,她忍无可忍,伸手一掌朝玥儿脸上扇去。

玥儿的身手岂是柳侍御这种娇弱女子比得,她伸手就抓住柳侍御的手腕,一把拧过来,将她按在桌面上,柳侍御啊地发出一声惊叫。

听到叫声,有人转过头来,发现柳侍御翘着屁股趴在桌上,不知出了什么事。

玥儿像个没事人一般,拍拍手坐在边上。

柳侍御弱不禁风,她挣扎着站起来,脸上扣着半张饼,十分狼狈。

有人问道:“怎么回事?”

玥儿瞥了两人一眼,笑道:“柳侍御喝多了,摔了一跤,是不是,李封君?”

李封君没有作声,柳侍御扯掉脸上的饼,她的妆容已毁,一时惨不忍睹,此刻她看着玥儿又惊又怕,想动手却没胆子,只是愤愤然说不出话来。

第75章 住宫人房的嫔妃

这时那边的台下也十分热闹,静贵仪对林昭仪疑问道:“妹妹,你这壶酒到底什么时候喝呀,难不成还要带回雏菊殿去?”

看到不少人盯着自己,林昭仪一跺脚,恨恨道:“我现在就喝。”她双手抱起那个大酒壶,一仰头,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但一壶酒喝不到一半,就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栽倒在地,酒壶也摔得粉碎,有宫女忙上来扶她。

太后一阵大笑,道:“哀家许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尽兴了,很好!”她手一指后面,道:“端妃,你出来!”

有太监传话过来,玥儿不知太后找自己还有什么事,忙出来领懿旨。

“端妃,哀家再给你派一件差事,年三十的晚宴,你要精心准备一个节目,若像今天这样出色,还有重赏!”

听到这话,皇后微微一呆,年三十的晚宴,太后指名要端妃参加,自己原先可没打算喊她参加。

玥儿谢恩后退,坐在前面的嫔妃听得真切,她们一个个面色难看,想不到今天的晚宴,居然让这个谁都不齿的端妃出了风头。

宴席将散,玥儿回到坐位,李封君和柳侍御已经缩到一角,只见周尚功带着一个宫女匆忙地向她走来,心里冷冷一笑,她已经预感到什么。

果然,周尚功来到近前,取出一个信封,一脸谄笑地欠身道:“端妃娘娘,您的宫分发错了,小的特来更换。”

“哦,是错了吗,多了还是少了?”

“小的不知,小的不知。”

玥儿接过信封,抽出一看,里面的字墨迹未干,五十两变成了五百两,这一眨眼,她的宫分加了十倍。

李封君探头看了一眼,脸色又变,柳侍御小声问道:“多少?”

这时太后已宣布晚宴结束,她在玄灵和皇后的陪同下离席而去,下面的众嫔妃互相敬酒,有人开始离去。

边上嫔妃对玥儿敬而远之,虽然今晚她出的风头最大,但谁都猜到皇后不喜欢端妃,一个没有容颜姿色的女人,如果只会跳舞,那还不如教坊司去直接找个舞伎来。

李封君和柳侍御像避瘟神一样,起身走了,她们今天虽然参加了晚宴,却一无所获。

玥儿准备离开,她一转头,看到隔壁一桌也只剩下一位嫔妃,她正张大眼睛看着自己,不由一笑,道:“这位姐姐,不如我们结个伴,一起走?”

这是一位中年嫔妃,穿了件青色大袖,她的穿戴十分朴素,头上一件头饰也没有,她年纪比李封君还大,头上青丝也已泛白,脸上的皮肤看上去十分粗糙,仿佛历经沧桑,但眼神却十分明亮。

玥儿心中一动,忽然猜出那女子身份。

“您,您是百里妃?”

那中年嫔妃翩翩施礼,道:“娘娘谬赞,百里妃可当不起,臣妾现在只是昭仪。”

原来这位嫔妃就是最近从宫人升为昭仪的百里妃,百里妃名叫百里卉,玥儿想不到她的位置离自己这么近,看来皇后也不待见这位百里妃,她们两个的身份都有些尴尬。

看到边上人纷纷离去,两人便一起跟着宫女往外走。

“姐姐,您住在哪个宫殿?”

玥儿问道。

百里妃双手笼在袖中一揖,苦笑道:“娘娘客气,我还住在宫人房,没安排宫殿。”

这话一出,玥儿大吃一惊。

“什么,姐姐已经身为昭仪,怎么还住在宫人房?”

“皇后娘娘说,新殿还在清理中,要我再等些时日,年前能不能搬进去还说不准。”

“那怎么行,姐姐现在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怎么能跟宫人住在一起?”

“妹妹误会了,我住的那间宫人房,没有其他人,只我一个。”

“那服侍你的宫女呢,她住在哪里?”

“还没安排,说是收拾好新殿,一并给我安排。”

宫人房是挨着宫墙的小黑屋子,每间屋子都有八张床位,就算百里妃一个人住一间屋,也相当艰苦,玥儿看到过最恶劣的宫人房,是边上还有条臭水沟,实在让人难受。

看到百里妃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玥儿心里暗暗佩服,这样的侮辱,一般人怕是受不住,她有些奇怪,这位百里妃不是一直在做宫人吗,如冬说她整日蓬头垢面,萎靡不振,难道她内心强大,即使最大的打击,也能默默接受?

走到殿外,一阵寒意袭来。

天空冷雨未歇,只是雨很小,变成丝毛小雨。

玥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看到身旁人多眼杂,关于肇真的话,不好在这里讲,便小心地对百里妃道:“姐姐,您若有时间,请来我的白妵殿做客吧,妹妹有件事要跟您讲。”

百里妃有些诧异,但她既没答应,也没反对,只是微微一笑。

如冬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打着伞等在殿外等候。

其他嫔妃离去,很多人有御辇来接,只有一些身份低下的嫔妃,才自己在宫女陪同下走着离去。

玥儿只有如冬一个宫女,已经够寒酸,但百里妃却连个迎接的宫女都没有。

“姐姐,您,您是一个人走吗?”

百里妃淡淡一笑。

“这么多年,习惯了。”她说着朝玥儿挥手告别,独自走进黑暗中,她的脚步坚定、沉稳,仿佛再大的风雨也承受得住。

“百里妃怎么了,她干吗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难道我哪里不对?”

玥儿觉得她和百里妃的处境差不多,她们同命相怜,百里妃没理由拒绝自己,想到这点,也就释怀。

此刻,慈明宫的慈明楼上,烛光摇曳。

楼上只有两人。

太后闭着双眼坐在一张塌上,皇后司空文岚在她背后轻轻捶背和揉捏。

皇后此时换了一副模样,低眉顺眼,一副听话的样子,像个小宫女。

“皇上又去林昭仪那里了?”

“是——”

“这一个月,皇上都在那里?”

“也没有,这个月,他去了贤妃那里一次,静贵仪那里一次。”

“你呢,你是皇后,他来陪你几次?”

“三,三次。”

“哼,三次都没碰你吧?”

皇后低下头去,算是默认。

“既然他去你那里住了三晚,都做了什么?”

“陛下说是腰痛,臣妾帮他揉揉。”

“胡闹,腰痛肯定是肾元亏损,他不能去林昭仪那里了!”

“是,岚儿也劝过陛下,他不听。”

“好,明天哀家亲自跟他讲讲,叫个御医来号号脉!”

“是——”

太后哼了一声。

“皇上也是快五十的人了,整天除了画画写字,应该多操持些政务,而且,后宫应该雨露均沾,林昭仪这丫头,太不懂事了。”

“是,臣妾哪天跟她好好谈谈。”

“对了,你说今天哀家捧端妃,大家会怎么看?”

“太后您心中有乾坤,岚儿愚笨,哪里猜得到?”

“唉,你已是后宫之主,凡事应有主见,不能事事都指望哀家帮你,到时哀家撒手西去,你怎么主持大局?”

太后口中责怪,语气却带着怜惜。

“是,太后责怪得是,但岚儿觉得,太后一定能长命百岁,有您的福泽庇荫,岚儿确实很多事不必操心。”

“你呀,就是怕人家说闲话,说你是司空家的人,其实,这层关系你是撇不清的。”

“是,岚儿明白。”

“你明白什么,那你猜一下我先前为什么要捧端妃?”

第76章 计算和算计

皇后想了想,道:“嗯,那岚儿猜一下,太后您今天故意招端妃上台,是想警告林昭仪,让她不要恃宠而骄!”

太后摇摇头,吐出一口浊气,道:“这只是极小的一点。”

“那,那岚儿就猜不出了。”

“哼,你不觉得最近宫里有一点点妖气吗?”

“妖气,什么是妖气?”

皇后好像一脸茫然,太后却意味深长。

“看不懂的,就是妖气,像林昭仪获宠,百里妃复位,还冒出个陈婕妤和褚美人来,这两人是什么鬼,有人称她们三个后宫三妖,你知道吗?”

“是,臣妾听说了,后宫起个外号,平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要是只一件也没什么,一起出现就不对了,而你居然都后知后觉,等到圣旨颁下,才发现不对,这里面一定有缘由。”

皇后哦了一声。

“什么缘由,岚儿无知,怎么一点也不觉得?”

太后怜惜地看了一眼皇后,道:“林昭仪受宠,是她年轻貌美,这还说得过去,但百里妃有什么?”

“这,这难道不是皇上疼爱信王,爱屋及乌?”

“不错,真儿那孩子是不错,但太子已成年,他品性也端正,东宫之位别的皇子就不要去争了。”

太子肇恒乃是贤妃之子,在皇子中排名最长,贤妃为人十分低调,轻易不出头,也不说话。

皇后吃了一惊。

“您,您是说百里妃的重新崛起,真儿会参与东宫之争?”

“你是皇后,你觉得呢?”

皇后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个,臣妾委实不敢想,我还以为是元妃替百里妃求情,原来是真儿的缘故,他那么小,有什么机会?”

“元妃和百里妃有什么关系,她怎会无缘无故去帮百里妃说话,我不信这个谣言,哀家把端妃重新抬起,就是要利用她去接近百里妃,看看她的背后都有些什么人在怂恿作祟?”

皇后有些吃惊。

“怎么接近?”

“她们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会走到一起的!”

太后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惺惺相惜?”

皇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为什么要用端妃?”

“因为端妃无足轻重,况且贵妃之位她一直占着,就算腾出来,,也没人会不平。”

“您的意思,要查一下有没有人暗中扶植百里妃和信王,若有就掐灭她,若无,最多牺牲掉端妃?”

“不错,但无论百里妃背后有没有势力,都要小心防备,我决不允许大崋的后宫出现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惨剧,一切苗头都要扼杀在摇篮中。”

“但是,什么人会去扶志学之年的信王呢?”

“这个不一定是扶,有可能是提前筹备、伺机而动,但哀家要防患于未然,决不允许出现不好的苗头。”

“若百里妃背后是皇上呢?”

“皇上并没有废长立幼的想法,而且就算废长,也轮不到信王,他上面那么多哥哥,哀家是怕这里面有什么诡计。”

皇后有些尴尬,她一直让百里妃住在宫人房,也没给她配宫女。

太后淡淡一笑,又道:“你要做的,就是一切了然于胸,至于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段,那是后面的事。”

皇后面容一肃。

“是,太后用心良苦,岚儿谨记在胸,只是我不明白,今年大年三十的晚宴,为何要让端妃去参加?”

“你仔细想想。”

皇后低头思索,忽然道:“岚儿明白了,爬得越高,摔得越惨,端妃的崛起,其他嫔妃必然嫉妒,到时肯定有人瞄着,一旦被人抓了把柄,废黜起来就方便了!”

“不要想得这么简单,你把端妃用好了,后宫的均衡之势就不会破。”

“是,太后高明,只是臣妾无法左右皇上的心意,说到底,一切还是皇上说了算,岚儿是怕端妃钳制不住百里妃。”

“呵呵,不试试怎么知道?”

皇后拜倒在地,磕头道:“多谢太后教诲。”

太后淡淡一笑,双手抱在胸前。

“哀家累了,你跪安吧。”

“是——”

太后对外叫了一声含烟。

一个小宫女从外面进来,给太后和皇后请安。

“含烟,你送皇后娘娘,哀家要休息了。”

“是,谨遵太后懿旨。”

看到皇后转身下楼,太后拿出一支龙凤金钗把玩起来。

“端妃这丫头,还真是有点意思,这支金钗,明明是哀家赠予,想不到转了一圈,又回到我手上。”

玥儿并不知道自己的龙凤金钗竟是出自太后之手。

一架凤辇停在慈明楼下。

皇后从楼上下来,径直上车,直到车上,她口中才发出一声轻叹,靠在凤辇的靠椅上,双眼闭上。

“太后,您想后宫久安,但一切未必能如您愿发展。”

“况且,太子肇恒是贤妃之子,他以后要是登基,宫里哪有我的位置?”

“若我选择,只能从肇驹、肇极、肇柱等几位皇子中选,他们母妃已逝,以后不会对我构成威胁。”

“奇怪的是,皇上喜欢五子肇枢,但元妃一直没有动作,她是真的病了,还是假装?也许图谋东宫之位的时机还未到,我且行且观之吧。”

在皇后心中,那个藏在暗处的元妃,让她隐隐有一种不安,自己搬开太子,肇枢和元妃就一定会挡在身前。

夜已深。

冷雨已歇。

这一晚,有人翻来覆去睡不着,有人却睡得很香。

睡不着是因为他们患得患失,在计算和算计。

而玥儿却睡得很香,她知道,自己打破了端妃的平静,未来什么挑战她不知道,但自己一定要养足精神才能应付。

第二天。

天蒙蒙亮,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味道。

玥儿像往常一样起早,她在头上罩了一条纱巾,就来到花园练功压腿。

此时天色还十分昏暗,四周一片寂静。

玥儿打完一遍混元如意掌,自觉这套掌法打下来十分舒服,仙玉真人说它能练气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所成,能像仙玉真人那样隔空击物。

“嚓——”

外面传来轻微的一声异响,玥儿收住掌势,转身对着院墙外喝道:“什么人!”

墙外又是一声轻响,却无人应答。

玥儿飞奔到墙边,身子一纵,跃上院墙,只见四下寂静,并无人影。

“奇怪,难道我看错人了?”

玥儿身子一翻,翻到院墙外,她俯身在地上扫视。

蓦地,一块湿泥地上,印着一个浅浅的脚印。

若不是昨天下过雨,这脚印极难被发现。

这是一个女子的脚印,玥儿比了一下,只比自己略长半分,显然那人身材跟她差不多,可能略高一点。

令玥儿惊讶的是,她站在墙边跳过去,离那脚印还差两寸,难道那人是个高手,至少轻功比自己还厉害?玥儿心中禁不住打个寒战,她早上没化妆,若是被人看清真面目,那就很难隐瞒,想到这里,她又跳上院墙,返回白妵殿。

玥儿刚翻进去,对面阴暗的角落里就走出一条人影,这是一个身形略微瘦削的女子,她穿着宫女的服侍,脸被一块黑布蒙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端妃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不但跳舞厉害,这轻身功夫什么时候学的?”

这女子疑问着,没有逗留,身子一闪,悄然离去。

第77章 不给面子

玥儿回了白妵殿,先去偏殿喊醒如冬。

如冬揉着眼,一副做梦未醒的样子。

“你以后不能睡懒觉了,随时要警醒,不然会被人怀疑的!”

玥儿把刚才的事一说,如冬也吓了一跳。

“您是说,有人在悄悄监视我们?”

“不错,但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如冬又慌乱起来。

“那我们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们不动,看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玥儿坐在梳妆台前,如冬开始给她化丑妆。

“对了,你认识些什么人,有没有谁能经常出宫去办差的?”

“御膳房的采办太监雍景,他能不时出去办点事。”

“哦,能不能悄悄把他叫来,我有件事想托他办。”

“应该可以,雍景这家伙好像帮几位嫔妃在外面偷偷采办,谁出手阔绰,他就帮谁,好像林昭仪最近叫他办事办得多,这个人有钱就能请得动!”

玥儿连忙摇头。

“不行,有钱就请得动的人,口风不严,还有没有其他人?”

“雍景手下有个小太监,叫牛焘,好像经常跟着雍景出去买菜搬运,他有点傻乎乎的,不知道行不行?”

“行,你想办法喊他来见我。”

“是,娘娘。”

玥儿的计划是,让柳二爷的手下给自己准备做人皮面具的工具,她不能总是花很长的时间去化妆,那样太麻烦,只是自己出不了宫,就只能派人从宫里带命令出去。

想着昨天跟百里妃的约定,玥儿将白妵殿收拾了一番,又让如冬把花园清扫一番。

如冬拿出一把大剪刀,在花园中剪起杂草来。

白妵殿的花园不算小,但十分荒芜,地上堆着好几堆乱石,应该是别的宫殿庭院清出来的垃圾,那坑井在一个角落,因为乱石倾倒,所以白天看并不显眼,玥儿爬出来后,就再也没去管过。

“那边不用管,就让它荒着好了!”

玥儿可不想清理完了,让人一进来就看见这里有个坑井。

如冬答应一声,她是巴不得偷懒。

此时已接近午时,还没人来,一切安安静静。

“娘娘,您不是说今天会有人来拜访白妵殿吗?”

“是啊。”

“奇怪了,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

“应该快了吧,我估计呀,各位嫔妃都像你一样,喜欢睡懒觉。”

玥儿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脚步声。

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雏菊殿昭仪林婷婷、安华殿贵仪董小静前来拜见端妃娘娘,请开门。”

“是林昭仪和静贵仪!”

如冬叫了一声。

玥儿眉头皱了皱,她以为是百里妃,却想不到林昭仪和静贵仪先来,这两人绝不会有好事。

“去开门吧。”

“是——”

殿门一开,林昭仪和静贵仪走了进来,她们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内监和八个宫女。

玥儿有些奇怪,她们带这么多宫女来干吗?她却不知道,这八个宫女,四个是林昭仪和静贵仪带的,另外四个却是那位中年内监带来的,其中一个宫女抱着一坛酒,一个宫女拎着一个大竹篮。

一般伺候贵妃的宫女太监满额是八人,但宫里人手紧缺,一般嫔妃都配不齐,林昭仪却是例外,给她足额配了六人。

林昭仪今天换了一身淡紫色的薄纱大袖,头上随意挽了个朝云近香髻,她的五官精致,肤色白嫩,就算只一抹淡妆,依然青春明丽,楚楚动人,相比脸上,她身上却十分讲究,颈饰、胸饰一件不少。

静贵仪跟在林昭仪身后,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她穿了一身锦衣对襟,脸上好像还没来得及化妆,比昨晚要显得老不少,看上去接近三十。

林昭仪还未走近,就大惊小怪地叫道:“玉姐姐,怎么您住在这种地方呀,也太寒酸了吧?”她故意不称端妃娘娘,显然没把玥儿放在眼里。

玥儿迎上前,淡淡道:“昭仪妹妹这是什么话,圣恩眷顾,有这样的地方住,我已满足。”

林昭仪上前对玥儿抬抬手算是行礼,神态十分倨傲,静贵仪则是欠欠身。

“姐姐,您的心可真宽啊。”

“无须心宽,知足常乐。”

林昭仪故作孱弱地摸了一下胸口。

“唉,昨天喝得烂醉如泥,今早醒时,皇上都已上朝去了。”她这么说,显然是炫耀皇上又在雏菊殿过夜。

“妹妹深得圣心,教人好生嫉妒。”

林昭仪掩嘴一笑,夸张地道:“也不是了,是皇上厉害,对了,太后的雪莲养颜生肌膏你服了没有,让妹妹看看是不是变得漂亮些了?”

林昭仪戏谑地笑着,有些肆无忌惮。

“多谢妹妹挂怀,再神奇的膏药,也不可能马上生效。”

“嘻嘻,妹妹我是个急性子了,想马上看到效果,怎么办?”

她一挥手,有两个宫女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准备扯下玥儿脸上的纱巾。

玥儿退了一步,喝道:“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看来你酒还没醒,来白妵殿发酒疯了是不是?”她抓住两个宫女的手用力一甩,两人顿时退了数步,龇牙咧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她们想不到端妃的手劲这么大。

林昭仪哈哈一笑,摆摆手,两个宫女退下来,她转身看着静贵仪。

“姐姐,您昨天逼我喝醉,有什么要说的?”

“妹妹,你可不要冤枉好人,是你自己说要喝,姐姐只不过提醒了一句。”

静贵仪一脸委屈。

“是啊,所以妹妹今天特意带了一坛昨天的桂花酒来,请两位姐姐尝尝!”

林昭仪一挥手,一个宫女抱起酒坛放在花园的一张石桌上,另一个宫女则从提着的篮子中取出大碗。

静贵仪以为林昭仪约自己来是为难端妃,想不到她要连自己一起报复。

“妹妹,你,你是不是弄错了?”

“姐姐,你说呢?”

林昭仪戏谑地看着静贵仪,一脸嘲讽。

静贵仪恨得牙根直痒,偏偏很无奈,林昭仪的嚣张在后宫很出名,众位嫔妃对她只能忍气吞声。

“哦,妹妹今天来,是要罚姐姐和端妃娘娘喝酒吗?”

静贵仪故作轻松地一笑。

“姐姐,您这是什么话,妹妹是请你们喝酒,加深一下感情,怎么叫罚?”

“嗯,妹妹说的是,那姐姐就先干一碗。”

静贵仪这么说,算是向林昭仪低头了。

玥儿昨晚还只以为林昭仪是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没想到她竟这样张狂,心中十分生气。

一个宫女打开酒壶,在碗中倒满酒,静贵仪走上前,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有宫女给林昭仪搬来一张椅子,她慵懒地坐下,又斜眼看着玥儿,仿佛这里她才是主人。

倒酒的宫女又倒上一碗酒,端到玥儿面前。

“端妃娘娘,轮到您了,您也干了吧?”

玥儿知道,自己这一碗酒喝下去,等于也是向林昭仪低头,以后在宫里再见到她,怕是抬不起头来。

“我不知道宫里还有这样的规矩,妹妹这是向姐姐敬酒,还是示威?”

林昭仪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随即掩口而笑。

“哟,姐姐,您怎么能用示威这个词,太伤人了,妹妹有什么资格在您面前示威,今天这酒,您若不喝也没关系,只是不给我面子而已。”

第78章 假传圣谕

玥儿想不到在宫里也能碰到这种讲霸道的角色,怒极反笑。

“好啊,那姐姐还真不敢要妹妹这么大的面子。”

林昭仪笑了起来,笑得天真烂漫,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一个调皮的少女在嬉笑玩闹。

“姐姐您现在可以不喝,不过,我保证你等下会抢着喝——”

“哦?”

玥儿有些奇怪。

林昭仪转头去看静贵仪,看得静贵仪心头直发毛。

“妹妹,我已经喝了一碗呀?”

“一碗怎么够,这壶酒可以倒二十碗,你今天要喝完十碗才行!”

静贵仪捂着肚子道:“这酒后劲好足,姐姐刚喝了一碗,已经十分难受,这,这剩下九碗,怎么可能喝得下?”

“哼,昨天本宫一坛酒都喝了,现在头还疼着,你这十碗算什么!”

“这,这太强人所难了吧?”

“姐姐,你喝不喝?”

林昭仪盯着静贵仪,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又用手指拈出一枚红色的珠子,这珠子一拿出来,就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静贵仪脸上露出困惑之色。

“姐姐,这个东西想必您认识吧?”

“不认识,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

“这是一枚香珠,听说携带此珠的女子,不能怀上身孕。”

“你,你什么意思?”

“这当然是有人陷害,不想妹妹怀上龙种,我当然不信姐姐和这枚香珠有关,是不是?”

“你,你——”

静贵仪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这种事情查起来,谁知道会牵扯出什么,最后咬牙道:“好,既然妹妹觉得喝酒能证明清白,那姐姐只好一醉方休了。”她说完这话,上前连干三碗,但三碗之后,按住一棵小树呕吐不止。

林昭仪轻蔑地瞥了一眼静贵仪,又看着玥儿。

“姐姐,您是真不打算给妹妹面子吗?”

这话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玥儿心中冷笑,暗道:“难道你拿到我什么把柄?”口中道:“这样的面子,姐姐不敢要!”

林昭仪点点头,对着外面拍了两下手掌。

“我就不信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关在这里,一点违禁的东西都没有!”

玥儿有些惊异,不知林昭仪要做什么。

这时门外呼啦进来七八个小黄门,当先一人是个身材高大的内监。

林昭仪对那高大太监道:“米中官,有人举报白妵殿有私藏的凶器,请你带人搜一搜!”

在大崋,宫里的太监一般不称公公,而是称內官的官职。

那米中官应了一声,就要带人往殿内去。

玥儿心中一惊,她两把飞刀还压在枕头下,这要是一搜,必然搜出,到时自己可没法解释。

“且慢——”

玥儿叫了一声,张开双臂道:“你们有什么资格搜一位贵妃的住所,是皇后娘娘的懿旨,还是你的命令?”

“是,是皇上的口谕,怎么样!”

林昭仪眼珠一转,双手叉腰,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林昭仪,你好大的胆,竟敢假传圣旨!”

“我哪里假传了?”

“你说皇上下的口谕,请问皇上什么时候下的口谕?”

“就是今天早上!”

“大家都听到了,你刚才明明说,昨天喝醉,今早醒时,皇上都已去早朝了,皇上哪里有时间知道白妵殿有什么东西,你分明是假传圣谕,故意要栽赃陷害!”

林昭仪没想到自己说话露出破绽,被玥儿一下就抓住,一时愣了一愣。

米中官有些尴尬。

玥儿哈哈一笑,让开进门的通道,道:“你们要搜,那就搜好了,本宫也要去向皇后娘娘那里问问,假传圣谕是不是可以随意搜查?”

林昭仪恨恨地对米中官道:“给我搜啊,愣着干什么,只要找到证据,看她怎么抵赖——”

米中官躬身讷讷道:“娘娘,没有太后懿旨,没有圣上口谕,小人是不敢搜查贵妃的住所。”

“我叫你搜的,皇上、皇后问起来,就说是我下的令!”

林昭仪一张脸开始扭曲,变得难看。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哦,如今大崋的后宫,一位昭仪就可以下令搜查贵妃的宫殿了,不知是规矩改了,还是没有规矩?”

众人一转头,只见一位青衣女子出现在花园,这女子娥眉清扫,云鬓高挽,身形不高也不矮,正是百里妃。

百里妃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刚才的谈话听到多少。

玥儿朝百里妃一揖,幸亏百里妃及时出现,林昭仪真的耍起横来,自己还真拦不住,不管她搜出自己的飞刀,还是丢个什么东西栽赃,自己都拦不住。

后宫这些嫔妃,除了日常的请安,一般是不能肆意走动的,她们只能在自己的殿里行走,如要外出串门,必须向皇后禀告,得到恩准拿到令牌才可以出门,不过,住得近的嫔妃互相走动,也不是都要先禀告,事后向皇后说明一下也是可以。

林昭仪知道今日想要为难玥儿已不可能,恨恨地一甩衣袖,又瞪了百里妃一眼,道:“端妃姐姐,今天这壶酒就摆在这里,你迟早会给我喝完!”说完她转身而去,有四个宫女也跟着走了。

看到林昭仪离去,米中官也灰溜溜走了,静贵仪吐得稀里哗啦,趴在石桌上不知胡说着什么。

“你们几个,是安华殿的人吗?”

玥儿看到中年内监和四个宫女还没离开的意思,不禁问道。

中年太监上前一步,鞠躬道:“小人是敬事房的内监,敬事房之前的安排有疏漏,白妵殿配备的宫女不足,今天带来四个宫女请娘娘挑选。”他一挥手,四个宫女朝玥儿盈盈拜倒。

“哦,我可以挑几个?”

“娘娘,您的足额是八位宫女,但眼下敬事房人手不足,您且先挑两位,还差的,等新人来了再行安排。”

玥儿听如冬说过,各嫔妃的侍女都不足额,一般的贵妃,也就是四个侍女伺候,现在皇后给自己增加两个使唤的宫女,看来昨天她的表现还是起到作用。

这四个宫女年纪都不大,玥儿扫了一眼,想起昨天如冬说的事,不由问:“敬事房是给本宫安排了三个宫女吗?”

“回娘娘的话,是两个。”

“那如冬呢?”

“这个,如冬姑娘伺候娘娘不力,敬事房另有安排。”

“伺候我不力?”

玥儿有些奇怪。

“是啊,娘娘您不是跟敬事房要求,换一个使唤的宫女,今天小人给您带来四个挑选。”

玥儿不知道端妃是不是跟敬事房说过要换如冬,当下皱眉道:“本宫改变主意了,如冬伺候我有二十天,这几天表现有起色,就不用换了。”

此言一出,那内监十分惊讶。

如冬也行礼道:“冬儿也已经做熟,愿意留下伺候端妃娘娘。”

中年内监点点头。

“既然这样,那娘娘您就只能选一位留下了。”

“好,那就她吧。”

玥儿指着一个年纪最小的宫女。

这宫女模样十分乖巧,只有十二三岁,她长了一张圆脸,脸上一对酒窝很讨人喜欢。

“是,她叫绿瑶,绿瑶,你以后就跟着端妃娘娘吧。”

那叫绿瑶的小宫女脸上闪过一抹惊慌之色,她没想到玥儿会选中自己。

“绿瑶拜见端妃娘娘,以后请娘娘多多关照。”

绿瑶这个名字,让玥儿又想起绿萝,绿萝要害她,结果丢了性命,眼前这丫头年纪还小,可别学了坏样。

第79章 坤西殿给她

“嗯,你起来吧。”

玥儿选完宫女,那中年内监踟蹰着还没走。

“内监大人,你还有事吗?”

“这个,正好百里昭仪也来了,敬事房的安排,这三个宫女,娘娘可以选两个。”

百里妃仿佛有些诧异。

“哦,是皇后娘娘吩咐的么,现在也给臣妾安排宫女了?”

“是,是,皇后娘娘责罚敬事房办事不力,所以我们立刻安排。”

“可是,我现在住在宫人坊,有宫女安排在哪里?”

“娘娘不必费心,坤西殿正在清理,估计一会就能腾出来,等皇后娘娘的懿旨到,您就可以带着人搬过去了。”

玥儿大吃一惊,坤西殿不是冷宫吗,怎么把坤西殿安排给百里妃了?

“为什么是坤西殿,难道宫里就没有其他住处了?”

“是,暂时没有了。”

“那坤西殿原来的人呢?”

“已经没人了。”

“我听说以前的德妃一直住在坤西殿,她,她的人呢?”

“哪还有德妃,那女人抱恙,前一个月便走了。”

玥儿顿时愤怒无比,原来坤西殿死了人,刚清理完,就把地方腾给百里妃。

中年内监身后三个宫女都露出惊怵之色,坤西殿就是冷宫,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冤魂,住在这种地方,睡觉怎么可能安生。

百里妃面有愠色,但随即平复下来。

“好,多谢皇后娘娘安排。”

“那这三个宫女,您就挑两个吧。”

百里妃点点头,看向那三个宫女,她看到谁,谁就低下头去。

“你们三个,谁不愿意跟我,就退后一步吧。”

这话一出,三个宫女中,有两人立刻退了一步,剩下一个慢了半步,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显得有几分尴尬。

百里妃淡淡一笑。

“你们两个机灵,以后就跟我好了。”

那两个退得快的宫女,脸上露出惊疑之色,但玥儿不知怎么觉得她们有些假,好像是故意为之。

中年内监拱手道:“既然百里昭仪已选好婢女,那小的就告辞了。”

百里妃挥挥手,中年内监带着剩下那宫女离开。

玥儿想到百里妃这些年吃尽苦头,现在总算又看到希望,不由暗暗替她高兴。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百里妃问。

矮个肤色略黑的宫女上前一步。

“我叫苏紫,她叫子舜。”

“好,苏紫、子舜,如果你们以为本宫刚才是使了心计骗你们留下,那现在就可以走,我会跟敬事房去说明,但既然留下,就要一心一意,听我吩咐。”

苏紫和子舜一起点头,她们知道自己运气差,别无选择,如果回到敬事房去重新安排,一定会受责罚,要是贬去做宫人,就更糟糕。

“很好,你们既然作了决定,以后就是我的人,我百里卉吃肉,你们吃肉,我喝汤,你们喝汤,大家一荣俱荣,一毁俱毁,但有句丑话我得说在前面,谁要是敢在背后搞鬼弄小动作,被我知道,一定毫不客气!”

百里妃这番话说出来,两个宫女都露出惧色。

玥儿对怎么管教宫女毫无经验,听到这番话,心里顿时开朗,看来自己对绿瑶也要恩威并施,让她不敢生出二心。

这时静贵仪哇地一声,又吐出一摊秽物,百里妃对苏紫和子舜道:“你们两个把静贵仪搀回安华殿去吧。”

静贵仪却听清了这话,使劲摇手道:“不行,我要睡觉,我要睡觉,我不要回去,扶我到床上去!”

玥儿无奈,对如冬和绿瑶道:“你们把静贵仪扶到我床上去睡一会,好好伺候,等下通知安华殿的人叫御辇来接。”

“是——”

如冬应了一声,和绿瑶一起扶着静贵仪进了寝殿。

百里妃对苏紫和子舜道:“你们两个去坤西殿看看,里面的家什还缺些啥,就去问内务司要,他们若是故意为难,就回来告诉本宫。”

两个宫女一起答应。

玥儿暗暗点头,百里妃沦为宫人这么多年,如今气势犹在。

等到旁人都离去,百里妃对玥儿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就问:“娘娘昨天找我,是为了真儿之事吗?”

玥儿又吃了一惊。

“姐姐怎么知道?”

“我恢复了自由之身,想来真儿最开心,他现在最想见到的人,一定是我。”

“不错,他要妹妹给您带一句话,他很好,请勿挂念,他会想办法和您见上一面的。”

百里妃有些激动,她一把抓住玥儿的手,道:“你见到我真儿了,他,还好吗?”

“还好,前天早上他路过白妵殿,悄悄进来找我。”

百里妃点点头,随即一副忧虑的样子。

“他,怎么找到你这里,他怎么知道你的身份?”

玥儿摇摇头。

“我还没来得及问殿下。”

“不行,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我不能见他,决不能,在皇上允许之前,他若悄悄见我,就是大错。”

百里妃说得斩钉截铁,让玥儿十分动容。

“您是说,殿下找到这里,让我传信,是有人暗中怂恿?”

“不错,很有可能,宫里的每一步,可能都是陷阱,你要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能是别人布好局!”

玥儿背上生出一层冷汗。

“那刚才的林昭仪呢,她来这里是什么目的?”

百里妃摇摇头,道:“林昭仪上门挑衅,也许是一贯的横行霸道,要说她有什么目的,还真不好琢磨。”

“哦——”

“妹妹,你在想什么?”

“没,没有。”

“对了妹妹,你进宫多久了?”

“一年多吧。”

“皇上有没有宠幸过你?”

玥儿低下头,有些害羞的样子。

“没,没有。”

百里妃眼中异色一闪。

“你是大丽国公主,刚嫁过来的时候举国皆知,怎么可能一次也没有?”

其实玥儿也不知道端妃是否给皇上侍寝过,她只好含糊地搪塞。

“我,我是说,这一年来,我没被宠幸过。”

百里妃一下握住玥儿的手。

“妹妹,谢谢你,谢谢你给姐姐带来真儿的消息。”

“姐姐客气了。”

百里妃轻轻撩起玥儿的面纱,看见一对明亮透彻的眸子,点点头,和她双手握在一起,只觉千言万语,已在不言中。

“妹妹,我们都是苦命的人。”

“嗯。”

“你愿和我结成姐妹,从此患难与共,互相扶持吗?”

“愿意,妹妹求之不得。”

“好,那我们从现在起,就是好姐妹了——”

百里妃看着玥儿,忽然伸手朝她脖子上摸去。

玥儿大窘,不知百里妃这是要做什么。

“你的伤,只在脸上吗?”

“是,是的,只在脸上。”

“身上还是光滑如玉?”

玥儿不知百里妃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只觉她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抚摸起来,好像要将她剥开来仔细勘察。

“姐姐,您,您这是做什么?”

百里妃神情一肃,正色道:“妹妹,我是过来人,知道在宫里要想活得好,就一定要得到皇上的恩泽和宠幸,你虽然容颜毁了,但双眼漂亮,身上也没有疤痕,最重要的是,你舞跳得好,而且身段极其柔美,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吸引到皇上。”

玥儿啊了一声,她还没想到这节。

“那天妹妹跳舞的时候,姐姐特地留意了皇上,他看得很出神,应该是心有所动。”

“那,那又怎样?”

第80章 顺手帮忙

百里妃神秘地一笑,贴近玥儿耳边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皇上最喜欢的女子,是那种身体柔韧、舒展的女人。”

玥儿闻言,羞得低下头去。

“你知道媚术吗?”

玥儿的心咚地一跳,连连摇头。

“要想吸引男人,不光漂亮,还要懂得媚术,如果你的媚术能让皇上痴迷,那他也可以放低对你容颜的要求,我不相信那个林昭仪只是一个好看的花瓶,她一定有魅惑皇上的手段。”

“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媚术,也不知道怎么办。”

玥儿小时候从丽春院逃出来,那里的女人为了留住男人,什么不要脸的方法都会使用,她想忘记那段记忆,但想不到进了宫,又听到媚术这两个字,而对付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皇上。

“媚术的媚,首先要从眼神做起。”

百里妃伸出兰花指,眼波随着手指一转,这瞬间,她缠绵悱恻、爱恨幽怨,让人顿觉无比心疼,玥儿啊了一声,居然一时忘了百里妃的年龄。

“这个姐姐会找机会教你,你一定要想办法得到皇上的宠爱,不然只能算苟活。”

“是,多谢姐姐教诲。”

玥儿的脸红到脖子根,只是她脸上化了丑妆,看不出来。

“好了妹妹,宫里陷阱多,以后我们见面要找机会,有什么事,尽量让宫女来带话,还有真儿,他要是再来找你,你一定要他小心,能不来就不来。”

“是,妹妹知道了。”

百里妃的话,让玥儿觉得受到关怀,不禁想起姐姐冉知芷来,一时感伤落泪。

“妹妹,你要珍惜机会,年三十那天太后要你演节目,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引起住皇上的注意。”

“是,那个林昭仪呢,她今天没让我低头,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会,当然会,所以你一定要处处谨慎,不给她找茬,记住,必要的时候,可以向人低头,宁折不弯,不是宫里的生存之道,像刚才,你明明可以先喝一碗酒,给林昭仪一点面子的,不用撕破脸。”

玥儿点点头,想到静贵仪先前的表现,暗暗叹口气,静贵仪难道不是只想喝一碗,但一退再退,最后就喝醉。

等到百里妃告辞离去,玥儿回到殿中,只见自己床上居然空空如也,只有绿瑶靠在边上打瞌睡。

玥儿心里一个激灵,忙来到床头翻开垫被,只见自己的两把飞刀还放在那里,没有移动的痕迹,这才松口气,暗道:“这飞刀放在这里不保险,我要换个地方才行,只是换到哪里去才好?”

绿瑶忽然啊了一声,惊醒过来。

“娘娘,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静贵仪呢,她不是在我床上休息吗?”

“刚才她说清醒一些,让如冬姐扶着她从后门走了。”

“为什么走后门?”

“她说今日失态,不想您再看到她的丑样,所以走了后门,等改日再来向娘娘请罪。”

“哦,那你们刚才一直陪着静贵仪吗?”

“没有,她说口渴,如冬姐帮她倒水,又说脸上脏,要找毛巾擦洗,小人就帮她找毛巾去了。”

玥儿心里顿时生出不安来,白妵殿如被搜查,不光是藏了两把飞刀,还有花园坑井里的尸体,以前端妃没有招来搜查,是因为大家不想也不愿理会,现在自己得到太后青睐,一定会招来妒忌,这可怎么办?

但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林昭仪没来找麻烦,静贵仪也没来请罪,连肇真也没再出现,倒是白妵殿的境遇有了改善,御膳房开始按时送来膳,虽然送的膳食并不精致,但比起如冬自己去要,改善得太多。

内务司也给白妵殿添置了不少东西,像火炉、炭、炖锅、绿豆这些也发下来,此外还送来一匹蓝白绸缎和几本书籍,下月的宫分,玥儿拿到手的是一张五十两的宫内银票,这张银票皱皱巴巴,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挑出来给她的。

但这些并不影响玥儿的心情,不知怎么,她忽然想到那位曹公子肇驹,心里隐隐作痛,这是玥儿第一次尝到牵挂的滋味。

“那个假小花魁,还在霜叶馆吗,她跟曹公子见过面没,有没有发现不是我?”

可是玥儿虽然心乱,也无暇顾及这些,她在花园中排练舞蹈,让如冬去找周尚功,把那位吹葫芦箫的乐工请来,周尚功并没为难,第二天就做了安排。

那乐工不单会吹葫芦箫,还能用树叶吹出曲来,她对大丽国的舞蹈十分了解,指导着玥儿学了双飞燕,也纠正了她上次在太后晚宴上跳霸王鞭舞的不对之处。

玥儿基础扎实,学起舞蹈游刃有余,这让如冬和绿瑶都叹为观止。

这天中午,御膳房派人送膳,如冬把送膳的小太监悄悄拉到一边,对玥儿道:“娘娘,这就是我跟你讲过的御膳房牛焘。”

这牛焘生得高大,有些虎头虎脑,在后宫的太监中,是玥儿见过最强壮的一个。

“牛内侍,你想赚点开销吗?”

玥儿开门见山。

“娘娘,您是要采办些东西吗,那您找错人了。”

牛焘的性子果然有些憨直,他一口拒绝。

“哦,怎么呢?”

“娘娘您要找的是我们头,要是我敢私自夹带,被知道了还不打断两条腿!”

“你的头就是雍景内监吧,你放心,我要你带的东西很小,不会引人注意。”

牛焘还是摇头。

“那也不行,这是规矩,您还是直接去找我们头吧,况且宫里的银票,我也没办法兑换,怎么在外面帮您采办?”

如冬撇撇嘴。

“哼,一百多斤的人,一点用都没有。”

玥儿摆手道:“本宫明白了,你是担心宫里的银票外面不能用,放心,兑换的事我来处置,你只要出去的时候帮我办一下,这算顺手帮忙,可不可以?”

牛焘还在犹豫,如冬哼了一声,他才勉强点头。

“好吧,如果只是顺手帮忙,没问题。”

“另外,你帮我带东西的事,要保密,切勿跟别人说起。”

玥儿说着,将端妃藏着的那两块碎银递过去。

牛焘看到银子眼中有光芒一闪,但随即又露出嫌弃之色,那两块碎银太小,不过银票兑换麻烦,银子是真的管用。

“娘娘,您放心,这种事我打死也不会说的。”

玥儿见牛焘接下银子,又取出一个蜡丸。

“你下次出去,将这个东西送到西门,那里有一个叫胡三的人,你把这个交给他就行。”

这枚蜡丸里是玥儿写的条子,上面第一句是切口,下面写着做人皮面具需要的材料和工具,这些句子他按柳二爷给他的规矩排列,外人看了也看不懂,最重要的是,条子上还盖了西门门主的印章。

牛焘并不惊奇,那些宫里的嫔妃,很多在外面都有熟络的店子,跑腿送信也不稀奇,当下接过蜡丸,道:“娘娘放心,这件事既然小人答应了,就一定办到。”

如冬又哼了声。

看到事情已了,牛焘告辞离去,玥儿让绿瑶送他出门。

屋中只剩两人,如冬奇怪地道:“娘娘,您在大崋人生地不熟,怎么还有熟络的店子?”

玥儿摸了一下如冬的脸颊,叹了一声,道:“你就不能改改自己的毛病,什么都要问,你要是知道了,能藏住心里的秘密吗?”

第81章 赏梅局

如冬吐了吐舌头,嬉笑道:“您知道的,我就这张碎嘴,嗯,您不告诉我是对的。”

过了两天,牛焘又来白妵殿送膳,他一见玥儿就讨好地道:“娘娘,小人昨天出宫的时候,帮您把信送到了,您没见过那个胡三吧,他是个瘸子呀,哈哈。”

玥儿心中暗笑,胡三是被她插了一刀,伤还没好,倒不是真的瘸子。

“哦,那多谢你了,你过两天再去看看,他应该会有东西交给你,到时你给我带回来。”

“行,没问题。”

又过了两天,牛焘果然带给玥儿一个小包裹,还一个劲地道谢,玥儿一问,居然是胡三给他打了一两银子的赏。

玥儿又问:“那位三爷没问你什么吧?”

“没,没有,他什么都没问,不过给我这包裹的时候,他好像很郑重,毕恭毕敬。”

“好的,你去吧,我下次再有什么需要,还要麻烦牛小官。”

“娘娘客气,娘娘客气。”

玥儿问了几句外面的状况,说到霜叶馆的时候,她看着牛焘的双眼,希望问出点什么,但牛焘一副懵懂的样子,完全不知。

打发了牛焘,玥儿回到屋中打开包裹。

包裹里是两块软皮,一块是按玥儿要求做得坑坑洼洼的软皮,还有一块就是普通的人皮面具,这让玥儿十分欢喜。

西门的人想得十分周到,他们给玥儿多准备了一张,以后化妆,不用再那么麻烦,沾点水贴在脸上就是,而且这软皮十分透气,贴着也不是很难过。

包裹中还有一封信,是请示门主决策的几件事,其中一件就是白爷又来找麻烦,该当如何处理。

玥儿写了批示,要柳二爷手下的人先忍,同时下了第一道命令,这道命令就是盯梢西平王李大昊,她把信写好封进蜡丸,打算第二天再让牛焘送去。

“我要不要给曹公子也写封信?”

玥儿对那位肇驹还是放不下牵挂,但随即马上自我否定,她现在凶险万分,万一那个神秘组织知道自己未死,一定还会出手,祝婆婆到底知道什么秘密,她们非要杀她灭口?

这些日子,玥儿特别留意绿瑶,这小宫女做事勤快,平时话也不多,她试探了几次,绿瑶不像是谁的眼线,也就慢慢放下心来,不过她对自己那两把飞刀有些担心,悄悄拿布包好,在花园里搬开那个坑井的盖子,丢了下去。

宫中生活,说清闲是真清闲,想不做的话,什么都可以不做,但玥儿每天的日程却是安排满满,她早上练功,上午休息一会看书写字,中午小睡一会,下午和乐工一起排练舞蹈,她想要一张琴或琵琶,但周尚功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没有下文。

这期间,皇后亲自来白妵殿慰问过端妃一次,玥儿询问,自己能否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皇后立刻婉拒,说她还是好生调养,等伤恢复了再说。

百里妃十分谨慎,坤西殿收拾干净后,也没请玥儿过去,她的处境比好像比玥儿还差,虽然生活改善,但玄灵帝对她仿佛遗忘。

肇真每次进宫的时候都想办法来见玥儿,跟她说自己想见母亲之事,但百里妃仿佛铁了心,就是拒而不见。

柳二爷的手下不久传来回信,向玥儿报告西平王的行踪,这李大昊表面上吃喝玩乐,实则和西春国一些贵族还暗通款曲,问她下一步要如何行动,另外还有件大事也要她这个新门主做主。

这件事就是大风城忽然开了八九家药馆,现在他们想在西门开两家店,这药馆的老板带了厚礼几次求见柳二爷,问玥儿答应不答应,信里还提到,这些药馆卖一种叫大红丸的药丸,十分畅销,一上店就卖断货。

另外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大鸟国使团回草原的时候,路上遭到一伙来历不明的盗匪劫杀,所幸这次来的大鸟使团都是精英,人人会武功,他们将盗匪杀得落荒而逃,这里还提到一个人,那就是慕容七儿,她在这一战后失踪,不知所踪。

大鸟国使团的事,柳二爷临走时曾说过,大红丸也被柳二爷提到,玥儿想了想,回信下了命令,第一,对李大昊要继续监视,第二,对卖大红丸的药馆老板坚决不见,也不允许他们在西门开店,但要悄悄调查,这个大红丸到底是什么东西,来自哪里。

天气越来越冷。

这天晚上,今年迟到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

早上起床,整个院子一片洁白,仿佛披上一层厚厚的白被,空气也变得异常清新。

玥儿自己扫出一块空地来,照常练功,等用过早膳,她去房中练字,绿瑶生了炭炉,还是冻得微微发抖。

正练着,忽然门帘一挑,如冬拿着一封信笺走进来。

“娘娘,静贵仪派人送信来。”

玥儿有些奇怪,静贵仪突然给自己送信,是什么意思,她接过信笺打开一看,双眉微微一蹙。

“娘娘,静贵仪她写了什么?”

“她说明天是小雪,请了几个姐妹去安华殿赏梅,顺便小酌。”

“那您去不去?”

“当然要去,就算是鸿门宴,我也要去,如冬,你帮我准备一份礼物。”

“是。”

“我还要带什么去?”

“要带钱。”

“带钱干吗?”

“我估计,静贵仪她们会玩骰子或者牌九。”

玥儿啊了一声。

“宫里还能赌钱?”

“平时赌钱是禁止的,但年节却可以,明天是小雪,按宫里的规矩,可以玩一下,要是到了年三十,各位嫔妃除了玩骰子,还可以通宵打牌九呢!”

“哦,她们玩得多大?”

“我听说贵仪、昭仪她们一晚的输赢,多则上千两,少则几百两,贵妃我不知道,想来应该更大。”

玥儿吃了一惊。

“赌这么大,那她们一年的宫分怎么够?”

“她们既然玩得起,就输得起,像林昭仪经常得到皇上的赏赐,身上随便一串珠子,都值百十两,输赢上千算什么。”

“那明天静贵仪请我去,要是赌的话,输赢可能很大了?”

“是啊,要不您还是找个借口辞了,白妵殿的家当总共才百十两,全输光都不够。”

“不,我要去,这种机会难得,就是输,我也要去瞧瞧。”

玥儿给静贵仪写了回信,说自己一定准时到。

当天下午,玥儿去坤西殿找百里妃,这件事她心里没底,所以想问问百里妃的意见。

进了坤西殿,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坤西殿不大,比白妵殿还小一半,里面有花园,但花园里只有几盆新搬来的古松盆景,地上全部铺的是青砖,里面的几间宫殿十分阴暗,墙上好像都没有窗户。

玥儿还是第一次进坤西殿,苏紫引着她走进正殿,发现里面十分破败,墙上没有刷粉,一块块青砖裸露着,不少缝隙漏着风,正殿里的温度跟外面几乎没区别,正殿朝南的位置有个神龛,上面没有供神,只挂了一幅发黑的山水画。

百里妃在靠近殿门的位置坐着,殿里虽然有炭火盆,都没点燃,她身上披着厚厚的棉衣,面前有一炷香,玥儿有些奇怪,这么冷的天,百里妃怎么坐在门口。

第82章 骰盅和赌经

但是走进殿里,玥儿闻到一股淡淡的皂香味,心中暗道:“百里妃难道是在正殿沐浴吗,她也不怕冷?”

殿里光线昏暗,整个大殿只有一侧一个圆圆的天窗。

百里妃的神情十分平静。

“妹妹,你怎么到这里来找我?”

“是这样的,静贵仪明天请我去安华殿赏梅,我想问问您,她有没有邀请您?”

百里妃有些诧异,搓着手道:“没有,我完全不知,我来这里,除了皇后娘娘来过一次,就只你今天来了,静贵仪请你,你答应没有?”

“我答应了。”

“你知道她请你是什么目的?”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找机会羞辱取笑我一番!”

“那是自然,但未必这么简单,或许还有其他阴谋也未可知,对了,你知道她们玩什么吗?”

“明天是小雪,妹妹想,她们应该开赌局吧?”

“是啊,肯定是。”

百里妃冷冷一笑,对站在一边的苏紫道:“去,把我的骰盅拿来。”

苏紫正冷得发抖,闻言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玥儿一怔,问道:“您这里还有骰盅?”

“是啊,哪位嫔妃的殿里没这东西,难道你从来没玩过?”

玥儿有些尴尬,她还真的没玩过。

“她们请你去,无非两个目的,一是嘲笑奚落,二是让你输钱。”

“我能赢吗?”

“你赢得了吗?”

玥儿摇摇头。

“我就是怕输光,才来请教姐姐。”

百里妃笑道:“找我你算找对了,我来教你,骰子无非是比大小,你先要知道原因,然后是练好手法和听力,手法就是控制点数,听力是听出落点,这两个技巧,你会一个,基本已立于不败之地。”

玥儿惊异地道:“这么短的时间,我怎么学会?”

百里妃狡黠地一笑,道:“玩骰子,手感很重要,你手感好的话,很快就可以学会掷出三个六或三个幺,三个六最大,三个幺最小。”

玥儿哦了一声,这时苏紫已经拿来骰盅,百里妃挥手让她退下,等殿里只剩她和玥儿,这才抓出里面的骰子。

哗啦啦一声,百里妃看似随手一丢,桌上居然出现三个六,百里妃又丢了三次,不是三个六,就是三个幺,玥儿看得咋舌不已。

“你来试试。”

百里妃将骰子递给玥儿,玥儿也丢了三次,却一次也没丢成三个六,百里妃跟她讲了技巧,原来三颗骰子看似随意抓在手心,但每次抓到手后,位置都要调整,只要握在固定位置,投掷的力度又刚好,丢三个六、三个幺的几率就会大很多。

这骰子的次序很重要,一的对面是六,二的对面是五,以此类推,要想丢出三个六,竖着抓就要按一三五排好,横着抓就要二四六排好,不过这中间也因人而异,有的人手大,抓的位置就稍有不同,其间小指的作用非常大,如果在掌心悄悄调整好,基本一丢就一个准。

“这是玩骰子初级技巧,你先试试。”

玥儿依言抓骰子在手,她用小指调整,按照百里妃的指引,试了几次后,果然丢出三个六来。

这次轮到百里妃吃惊,她没想到玥儿学得这么快。

玥儿以前在百花班一直练飞刀,练飞刀就是练手法,骰子虽然不同,但她手指灵活,力道控制有分寸,稍加练习,就掌握了技巧。

“好,很好,我再教你几招,以后你就是高手了!”

玥儿很奇怪。

“姐姐,您玩这个哪里学的?”

百里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层层打开,里面是本小册子,她推给玥儿。

这小册子上写了赌经两个字。

“姐姐刚进宫的时候,老是输,后来有位楚嬷嬷教了我很多,关键是给了我这本书。”

“哦,那位楚嬷嬷是位神人?”

“是啊,她老人家真人不露相,平时也不赌,谁知道那么厉害,而且她只教了我一个,现在我把这本《赌经》传给你,你要是在恰当的时候赢下那些嫔妃,可以逼她们在皇上面前给你说好话!”

“啊,如此谢谢姐姐了。”

玥儿接过小册子,心里明白,百里妃是替她想办法给玄灵侍寝,对这件事,她还有些举棋不定。

接下来,百里妃将听骰、摇骰的诀窍也教给玥儿,玥儿学了方法,试了几把,居然也成功了两次。

“这个也不是一天就可以练成,你回去看着书慢慢练,明天是你第一次去参加嫔妃们的聚会,能少输就是胜利,而且,第一次最好不赢!”

“哦,为什么不能赢?”

“你赢了,以后再也没人喊你去玩,这种机会很重要的,所以,少输或只输一点点才是关键,而且,你去参加她们的局,最重要的不是输赢,而是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哦,什么消息?”

“比如大鸟和大京开战,大崋收拾西春和吐蕃。”

玥儿点点头,心里暗暗庆幸,今天要是不来坤西殿找百里妃,根本不知道这些套路。

“我听说,现在宫里玩骰子最厉害的就是林昭仪,你一定要留心。”

“是。”

“对了,你白妵殿拿得出多少银子?”

百里妃忽然问。

“我,我刚拿到宫分,加上以前存下的,总共一百两。”

“据我所知,嫔妃们一起玩,一般是每人先拿一百两作底,也有两百的,你只有一百的话,怕是不保险。”

“那我怎么办?”

百里妃取出一张银票递给玥儿。

“我这个月有五十两,我们加起来是一百五十两,如果明天没有贵妃娘娘来参加的话,应该够了。”

这张银票皱皱巴巴,跟内务司派给玥儿的一样,但玥儿还是推辞。

“我怎么能要姐姐的钱,况且,这还是您第一个月的宫分。”

“我们是姐妹,我的就是你的,以后姐姐请你帮忙,你也会这样帮我吧?”

玥儿十分感激,同时觉得,自己要凑二百两才保险,可是还差五十两去哪里弄?她再三感谢后收下了百里妃的银票。

回到白妵殿正好是午时,天空中又飘起雪来,玥儿吩咐绿瑶给百里妃送些炭去,自己的屋子关上门并不冷,百里妃那里还是不够。

今天不能跳舞,玥儿正好一个人躲在屋里练骰子,看《赌经》。

练了三四个时辰,玥儿已经十把能中六七把,她试着控制点数,要丢出一二三,或四五六,成功率也在六七把的样子,她很是满意,不过也有些发愁,万一明天要二百两的底,她要去哪里弄?

傍晚时分,御膳房送来晚膳,送膳的太监正是牛焘。

牛焘放下膳食就要离去。

玥儿叫住他,奇怪地问:“牛小官,你干吗这么匆忙要走?”

牛焘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这个今天晚上兄弟们约了在御膳房玩两把,小人想快点做完事就去。”

“明天才是小雪节日,今天就能赌钱?”

牛焘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快年关了,宫里没那么严,平时大家也在一起玩的,只不过是悄悄玩。”

“哦,你们的殿头和高班不管吗?”

“娘娘,您是不知道,差事不忙的时候,殿头和高班也会来玩几把。”

“哦,你们玩的时候有多少人?”

“多的时候几十人,少的时候十几人,有时别的司的小官也会摸过来跟我们一起玩。”

第83章 御膳房是赌场

玥儿眼前一亮,道:“这么说,带钱就行?”

“是啊。”

“你一般输赢如何?”

“咳,我这手气,每次都差不多输个精光。”

玥儿挥挥手,示意如冬和绿瑶出去,房内只留下牛焘。

“你,想不想赢钱?”

“当然想啊!”

“你帮我弄套衣服,带我去,我保证帮你赢!”

牛焘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娘娘,这可使不得,万一被发现,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至少一顿毒打免不了!”

玥儿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三颗骰子,哗啦啦丢在桌上,正是三个六。

牛焘眼睛发直,但还是道:“不行。”

“我赢了,一半归你!”

玥儿抓起骰子,又一把丢下,这次是三个幺。

牛焘嘴巴张得老大,口中发出一个不字,再也说不下去。

玥儿嘿嘿一笑,抓起骰子又一把丢下,这次丢了两个六,一个五,她有些暗恼,自己还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过两个六一个五还是大。

但牛焘信心已经动摇,他看着玥儿道:“可是娘娘,您这张脸实在让人印象深刻,任谁看到都会起疑。”

玥儿取出第二张人皮面具贴在脸上。

“有没有破绽?”

“没,没有了,您当真要去,当真愿意分我一半?”

“当然当真,连别的司的小太监都去,我混在里面,谁会知道?”

牛焘打量着玥儿,玥儿的身材不胖不瘦,穿套宽大点的衣服,谁会看出她不是个太监,于是咬牙道:“好,您等着,我帮您去取一套衣服,不过万一您被发现,千万别牵连我!”

“放心吧,我绝不会牵连你的,万一抓到了,就说自己好赌!”

牛焘一跺脚,道:“好,那您等着!”说完,一溜小跑出去。

玥儿找个借口支走绿瑶,对如冬道:“明天去静贵仪那里,要两百两银子作底,我只有一百五十两,只能去赌一把!”

如冬吓了一大跳。

“娘娘,您太冒险了吧?”

“不冒险又怎么能弄齐两百两,你放心,我赚一点就走,赢多了也会引起怀疑的。”

“好,那您小心。”

如冬现在已经把玥儿当成真正的端妃,对她恭恭敬敬,不敢怠慢。

片刻之后,牛焘就带着一套小黄门的衣服,还有一顶三山帽回来。

玥儿已经贴好人皮面具,她换好衣服带上帽,活脱脱一个宫里的小太监。

御膳房在皇宫的东南,牛焘领着玥儿沿着皇城朝东走去,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娘娘,您白妵殿现在境遇变好,以后有了宫女就会增加内膳房,到时小人就不会再为您送膳,您要往外传信就麻烦了。”

玥儿心里一动,如果不让牛焘送信,那肇真行不行?他是皇子的身份,出宫更方便,西门那些家伙好不容易联系上新门主,这一下又要像无头的苍蝇,她想了想,忽然哑然失笑。

“我真是糊涂,就算白妵殿加了宫女和内膳房,我们总要去你那里领东西吧,到时我让如冬把信带给你,你拿了东西也不用自己来白妵殿啊!”

牛焘摸着脑袋呵呵傻笑。

“是,是小人想多了。”

两人一路上碰到几队巡逻的侍卫,双方只是点点头就擦身而过,显然他们对宫里太监走来走去,管得并不严,只要没到宵禁时间,宫里并不禁止走动,而宵禁大概是从亥时开始。

到了御膳房,牛焘带着玥儿在一道阴暗的偏门门口敲了三下。

“谁?”

里面传来一个警觉的声音。

“是我,牛焘。”

门吱呀打开,一个小太监探头望了一眼,对玥儿问:“他是谁?”

“他是银子!”

牛焘恶狠狠滴瞪了那人一眼。

那小太监讪笑一声,侧身让开,牛焘拉着玥儿走进去。

御膳房其实是一间很大的院子,外面是一道朱漆高墙,里面分为外御膳房和福宁殿御膳房。

其实福宁殿御膳房就是玄灵帝的内御膳房,外御膳房的杂务较多,他们除了统一调配外,还负责一些低级嫔妃、宫女和内外监的膳食,而福宁殿御膳房则只负责皇上的膳食。

玥儿一进外御膳房就闻到一股酱香,只见院墙边上一字排开放着在十余口大缸,想来里面做着腌菜之类。

牛焘拉着玥儿直奔里面的福宁殿御膳房。

“天,你们竟敢在皇上的御膳房里赌?”

“哈,那里地方宽敞干净,而且一般没人敢去查。”

一间偏殿门口有两个潲水桶,但边上就是入口,这潲水桶很臭,虽然天冷没有苍蝇,但还是让人恶心。

进了门,玥儿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御膳房,分明就是个小赌场,里面人头济济,已经凑了三四十人,这里有太监,居然也有宫女,只不过这些宫女脸上都有遮盖,显然她们不想露出本来面目。

这一下玥儿更加放心,早知道自己就打扮成宫女。

赌场内倒是不吵,大家心照不宣,要是吵闹大了,引起外人注意就麻烦。

牛焘要玥儿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兑了一叠筹码,两人在一张赌桌前坐了下来,玥儿拿着筹码,先在一边观看。

这一桌就是压大压小,由庄家摇骰,庄家是个四十上下的干瘦内监,他摇骰并没什么手法,买大买小自行决定。

玥儿看了片刻,换了一张桌子,她看了好几桌,一直没出手。

那些太监宫女赌得都很小,也就是一块、两块的下,很少有超过十块的。

但牛焘很奇怪,他做事能沉得住气,但上了赌桌就按捺不住,恨不得一把赢翻或输光。

等看遍了所有桌子,玥儿才在一张桌上坐下来,这时屋里的人数已经增加到五十多人,有些闹哄哄。

玥儿嘴角一翘,先拿五块押了一个小,中了一倍,然后用十块押一个大,又中了一倍,第三局她用五块押了一个小,结果输了。

牛焘买了十个筹码,他跟着玥儿买,前面赢了,手里的筹码一下增加到四十,正在高兴,最后一把却全输掉。

玥儿翻个白眼,牛焘这么下注,不输光才怪,她把赢来的十个筹码递给牛焘。

“再输光就没有了!”

“是,是——”

两人换了几张桌子,玥儿都是拿五块、十块去赌,赢了基本上翻倍,但没有翻五倍、十倍,牛焘跟着玥儿去下,这次他下注也是五块,但玩了半天,手里的筹码还是在十块上下。

时间慢慢过去,玥儿赢的钱也不多,大概是三、四十个筹码的样子。

牛焘有些奇怪,端妃来这里不是为了赢钱吗,这么玩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发财?

玥儿记得《赌经》上有一条,那就是看准时机才能下手,不到时机,决不能冒险,她本来目标就不大,赢足五十两就可以,自己慢慢赢下去,应该能达成这个目标,只是要分牛焘一半,那就还不够。

这时门外传来两声怪笑。

门帘一挑,有两人肩并肩走了进来。

这是两个年轻的内监,他们年纪在二十上下,一进来,就各自兑了几百块筹码。

“哟,这两个瘟神来了!”

有人小声嘀咕。

那两个内监兑了筹码,来到一张桌前相对坐下,四目相对,眼里都有火光。

“老规矩,今天还是对赌,输光为止!”

“不错,输光为止!”

对赌就是互相掷骰子,比大小,谁大谁赢。

第84章 一大碗潲水

玥儿想不到这两个太监赌这么大,看来端妃的身家,连一个小太监也不如,真是可怜。

这两个太监,一个白脸,一个黄脸,白脸那个脸型颇长,他的门牙暴在外面,让人觉得十分难受,而那黄脸倒是面皮白净,但他下巴上长了个大黑痣,坏了模样。

玥儿十分惊诧,她还以为宫里的小太监,都是谨小慎微,谁知道主人不在,能这么放肆。

两人面前堆着筹码,白脸的内监一下把筹码全推上,他压着喉咙道:“一把定输赢,敢不敢?”

“怕你吗!”

黄脸内监霍地站起,也把筹码推出。

“谁先来?”

“我先!”

白脸内监抓起桌上的三颗骰子,用力一掷,骨碌碌掷出个六五六,这是很大的数字,除非掷出三个六的豹子,同样的筹码,按照这里的规矩,也是先掷者胜。

黄脸内监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要掷出三个六几乎不可能。

白脸内监哈哈大笑,道:“怎么样,认输吧?”

黄脸内监咬牙道:“输可以,认输不可以!”

“那你掷啊——”

白脸内监揶揄起来,他胜券在握,要掷出三个六难上加难。

黄脸内监抓起筹码,手微微发抖,却怎么也掷不出手。

牛焘用胳膊肘捅了捅玥儿,道:“你手气好,你去掷?”

玥儿嘿嘿一笑,道:“我可输不起这么大。”

黄脸内监正在犹豫,忽然听到牛焘的这话,一把拉过玥儿,将骰子塞进她手里,道:“你帮我掷,输了算我的,赢了全给你!”他这么说,也是没指望玥儿能赢。

玥儿想不到自己被推了出来,一时有些发呆,但所有人笑了起来。

“我输了,你,你不怪我?”

玥儿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自己一直在等的,不就是这样的时机?

“哈哈,不会,你同伴不是说你手气好吗,那你就试试!”

玥儿拿着骰子掂掂分量,这三颗骰子和百里妃给她的一样,看来宫里的赌具是差不多。

白脸内监指着门外,一阵冷笑。

“好啊,我看你怎么赢,你要是赢了,我从门口的潲水桶里挖一大碗喝下去!”

“好啊,你有狠你喝!”

“你输了,你也喝!”

“凭啥,我只跟你赌输赢,不做这种无聊之事!”

“你要是不敢,以后见了我就低头绕着走,因为你没胆!”

黄脸内监气得不行,却不敢答应,输钱可以再弄,输了面子可不行。

边上有人催促起来。

“快点掷啊,时间不早了,亥时之前一定要结束!”

“好吧,他也喝一大碗——”

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黄脸内监正要拒绝,玥儿却是手腕一抖,三颗骰子掷了出去。

那三颗骰子在桌上滚了数圈,滴溜溜恰好停在三个六上。

所有人愕然,黄脸内监呆了片刻后狂喜,哈哈笑道:“我赢了,我赢了,你们看见没有,我赢了!”

白脸内监的白脸更加苍白,他嘴唇哆嗦了两下,转身要走,黄脸内监一把拉住他衣袖。

“站住,一大碗,你一大碗潲水还没喝!”

“你刚才又没有答应!”

“谁说我没答应,大家都听到了,是不是?”

众人一阵起哄,有人把潲水桶拎进来,还把大碗放在白脸内监的面前。

“你要是不喝,也可以,以后到了锦乐宫门口就低头绕着走,怎么样?”

黄脸内监把先前的话又还了回去。

白脸内监迟疑再三,挖起一碗潲水,他捏着鼻子咕咚咕咚喝下,这一碗下肚,他嘴唇发白,憋了一会没忍住,哇地一声全吐出来。

黄脸内监哈哈大笑,一甩袖子扬长而去,白脸内监吐了一会,也摇晃着离去,他今天这脸可是丢得大。

玥儿看见白脸内监临走时朝他投来恶狠狠的一瞥,不由暗暗警惕。

牛焘帮玥儿把筹码全部装进一个篮子,拿去兑换,他们这一下连本带利兑了六百多两,其中六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十几两的碎银。

这时才有人说出那两个内监的身份,原来黄脸内监名叫关同,他是锦乐宫的太监,而白脸内监叫金才,是雏菊殿的太监。

玥儿知道,锦乐宫乃是贤妃的宫殿,那舒贤妃是太子生母,她深居简出,极为低调,想不到殿里的太监这么嚣张,而那白脸内监是雏菊殿的人,他就是林昭仪的奴才,林昭仪那么嚣张,难怪这小子也嚣张。

这时有人叫道:“时间到,大家兑换完了就赶快回去吧!”

玥儿本来准备赢大输小,想不到两个内监鹬蚌相争,她是渔翁得利,当下数了三百两银票放在怀里,将剩下的银票和银子全塞给牛焘。

“那个金才是倚仗林昭仪的势力么?”

“不错,林昭仪狂妄,他也跟着狂妄,他还有个弟弟叫金子,也在宫里做事,品性跟他一样!”

“今天赢的,你悠着点用,别一下又输光了!”

“是,是——”

牛焘点头哈腰,笑得都流出鼻涕,他从没有过这么多钱,差点脱口说谢谢娘娘。

曲终人散。

玥儿出了御膳房,牛焘送她回去,此时空中还飘着零星的小雪,走到皇宫西面,迎面走来一队侍卫。

看见两人,一个侍卫调笑道:“马上要宵禁了,你们两个还在外面乱走干啥?”

“是,是,我们这就回去。”

牛焘连连鞠躬。

那侍卫扫了牛焘一眼。

“喂,看你笑得合不拢嘴,今天赢钱了吧?”

“是,是,赢了一点点。”

“赢了,那抽点水!”

牛焘忙递上去一块银子,那侍卫嘿嘿一笑,接过银子带人走了。

玥儿对牛焘道:“你回去吧,要是过了亥时,宫里就禁止出入了,这下雪天的,你来去也麻烦。”

“好,那小人回去了,您多保重,多保重!”

玥儿抬腿朝西走去,她的白妵殿就在不远。

刚转过一排宫人房,玥儿就听到身后传来嚓嚓的脚步声,她心里奇怪,怎么那些侍卫刚刚过去,就又回来。

黑暗中身后有人叫道:“站住,臭丫头!”

玥儿一惊,想不到自己假扮太监,已被人看出端倪,她霍地转身,只见三个黄衣太监出现在身后,当中一人,正是那白脸内监金才。

金才一手拎着皮鞭,一手捂着肚子,他弯着腰,一副腹痛难受的样子,刚才他喝的潲水虽然吐出来,但肯定没吐干净。

“臭丫头,你是哪个殿的宫女,竟敢乔装改扮,帮关同那狗日的赢我!”

玥儿打量着对面,只见金才身旁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他们眉目不善,估计金才平时耍横,欺负其他小太监,这两人就是帮凶。

“我是谁你管不着,你找我想做什么?”

“做什么,报仇!”

金才恶狠狠地一挥手,两个小太监卷起衣袖,一左一右朝玥儿逼近。

“给我按住她,我要狠狠抽她!”

玥儿弯腰从雪地上飞快地搓起两个雪球,呼地打了出去,她的准头极准,雪球去势又快,那两个小太监如何接得住,啪啪两声都打在脸上,他们哎呀哎呀去捂脸。

这机会玥儿可不会放过,她飞身上前,抬腿啪啪两脚,将两个小太监踢翻。

金才又惊又怕,想不到自己带的两个太监这么没用,两个照面就被打翻,他退了一步,骂道:“你们两个废物,连个小宫女都收拾不了!”

第85章 鸿门宴

“来打我呀,来呀!”

玥儿大步朝金才走去。

金才用力直起腰,看到玥儿走近,慌慌张张地一鞭朝玥儿抽去。

两人相距太近,鞭子已发挥不出威力,玥儿一伸手就抓住鞭梢,他用力一扯,金才身子顿时向前倾去,玥儿脚下一勾,金才噗地一下摔个狗吃屎。

以金才的身手,就算他肚子不痛,也打不过每天练功的玥儿。

“你,你竟敢对本内监动手,我,我要告诉昭仪娘娘,将你吊起来用鞭子抽死!”

金才的皮鞭掉在一边,他怒骂着双手撑在地上,想要爬起来,忽然头上一痛,一只脚已踩在头上,将他的丑脸踩进雪地。

“你刚才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

玥儿恶狠狠地道。

“我,我要将你吊,吊起来抽——”

金才口中不服软,心里却在后悔,刚才是他要那队侍卫装作看不见,他要教训玥儿,自然不想让人阻挠,没想到倒霉的是自己。

那两个小太监躺在地上直哼哼,也不知是玥儿这一脚太重,还是他们在装。

玥儿用力将金才的脑袋踩进雪里。

“你再说一遍!”

“我,我要将你吊起来抽——”

玥儿狠狠一用力,咔咔两声,金才的门牙已经崩断,她捡起地上的皮鞭,啪地一鞭抽在金才屁股上。

金才一声惨叫。

“你要吊什么?”

金才又惊又疼,他终于明白,自己没捏到软柿子,但他骄横惯了,还是不想服软。

“你,你敢打我,昭仪娘娘不会放过你的!”

玥儿大怒,啪啪数鞭落下,打得金才皮开肉绽。

金才本就是外强中干,他肚子已经极不舒服,受了这几鞭,再也憋不住,顿时屎尿齐出。

“别,别打了,姑奶奶,我向您求饶,行不行?”

“你还敢找我麻烦不?”

“不,不敢了!”

“你敢骗我?”

玥儿啪地又一鞭落下。

金才杀猪般地叫出来。

“没,没有,我没骗你!”

玥儿觉得手上好像沾到秽物,一把将鞭子丢了出去。

“那你还想不想知道本姑娘是谁?”

“不,不想了——”

金才觉得屁股上火辣辣地疼,这种滋味难以承受。

“从这里消失,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

“是,是,金才不敢了,死也不敢了。”

玥儿一转身,对那两个躺在地上哼哼的小太监道:“别装了,快起来,带着你们的内监大人给我消失,以后再横行霸道,小心本姑娘不客气!”

那两个小太监惶恐地爬起来,朝玥儿连连鞠躬,又皱着鼻子去拉金才,将他拉起来扶着走了。

玥儿看见三人狼狈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她不敢耽搁,快步朝自己的白妵殿奔去。

翌日,天上落雪纷纷扬扬。

皇宫中处处落白,那些宫女太监一早就出来扫雪。

下午申时刚到,静贵仪就派兰秋来请玥儿过去,说是早点去,可以多玩一会。

玥儿早已收拾停当,见兰秋来请,便带着如冬跟她一起去安华殿。

兰秋道:“娘娘,您要出门,怎不叫个御辇,这么走着去,太丢人了。”

玥儿还不知道找谁去叫御辇,如冬却是撇撇嘴。

“安华殿应该叫个御辇来请,这才显得诚心,不然,我家娘娘怎么知道你什么开始,她肯走过去,是给你们天大的面子了!”

兰秋翻了个白眼,玥儿却对如冬点点头,这丫头现在还学会反击了。

安华殿在白妵殿南边,可以沿着宫墙走,也可以穿过其他的宫室,并不算太远。

玥儿很快来到一间别致的宫室前,这宫室从外面看占地不是很大,一进院门就是花园,此刻花园地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出道路,显得精致有序。

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玥儿抬眼看时,只见园中栽着几株老梅树,它们枝干虬结,树上鲜花绽放,那一点点杏黄上缀着晶莹的落雪,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哎呀,端妃妹妹你可来了,姐姐接驾来迟,切勿见怪!”

静贵仪的声音传出,接着一条倩影对面盈盈而来。

玥儿有些奇怪,静贵仪请她来,难道不是来凑数,怎么听语气还十分客气,这可不是像她预想的鸿门宴。

静贵仪今日梳了个凌云髻,她脸上化了淡妆,身上是浅青色对襟,外面还披了一袭粉红大氅,显得高贵典雅,她来到近前,对玥儿盈盈一礼。

“姐姐客气啦。”

玥儿回礼,同时将如冬帮她准备的礼物递了过来。

静贵仪拉起玥儿的手,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玥儿不喜扑香粉,更不喜欢扑得这么浓,不由皱了皱眉,好在她带了面具,又披着纱巾,对面觉察不到。

“妹妹来就来,还客气什么,你看,这双小手这么漂亮,羡煞姐姐了。”

“姐姐,今天您还请了谁,她们来没?”

“还没有,姐姐第一个请你来,是有话要对你讲。”

静贵仪脸上神色郑重起来。

“哦,不知姐姐有什么话要对玉儿说?”

端妃叫端玉,所以玉儿就是端妃的小名,

静贵仪眼光一扫,她身后的兰秋马上对如冬道:“妹妹,走,我带你去休息,现在端妃有我们伺候,不用你跟着。”

如冬应了一声是,被兰秋带入后院。

看到四下已无人,静贵仪面色一变,低低道:“今天在这里赏梅,是林昭仪的提议,她要我请你,肯定是要对付你!”

玥儿吃了一惊,没想到静贵仪一见面就会跟她说这个。

“姐姐您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反正妹妹你要多加小心,我也不知她要如何对付你。”

“多谢姐姐提醒,玉儿会留个心眼的。”

“好,你小心就是,今天来这里的,除了林昭仪,还有舒贤妃、陈婕妤和褚美人。”

玥儿吃了一惊,想不到林昭仪她们后宫三妖今天来齐了。

“舒贤妃也要来?”

“是啊,舒贤妃很少参加这种嫔妃间的聚会,这次林昭仪去请她,她居然没推脱,那个陈婕妤和褚美人你一定知道,她们跟林昭仪的关系很好。”

听到这话,玥儿哦了一声,心里却想,静贵仪假装好心拉拢她,无非是怕林昭仪再拿她出气,先拉一个人垫背,反正上次已经得罪林昭仪,不怕多得罪一遭。

这时院外响起脚步声,兰秋在门口叫道:“陈婕妤和褚美人到——”

静贵仪一下放开玥儿的手,朝她做了个无奈的笑脸。

“走,我们出去。”

话音落下,一个酥软的声音调笑地道:“姐姐,我们都进来了,您还不来迎接,算不算失礼呀?”

静贵仪快步上前,欠身道:“是姐姐失礼,两位妹妹休要见怪。”

玥儿跟在后面,看到那两个女子微微一怔,当先一个女子穿蓝色大袖,十八九岁的模样,一张瓜子脸,长相倒是端正,但眼底带着犀利,正是那天抽签没抽中,朝玥儿投来恶毒目光的蓝衣嫔妃。

“这是褚美人,这是陈婕妤,这是端妃娘娘。”

静贵仪给那两个女子做介绍。

蓝衣女子正是褚美人,她看着玥儿,揶揄地道:“端妃娘娘手气好,妹妹早就见识过了,不知今天会如何?”

玥儿谦逊地道:“褚美人说笑了。”

第86章 我们四个比

那陈婕妤略为成熟,但年岁也不超过二十,她穿了一袭绿袍,脖子上围了条貂皮,显得雍容贵气,但一双眼特别细长,看人好像总是眯着眼,她对玥儿笑道:“娘娘,今天就我们几个,也不是外人,不用纱巾覆面吧?”

玥儿摆手道:“这个妹妹已经习惯。”

闲聊几句后,陈婕妤和褚美人便将玥儿晾在一边。

玥儿也不想说话,转身在花园里踱步起来。

花园一角是个凉亭,令人惊异的是,凉亭侧面各挡着一面屏风,玥儿靠近凉亭,一股暖意便迎面而来,外面冰天雪地,这里居然温暖如春。

亭前站着一位宫女,正是季红。

“端妃娘娘,小人给您请安——”

季红盈盈一拜。

“不必多礼。”

玥儿摆摆手,穿过屏风走了进去。

亭中是一张石桌,上面放着瓜果点心,还有六个骰盅,四角生着四盆炭火,难怪这里不冷。

玥儿暗暗佩服,看来静贵仪今天的赏梅局花了心思,在这里玩,可以一边游戏,一边赏花,倒是别出心裁,她目光一转,发现凉亭中只有四个座位,不由暗忖:“今天这里有五位客人,加上静贵仪自己,一共六人,但只有四个位置,还有两人要站着吗,这怎么玩,难道是输了的下位,玩转转?”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笑声,玥儿走出凉亭,只见林昭仪拉着一位衣着简朴的妇人出现在花园。

那妇人气质雍容华贵,她头上梳着一个随云髻,发髻上只有一支点缀的银簪,也没佩带耳环,身上是一袭青罗绣翟衣,她看上去只有三十几许,肤色白皙,保养得非常好,身形也没发福,玥儿认出,这是那天太后宴会上,台下第一排第一位的贵妃,果然她就是舒贤妃。

众人上前拜见。

舒贤妃抬掌微笑道:“各位妹妹不必多礼。”

林昭仪今天穿了一身大红对襟,身上环佩丁当,显得有些累赘,但她的青春年少,所以脸上也没化浓妆。

“贤妃娘娘足不出户,今天能来参加这次小聚,真是给妹妹面子呢。”

林昭仪今天的声音有些怪异,略显沙哑,不知什么缘故,她虽是对着静贵仪说,但一脸得色,显然觉得能请得动贤妃,还是自己面子。

几位嫔妃连连点头。

“妹妹们不用客气,姐姐就是身子不好,整日病恹恹的,我呀,在宫里只和元妃娘娘一样,不然一定经常参加大家的小聚。”

元妃就是五皇子肇枢的母妃,她几乎足不出户,连日常给太后请安都不参加。

舒贤妃口中客气着,目光却看向玥儿。

静贵仪道:“贤妃娘娘的身子比元妃还是要好不少呢,以后要多参加这样的小聚才好。”

玥儿朝舒贤妃欠欠身,以示行礼。

林昭仪终于对玥儿开口。

“端妃娘娘,您又用纱巾蒙面,教我们好不自然,不如取了吧?”

褚美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刚才我就说了,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姐妹,我们不会嫌弃娘娘模样难看的。”

玥儿心里冷笑,暗道:“你们这就开始为难我了吗?”她口中道:“我的样子,姐妹们又不是没见过,真要取下来,怕是煞了此时的风景。”

“煞就煞好了,我们不怕啊。”

林昭仪语带讥讽。

“是啊,让我们瞧瞧察合台汗国的雪莲养颜生肌膏有没有疗效,要是有,下次哪位姐姐再划伤,就叫察合台汗国多送点来。”

褚美人帮腔地说着,居然伸手想去揭玥儿的薄纱。

玥儿伸手抓住褚美人的手腕,用力一扭,褚美人立刻疼得龇牙咧嘴。

“哎呀,痛死我了,妹妹你做什么!”

静贵仪忙上来打圆场。

“端妃娘娘不愿,大家就不要勉强啦。”

“谁说我不愿,只是不劳姐姐动手!”

玥儿说着,取下面纱,她这张人皮面具,十分贴面,此时露出的面目,比上一次有了很大变化,虽然还是坑坑洼洼,但五官轮廓显现,并不显得丑陋。

舒贤妃咦了一声。

“妹妹,这是你用了雪莲养颜生肌膏的效果吗?”

“是啊,姐姐。”

“那你再用几次就好了吧?”

“不知道呢,但太后赐予的那瓶已经用完了。”

玥儿故意这么说,让这几人熄了这份念想。

果然林昭仪等人有些失望。

褚美人道:“姐姐,今天你做东,等下玩起来,设多大的底呀,妹妹穷得响丁当,可不要玩得太大了。”

林昭仪撇撇嘴,道:“我听说李封君她们都是一百起,今日贤妃娘娘在这里,总要两百起吧?”

“好啊好啊,二百妹妹还出得起!”

褚美人对静贵仪说这话时,却是斜眼看玥儿。

玥儿心里冷笑,果然她们一来就想让自己出丑,幸亏昨天赢了金才,她今天把全部家当带上,算起来有四百多两。

静贵仪道:“今天,贤妃娘娘说了算。”

舒贤妃掩嘴一笑,道:“我很少参加这样的小聚,反正大家玩多大,我就玩多大,你们觉得合适就行。”

“好啊,那就两百。”

“哦,端妃娘娘,您有没有意见?”

褚美人故意问了一句。

“我没有意见。”

“哦,我差点忘了,端妃娘娘的手气,可是很了不起,不用动手,都能抽中最后一签!”

静贵仪领着五人在花园中转了一圈。

转到凉亭后,玥儿看到屏风后一张石桌上放了一架古琴,这里也有两个位置,不由有些惊讶,刚才她走到凉亭就没有再走下去,想不到屏风后面还有安排。

静贵仪笑道:“诸位,大家都是出身名门,这琴都弹得极好,今日得空,请妹妹们试试身手如何,也好比一下,看谁最厉害?”

林昭仪鼓掌道:“那肯定是贤妃娘娘第一,当年皇上可是被娘娘一曲《梅花三弄》惊为天人,后宫之中,谁敢在贤妃娘娘面前班门弄斧?”

前些日子,玥儿曾向周尚功要琴,但周尚功一直拖着。

一直没有开口的陈婕妤这时摇头道:“不行,不行,舒姐姐在这里,你们谁还有戏,妹妹觉得,该当让她当评判,看看我们几个谁最厉害。”

舒贤妃微笑道:“不错,姐姐还从没听过几位妹妹弹琴,想来定是惊艳。”

褚美人故意撅着嘴道:“不公,不公,除了贤妃娘娘,最厉害的肯定是婷妹妹,所以啊,在宫里贤妃娘娘第一,婷妹妹第二!”

林家世代为官,所以林昭仪条件优渥,她从小学习琴棋书画,父亲林诚勇,是枢密院副使,在大崋朝廷有三座山头,他们就是司空满、郜太尉和林诚勇。

静贵仪有些糊涂的样子,问:“要是这样,还怎么比?”

陈婕妤道:“不如比谁最生疏吧,谁垫底,谁罚酒三杯?”

“好啊,好——”

褚美人立刻鼓掌。

静贵仪委屈地道:“那贤妃娘娘和林昭仪都不用出手,就我们四个比好了。”

“四个就四个嘛。”

陈婕妤脸上巧笑嫣然。

玥儿见她们并没征得自己同意,就定下惩罚,不由心里冷笑,林昭仪果然还是想罚自己的酒,但她未必如愿。

褚美人第一个坐到琴台上。

“那妹妹就第一个献丑吧,请贤妃娘娘品评。”

舒贤妃点点头,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第89章 东宫出事

褚美人终于插上嘴。

“臣妾以为,既然九皇子喜欢小花魁,就带她去大鸟国当婢女用好了。”

陈婕妤立刻驳斥。

“你疯了,小花魁要是去了大鸟国,人家公主不恨死我们九皇子才怪!”

“哦,那婕妤是什么办法?”

“臣妾以为,既然九皇子喜欢小花魁,而那小花魁又不能嫁给他,就赐死吧,这样一了百了,免得以后嫁给别人,让九皇子分心。”

玄灵还以为陈婕妤会说出什么好主意,谁知道她心狠手辣,无缘无故要杀人,真是不知所谓。

其实褚美人和陈婕妤是故意出馊主意,好让林昭仪显出聪明来。

只见林昭仪微微一笑,道:“你们说得都不对,臣妾以为,现在离过年还有月余,九皇子要真是一颗痴心无法排遣,就不如安排小花魁出阁嫁人,让九皇子死心!”

玄灵点点头,道:“不错,这是个好主意,贤妃你看呢?”

舒贤妃也点头道:“昭仪妹妹说得极是,这个办法最好,但小花魁能嫁给谁?”

林昭仪道:“以小花魁的身份,最多是去哪个富商巨贾家做个偏房,不过皇上已经御赐过,她现在身份不同,可以去王孙贵族家做个小妾。”

玄灵哈哈一笑,他看到玥儿眼里带着雾气,不由问道:“端妃,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

玥儿躬身道:“臣妾没有。”

“不,你有,你说出来朕听听!”

“是,那臣妾先向皇上告罪,若是说得不好,请皇上千万不要生气。”

“哈哈,怎么会,朕恕你无罪便是!”

玥儿道:“臣妾愚见,九皇子若是真心喜欢小花魁,而小花魁又真爱九皇子,为何不能成全这一段姻缘?”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林昭仪脸往下一拉,喝道:“端妃,你竟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话,一个个区区的小花魁,哪里配得上大崋皇子,你让皇家颜面何存,陛下,她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该不该罚?”

玄灵看了众人一眼,眼神有些古怪,玥儿扑通一下跪下,道:“请皇上开恩,臣妾只是觉得君子有成人之美,所以才说错话,臣妾愿意领受责罚。”

陈婕妤和褚美人一起附和,褚美人道:“皇上,端妃娘娘不顾大崋国格,说出这样有损体面的话,一定要责罚!”

玄灵忽然哈哈大笑。

“虽然驹儿和小花魁不可能在一起,但端妃哪里说错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美好的愿望,如果想都不敢想,岂不是变成诛心了,那朕之罪大矣,所以不但不能罚,还要奖!”

玄灵身后白眉太监取出纸笔准备记下。

“奖端妃珍珠十斛,美酒十坛,御膳房十人御宴一桌,可随时定制。”

“谢皇上隆恩。”

玥儿急忙拜谢。

林昭仪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她摇着玄灵的胳膊道:“皇上,您偏心,您偏心端妃娘娘!”

“好了,好了,你们今天在这里小聚有什么节目,朕也加入一个,如何?”

“好啊,好啊,今天我们准备玩骰子,赌个小雪的运气!”

静贵仪有些尴尬。

“不成,臣妾今天只准备了六个骰盅,加上皇上有七人,况且,这里只四个座位,每次输的两位嫔妃,是要罚酒和罚站的,怎么玩?”

“要那么多干吗,一个骰盅就能玩,比大小就是了!”

林昭仪双手叉腰,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

“皇上当然不能罚站,我们六个轮流抢三个座位,但皇上也不能没有惩罚,输了要罚酒!”

“好,好啊,那皇上您第一个!”

林昭仪拉着玄灵的胳膊左右摇晃,憨态可掬。

玄灵连连点头,他抓起一个骰盅,摇几下,啪地派在桌上,他揭开盖子,看见里面的数字,连连摇头,道:“朕手气不好,朕手气不好!”

众女看时,里面的骰子两个幺一个五,加起来是七,这数字偏小,赢面不大。

林昭仪哈哈笑着去抢骰盅。

“我来,我来,我要赢皇上!”

玄灵想到什么,忽然问:“你们玩多大的,这一轮多少赌注?”

褚美人又抢着说话。

“今天是两百的底,每一注二十,刚才说好了。”

玄灵哦了一声。

“你们玩这么大,不怕将宫分全都输光吗?”

“怕啊,所以皇上您要多输一点,给臣妾们补充一下宫用。”

林昭仪将三个骰子六字朝上摆好,这才盖上骰盅的盖子,她轻轻摇了两下,道:“开——”

谁知玄灵使劲在桌上一拍,接着打开盖子,看一眼后笑道:“三二幺,是六,林昭仪你要垫底啦!”

林昭仪使劲捶玄灵的背。

“皇上坏,你坏死了!”

玄灵笑着,又摇头道:“你们不能玩这么大,以后最多一百,超过了朕要责罚!”

陈婕妤嘟着嘴,好似不经意地道:“皇上,两百算什么,臣妾知道,有人玩两万呢!”

玄灵面色一变。

“是宫里的人吗?”

“是啊。”

玄灵啪地一声,狠狠一拍桌子。

“怎么可能,是谁,谁这么大手笔,你说出来!”

陈婕妤连忙跪下。

“皇上饶命,臣妾多嘴,臣妾多嘴,罪该万死。”

“你不说出来,就是编造谎言,是欺君之罪!”

玄灵已经暴怒,他拿起一个苹果砸过去,但准头差了点,从陈婕妤耳边擦过。

陈婕妤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皇上饶命,皇上恕了臣妾多嘴之罪,臣妾才敢说!”

玄灵手指陈婕妤。

“你不说,朕就自己查,朕想像不到谁敢在宫里玩这么大,等朕查清楚了,连你一起治罪!”

陈婕妤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不,不是这宫里——”

“那是谁,什么人!”

“是,是,是东宫——”

这话一出,舒贤妃脸色立刻变了。

“什么,是太子吗,你怎么知道!”

玄灵的声音愠怒到极致。

“臣妾是无意中听东宫的宫女说的,她们说太子去年赢了几十万,今天赌注提高到两万,一定还会赢更多,听说来参赌的,是一些巴望晋升或犯了错的官员!”

玄灵大怒,用力一拂桌子,桌上的瓜果点心全部扫落在地,他对舒贤妃喝问道:“太子在东宫的生活你知道吗,他赌这么大,跟谁赌,你知道吗?”

舒贤妃一脸茫然,摇头道:“臣妾一直在锦乐宫,外面的事完全不知,而且兹事体大,请皇上不要相信一面之词。”

玄灵瞪着陈婕妤,道:“好,你说今天他们赌两万是吧,现在朕亲自带人去东宫,你们都给朕在这里等着,若是有人恶意诽谤,挑拨离间,等下回来绝不轻饶!”他一甩袖子,起身而去,身后的太监急忙跟着出去。

“传禁卫军侍卫——”

“是——。”

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舒贤妃一下跌坐在座位上。

玥儿冷眼旁观,忽然明白,今天的这个局,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舒贤妃和太子,她不明白,陈婕妤为何要大胆指责太子,难道她身后并不是林昭仪,而是另有其人?

等到玄灵离开,林昭仪长出一口气。

“哎呀,吓死我了,婕妤姐姐,你干吗哪壶不开提哪壶,突然提两万的事,这下好了,出大事了!”

第88章 告九皇子的状

“臣妾相信娘娘为人,一定会做公允的判决,您说谁胜就是谁胜,这三杯酒,我和林昭仪该是谁喝就谁喝。”

这话一出,舒贤妃有些不自然,刚才这一曲,端妃的表现更胜一筹,尤其她的歌声,十分动听,但皇上嘱咐她来是帮林昭仪出气,哄她开心,自己可不能忤逆圣意,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

“两位妹妹都十分精彩,春兰秋菊,一时瑜亮,姐姐可是好生为难!”

“哦,难道贤妃娘娘觉得我们平分秋色?”

玥儿看出舒贤妃有和稀泥的想法。

“怎么可能平分秋色,明明是林昭仪赢了!”

舒贤妃还未做声,褚美人却叫了起来,她伸手指着玥儿,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

玥儿瞥了一眼褚美人,褚美人立刻打个寒噤,刚才她手腕被玥儿抓过,可是疼得厉害,想到这点连忙住嘴。

陈婕妤道:“是啊,姐姐承认端妃妹妹比我弹得好,可是跟林昭仪比,还是差了些吧?”

舒贤妃有些为难,自己要和这两人同流合污,不但纡尊降贵,还坏了名声。

褚美人看到静贵仪不做声,忙拉她衣袖,道:“姐姐,你是今天的主人,你说两句,是不是林昭仪弹得好些?”

静贵仪尴尬地笑道:“我跟贤妃娘娘一样,都是好生为难。”

玥儿心里暗叹一声,百里妃要自己能忍则忍,但眼前怎么忍,难道要她跟静贵仪一样,夹起尾巴做人?不过此刻她也不想再说话,说多了,显得自己逼迫舒贤妃。

舒贤妃沉吟片刻,道:“依姐姐愚见,这一场还是平局算了,这三杯酒先记着,等下一场谁输了一起喝,如何?”

林昭仪双手叉腰,蛮横地道:“不行,贤妃娘娘,您怎能和稀泥,这一场平,那下一场又平,岂不是没结果?”

舒贤妃有些头疼,说实话,她真不想答应玄灵帮林昭仪出气,这事传到其他嫔妃耳里,她们会怎么说?

玥儿见舒贤妃看着自己,笑道:“不就三杯酒吗,贤妃不必为难,玉儿干了就是!”

舒贤妃暗暗点头,端妃关键时刻让步,显然不是承认输给林昭仪,而是给自己面子。

“不错,林昭仪确实琴歌双绝,要是最后没那个破音,可说是完美,而端妃的歌声犹如,让人沉醉不能自已,也是一流,所以这一场,就算婷婷妹妹小胜吧。”

静贵仪听舒贤妃这么说,分明是承认玥儿略高一筹,但结果却让林昭仪小胜。

玥儿端起酒杯,看着林昭仪。

“等等,这一场判得不公,明明是端妃胜了,怎么可以颠倒是非?”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听到有人说话,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她们想不到会有人在暗中偷窥,而且就藏在凉亭边的小楼上。

林昭仪大怒,喝道:“什么人,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玥儿心中一动,这人能悄悄上楼,身份一定特殊。

还是舒贤妃最快醒悟,她朝着楼上盈盈拜下。

“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家听到楼上之人乃是玄灵,急忙一起拜倒。

楼上一阵大笑。

“朕在这里,是不是扫了你们的兴致?”

玄灵说着,下楼来到花园,他今天气色不错,穿了一袭绛纱袍,腰束金玉大带,显然下朝还没换朝服,但头上的通天冠已经取下,换了一顶青色小帽,他身后卑躬跟着一位白眉太监。

众位嫔妃行完礼,林昭仪就向玄灵依偎过去,口中娇嗔地道:“皇上,您要来,怎么不跟臣妾说一声。”

“咳咳——”

玄灵咳嗽两声。

“朕要是说了,刚才还能看到那么精彩的弹奏么?”

“皇上,刚才贤妃姐姐说了,是臣妾赢。”

玄灵责怪地看了一眼林昭仪,道:“婷儿你刚才最后破音,要是不破,也胜不过端妃呀,这个朕没有听见,也还罢了,既然听见可不能偏袒。”

林昭仪伸出粉拳,轻轻锤打玄灵的肩膀。

“皇上,都是您都是您,害的人家喉咙都嘶哑了,这才唱得破音!”

玥儿有些糊涂,看到众女一阵窃笑,有些奇怪。

玄灵轻轻推开林昭仪,走到玥儿面前,露出怜惜之色。

“端妃,朕以前小看你了,没想到你才艺双全,不但舞跳得好,歌声也如此动听,那些乐工没一个比得上你,想来只有那位小花魁可以和你一较高下,不知道她伤好了没,下次宴会请她来参加,你们比试一番看看!”

玥儿行礼道:“多谢皇上厚爱,依臣妾愚见,我和小花魁哪有可比性,赢了是降低身份,胜了人家会说是评判不公。”

玄灵一拍额头,恍然道:“此话有理,有理!”

这时静贵仪请皇上进凉亭坐,毕竟凉亭中有炭火,还有屏风围着。

玄灵点点头,进了凉亭坐下,现在亭里还剩三个位置谁也不敢坐。

陈婕妤这时站出来开口道:“陛下,您刚才说到小花魁,臣妾有件事要向您告状!”

玄灵有些意外。

“告状,小花魁得罪你了吗?”

“不是,臣妾是告九皇子肇驹的状!”

听到九皇子肇驹,玥儿心里顿时一动。

“哦,九皇子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朕刚刚封了他穅王,他就出事?”

“臣妾听人说,穅王封王后,天天去那个霜叶馆,求见小花魁,小花魁不见他,他就在门口赖着不走,还说见不到小花魁,就每天在门口等着,好多人知道,这事可将皇家的颜面丢尽了!”

玥儿心中陡然一痛,暗道:“你不是说让我欠你的情,是为了画仕女图吗,你心里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

玄灵有些生气,对身旁的白眉太监道:“荒唐,他过完年要去大鸟国了,怎能做出这种事来,明天传驹儿进宫,朕要亲自问问他!”

“是——”

那太监应了一声,这个白眉太监十分奇怪,他眉毛是白的,胡子却是灰黑的,太监长胡子,玥儿闻所未闻。

但玥儿此时没心情去想太监长胡子,她一颗心提了起来,玄灵说肇驹马上要去大鸟国,这是什么意思?

玄灵又道:“大鸟国招驸马,指名道姓要驹儿,这一桩亲事若是办成,我们和大鸟国至少可免十年的战争!”

林昭仪端起一杯酒走到玄灵面前,娇滴滴地道:“皇上时刻操心国事,真乃我大崋之幸、天下之福。”

玥儿像被揪了心,原来肇驹是要去大鸟国,他这才想临别见自己一面,可是那个假小花魁,怎么可能见他?

静贵仪也附和道:“是啊,那小花魁怎比得上大鸟国公主,那位十三公主皇上也见过,要长相有长相,要文采有文采,九皇子怎么偏偏去喜欢一个小花魁,而且那小花魁长得远远不如大鸟国公主!”

上次十三公主进宫,静贵仪有幸跟着几位嫔妃一起见过她。

玄灵无奈地笑了笑。

“是啊,朕这些儿子中,最痴傻的就是驹儿,来,你们说说,朕要如何处置这事?”

玥儿心中暗道:“曹公子才不是痴傻,他诗书画都很厉害,你这父亲完全不了解儿子。”她并不知道谈论书画玄灵才是真正的大师,此时心里纠结,如果肇驹真去了大鸟国做驸马,那自己以后还能不能见他?

附:说到长胡子的太监,历史上有一位,那就是童贯,此人是个怪胎,还被封王。再说到被公主看上的汉人驸马,阿风忽然就想到了辽国的铁镜公主和杨四郎,从历史上看,番外女子与中原男儿结亲的也不在少数,但正史上独独不提驸马的和亲,可能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当然,本书在这里只是臆测,还未考据到有价值的史实,以后闲暇,从史海里找到证据,再写出相关论文吧,哈哈。

第89章 有人玩两万

褚美人终于插上嘴。

“臣妾以为,既然九皇子喜欢小花魁,就带她去大鸟国当婢女用好了。”

陈婕妤立刻驳斥。

“你疯了,小花魁要是去了大鸟国,人家公主不恨死我们九皇子才怪!”

“哦,那婕妤是什么办法?”

“臣妾以为,既然九皇子喜欢小花魁,而那小花魁又不能嫁给他,就赐死吧,这样一了百了,免得以后嫁给别人,让九皇子分心。”

玄灵还以为陈婕妤会说出什么好主意,谁知道她心狠手辣,无缘无故要杀人,真是不知所谓。

其实褚美人和陈婕妤是故意出馊主意,好让林昭仪显出聪明来。

只见林昭仪微微一笑,道:“你们说得都不对,臣妾以为,现在离过年还有月余,九皇子要真是一颗痴心无法排遣,就不如安排小花魁出阁嫁人,让九皇子死心!”

玄灵点点头,道:“不错,这是个好主意,贤妃你看呢?”

舒贤妃也点头道:“昭仪妹妹说得极是,这个办法最好,但小花魁能嫁给谁?”

林昭仪道:“以小花魁的身份,最多是去哪个富商巨贾家做个偏房,不过皇上已经御赐过,她现在身份不同,可以去王孙贵族家做个小妾。”

玄灵哈哈一笑,他看到玥儿眼里带着雾气,不由问道:“端妃,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

玥儿躬身道:“臣妾没有。”

“不,你有,你说出来朕听听!”

“是,那臣妾先向皇上告罪,若是说得不好,请皇上千万不要生气。”

“哈哈,怎么会,朕恕你无罪便是!”

玥儿道:“臣妾愚见,九皇子若是真心喜欢小花魁,而小花魁又真爱九皇子,为何不能成全这一段姻缘?”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林昭仪脸往下一拉,喝道:“端妃,你竟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话,一个个区区的小花魁,哪里配得上大崋皇子,你让皇家颜面何存,陛下,她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该不该罚?”

玄灵看了众人一眼,眼神有些古怪,玥儿扑通一下跪下,道:“请皇上开恩,臣妾只是觉得君子有成人之美,所以才说错话,臣妾愿意领受责罚。”

陈婕妤和褚美人一起附和,褚美人道:“皇上,端妃娘娘不顾大崋国格,说出这样有损体面的话,一定要责罚!”

玄灵忽然哈哈大笑。

“虽然驹儿和小花魁不可能在一起,但端妃哪里说错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美好的愿望,如果想都不敢想,岂不是变成诛心了,那朕之罪大矣,所以不但不能罚,还要奖!”

玄灵身后白眉太监取出纸笔准备记下。

“奖端妃珍珠十斛,美酒十坛,御膳房十人御宴一桌,可随时定制。”

“谢皇上隆恩。”

玥儿急忙拜谢。

林昭仪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她摇着玄灵的胳膊道:“皇上,您偏心,您偏心端妃娘娘!”

“好了,好了,你们今天在这里小聚有什么节目,朕也加入一个,如何?”

“好啊,好啊,今天我们准备玩骰子,赌个小雪的运气!”

静贵仪有些尴尬。

“不成,臣妾今天只准备了六个骰盅,加上皇上有七人,况且,这里只四个座位,每次输的两位嫔妃,是要罚酒和罚站的,怎么玩?”

“要那么多干吗,一个骰盅就能玩,比大小就是了!”

林昭仪双手叉腰,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

“皇上当然不能罚站,我们六个轮流抢三个座位,但皇上也不能没有惩罚,输了要罚酒!”

“好,好啊,那皇上您第一个!”

林昭仪拉着玄灵的胳膊左右摇晃,憨态可掬。

玄灵连连点头,他抓起一个骰盅,摇几下,啪地派在桌上,他揭开盖子,看见里面的数字,连连摇头,道:“朕手气不好,朕手气不好!”

众女看时,里面的骰子两个幺一个五,加起来是七,这数字偏小,赢面不大。

林昭仪哈哈笑着去抢骰盅。

“我来,我来,我要赢皇上!”

玄灵想到什么,忽然问:“你们玩多大的,这一轮多少赌注?”

褚美人又抢着说话。

“今天是两百的底,每一注二十,刚才说好了。”

玄灵哦了一声。

“你们玩这么大,不怕将宫分全都输光吗?”

“怕啊,所以皇上您要多输一点,给臣妾们补充一下宫用。”

林昭仪将三个骰子六字朝上摆好,这才盖上骰盅的盖子,她轻轻摇了两下,道:“开——”

谁知玄灵使劲在桌上一拍,接着打开盖子,看一眼后笑道:“三二幺,是六,林昭仪你要垫底啦!”

林昭仪使劲捶玄灵的背。

“皇上坏,你坏死了!”

玄灵笑着,又摇头道:“你们不能玩这么大,以后最多一百,超过了朕要责罚!”

陈婕妤嘟着嘴,好似不经意地道:“皇上,两百算什么,臣妾知道,有人玩两万呢!”

玄灵面色一变。

“是宫里的人吗?”

“是啊。”

玄灵啪地一声,狠狠一拍桌子。

“怎么可能,是谁,谁这么大手笔,你说出来!”

陈婕妤连忙跪下。

“皇上饶命,臣妾多嘴,臣妾多嘴,罪该万死。”

“你不说出来,就是编造谎言,是欺君之罪!”

玄灵已经暴怒,他拿起一个苹果砸过去,但准头差了点,从陈婕妤耳边擦过。

陈婕妤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皇上饶命,皇上恕了臣妾多嘴之罪,臣妾才敢说!”

玄灵手指陈婕妤。

“你不说,朕就自己查,朕想像不到谁敢在宫里玩这么大,等朕查清楚了,连你一起治罪!”

陈婕妤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不,不是这宫里——”

“那是谁,什么人!”

“是,是,是东宫——”

这话一出,舒贤妃脸色立刻变了。

“什么,是太子吗,你怎么知道!”

玄灵的声音愠怒到极致。

“臣妾是无意中听东宫的宫女说的,她们说太子去年赢了几十万,今天赌注提高到两万,一定还会赢更多,听说来参赌的,是一些巴望晋升或犯了错的官员!”

玄灵大怒,用力一拂桌子,桌上的瓜果点心全部扫落在地,他对舒贤妃喝问道:“太子在东宫的生活你知道吗,他赌这么大,跟谁赌,你知道吗?”

舒贤妃一脸茫然,摇头道:“臣妾一直在锦乐宫,外面的事完全不知,而且兹事体大,请皇上不要相信一面之词。”

玄灵瞪着陈婕妤,道:“好,你说今天他们赌两万是吧,现在朕亲自带人去东宫,你们都给朕在这里等着,若是有人恶意诽谤,挑拨离间,等下回来绝不轻饶!”他一甩袖子,起身而去,身后的太监急忙跟着出去。

“传禁卫军侍卫——”

“是——。”

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舒贤妃一下跌坐在座位上。

玥儿冷眼旁观,忽然明白,今天的这个局,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舒贤妃和太子,她不明白,陈婕妤为何要大胆指责太子,难道她身后并不是林昭仪,而是另有其人?

等到玄灵离开,林昭仪长出一口气。

“哎呀,吓死我了,婕妤姐姐,你干吗哪壶不开提哪壶,突然提两万的事,这下好了,出大事了!”

第90章 赌注要一样

陈婕妤跪在舒贤妃面前,磕头道:“贤妃娘娘,臣妾是无意中说漏嘴,刚才皇上责问,臣妾不得不说,实在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舒贤妃无力地摇摇头。

“不怪你,这个不怪你,此事若是真的,恒儿确实犯下大错!”

玥儿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在大崋,太子肇恒一直口碑极佳,说他品性端正、为人正直,大有太祖之风,是诸位皇子的表率。

林昭仪点点头。

“反正陛下让我们在这里等着,我们也别干坐着,继续玩骰子如何?”

舒贤妃哪里还有心情玩。

“你们玩吧,我去花园里走走!”

陈婕妤连忙起身。

“臣妾陪着贤妃娘娘一起。”

舒贤妃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陈婕妤,并未拒绝。

两人走出凉亭,现在这里只剩下四人,正好一人一个座位。

静贵仪叫了兰秋和季红进来,将地上的水果扫了,又把骰盅擦干净,放回桌上,还给每人派了两百的筹码,她抚着心口道:“此事要是真的,皇上不知会如何责罚太子?”

林昭仪哼了一声,抓起一个骰盅,摇了起来。

“用不着你瞎操心,太子又没什么劣迹,就算偶尔赌大一点,也不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褚美人也抓起一个骰盅摇起来。

“是啊,是啊,这件事可大可小,皇上现在生气,气消了也就没事了吧。”

静贵仪对玥儿道:“玉儿妹妹,你知道规矩吧,我们这一把可是比大小,你觉得自己点数大,可以加注,二十两一注。”

玥儿点点头。

林昭仪打开自己骰盅的一条缝,看了一眼,推出一叠筹码,道:“我加注,四十!”

褚美人看了一眼自己的点数,是二三四,点数不大,便推出二十的筹码,道:“这一局,我放弃。”

静贵仪看了看自己的点数,是三五六,加起来有十四,算是比较大的点,便道:“我也加注!”她推出四十的筹码。

玥儿并没有看自己的骰盅,笑道:“四十,好,那我也跟。”

“端妃,你看都不看,就敢跟?”

褚美人有些吃惊。

“干吗要看,赌就是撞运气,我既然不知道,也就无所谓。”

林昭仪胸有成竹。

“既然这样,我加倍,八十!”

静贵仪踟蹰半天,摇头道:“太大了,我不跟。”

玥儿推出一叠筹码。

“我跟,再加二十,凑一百!”

林昭仪目光闪烁,她又加了二十筹码,道:“好,你居然有这样的勇气,那就开吧!”她说着打开自己的骰盅,里面是三四五。

静贵仪呀了一声,这个数字比自己还小,她居然敢下这么大的注,胆子也是够大。

玥儿呵呵一笑,打开自己的骰盅,只见里面出现了三五五。

静贵仪大叫可惜,自己明明最大,却放弃了。

这一局玥儿一下赢了一百六,林昭仪气得牙根直痒。

四人接着玩,玥儿这次不像第一把,加了小心,看到自己骰盅后,没有跟着加注,两局之后,输回去四十。

第四局林昭仪掷出两个五一个六,这数字极大,要想赢她除非两个六一个五,或者直接三个六,如果三人跟她,她的赢面很大。

“二十!”

林昭仪上一把赢了,但这局并未加倍,而是正常下注。

“三十——”

静贵仪加了十两。

褚美人道:“我跟——”

玥儿看来三女一眼,道:“我不跟。”

林昭仪差点气炸,这丫头赢了一把大的,然后每把只输二十、三十,看来她要抓到大牌才肯下注。

如此玩到第六局,褚美人最没脑子,已经输光,林昭仪面前有三百,静贵仪有两百五,而玥儿也是两百五,林昭仪再也按捺不住,她打开骰盅抓起骰子。

“这样玩有什么意思,要不这一把我们对赌,一把定输赢,如何?”

静贵仪摇头道:“姐姐还指望靠这点钱生活呢,我不对赌。”

玥儿想起昨晚的金才,不由笑道:“好啊,对赌就对赌。”她对直接掷骰子还有些把握,林昭仪要这样赌,她求之不得。

林昭仪拿起骰子,瞥了一眼,在手上狠狠一握,哗地一下掷在桌上,那骰子在桌上滚了几圈,停下来是四五五。

这个数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玥儿还是很有机会,她抓起骰子,想到刚才弹琴玄灵给自己赢,而且她这时也想到了百里妃的告诫,于是决定输一把。

想到这里,玥儿抓起骰子,她想丢三个三出来。

“等等——”

林昭仪忽然盯着玥儿举起的手叫道。

玥儿一怔,暗道:“难道她看出我用了手法?”

林昭仪盯着玥儿,似乎要把她看穿。

“这一把既然是对赌,我们的赌注是不是要一样?”

“不错。”

“可是你的筹码不到三百!”

玥儿心中冷笑,你以为我的钱不够?

“好,那我补足三百就是!”她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在筹码上,这张银票有点皱皱巴巴,褚美人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林昭仪眼珠一转,露出狡黠之色。

“既然对赌,我就还有一次加注的机会!”

“哦,什么意思,要怎么加?”

林昭仪将筹码扫到一边,直接取出四张一百的银票放在筹码上。

“既然是对赌,我身上有四百两,你是加一百开,还是不跟?”

玥儿知道林昭仪是摆明欺负她,如果自己拿不出这么多钱就没办法跟,不跟就是输了,她腾地一下怒火上涌,心里暗道:“我本想让你,但你也太不知进退!”

当下玥儿取出自己的银票放在桌上,道:“好,这一把我跟你,开——”

看到桌上的银票,静贵仪和褚美人都露出讶异之色,端妃一直穷得响丁当,今年的宫分才到手一个月,哪里能拿出这么多钱?

“呀,端妃的身家真是深不可测呢!”

褚美人发出嫉妒之声。

玥儿懒得去理会,心中计算着力道,将骰子丢了下去。

哗地一声,骰子丢在桌上玥儿才发现,这是石桌,与木桌并不一样,骰子在桌上冲出去的力道比她预想的要远。

褚美人哇地叫了声,双掌拍在桌子边缘,三颗骰子受到震动,停了下来,有一颗堪堪停在石桌边上。

林昭仪翻了个白眼,如果褚美人不出手,玥儿的骰子必有一颗掉在地上,就算是两个六,也赢不了自己。

这时大家看清桌上的骰子,都是啊了一声。

桌上的骰子,居然面朝上是四五六,不大不小,刚好比林昭仪大一点,玥儿心里直呼侥幸。

“不算,不算,我刚才不小心碰到桌子,这把要重来!”

褚美人叫道。

静贵仪撇撇嘴,按照宫里的规矩,只要身体没有碰到骰子,停下来的数字就作数。

林昭仪对褚美人恨恨道:“是你碰到,那你赔我!”

褚美人立刻讷讷说不出话来,她其实根本拿不出两百的底,这两百里有一百五还是林昭仪借她的。

玥儿这把赢得侥幸,但毕竟赢了。

现在只有静贵仪还有筹码,她看看林昭仪和玥儿,知道已经玩不下去,便让人来收拾凉亭。

这时陈婕妤忽然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慌张之色,道:“舒贤妃她,她走了,她去慈明殿找太后了!”

第91章 端妃掉下去

林昭仪没好气地道:“有什么大惊小怪,她怕皇上生气,先去找太后求情了。”

“可是,皇上要我们等在这里,她先走了,不怕皇上责怪下来?”

“你怕啥,你先怕怕自己的消息准不准吧!”

陈婕妤在凉亭中站着,有些尴尬。

天色渐渐暗下来。

兰秋和季红端着膳食走进来,放在桌上。

“请大家用膳吧。”

静贵仪招呼大家。

林昭仪铁青着脸,站起来一甩袖子。

“我不想吃饭,皇上怎么还不来,再不来,我要回去了!”

褚美人没那么大胆子,纠结地道:“我,我在这里等着。”

静贵仪有些无奈,道:“我出去叫人喊御辇。”她匆匆出了凉亭,这些嫔妃们在宫里进出,平时都是坐辇,像玥儿这样自己走着去的贵妃,绝无仅有,这御辇就是宫里行走的轿子,皇上是龙辇,皇后是凤辇。

片刻之后,静贵仪回来,她还没说话,外面就传来兰秋的声音。

“仝大官到——”

仝大官就是那个白眉灰胡的太监,在大崋宫中,大家称太监的称呼一般根据官职来叫,最大的是大官,小一级的叫阁长,还有中官、小官等叫法。

五女走出凉亭。

此时天色昏暗,空中雪花飞舞,有些壮观。

“圣上口谕,今日之事,严禁外传,诸位嫔妃不必在此等候,各自回殿休息去吧。”

领了口谕,林昭仪上前小声问道:“东宫之事,可否属实?”

“娘娘,小人这可无可奉告。”

仝公公瞥了在场所有人一眼,讳莫如深。

“皇上今晚什么时候来雏菊殿?”

林昭仪又追着问,仝公公面有难色。

“娘娘,这个小的还不知,若无意外,可能还是戌时吧。”

“哼,现在已经戌时了!”

“是,小人告退,皇上那边还在等着小人。”

陈婕妤终于松了口气,既然皇上没喊她去问罪,看来自己告这个状并不是无中生有,但她得意过早,仝公公一转头对她道:“陈婕妤跟小人走一趟。”

“去,去哪儿?”

陈婕妤立刻花容失色。

“去了便知道。”

“是,是——”

等到仝公公带着陈婕妤离去,林昭仪叫了一声,两个宫女和一个小内监从花园一角走出来,向她请安。

“走,我们回雏菊殿。”

玥儿看到那个小内监就是金才,此刻他摇头摆尾,一脸乞怜之色,哪有昨日的半分嚣张,不由心中鄙夷。

林昭仪并没向静贵仪告辞,她走到花园门口,回头看着玥儿,眼中掠过一抹冷笑。

“端妃娘娘的手气果然很好,看来罚酒之事要拖到过年了,希望娘娘好生保持手气,不要过早的泄了!”

“多谢提醒,姐姐也多保重。”

玥儿回了一礼,她觉得今天算是幸运,林昭仪没太过为难,甚至她还赢了钱,玄灵帝对自己也给了奖励,看来百里妃说的凶险,自己暂时还未遇到。

一驾御辇停在门口,林昭仪也不看别人,径直上车。

褚美人向静贵仪告辞离去,她也喊了御辇,不过比林昭仪差了两级,是个双人抬着的小御辇。

玥儿没看到如冬走出来,有些奇怪,难道这丫头又开小差了?

“妹妹你是找如冬吧,姐姐刚才问她,你们怎么回去,她居然说走回去,真是胡闹,妹妹金枝玉叶,雪天路滑的,岂能受这般苦,我帮你喊了御辇,他们一会就到,要不我们进殿去坐坐?”

“不用了姐姐,您说御辇一会就到,我在这里等一下就是,如冬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

玥儿本来觉得白妵殿又不远,自己走回去也没什么,但静贵仪这么客气,她也不好推脱,端妃是贵妃的身份,一个人走回去,传出去未免让人笑话。

这时边上无人,静贵仪悄悄靠近玥儿,小声说:“妹妹,今日有惊无险,姐姐还一直为你捏一把汗。”

“多谢姐姐费心。”

“其实,你不该跟林昭仪对赌,还赢了她的。”

“哦,为什么?”

“因为她很记仇啊,现在连皇后都不敢轻易得罪她。”

玥儿哼了一声。

“哪天皇上要是宠幸别的女人,她树敌太多,未必有好结果。”

“就是,就是。”

静贵仪嘴上答应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片刻后,一驾四人的御辇来到安华殿的院门口。

玥儿向静贵仪再三告谢,这才上了辇。

这辇车比刚才褚美人的双人辇要高一级,里面位置还算宽敞,玥儿手脚都能伸开,但她坐在上面却觉得有些不自然。

宫城里十分安静。

玥儿撩开辇车的窗帘向外看,只见这御辇并不是走的近路,而是靠着宫墙在走。

“咦,等一下,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玥儿叫住在前面抬御辇的太监。

“娘娘,小人是往您的白妵殿去呢,怕打滑,这边路宽好走。”

一个油滑的声音回道。

这是在前面抬御辇的一个太监。

玥儿哦了一声,放下车帘坐好,忽然两只眼皮一起跳,猛地想道:“不对,走这条路要经过一座小桥,那小桥并不宽敞,桥面狭窄,下雪天抬着轿子怕是不好走!”

那座小桥玥儿记得,它下面并不是河,而是一条深达丈许的臭水沟,有时宫里的垃圾也倒在这里,前面就是宫人房,以前百里妃曾住在附近住过。

这一瞬间,玥儿突然觉得一股巨大的危机向自己袭来,今日小聚是有人做局,不光是对贤妃,还有自己,贤妃是牵连太子,而她自己,是牵连到性命!

“有人要害我性命!”

这个念头一出,玥儿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此时御辇正在上桥。

忽然哎呀一声,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太监不知怎么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御辇立刻向一边倾去。

雪天路滑,御辇摔在地上,轰地一下翻转过来,掉落小桥,有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天哪,出事了,端妃娘娘掉下去了!”

一个太监趴在桥边,哭了出来,端妃要是死了,他们可要问罪,最惨的说不定是杀身之祸。

桥下有痛苦的呻吟之声传来。

“快去喊人,快去喊人!”

一个太监站了起来,但他立刻怔住,因为他看到身后站着一个青衣面纱女子,看她的装扮,不是端妃是谁!

刚才御辇倾斜的千钧一发之际,玥儿朝外扑了出来,她朝前一滚,这才险险没掉下去,而后面一位抬辇的太监则没那么幸运,他被御辇挂到,一起摔落,在下面发出哀嚎的就是他。

玥儿盯着前面那太监,她知道刚才就是这家伙故意摔倒,让御辇摔入臭水沟。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人金,金子。”

这时一队侍卫经过,发现这里有情形不对,就立刻跑过来查询。

看清情况,侍卫队长对剩下三个太监道:“你们真是莽撞,还好端妃娘娘没受伤,要不然你们非受重罚不可,这事没酿成大祸,明天再向上禀告,现在你们先派两人护送端妃娘娘回殿去休息!”

“是,是!”

金子连连点头。

注:在大清之前的朝代,宫里的太监之间,基本上是不会称呼公公,一般称李爷、刘爷,上下级之间称为师父、师爷,本书的称呼没有沿用清宫的奴才、主子之类,主要是不想太显示高低贵贱,各位亲不必太别扭哦。

第92章 何人指使

玥儿看了一眼桥下,见有侍卫吊着绳子下去救人,便道:“金子,你送我回去吧,他们两个留在这里好了,摔下去的不知伤得如何,有两个人好照应。”

“是,娘娘体恤小人,真是小的们福气。”

玥儿哼了一声,转身便走,金子小心地跟在后面。

回到白妵殿,如冬和绿瑶都等在门口。

“娘娘,您怎么才回来?”

“出了点意外。”

玥儿不经意地说着,朝如冬使了个眼色,如冬会意,朝边上走去。

金子站在门口,躬身道:“既然娘娘已经安全回来,那小人先告辞了。”

“站住!”

玥儿冷冷叫道。

“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金子有些惶恐。

“进来!”

玥儿喝了一声。

金子吓得倒退一步,道:“娘娘,小人先去看看,刚才摔下去的乐爷伤得怎样。”他刚想溜走,蓦地觉得背上一痛,有人一脚就把他踹进门里。

院门关上。

玥儿转过身,冷冷道:“说,是谁指使你,要将我推下桥的!”

如冬一听,大怒,又是一脚踹在金子背上。

金子扑通一下跪倒,磕头道:“娘娘,冤枉、冤枉啊,小人怎敢有那样的想法,小人刚才只是脚滑!”

玥儿冷冷地看着金才。

“近路不走,你非要挑一条远路,而且偏偏走到桥上才出事,你当我三岁小儿么,今日之事你不从实招来,休想从这里离开!”

“娘娘冤枉啊,小人真的是一时脚猾。”

金子眼珠乱转,想着要怎么脱身。

“去,给我拿绳子来捆上!”

玥儿对如冬和绿瑶一挥手,如冬转身就往屋里去拿东西,绿瑶还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看到势头不对,金子起身就逃,他十分后悔刚才没有坚决离开,但玥儿岂能容他逃走,上前一脚踢在金子腿弯处。

只听哎呀一声,金子跪跌在地。

玥儿上前一把反拧住金子右臂,将他按在地上。

金子是个抬御辇的太监,两臂还算有点力气,但他没想到玥儿这么厉害,一下就将他制服,这时就算有力气也挣扎不得,他又惊又怒,正要出声叫喊,只听玥儿冷冷地道:“你一个小太监,私闯娘娘的宫殿,该当何罪!”

“我,我没有私闯,是您让我进来的呀!”

“谁作证?”

玥儿朝绿瑶瞥了一眼。

绿瑶连连摇头。

“小的没看见,这人是谁,我也不知道。”

玥儿点点头。

金子额头冷汗直流,他不是白妵殿的太监,擅闯也是要治罪,想不到自己现在成了砧板上的肉。

这时如冬拎了绳子出来,她和绿瑶一起,将金子绑成一个大粽子。

玥儿又让绿瑶搬来一张椅子,她坐在金子面前,一副吃定他的模样。

“金子,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虽然你当的差是抬御辇,但你有个哥哥叫金才,他是谁的人,我就不说了。”

“不,不是林昭仪,小人真的只是脚滑,绝无人指使!”

金子一脸惶恐。

“好,很好,你说了林昭仪这个名字,我们都听到了!”

玥儿得意地一笑。

“不,不,小人没说!”

玥儿眼神咄咄逼人。

“但你已经说了,对了,本宫还有一个怪脾气,那就是谁将我逼急了,我无可奈何就只好让他消失!”

金子身子一颤,他知道白妵殿从去年到现在,已经失踪了好几位宫女,自己要是死不承认,说不定下场一样,而且刚才他说漏嘴,居然提到林昭仪的名字,这简直是不打自招。

玥儿看到金子脸上的犹豫之色,知道他内心已经动摇,她挥挥手,让绿瑶和如冬退下。

等院子里只剩下两个人,玥儿才慢悠悠地道:“本宫想知道幕后是谁,不是为了报复,其实我现在就算想报复,也没这个能力,是不是,所以你招供了,我也不会拉你到那个人面前去对质!”

金子眼中露出狐疑之色。

“娘娘,那您干吗逼问小人?”

“本宫只是想防犯于未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金子哦了一声。

“如果我说了,您会不会将我供出去?”

“当然不会,本宫现在没有任何本钱和别的嫔妃去斗。”

“您保证您的宫女也不说出去?”

“本宫保证。”

金子想了想,还是摇头。

“不,我还是不能说。”

看到金子脸上有为难之色,玥儿换了个语气。

“本宫有一个两全之策,你不用说,而我却能明白,你愿不愿意?”

“什么办法?”

“本宫提问,你不用回答,只需点头或摇头。”

金子想了想,有些沮丧地点点头。

“今日这事,是否有人指使?”

金子点头。

“褚美人和陈婕妤参与其中?”

金子又点头。

“静贵仪也参与其中?”

金子摇摇头,一想不对,又连连点头,玥儿猜测静贵仪可能是一开始不愿意,但又被逼无奈成了帮凶。

“是你哥哥金才指使你这么做,他说出了事有人保着你,不会让你死?”

金子又点头。

玥儿心里早就知道是林昭仪,她现在要知道的是,到底有谁在帮林昭仪。

“此事还有没有其他人参与?”

金子想了想,摇摇头。

玥儿明白金子所知有限,想要问出其他人来,已经困难。

“好吧,谢谢你让我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本宫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要加害本宫,我和她无冤无仇,我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金子摇头,一脸迷糊。

玥儿替金子松了绑,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给他。

“好,今日之事,你我都封口,以后有什么消息你要是想告诉我,本宫还重重有赏!”

金子看到银子眼前一亮,开口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饶命!”

“你走吧,那个人问你,要怎么回答自己先想清楚,其实,本宫跟她一样,并不在乎你知不知道。”

“是,是——”

金子惶恐地离去。

玥儿喊出如冬和绿瑶,两人脸上都带着疑惑之色。

“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玥儿朝自己的寝殿走去,绿瑶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没敢问。

天空的雪越下越大。

踏上台阶,玥儿望着天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林昭仪究竟是什么动机,以至于要置她于死地,这个疑问若不弄清楚,实在寝食难安,她回到屋中,换了一身白衣,用白巾蒙面,悄悄溜出殿。

这些日子,玥儿对周围侍卫行进的时间和路线已经摸清楚,她穿白色的紧身衣,是因为今天下雪,此时连屋顶都已经雪白。

此时接近亥时,宫里已宵禁,除了侍卫,没人能走动。

玥儿向百里妃的坤西殿悄悄摸去,她现在唯一能询问的人,就是百里妃,她担心的是,这么晚过去会不会惊扰到她。

“嚓、嚓、嚓——”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还不止一人,这个时候,巡逻的侍卫应该还没经过,是谁会在这里出现?

玥儿本打算去悄悄去敲门,这个时候再敲门肯定会暴露自己,她心里想着,快步来到墙边,掏出自制的飞爪,搭上墙头,飞快地爬了上去。

这飞爪是玥儿拆了两把剪刀做成,绳子是用太后赐予的那匹蓝白绸缎搓成,纤细扎实,她身轻如燕,只几下就爬上墙头,翻了过去。

第93章 夜探坤西殿

坤西殿一片黑暗,只有百里妃住的那间正殿还有微弱的灯光亮着。

外面的脚步声来到坤西殿的门口停下,有人轻轻拍了两下门。

玥儿大惊,想不到外面的人居然也是冲着坤西殿而来,不知道他们这么晚来找百里妃,有什么事?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走出苏紫和舜子,两人探头倾听,确认是门口来人,这才小心地走了出来。

玥儿缩在院中一张石桌后面,她心中惊异,百里妃这么快就把苏紫和舜子调教成心腹了?

苏紫走到门边,外面又响了两声敲门,苏紫朝舜子点点头,这才小心地打开门。

门外走进两个侍卫打扮的男子,他们个子都不高,身形瘦削,一进门,便小心地关上门。

玥儿看见他们打手势对了个暗号,其中一个特使的身影她依稀相识,就是想不起哪里见过。

苏紫道:“两位特使,宫主正等着你们呢,快进去!”

“是——”

俩人朝殿门走去,舜子关好门留在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外面的声音,确认无人后,这才朝殿里走去。

玥儿心中震惊,这百里妃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买通侍卫,苏紫叫她公主,难道她出身和端妃一样,是哪一国的公主?玥儿悄悄朝殿门右侧掩去,她记得那里是个转角,上面有坤西殿唯一的窗户,自己可以爬上去窥探虚实。

殿门吱呀一声又打开,舜子走出来,站在门边守着,她这么一站,不经意地挡住玥儿的路。

玥儿急得直搓手,忽然灵机一动,悄悄揉了一个雪团,朝院门那边丢去。

扑地一声轻响,舜子一惊,她四下望了望,朝院门走去。

趁着这个间歇,玥儿一闪来到殿门边,跨上几步来到转角阴暗处。

看到舜子还在院门口倾听,玥儿取出飞爪抛上去钩住窗沿,三两下爬了上去。

点破窗纸,一股淡淡的暖意涌出,原来殿内并不寒冷,反而有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玥儿看到殿中虽然生着火,但还是十分昏暗,大殿的椅子上背对着坐着一人,这是个女子的身影,十分模糊,但看得见她衣着华贵,慵懒地坐着。

地上跪着两人,就是刚才进来的两个侍卫,那个百里妃的宫女苏紫则站在一边,里面好像有四个人,还有一个站在暗处。

只见一个侍卫双手按在地上,俯身道:“宫主大人,这件事属下无能,还请宫主责罚!”

这侍卫说话的声音,竟然是个女子,而且这声音玥儿听到过!

玥儿借着里面的烛光,忽然看到那侍卫跪在地上露出一截手臂,她手腕下赫然有一点红,想到那天追杀自己的三个蒙面女,她的心咚咚直跳,这侍卫就是那天追杀她的三个蒙面女之一,难怪刚才进院子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一刻,玥儿心头剧震,难道那个暗杀自己的神秘组织,就是眼前这些人,而百里妃和她们有紧密关联?

只见华贵女子摆摆手。

“既然找不到柳二爷,那这件事先放下吧,本宫问你,其他药馆开得怎样了?”

这声音十分陌生,一副病恹恹的语调。

“启禀宫主,我们已经在大风城开了九家,除了西门全部办妥,只要大红丸一到,马上就可以贩卖!”

玥儿听到这里,心中的震惊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原来她们在找柳二爷,显然这些人还不知道,西门的势力现在掌握在自己手里,提到的大红丸,玥儿暗道:“难道她们要在大风城卖这个东西,大红丸到底是什么?”

华贵女人问另一个侍卫。

“大红丸年前能炼制出来吗?”

那侍卫犹豫着道:“能是能,但现在还有五十万的缺口。”她说话的声音,也是个女子。

“怎么缺口这么大?”

华贵女子的声音十分吃惊。

“因为药材要从域外买来,所以我们在雷州开了不少作坊来加工,又要保密,不像升仙丸,打个包给镖局就可以运来京城。”

雷州靠近大丽国,这个玥儿是知道的,想不到大红丸要从那么远的地方运来,她有些奇怪,为何大红丸要运来大风城,不能拿到江南去卖,她并不知道,江南虽然有钱,但规模远远比不上大风城。

华贵女子哼了一声。

“今年的献金加起来还不够吗?”

“启禀宫主,还不够,除非将一些产业卖掉,属下今天就是请示这件事。”

华贵女子沉吟道:“要卖掉多少?”

“如果今年的献金提前收上来,卖掉三十万左右应该差不多。”

“三十万?那大风城的产业要全部卖掉了!”

“只怕是。”

华贵女子问身旁道:“红特使,你的意见呢?”

只听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道:“大红丸做出来,必然大赚,属下的意见是,先将我们的产业抵押出去,像三生阁、聆音楼、霜叶馆等等,先筹齐三十万,然后让江南分部再筹二十万,等大红丸出来,应该几个月就能赎回来。”

这个女子站在阴暗处,刚才玥儿没有看到她,现在听她说话的声音,差点惊得掉下去,这红特使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百里妃,原来她竟是这个神秘组织的特使!

更让玥儿惊心的是,百里妃提到的三生阁、霜叶馆,现在应该是王娘的产业,难道王娘也被这个神秘组织控制了?如果王娘被控制,那么假冒的小花魁就是她们的安排。

“嗯,红特使的这个主意不错,你们觉得如何?”

一个侍卫犹豫地道:“属下觉得,一下要抵押这么多银子,在大风城谁能接盘?”

“日升钱庄的毕老板、几个典当行和赌坊,他们加起来应该没问题。”

“但是,他们的利息极高,三个月还不上,这些产业就等于没了。”

“没了就没了,就当卖掉好了!”

“红特使,那为何不直接卖掉,价格会更好?”

暗处的百里妃哼了一声,道:“因为那些产业有我们的人,卖掉就等于要她们的命,抵押是给她们续命!”

那侍卫还想再说,华贵女子开口道:“好了,不用争,这事就按红特使的主意办,你们明天就去着手!”

“是——”

两个侍卫一起磕头。

“对了,升仙丸的炼制如何了?”

“禀告宫主,升仙丸每个月能维持在五十到一百枚之间。”

华贵女人对百里妃道:“多亏红特使想到用升仙丸的药渣来制成大红丸,要不然我们杞花宫每年都是勉强维持!”

“属下何能,都是宫主引导有方。”

百里妃谦虚地道。

玥儿听华贵女子说出杞花宫三个字,身子又是一颤,原来这个神秘组织,就是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杞花宫,这女子就是杞花宫宫主,之前她还以为是什么公主,原来并不是。

“你们还有什么事要禀告?”

“启禀宫主,边关传来消息,大鸟国和大京国在草原上的战斗没打几场,都是小战斗,野乐颜汐在欢喜岗陈兵十万,但万焱阿狮兰却带着他的人跑到率宾府去称王,根本没打起来,还说要等来年雪化了再来挑战!”

“他称的是什么王?”

“大京国的大可汗。”

“哼,这些家伙狂妄狡诈,阴险狠毒,都不是好东西,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我们不用去操心!”

“是——”

第94章 百里妃的身份

那宫主挥挥手,道:“红特使留下,你们两个回去吧,苏紫,你也出去。”

两个侍卫和苏紫一起磕头告退。

窗口的位置虽然在暗处,玥儿也不敢一直趴在上面,听到殿门打开,她身子一落,躲在台阶下的阴影里。

两个侍卫和苏紫走出来,环顾了一圈,有个侍卫还转过来,走到暗处瞥了一眼窗户。

“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

舜子忙站直身形,小心地回答,她之前跺着脚,搓着手。

“你们两个小心,千万不能出事!”

“是,特使大人。”

等到那两个侍卫打扮的特使离去,苏紫和舜子站在门口,冷得不住跺脚。

借着两人的跺脚声,玥儿又爬到窗口。

只见百里妃站在那位宫主对面,一副恭敬的模样。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你的真儿?”

那宫主问道。

百里妃叹息一声,道:“属下担心,真儿会发现我这个母亲是假冒。”

玥儿一只手捂住嘴,差点惊呼出声,原来这个百里妃是假冒,难怪她总是找借口不见肇真。

“真儿离开他母亲时,七岁还不到,印象应该很模糊,所以,你不用担心会穿帮,而且宫里事情我跟你都说了,应该八九不离十。”

“是,属下明白,那我就见他一次吧。”

“不,不是一次,是每个月至少一次!”

“好,好吧,百里妃是上个月上吊死的吗?”

“不错,你进宫的那天,就是她去世之时!”

玥儿心中一揪,原来真正的百里妃是上吊而亡,有一点她已经确认,杞花宫宫主一定是凶手,她逼死百里妃,安排这个红特使来假冒,这一切都是计划,就是不知她们究竟有什么图谋。

“那属下让端妃去告诉肇真吧,他最近找了她几次,都是想见我,今天林昭仪对付端妃,我想她明天一定会来找我问原因。”

玥儿暗暗咬牙,自己要是明天来找她,怎会知道这些秘密,想不到这一切都是算计和阴谋。

那宫主问道:“哦,那你知道林昭仪会怎么对付端妃?”

“应该会找人下黑手。”

“哦,她这么大胆?”

“宫主大人,您是知道的,宫里是八位贵妃,林昭仪想要爬到这个位置,必须八位贵妃了有人被废或死了,而眼下皇上并没废端妃之意,那林昭仪怎有机会,所以她一定会置端妃于死地。”

“哦,但林昭仪何必冒险,以她现在得到的宠幸,让皇上废了端妃应该也不难吧?”

“也许不难,但关键是她等不等得及。”

“你觉得哪里何等不及?”

“因为有人替她放话出来,说林昭仪年前会晋升到贵妃。”

“谁放的话?”

“放话的人,应该是看不惯林昭仪,想要让她栽个跟斗,属下猜测,不是太后就是皇后。”

那宫主嘿嘿一笑,带着嘉许。

“红儿,你猜错了,告诉你,那个在背后放话的人,既非太后,也非皇后,而是本宫!”

百里妃顿时愕然。

“宫主大人,怎么是您要对付林昭仪,您不是很小心宫里的争斗?”

“本宫只是试探,一是要看看林昭仪到底动不动得,二是看看这个小丫头有些什么底牌,一旦出了事,皇上又会怎么对待?”

“但,但您应该要对付舒贤妃啊,对林昭仪是不是搞错方向?”

玥儿脑子飞快地转动,原来林昭仪要对付自己,是受人挑唆,她还不知道在宫里,谁要对舒贤妃下手,今天在静贵仪的安华殿,陈婕妤突然发难,一定有背后指使人。

那宫主摇摇头。

“舒贤妃和太子如果出事,那就是动摇国本,本宫马上会受到严重质疑,所以相关之事一定要避嫌,今晚那个陈婕妤已经交到宗正府,估计明天一早就会查出端倪来,看看这次是谁倒霉!”

“宫主大人,那您觉得陈婕妤背后会是谁指使?”

“哼,本宫不作无谓猜测,也许那人跟本宫一样是借刀杀人,让人看不出任何痕迹,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是,宫主高明。”

百里妃一副心悦诚服的语气。

“红儿,你进宫时间不长,能把宫里的局势看这么透,真是难得,倘若为别人用,那本宫可要担不少心。”

百里妃不知宫主说这话的意思,吓得扑通一下跪倒。

“红儿生是宫主的人,死是宫主的鬼,此生绝不可能背叛!”

“呵呵,本宫是夸赞你呢,不用多虑。”

“多谢宫主厚爱!”

那宫主抬了抬手,示意百里妃起来。

“本宫也要看看,那个端妃是不是就这么牺牲了。”

百里妃道:“这个不一定,端妃不是寻常女子,属下亲眼见过她练功,应该很有基础,林昭仪想用阴招害她,未必能轻易得手!”

“哦,那你和她动手,有几成把握?”

“我有八成把握,那丫头身体条件很好,如果没练过技击和擒拿,和属下动手,应该过不了三招。”

玥儿听得毛骨悚然,这个杞花宫宫主和端妃完全没有交集,却是害她的主谋,自己若非亲耳所闻,就是打死也想像不到,而且不用说,那天早上自己在花园练功,外面偷窥的人就是百里妃,幸亏她刚进宫,不知道自己也是假冒。

那宫主沉吟片刻,道:“是么,看来是本宫疏忽了,那你以后就看着端妃吧,我想太后对你和端妃一定也有想法。”

太后在大崋乃是一个传奇,她原名刘阿,乃是蜀地的一位孤女,十五岁那年流落到大风城,机缘巧合进入庆王府成为侍女,不久被庆王宠幸收为侧室,生下玄隆和玄灵后,庆王登基,她先封为美人,后又封为皇后,一步步登上巅峰,在这位太后身上,有很重的民间气息。

百里妃道:“是,只是端妃没有根基,属下觉得她会斗不过林昭仪。”

玥儿有些惊异,既然百里妃这么说,为何先前要传授自己媚术,让她想办法去接近皇上,争得宠幸,这是骗她还是想利用她?

“虽然斗不过,但她还是有点用的,太后和皇上好像对她印象有所改观,这个丫头在宫里无足轻重,不属于任何一派势力,一定要用好,用得好就是奇招。”

“宫主大人说的是,属下对端妃也有想法。”

玥儿气愤不已,暗道:“不知道宫里有多少杞花宫的人,苏紫和舜子明明都是她们安排好的,那天还故意装得很为难才收为宫女,原来都是演戏!”

只听那宫主道:“红儿,这次召你进宫,除了本宫的需要,其实是有个天大的任务要你去办。”

“宫主但有所命,红儿万死不辞。”

玥儿心中发冷,原来她们逼死百里妃,就是要让这个红特使来执行任务。

那宫主咯咯一笑,她并没说是什么任务,只是站起来走到百里妃身前,一只手托起她下巴。

“红儿,你现在要化妆成又老又丑的样子,是不是很难受?”

“没,没有,只要想到这是宫主的需要,红儿做什么都开心!”

百里妃身子微微发颤。

附:本书提到的宗正府可参考明清宗人府设置,这是专管皇室宗族的机构,史载西周有宗伯一职,秦汉有宗正,到明朝之后定为宗人府,很多清宫小说将其描述成恐怖机构,亲们会意即可。

第95章 红糖姜汤

那宫主点亮一盏灯,一只手从百里妃领子伸了进去,在百里妃胸前肆意揉捏。

百里妃禁不住呻吟一声,玥儿看得脸红心跳,暗道:“她们两个女子,这是要做什么?”

“宫、宫主,苏紫和舜子还在外面。”

“哼,叫她们走!”

“是——”

百里妃有些窘迫,那宫主贴近她耳朵,低语了几句。

百里妃惊愕地抬头,俩人低声交谈,玥儿没听清她们说什么,只隐约听见皇后和司空家,其他一无所知。

“难道这个假百里妃进宫,是为了对付皇后?这位杞花宫宫主的身份一定很特别,只怕地位极高,有可能是一位妃子!”

玥儿知道现在后宫有八位贵妃,按排位是贤妃、元妃、容妃、淑妃、庄妃、敬妃、惠妃、端妃,其中舒贤妃她见过,其他六位还分不清谁是谁,如果杞花宫宫主是其中一位,那舒贤妃首先排除在外。

“嗯,你这坤西殿还真不错,皇后安排你住到这里,真是个好安排!”

那宫主说着,从背后抱住百里妃,在她右耳上轻轻一咬。

百里妃嗯了一声,微闭上双眼,对着门外叫道:“苏紫、舜子,你们去休息吧,不用守在门口了!”

“是——”

苏紫和舜子如获重释,两人搓着手朝边上一间屋子走去。

那宫主轻轻抽开百里妃的腰带,抓着她双肩的衣角用力往下一拉,百里妃雪白的身体顿时裸露出来,原来她只穿了一身大袖,里面未着寸缕!

玥儿看到百里妃的身材,又是大吃一惊,百里妃的身材极好,该凸该翘十分匀称,她的皮肤细腻光泽,这哪是在宫里做粗话的老宫人,分明是个妖娆动人的成熟少妇。

百里妃不光是手腕上刺着一点红,她的小腹上,也纹着一朵盛开的芙蓉。

两条人影交缠在一起,那宫主一身华衫也轻轻褪下。

那是一个肌肉略显松弛的女人,她的年龄大约在四十上下,虽然保养得不错,但身上还是有些赘肉,让玥儿瞩目的是,她手腕上干净,胸口却纹着一朵大红花,在烛光下,双峰上那朵红花在颤巍巍地摇动,让人目眩神迷。

两人交缠着,躺倒在椅上,那宫主拿起一杯酒倒在那自己身上,百里妃便俯身下来开始吮吸。

玥儿面红耳赤,她已不敢再看,悄悄从窗户上滑下。

翻过坤西殿的院墙,玥儿小心地回到白妵殿,一路上,她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今晚听到的消息太多,让她一时无法消化。

此时已经深夜,玥儿回到自己寝殿,刚卸下伪装,忽然听到窗外咯地一声,好像有人碰到了什么。

“谁——”

玥儿警觉地叫了一声。

“是,是瑶儿。”

外面传来绿瑶的声音。

“你怎么还没睡?”

“瑶儿听到动静,出来瞧瞧,娘娘您还未休息呀,要不要小的进来伺候?”

玥儿有些警觉,道:“不用了,我小解而已,你休息吧。”

“是,那瑶儿回去睡了。”

等到绿瑶离去,玥儿匆匆梳洗一下,便上了床。

“我该怎么办?林昭仪要弄死我,百里妃要利用我,杞花宫宫主到底是什么人,她在宫里是一位贵妃,还是昭仪,还是什么身份?”

玥儿忽然想到,刚才百里妃无意中说到杞花宫宫主真正要对付的人是舒贤妃,如果舒贤妃牵连到太子,那五皇子肇枢就是下一个继承人,而肇枢的母亲是元妃,难道杞花宫宫主就是元妃?

在皇子中,势力仅次于太子肇恒的,是碁王肇枢,再其次是六皇子敬王肇弋和七皇子鲁王肇旭,相对来说,肇旭势力稍大,他现任泸州节度使,也是诸位皇子中唯一握有军权的一位。

大崋的这三位皇子,六皇子肇弋仅比五皇子肇枢晚出生一个时辰,而七皇子肇旭也只比前两人晚一天,肇弋和肇旭互不相让,所以玄灵觉得头疼,就将肇旭打发去泸州,而肇弋本来是想让他去真定府,但他敬妃担心真定府靠近大鸟国,过于危险,故肇弋暂留在大风城。

宫里的各派势力或明或暗,关系错综复杂,每个人都有算盘,玥儿还理不清,刚才百里妃说了,明天自己会去找她,如果不去,一定会引起怀疑,那明天她要如何应付?

这一夜过得漫长,如冬第二天见到玥儿时,发现她身上发烧,而眼中居然带着血丝。

“娘娘,您怎么了?”

如冬问。

“可能着了凉,你去给我找块姜来,煮一壶红糖姜汤吧。”

“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玥儿躺在床上苦笑。

“御医请得动吗,就算来,也不知道要多久,还不如给我去烧壶姜汤。”

“是,如冬这就去。”

等如冬离开,玥儿叫过绿瑶,拉住她的手道:“我要去见百里昭仪,可是今天病了,下不了床,你帮我去坤西殿走一趟,请百里昭仪过来,说我有重要的事向她请教。”

“是——”

绿瑶应了一声,抽回双手。

看到绿瑶出门,玥儿松了口气,刚才握住她的手,感觉绿瑶手腕上十分光洁细腻,上面并没有文身,所以绿瑶应该不是杞花宫的眼线。

百里妃并没来白妵殿,而是让绿瑶带了封信,这是一封用蜡封口的信,显得十分郑重。

打开信,玥儿看到百里妃写了两页,大意是以后想法避开林昭仪,让她先养好身体,有机会就接近玄灵,只有得到宠幸,局面才会改观,另外,她还写到肇真若再来,就约好下次进宫的时间,她会提前来白妵殿等着,最后再次拜谢。

玥儿心中冷笑不止,如果昨天收到这封信,一定会觉得百里妃是在为她着想,现在却明白,自己只是一枚谁都可以利用的棋子。

想到柳二爷的西门,玥儿心中一动,现在她能用上的力量,西门是一支。

“你们以为本姑娘只能任凭摆布吗,做梦,我一定要让你们的阴谋破灭!”

玥儿取来纸笔,写了一道密令,让如冬悄悄给牛焘送去。

外面传来脚步声,玥儿忙钻进被窝,绿瑶走进来。

“娘娘,那个十八皇子又来了,他在外面等着,您见还是不见?”

玥儿皱了皱眉,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她本就是装病。

“见,让他在殿外等我。”

“是。”

绿瑶出去传话,玥儿起床戴上纱巾来到殿外。

外面一片洁白,但天空中已升起一轮太阳,虽然阳光落下带着暖意,但空气还是十分寒冷。

只见肇真站在大殿门口,他穿得不多,虽然披了一条褙子,但双手不停搓着,他的鼻子冻得微微发红,一张俊脸有些发白,让玥儿意外的是,肇真额头乌青了一块,不知是被人打的,还是自己撞的。

看到玥儿出来,肇真忙上前施礼。

“小王参见端妃娘娘。”

绿瑶欠身一礼,乖巧地退了下去。

“殿下,你还是为了见你娘的事请我帮忙?”

“不错,小王现在宫里只认得娘娘。”

玥儿取出百里妃给自己写的信,将第二页拿给肇真看。

肇真捧着信笺又惊又喜。

“母亲终于肯见我,她终于肯见我了!”

玥儿哼了一声,嗔道:“殿下这么大人,还小孩一样,你头上是怎么回事,撞的还是打的?”

第96章 玄灵来访

“谁,谁敢打小王啊,我是不小心撞的!”

肇真的目光有些闪烁,其实是敬王肇弋欺负他,他没说出来。

“那就好,要是谁欺负你,就告诉本宫,我帮你讨公道!”

“是,是,小王一时欢喜,娘娘勿怪,对了,母妃怎么不让我直接去坤西殿见她?”

“嗯,大概是皇上还没有答应吧。”

“我上次跟父皇说了,父皇嗯了一声,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玥儿暗道:“是百里妃不敢见你,她是假冒你母亲!”口中却问道:“殿下,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快中午才来?”

肇真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今天两个哥哥被父皇痛骂,我还是提前溜出来的,现在还没完呢。”

“哦,哪两个哥哥?”

“是太子和穅王,父皇大发雷霆,要太子禁足半年,穅王禁足一个月,吓死我了!”

玥儿心头顿时一跳,她知道肇驹刚刚被封穅王。

“穅王他,他怎么了?”

“父皇骂他被什么小花魁迷上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不吭声,父皇就拿砚台砸他,差点砸中脑袋,他居然不躲,要是真的砸中,一定会受伤!”

玥儿啊了一声,有些失色,肇真很是奇怪。

“娘娘,您见过我穅王哥哥吗?”

“没,没有,我怎么见过他。”

“哈哈,您肯定是骗我,穅王哥哥在皇子中长得最俊俏,您一定是看上他了!”

玥儿一拳挥出,打在肇真胸口。

“这种话你也敢乱说,是想害死本宫吗!”

肇真哎呀一声,退了两步。

“娘娘,您的拳真重,您是练过的吗?”

玥儿没好气地道:“殿下再乱说话,以后我不理你了!”

肇真嘻嘻一笑。

“下次不敢,下次不敢,小王知道端妃姐姐最好了。”

“谁是你姐姐!”

“难道你比我大很多吗?”

“你多大?”

“小王今年十三!”

玥儿想想,肇真比她小了近两岁,还真是个弟弟。

“不行,辈份不能乱,就算你比我大,当面也只能叫我娘娘,要行长辈礼!”

“好,小王知道啦,我三天后还会进宫,拜托您告诉我娘。”

看到肇真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玥儿心中忽然有些悲哀,她觉得肇真很可怜,他真正的母亲已死,现在急切想要见到的那个人,已不是生他、爱他、疼他和念他的那个人。

“殿下,本宫有句不合时宜的话,不知该不该问。”

“娘娘请说。”

肇真不知道玥儿要说什么,只觉她语气有些沉重。

“你和母妃有六七年没见,你见了她现在的样子,还认得出吗?”

“认得出,就算她再变,我也会认得出,她最后看着我被人拉走痛哭的样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肇真双拳握紧,眼中射出光芒。

“如果,你的母亲已不是原来的她,你怎么办?”

玥儿本想问肇真谁会害百里妃,但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肇真以为玥儿是说他母亲这些年受的苦难折磨,模样已今非昔比,不由黯然道:“不会的,但不管变成什么样,她都是我的母妃,我以后要好好侍奉她。”

玥儿点点头,看着肇真有些感动。

这时外面传来呼唤的声音。

“我要走了,娘娘,您记得跟我母妃讲,我们三天后在白妵殿见面!”

肇真说完深深一揖,深一脚浅一脚向院门外走去,玥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一个五味瓶,说不出的难受。

花园中一层厚厚的积雪,玥儿觉得和静贵仪的安华殿比相差太远,于是喊如冬和绿瑶出来扫雪。

刚清扫出一条小路,就听到叫门声。

“皇上驾到——”

玥儿身子一颤,她做梦也想不到玄灵会来白妵殿,一时竟愣在那里,片刻后才醒悟过来,对如冬道:“快去开门!”又对绿瑶道:“快,快扶我参见皇上。”

院门一开,就看到一驾龙辇停在门口。

那龙辇的门帘一挑,一个黄袍人走下车来,正是玄灵。

玄灵迈步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太监和三个玄衣年轻人,门外还有一队侍卫。

玥儿慌忙上前拜倒。

“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灵今日的气色不太好,他板着脸,双手背在背后,玥儿有些忐忑,难道自己昨天得罪了林昭仪,他来问罪?

谁知玄灵脸色一变,上前拉起玥儿,对如冬和绿瑶道:“端妃身子不适,怎么还让她出来接驾?”

如冬和绿瑶连连磕头。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陛下,请勿责怪她们,是臣妾喝了姜汤,精神振奋了许多,让她们扶着我在花园里走走,不想陛下您会来这里。”

玄灵四下一望,语气缓和地道:“这一地积雪,要是摔了怎么办?”

玥儿觉得今日皇上十分奇怪,他到底来干吗?

“多谢皇上挂怀,臣妾受宠若惊。”

玄灵忽然皱起眉,对仝公公道:“白妵殿这么简陋,是敬事房安排的吗?”随即又叹道:“这是朕的疏忽,是朕的疏忽啊!”

玄灵身旁一个是仝公公,一个是小太监,仝公公拿着纸笔不知记下什么。

这时玄灵身后有人咦了一声,玥儿这才注意到那三个年轻人,她一转头,和一人目光碰个正着。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这些日子朝思暮想的曹公子,九皇子肇驹。

肇驹的容颜有些消瘦,少了几分风采。

“你们三个,还不过来见过端妃娘娘!”

玄灵转身对身后站着的三人喝道,那三个年轻人这才上前施礼。

“定王肇恒参见端妃娘娘。”

“穅王肇驹参见端妃娘娘。”

“信王肇真参见端妃娘娘!”

玥儿吓了一跳,原来当中一人竟是当今太子肇恒。

肇恒比肇驹显得成熟许多,他的长相没肇驹好看,个子也没有肇驹高,还微微有些驼背,但一张脸始终保持着憨厚的笑容。

肇真悄悄朝玥儿挤眉弄眼,他刚从玥儿这里离开,又撞上玄灵的车队,被拉了一起到白妵殿来。

肇驹刚才还有些魂不守舍,忽然听到玥儿说话的声音,顿时一怔,他隔着纱巾,觉得她的样子依稀熟悉。

“皇,皇上,您怎么知道臣妾病了?”

玥儿咳嗽了两声,这才想起要用端妃的语调来说话,她在宫里这么久,谁也没在意她说话的声音,只是这一下变声有些奇怪。

玄灵一直板着脸,这时忍不住一松,笑了一声。

“哈,你的宫女去居然去太医院找人要生姜,这,这也太夸张了吧,现在当成笑话传到朕的耳朵里!”

玥儿斜了如冬一眼,这丫头办事就是毛毛糙糙。

如冬有些委屈,嘀咕道:“生姜也是药啊,小人去太医院要,也不算找错地方吧?”她知道去御膳房就可以拿到姜,但脑子一时空白,就去了太医院。

玄灵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他伸手拉掉玥儿脸上的纱巾。

“端妃,你的样子并不真的吓人,以后就不要带这劳什子了,谁要是敢笑话你,告诉朕,朕保证严惩不贷!”

“多谢皇上关怀,臣妾感激不尽。”

玥儿又要盈盈下拜,玄灵一把搀扶住她。

“朕今天本来很生气,但一到这里忽然就好了,看来朕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多来白妵殿!”

“哦,陛下怎么心情不好了?”

第97章 你是大花魁

玄灵一指肇驹,道:“这逆子气得朕要吐血,他喜欢一个小花魁,但人家根本不理他,朕跟他说,那小花魁不算什么,论跳舞和唱歌都比不过端妃,他不信,现在朕带他来,就是要娘娘唱给他听,不过,娘娘现在病了,还能不能唱歌跳舞?”

肇驹看着玥儿,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她的声音很像他想见到的那个人,而且端妃娘娘这双眼睛也很像。

玥儿心中一阵发毛,现在她无法和肇驹相认,这可是欺君之罪,忙道:“皇上,今天只怕不行,臣妾还未完全恢复。”她心里不知怎么又有些失落,原来玄灵并不是真的要来找她,只是让她唱歌跳舞罢了。

太子肇恒连连点头。

“父皇所言极是,小花魁是用银子把身家抬起来的,未必有真材实料,九弟你不要太痴心,还是过完年安心地去大鸟国做驸马吧,那个十三公主真的很漂亮,小花魁怎么比得上?”

肇驹摇摇头。

“但她不是我喜欢的人。”

“九弟,就算小花魁喜欢你,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什么喜欢不喜欢,大鸟公主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而且父皇也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你就不要太固执了,公主不是答应婚后生了孩子就跟你一起回来吗,你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你喜欢大鸟国公主,那你去,我是不想去!”

肇恒苦笑一声。

“大鸟公主要是真的看上你家大哥,我保证义不容辞。”

肇驹还想摇头。

玄灵怒道:“这件事已经定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现在起禁足,要是再偷偷去找那个小花魁,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肇驹不敢顶撞玄灵,只好不吭声。

玄灵握住玥儿的一只手,觉得她的掌心温暖,并不像病重的样子,不由问道:“端妃,你现在不能唱歌跳舞,那弹琴呢,昨天朕听你弹的高山流水,很有感觉!”

玥儿点点头,道:“可是可以,但玉儿这里没有琴,无法为陛下弹奏。”

玄灵不悦地道:“宫里是怎么安排的,端妃身为贵妃,她的琴弹得这么好,怎么可以不配琴具?”

仝公公先在本子上记下,然后对另一个小太监道:“你去找周尚功,传皇上口谕,叫她送一张琴到白妵殿来!”

玄灵点点头,那小太监正要离开,玥儿忽然叫道:“等等——”

“哦,端妃还有什么话?”

玄灵看着玥儿,有些奇怪。

“臣妾昨日是用静贵仪的琴,觉得十分称手,所以皇上想听琴,我想去静贵仪那里先借用一下,就不劳去麻烦周尚功了。”

“怎么回事?”

玄灵听从玥儿似有弦外之音。

“周尚功那里,臣妾已申请了一张琴,我想她应会着人安排,陛下现在去催,臣妾恐她误会。”

玥儿这么说,表面上是体恤周尚功,其实却是要对付静贵仪,因为静贵仪甘心给林昭仪当走狗,昨天最后御辇就是她安排的,自己要是一声不吭,静贵仪以后还会给人做帮凶。

玄灵点点头,赞道:“谁说端妃不通人情世故,这样做不是很好!”转头对那仝公公道:“仝大官,你就亲自去安华殿走一趟,把静贵仪的琴拿来!”

仝公公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玥儿觉得玄灵没说去借,而是去拿,不禁有些奇怪,但这么做更好,自己拿到琴,想还就还,不想还就据为己有,正好狠狠警告一下静贵仪。

其实玄灵这么说,是他昨天事后一想,觉得静贵仪胆子太大,因为静贵仪知道自己在安华殿,陈婕妤一定是事先准备好,她们有意针对太子,而自己去东宫,就恰巧抓到几个官员在给太子行贿,他们行贿的手段就是故意输钱,现在那几个官员和陈婕妤一起进了宗正府。

玥儿说到跟静贵仪借琴,玄灵立刻生出怒意,他说去拿已经是给了面子。

有侍卫搬来椅子和屏风放在花园里,此时红日当空,地上积雪虽未化,只要没风,还是晒得有些暖意。

玄灵在椅子上坐下,他的脸对着太阳,眯起双眼道:“你们等下听听,是小花魁的琴弹得好,还是端妃好!”

肇驹不吭声。

“肯定是端妃娘娘好,这还用说吗。”

肇恒却是顺杆拍马。

肇真对玥儿做了个鬼脸。

“太子殿下说得对,臣弟也觉得端妃好!”

玄灵哈哈大笑,道:“是啊,是啊,上次那个小花魁推三阻四,不肯表演,朕还真有心让她进宫和端妃比比,看谁唱歌、跳舞、弹琴厉害!”

玥儿站在玄灵身旁,闻言笑道:“那皇上也封臣妾一个御赐小花魁,有皇上的御笔墨宝,白妵殿一定蓬荜生辉。”

玄灵马上技痒起来,他听到别人夸他字画好,就忍不住要动手。

“好,拿笔来!”

那小太监飞快地从停在门口的龙辇中拿来文房四宝,铺在一张石桌上,玥儿看到玄灵的文房四宝家什不少,除了墨合,还有朱砂、藤黄等十几种色合,看来这位玄灵帝工于丹青,并非虚传。

玄灵兴致盎然提笔在手,他略一沉吟,提笔在纸上用瘦金体写下三个大字,这三个字金钩铁划,十分有力,但玥儿看时,却是吓了一跳。

“大花魁,陛下您写的是大花魁?”

“哈哈,正是,小花魁怎么比得上大花魁,况且御赐小花魁这个名号,朕已赐给大鸟国公主,大花魁才能将她比下去!”

众人一起鼓掌。

玄灵换了支笔,题下落款盖上章,玥儿再次拜谢。

这时仝公公还未拿来琴,玄灵瞥了一眼肇驹,道:“驹儿,你最近失魂落魄,是不是画画的功课已经丢下?”

肇驹上前一步,行礼道:“儿臣不敢。”

“好,那父皇就考考你,你能不能在十步之内,画一幅腊梅图?”

肇驹想了想,点点头。

“儿臣试试。”

肇恒上前道:“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穅王十步作画,这个一定可以成为千古佳话。”

玥儿见肇驹不语,有些不忍。

“陛下,要是穅王殿下十步不能成画,您是不是要罚他?”

玄灵点点头,板着脸端起架子。

“这是自然,他要是画不出或画不好,罚他禁足加倍,在去大鸟国之前都不得出门!”

“那,那要是画好了呢?”

“画好了自然有奖,但禁足之罚不能免,他可以每天可以进宫伴朕作画一个时辰。”

肇恒脸上露出嫉妒之色,能够伴随在玄灵帝左右,那是其他皇子求之不得之事,但肇驹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哦了一声。

“开始吧——”

玄灵一挥手。

肇驹走到石桌前,拿起一枝狼毫小楷,略一沉吟,便开始落笔。

肇恒双手负在背后,开始在花园里踱步,他每走一步,口中便叫出数字。

转眼便数到三,玥儿看到肇驹居然在画纸下方勾勒一个少女,那少女身形窈窕,虽寥寥数笔,却画出一个带着落寞和孤寂的背影。

数到五时,肇驹伸手一抓,两只手抓了四支毛笔,他饱蘸墨汁,在画纸上向上推去,只三个数字,画上已枯枝成林。

这时肇恒已经走到第八步,他走得不徐不疾,但每一步都有停顿,似乎有意在帮肇驹。

第98章 弹得好,唱得更好

玥儿一颗心拎了起来,这是画腊梅图,可是现在画上还没有一朵腊梅。

只见肇驹画完枯枝,端起那合朱砂,用一支毛笔的笔尾敲打色合,连敲三下,朱砂撒下落在纸上,赫然竟成一朵朵腊梅。

这时肇恒正好走到第十步。

玥儿鼓掌道:“好,好一幅美人腊梅图,有人,有景!”

肇真也赞道:“穅王哥哥真厉害,这样的写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玄灵不得不点头,道:“好吧,你也算难得了。”他以为肇驹会请自己题字,正想着要不要再教训一下这小子,却见肇驹拿着毛笔没有递过来。

“端妃娘娘,这就是一幅腊梅图,不是美人腊梅,也不是腊梅美人,只因腊梅即美人,美人即腊梅,题名何须多此一举?父皇刚才赐字给您,现在小王也将此画赠予端妃,不知您愿意接否?”

玥儿欠身谢礼。

“穅王赠画,愧不敢当。”

肇驹盯着玥儿,将毛笔递过来,道:“请娘娘为腊梅图题字——”

玥儿心头一紧,肇驹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看出破绽,已开始怀疑自己身份?

玄灵哈哈大笑,道:“端妃,你的字写得如何,可不要坏了这张画呀!”

玥儿推开肇驹的笔,道:“陛下说得对,臣妾的字,如何能拿得出手,别毁了这么好的一幅画。”

听到玥儿这么说,玄灵摇头笑道:“这么好也称不上,玉儿,你就练练笔,朕要看看你的字是怎么个坏法!”他现在已经不叫玥儿端妃,而叫她玉儿,显然多了一分亲近。

玥儿无奈,只得接过笔走到画前,她只会欧体,总不能胡乱涂鸦,于是沉吟片刻,落笔写下腊梅图三字,她的字十分工整,谈不上美好,但和这幅乱披风的画配在一起,倒是互相对比、相得益彰。

肇驹眼中的疑色更重,他看着玥儿,问道:“娘娘,您一直练欧体吗?”

玥儿慌乱地道:“是,是吧。”

玄灵捋着胡子,点头道:“这字欠了点火候,不过工工整整,看上去十分舒服,想不到端妃能歌能舞还能文,也算全才了,让朕很是意外,很是意外啊!”

肇真对玥儿悄悄竖起大拇指,一副敬佩的模样。

这时仝公公抱着一张古琴回到白妵殿。

玄灵招招手,对玥儿道:“玉儿,你就弹一曲高山流水给他们听听!”

肇真抢着收拾石桌上的文房四宝。

玥儿心中觉得十分不安,她隐隐觉得,肇驹已经看出自己身份,但此时她无法推脱。

有小太监帮玥儿搬来一张椅子。

琴还是昨天那张琴,但玥儿的心却有点乱,她知道肇驹在背后看她,如果九皇子看出自己身份,要怎么办,他会不会揭穿自己?

玥儿一只手按住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时算稳住心神,她双手放下,在琴弦上试了几个音,便开始弹奏。

一串琴音流淌而出,高山仰止,悠扬忘我,旋即流水淙淙,清澈无邪。

肇驹打起节拍,他居然低声唱和起来,正是玥儿昨天唱的《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肇驹的声音低沉浑厚,他唱了一遍,玄灵和肇恒也打起节拍来,玥儿觉得她和肇驹仿佛心有灵犀,不但他唱的词和自己昨日选的一样,琴歌之间也仿佛排练过多遍,同时她又觉得玄灵这一家,不像是做皇帝,反而更像书法家、画家、音律家。

这时玄灵打着拍子朝玥儿点头。示意她要亮出歌喉。

玥儿只得吟唱起来,她想用端妃的语调,但歌声一出口,就知道控制不住,反正肇驹已经怀疑,索性放开嗓子。

玄灵打着节拍,双眼微闭,一副沉醉的模样。

玥儿一出声,肇驹便停下来,他听过玥儿的歌声,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现在是深深的怀疑。

肇真双眼瞪得老大,他想不到端妃不但掌法打得好,歌也唱得这么动听,即使宫里的乐工歌姬,都没玥儿好听。

一曲终了。

玄灵鼓掌道:“好,弹得好,唱得更好!”

肇真眼中满是崇拜之色。

“端妃娘娘这么厉害,父皇,为什么以前我不知道?”

玄灵哼了一声,暗道:“别说你不知道,就是我也不知道,看来还真埋没了一位佳人!”他想想以前的端妃,只记得是一个性子泼辣的小姑娘,一来就使小性子,皇后说教教她规矩,结果不知怎么毁了容,后来没人提起,自己也就没过问。

“驹儿,你觉得端妃和小花魁比,如何?”

玄灵看向肇驹,半开玩笑地道。

肇驹急忙施礼。

“父皇,端妃确实歌声婉转、琴艺上佳。”

“难道你觉得比不上那位小花魁?”

肇驹犹豫着答道:“非也,儿臣觉得,她们好像有很多相似之处,若是同场竞技,才能断高下!”

玄灵哼了一声。

“你还是放不下小花魁,想要让朕宣她进宫,别想了!”

“儿臣不敢。”

玄灵走到石桌前,拿起毛笔又写了两幅字,他的字确实龙飞凤舞,堪称一代宗师。

肇恒等人一起鼓掌。

这时仝公公在玄灵耳边低低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您来白妵殿已经待了一个多时辰,是不是该走了?”

玄灵露出不悦之色。

“等下有什么安排?”

“陛下,您答应了司空大人在春暖阁谈事。”

“你告诉那个老顽固,朕今日心情不佳,要他有什么事写个折子,记住,不要超过两百字,其他的明天上朝再说!”

“是——”

玥儿听玄灵这么说,不免心里嘀咕,都说当今天子懒政,看来并非虚言,只是不知玄灵还有什么事要做?

玄灵对肇恒三人道:“好了,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吧,三天后再来!”

肇驹躬身道:“父皇,您刚才说儿臣十步成画,可以每日进宫伴您作画,是否从明天就可以开始?”

玄灵点点头,玥儿心头咚咚乱跳,肇驹找借口进宫,是想来找自己吗?

“你不去找那个小花魁了?”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以后不再做荒唐之事,不会去了。”

肇驹说话时小心地瞥了一眼玥儿。

“很好,你总算开窍了,你们两个回去好好闭门思过,听见没有?”

“是,儿臣遵旨。”

肇驹和肇恒一起跪下磕头。

等到三位皇子离去,玄灵得意地看着玥儿,道:“玉儿,你过来,朕教你写字!”他写了一个南字,将笔递给玥儿。

玥儿心里暗道:“难道皇上留下来,就是要教我写字?”

“你照着写一遍!”

玥儿接过笔,依着样子写了个南。

“好,不错,你写字横平竖直,还是有点基础的,就是运笔的方式不对,来,朕教你!”

玄灵抓住玥儿的小手,一笔一画写了起来,玥儿闻到玄灵身上一股淡淡的男子气息,不由面红耳赤,但她戴着一层极薄的人皮面具,玄灵看不出。

一个南字写了几十遍,玄灵又教玥儿写人字,这个字虽然简单,但要写好还是有点难,不过玥儿灵巧聪慧,很快写得像模像样,玄灵连连称赞,接下来又教她写了几个结构清晰的字。

这么一写就是一个多时辰,期间仝公公端上点心,两人吃完点心又写字。

第99章 点花青

接下来玄灵又画了一幅画,他画的是一幅工笔花卉的扇面,只见玄灵一条线一条线去勾勒,画了良才勾出轮廓。

玥儿不懂绘画,她不知道玄灵不打墨稿,直接勾线需要多深厚的基础,但她不说话,只是站在边上静静观看,直到玄灵放下笔。

“陛下,您什么时候上色?”

“哈,工笔画画十天半月也正常,这虽然只是一张扇面,画完也要一天吧。”

“这么久呀!”

玥儿有些惊异。

“那当然,画画可不是写诗,画得快的一定不是佳作!”

“啊,那刚才穅王殿下的腊梅图不是佳作吗?”

“当然不是,他这种画,到了一定水准想画多少就可以画多少,而且一天可以画几百张,世人以为名家之作全是精品,其实大多拙劣!”

玥儿惊得眼睛睁得老大,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

“你想,都是学画之人,你用十步画出的画,和人家用十天画出的画怎么比?”

“哦,那是不是画的时间越长,那画就越好?”

“当然不是,不过每个人喜好不一样,说不清楚,这样吧玉儿,明天朕带你去御画院,教你好好长点见识!”

御画院和崇文阁是大崋的两大名园,地位极其崇高,一般的文人若是能到这两个地方走一圈,称得上荣幸之至。

玥儿眼中露出喜悦之色,鼓掌道:“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玄灵十分得意。

“来,朕现在教你上色!”

玥儿一惊。

“臣妾完全不懂画画,若是动手,恐毁了陛下大作,那就太糟糕了!”

“没事,毁了就毁了。”

玥儿看了一眼仝公公。

仝公公笑道:“陛下兴致所致,不会责怪娘娘的,您放手画就是了。”

玥儿受宠若惊。

玄灵抓起两支毛笔,一支沾了花青色,一支沾了清水,先在一片叶子的脉络上用花青点了一笔,再用沾了清水的笔去慢慢化开,一片叶子的浓淡便呈现出来。

玥儿看得惊奇万分。

“是不是不难?”

玄灵说着将两支笔递过来,这个技法是一只手夹两支笔,厉害的可以两只手夹四支笔。

玥儿抓住笔,玄灵笑道:“你拇指和食指应该拿沾色的笔,清水的笔夹在食指和中指上,这是有讲究的。”

“是,臣妾愚钝,让陛下见笑了。”

“好,你试试。”

玥儿拿花青点了一笔,然后用清水笔小心地晕染,她试了几次,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一连染了几片花叶,没想到一笔点得过浓,清水笔没有化开,整片叶子都发黑,不由急得要哭。

“陛下,陛下,臣妾画坏了!”

玄灵哈哈一笑,拿过玥儿的清水笔用手指毕去水分,在那片发黑的叶子上吸干颜色,再沾了清水去慢慢涂抹,那片叶子虽然颜色有点乌青,但又恢复了层次。

“哇,陛下您太厉害了,这,这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玥儿由衷地赞叹。

玄灵笑道:“这是工笔画的基础,简单的补救而已,没你说的那么厉害,来,朕和你一起画画,叶子就交给你,花和鸟交给朕!”

玥儿点点头,看来画画还是蛮有意思。

两人合作,约摸一个多时辰后,扇面染色便算完成。

玄灵开始调色,用绿色涂抹叶片,红色涂抹花朵,片刻后,一幅栩栩如生的花草扇面终于完成。

“好,等这画干透了,再拿去装裱,你是不是想见识一下朕的装裱?”

“咦,陛下不是请装裱匠装裱的吗?”

“哈哈,朕告诉你,每个画家都会装裱,不会装裱的画家,那就是骗子,当然画幅大的,必须请人一起帮忙,画幅小的,自己随手裱好,岂不更有成就?”

玥儿觉得有趣,连连点头,上次肇驹说要教她画画,玥儿还一口拒绝,但现在玄灵一说,她就充满向往。

“陛下这么一说,臣妾茅塞顿开,现在就渴望去御画院看了!”

“别急,别急,明天就可以看到!”

此时已近黄昏,太阳偏西,两人不知不觉在一起呆了大半天。

一阵寒风吹过,玥儿身子微微一颤。

玄灵忽然有所醒悟,他搂住玥儿的肩膀轻轻一拍。

玥儿犹如触电,呆了一呆,忽然迷糊地想道:“皇上今晚要我侍寝怎么办?”这一下,她有些六神无主。

“朕差点忘了,玉儿今日还身子不适,那朕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朕明天下了朝,就带你去御画院!”

听到玄灵这么一说,玥儿心上一块石头才落地。

“多谢陛下。”

“今日画画入迷,居然忘了午睡,今晚就去仁明殿休息吧。”

仝公公凑近过来,对玄灵道:“陛下,您不去雏菊殿吗,您可是答应了林昭仪的。”

“唉——”

玄灵叹了声,他直起身子,双手按在后腰上,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母后说得对啊,朕近日多生华发,天天去林昭仪那里确实不妥,以后就不去了,还是好好养生,皇后煲的莲子枸杞红枣汤不错,朕又开始怀念了。”

“是,那等下起驾仁明殿。”

仝公公又对小太监道:“你去仁明殿向皇后告之,今晚皇上在仁明殿休息。”

“是——”

小太监接了命令,飞快地去传讯。

玥儿心中却是惊愕不已,林昭仪这算要失宠了吗?

“白妵殿太过简陋,也该好好修缮了,仝大官,你觉得是给端妃换个住处,还是把这里修缮好更快?”

玄灵有意无意说道。

仝公公一边帮玄灵按摩,一边道:“小人觉得现在天冷,动工修缮费时费工,不如换个地方吧。”

“那换哪里好?”

玄灵看着玥儿微笑道。

玥儿连忙跪下。

“多谢皇上关怀,臣妾觉得白妵殿挺好,虽然偏僻,却十分清静。”

玄灵呵呵一笑,他觉得玥儿十分清新,虽然一张脸受伤有点难看,却并不让人讨厌。

“玉儿,你喜欢清静吗?”

“不错,臣妾喜欢。”

“好,朕也喜欢,可是朕要是留下来,今天这白妵殿也过于简陋了吧?”

玥儿啊了一声,呆在那里,玄灵这话分明表达了留下的意愿。

玄灵以为玥儿欢喜得呆了,呵呵一笑,起身而去,走到门口,回头看到玥儿还在那里发呆,挥挥手道:“进去休息吧。”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玥儿连连还礼。

等到玄灵一行离去,如冬一下雀跃地跳起。

“娘娘,娘娘,您要出头了!”

绿瑶也十分高兴,道:“是啊,娘娘,以后您不用受苦了!”

玥儿心头咚咚直跳,皇上说他要留下来,那自己就要侍寝,这可怎么办?

“娘娘,刚才皇上问您,想换哪个地方,您应该说我要去雏菊殿!”

如冬出着馊主意,玥儿哼了一声。

“今晚皇上不去雏菊殿,已是对林昭仪的惩罚,我要是真敢这么说,那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可是林昭仪那么坏,不好好惩罚她一下,真出不了这口恶气!”

“出气不是这么出的,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附:关于工笔画,其实并不像本书写的这么简单,勾线和上墨稿都需要很用心,染色也不是一遍可以完成,阿风以前上大学画工笔时,一张四尺大小的工笔画,往往要花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小说家言,仅供参考。

第100章 他离不开本宫

这天傍晚,一向冷落的白妵殿,一下来了不少人问安,静贵仪、褚美人自不必说,连七大贵妃也派人送来问候,皇后更是送来一份特别的礼物,那是两支玉龙薄荷膏,据说和察合台汗国的雪莲养颜生肌膏不相上下。

御膳房的雍景、敬事房的刘公公都亲自跑来,向玥儿磕头请罪,说平时多有怠慢,请端妃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他们计较,刘公公还说伺候端妃的宫女,尽快给她补齐。

玥儿体会了一把人情冷暖。

不过林昭仪和百里妃都没派人来,玥儿自然知道她们不来的理由。

百里妃是假装避嫌,林昭仪是忿忿不平,自她受宠以来,只有别人巴结她,她还从未去讨好过别人。

但到第二天约定时刻,玄灵并未出现,这让玥儿有些忐忑不安。

一直到申时,仁明殿才有宫女过来传讯,说皇上御体欠安,参观御画院之事,过两天再说。

这消息传播极快,不少人听到这消息,又开始冷言冷语,答应给白妵殿补齐宫女的刘公公也一下不见踪影,他们觉得皇上昨天可能是随口说说,毕竟一个毁了容的端妃,陛下怎么看得上。

玥儿喜忧参半,玄灵看不上自己,正好不用担心侍寝,她实在没准备好献出自己,去接受一个不爱的男人,想到昨天耽误跳舞练功,于是走到花园里打起掌来。

仙玉真人教玥儿的混元如意掌,每次打完丹田中就有一股暖意,这让她很舒服,只是要达到仙玉真人的境界,不知要花多少年时间。

院外传来叫门声,玥儿有些奇怪,这个时候谁会来?

如冬跑去开门,随即回来禀告。

“娘娘,穅王殿下来求见,您是见还是不见?”

玥儿心头咚地一跳,肇驹来找她,肯定昨天他已经发现自己破绽。

“你,你叫他走,我们身份特殊,不适合单独相见!”

如冬应了一声,但转身却发现肇驹已闯进来,绿瑶拦他没拦住。

“殿下,您这个时候独闯白妵殿,意欲何为,皇上知道么?”

肇驹今天穿了一件绯色曲领大袖,腰间束着革带,头上戴了一顶翘脚幞头,他脸色有些阴郁,行完礼,便抬头看着玥儿。

“小王今日进宫听父皇训话,现在正要出宫,父皇是知道的。”

“既然殿下要出宫,来此何干?”

“娘娘,小王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这关乎到在下的前途,望娘娘不吝赐教!”

“好,好吧,殿下有什么问题,本宫若是知道,一定帮忙解答。”

肇驹瞥了如冬和绿瑶一眼,玥儿知道他想单独面对自己,但这消息要是传到玄灵耳中,一定会惹麻烦,要是换了肇真可能还好些,毕竟他还小。

“殿下有什么问题就说吧。”

肇驹露出失望之色。

“端妃娘娘来自大丽,小王想知道一些大丽国的风情。”

“殿下问这个是何意?”

“没什么,小王过完年就要去大鸟国做驸马,想了解一些域外生活的习俗。”

“大丽国和大鸟国完全不一样,殿下问错人了!”

肇驹点点头。

“好,那娘娘以为,小王该不该去大鸟国?”

玥儿心里纠结,她跟肇驹仅有数面之缘,虽然彼此心中都有好感,但并不确定两人的关系,而且肇驹是否知道她就是小花魁。

“殿下,这个问题本宫实在难以回答,但昨日皇上说了,你去大鸟国已经板上钉钉,不可更改,即算我说不该,也毫无用处吧?”

肇驹目光灼灼。

“娘娘是经历过之人,若您说不该,那小王一定重新向父皇恳求,请他退还婚事,重新考虑!”

“不,不,这是国家大事,本宫妇道人家,不敢妄议!”

肇驹点点头,道:“好,娘娘的心意小王知道了,我明天会向父皇启奏,推辞大鸟国的婚事,无论什么处罚,都甘愿接受!”他说完这句话转身欲走。

“殿下,您,您是为了什么?”

玥儿忍不住问。

肇驹站在那里,双拳紧握。

“娘娘知道的,小王心里只有那个小花魁,小王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这世上没人比她更好,她一定要跟我在一起!”

玥儿呆在当场,她终于明白肇驹对自己的心意。

“殿,殿下,您知道吗,也许您心里的那个小花魁,已不是当初的小花魁了!”

肇驹身子猛地一颤,霍地转身。

“只要她心里有我,无论多大险阻,我都愿意面对,哪怕放弃王位,放弃财富,放弃我所有的一切!”

玥儿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她忙低下头。

“殿下,您可以放弃一切,但小花魁呢,她行吗,她的命都不是自己的,您能保护她吗?”

玥儿的声音开始嘶哑。

肇驹顿时颓然,他沉默了片刻,默默地走了出去。

如冬和绿瑶都是一头雾水,她们不明白穅王跟端妃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昨天他不是还答应玄灵,以后都不想小花魁,怎么今天到这里来跟端妃反悔?

玥儿紧紧咬着嘴唇,使劲忍住眼泪没掉下来。

又是黄昏。

黄昏的风,黄昏的落阳,都会让人惆怅。

雏菊殿。

林昭仪正在殿里来回走动,这时吱呀一声,殿外推门而入一人,正是她的内监金才。

“金才,皇上怎么说,他今天来不来雏菊殿?”

金才扑通一下跪倒,磕头道:“娘娘恕罪,小的根本进不去仁明殿,也见不到皇上,等了半天才见到仝大官。”

“哦,仝公公怎么说?”

“他说,这几天皇上都不会来雏菊殿,要您好自为之。”

啪地一声,林昭仪拿起一个花瓶砸在地上。

“不,不可能的,皇上不会突然绝情,他到底什么原因不要我了?”

金才苦着脸道:“是不是陈婕妤举报太子之事,我听说宗正府这次抓了不少人,连太子身边的宫女都抓了不少去拷问!”

“陈婕妤这个蠢货,真是害人,没事去惹太子和舒贤妃,我都不敢惹,她算老几,这下好,把自己搭进去了!”

“是啊,不过小的还听说,皇上对端妃突然青眼有加,昨天还教她画画,兴致高得不得了,陛下在白妵殿待了大半天,连司空大人的见面都置于不顾,今天要不是皇后娘娘劝诫,他还要带那个丑八怪去参观御画院呢!”

林昭仪恨恨道:“你说你兄弟办事能干,让他去严惩端妃,结果呢,那个丑八怪毫发无伤,抬御辇的却掉下去一个!”

“是,是,那小子说,雪地打滑,他不好控制,该摔的没摔,不该摔的摔死一个!”

“哦,摔下去的死了?”

“是啊,人救上来,没人照看,前天就抬到敬事房丢在那里,结果晚上冻死了!”

“哼,死的应该是那个丑八怪,她要是死了,就没有昨天的事,你说,皇上会不会真的去宠幸她?”

金才一脸媚笑。

“皇上说不定是想换换口味,宫里像端妃那种相貌的,只她一个,娘娘您是什么魅力,陛下怎么可能舍得放下!”

林昭仪点点头,脸上有娇羞,更有坚定。

“外人都以为本宫是仗着年轻,其实她们根本不知道皇上的心性,皇上他除了痴迷画画写字,就喜欢玩花样,我觉得,皇上换几次口味,还是会乖乖回到雏菊殿来,他一定离不开本宫!”

第101章 旧案重提

“是,是,就是便宜了那个丑八怪!”

林昭仪摸着肚子,有些恨恨然。

“唉,我这肚子怎么不争气,什么时候才能怀上龙种?”

“嘿嘿,皇上天天宠幸您,说不定已经怀了呢。”

“哼,端妃那个丑女不除,难解我心头之恨!”

金才狡猾地道:“娘娘,宫里最好用的计策就是嫁祸于人,或者借刀杀人!”

林昭仪眼珠一转。

“为什么要这么复杂,我就是要弄死她,你说,皇上要带她去御画院,什么时候?”

“是啊,皇上亲口说要带端妃去御画院,好多人听见了,只是今天有皇后拖着,陛下才没去成,他说过几天再带她去。”

“好,本宫有主意了!”

林昭仪贴在金才耳边,低语了几句,金才脸上顿时露出惊惧之色。

“这,这会不会闯大祸,皇上要知道这是有人故意为之,非将他剐了不可!”

“哼,剐了她我才解恨!”

“是,是,不过这件事还是要慎重,不能露出破绽!”

金才口里这么说,身子有些发抖。

“不会有破绽的,你先传消息给童洺,让她做好准备,时间一定,立刻发动。”

“是,是。”

金才口里答应,心里还是觉得不妥。

林昭仪冷笑一声。

“你进宫这么久,难道不知道后宫就是你死我活,你不踩别人,别人就踩你?”

“可是那个端妃,实在不值一踩,值得我们去冒险?”

“谁说不值一踩,她和那个百里昭仪都是死灰复燃,谁知道她们背后还有什么势力,既然她不肯向我低头,那本宫就先下手为强,这件事完全可以做得不着痕迹,到时只要有人站出来指责那个贱人,皇上盛怒之下,一定会杀了她!”

“是,是,娘娘果决!”

接下来两人盘算细节,看哪些地方会露出破绽。

夜已深,而有人不寐。

转眼就到第三天。

这天一早,百里妃便来到白妵殿,她今天云鬓高挽,穿了一袭粉色宽袖,下身是赭色裙裤,她的脸上妆容颇重,眼神是期盼中带着哀怨。

玥儿是普通的装束,她今天青衫绿袖,像个小姑娘。

“真儿什么时候会来?”

“应该是上午巳时吧。”

玥儿心里暗暗佩服,百里妃果真是个厉害角色,这副神情演得真好,果然像个久盼望孩子归来的母亲。

两人拉着手进入殿中,如冬和绿瑶搬来椅子,百里妃正要坐下,如冬不知怎么脚一滑,好像没站稳,一下撞在椅子上。

百里妃半坐下来,见机不对,身子一挺便没坐下。

“你怎么搞的,搬个椅子都搬不好!”

玥儿口中责怪,心里却暗暗惊心,这是她故意的安排,就是要试试百里妃的功夫,这女人下盘极稳,只怕和仙玉真人都有得一比,难怪她那天说对付自己有八成的把握。

如冬连连告罪。

百里妃忙道:“不碍事,不碍事。”

玥儿挥挥手,如冬和绿瑶一起退下。

“妹妹,听说皇上要宠幸你,你可要抓住机会呀!”

“哪里,陛下只是说要带我去参观御画院,而且这两天都没来,也许他是随口说说,早已忘了妹妹。”

百里妃摇摇头,道:“不会的,我听说皇上这三天都在仁明殿,下了朝也没去雏菊殿,看来,林昭仪是失势了。”

“不会吧?才三天呢。”

“嗯,三天确实还短,要是一个月不去,那陛下就真的不喜欢林昭仪了,对了,你不是说她对你下黑手吗,伤到没有?”

“也算运气吧,那天要是真的摔下那条沟,姐姐恐怕就见不到我了。”

百里妃愤愤道:“她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迟早会有报应,你呀,最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玥儿点点头。

“姐姐有多少年没有见到真儿了?”

“七年了,七年零一个月三天,所幸真儿已经长大,他平平安安就好。”

百里妃擦了擦眼角,仿佛十分悲伤,玥儿心中冷笑,如果她没有窥探到真相,还真以为她有刻骨铭心的母爱。

“他现在可是信王,已是个大人,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很调皮,还总惹我生气。”

“姐姐,我是真不明白,为何陛下给您复了位,却不允许你们母子相见?”

玥儿这么说,自然是不想露出破绽,同时也想看看百里妃准备了什么借口。

百里妃叹了一声,道:“七年前那些案子,你是不知道,但那次牵连了很多人,到现在还是宫里的忌讳,谁要敢提起,皇上就大发雷霆!”

“是,是关于太上皇御驾亲征的事吗?”

玥儿心头咚咚直跳,她父亲冉庆玖就是七年前的案子被污叛国。

百里妃瞥了玥儿一眼,有些诧异。

“妹妹你怎么知道,那时你还没进宫,而且进宫以后,谁敢对你说这个?”

“不,不,这个是我进宫以前听说的,大崋国太上皇御驾亲征的事,谁人不知。”

“嗯,那倒是,妹妹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我不知道了,但为什么那件事不能再提?”

百里妃道:“反正我因为这些事受到牵连,才贬为宫人,陛下不愿真儿见我,大概是想起当年之事,有所介怀。”

玥儿不知原因,不明白玄灵为何对这些事讳莫如深,猜测这背后一定有隐情。

“是不是那些事,有什么冤屈或隐情?”

百里妃迟疑了一下。

“当时处置了很多人,难免有冤屈的吧。”

“那姐姐当时是为谁说话,才受到牵连?”

百里妃摇摇头,道:“我这件事还是不提算了,反正说了也无益。”

“怎么无益,难道过了七年,连说也不能说,是姐姐忘了,还是这些年怕了?”

百里妃没想到玥儿在这件事上连着追问,她准备的是应付肇真,这些问题还真没想过。

“当然不是,姐姐只是怕你听到了不小心说出去,到时就害了你!”

“姐姐还以为我还是刚进宫时,那个无知的丫头么,这一年来,我明白了很多,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百里妃迟疑了片刻,道:“好吧,既然妹妹这么说,那我就告诉你,反正七年过去,一切都成了云烟。”

玥儿明白,这个百里妃虽是假冒,但她是杞花宫的人,宫里的一切,一定比自己知道更多,而且她假冒肇真的母亲,连他们分别了七年一个月零三天都知道,肯定很多往事的细节也了如指掌。

百里妃略一沉吟,缓缓道:“这里要说到先帝了,先帝上位后,一直着力改革弊政、推行新法,他任用了一大批新人,正要大展手脚,忽然西春国来犯,他御驾亲征,本想为新法推行立下大功,结果没想到行辕遭袭,自己一命归西,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玥儿有些感伤,如果玄隆帝不死,父亲不会沉冤,冉家也不会遭难,那她现在应该是快嫁人了吧?

“先帝驾崩以后呢?”

“是,陛下即位后,第一件事应该是稳定局势,所以起用了一批老臣。”

“是司空宰相吗?”

玥儿忍不住问,百里妃摇头。

“不,第一个起用的是郜太尉,你知道的,郜太尉在先帝朝也是受到重用,玄隆帝的新法,他是最支持的老臣之一!”

第102章 你是玥儿

“郜太尉?”

玥儿的眉毛要拧到一起,只可惜她带着面具,百里妃看不见。

“不错,正是郜太尉,你知道的,郜太尉是前朝老臣,又是新法的拥趸,大家都以为他会继续推行新法,谁知他一上台,就坚决废除新法,而且他提出一点,就是玄隆帝重用的大臣,一概不能用!”

“这就怪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他为了铲除异己?”

“有此可能,郜太尉一开始是给一些人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把他们不是流放、就是诛杀。”

玥儿猜测冉家是第一个蒙冤,便问:“郜太尉第一个下手的是谁?”

百里妃想了想。

“嗯,他第一个下手的,好像是一位太医院的御医,罪名是通敌叛国,后面陆续被抓的,很多是先帝手下的变法大臣,当时大家还以为皇上要推翻新法,但接下来很多不参与新法的大臣也被抓,就让人有些费解了。”

玥儿心头一震,百里妃说的那位御医,一定就是父亲,原来郜太尉竟是冉家冤案的第一元凶。

“这个罪名也太大了,一旦背上,就永世不能翻身!”

“是啊,当时我见到皇上也劝他,说这样做会牵连无辜,万一天怒人怨就不好了,结果陛下大怒,拂袖而去!”

“那,那姐姐怎么被贬成宫人了呢?”

“唉,这件事之后,宫里出了不少怪事,比如白天老鼠会跑出来咬人,安华殿忽然起火,这些虽然都是些小事,但谣言不断传出,而且这些谣言居然都和我有关。”

玥儿啊了一声。

“皇上就因为这个将您贬为宫人?”

百里妃摇摇头。

“不是,真正的原因,是仁妃忽然死了,说是上吊,但也有人说她服下毒酒,反正是自杀无疑,那时在宫里,仁妃和我走得较近,所以有人说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仁妃想不开而寻短见。”

“仁妃是谁,您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贬为宫人?”

玥儿十分震惊,仁妃的死无凭无据,居然就处罚百里妃,而且罚得这么重。

“仁妃就是九皇子的母亲,我在她死前一天确实与她见过面,没觉得她要自杀,但众口铄金,都说我逼死仁妃,我无从辩解,连陛下也迁怒于臣妾,他最后下旨将我贬为宫人,一晃七年多。”

玥儿没想到肇驹的母亲竟是自杀。

“那,那仁妃的家人没有受到牵连吗?”

“有,仁妃之父当时乃是cd府节度使,人称卫老将军,卫家人丁稀薄,膝下只仁妃一女,仁妃死后,卫老将军被贬返永州原籍,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他的消息,有传言说他多年前已去世。”

玥儿叹息一声,没想到肇驹身为皇子,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姐姐的意思,是因为您反对冤案,才招来陷害?”

“不错,我当然有这个怀疑,当时郜太尉兼枢密使,手下有掌管大理寺,宫里太监的安排都要听他调配,所以宫里宫外,他可以一手遮天,只是我没有证据。”

“郜太尉这么做,岂不是得罪了很多人,他现在已下台,就没人敢弹劾他?”

“不错,郜太尉做了半年,陛下又请出司空大人,并拜他为相,司空大人一上台,重新起用皇城司,他比郜太尉还厉害,那就是跟前朝反其道行之,前朝赞成的他都反对,前朝反对的他都赞成。”

玥儿点点头,道:“是,我听说大崋有个仲老将军,从西春等国夺回不少领土,但后来又被司空满、苏大学士他们鼓吹仁义,给送还回去了。”

百里妃十分惊奇。

“妹妹竟然知道得这么多,是从哪听来的?”

“我是来大崋前,听父王说的。”

玥儿索性推到大丽国国主身上,百里妃立刻就问不下去。

“难怪,你对这些感兴趣。”

“那现在陛下重新给姐姐恢复地位,是忏悔了吗?”

“这个我怎么知道,反正现在陛下封我为昭仪,他一次都没来见我。”

玥儿摇摇头,心里开始思索。

“杞花宫逼死真正的百里妃,一定是那个宫主用了手段,只不知在后宫谁有这样的能量?”她知道在后宫,皇后和贤妃是有这个能力,但贤妃肯定不是,因为杞花宫宫主说过要对付她,其他人还不知道。

如果郜太尉是冤案的元凶,玥儿不知道司空满对旧案昭雪是什么看法,皇后司空文岚是司空满的女儿,如今他们父女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她想翻案,必须有玄灵或司空家的支持。

“郜太尉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怎么对付他?”

玥儿让柳二爷的人跟踪李大昊,是寻找证据,直到现在,她才有明确要对付的目标。

百里妃觉得很奇怪,以端妃是大丽国公主的身份,为什么对这些大崋旧事感兴趣,难道她还有什么其他目的?

午时将近。

外面终于响起脚步声。

如冬跑进殿里,叫道:“娘娘,信王殿下来了!”

“好,快请进!”

今天肇真来见百里妃,玥儿一再告诫如冬和绿瑶,绝不可以说出去,不然重罚。

不多时,肇真快步走进殿中,他穿了一件交领紫衫,打扮看似随意,但其实一丝不苟,连发髻都梳得端端正正,但是额头青紫了一块,连鼻子都有些歪,好像被人打过一样。

肇真一见到百里妃就怔在当场,眼前的女子,和他印象中的母亲并不一样。

“真儿——”

百里妃叫了一声,她的眼中居然有泪光闪动。

“母妃——”

肇真迟疑着向前,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呜咽起来。

玥儿拉着如冬出了屋子,将殿门掩好。

如冬抹了一把眼泪。

“他们母子七年未见,一定有很多心里话要说。”

玥儿摇摇头,心里有些难受,她知道百里妃是在演戏,而肇真却是真情流露,但她无法去说出真相。

花园中残雪未消,地上一片凋零。

玥儿独自走入花园,如冬和绿瑶对望一眼,悄悄走进阴暗处。

“唉,人间多少伤心事,假作真来真亦假?”

玥儿喃喃说着,心里有些压抑。

“玥儿——”

一声呼唤,将玥儿吓得身子猛地一颤,她愕然转身,发现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

这男子和肇真一样,也穿了一件交领紫衫,但他身形挺拔,容颜俊秀,这张脸,玥儿十分熟悉,不是肇驹还是谁!

“穅,穅王殿下,您,您怎么又来了,谁放您进来的?”

“玥儿,你告诉我,你是玥儿对不对?”

肇驹上前想抓玥儿的手,玥儿惊吓地一步退开。

“殿下,您若敢无礼,我,我要喊人了!”

肇驹脸上露出悲哀之色。

“小花魁,你告诉我,你来大风城,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你的目的根本就是想混进宫来?”

“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混进宫,我明明一直就是端妃娘娘!”

“不,不可能的,你的歌声,我一直记在脑海中,这世上绝不可能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殿下,您要找到人,不,不是我!”

“我查过了,最近大风城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江湖门派,没人知道她们图谋什么,现在我知道了,王娘是她们的人,你也是,你们想接近我父皇,对不对?”

第103章 你想欺负她

肇驹步步逼近,玥儿连连后退。

“殿下,您,您真的别妄加揣测,您说的那些人,我根本不知道——”

玥儿当然知道杞花宫,她能进皇宫就是拜她们所赐,但其中牵扯太多,她还不能跟肇驹解释。

“我妄加揣测?小雪那天晚上,你在宫里跳舞,大家都说你是嫔妃中跳得最好,你还会弹琴、唱歌,可是那个端妃进宫时并不会!”

“您怎么知道我不会?”

“我这两天都在找人问,你说你是端妃,好,那你敢不敢将脸上的伪装撕下,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不,不,我没有伪装!”

肇驹站在那里,一脸痛苦。

“你到底想做什么,能不能告诉我,让我来帮你?”

“不,殿下,我真的没有什么要您帮忙!”

玥儿此刻心中有说不出的痛。

“为什么,如果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玥儿咬了咬嘴唇,狠心道:“我有什么不好吗,殿下,您为何要帮我?”

肇驹呆呆地看着玥儿,忽然指着自己心口,又指了指玥儿。

玥儿看到肇驹用哑语告诉她,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

这一刻,玥儿眼中泪水打转,她忍不住转过身,用尽力气平复下心情对肇驹道:“殿下,请原谅,我不需要什么帮忙,如果您真的想帮我,那就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肇驹摇着头,十分痛苦。

“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帮助,那我只能告诉父皇,端妃被人掉了包,其实你是霜叶馆的小花魁!”

玥儿霍地转身,泪水夺眶而出。

“您,您真帮得了我吗?”

这一刻,玥儿已无法再隐瞒自己,肇驹若是告诉玄灵,根本不用查,只要揭开她的人皮面具就能发现。

肇驹点点头,而玥儿使劲摇头。

“不,不可能的。”

肇驹上前一把搂住玥儿,一股男子气息涌入鼻端,她禁不住一阵晕眩。

“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想办法!”

“如果我要搬倒一位大奸臣,他位高权重、党羽众多,根基深厚呢?”

“你是身负冤案吗,告诉我原因,就算他是当朝宰相,我也不放过!”

“不,不,您帮不了的,您母亲仁妃七年前莫名其妙自杀,您查出原因了吗?”

肇驹身子猛地一震,在他心底,母亲是最大的痛,她为何要自杀,自己完全没头绪,只记得十岁那年,母亲曾跟他讲,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一定会有一个人来保护他,但这人一直没出现。

“你知道我母妃的事,听谁说的?”

“别管我听谁说的,这件事,殿下只怕帮不了我。”

“是不是百里妃?”

玥儿被肇驹一语猜中,顿时有些惊讶,肇驹点点头,有些醒悟的样子。

“七年前,宫里传言,说百里妃找过我母妃后,她忽然自尽,这件事,还牵连到别人,我想去问问百里妃,可还没机会。”

“嗯,也许她有难言之隐吧。”

“你还听谁提到过我母妃?”

肇驹一直在寻找母亲说的那个人,那个人要保护自己,但他从来都没出现,肇驹留意每个靠近自己的人,他在心里猜测,那人会不会是欧阳牧,因为他对自己呵护关怀有加,但仙玉真人也有可能,因为她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玥儿并不知道这些,她对肇驹道:“殿下您就要去大鸟国做驸马了,您去霜叶馆求见小花魁,也只是去跟她告别,对不对?”

肇驹露出颓然的表情,思绪又回到眼前。

“你告诉我,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殿门吱呀一声,忽然被推开。

玥儿心头一阵乱跳,她猛地一把推开肇驹。

肇真走出来,他看到端妃和肇驹慌张的样子,一时懵了,愣在那里。

“你,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这时如冬和绿瑶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

玥儿忙捋了捋发髻,淡淡道:“你们送两位殿下回去。”

肇真愠怒地瞪了一眼肇驹,上前一把抓住他袖子朝外走去,到了无人处,肇真狠狠地甩下肇驹的手,怒道:“你为什么要对端妃娘娘无礼?”

肇驹连连摇头,道:“不是你想的,我没有对端妃无礼!”

“难怪,我要来白妵殿,你非要陪着,我告诉你我是偷偷来见母妃,你不告诉我目的,原来竟是另有企图!”

“真的不是,九哥真的不是对谁有企图!”

“我刚才都看到了,你明明想欺负端妃,没想到你自号双痴,却是这样的人,父皇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狠狠惩罚你!”

肇驹一把推开肇真,肇真哎呀一声,似乎碰到身上痛处,肇驹哼了一声,大步朝前走去。

“随你,你想去禀告就禀告!”

肇真双拳紧握,恨得牙根直痒,昨天六皇子肇弋上他府里找麻烦,两人打了一架,所以鼻青脸肿,今天要不是自己偷见母妃,被肇驹抓到把柄,他真会不要命的冲上去再打一架。

“肇驹,你给我记着,你要是再欺负她,下一次我绝不饶过你!”

肇驹霍地转身。

“你凭什么,你是她什么人!”

“我就是我,看不惯你所作所为!”

肇驹哼了一声,扬长而去,肇真气得直跺脚,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太监不知兄弟俩吵什么,都是莫名其妙。

白妵殿中,玥儿和百里妃相对而坐。

百里妃擦着眼泪。

“真儿他长大了,有自己主见了。”

“是啊,人都会长大,你们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真儿他说下次什么时候来见您?”

“他说每次进宫就来见我,但我让他一个月见一次,毕竟这件事最好保密,以后陛下要是允许了,我们才能正大光明见面。”

“嗯,妹妹要是有机会,跟陛下说一说,既然他赦免了您的过错,那真儿进宫给您请安,也是人之常情。”

“不,这个你不能说,最好提也别提!”

“为什么?”

“你要是说了,就显得我们两个关系近,当初我就是跟仁妃走得近,才遭遇不测,你现在刚刚被皇上喜欢,一定要多看、多听、少说话,不要做惹人讨厌之事!”

“是,妹妹明白了。”

玥儿知道百里妃此话不假,现在她教自己在宫里怎么做人,是为了提升自己价值,哪天她用得上了,就会成为弃子。

“对了,刚才穅王殿下来了吗?”

“不错。”

“你们说了什么?”

玥儿脑子转得极快,略一沉吟,便回道:“他说,不想去大鸟国当驸马,要我帮他劝劝父皇,可是,我现在根本见不到皇上,怎么开这个口,他也太高看我了!”

“不错,刚才我已经跟你说了,就算见到陛下,你也绝不能提这件事。”

“哦——”

百里妃抓住玥儿的手,关切地道:“大崋和大鸟的联姻,关系到国家未来,如果我们悔亲,后果十分严重,你现在自顾尚不暇,怎么可能帮他这个忙,我想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敢开这个口!”

“是,妹妹明白。”

百里妃点点头站起,长出一口气。

“姐姐该走了,真儿以后来找你,你也要少见,就算他是皇子,也要避嫌,知道吗?”

“是,妹妹明白了。”

百里妃正要出门,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喝。

第104章 御画院

“皇上驾到,请端妃出来接驾!”

玥儿吓了一跳,怎么玄灵忽然到来,皇上去哪里,一般不是派人事先通知的吗?

百里妃掩嘴一笑,随即紧张地问:“白妵殿有没有后门?”

玥儿摇摇头,一指后院。

“没有,除非翻墙出去。”

百里妃也不说话,起身出了殿门朝后院奔去,玥儿跟着跑到花园,只见百里妃动作极快,几个纵跃就来到墙边,一下翻了出去。

这时如冬和绿瑶已经打开门,玄灵带着仝公公走进来。

“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未曾迎接,还请陛下恕罪!”

玥儿上前跪倒施礼。

玄灵哈哈一笑,道:“朕答应带你去看御画院,但这几天身子不适,一直将养着,今天好了些,就想快点带你去,所以也没喊人来叫你!”

玥儿小心地道:“是,那臣妾这就去化妆,换身衣服。”

玄灵上下打量着玥儿,笑道:“不用换,你这身青衫绿袖,宛如出水芙蓉,配上你的气质,很好看!”

“陛下谬赞,臣妾担当不起。”

玥儿有些不好意思,玄灵又是哈哈一笑。

“不知怎么,最近朕一到你这里,心情就变好了,走,我们去御画院!”

玄灵说着拉起玥儿向外面走。

门外已有一驾龙凤御辇停着,六匹纯白毛色的骏马立在车头。

玥儿知道这是皇帝皇后同乘的御辇,不禁有些迟疑,但玄灵拉着玥儿,几步就上了御辇。

这龙凤御辇里面很大,像一间小屋,里面桌椅茶具一应俱全,桌上放着点心,还有两个宫女伺候。

玥儿不敢说话,她估计端妃也是第一次上皇上的御辇。

御辇起动,里面十分平稳。

玄灵看着玥儿的脸,一副惋惜的模样。

“朕已经请了太医院的御医们帮你想办法,烫伤也不是不可以治。”

“是,多谢陛下关爱。”

玥儿想推辞,不知怎么拒绝。

玄灵靠在榻上,道:“玉儿,你讲个笑话给朕听听。”

玥儿一呆,她可没这样的准备,忽然想到上次小花魁猜谜语,自己给十三公主出的题,便道:“好啊,臣妾听过一个题,不知算不算笑话,就给皇上说说。”当下她把外面打桩桩眼子带回来这道题出给玄灵。

玄灵有些狐疑,他伸出一根手指道:“什么,还有这样的题,外面打打桩桩,用什么打,是身上的东西吗?”

当玥儿说出这是一个地方风俗,玄灵捧腹大笑。

“玉儿你这是将人带沟里,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出恭!”

“是啊,玉儿浅陋得紧,不会说笑话,教皇上见笑了!”

“不错,但你不是浅陋,是单纯,哈哈,好,朕喜欢!”

玥儿连忙拜谢,她看见玄灵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想起自己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肚子不觉饿了,于是也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好,你多吃几块,这些点心都是皇后亲自做的。”

“多谢陛下。”

玥儿老实不客气,一连吃了四块糕点。

这时玄灵拿起一块绿豆糕,边上一个宫女身子微微一动,欲言又止,玄灵觉察到她想说话,不由问道:“怎么了?”

那宫女跪下道:“启禀皇上,这些点心不止是皇后娘娘做的,林昭仪今天也为您做了一盘绿豆糕送来,放在一起。”

玄灵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绿豆糕,道:“好,朕知道了。”随即他换了一副神情,脸上带了三分神秘。

“朕三天没理你,你是不是有些不安?”

“不敢,臣妾重蒙皇恩,已感荣幸,没有不安。”

“哈哈,告诉你,朕之所以三天没去见你,不光是身体欠佳,更重要的是,朕给你去办一件事了。”

“啊,什么事,要劳烦皇上亲自去做?”

玥儿忙在御辇中跪下。

玄灵故作高深地道:“等下你就知道了,总之,朕要给你一个惊喜!”

这一瞬,玥儿忽然有些感动,玄灵气质高雅,给她的感觉并不是庸俗之人,而且他十分亲和,也有才情,玥儿原先以为肇驹书画双绝,但和玄灵比起来,还要差一截。

“陛下准备了什么惊喜?”

“你猜,猜中有赏!”

“那请陛下给个提示,不然玉儿无从下手。”

“哈哈,没有提示。”

“那玉儿脑子不够用,实在想不到是什么。”

玥儿连连摇头。

玄灵又笑,但这次笑了两声,忽然双手撑腰,皱起眉头。

“陛下,您,您怎么了?”

“腰痛,朕这三天都是腰痛!”

“哦,是坐得太久吗?”

玄灵笑了笑,自嘲地道:“或许是朕去林昭仪那里太勤了,以后还是要量力而为!”

“这,这跟林昭仪有什么关系?”

玥儿未曾经历男女之事,有些不明白玄灵这话的意思。

玄灵又是一笑。

“朕是说,朕这几个月房事太勤了。”

听到这话,玥儿啊了一声,满脸通红,要不是她带着面具,玄灵一定会看出破绽。

“其实,那天和你在一起,朕就觉得自己也可以听歌画画,太后说得对啊,朕确实需要养生了。”

其实玄灵心里还是舍不得林昭仪,只是身子欠安,不能再恣意妄为,他打算过几天再去雏菊殿,而且以后自己要间隔着去,不能每天晚上都呆在雏菊殿。

玥儿只能点头,她有些尴尬。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龙凤御辇好像出了皇宫。

“咦,陛下,怎么御画院还没到?”

“因为御画院在内城,不在皇宫,怪了,你在宫里这么久,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臣妾一次都没来过,陛下这是笑话玉儿呢!”

玄灵做了个手势,一个宫女拉开一边的窗帘,玥儿向外一望,吓了一跳,只见御辇走在一条大路上,这是内城的驰道,这里平时不准行走,现在驰道两边站满兵士,一个个威风凛凛。

在驰道的兵士围栏外,有不少百姓跪拜在路两边,不时朝御辇磕头。

玥儿没想到自己去一次御画院要这么大动干戈,不由暗暗咋舌,看来皇家的排场真是奢华,像三生阁、霜叶馆这种远远不能比。

龙凤御辇驶入一间大院,这大院院墙高耸,竟达两丈,仿佛城墙一般,院墙角上还有守卫的门楼,玥儿虽然住在霜叶馆,却并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处大院落,若是以前经过,还以为这是皇宫一角。

进了院落,御辇慢慢停下。

帘子打开,仝公公请玄灵和玥儿下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湖,然后才看清这里是个大花园,湖边假山楼阁颇多,有些密密麻麻之感,但两边树木也茂密,玥儿见过江南园林,像这么围着大湖修得不伦不类的,还真没见过。

玥儿记得三生阁的后门连着苄河,这御画院的大湖好像也连着苄河,湖边还停着几条大船,船上和岸边堆放着一堆一堆的石头,这些石头一块块造型奇异,不知做什么用。

更让玥儿惊异的是,到了御画院,那些侍卫和太监们变得十分安静,他们一声不吭,也没人通报皇上驾到,让那些画师们出来接驾。

玄灵仿佛猜出玥儿心里的疑问,小声道:“那些个家伙,一个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莫说若是让他们出来接驾,就是你高呼一声皇上驾到,他们都会不高兴,一不高兴,就会甩袖不干!”

第105章 千里苄河图

其实御画院分为前院后堂,前院是大画师,他们人数不多,但都是顶级名家,后院则是从各地选拔出来的少年画师,他们经过严格的筛选,在这里学习绘画技巧。

玥儿惊道:“他们胆子这么大,陛下不责怪他们么?”

“朕不能责怪,而是要尊重,他们画得正兴起,一声喧闹就可能坏了兴致!”

玥儿吐了吐舌头,他觉得现在的玄灵又变了一个人,像个拘谨的小道童。

“陛下为何要这么宠他们?”

玄灵嘘了一声,带着玥儿、仝公公和两个侍卫,小心地朝一栋小楼走去。

玥儿忽然觉得玄灵此刻的模样十分可笑,他完全不像一个皇帝。

那小楼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的门口,一个书童披着一件棉袍正打着瞌睡。

玄灵走过去,小声问道:“泽大师在吗?”

那书童哼了声,连眼睛都没睁开,道:“在呢,在画画。”

仝公公不悦,正要去拎他起来,玄灵制止道:“别管他,我们小心进去就是,泽大师画画,最讨厌别人喧哗!”他说着拉开小楼的大门。

门一开,嗖地一声,一只破鞋飞出来,擦着玄灵耳畔飞过,扑通落入湖中。

小楼中传来一声怒骂,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什么人,老子画到紧要关头来打扰!”

玄灵急忙告罪。

“是朕,是朕,朕不知道泽大师画到关键时刻,多有打扰!”

“原来是皇上呀,哎呀,得罪、得罪!”

那声音知道来的是当今天子,居然丝毫没有表示歉意的意思。

玄灵这才拉着玥儿走了进去。

“泽大师,您的架子也太大了,朕想问问,您的《千里苄河图》画得如何了?”

“还要半年,皇上半年后就可以看到全图了!”

这时玥儿才看清这小楼里面的情形,这小楼里只有一张长桌,地上丢着各种颜料,墙上被墨和颜料涂得花里胡哨,一个不修边幅的小老头趴在桌上,他身下是一幅长卷,正用一支狼毫小楷在画着什么。

玥儿听刚才玄灵说是《千里苄河图》,这时走近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因为这幅长卷上有许许多多人物,他们表情丰富、穿着各异,最难得的是,这小老头将苄河边的场景画得栩栩如生,竟是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玄灵啧啧称奇。

“朕真是太期待这幅长卷的完工了,泽大师在民间采风十年,在这里画了一年多,总算要完成!”

玥儿点点头,她仔细看地上画完的部分,看到苄河边一段人多的地方,一群人围着一个算命先生在算命,算命先生对面是个抱小孩的女子,她衣衫有些凌乱,正伸出一只手,脸上神情似乎十分焦虑,这女子身后站着一个佝偻的男子,也是一脸忧色。

“泽大师,这个女子是去找人的吗?”

那泽大师抬起头,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他瞥了一眼玥儿,不屑地哼了一声,又低头去画画。

玄灵忙道:“玉儿,泽大师最讨厌别人打断他思路了,我们走吧,等他画完再来欣赏。”

玥儿将长卷在地上的一端向边上推去,发现间隔几段又有一个算命先生,这次算命先生的摊子摆在一棵柳树下,边上坐着一个小乞丐,那小乞丐十分可怜,他一双腿已经断了,只能爬行,而算命先生正拿出一文钱打发他走开。

“哦,我明白了,前面那个女子和她丈夫丢了孩子,他们想要问问那个孩子如今在什么地方,这一段就是写这孩子已沦为乞丐!”

“哎呀,玉儿,你可别乱说!”

玄灵忙去拉玥儿,他生怕泽大师不高兴。

谁知泽大师冷冷一笑,啪地放下手里的毛笔,转身道:“皇上,请问这是哪位贵妃?”

“这是端妃,第一次来,她是无意冒犯大师的,朕这就带她走,请您多多担待!”

泽大师脸色难看,道:“担待什么,她胡说八道也要有个度,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许走!”

玥儿自然不知道泽大师画的是什么意思,她完全是乱猜。

“泽大师,您不要生气,我只是看到小乞丐将他们联想一下,如果是乱猜,那我猜您这幅画里,还有一位算命先生!”

泽大师双眼一瞪,道:“不错,你是不是偷看过本大师这幅画?”

玥儿连连摇头,玄灵也作证道:“端妃娘娘进宫一年多,从未出来过,怎么可能见识到您的大作!”

“那就是皇上告诉她的!”

“朕没有,您一年前才开始画这幅画,朕一共来过几次,怎么看得这么仔细?”

那泽大师想想有理,语气略有缓和。

“好,那你说说最前面那个算命先生是什么样的,他会出现在一个什么场景?”

玥儿想了想,道:“玉儿乱猜,您不要生气,刚才先看到第三段,那是女子算命寻子,第二段是失子的悲惨遭遇,这么倒推起来,第一段应该是个一家三口一起算命。”

泽大师大怒,一拍桌子道:“一派胡言,胡说八道,你根本不懂什么叫赏画!”

玄灵见泽大师生气,竟讨好地道:“大师别生气,别生气,端妃见识短,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泽大师小心地拉开长卷,翻到最前面,果然河边又出现了一个算命先生,这次围着他算命的,是个赶考的少年书生,显然在问自己前途。

玥儿眼尖,看见围着的人群中有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小孩驻足观望,便手指道:“大师,他们没算命,但是也在您画里,我不算说错!”

泽大师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一副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神情,随即连呸数声。

“老朽不画了,不画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曲解老朽的大作!”

“那,那大师的本意是什么?”

“这根本不是一个倒叙的故事,第一个,就是画一个心里没底的考生,他可能读书并没天赋,所以对赶考十分忐忑,这是当今读书人的一种心态,你说是不是?”

玥儿和玄灵一起点头。

“好,第二个是个小乞丐,这是当今一些穷人的真实生活,老朽采风十年,这些场景画了无数草稿,都历历在目,这些可怜人的生活,他和前面人群中的夫妇完全没有关系!”

玄灵哦了一声,他觉得很有意思,自己每次来,泽大师都对他置若无物,很少说话,这次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好,第三个是算命的妇人,他们也许是一对夫妇,这不重要,老朽画这个,只是因为算命人中,女子居多,她们有的问姻缘,有的问未来,老朽觉得她是生活没着落,前途堪忧,所以才画下来,但你怎么可以将他看成一个连贯的故事?”

玥儿奇道:“怎么就不能看成一个连贯的故事,诗中有典故,亦可有情,画中有诗,亦可有故事,难道错了?”

泽大师嗯了一声,托着下巴想了想。

“你好像说得有点道理!”

玥儿再看那场景,忽然指着人群后两人,那是一个妇人和一个泼皮。

“您看,这故事很完整,他们就是骗走小孩的人贩子,他们一直留意这对夫妇,难道不是另有企图!”

泽大师啊了一声,拿出一本厚厚的草稿册子翻了起来,很快他翻到其中一页,果然那妇人和泼皮的眼神带着阴险和狡诈,他一拍额头,跺脚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怎么老朽自己没觉出来?”

第106章 旁观者清

玄灵松了口气,笑道:“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其实玥儿能看出这些细节,是她在杂技班生活多年,亲身感受到民间疾苦,泽大师的写生,还是以旁观者的心态去接触,自然不能深入骨髓。

泽大师一把抓住玥儿的衣袖,道:“你别走了,留在这里帮我编故事,我这幅长卷画完,你的故事也可以编完!”

玥儿没想到泽大师这么唐突,连忙挣脱,闪在玄灵身后。

“大师,您可不要折杀玉儿,我是不懂画的,就是觉得您这画有趣,想要自己给自己一个解释,不是有意编故事!”

泽大师跪倒在地,朝玥儿连磕三个响头。

“娘娘一语惊醒梦中人,倘若这幅千里苄河图用故事串在一起,岂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唱?”

玥儿有些手足无措,道:“那我要给您编故事,也只能在宫里编。”

泽大师将那本草稿册子包好,双手捧上,道:“这是老朽十年之功,请娘娘指教!”他前倨后恭,完全变了一个人。

玥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玄灵奇道:“泽大师,那您这幅长卷怎么办?”

泽大师犹如醍醐灌顶,身上来到桌前,狠狠撕扯起来,玄灵大惊,忙去劝阻。

“大师,大师,您这是要做什么?”

“这幅长卷尚有瑕疵,老朽只是记录一个个场景,又有何价值,《千里苄河图》一定要成为千古绝唱,老朽从今日起,重画此画,要用故事来连贯!”

玥儿忙道:“就算重画,这幅画也有很多可以参考,何必毁去?”

泽大师傲然道:“老朽一生只需一幅传世之作,后人知道也罢,不知也罢,反正余愿足矣!”

“不错,大师的精神值得钦佩,不过,玉儿才疏学浅,不如陛下请翰林院的学士们来帮忙编撰吧?”

“不行,这事非你不可,翰林院学士大多都是一群狗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混进去的!”

听到这话,玄灵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笑了笑。

玥儿只得让仝公公接下那本草稿册。

“好吧,我帮您编一下故事,估计可能要个把月才能做完。”

“多谢娘娘,娘娘大才,老朽信服,只是您编完故事,谁也不能告诉,连皇上都不准!”

“哦,这是为何?”

“因为老朽要完成这幅传世之作才展示给陛下,陛下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惊喜?”

“哦,那陛下答应否?”

玄灵点头道:“当然答应,为了得到一幅传世之作,这点小要求,朕岂能拒绝!”

泽大师谢过,玄灵带着玥儿告辞,他恭敬地送出小楼。

走出长廊,仝公公在后面赞道:“陛下圣明,陛下这件事乃是开天辟地,只怕从今往后,再无人能做出此等壮举。”

玄灵得意地笑道:“不错,书画同源,我大崋从太宗朝开始编撰传世之书,这是搜罗前人的智慧,现在朕要编绘传世之画,这是现在的创造,让后人无可企及!”

玥儿知道大崋的传世之书已经编撰了三部,现在玄灵竟有如此抱负,倒真不可小觑。

接着,玄灵带着玥儿又参观了一间阁楼,那阁楼的主人是一个少年,看年纪只有十七八岁,他并没有画画,而是蹲在地上磨石头,磨得专心致志,他阁楼中还是贴了不少山水画,色彩很是奇异。

玥儿有些狐疑,这次她不敢说话,怕再惹来麻烦。

那少年只向玄灵行了一礼,便继续磨石。

两人站了片刻,玥儿觉得这少年十分专心,他并不像泽大师那样恃才傲物,只是生性沉稳,而且他阁楼里挂的草稿,都是一座座嶙峋的枯山,一张张笔锋犀利老道,完全不是他这年龄的代表,不由生了好感,不住点头。

玄灵看了片刻,便拉了玥儿下楼,等到出了阁,玥儿这才敢开口。

“陛下,这,这少年也是个大师?”

“是啊,玉儿,你别看他年纪小,是个很大的天才,他刚到御画院的时候,在后堂与其他孩子一起学基础,结果只画了一年,就没一个老师能教他了!”

“哦,他叫什么名字,为何不画画,却在地上磨石头?”

“哈哈,他叫孟希,说不喜欢有些颜料,时间久了会变色,要自己调出适合之色,朕已经下令,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一切满足他的要求!”

仝公公又是一番溜须拍马,玥儿的心情却有些沉重,所谓玩物丧志,玄灵作为皇上,怎能把心思放在培养画师上,整天玩这些东西?

御画院占地极大,玄灵带着玥儿转了两个多时辰,还只转了一半不到,玥儿见到的那些大师,有些确实令人佩服,但也有几个滥竽充数之辈。

其中有位姓米的书画家,眼神灵动,一看就是钻营之徒,但玄灵居然对他最为尊敬,说为人不识米先生,枉读诗书三十年,玥儿并不是觉得他写得不好,而是不喜欢他的圆滑世故,觉得此人进御画院,就是想骗钱。

“米先生不但书画双绝,而且政务精通,是朕的左膀右臂啊!”

当玥儿知道这位米先生乃是当朝的礼部员外郎,又是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家伙左右逢源,官运亨通。

御画院最里面是一栋纯木结构的四层高楼,此楼雕梁画栋,楼顶轮廓变幻,是一个十字脊屋顶。

“这就是朕的藏画阁,飞云楼!”

玄灵指着这间高楼不无得意。

“哦,陛下您这里一定收藏了很多名画吧?”

“那当然,吴带当风、曹衣出水,朕今日就是带你来见识这里的收藏!”

吴带当风,是唐朝画家吴道子,曹衣出水是北齐画家曹仲达,这两人一个被称为画圣,一个被称为曹家样,都是非同小可。

玥儿心里有些期盼,玄灵虽是一国之君,能收藏到吴道子和曹仲达的画作,也是不易。

飞云楼外面有一圈栅栏,还有两个侍卫守在那里,玄灵带玥儿进来,走到楼下,玄灵忽然一捂肚子,笑道:“朕每次走到这里,就忍不住要去更衣,玉儿你在这里待一会。”

玥儿知道更衣就是出恭,两人逛了这么久,也是要行个方便。

“是,陛下请便,玉儿随便看看。”

“好,你等着,朕去去就来。”

玄灵说完,带着仝公公朝飞云楼后面走去,那两个侍卫也一起跟着,玥儿一个人无聊,便走到楼下往上张望,她想反正外面有侍卫,自己看看也无妨。

沿着木梯上到二楼,玥儿好像闻到一股奇怪之味,她心中不由生出不祥的预感,紧走几步来到门前,轻轻一把推开。

扑地一下,有什么东西掉在玥儿头上,但她还没来得及去看,就听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着,这大门不开尚可,一被推开,一道火苗就突然蹿起,玥儿惊叫一声,急忙后退。

“来人啊,着火啦!”

那火势十分猛烈,玥儿一退之后,立刻发现里面几排书架瞬间点燃,估计这里应该撒了硫磺之物,一旦点着,立刻起火。

玥儿发现自己无法救火,立刻飞奔下楼,这时那栅栏外那两个侍卫已发觉不对,当当敲起锣来。

御画院顿时惊动,不少人朝这里飞奔。

“走水啦,走水啦——”

有人拎着水桶飞奔而来。

第107章 焚灭飞云楼

这飞云楼乃是木质结构,加上天冷干燥,一点燃就烧得旺盛,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玄灵和仝公公一起飞奔而来。

火势极大,众人从湖中拎水来灭火,根本于事无补,转眼之间飞云楼没入一片火海,里面的画一张都没救出来。

众人退到湖边。

片刻之后,飞云楼轰隆一声坍塌。

玄灵脸上肌肉扭曲,他双眼赤红,身子不住发抖,暴怒道:“怎,怎么回事,谁放的火!”

那两个侍卫吓得扑通跪倒,一人结结巴巴地指着玥儿道:“不,不知道,这位娘娘一上楼,就,就起火了!”

玥儿也一下跪倒。

“臣妾想随便走走,谁知来到二楼,一推门,里面就冒起大火!”

“今天还有谁来过飞云楼!”

玄灵厉声问那两个守栅栏的侍卫。

“今天没人来过,从早上到现在,只有皇上您来了!”

玄灵瞪着玥儿,喝道:“怎么可能,你一进去火就烧了起来,说,是不是你放的!”他几乎暴跳如雷。

“陛下息怒,臣妾完全没有放火的理由,请陛下明察!”

玥儿知道自己被人陷害,但她并无证据证明自己清白,千不该万不该,自己独自上楼去推门。

千古珍品,毁于一旦。

玄灵望着烧成骨架的飞云楼,忽然一屁股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那位米先生来到玄灵身后,一起跪下痛哭。

直到飞云楼烧成一片焦灰,玄灵才止住哭声,他看着玥儿,眼里布满血丝。

“都说你是不祥之人,朕不信,现在朕信了,这件事是不是你报复朕这一年多对你的冷落?”

“陛下何出此言,臣妾真的冤枉,这,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臣妾!”

“哦,你说有人故意陷害你,那证据呢?”

玥儿连连磕头,道:“陛下,这件事能不能交给臣妾来查,我一定找出真凶,给您一个交代!”

玄灵声音冷冽。

“你要多久,现在就给朕查,查不出,哼哼——”

玥儿不知道自己要多久,她定了定神,知道这个时刻一定不能乱了方寸,御画院守卫这么森严,一般人要进来,绝对会留下痕迹,她走到那两个侍卫身前,问道:“今天只有我们几个来飞云楼,那昨天,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呢?”

一个侍卫想了想。

“这两天都没有人进过飞云楼,除了清扫的侍女。”

“是谁,什么时候清扫的?”

“昨天傍晚,有两个人,是童洺和艾桃。”

“她们在哪,去把她们叫来!”

有侍卫急忙跑去叫人,人群中一个少年若有所思,正是刚才磨石头的孟希。

片刻后那侍卫带着一个侍女急匆匆赶来,两人到了近前跪倒。

“怎么只有一人?”

玥儿皱眉道。

“启禀陛下和娘娘,童洺昨天清扫完就请假,她要明天才回来。”

“昨天是谁最后离开飞云楼?”

“是我们,不过我出来后,童洺说有东西忘记拿,又独自上去了一趟。”

“她住在哪里,马上去找来!”

“是,是——”

那侍卫又朝外跑。

这时人群中孟希。

“陛下,小臣能帮端妃娘娘查明此案!”

“哦,你怎么查,要多久?”

孟希深深一揖,道:“不用多久,小臣虽然不知道是纵火之人是谁,但陛下却有可能知道!”

米先生嗤地一笑,玄灵脸色变得阴冷。

“孟希,你这话什么意思,陛下若是知道,岂能纵容此事发生?”

孟希不去理会米先生,对着玄灵道:“小臣以为,此次纵火乃是人为!”

“当然是人为!”

“小臣以为,纵火之人深思熟虑,早有预谋,应该不是临时起意,一时失手。”

“何以见得?”

“飞云楼这么大,要一下烧毁,并不容易,所以这场火,应该是撒了硫磺等易燃之物,不然不可能毫无扑救之机!”

这句话立刻提醒了玥儿。

“不错,我就是闻到奇异的味道,才去推的门,那一定是硫磺,因为门一开,立刻就起火了!”

孟希点点头,道:“依小臣推测,这纵火之人,早已查清飞云楼的作息时间,她在门上面挂着香,谁去推门,那香头落下,就能点着洒在地下的硫磺!”

玄灵一怔,道:“你是说有人故意栽赃端妃,有证据吗?”

孟希胸有成竹,指着玥儿的发髻道:“大家看,娘娘头上沾的香灰就是证据,她先前说一推门,马上就着了火,分明是香头掉在地上点燃硫磺,那香头烧了一晚,香灰自然堆积不少,所以才会落在她头上!”

泽大师也点头道:“不错,这是一个巧妙的机关,娘娘刚才在老朽那里,头上是没有香灰的,这个我可以作证!”

这一下,所有人恍然,仝公公急忙上前,检查玥儿发髻上的灰,他用手指拈了一撮,放在鼻尖仔细辨别。

玥儿心里长出一口气,这个叫孟希的少年看上去冷冰冰的样子,想不到这么睿智,今天若不是他,自己怕是难以洗脱嫌疑。

“陛下,这,这果然是香灰,而且这种香好像小的在宫里闻过!”

玄灵露出狐疑之色,他是闻香高手,宫里的很多香都是他御点的,当下上前也在玥儿头上拈了一撮,放在鼻子下仔细闻起来。

“这,这是御用的紫苏香啊,味道特别,只有宫里少数的嫔妃才有!”

玄灵一脸惊愕,他知道紫苏香特别耐烧,可以点一天一夜,只是炼制困难,所以才稀有,之前他也没有看到玥儿头上有香灰。

孟希道:“熟悉飞云楼的作息,又知道陛下的习惯,还能使用宫里的紫苏香,小臣虽不知道这人是谁,想必皇上已经明白,刚才小臣说的就是这个。”

玄灵脸上一阵抽搐。

仝公公小心地问:“不会是林昭仪吧?”

玄灵双拳紧握,猛地咆哮道:“不是林昭仪还会是谁,她今天特意做了绿豆糕送上御辇,这分明就是打听了朕的行踪,好,好得很,朕这么宠溺她,只不过三天没去见,她就如此丧心病狂,来人——”

“在!”

两个侍卫立刻跪倒。

“起驾回宫,去雏菊殿,朕现在要亲自审理此案,这事是不是她干的!”

玥儿忙道:“等等,那个童洺还没抓到,陛下这么去雏菊殿,空口无凭!”

“抓到那个童洺,立刻带进宫,朕要亲自审问!”

“是——”

玄灵吩咐完,一甩袖子朝外走去,玥儿跟在后面,现在没抓到童洺,要是林昭仪和童洺没联系,她可以推干净,今天这一场争斗,自己若是扳不倒林昭仪,处境会很危险。

一路上玄灵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玥儿暗道:“如果真的查实是林昭仪所为,皇上会怎么办,他下得去手吗?”林昭仪害她两次,一次比一次致命,自己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所以今天玥儿下定决心要将她拉下来。

御辇直奔雏菊殿。

雏菊殿的大门已经敞开,玄灵带着玥儿刚下御辇,就见林昭仪带着几个宫女和太监跪在门口,显然他们得到传讯,皇上将要莅临雏菊殿。

林昭仪一见玄灵,立刻哭得稀里哗啦。

“陛下,冤枉啊,冤枉,臣妾听说御画院藏画阁起火,有人诬陷是臣妾所为,请陛下一定彻查此事,还婷婷一个清白!”

第108章 不止一盒香

玄灵本来心里还未完全确定,听林昭仪这么说,立刻厉声道:“御画院藏画阁刚刚才起火,这个消息怎么跑得比朕还快,你听谁说的,还不从实招来!”

林昭仪上前一把抱住玄灵大腿,哭道:“是传讯的侍卫说的,陛下,您可不能冤枉臣妾啊!”

“刚才是谁传的讯!”

玄灵喝道。

一个侍卫急忙出列。

“启奏陛下,刚才是小人传讯,昭仪娘娘问起何故,小人据实禀告!”

玥儿心里呸了一声,这传讯之人有意提前透露,他和雏菊殿脱不了关系。

玄灵推开林昭仪,恼怒地道:“朕来问你,朕上月赐你紫苏香呢,你还剩多少?”

林昭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皇上赐予的那盒紫苏香,臣妾一直没舍得用,如今还原封不动放在殿里,不信臣妾可以拿来!”

“好,叫人拿来!”

有宫女起身匆匆跑进殿里,不一会拿着一个盒子出来。

玄灵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这盒香果然没有动过,还是整整齐齐十支,不由眉头皱起,问玥儿道:“你看,林昭仪的香根本没动过,难道藏画阁的纵火者,另有其人?”

玥儿转头问仝公公。

“仝大官,请问皇上殿里的香炉,一般几天清洗一次?”

“宫里的规矩是三天清倒一次炉灰,清洗是七天一次。”

玥儿对那宫女道:“请将雏菊殿的香炉都拿出来。”

那宫女有些犹豫。

林昭仪脸上变色,怒道:“端妃,原来是你害我,你这丑人,居然算计本宫,皇上,您千万不要相轻信她的妖言,她想害死婷儿,好夺得圣上的关心!”

玄灵对那宫女狠狠地道:“叫你去拿,就去拿!”

林昭仪心中一颤。

那宫女再次转身,片刻后她拿了三个香炉出来,但这三个香炉都洗得干干净净,一点残灰都没有。

玥儿瞥了一眼,讥讽地道:“真是巧了,雏菊殿的香炉早不洗,晚不洗,偏偏这个时候一起洗!”

林昭仪恨恨道:“不错,就是巧而已,端妃,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算计却是好深!”

玥儿冷冷一笑,转身朝玄灵一弯腰。

“陛下,请您派侍卫搜查雏菊殿,既然这里的香炉刚刚清洗,那些香灰也应该是刚倒不久,此时定能找到!”

在宫里,除了净房每日派宫人清倒马桶,像香灰之物都是用来施肥,并没专人收集。

林昭仪大怒。

“端妃,你什么意思,本宫已经证明紫苏香在这里没有开过封,你还去找香灰干吗!”

“不错,你的紫苏香是没开过封,但不证明你就没有点过!”

玄灵哼了一声,道:“不错,朕一共发了十盒紫苏香出去,给朕搜,香灰倒在哪里,一定要找到!”

那些侍卫们答应一声,四下搜寻。

林昭仪再次跪走到玄灵跟前。

“陛下,陛下,您是不喜欢婷儿了吗?”

玄灵瞪着林昭仪。

“朕来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朕今日要去御画院,特地准备好绿豆糕送上御辇?”

林昭仪啊了一声,泪水汪汪地道:“原来皇上是因为这个怀疑臣妾,其实臣妾是做好绿豆糕后拿给仝大官,让他老人家安排在皇上要去的地方,对不对,仝大官?”

仝公公支支吾吾点点头,神色有些紧张。

“嗯,是,是有这么回事。”

这下玄灵有些犹豫,如果这个嫌疑被排除,那纵火者还真不一定是林昭仪,说不定是另有其人。

但玥儿看到仝公公的畏缩,忽然道:“仝公公,这么说,您也告诉了林昭仪,皇上今日要去哪里了?”

听到这话,玄灵立刻将目光射向仝公公,随意透露皇上的行踪,可是犯了大忌。

仝公公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不该将皇上的行程告诉林昭仪。”

玥儿问玄灵:“陛下是什么时候决定去的御画院,仝公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玄灵道:“朕是昨天下朝的时候跟仝大官说了,让他安排一下。”

玥儿对仝公公道:“请问仝大官是什么时候告诉的林昭仪?”

仝公公迟疑着,还未回答。

林昭仪叫道:“是今天早上,我早上才做的绿豆糕,一做好就给仝公公送去了!”

玥儿道:“那昭仪姐姐手脚可真够快的,早上听仝大官一讲,马上回去做绿豆糕,做完再马上拿来给仝大官带着,这些话,你不觉得破绽百出吗?”

仝公公咳嗽一声,他心里明白,玄灵要查清此事的决心有多大,自己现在一定要撇清关系。

“昭仪娘娘,您是不是记错了,昨天皇上下朝的时候,您让人来问小的,小的已经告诉你了。”

玄灵再次瞪着林昭仪,冷笑道:“好,很好,你还有什么托词?”

此时进去搜索的侍卫们陆续出来。

“启禀皇上,花园中没有搜到香灰的痕迹!”

“杂物堆里没有——”

“阴沟里也没有——”

这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到了眼前,一个侍卫飞身下马禀报道:“启奏陛下,御画院的童洺失踪,不知去向!”

玄灵还未发话,林昭仪却瞪着玥儿,咬牙切齿道:“端妃娘娘,想不到你的心和脸一样肮脏,虽然你布下疑阵,却拿不出一条证据,这纵火者其实就是你,你企图通过这件事,夺走陛下对臣妾的宠爱,对不对!”

玥儿没料到林昭仪能拿这个反咬一口,她几乎气极反笑。

玄灵冷冷道:“藏画阁烧得那么快,一定有硫磺之物,照你这么说,那端妃头上的香灰是哪里沾来的?”

林昭仪哦了一声,似乎刚醒悟过来。

“难怪陛下一来就在雏菊殿查香灰,那香灰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端妃在开藏画阁门之时,有燃香从上面掉落,倘若朕去推门,那你要指责是朕要纵火了?”

林昭仪指着玥儿,双眼冒红光。

“陛下,您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藏画阁的硫磺,就藏在她身上,那香灰也是她故意洒在头上,目的就是要嫁祸于人!”

玄灵眼中露出决绝之色。

“到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端妃沾上的可是紫苏香,她根本就碰不到这种香料,嫁祸,她嫁祸给谁,是你还是其他人!”

林昭仪觉得玄灵现在看自己的目光十分陌生,心中又是一颤,她跟了玄灵这么久,自然知道那些画和书法才是玄灵的最爱,其他人和东西,再好也只能排在第二。

“可,可是,她一件证据也拿不出,臣妾怎能凭白被泼污水!”

林昭仪依旧狡辩。

“你要证据,好,朕给你!”

玄灵一挥手,对身后的侍卫下令道:“搜,彻底搜查雏菊殿,将这些下人拖去掖庭严加拷问,谁先供出幕后指使,谁就免死!”

掖庭是宗正府下属的惩罚宫人机构。

此言一出,所有人大吃一惊,看来藏画阁被烧,皇上盛怒,绝对会杀人来泄愤。

一个宫女立刻朝前匍匐拜道:“陛下,小人交代,雏菊殿的紫苏香不止一盒,还有一盒开过的,那些香灰今天中午才倒进阴沟,被水冲走了!”

玄灵惊道:“不止一盒,那些是从哪里拿来的?”

那宫女小心地瞥了一眼林昭仪,只见林昭仪眼中仿佛喷出火来,但这个时刻,她决不敢隐瞒。

第109章 来人,乱棍打死

“回禀皇上,是昭仪娘娘从您春暖阁顺手拿的!”

玄灵点点头,冰冷地问仝公公。

“这件事你知道?”

仝公公扑通跪下,道:“小的没在意,春暖阁的物事都是不够便补足,小的这就叫人去查,看看有没有缺少。”他心里明白,春暖阁的东西,林昭仪每次去都会拿走几件,平时他是睁一眼闭一眼,林昭仪受宠时,他万万不敢提。

这时一个太监爬了出来,哭丧着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的愿意全部交代,只求皇上饶命!”

玥儿看到爬出来的是金才,心里冷哼一声。

林昭仪怒道:“金才,你要胡说什么!”

金才眼泪鼻涕一起流。

“娘娘,小的要从实招了,小的不敢在皇上面前撒谎!”

林昭仪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她幽怨地看着玄灵。

“陛下,您是为了这个丑女人,这样对我?”

玄灵根本不愿理会林昭仪,他对金才道:“说——”

金才连连磕头。

“是,是,昨天傍晚,昭仪娘娘拿了五百两银子给我,要小的去见御膳房的雍景内监,拜托他亲自出宫一趟,送个口信出去。”

“什么口信?”

“那口信就是,依计行事,马上动手!”

“这个口信是不是叫人去放火?”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的确猜测到娘娘要做什么,但小人没有劝阻!”

玄灵对一个侍卫道:“来人,去将雍景给朕拿来!”

“是——”

那侍卫飞奔而去。

林昭仪尖叫一声,猛地扑到金才身旁,双手化作利爪朝他脸上抓去,她此时已经疯狂。

“你这狗奴才,连你都要陷害本宫吗!”

金才用力抵挡,两人居然扭在一起。

“娘娘,您,您就认了吧,纸是包不住火的!”

“明明是你出的主意,要我认,做梦!”

金才脸被撕破,林昭仪也头发散乱。

到这时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林昭仪陷害端妃的计策并不高明,只要玄灵稍加深挖,她就破绽百出。

玄灵一挥手,几个侍卫冲上去,将两人分开。

“那个口信是带给谁的?”

金才喘着粗气。

“是带给御画院的童洺,那个童洺,她是昭仪娘娘以前的贴身宫女,现在御画院做事!”

玄灵指着林昭仪惊道:“你,你竟在御画院安插眼线?”

林昭仪被两个侍卫按着,她闻言抬起头狂笑道:“不错,陛下,宫里有权有势的娘娘,哪个没有自己的眼线,皇后不一样将人安插在臣妾身旁,半月,你敢说你不是皇后的人!”

半月就是第一个交代的宫女。

玄灵怒极,扬起手掌一掌抽下。

啪地一声清脆的耳光,林昭仪被打得身子一歪,口中血水和着一枚牙齿喷出,她顿时被打懵。

“你,你这女人,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将我大崋千百年来的绝世绘画毁于一旦,这些画,每一幅都是传世稀珍,每一幅都是无价之宝,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林昭仪呜呜痛哭。

“陛下,不是臣妾做的,真的不是,他们都在诬陷我——”

“好,很好,到现在你都不承认!”

这时几个侍卫拖着两个太监来到门口。

“启禀皇上,雍景带到!”

“带过来!”

“是——”

那些侍卫将两个太监拖到面前,玥儿看见,其中一个是胖胖的中年太监,还有一个居然是牛焘。

两人跪在玄灵面前,筛糠般发抖。

“启禀皇上,昨天下午临时要求出宫的,是这两个人,所以属下一并抓来!”

“很好。”

玄灵夸了一声,对那中年太监喝道:“雍景,你居然为了林昭仪,找借口出宫送信,好大的胆子!”

雍景浑身发抖,不住磕头,道:“小的该死,是娘娘给了小的五百两银子,小的被钱迷了双眼,这才给她跑腿,实在不知出了什么事。”

玄灵一脚踹过去,踹在雍景的大脑袋上。

“什么事,她叫人放火,烧了朕的藏画阁!”

雍景听到是这个事,顿时吓瘫在地,玄灵嗜画如命,自己帮林昭仪做这事,必然小命不保!

果然玄灵指着雍景、金才等人喝道:“来人,将这些逆畜拖出去,乱棍打死,统统打死!”

金才哭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您刚才说只要供出幕后指使,谁就免死,您不能食言啊!”

玄灵一怔,他刚才是说过这样的话,但要饶过这些人,他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林昭仪惨笑道:“金才,你自己就是幕后指使,这些不都是你出的主意吗,谁不知道你是我的智囊,皇上打死你也太便宜了,应该活剐才对!”

玄灵闻言,冷笑一声道:“不错,朕刚才说了,谁先供出幕后指使,谁就免死,但先招供出并非是你,来人,将这厮拖出去活剐了,连剐三天,决不准提前死!”

金才听到这个命令,差点晕过去。

牛焘到这时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但他知道自己要被打死,不由叫道:“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小人只是跟着雍景大人出了一次宫,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看见玥儿站在玄灵身后,不由向她投来哀求的目光。

玥儿也觉得牛焘无辜,况且牛焘对自己很有用,于是向玄灵恳求道:“陛下且慢,请少安毋躁,臣妾以为此案尚未查清,立即处罚,恐冤枉好人,还是交由宗正府查明罪责,再依法处置为好。”

玄灵气不打一处来。

“冤枉好人,他们哪个是好人?”

“陛下,雍景去传口信,他单独出宫必然被怀疑,带一个属下出去,有掩人耳目之用,请陛下明察。”

玄灵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好,此事交由宗正府彻查,从此刻起,林昭仪废去昭仪身份,其余相关人等交由宗正府,查实后严惩不饶!”

“多谢陛下圣明!”

玄灵看向林昭仪,目光冰冷,已毫无怜惜之意。

“朕最后问你,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林昭仪缓缓抬起头,绝望地点点头。

“好吧,事到如今,臣妾也不隐瞒,这件事是臣妾做的。”

“哼,果然是你,那个御画院的侍女呢?”

“她,她应该今天一早逃回蒙州老家去了。”

“你为何要设这个计,是为了对付端妃吗,她跟你何怨何仇?”

“她,她一直跟我对抗,臣妾请她喝酒,她就是不喝,那天在静贵仪那里小聚,她又驳我面子。”

“就因为这个,你要害她?”

林昭仪点点头。

“当时恨意一起,只想要狠狠惩戒一番,并没想到御画院的火一起,完全控制不住,这都是婷婷的错。”

此案也算查清,林昭仪也认了罪,玄灵觉得身子有些虚脱,他想要休息。

这时金才匍匐着爬出两步,道:“皇上,皇上,这个女人胡说,她一早就想害端妃了,小雪那天,她叫人用御辇将端妃丢到沟里,结果摔死一位抬辇的小官,而且她还害别人,好多手段十分恶毒,小的一定禀告宗正府,只求皇上开恩!”

玄灵哦了一声,看向玥儿。

“可有此事?”

玥儿点点头。

“那你向谁禀告过?”

“没有,臣妾没证据,只能更加小心,没想到林昭仪还是不肯放过我,非要置我于死地。”

金才看着玥儿,忽然眼中光芒一闪。

第110章 玄灵的惊喜

玄灵走到林昭仪身前,举起手掌又想一掌抽下,林昭仪哭得梨花带雨。

金才跪着走到玥儿面前,磕头道:“娘娘救命,娘娘救命,求娘娘替小的说话!”

“我为什么要替你说话?”

金才压低声音道:“因为,因为那天在御膳房赢钱的人是你,你假扮宫女去赌钱,小的已经知道了!”

玥儿冷冷地瞥了金才一眼,上前跪倒在地,朝玄灵磕了一个头,道:“陛下,关于小雪那天的聚会,臣妾也隐瞒了一事,请陛下责罚!”

“哦,什么事?”

“臣妾参赌了,小雪前一晚,赢了金才他们银子。”

玄灵啊了一声,大为惊讶,道:“你参赌,为什么?”

“因为参加安华殿的小聚,至少要两百两银子的底,臣妾宫分不足,所以只好去搏一把。”

林昭仪瞪着金才,怒道:“原来是你去输钱给这贱人!”

玄灵哼道:“好,在宫中赌钱,责罚是一定的,但朕现在要严办御画院纵火者,此事先按下!”他擦擦汗,吩咐完侍卫官,有些无力地对仝公公道:“起驾,回仁明殿。”

林昭仪叫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玄灵已经懒得说话,在仝公公搀扶下,朝殿外走去。

“丑八怪,你别得意,总有一天,你会死得很惨!”

林昭仪对着玥儿大叫,立刻有侍卫上前将她带走。

黄昏的风很冷。

冷到发黑。

玄灵确实给玥儿一个大惊喜,但他没来得及说,因为藏画阁被烧,他已经失去心情。

当等玥儿从御辇上下来的时候,愕然发现自己站在安华殿的门口。

“你们送错了,本宫的住处是白妵殿!”

玥儿转身问抬辇的领头太监。

那太监恭敬地鞠了一躬。

“娘娘,没错,安华殿以后就是您的新居了,这是皇上特意安排的。”

“什么?”

玥儿大吃一惊,又问:“我搬到安华殿,那静贵仪呢?”

“静贵仪另有着落,她搬去上林殿了。”

玥儿知道,上林殿是陈婕妤的住处,静贵仪去上林殿,难道陈婕妤已被处置,出不来了?

这时安华殿殿门打开,如冬和绿瑶站在门口,兰秋、季红等和一个小太监站在门边,有些畏缩。

“白妵殿呢,我的东西都在那里呀?”

玥儿莫名惊诧。

如冬上前行礼道:“娘娘,您去御画院的时候,皇上就安排好人手,将那里的家什搬到这里来了,他说给您一个惊喜。”

玥儿的人皮面具是随身带着,她想到自己那两把飞刀,心里有些庆幸,幸亏上次林昭仪来之后,她用布包好丢到坑井中,不然玄灵突然给她搬家,肯定会发现,只是白妵殿已不属于自己,怎样才能去拿回来?

兰秋和季红看见玥儿回来,上前扑通一下跪倒。

“咦,你们两个不是静贵仪的侍女么,怎么在这里?”

“我们两个以前有眼无珠,冒犯娘娘,请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收留我们姐妹!”

兰秋哭丧着脸磕头。

“收留,什么意思?”

如冬得意地道:“刘公公说,娘娘您的身份尊贵,要配足人手,静贵仪那里留两个人就可以了,如果您答应,她们可以留在安华殿,如果您不要她们,就把她们赶去宫人坊,敬事房再另外给您挑选。”

宫里最累的是宫人坊,而宫人坊最累的两个活,一个是浣衣、一个是净房,浣衣自然是浣洗衣服,净房是每天早上倒马桶清洗,实则这两个活是同一批人做,早上清洗完马桶,接着就要浣洗衣服。

玥儿并不想要这两个宫女,因为她们跟了静贵仪很久,对自己很难忠心,而且为人太过势利。

看到玥儿脸色不对,兰秋连连磕头,道:“娘娘,安华殿我们两个熟,您要什么我们马上能找到。”

宫人坊每天做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如果没人罩着,宫女累死在干活的时候也常见。

“哦,你们以后真的想跟本宫了?”

“是,是,安华殿就是兰秋的家,小人哪里都不想去。”

听到兰秋这么说,季红忙道:“我也是,我也是。”

玥儿点点头,走进安华殿,对绿瑶道:“将门关上。”

兰秋和季红脸上露出喜色,看来玥儿要留下她们了。

谁知玥儿一转身,脸色冰冷,道:“你们要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本宫有三个条件,你们若是能做到,就留下,做不到还是请走!”

“能,能,一定能,娘娘请说!”

玥儿看着那个小太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肤色白净,年龄大约十四五岁,他急忙跪倒,道:“小的叫宾良,以后请娘娘多多管教!”

“好,你也一起听着,这是本宫的规矩!”

“是——”

玥儿看着三人,道:“宫里的规矩你们都知道,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我这第一条,是你们跟了本宫,就绝不能有异心,要想在背后嚼舌头、跟谁藕断丝连、传递讯息,一旦被本宫知道,严惩不饶!”

兰秋和季红身子一抖,白妵殿以前失踪过好几个宫女,谁也不知去了哪里,端妃的手段有多厉害,她们还未见过。

“是,是,我们能做到。”

兰秋和季红其实心里悲戚,若不是宫人坊太可怕,经常有累死的宫人,她们情愿去那里,也不愿留下来。

“很好,这第二条,就是安华殿以后事务由如冬安排,你们要听候调遣,不得偷懒,更不许阳奉阴违,两面三刀!”

如冬听到这话,咧嘴一笑,这两个丫头老是欺负、看不起她,现在落在自己手上,非要好好修理不可。

“第三,进了本宫这里,手脚要干净,做得好,本宫自有奖赏,绝不许顺手牵羊占小便宜,哪怕在外面也一样!”

季红奇道:“娘娘,我们有时去御膳房悄悄拿点绿豆红枣回来,给您炖汤也不行吗?”

“不行,以前落魄时是没办法,现在起绝不允许,你们哪只手拿的,我就打断哪只手!”

玥儿知道林昭仪在春暖阁拿过紫苏香,她的人品在下人眼里也是不值钱,当初王娘要打断她的一条腿,给了她很深的印象。

三人听到,吓得一个哆嗦。

如冬吐吐舌头,玥儿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如冬,你也一样!”

“是,是——”

兰秋小心地道:“娘娘,我们做到这三条,就能留下来了吧?”

玥儿摇摇头,道:“不,还有一条,你们把手举起来,左手举起,右手抓着自己耳朵,原地转十圈!”

兰秋和季红莫名其妙,不知玥儿这么做什么目的。

如冬喝道:“娘娘是看看你们的跳舞资质,还不照做!”

兰秋三人不敢怠慢,照着玥儿吩咐转起圈来,她们转圈时露出两条手臂,玥儿看到上面都没有杞花宫的印记,心中松了一口气。

十圈之后,季红和那小太监晃晃悠悠跌倒在地,兰秋却还站得很稳。

一丝冰凉落在脸上,玥儿抬头,看见天色已黑,天空又开始飘雪。

“又一天过去了,百里妃她们不知在做什么,是不是又有人在暗中算计,我下一步要做什么,如何从郜太尉身上找到缺口?”

玥儿这么想着,心里涌上一道浓浓的倦意。

夜渐渐深了。

第111章 突如其来的巡检

坤西殿。

炭火燃着,一个大浴桶里,两条肉色的人影缠绵拥抱,如果有人看到这个场景,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是两个光溜溜的女子,身上不着寸缕。

呢喃声中,一个女子开口道:“你说,林昭仪这次倒下,已再无翻身之日,皇上会如何处置她?”

“宫主大人,红儿以为,陛下应会赐其毒酒或三尺白绫,因为陛下太爱那些书画了,这是他毕生的收藏。”

原来这女子竟是假冒的百里妃,她的对面是那位杞花宫宫主。

“林昭仪狂妄过头,从她得宠起,就注定有今日的结局,但谁也没想到她会栽在端妃的手上。”

“宫主说得对。”

百里妃说着,双唇停在宫主的胸口。

那宫主嗯了一声,搂住百里妃的头,将她用力往胸口按,口中道:“那个端妃还真是命好,这次她扳倒林昭仪,下一次可以对付舒贤妃了吧?”

百里妃呜呜两声。

“舒贤妃,是不是早了点?”

“先挑起她们的矛盾吧。”

“宫主,红儿不明白,如果不能杀她,为何我们不用升仙丸直接控制舒贤妃,牵着她鼻子走?”

那宫主摇摇头。

“升仙丸对意志坚强之人控制力不大,本宫就怕她宁可自己死了,也不听话,到时将杞花宫的秘密揭穿,我们就无处容身了!”

“嗯,宫主所虑极是。”

“记住,在宫里一定要小心,升仙丸数量有限,一定要看准人才用,而且,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有两个月的用量。”

“是——”

“对了,大红丸什么时候进京,现在各药馆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只等大红丸一到就开卖,希望她们在这个月底前能到,不然我们抵押出去的场馆就岌岌可危了。”

那宫主嗯了一声,转了个身,背对着百里妃,百里妃伸出双手在她背上按摩。

“这次抵押,是日升钱庄和赌场接的盘吗?”

百里妃点点头。

“是,基本是这几家,但有个神秘的小买家,只出三万两就想买霜叶馆,下面的人本想拒绝的,但他说一个月赎回不要利息,两个月赎回只要三分利,红儿觉得反正最多两个月就能赚回来,就抵押给他了。”

那宫主身子一挺,声音有些冷。

“这件事,你下次还是要先跟本宫报告,不能随便做主,那个神秘的小买家,一定要查清楚什么来头,天上不会掉馅饼,你要记住!”

“是,是,红儿下次不敢了。”

“那神秘的小买家什么身份,查过没有?”

“查了,他身边的人叫他八爷,下面没查到大风城里哪个帮派的老大叫八爷的。”

“继续查!”

“是——”

看到百里妃诚惶诚恐的样子,那宫主语气略缓。

“嗯,对了,今天皇上给端妃换了住处,你知道吗?”

“红儿不知,是哪里?”

“安华殿。”

“啊,那静贵仪搬到哪里去了?”

“她被挪到上林殿去了。”

“咦,上林殿不是陈婕妤的住处吗,静贵仪搬到上林殿,那陈婕妤回来住哪里?”

“哼,陈婕妤不可能回来了。”

百里妃啊了一声。

“她死了?”

“不错,陈婕妤死在宗正府,说是经不住打。”

“哦,这么看来,太子的势力真的很大,这件事不但没有动摇他的位置,还将举报他的人弄死!”

“谁说的,太子也被禁足,皇上下令,所有大臣不得私自接近太子。”

百里妃十分欣喜。

“这么说来,太子想弄钱,以后会很麻烦了?”

“不错,所以我们只要弄到钱,就可以造势,收买需要收买的人,这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

“是,那还真要感谢陈婕妤,若不是她,太子没这么快伤及元气。”

“说的是,不过最倒霉的是那个静贵仪,莫名其妙被林昭仪整,刚服软,又被陈婕妤牵连,虽然她有惠妃帮忙,但惠妃自顾不暇,她以后怕是很难翻身了。”

“宫主所言极是,其实还有一个人会更倒霉。”

“谁?”

“褚美人,她跟陈婕妤走得近,这次出事,就算她跟林昭仪没有瓜葛,宗正府也会把她打回宫女的身份去!”

那宫主闻言,身子一顿。

百里妃按着元妃的双肩,笑道:“一个宫女,被皇上临幸了一次,升到美人,她以为自己要上天吗,还不是打回原形!”

这时殿外有人语声起,似乎有人进了殿。

那宫主面色陡变。

“谁这个时候会来坤西殿?”

“不知道,宫主您快走!”

“好——”

那宫主从浴桶中爬出,披上一条浴巾,抱起自己的衣服,撩开神龛上那幅发黑的山水画,在三块青砖上飞快地按了一遍,咔地一下,墙上出现一道暗门,一条通道出现在眼前,那宫主钻入通道,通道门关闭,看不出一丝痕迹,原来这个神龛后是一个夹层,里面藏着一条隐藏的暗道。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苏紫的声音道:“昭仪娘娘,余尚宫来巡检。”

“这个,这个臣妾正在沐浴,能否稍等一会?”

啪地一声,殿门被推开,余尚宫带着两个宫女直闯进来。

百里妃就站在浴桶中,她身上披了一条浴巾。

余尚宫冷眼一瞥,双眉皱起。

“百里昭仪真是会享受,殿里生这么多炭火,好暖和啊!”

“是,尚宫大人,不知您夤夜来坤西殿,有何贵干?”

余尚宫傲慢不答,她身旁的两个宫女在殿里转了一圈,禀告道“尚宫大人,没有发现可疑之物。”

这时正殿的大门开着,虽然屋中有炭火,但温度一下降了下来。

百里妃气得身子发抖,她身子半截浸入水中,问道:“什么,你们怀疑我偷拿了什么东西?”

“林婷婷偷拿春暖阁的紫苏香,皇后有旨,本宫须清查各位嫔妃住处,有没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好,好,那请查吧!”

余尚宫脸上露出愠怒之色,道:“你起来,本宫要检查你浴桶里有没有隐藏东西!”

百里妃差点脱口骂人,但她还是忍着站了起来,苏紫和舜子赶忙拿了一条干浴巾将她包住,但百里妃依然冷得发抖。

那浴桶被两个宫女翻到在地,热水泼了一地,但浴桶里除了些花瓣,并无任何东西。

余尚宫有些失望,但她眼珠一转,忽然厉声问道:“本宫问你,点这么多盆炭火,你的炭是哪来的?”

百里妃牙关打颤,恨恨道:“我前几日冷得发抖,要不是端妃妹妹看我可怜,送了些火炭来,说不定已经冻死了,今天想洗个热水浴,怎么了?”

余尚宫哼了一声,一挥手,两个宫女跟她一起朝外走,到了门口,她又站住,道:“最近宫中风气不好,会要好好清肃,没事就不要乱走动了,以免惹麻烦!”她说完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等到余尚宫离去,百里妃咬牙切齿,恨恨道:“皇后娘娘,你整不了端妃,却来整我,咱们走着瞧!”

这些事,玥儿并不知道,她此刻还为搬倒林昭仪而感到庆幸。

第二天十分平静,安华殿并没有其他嫔妃来贺喜,玥儿有些奇怪,她还不知道很多嫔妃收到余尚宫的警告。

兰秋和季红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她们看到玥儿,都恭恭敬敬。

第112章 静贵仪的要挟

安华殿的花园比白妵殿大不少,而且有凉亭,外面虽然下着雪,但玥儿在凉亭里压腿打拳,弹琴写字。

到了下午,兰秋忽然到寝殿向玥儿禀报。

“娘娘,静贵仪来求见,您见还是不见?”

玥儿正拿着泽大师的草稿在书房出神。

如冬站在玥儿身旁,闻言道:“她来做什么,不见,不见!”

兰秋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玥儿道:“客殿在哪,请她到那里等我,我换身衣裳就来。”

“是,安华殿见客的地方,要么是梅花殿,要么是这里书房,您在哪里见她?”

“那就梅花殿吧。”

“是,梅花殿在隔壁,小人早上已经打扫干净了——”

“好,你去吧。”

兰秋躬身离开,如冬哼道:“林昭仪要害你,她既没有提醒也没阻止,这种人应该敬而远之!”

玥儿摇摇头。

“不行,我还没得宠就端架子,宫里的风言风语很多,还是小心为好。”

片刻之后,玥儿来到梅花殿。

静贵仪小心地站在那里,她今天穿一身绿色的褙子大袖,脸上完全素颜,显得十分苍白,随云髻上只插了一支银钗。

静贵仪一见玥儿,立刻上前拜倒。

“臣妾参见端妃娘娘,愿娘娘福体安康,青春永在。”

玥儿上前搀扶。

“姐姐不必客气。”

静贵仪泫然欲泣,可怜兮兮地道:“妹妹,你可一定要帮我。”

这时季红已经端上茶水,玥儿暗道:“静贵仪的这两个宫女做事倒是乖巧,难道她是来要人的?”

看到两人坐下,兰秋很识相,她拉了拉如冬,两人退到殿外。

殿内只剩下玥儿和静贵仪。

“姐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妹妹帮得上的话,一定帮你。”

静贵仪点点头,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妹妹,姐姐求你了,你一定要帮我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

“这个——”

玥儿有些为难。

“上次林昭仪要害你,姐姐特地先约你来提醒,这个人情你不能忘呀。”

玥儿有些不悦。

“那她们要用御辇将我丢到沟里去呢,姐姐不会不知道吧?”

静贵仪啊了一声,道:“她,她竟然是这样狠毒?”随即又装作无奈地道:“我只知道她要对付你,可是我不敢说,说出来她们就会害我啊!”

玥儿摇摇头,道:“妹妹并没有责怪姐姐的意思,只是我不知道,皇上为何要为难姐姐?”

静贵仪害怕地道:“陛下将我和陈婕妤她们归为一类,前几天褚美人被宗正府抓了,也许过两天就会来抓我!”

玥儿安慰道:“姐姐不要瞎猜,她们三个是后宫三妖,谁都知道,你和她们不是一伙的。”

“是,如果只是陈婕妤状告太子,那我搬去上林殿也算受处罚,但林昭仪昨天闯的祸太大了,她,她居然将藏画阁烧了,皇上一定大怒,要是进了宗正府,姐姐只怕出不来了!”

说到这里,静贵仪眼泪扑簌簌落下。

玥儿无奈地道:“皇上来我这里的机会也不多,况且我直接跟他说,要他饶过你,也不可能。”

“不,不,你一定要帮我,现在宫里能救我的,只有妹妹了!”

“为什么?”

静贵仪抓住玥儿的手,紧紧握住。

“妹妹,皇上最爱的就是字画,你能投其所好,不用侍寝也能赢得欢心,要知道皇上只带过几位嫔妃去御画院,林昭仪去过几次,但她不懂画,像皇后、贤妃她们只去过一次。”

“可是,我也不懂画啊?”

“是啊,所以不少人背后猜测,你不可能得到皇上真正的宠幸,但姐姐我不这么看。”

“为什么?”

“我听说你从御画院带回一本画册草稿,这可是开天辟地之事,那个泽大师是皇上最尊重的画师,他那么推崇你,你一定能抓住圣上的心!”

玥儿奇道:“什么,你连泽大师都知道,昨天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静贵仪有些不好意思。

“是惠妃娘娘悄悄告诉我的。”

“哦,惠妃,是她让你来求我?”

“是,不错,她是我表姐,但这次帮不上我。”

玥儿在坤西殿曾偷听到静贵仪和惠妃一伙,想对付林昭仪,原来她们是亲戚,她沉思片刻,道:“我可以帮你找机会试试,若是帮不上,那也没办法。”

“妹妹,你现在是得到皇上的喜欢,但谁知道过一段时间会怎样,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只要您帮了我,以后我和惠妃也能帮你,况且,现在皇后要对付你。”

玥儿一惊。

“皇后要对付我,你听谁说的?”

“你不知道呀,昨晚余尚宫闯入好多嫔妃的殿里巡查,要大家没事不要乱走,这分明是一种警告!”

玥儿哦了一声,难怪今天一直没人来登门道贺,原来是大家接到皇后的警告,皇后借着林昭仪在春暖阁拿紫苏香这件事小题大做。

“那你还敢来我这里?”

“姐姐要是不来,就只能等着被发落,所以就算皇后怪罪,也没办法了。”

“藏画阁这件事,皇上昨天是大发雷霆,所以妹妹也不敢在火头上谏言。”

看到玥儿再三推辞,好像不肯帮忙,静贵仪的手忽然一紧。

“不,妹妹,你一定帮得上,若是你不帮我,那,那姐姐就要对不起妹妹了!”

玥儿一怔。

“你什么意思?”

“妹妹,姐姐那天在你枕头下,看到宫里的违禁之物,宗正府要是抓了我,姐姐实在不能保证不说出去。”

玥儿立刻明白,原来自己藏着两把飞刀还是被静贵仪发现,她现在居然拿这个来要挟自己,顿时大怒,手上一用力,将静贵仪的手握住咔咔直响。

静贵仪哎呀一声,痛得身子朝前躬去,她没想到玥儿的手劲这么大。

“姐姐,你说我有什么违禁之物?”

“有什么,你,你自己知道。”

“我说了,我会试试,但你休想拿这个来要挟本宫!”

“不,这不是要挟,只是请求。”

这时静贵仪痛得蜷曲在地,玥儿嘿嘿冷笑一声,道:“捉贼要捉赃,你现在无凭无据想要诋毁我,尽可试试!”她双手一甩,将静贵仪丢了出去,对外面叫道:“兰秋,送客!”

静贵仪蹲在地上痛得直抽冷气,她明白,玥儿肯定将那两把飞刀丢了,想不到自己一念之差,不但得不到帮助,还得罪了端妃。

殿门打开,兰秋走进来,她看到前主人好像跪在地上朝玥儿磕头,吃了一惊,但她不敢多问,只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静贵仪哀求地看着玥儿。

“端妃娘娘,您一定要可怜可怜我,我真的不是要挟您!”

玥儿挥挥手,随即想到自己要是不帮她,也会得罪惠妃,当下看了一眼兰秋,放缓语气道:“我说了会帮你试试,至于陛下是否开恩,真的不能保证。”

“是,是,多谢端妃,多谢端妃!”

静贵仪一边后退,一边连连鞠躬,兰秋轻叹一声,脸上露出悲悯之色。

黄昏时分,有太监来传玄灵口谕,皇上今晚要来安华殿过夜,让玥儿侍寝。

这个消息犹如一个惊天霹雳,震得玥儿顿时呆住,她今晚就要侍寝,可是自己还没准备好。

如冬也骇然变色,因为她知道玥儿还是处子之身,一旦皇上发现她是假冒,那一切就会危险。

第113章 端妃侍寝

玥儿呆了片刻,忽然想到,这机会不正是她的期待,比起冉家的冤屈,这点牺牲算什么!

“娘娘,我们替您准备沐浴化妆吧?”

兰秋讨好地道。

季红也谄媚地道:“给皇上侍寝,我们两个有经验。”

玥儿摇摇头。

“有如冬服侍就可以了,你们将寝殿好好收拾一番。”

兰秋和季红应了一声,她们有些奇怪,如冬做事大手大脚,怎么端妃偏偏喜欢她服侍。

戊时将过。

玄灵未到,但余尚宫却带着两个宫女来了安华殿,那两个宫女还抱着一个布包。

玥儿心里有些不安,按理今晚前来的女官,应该是一位尚寝,尚寝在女官中排位第五,专门负责皇上的起居安睡,怎么来的是余尚宫?

只见余尚宫扳着脸,对玥儿欠了欠身,她的目光扫过如冬几人,如冬恭敬地行礼,她现在站在最前面,俨然安华殿的大宫女,看到如冬的神情,余尚宫脸上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愠色。

兰秋拉了拉如冬衣袖,神色有些着急,但如冬不知她要说什么,还是一根笔杆一样站着。

“端妃娘娘,皇上今晚要你侍寝,你可准备好了?”

“是,臣妾已沐浴更衣,只等皇上驾到。”

余尚宫点点头,径直走向寝殿,玥儿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进去,如冬、兰秋、宾良跟着进来,季红和绿瑶则守在门外。

寝殿内生着火,十分暖和,一股檀香的味道若有若无,床铺已经铺好,是锦绣鸳鸯被。

余尚宫身旁的两个宫女放下布包进殿检查,她们检查得十分仔细,连床下都不放过,玥儿隐约知道一些侍寝的规矩,知道这是寻找违禁之物,若是有剪刀之类的东西,就要收走。

一炷香之后,两个宫女检查完毕,她们朝余尚宫点点头。

余尚宫看着玥儿,冷冷道:“很好,规矩你是知道的,我就不赘述了,来,你们帮端妃将衣服脱了。”

两个宫女走到玥儿身前,去解她衣带,玥儿大窘,一下捂住胸口,她知道这是最后一道检查。

余尚宫哼了一声,道:“怎么,娘娘服侍过皇上,现在连规矩都忘了?”

玥儿咬咬牙,慢慢松开手,那两个宫女将玥儿的衣服一件件脱下。

兰秋和宾良扑通跪下,不敢仰视,如冬迟疑了一下也跪下。

一具雪白的身躯呈现在殿中,玥儿的身躯犹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又如静室中的玉瓶,高贵典雅、晶莹剔透。

这段时间,是玥儿长身体的时机,她吃得好,睡得好,身子一下发育开来,已然是少女模样,此刻她只觉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余尚宫从衣袖中抽出一根玉棍,绕着玥儿走了两圈,忽然在她身上狠狠一戳,玥儿痛呼一声,退了半步,但又站住,她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而且还不能反抗。

“哼,这一年来,保持得不错嘛,只可惜被这张脸毁了。”

现在玥儿才明白,为什么宫里的嫔妃怕这个女人,因为她可以随意践踏她们的尊严。

余尚宫对两个宫女点点头,那两个宫女立刻打开布包,从里面拿出一条雪白的毛巾,将玥儿包裹起来,接着又将她抬到床上放好。

玥儿竭力忍住眼泪,她觉得这是一种难以承受的屈辱。

这一切做完,兰秋吹灭了两盏灯,寝殿内光线暗了下来。

余尚宫冷冷道:“现在你们都出去,本宫要单独和端妃说两句话。”

兰秋等人应了一声,一起出门。

余尚宫看着玥儿,哼了一声。

“今晚你侍寝,决不能碰皇上一下,更不能和他有鱼水之欢!”

玥儿啊了一声,一时不知所措。

“今晚你只是侍寝,不得做任何事,明白吗?”

“为,为什么?”

“难道皇上没有跟你说过,他现在需要养生?”

玥儿想起昨天在御辇中,玄灵说他腰痛,三天都在皇后那里调养,不禁长出一口气。

“那,那皇上知道不?”

“当然知道,要不他会来你这里?所以你切不可勾起他的欲念,御医交代,皇上肾元亏空,三月内不得行房,你且好自为之!”

“是,是——”

玥儿口中答应,心里忽然如释重负。

“还有,这件事绝对保密,不得跟任何人说,这会影响到皇上的声誉,明白了吗?”

“是,臣妾知道了。”

余尚宫朝外面叫了一声宾良,宾良推门而入。

“宾内监,今晚辛苦你在这里伺候!”

“是,小的遵命。”

余尚宫瞥了一眼床上的玥儿,转身而去。

玥儿的眼泪终于滑下。

宾良跪在地上,听到玥儿的轻轻的啜泣,终于开口道:“娘娘,您,您不要介怀,每个嫔妃伺候皇上都要走这个过场的。”

玥儿嗯了一声,她不明白走过场是什么意思。

“娘娘,今天余尚宫为难您,是因为您没有给她准备一份见面礼。”

“什么?”

“如果没有见面礼,余尚宫就会刁难您,这件事,小人以为您应该安排兰秋或季红姐姐负责,因为如冬姐完全不懂,她也没有问过。”

玥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可以走过场。

“见面礼是什么?”

“这是宫里暗地里的规矩,第一次侍寝,要包五十两银子的包封,余尚宫得四十两,给两个宫女是每人五两,这也算讨个喜,以后就不必了。”

“原来这样,那先前你们为啥不提醒如冬?”

“小人以为兰秋姐她们会提醒,结果谁也没说,刚才小的看见兰秋拉如冬姐衣角,应该就是提醒。”

玥儿心里骂了如冬一声,这丫头,真是粗心得可以,这种事自己不懂,也不问问其他人。

“娘娘,其实余尚宫今日对您算是客气的了。”

“哦,为什么?”

“半年前,有位美人被安排第一次侍寝,她不知道规矩,余尚宫直接用手里的玉棍将她那里戳伤,还说她不干净,结果皇上再也不愿去见那位美人。”

玥儿啊了一声,想不到宫里的生活这么黑暗,每一步都充满利益、算计和阴谋。

“为什么侍寝这件事,是余尚宫来负责,而不是负责尚寝的女官?”

“这,这个,今年都是余尚宫,负责侍寝的本来是令尚寝,但元妃病了,她一直照顾元妃起居,所以这件事就由余尚宫兼了。”

玥儿没有作声,心里想着要不要补上这个见面礼,不然余尚宫还会为难自己。

约摸一炷香后,殿外传来御辇的车马声,片刻后如冬和兰秋引着玄灵进了寝殿。

玄灵身上带着些墨香,似乎刚写完字,他进来就坐在床沿,一只手摸着玥儿的头发,问道:“怎么样,还喜欢这里吗?”

玄灵的口气还带着火药,显然对林昭仪烧藏画阁之事余怒未消。

“喜欢,多谢陛下安排,陛下的恩典,臣妾无以回报。”

看到寝殿里只剩一个小太监,玄灵对宾良挥挥手,道:“外面都安排好了,你出去吧,这里不用人伺候!”

宾良应了一声。

“是,小人就在隔壁守着,皇上和娘娘有什么需要,喊一声便是。”

“去吧,去吧!”

玄灵有些不耐烦。

等到宾良出去,玄灵脱下衣服钻进被窝,他盯着玥儿的脸看了一会,终于摇摇头躺了下来。

第114章 偏要得罪

“今天宗正府已将藏画阁的事情查清楚了!”

“哦,这么快?”

“是啊,就是那蠢女人嫉妒心重,你又不肯向她低头,所以设计烧了藏画阁,以为能嫁祸于人,真是无可救药,她难道不知,这是朕的心血,也是我大崋千古的精粹,就这么付之一炬,该死,该死啊!”

“那个藏画阁布置机关的侍女抓到了吗?”

“哼,她昨晚根本没出城,就躲在客栈中,晚上就被大理寺抓到,已经招了,那个女人更蠢,姓林的告诉她怎么布置机关放火,她弄了一大包硫磺,每一层都撒在关键处,不烧个精光才怪!”

“啊,那她带硫磺进去,御画院没查出来吗?”

“是雍景带进去给她的,雍景那个猪头,脑子进水了,拿了姓林的女人钱,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进御画院,谁会查他!”

玥儿不得不佩服林昭仪,这件事破绽百出,她也敢做,真以为玄灵会一直由着她胡来,而那个御膳房的雍景,往御画院送硫磺这种东西,难道不知有什么后果?

“嗯,那陛下要怎么处置林昭仪?”

“你说呢?”

“臣妾无知,不敢妄加评论。”

“哼,那蠢女人犯下如此大错,死一百次都不足以解朕的心头之恨!”

玥儿哦了一声。

但玄灵又叹息一声。

“杀她一个容易啊,但是,但是——”

“陛下是她怕背后有牵连吗?”

“不错,林家世代为官,朕不得不顾及,她爹爹林诚勇现在官居枢密副使,也算朕的心腹,杀了她,怕老臣寒心呀。”

玥儿心里一动,她听说林诚勇和郜太尉在朝堂之上是死对头,如果没有司空宰相压着,他们会打起来,若是自己能通过林昭仪这件事跟林家建立某种起某种默契,倒是一条途径,但林昭仪对她仇恨这么深,自己想要跟林家站到一起,怕是很难。

“此事宗正府是什么意见?”

“哼,他们的建议是将她枭首,再在宫里曝尸示众!”

玥儿有些心惊,她哦了一声,道:“宗正府也过于严苛了。”

玄灵恨意满满,咬牙道:“不,你不明白,宗正府是知道明天有人求情,所以提出枭首曝尸,朕到时给林诚勇一个面子,降个台阶,只赐她一杯毒酒算了!”

“是,陛下仁慈,不过臣妾想,万一林诚勇大义灭亲、请求严办,陛下要怎么处置?”

“这个——”

玄灵没想到玥儿说的可能,他想了想,道:“不错,你说得对,有这可能,那就让宗正府只判赐死,林诚勇若是求情,朕坚决不允,他若大义灭亲,朕就嘉奖他!”

“陛下高明!”

“哈,那个金才朕是不会放过的,一定要活剐了他,还有他弟弟金子,他们一起图谋将你摔死,所以一并剐了!”

玥儿忙道:“陛下,对金才的处置臣妾没意见,但金子曾向臣妾招供过,所以臣妾才有戒心,陛下赏罚分明,能否区别对待?”

玄灵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金子那家伙怎会向你招供?”

玥儿便将自己拿住金子之事说了。

玄灵嗯了一声。

“好,既然这样,这个家伙就乱棒打死算了。”

玥儿担心牛焘,便问道:“其他人陛下要如何处置?”

“金才、雍景活剐,其他参与此事的人一律处死,除了第一个交代的那个宫女半月外!”

玥儿担心牛焘,她纠结了好一会,终于鼓起勇气道:“陛下,臣妾能不能向您求个情,赦免一人。”

“哦,是谁?”

“雍景的手下,牛焘。”

“为什么,你怎么认识他?”

“臣妾不是招了,小雪的前一晚,臣妾去赌钱,因为臣妾那时手上只有一百多两银子,根本不够,要不是牛焘帮忙,臣妾没钱,也就见不到陛下了。”

“胡闹——”

玄灵哼了一声。

玥儿身子一抖,以为玄灵要责罚,谁知他又是一阵大笑,道:“你以为这件事朕不知道吗?”

“什么,皇上连这事都知道?”

“是啊,那个金才还在御膳房喝了潲水,对不对?”

“不错,正是。”

“而且,你还独自将金才他们三个人打了,对不对?”

玥儿啊了一声,玄灵又是一阵笑。

“陛下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玥儿心里十分紧张,她担心牛焘会供出自己,毕竟他给她去西门传信。

“因为那个金才昨晚在宗正府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招了,他居然说你武功高强,而你说的那个牛焘,他根本不承认带你去赌过钱,哈哈,朕觉得有趣,所以今晚才点名要你侍寝,过来问问你!”

想不到自己侍寝,原来是这个缘故,玥儿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臣妾胆大妄为,还请陛下恕罪!”

“不错,你胆子太大,此事不可饶恕!”

玥儿啊了一声,玄灵搂住她肩膀轻轻一拍,道:“朕还有两个字没说”

“哪,哪两个字?”

“这两个字是——才怪!”

“陛下坏,坏死了!”

玄灵又是一阵笑,道:“那个牛焘和此事无关,今天朕已命宗正府放了,让他接替雍景之职,你也不用替他求情了。”

玥儿又惊又喜,要不是在床上,身上又没有衣物,就要给玄灵磕头谢恩。

“多谢陛下,臣妾真是太感动了!”

“嗯,对了,那个泽大师的《千里苄河图》,你整理出头绪了吗?”

“有啊,今天臣妾看了,那些草图,一幅幅都是精彩的故事,臣妾就想着要怎么串起来,才能成为传世之作。”

“很好,这件事朕就交给你,泽大师要你隐瞒,等绘制完了再给朕惊喜,你就如他所愿吧!”

“是,臣妾一定竭尽所能。”

两人又聊了几句,玄灵忽然抽了口冷气。

“陛下,您,您怎么了?”

“哦,朕腰痛,腰痛,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玥儿想到余尚宫的关照,忙道:“那陛下早些安睡吧。”

玄灵嗯了一声,他本就倦意上涌,翻个身,就此沉沉睡去。

听着玄灵均匀的鼾声,玥儿忽然想到自己还没给静贵仪求情,刚才皇上也没说要处置静贵仪,还是等明天早上再旁敲侧击地问问,她心里胡乱想着,也慢慢睡去。

这一夜玥儿睡得并不踏实,边上多了个男人,几次将她从梦里惊醒。

第二天一早,玥儿发现自己居然睡了懒觉,外面天已大亮,身旁的玄灵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玥儿坐起身子,苦笑一声,自语道:“静贵仪,今天要是皇上还来,我再帮你求情吧。”她发现自己还被白布裹着,想起布下空空如也,不禁有些羞愧,开口叫了一声,宾良揉着眼睛跑进来。

“叫如冬进来,替本宫更衣!”

“是,是——”

宾良跑出去,不多时如冬抱着衣服进来,她睡眼惺忪,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玥儿不悦地道:“你这丫头,昨天差点害死我,知道不!”

如冬有些不好意思。

“是,是,兰秋昨天跟我说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好余尚宫再来的时候,给她补上。”

“不,不要补,宫里的歪风邪气不能助长,谁说女官不能得罪,本宫偏要得罪试试!”

如冬竖起大拇指。

“对,余尚宫是皇后的人,您给她钱她也照样为难您,我们就是不给又怎样!”

第115章 我只问你两句话

玥儿一边穿衣,一边道:“话虽如此,你下次再犯这种错误,绝不轻饶!”

如冬吐吐舌头,看到左右无人,小声笑道:“娘娘,那您就按余尚宫的办法,将我脱个清光,全身戳一遍好了!”

“不要脸!”

玥儿一指戳在如冬小肚子上,狠狠地呸了一声。

如冬哎呀一声,捧着肚子蹲下。

外面扬起大雪,这大风城的第二场雪。

这场雪,比前几天更大,更纷纷扬扬。

玥儿来到花园,她在凉亭中练了一个时辰功,正要去书房吃早点和琢磨泽大师的《千里苄河图》,如冬忽然从门口踮着脚奔来。

“娘娘,穅王和信王一起来了,他们两个冷着脸,好像要打架的样子,您见不见?”

玥儿皱起眉头,现在自己受人瞩目,这两人一起跑来干吗,她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道:“好,带他们去梅花殿!”

片刻后,玥儿来到梅花殿,只见肇驹和肇真背对背坐着,一副势不两立的架势。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干吗这副样子?”

“我今天一进宫,就看到他鬼鬼祟祟在娘娘殿前踱步,他一定又想欺负娘娘!”

肇真愤愤不平地开口。

“什么叫鬼鬼祟祟,我怎敢欺负端妃娘娘,倒是你,你到这里来干吗!”

“我就是来监视你,谁要是敢欺负端妃娘娘,我绝不轻饶!”

玥儿摆摆手,道:“好了,别吵,你们一个一个来,什么事?”

肇驹对肇真哼了一声,他今天的脸色阴沉得难看。

“你先出去,我要单独问端妃娘娘两句话,问完就走!”

“不,我不相信你,你单独见端妃,会欺负她!”

玥儿有些生气,肇真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大麻烦。

“信王你不要胡说,穅王殿下怎敢欺负本宫,你们这个样子,我还怎么说话?”

肇真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我,我上次好像看见他欺负你了。”

“什么叫好像,话可不能乱说,信王殿下,要不你先出去等一等,让穅王把他的话说完!”

肇真想了想,极不情愿地起身。

“好,那你就说两句话,不许多说!”

玥儿有些头疼,挥挥手。

等肇真出来梅花殿关上门,肇驹瞪着玥儿愤怒地开口。

“昨天之事,你是自愿的吗?”

“什么事?”

“侍寝!”

玥儿十分生气,她霍地一下站起来。

“殿下,您这话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想知道你是自愿还是被动。”

“自愿如何,被动又如何?”

肇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只要你说你是身不由己、无力反抗,我马上带你走,从此离开大风城,天涯海角,永不归来!”他说这话时,眼睛充血,十分激动。

这是肇驹向玥儿表明心态,但玥儿心里一阵疼痛,原来他的心里,真正是喜欢自己的。

玥儿激动之下,便想扑进肇驹怀里痛哭,但她强忍着没动。

“不,殿下,我们既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没有暮翠朝红、海誓山盟。”

肇驹痛苦地揪着自己头发。

“是,我们没有山盟海誓,没有两小无猜,但,一见倾心可以吗?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我画里的人,也是我要找的人!”

玥儿的心如刀绞。

“那,那我只能告诉殿下,我现在还不能走。”

“什么时候能走?”

“我不知道。”

“你,你到底是不想还是不能,你心里有没有过我?”

玥儿只有沉默,肇驹看着她的眼神充满失望。

“是我太傻,你,你昨天是自愿的?”

玥儿流下泪来,她想要摇头,却没有勇气。

“我明白了,我走,我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娘娘了,愿娘娘和父皇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说完这句话,肇驹好似浑身脱力,他缓缓向门口走去。

“殿下——”

玥儿叫了一声,肇驹停下脚步,玥儿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但现在她不能说。

“殿下,您,您保重——”

肇驹身子一颤,他没有回头,推门而去。

玥儿咬着嘴唇,泪落无声,她心里的秘密现在还不能说,因为说了肇驹也帮不上忙,反而会连累,至于两人私奔,那更不可能,以他们的能力,能不能出皇宫还两说。

等到肇驹走远,肇真小心地敲门进来。

“姐姐,您,您为什么要伤心,他,他说了什么?”

玥儿摇摇头,叹了一声。

“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姐姐,你,你进宫以前,是不是认识穅王哥哥?”

“不,我不认识,而且,我想他以后也不会来了。”

肇真十分诧异,他心里的疑问很多,而且没有头绪。

“姐姐,那我们就不说穅王哥哥了,我想问问,我下次什么时候能见母妃?”

玥儿的心绪回到现实。

“嗯,你上次见你母妃,见得如何?”

肇真使劲地点点头。

“真好,我终于见到母妃了,以后我的心里话,有人可以说了,这件事一定要谢谢姐姐。”

“嗯,姐姐会帮你想办法,最好让你每个月能直接去坤西殿见母妃。”

“那可太好了。”

“对了,真儿,你觉得你母妃现在如何?”

“她记忆力好像有所衰退,有些记得很清楚,但我小时候的一些事却不记得了。”

“你和她分开时,只有六岁吧,六岁以前的事你都记得?”

“记得一些,我记得她教我背《春江花月夜》,背来背去,我只记住两句,就是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她跟我说,这首诗娘背得最熟,从头到尾每个字都记得,还能唱出来,但那天在您的白妵殿,她全忘了。”

玥儿心里酸楚,想到肇驹刚才离去,他是真的走了,以后再也不见自己了吗?

“姐姐,您怎么了?”

肇真问道。

玥儿惊醒过来,她不知要如何提醒肇真,他现在的母亲乃是杞花宫特使,叫红儿,她是假冒。

“嗯,你现在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有些事必须自己学会拿主意,不要总是去询问别人。”

肇真没有听出玥儿的话外音,只是点头。

“不错,我已经长大,母妃受了那么多苦,真儿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不辜负她的期望!”

玥儿忽然有些心酸。

“嗯,以后你直接去见母妃,就不用来姐姐这里了,会不会忘了我?”

“怎么可能,在真儿心里,你是我姐姐,这些年在宫里,只有你肯见我,和我说话。”

玥儿笑了笑,但她真正的表情肇真看不到。

“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快快成长起来,这是对你母妃的最好报答!”

“谢谢姐姐,我知道了。”

“好,你走吧,我安排好你和母妃下次见面的时间,再告诉你。”

肇真站起来俏皮地一笑。

“姐姐,我从来没觉得你难看过,要是我以后的王妃,也像姐姐这样温柔善良,我一定非常喜欢!”

肇真的目光清澈透明,让玥儿有些感动。

“你一定会有喜欢的女子,也一定会和她在一起,但不是姐姐。”

肇真点点头,认真地道:“我是说她像姐姐这样多才多艺、温柔善良,如果出现了,我就和她相依相守,一辈子在一起,不要分开。”

肇真走了,看着肇真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玥儿心中想道:“真儿,姐姐也会守护你,不让坏人把你当棋子!”

第116章 赦免那个女人

这天下午酉时,御膳房来人,送了些油盐酱醋,如冬跑到书房对玥儿道:“牛焘来了,他说一定要来谢谢娘娘,您见不见他?”

玥儿正在给泽大师的画稿排序,她把所有的草稿铺在地上,一张张琢磨,还用炭条在背面做记号。

“你带他来这里吧。”

“是——”

片刻后牛焘敲门进了书房,他看到一地的画稿,玥儿正蹲在地上凝思,不由大吃一惊。

“娘娘,您,您这是做什么?”

“哈哈,这是我接下的活儿,牛焘,恭喜你成为御膳房的内监。”

玥儿放下一张画稿,看了一眼牛焘,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前两天受了苦,还没恢复过来。

“多谢娘娘,小的就是来向娘娘恭喜的,同时也要谢谢娘娘的救命之恩,小的不但没丢性命,还得到提拔。”

“那是应该是,你本来就没做错事。”

“不,这是娘娘的功劳,最可笑的是,那个金才揭发你赌钱,说娘娘还亲自动手打了他!”

“哦,那你怎么说?”

“赌钱我认,但别的我都说不知道,果然昨天宗正府就将小的放了,还让小的升了职,这一定是娘娘之恩。”

“你做的很好,升迁也是应该的。”

“是,小的给娘娘做事,一定尽心尽力。”

牛焘说完,取出一枚蜡丸递给玥儿,道:“那天我跟雍景大人出去,西门的胡爷又托我给您带信,因为藏画阁之事,还没来得及交给您。”

玥儿哦了一声,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要是不帮牛焘,这蜡丸一定会被人拿到,虽然别人看不懂写了什么,但严查起来,自己身份就可能暴露。

“这件事你一定要保密,雍景倒台,其他嫔妃要出去买什么东西就会拜托你,你要留个心眼,别被人利用了!”

“是,小的知道,多谢娘娘提醒。”

玥儿一笑,道:“下次有赌钱的机会,你还可以悄悄来喊我!”

牛焘受宠若惊,连连鞠躬。

“不敢,不敢,打死也不敢!”

等到牛焘退出,玥儿捏开蜡丸,看到上面第一条写内容,不由点点头,哼了一声,道:“很好,天作孽不可活,大红丸的事,你们别指望了!”

第二条的讯息是关于李大昊,西门的人发现还有人在秘密监视他,不知是朝廷的人还是江湖人物,但李大昊每日喝酒玩乐,全不当回事。

玥儿暗道:“要不要把李大昊抓起来拷问,现在郜太尉在朝中的势力大减,司空满要是想踢掉这块绊脚石,一定会有所动作。”

第三条讯息是西门的人悄悄拿到霜叶馆的抵押,只花了三万两银子,玥儿暗暗点头,如果让西门的人把后院的那口枯井重新挖通,那自己就可以从白妵殿逃出宫去。

思考了片刻,玥儿又写好命令盖章,然后用蜡丸封好,她打算等下让如冬送给牛焘,让他有机会拿出去。

信刚写完,就有太监来传玄灵口谕,说他今晚依旧在安华殿落脚,让端妃侍寝。

这消息传出,后宫大为震动,大家终于相信皇上换了口味,那个谁也不待见的端妃,不知撞了什么运,成了皇上的新宠妃。

今天玄灵来得早,还没黄昏,他就带着仝公公来到安华殿,两人在梅花殿落座,兰秋和季红端上茶水点心,玥儿怕如冬闯祸,让她在院外守着。

玄灵挥挥手,让下人退走,身旁只留仝公公。

“刚才气死朕了!”

“哦,谁敢气陛下?”

“是太后!”

玥儿听到玄灵说的太后,立刻闭嘴,她本来想说那人几句。

玄灵接着道:“藏画阁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如你所说,林枢密副使果然大义灭亲,他说家教不严,愧对先祖,要求严惩,朕决定赐予毒酒,但太后下午却把我和东平亲王一起喊去,劈头盖脸说了我们一顿,说林昭仪陪了朕这么久,不能太绝情,要我们赦免那个女人!”

东平亲王名叫肇东平,乃是宗正府老大,这位王爷除了主事宗正府,没在朝中担任任何官职,平时犹如隐形,关键时刻才出现,所以有人叫他影子王爷。

玥儿没想到说情的是太后,皇上别人说情可以拒绝,但太后的话还是要听。

“那,那陛下就赦免了林昭仪吧。”

“哦,你觉得可以赦免?”

玄灵有些惊异。

“林昭仪所犯的错确实不可饶恕,但她毕竟和陛下一场恩爱,人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太后应是不想陛下背上薄情的骂名。”

玄灵有些激动,道:“朕也舍不得杀她,但你知道吗,那些书画是我大崋千百年传承下来的文化,就这样毁了,世人会怎么说,史书会怎么写,他们会戳着脊梁骂我,这叫朕情何以堪?”

“陛下多虑了,只要陛下一心为天下谋福,即为我大崋之幸也,且御画院的画师们绞尽脑汁、殚精竭虑,何愁不能再绘下传世之作?”

这话一说,玄灵的气顺了许多。

“想不到端妃生在大丽国,能如此通情达理,实在出乎朕的意料,当初你进宫,朕真不该对你冷落。”

玥儿连忙跪下。

“是玉儿当初年少无知,任性妄为,现在悔不当初,怨不得皇上冷落。”

“不错,你现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那个女人害过你,你能不生气,还饶她一回?”

“臣妾只替陛下心疼那些书画,但事已至此,杀了她也于事无补,不如饶她一命吧。”

玄灵哼了一声,双手负在背后来回走了几步。

“既然玉儿替那女人求情,那朕看在你的面上,就饶她一命,明日朕告诉宗正府,将她废去昭仪身份,贬为宫人打入掖庭。”

玥儿知道嫔妃被打入掖庭和冷宫一样,基本没机会再出头,而且承受的痛苦远非常人想像,像百里妃这样活六七年的并不多,但她口中还是谢恩道:“陛下宽宏,玉儿钦佩之至。”

玄灵哈哈大笑,对仝公公道:“叫人拿酒来,朕要跟端妃娘娘小酌一杯!”

仝公公退下,玥儿想到静贵仪所托,便问道:“既然陛下饶恕了林昭仪,其他人要怎么发落?”

“他们助纣为虐,决不能轻饶,该杀杀,该活剐就活剐!”

“那静贵仪呢?”

玄灵有些奇怪,他拉起玥儿的小手道:“玉儿,你怎么突然问她?”

“臣妾搬到这里,想着这里原是静姐姐的住处,有些不安,所以想问问陛下要如何处置?”

玄灵脸色一扳,道:“陈婕妤、褚美人她们牵涉的是另一桩事,与藏画阁无关,静贵仪是不是来向你求过情?”

玥儿点点头,她不敢否认,这位皇上的洞察力很强,一眼便能看穿。

“那天在这里,她确实提醒过玉儿,所以也算我欠她一个人情。”

“你欠她人情?真是天真!她就想两边讨好,小心哪天把你卖了,你还替她数钱!”

听到这话,玥儿一怔。

“陛下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处罚静贵仪?”

玄灵端起仝公公放在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不错,朕打算过几天下旨,将她降为封君,不然只让她搬个地方,没有处罚怎么说得过去,你觉得如何?”

“陛下圣裁,玉儿不敢妄断。”

附:“文化”一词来自《易经》,是按人文来教化之意,本书引用作现代词意解。

第117章 偷袭欢喜岗

玄灵喝了两杯酒,忽然兴致大起,道:“走,去你书房,朕要写字!”

玥儿想到书房地上全是泽大师《千里苄河图》的画稿,伸手一拦。

“不行,陛下您可以在这里写,但不可以去书房。”

“哦,这是为何?”

“因为玉儿答应了泽大师,要对陛下保密,陛下不想玉儿食言吧?”

玄灵笑道:“好,好,为了证明朕不是一个食言的人,就在这里写!”

不多时,仝公公命人拿来笔墨纸砚,玄灵提起笔,眼里神采飞扬。

“朕今日写什么字?”

“春江花月夜,如何?”

玥儿想到下午肇真跟她提起百里妃,便随口说出。

玄灵朝窗外望了一眼。

“外面大雪漫天,明明是落尽琼花天不惜,怎么玉儿偏偏想起海上明月共潮生?”

“因为臣妾和陛下在一起,心中有江月何年初照人的美好感觉,纵然外面飞雪连天,臣妾心中也是春江花月!”

玥儿双眼迷蒙,她说这话时,眼前浮现出一个翩翩美少年,那少年双眉紧锁,眼神幽怨,正是肇驹。

玄灵大赞一声。

“呀,端妃,你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朕一定要对你刮目相看,朕从没被夸得这么舒服过!”

玄灵的笑声发自肺腑,仝公公白眉垂下,欣慰之色挂上嘴角。

窗外暮色苍茫。

千里之外。

北风呼啸。

欢喜岗位于大鸟国北津城北四十余里,是一个高高的山坡,这北津乃是大鸟国五津之一,位置十分重要,自大鸟和大京开战以来,这里是反复拉锯的战场。

此刻,欢喜岗下一片黑压压的物事正在慢慢靠近。

那是一群战马,它们马裹蹄、口衔枚,离得近了,才能看清每一匹马上都坐着一个骑士,这些骑士并不像骑兵,因为他们身上未穿铠甲,有人穿着棉袍,有人披着兽皮,露出精壮的胳膊,在这冰天雪地,他们丝毫没有颤抖和退缩,有的是一脸刚毅。

若是有人站在马群中间,就可以看到这些骑士的鞍后都挂着一条长长的狼牙棒。

这竟是一队衣衫不整的骑兵!

这队骑兵中,为首一人是个身高丈许的壮汉,他披着黑色战袍,乱发飞舞,他只有一只眼,但那只铜铃大眼中,射出熊熊烈火。

若有人认识此人,一定会惊呼出声,因为他就是大京国刚刚在率宾府称王的万焱阿狮兰。

寒风渐渐停歇,落雪也仿佛一下变得安静。

万焱阿狮兰走到欢喜岗坡顶,坡下本是一条河,但此刻已经冰封,呈现出一条宽阔的白带,河对面是一片连绵的帐篷,一眼望不到边,那些帐篷中点着几点灯火。

这时几条大汉靠近万焱阿狮兰,其中一人低声道:“可汗,下面就是大鸟国集结的大军!”

万焱阿狮兰点点头,脸色极为阴沉。

“野乐颜汐约我三月再战,可是他的大军还集结一支在此,显然是想偷袭隆州,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先偷袭他!”

“可汗,我们只有三千多人,下面有三万大军!”

“三万算什么,就是十万,本王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雪停,风止。

空中乌云散开,一轮皎洁的圆月挂上天空。

这景象,带了几分诡异。

万焱阿狮兰看看身边几人的眼色,信心满满地道:“本王今日刚刚躺下,就有人摇我的头,一连三次,这是神给我的暗示,神说今夜我们出兵必胜,否则就有灭顶之灾,你们看,现在大雪停住,圆月升起,正是神给予我们大京的帮助!”

身后众人听到这话,顿时一个个个信心陡升。

万焱阿狮兰摘下狼牙棒,高高举起,叫道:“点火,敲鼓,冲!”

战鼓响起,惊破雪野。

坡下对岸的大鸟国兵营一阵骚动,有人冲了出来,他们发现雪已停,又看到欢喜岗上突然出现的点点火把,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将军高叫道:“是偷袭,大家不要慌,先砸破河面,让他们冲不过河!”

可是那将军的话没几人听到,他只带着几十个士兵拿着铁锹去砸河。

万焱阿狮兰的三千骑兵下坡极快,转眼间已冲到河面,那河面结冰,他们纵马而过,那几十个砸冰的兵士发一声喊,丢掉铁锹四散而逃。

有人去射箭,但还没来得及列成队,万焱阿狮兰就首当其冲杀入大鸟军阵营,他的狼牙棒横扫,一片血雨飞溅而出。

大鸟军虽然身经百战,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大京国会在这样的夜晚发动攻击。

“快上马迎敌——”

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举着长矛迎面冲出,他想拦住冲过来的万焱阿狮兰,但万焱阿狮兰人借马势,狼牙棒狠狠一棒砸下,那将军双手一举,用长矛去挡,只听噗地一声响,矛断,那将军身体骤然矮一截,他一颗头颅竟被砸进胸腔。

周围的大鸟兵吓得一声尖叫,他们大多连兵器都没拿,转身就逃。

万焱阿狮兰带着三千骑兵冲进大鸟军营,他们手中的狼牙棒十分犀利,当真是沾上死,碰上亡。

这一战如风卷残云,很快结束战斗,大鸟军死伤数千,除了四散逃走的,剩下的全部跪地求降。

万焱阿狮兰哈哈大笑。

这时一个年轻的壮汉拎着两颗首级来到万焱阿狮兰面前,他单膝跪地行礼道:“可汗,这是大鸟军的两个副将,都被我们杀了!”

“你们的主将是谁,人在哪里?”

万焱阿狮兰用狼牙棒指着跪在雪地第一排的两个将军问道。

那两个大鸟降将战战兢兢走出来,又一起跪下。

“启禀大可汗,我们的主将乃是筱斯鲜,他今夜不在军营,他在北津城,这两个是大军的副将,都死了!”

“筱斯鲜,哼,他倒是有先见之明,只可惜逃得走今天,逃不走明天!”

万焱阿狮兰仰天大笑。

这时也有人心中狐疑,万焱阿狮兰连敌方主将都不知是谁,就敢发动偷袭,这是奇迹还是走运?

笑声落下,高个大鸟降将小心地道:“那筱斯鲜有个女儿,她是野乐颜汐的爱妃,在大鸟国很有势力。”

万焱阿狮兰对那两人点点头。

“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

“小的乃是巫人族酋长,他是兮人族酋长,我们是被野乐颜汐强迫来参战,现在我们愿意投奔大京,为大可汗效犬马之劳。”

“哎呀,原来两位是巫人和兮人的酋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万焱阿狮兰翻身下马,扶起那两位降将。

“参见大可汗。”

“北津城现在有多少大鸟军队,筱斯鲜是主帅吗?”

“启禀大可汗,北津城现有驻军一万,那里城防坚固,城中有大军的粮食和辎重,筱斯鲜就是主帅。”

先前丢下两个首级的那壮汉道:“可汗,我们这一战大胜,下一步该当如何?”

“四弟,集合人马,立刻发兵北津城,一鼓作气拿下!”

原来这壮汉是大京国的悍将万焱立成,他是万焱阿狮兰的四弟。

周围人都以为自己听错,天寒地冻,刚刚一场大战,此刻已经夜深,要奔袭四十里外的北津城,可汗是不是疯了?

“可汗,我们这次是偷袭,并没带攻城的利器,这么贸然杀过去,他们将城门一关,我们毫无办法!”

第118章 太后有召

巫人族的酋长拍着胸脯道:“可汗,城里有我们的族人,现在乘夜出发,只要装成逃兵,他们会开门!”

万焱阿狮兰大喜,他拍拍两位酋长的肩膀,道:“好,打下北津,你们两个记首功,一定要骗开门,让我们杀进去!”

“是——”

两位酋长一起鞠躬。

这时万焱立成站出来,大声道:“可汗,四弟愿随两位酋长同往!”

“好,你们点一百人,立刻出发,本王随后杀到!”

雪地上队形变化,不多时,一百人的队伍换装出发。

接着,万焱阿狮兰带着三千骑兵紧随而去。

欢喜岗下,近两万大鸟国降兵站在那里惊魂不定,他们眼中充满疑惑。

“各位,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大鸟的士兵,还是大京的人?”

有人终于发出疑问。

“当然是大京啦,我们已经投降了!”

“就是,大鸟国欺负我们族人多少年了,大家还替他打仗干吗,干脆跟着大京可汗一起干吧!”

“就是,干吧,干!”

那些士兵摘下大鸟国的帽子丢在地上,一起欢呼,但他们却没并不知道,刚刚将他们打败的,是万焱阿狮兰和他的三千骑兵。

五天后。

大鸟国国都上津。

大鸟国大可汗野乐颜汐正在凰龙殿饮酒,刚到兴头上,忽然见到一身血污的筱斯鲜。

筱斯鲜穿着破败的铠甲,他头发散乱,遮住了半张脸,眼中满是惶恐。

“大汗,大汗,大事不好了。”

凰龙殿的龙椅上坐着一个高大汉子,他年纪约摸五十上下,肤色黄中带红,红中带黑,鹰钩鼻,山羊胡,是典型的大鸟国猛汉样子。

这人便是大鸟国大可汗野乐颜汐。

野乐颜汐头戴金冠,他今天穿了一身白绫袍,腰间束条红带,红带上挂着一柄犀玉刀,脚下是双络缝乌靴,他的肩上还披了一条银貂裘,手里正端着一杯酒,见到筱斯鲜的模样,他大吃一惊。

“你回来干吗,你不是在欢喜岗屯兵?”

筱斯鲜不住磕头。

“可汗饶命、可汗饶命,万焱阿狮兰那个狗贼,五天前带兵半夜偷袭欢喜岗,属下已全军覆没,北津城也落入他们手中,末将侥幸逃得一命,一路狂奔前来给上津报信!”

殿上大臣闻言俱都变色。

野乐颜汐勃然大怒,他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狠狠朝筱斯鲜砸过去,咚地一声,正砸在筱斯鲜额头上,顿时肿起一个大包。

“混蛋,你是怎么带的兵,居然全军覆灭,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不死在外面!”

“末将该死,末将该死,求大汗饶命!”

“来人,来人!”

野乐颜汐大叫,他要叫人将筱斯鲜拖出去砍了。

筱斯鲜连连磕头。

“可汗,可汗,求求您看在筱妃的面上,饶末将一命、饶末将一命吧!”

龙椅旁冲出两个侍卫,上前按住筱斯鲜就要往外拖。

“等等——”

野乐颜汐叫了一声,他忽然想到筱妃,这位筱妃可是他最宠爱的妃子,若是将他爹杀了,实在说不过去,不由恨恨地瞪着筱斯鲜。

“你,你太辜负孤的器重了,数万人马被你一战耗尽,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筱斯鲜连连磕头,他知道小命已经保住,立刻进言道:“多谢大汗不杀之恩,末将以为,那万焱阿狮兰野心巨大,不马上还以颜色,他会以为我们大鸟国跟大崋一样可以随便欺负!”

野乐颜汐哼了一声。

“你是疯子吗,这个天气去打仗,兵马尚好,粮食辎重怎么安排?”

这时殿下走出一个黑胡子大臣,他上前行礼道:“筱将军所言有理,我大鸟国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万焱阿狮兰野心极大,不将他打残,到明年说不定纠集的势力更多,到时再去对付,就麻烦多了。”

筱斯鲜忙道:“是啊,末将愿意将功赎罪,去东津调动兵马杀回北津,以报欢喜岗的一箭之仇!”

“这个——”

野乐颜汐沉吟起来,筱斯鲜刚刚才一败涂地,怎能又让他去带兵,但眼下他手下并没合适的带兵人选。

那黑胡子大臣道:“可汗,要对付万焱阿狮兰这种敌人,必须当机立断。”

野乐颜汐点点头,道:“好,筱斯鲜,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马上去东津,要长奴帮你调集麾下所有兵马,一定要夺回北津!”

长奴就是野乐长奴,他是东津的留守都监,也是野乐颜汐的七弟。

“是——”

筱斯鲜连连磕头。

野乐颜汐挥挥手,身后有侍女拿上酒杯,又给他倒满酒。

黑胡子大臣嘿嘿笑着退下,不少大臣露出忧虑之色,筱斯鲜买通野乐颜汐身边的近臣,转眼又大权在握,大鸟国的政令太过儿戏。

果然,大臣们的不祥预感化作现实,十天之后,一个更震惊的消息传来,筱斯鲜在东津调兵,随意责罚下属,东津都监野乐长奴带人杀了筱斯鲜,自立大可汗,并调集十万大军杀奔上津,要砍下野乐颜汐的脑袋。

谁也不曾想到,草原上虽然冰雪漫天,却是狼烟四起。

清晨。

一轮红日缓缓爬上地平线。

安华殿。

玥儿在书房整理画稿。

这半个月,玄灵将他的画室搬到安华殿,这样玥儿在书房帮泽大师编辑故事,他就在外面画画,两人相处十分融洽,安华殿俨然成了玄灵的别院。

实际上,玄灵在这里是调养身子,他的腰痛现在好了不少,但御医要他继续保持,至少调养到四月花开。

玄灵开始是欣赏,但渐渐喜欢起玥儿来。

这位大丽国的公主,其实性情温柔善良,她和宫里其他的嫔妃全不一样,从不主动奉迎,也不会溜须拍马,有时她十分单纯,像只受伤的小鸟。

玄灵觉得玥儿是因为毁容而难过,他叫御医来给玥儿治伤,但每次都被玥儿拒绝。

玥儿发现玄灵很抵触说他哥哥玄隆,玄隆积极变法,又立志要收复前朝失地,是一位鞠躬尽瘁的皇帝,但玄灵觉得要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还有一个人物,玄灵也不愿提起,那就是他的父皇肇熙。

肇熙是庆王身份时,膝下就有玄隆和玄灵,肇熙是一位风流皇帝,风流韵事在坊间颇为流传,玥儿想到霜叶馆后院枯井的地道,莫非是肇熙挖的,就是为了和外面的青楼女幽会?

玥儿在霜叶馆曾听绿萝讲过,说那位大崋风流皇帝肇熙,曾经喜欢过霜叶馆的名媛方芳,也不知真假。

每天玄灵上朝,玥儿就在花园中练功跳舞,等玄灵下朝,两人就说话聊天,有时玄灵画画写字,她就在书房整理《千里苄河图》,眼看画稿就要整理完,她心里压着的石头也终于放下一块。

这些日子,皇后派人来请过玄灵两次,说有事与他相商,但玄灵不知为何态度冷漠,既没答应,也没回复。

这天上午,玥儿刚在花园练完功,兰秋忽然匆匆跑了过来。

“娘娘,太后派来御辇,要您一个人去慈明宫见她。”

玥儿暗吃一惊。

“太后召我什么事?”

“不知道,我猜应该是大喜事。”

“喜事,为什么?”

“娘娘,有身份的嫔妃,是每天早上要去慈明殿拜见太后并给她请安的,现在喊您去,应该是赐给您这个资格。”

第119章 谁是替罪羊

玥儿哦了一声。

“这件事,不应是皇后来安排吗,怎么要太后亲自传我?”

“也许是太后让皇后传了,但她私下隐瞒,所以太后就亲自派人来告诉您!”

玥儿摇摇头,她心里觉得并非如此,皇后应该没那么大胆子,但既然太后召见,自己必须马上去,于是匆匆收拾一番,出门上了御辇。

慈明宫玥儿已经来过一次,但这次不一样,一到门口,就有太监和宫女出来迎接,为首的居然是周尚功。

“太后在楼上等你,娘娘请随我来。”

周尚功还是一副笑脸,但今天显得亲切很多。

玥儿有些奇怪,今天天气不错,太阳照得人十分舒服,怎么太后不在花园里接见她,要在楼上接见,于是小声问道:“周尚功,请问您知道太后娘娘找臣妾所谓何来?”

周尚功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娘娘等下见了太后,自然知道。”

两人上了楼,周尚功带着玥儿走进一间偏殿。

这偏殿十分暖和,但光线却有些昏暗,玥儿看见,这殿里的窗户紧闭,灯也只挂了两盏。

太后今天穿了一身大袖便服,她半躺在一张软榻上,双目微闭,似在假寐。

“太后,端妃到了。”

周尚功上前禀报。

玥儿立刻跪下。

“端妃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千岁,千千岁。”

“嗯,好。”

太后挥挥手,周尚功躬身退了出去,从外面将门带上。

玥儿心里涌上一丝不安,太后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要找自己说一件很隐秘的事?

“皇上最近都在安华殿调养,可还安好?”

太后的声音不浓不淡,听不出有什么不对。

“是,启禀太后,皇上这半月来画画写字,心情还不错。”

“嗯,他没有别的想法吧?”

玥儿身子微微一颤,原来太后是关心这个,她生怕自己勾起皇上的欲念,让玄灵的腰痛加剧。

“是,还未有过。”

“很好,你要好生侍候,不得出任何差错,你知道吗,灵儿去你那里,还是哀家的主意。”

玥儿身子一抖,那天玄灵不是说他之所以要来安华殿,是因为觉得自己有趣,这才点名要她侍寝,怎么成了太后的主意?但她只心里存疑。

“多谢太后,太后大恩大德,端妃无以回报,只能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了。”

“唉,也不要你回报,哀家这个安排,是因为皇上的身体,他去其他嫔妃那里,哀家都不放心,只有你那里,才算放心。”

玥儿心中一沉,原来太后根本就是因为自己毁了容,难道上次小雪之夜的大宴,她喊自己上台,就有这个念头?

太后叹息一声。

“林昭仪那件事,你对她的处置,是不是有意见?”

玥儿吓了一跳,林昭仪两次害她,要说不恨也不可能,但林昭仪的杀机,是受那个杞花宫宫主的挑唆。

“这是陛下和宗正府的处置,臣妾不敢,也没有意见。”

“嗯,很好,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去看一个人?”

太后的眼中,忽然射出一缕寒光,玥儿心中一紧,不知她要自己去看什么人,为何选上自己?

“能得到太后差遣,是臣妾的荣幸。”

太后忽然指了玥儿身旁的一张桌子,玥儿一转头,这才看到那桌上放着一个青黑色的小瓶,这小瓶只有拇指大小,给人一种冰冷无情的感觉。

“你拿去。”

“是——”

玥儿拿过瓷瓶,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一瓶鹤顶红,你知道鹤顶红是什么?”

“臣、臣妾知道,这是一种剧毒之物,人服下即亡。”

玥儿身子发抖,太后给她这个,太出乎想像。

“你去掖庭走一趟吧,看看林昭仪现在过得如何。”

太后这话犹如一个霹雳,震得玥儿差点跌倒,当初要赦免林昭仪的是太后,现在要她带着鹤顶红去见林昭仪,难道是让自己杀她,这简直匪夷所思!

“为,为什么?”

太后并没回答,而是身子向后一仰,又闭上双眼。

“哀家困了,你走吧。”

“是,是,但臣妾何时去?”

太后还是没有回答,她喃喃道:“明天早上来请安吧。”她这么说,是给了玥儿以后每天来请安的机会,这对其他嫔妃是天大的恩赐,但玥儿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是,多谢太后恩典——”

玥儿应了一声,退到门口,门外咔地一响,接着含烟的声音道:“太后,是,是要送客了吗?”

太后懒洋洋地道:“含烟,你送端妃娘娘出殿。”

“是——”

殿门一开,玥儿走出去,她的心情十分沉重,并没注意到含烟的眼神带了一抹慌张。

“太后要杀林昭仪,她找我,只是因为我可以成为弃子,林昭仪死了,查出来是我下的手,我也要死,但偏偏我还没办法拒绝,如果我不杀林昭仪,那太后就会对付我,我要怎么办?”

玥儿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悲哀,太后表面上宽仁,心机却深沉,这是借刀杀人,还是赤裸裸地让她去当替罪羊?

含烟送到门口便止住脚步,那御辇还停在门口,抬御辇的一个太监向玥儿鞠躬。

“娘娘,您去哪?”

“去,去掖庭,我,我要去见一个人。”

玥儿并不知道掖庭在哪里,只知道宫里出事的地方,宗正府都可以拿来关人。

“是。”

那太监没有多问,指挥人抬起御辇朝西走去。

掖庭是一个称谓,并没固定之所,坤西殿也曾经当过掖庭,那些犯事的嫔妃和宫女都会在这里受到处罚。

在御辇上,玥儿心里很是纠结,如果下手,那她就成了杀人凶手,如果不下手,那自己很可能就是下一枚弃子。

当御辇停下来时,玥儿又震惊了,因为御辇就停在白妵殿门口,想不到现在林昭仪和她换了位置。

白妵殿跟半个月前有了些变化,墙头增高,还插上荆棘尖刺,院墙的窗户也已封死,殿门加了一道粗粗铁栅栏,上了一把大锁,像个囚笼,她站在门口,仿如隔世。

“什么人!”

几个侍卫走过来,为首的侍卫长身材高大。

“我是端妃,我要进去看看。”

那侍卫长打量了玥儿一眼,忙恭敬地行礼道:“娘娘,这里现在是掖庭关押钦犯之地,常人未经许可不得入内。”现在皇上每天住在安华殿,端妃可不是谁都能得罪的。

玥儿哦了一声,正想找个什么借口进去,忽然院内传出一声尖叫。

“谁,外面是谁!”

那声音尖锐而凄厉,令人头皮发麻。

玥儿听出是林昭仪的声音,心里也是一紧。

啪地一声,一个篮子从院里飞出来,摔在他们面前,几个窝头和咸菜撒了一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不放我出去,我要皇上杀了你们!”

这声音状似疯癫,接着有镣铐啪啪砸门的声音,玥儿对侍卫长道:“里面关的是林昭仪?”

侍卫长尴尬地点点头,道:“不错,是以前的昭仪娘娘,但她现在发疯了,整日在里面乱喊乱叫。”

林昭仪在里面好像听见外面的对话,又在里面乱叫。

“皇上喜欢我,他不能没有我!”

“你们知道吗,后宫嫔妃,没一个比我更漂亮的!”

“你们看,你们快看,我的腿美不美?”

第120章 装疯卖傻

这话叫出来,所有侍卫一个个面红耳赤,十分尴尬,可以想象林昭仪现在的样子一定十分不堪。

林昭仪在门边叫嚷了一会,可能是觉得冷,又拖着镣铐走到里面去了,里面传出她有气无力的歌声。

玥儿有些狐疑,难道是太后觉得林昭仪疯了,怕她口无遮拦、毫无顾忌,所以才不让她活下去?

看到地上打翻的竹篮和窝头,玥儿忽然眉头一皱。

“你们,你们给她吃的什么?”

“娘娘,这,这是御膳房准备的。”

“林昭仪她几天没吃东西了?”

“不,不知道,可能有两三天了。”

“她不吃东西,要是死了怎么办,这个职责谁来承担?”

那侍卫长讷讷说不出话来。

玥儿捡起地上窝头,吹去灰尘放回篮中,道:“这样吧,本宫帮你们个忙,进去劝劝林昭仪,也不枉我和她姐妹一场,有几句话也要劝劝她。”

“这个,这个——”

那侍卫长十分为难。

“怎么,不行?”

那侍卫长四下一望,有些犹豫,玥儿看到他眼光落在自己身后的御辇上,于是挥挥手道:“你们走吧,一个时辰后再来接本宫!”

“是——”

为首的太监鞠了个躬,带着御辇走了。

那侍卫长靠近玥儿,小声道:“娘娘,您来看这个女人,难道不用避嫌吗?”

玥儿摇摇头,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我不怕避嫌,请给本宫这个面子。”

那侍卫长眉毛一挑,不敢去接银票,此事要是追查起来,他受了好处就是罪证,但口中却是笑道:“是,是,娘娘您要进去自然没问题,但那疯女人疯起来可是谁也拦不住,可要小心啊!”

“好,本宫知道了,你们开门吧。”

玥儿见他不收,也知道这侍卫的心思,于是收起银票挥挥手。

那侍卫长示意手下打开锁。

“娘娘,要不要小人一起进去保护您?”

“不用,她不是带着镣铐吗,伤不到我的。”

“是,是。”

玥儿抬腿跨进去,她一进门,身后便传来哐当一声,门又上锁。

眼前的一切让玥儿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是她和如冬精心栽培,陌生的是,花园中的小树被人折断,地上十分肮脏,到处是黄白之物,令人作呕。

玥儿扫了四周一眼,径直朝自己的原先的寝殿走去。

刚踏上台阶,就看见一个女子斜靠在门上,正恶狠狠地瞪着玥儿。

这个女子的身上裹着好几层衣服,都已经脏得分不清颜色,头发乱糟糟的,虽然乱糟糟,可上面还插着一支金钗,她的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

四道目光撞在一起。

“你,你是谁,我要见皇上!”

林昭仪口齿含糊地道。

玥儿看着林昭仪,半个月不见,林昭仪足足瘦了一大圈,她的眼窝深陷,原先精致的脸庞现在变得有些狰狞。

“林昭仪。”

玥儿叫了一声。

“林昭仪是哪个?”

“你不认识我了吗?”

“不认识,你是谁!”

林昭仪摇摇头。

“一个真正的疯子,如果和人对望很久的话,大多会露出困惑,而你不是!”

玥儿淡淡地道,她在百花班流落民间,真正的疯子见过不少,此时开始试探。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并没有疯,你在装。”

“啊,哈哈——”

林昭仪忽然大笑起来。

“你以为装疯,就能免于劳作,你以为装疯,就能放你出去?”

“嘻嘻,你说什么呀,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玥儿摇摇头,道:“你这样做戏、装疯,是把自己逼上绝路了,知不知道!”

林昭仪身子一颤,看着玥儿好像呆住。

玥儿取出太后那个瓷瓶。

“有人不想你活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什,什么,那个人除了你,还有谁!”

林昭仪目光凶悍,声音也骤然变得嘶哑。

“哦,不装了?”

“你,你休想杀我!”

林昭仪忽然扑上来,双手突然向玥儿喉咙掐去。

玥儿身子一闪,闪在一边。

“我知道了,为什么她不想你活下去!”

林昭仪喘着气道:“她是谁,为什么?”

“因为你是故意装傻,你如果真的疯了,掖庭就不能再关你,而宫人坊也不会要一个疯子去做事,那样,你就可以被赶出宫去,只要你出了宫,就等于逃走,真是好手段,可惜一眼便能识破!”

玥儿到现在才明白太后要杀林昭仪的原因,显然她已洞悉一切,如果林昭仪留在宫里忍受责罚,不一定会死,但她想走,那就非死不可。

“呸,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林昭仪再次向玥儿扑来,玥儿双手一抓,抓住林昭仪的两只手腕向下扳去,她每天练功,手上的劲道岂是林昭仪可比,林昭仪哎哟一声,痛得龇牙咧嘴。

“只可惜你太糊涂,不知道陛下容忍的极限!”

“呸,陛下不可能要杀我,要杀我的是你,你这个丑八怪不要得意,如果我死了,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林昭仪使劲用力,想把手腕翻过来,可是她实在没力气。

玥儿实在气愤不过,松开一只手,啪的一声抽了林昭仪一记耳光。

“我哪里得罪你了,我没喝你的酒,就要置我于死地吗?”

林昭仪又痛有怕,踉跄着退了两步。

“后宫只有八位贵妃,不把你废掉,我怎么升上来,这八个人,我能撼动的,除了你没别人!”

“所以你一再害我?”

“不错,后宫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就算我不害你,别人也会害你,你占着茅坑又不拉屎,那就快快滚开!”

这话说得十分粗痞,林昭仪已经不顾形象。

玥儿摇摇头,叹息道:“你知道什么叫欲速则不达,你就是操之过急,若是多等几年,以皇上对你的宠溺,升上贵妃是迟早的事,如果你服从宗正府的安排,先在宫人坊好好做事,过几年再慢慢变傻变痴,说不定就能逃出宫去,但是你太急了!”

“你这丑八怪,跟我说这些干吗,你不是要杀我吗,那就来呀,来呀!”

玥儿长叹一声,她知道,其实林昭仪对她是受了杞花宫宫主的挑唆。

“来这里,我心里其实一直在想怎么救你,但你这样子,看来我是帮不上了!”

林昭仪身子一震。

“救我,别讲笑话了,我两次要杀你,你凭什么放过我?”

“不错,但若没你,我不可能在小雪那夜出来跳舞,得到太后赏赐,若没你,我也不可能在安华殿弹琴唱歌,被陛下看到,其实我对你是心怀感激的,因为没你,现在这里忍受长夜孤灯的还是我!”

林昭仪露出惊诧之色。

“你,你真的这么想?”

“是啊,第一,杀了你,我没任何好处,第二,我真要杀你,可以悄悄下手,不会大白天跑到这里来跟你说这些,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我不想成为别人的棋子!”

林昭仪有些发呆,她觉得玥儿讲得有道理,却又不敢相信。

“你刚才说有人不想我活下去,是谁?是皇后还是惠妃,还是静贵仪?”她没有想到太后,是因为当初是太后发话救了她一命。

“你不用猜,猜对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哼,肯定是她们中的一个,静贵仪被我整惨了,她想报复,惠妃跟静贵仪是一伙!”

第121章 重修藏画阁

玥儿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林昭仪还真年少无知,能指使自己到这里来下毒的,除了皇上,就只有太后,皇后都做不到,她居然只想着自己的几个仇家。

“你不要乱猜,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惠妃是静贵仪的表姐,陈婕妤死了,褚美人也在等候发落,宫里的争斗,不是你想像得那么简单,不要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她是谁!”

林昭仪有些迷糊。

“我,我被人利用?”

玥儿叹息一声,她知道利用林昭仪的是杞花宫宫主,但现在自己还不能说,她手用力一甩,那青黑的瓷瓶摔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红黄色的粉末撒在地上,十分怵目。

“你,你真的肯帮我?”

玥儿点点头。

“你,你要我帮什么忙?”

林昭仪还是不敢相信。

“有,当然有,若是你不想死,就安静下来接受现实,去宫人坊好好做事。”

“好,这个不难。”

玥儿伸出右手手腕,指着手腕下三寸的位置。

“你熟悉宫里的情况,我要你想办法找一找,宫里有没有人在这个位置刺了一朵花,有就告诉我。”

“什么意思,在这里刺花的是些什么人?”

“这个你不要管,只回答我能不能做到?”

林昭仪点点头。

“好,我可以想办法。”

“你要记住,不能让人发现,一旦被发现,可能有性命之忧。”

林昭仪将信将疑,道:“但我怎么相信你所说是真的,而且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玥儿想了想,道:“好吧,其实刚才我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没说,我希望得到你们林家的帮助。”

林昭仪一怔。

“你要用到我爹爹?”

“不是用,令尊大人身份尊贵,我希望得到他帮忙。”

“难道,你要对付谁?”

林昭仪露出狐疑之色。

“好吧,到这个时候我也不瞒你,我要对付郜太尉,他正是令尊的对头!”

玥儿觉得自己要用林昭仪,还是要向她说出一些自己的意图。

林昭仪疑惑地道:“你是大丽国公主,郜太尉怎么得罪你了?而且,以我的了解,我爹爹是不会帮你的。”

“为什么?”

“他嫉恶如仇,我这次做错事,他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因为我给林家丢脸了,我要是传消息给他,他一定会向皇上去谢罪的!”

“那你装疯,是谁的授意?”

林昭仪垂下泪来。

“是我娘,她,她不想我受苦。”

玥儿拍拍林昭仪的肩膀,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递给她。

“没关系,就算你爹爹不能帮我,我也不想你这么死了,这枚银簪你拿着,以后不管吃什么东西,先拿出来试一下,没毒才可以吃。”

林昭仪看着玥儿,泪水又涌出来,她扑通一下跪倒。

“妹妹,我这么害你,你还肯帮我,我,我真不知要说什么了。”

玥儿伸手去扶。

“起来吧,在宫里,我是个没有根基的女人,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少树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但你怎么交差,你把这个瓷瓶砸了,背后指使的人岂不是要对付你了?”

玥儿皱着眉。

“这个我会想办法,但这里你要靠自己,凡事须忍,想想百里妃是怎么熬出头的,说不定这件事,对你是一次深刻的教训,你必须明白,任何时候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玥儿说到百里妃的时候,心里还是叹息一声,因为她知道,真正的百里妃已经死了。

林昭仪点点头,眼中露出悲哀。

“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记住,一定要小心!”

“好,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其实林昭仪的年纪比玥儿大,她这么叫,是认可了玥儿。

从白妵殿出来已近午时,玥儿回到安华殿,心情有些沉重,他放过林昭仪,要怎么向太后解释?

午时时分,玄灵下朝回来,他今天好像遇到大喜事,十分高兴的样子。

玥儿却是低着头,心里还在想着明天要怎么见太后。

“你怎么了?”

玄灵觉出不对,问道。

玥儿连忙收回心神。

“哦,陛下,泽大师的画稿我已编了一遍,算是提前完成,不知他是否满意,我想让仝公公派人给他送去。”

“好啊,但这画稿可不能别人送,泽老头那个疯子到时说朕偷看,朕可讲不清,我们就现在去御画院,由你当面交给他,而朕正好去问问藏画阁的重修计划,看年前能不能动工。”

玥儿一愣。

“藏画阁这么快就重修?”

“不错,朕已拨了十五万两银子,这次一定要建得比原来的更大、更好,而且要防火!”

玄灵兴致高涨,吩咐仝公公去准备御辇。

片刻之后,玄灵带着玥儿来到殿门口。

正要上御辇,却见有两人朝安华殿匆匆而来。

玥儿眼尖,一眼便看见是肇驹和肇真,不由一惊,这两人怎么又走到一起,他们现在来干吗,难道是找我?

肇驹已经半个月没出现,肇真现在也不来安华殿。

之前玥儿曾在玄灵面前求情,让玄灵去看望一次百里妃,毕竟恢复了她昭仪的身份,继续丢下不闻不问显得绝情,玄灵这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他把百里妃和肇真一起召到春暖阁,抚慰一番后,允许肇真每十天可以去坤西殿看一次百里妃。

这件事肇真十分感激玥儿,但现在皇上住在安华殿,他也不敢单独前来道谢。

“儿臣参见父皇和端妃娘娘!”

肇驹和肇真一起跪下。

“你们两个来这里做什么,是来找朕的吗?”

“正是。”

肇驹仰起头,脸上带着不平之色,他瞥了一眼玥儿,恨恨地将头转开,玥儿心中一痛,因为她看到肇驹眼中的异样,显然他的心绪还没有平复。

“你们找朕做什么?”

“父皇,儿臣听说您拨了十五万两银子,要重建藏画阁?”

“不错。”

“这藏画阁重建用得了那么多钱吗,是否有劳民伤财之嫌?”

玄灵不悦地皱眉。

“你知道什么,重修藏画阁,朕是用的封桩库,没用国库一纹钱,谈何劳民伤财?”

肇驹哦了一声,又道:“父皇,儿臣还听说您下令,要三天后在崇文馆举办一场书画捐鉴会,凡三品以上官员,每人要献出五幅书画藏品,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官员是三幅,这些藏品必须是他们手中最有价值的,如有藏私,会受到重罚?”

玥儿还没听玄灵说过这事,这应该是他今天上朝突然想出来的主意,还没来得及跟自己讲。

“是啊,藏画阁重建需要藏品,朕这个想法怎么了?”

“您还鼓励民间捐出书画,凡属珍品,要给予奖励?”

“不错。”

“父皇,儿臣斗胆犯上谏言,此事做不得!”

玄灵有些不高兴。

“为什么?”

“父皇,藏画阁刚刚经历血的教训,那些藏画收藏在一处,极有可能毁于一旦,而且,大臣们收藏不易,父皇用藏画阁的名义让大家献出书画,此事恐有逼捐之嫌,儿臣劝父皇三思。”

玄灵面色一下变得冰冷。

“谁说的逼捐,你告诉父皇!”

“谁说的不要紧,关键是有谣言,说您借机盘剥,恐有损威名。”

“什么谣言?”

“搜刮民脂民膏。”

第122章 兵贵神速

玄灵气得身子发抖,指着肇驹道:“朕下令是对所有的大臣,根本没有惊动民间,哪来的民脂民膏,就算搜刮,也是官脂官膏,况且书画收藏是文人雅事,你竟敢用逼捐、盘剥、搜刮之词来责问父皇,你,你居心何在!”

玥儿看到玄灵的样子,知道他已经发怒,连忙劝道:“陛下息怒,穅王殿下也是为您名声着想,他是一时口不择言。”

玄灵哼了一声。

“民间藏画,更可能毁于一旦,而且那些书画未经处置,会发黄、发霉、生虫,朕也是为了保护这些画作,才想到这个主意,经过上次的意外,这次新的藏画阁不但是用砖瓦建造,而且专门配备好水龙,一旦失火,马上可以扑灭。”

“是,儿臣只是上言劝谏,此事需要慎行。”

玄灵强压怒火。

“哦,那你说怎么办?”

肇驹咬咬牙,道:“书画捐献可以开,但应自愿,要是不愿捐,父皇可以按市价买,这样做,天下为赞。”

“哼,你以为朕那样做,就不会落一个强买强卖的名声?”

“这个,父皇可以请欧阳先生他们来品鉴,他们做事公正,不会有人说闲话。”

玄灵看着跪着的两人,问道:“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肇真忙道:“儿臣不是,儿臣以为捐献应为自愿,不定数量为佳。”

“你们两个贸然闯来这里,真是不知所谓,完全不知父皇的心意!”

肇驹和肇真低下头去,他们还真不知道玄灵这么做的用意。

“这次的教训惨痛,所以朕痛定思痛,要把那些传世之画,编成一部画册,再一一雕版印刷,以后就算原画付之一炬,画册也会留个样本流传下去,那样后人就会知道我大崋有如此贡献,但你们只看到逼捐、盘剥和搜刮,完全不明白朕的一片苦心!”

听到玄灵这么说,玥儿觉得他讲的好像也有理。

但肇驹却是固执己见。

“父皇,您这么做是有道理,但大家心里并不这么想。”

玄灵气极,啪地一巴掌打在肇驹脸上。

“你觉得对就去做,大家心里怎么想是他们的事,照你这么说,太宗也不该编撰《太平御览》、《太平广记》了,因为这两部书是掠夺的民间藏书。”

肇驹捂着脸,依旧倔嘴道:“编书是让民间藏书遗失,儿臣不觉得藏富于民不如藏富于国。”

玄灵大怒,又要一掌落下,玥儿忙拉住他的手,道:“陛下息怒,穅王殿下年少无知,并非故意顶撞,他是在跟您探讨学问和见解。”

肇真忙道:“是啊,父皇,穅王哥哥是只知读书,根本不懂您的一片苦心,”

肇驹根本不懂变通,依然犟嘴道:“父皇,此事真的不妥,书画不是文字,想要印刷谈何容易,只怕印刷不成毁了原作,那就得不偿失!”

玄灵顿时怒向胆边生,抬起一脚就朝肇驹头上踢去。

玥儿就在玄灵身旁,一看不对,立刻从后面抱住玄灵的双臂,叫道:“快走,你们两个快走!”

肇真反应快,连忙拉起肇驹向外拖,肇驹有些不情愿,他看着玥儿抱住玄灵,忽然恨恨地一甩袖子,转身而去。

“逆子、你这逆子,你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玄灵气得暴跳如雷,但玥儿使劲拖着他,居然没挣脱。

直到肇驹和肇真走得没影,玥儿才松手。

玄灵气呼呼地上了龙凤御辇,一上车就对玥儿埋怨道:“这逆子,他这两天是得意翻了,居然跑来对朕指手画脚!”

“哦,陛下您是说穅王还是信王,他得意什么?”

“当然是穅王,大鸟国打成一锅粥,他们北边崛起的大京,现在正举兵出击,大鸟国根基已动,指日可亡,这逆子不用去做驸马,所以高兴!”

玥儿啊了一声,肇驹不去大鸟国,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可是现在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到了御画院,玥儿看到湖边停了几艘船,一侧的地上堆了不少木材和砖瓦,应该是准备修建藏画阁。

玄灵心情这才平复下来,他很是满意,看眼前的情形,重修计划和材料准备一起进行,下面的人办事十分得力。

玥儿看到玄灵的心思完全在藏画阁这些地方,不由问道:“陛下,您刚才说大鸟国摇摇欲坠,我们大崋就只坐山观虎斗吗?”

“是啊,他们狗咬狗,咬死一只少一只,是吧,仝大官?”

仝公公在两人身后鞠躬道:“陛下,小的以为,现在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应该马上派兵夺回幽前十六州。”

玄灵点点头。

“不错,今天朝堂上就是讨论此事,你也听到了,但朕没找到适合的人选,所以只能静观其变。”

玥儿想到柳二爷提到的那人,便道:“我们大崋不是有一位德高望重的仲修仲老将军吗,他不是合适的人选?”

玄灵有些诧异。

“连你也知道仲老将军啊,他正在南边平叛,那边战事胶着,朕抽他回来不妥。”

仝公公忽然一揖到地。

“陛下,老臣愿带兵前往,收复幽前十六州,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玥儿又吃了一惊,这位仝公公居然请战,而且要自己带兵,他一个太监,哪有打仗的经验,这不是儿戏?

“哦,你愿意去前往?”

“不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小人以为大鸟国气数已尽,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你打算怎么打?”

“老臣的目的,就是一心夺回幽前十六州,别的都不管!”

“很好,你要是有这个决心,朕就封你为并州兵马大元帅,到兵部点五万禁军,明日便动身,并州的周、王、陈三位节度使,七万兵马全由你调度!”

“是,臣领旨,兵贵神速,臣现在就去兵部。”

仝公公跪倒在地。

这话差点让玥儿栽个跟斗,她忍不住开口道:“军国大事,陛下还是要和群臣商议吧,怎能草率行事?”

玄灵哈哈一笑,怕怕玥儿的肩膀。

“这件事一直在商议,就是没有合适的将军人选,你还不知道仝大官的厉害吧,他监军西北的时候,帮朕收复河湟四洲,战功卓著,论战功,朝中大将几乎无人能比,连你说的仲老将军都差了一截。”

玥儿还真不知这位仝公公的来历,听玄灵这么一说,将信将疑,她总觉得玄灵下决断有些草率,但自己又说不上话。

这时两人分开,玥儿去找泽大师,玄灵则是找重修藏画阁的官员询问相关事宜。

泽大师拿到玥儿编辑好的画册,只翻看了两页便拍案叫绝,等到他一口气看完,不由赞道:“好,好,这个比老朽想像的好十倍,不,百倍!”

玥儿嘻嘻一笑。

“可是本宫并不懂绘画。”

“这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懂了,一定会被束缚住!”

玥儿看到泽大师的阁楼里并没有其他画作,不由十分奇怪。

“泽大师,您画了半生的画,为何我在外面从没见过您的作品,而且您画阁里没有自己作品?”

泽大师吹着胡子道:“老朽之作,都是酝酿许久才能画出来,数量那是极少的,外面怎能见到,你以为是苏大胡子那种,随手涂几笔,盖上章就能卖几十上百两,告诉你,那些都是沽名钓誉,根本不配称为画!”

第123章 临幸

“呵呵,看来您对苏大学士很有成见啊?”

“是啊,这家伙一点正事不做,只会写道德文章,总以为老子文章写得好就是对的,其实根本不懂,像老朽就承认自己无知,能画好画就行!”

玥儿暗笑,这位泽大师说话这么粗俗,却还瞧不起苏大学士,当真是文人相轻。

泽大师感觉到玥儿并不相信,便道:“你一定是受苏大胡子他们蒙骗了,他们的画,只要加上一个意境说,一般人就觉得高山仰止。”

“哦,意境说是什么意思?”

“就是出一个题,比如赏花归来马蹄香,你画上几只蝴蝶在地上飞,再比如十里蛙声,你画条臭沟再画几只蝌蚪,淡云孤雁远,你画两片羽毛飘落。”

玥儿奇道:“这样的构思,难道不是很精巧吗?”

泽大师露出生气之色。

“你知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吗?”

玥儿觉得泽大师把自己当作玄灵了,连连摇头。

“告诉你,这是唐朝画家张磉的训示,一般人的欣赏,就是容易钻进套路,一看有点意思就以为是好东西,其实它价值不大,真正好的画作,意境、情感、故事缺一不可,绝不是一挥而就,信手拈来。”

玥儿完全听不明白,这位泽大师看来是一位真正的画痴,连玄灵和他比,都要差一截,她不想听泽大师信口开河,连忙找个借口告辞。

想到孟希上次替自己解围,玥儿就往他的画廊去。

画廊外面还是和以前一样,刚走进去,玥儿就吃了一惊,因为里面变了样子,画室中有十几个架子挂起一幅长卷,孟希正蓬头垢面咬着一枝毛笔苦苦思索,他的身上一道白一道绿都是颜料,玥儿走进来,他仿如未觉。

那长卷上是大开大合的山水轮廓,十分雄伟,玥儿见过肇驹拿来的范宽山水画,这完全不是一种风格,范宽的婉约精奇,孟希的粗犷宏伟,玥儿没想到他年纪轻轻,但在气势上竟远超范宽,不由啧啧称奇。

孟希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玥儿一眼,又转身思索,似乎对外界打扰无动于衷。

凭感觉,玥儿觉得孟希这幅画如果完成,一定可以超越范宽,成为千古经典。她蹑手蹑脚退出画廊,忽然觉得玄灵在书画上极有天赋,这份天赋和眼光,如果在政务上也这样,那他就是个天才。

玥儿在御画院随便逛了几处,就看见玄灵在湖边朝她招手,原来玄灵看完了藏画阁的修复计划,正在欣赏新到的一块黄色的大石。

“玉儿,你看这块石头如何?”

玥儿发现这是一块光秃秃大石,也没什么特色,只是扁圆的样子让人看着想摸一把。

“这是什么石头?”

“这是一块元宝石,你看它像不像一个金元宝?”

玥儿点点头。

“陛下,它只是像个元宝,又不是真的元宝。”

“哈哈,这么大的元宝石你见过吗,你知道它运到这里要多少钱?”

玥儿想了想,认真地道:“玉儿不知,但估摸着要几百两吧。”

“哈哈,这块石头买下来要一千两。”

“哦。”

玥儿觉得一千两也不是太贵。

“但是运到这里,运费要四万两,你看,为了运这块元宝石来,那艘大船是特意新造的。”

玥儿啊了一声,没想到运一块元宝石要这么多钱,那些摆放在湖边的奇石,不知花了多少钱才能运来。

“陛下,这,这样好吗?”

“难道不好?”

玄灵将眼一瞪,好像要生气。

“玉儿不知,但臣妾只是觉得为了一块石头,花这么多钱不值。”

玄灵哈哈大笑。

“你不知道,这些石头运到京城,身价立刻百倍,只要朕不想要,转手就可以卖出去,有的是人买。”

玥儿将信将疑,她并不懂这些收藏。

玄灵带着玥儿讲解那些石头,讲它们的出处和来历,以及如何鉴别。

玥儿听得不住咂舌。

“陛下,您若是做生意,这天下还有谁能望您项背?”

“哈哈,是啊。”

玄灵十分得意。

戌时时分,两人回宫,此时仝公公已经拿着圣旨去兵部安排行程,玥儿和玄灵身后除了侍卫,只有两个小太监跟着。

回程路上,玄灵大讲三天后的书画捐鉴会,他眉飞色舞,仿佛天下藏画,已收落囊中,进了安华殿,玄灵兴致未消,正好仝公公不在,他在用膳时饮了一壶小酒,脸色微微发红。

玥儿早早沐浴更衣上床,她脑子里还在想明天见太后要怎么应对。

忽然灯光一暗,玄灵走了进来,他吹灭两支蜡烛,吩咐宾良出去,然后在玥儿床头坐下来。

“玉儿,其实朕天天看你,也不觉得你丑,反而十分亲切。”

玥儿顿时警觉。

“陛下,您,您要说什么?”

“朕今天心情好,就临幸你吧。”

这话一出,玥儿吓得一个哆嗦。

“陛下,臣妾不是天天侍寝吗?”

玄灵脱下上身的亵衣,伸手去搂玥儿。

“哈哈,你真老实,叫你侍寝就只是侍寝?”

玥儿大窘,忙伸手去推。

“陛下不可,陛下您的腰还没好,决不可做伤身之事。”

“哼,他们管得宽,朕可觉得好了!”

玥儿又羞又急,道:“陛下,余尚宫吩咐过臣妾,三月内不得勾起皇上欲念,不然可是要责罚臣妾的!”她情急智生,想起仙玉真人教过她认穴,伸手在玄灵背后的肾俞穴上用力一按。

玄灵哎呀一声,弯着腰站起来,往自己那边坐去。

“哎呀,不行,不行,看来御医说的是真的,对不住了,对不住,等朕好了,一定宠幸你!”

玥儿吓出一身冷汗,如果玄灵一定要用强,自己怎么办?

两人说了一会话,玥儿尽量将话题引到书画上,玄灵渐渐困倦,终于鼾声响起。

第二天一早,玄灵去上朝,玥儿带着如冬和兰秋去慈明殿给太后请安。

玥儿觉得,如果不带兰秋,自己行动很不方便,如冬这丫头粗枝大叶,做事不靠谱,而兰秋就要心细许多,虽然她对自己未必真心,只要做事认真,也不能苛责。

有宫女引着玥儿来到慈明楼,一到楼下,发现已经来了三位贵妃,玥儿在八位贵妃中排名最末,所以一一见礼。

不多时,其他几位贵妃也到楼下,玥儿见到舒贤妃,忙上前行礼。

最后皇后才到,她看了众人一眼,道:“好,大家都来齐了,我们上去吧。”

玥儿一数人数只有八人,她觉得加上皇后应该是九人,看来有人没来,那人应该是元妃,六位贵妃中,贤妃、淑妃、惠妃年纪颇大,敬妃、容妃和庄妃年纪稍小,但基本都是三十余,难怪皇上喜欢林昭仪,实在是因为她年轻。

众人行礼问安完毕,太后叫玥儿到身旁,拉起她的手道:“今日端妃能来,真是一件高兴的事,以后你们姐妹可要好好相处。”

皇后笑道:“端玉妹妹深受圣恩,现在皇上可是每天去安华殿,教我们这些姐姐好生嫉妒。”

惠妃嗔道:“就是,玉儿妹妹还从没去我们殿里坐坐,是不是看不起姐姐们?”

玥儿忙道:“玉儿承蒙陛下恩宠,受宠若惊,以后一定去拜访各位姐姐。”

庄妃是个小家碧玉型的妇人,她掩嘴笑道:“妹妹你可不要独占鳌头,要皇上雨露均沾呀。”

第124章 有事拜托

“是,是——”

玥儿有些尴尬,玄灵的雨露她还没沾,现在仍是清白处子。

太后笑了笑,点头道:“是啊,玉儿你脸上好点没有,哀家可是一直记挂你的烧伤。”

“多谢太后关心,臣妾感觉好多了,不过没什么变化,或许要脱层皮才能好吧?”

太后大笑,一语双关地道:“脱层皮,脱层皮,那会很痛的。”

等到皇后说出告辞,太后对玥儿道:“端妃,你留一下,哀家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其他嫔妃都有些诧异,要说皇上看上玥儿已经不可思议,怎么连太后也要对她青眼有加?

等皇后带着众女退下,楼上又只剩下玥儿和太后。

太后看着玥儿,淡淡地问道:“玉儿啊,昨天哀家要你去看看那个人,她现在如何了?”

玥儿明白,太后肯定知道自己没对林昭仪下手,她现在是想听解释。

“启禀太后,臣妾昨天去掖庭看了林昭仪,她,她还是有些可怜。”

“哼,什么昭仪,她已经是个废人,哀家知道她两次害你,你还可怜她?”

“是啊,林昭仪,哦不,是那个废人说,她对我下手,是听到有人传言。”

太后眉头一皱,道:“什么传言?”

“那传言就是,林昭仪年前会晋升到贵妃,所以她才会蠢蠢欲动,对臣妾两次下手。”

这其实是玥儿在坤西殿外偷听杞花宫宫主和百里妃的话。

“你确定散发这个谣言的人是故意挑拨?”

“是啊,所以,玉儿觉得在向太后您禀明前,还不能对林昭仪下手!”

太后双眉紧皱。

“居然这件事背后还有人,她是什么目的?”

“也许是她看不惯林昭仪,想要挑唆,也许是看臣妾不顺眼,想借刀杀人,臣妾以为,那人是利用林昭仪急迫的心情来生事。”

“嗯,你这处置不错,那个东西呢?”

“臣妾不敢将那东西带在身上,万一陛下沾到,那可不妥,所以悄悄毁了。”

太后点点头,她觉得林昭仪是被人挑唆才动手,那挑唆人的目的,可能是除掉林昭仪。

“好,很好,那你觉得在外面放谣言挑唆的人会是谁?”

“臣妾毫无头绪。”

“嗯,你跪安吧,记住,这件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连皇后也不要说,哀家心里有数了!”

“是,但那个废人呢?”

“再看一看,等查出幕后谁在搞阴谋。”

“是——”

玥儿终于舒了口气,昨夜她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应对之法,如太后坚持要林昭仪死,那她也没办法,只能说林昭仪任性妄为,被人当了大枪使。

当下玥儿跪安,太后叫了声含烟,含烟推门而入。

“送端妃回殿。”

“是,太后。”

含烟送玥儿下楼,玥儿心里暗暗琢磨,杞花宫不是要把她当棋子吗,现在太后来调查杞花宫,看谁能笑到最后,她还不是很清楚杞花宫最终的目的,但无论如何,她们需要那么多钱,一定有大动作。

走到慈明殿门口,玥儿忽然看见一乘八人御辇停在那里。

“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太后给我提升了身份,御辇都改成八人的了?”

一个宫女上前对玥儿盈盈一礼。

“娘娘,皇后在凤辇里等您,请您上辇。”

玥儿吃了一惊,原来这是皇后的凤辇,自己差点误会,难道皇后还没走,专门在这里等她?

上了凤辇,玥儿正要行礼,皇后忙拉住玥儿的手,道:“妹妹,只我们姐妹在这里,那些繁琐的礼数就免了吧。”

当初端妃进宫,就是与皇后不和,她沦落到白妵殿,也是拜眼前之人所赐。

“皇后抬爱,但玉儿不敢失了礼数。”

玥儿还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凤辇起动,不知往哪里走。

皇后开口道:“妹妹还在生姐姐的气呀,哎呀,这一年来,姐姐确是有对不住的地方,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不敢,不敢。”

皇后呵呵一笑,并不在乎玥儿语气的冷淡。

“妹妹住进安华殿,可还好?”

“很好,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哎呀,叫我姐姐就是了,不用这么生分,那天姐姐跟皇上说要给你换个地方,一下就想到安华殿,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玥儿哦了一声,那天玄灵说给自己一份惊喜,现在功劳变成皇后也有一份,这女人还真会抢功。

“小雪那晚的宴会安排太匆促,妹妹别生气,我已在内务司造册,将你安华殿明年的宫分改上来了,不是五百,是两千。”

“那多谢姐姐了——”

玥儿再次拜谢。

“妹妹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跟姐姐说,只是宫里人手一直缺,你那里还缺一位内监和三个宫女,姐姐年前一定帮你补上。”

“多谢了,其实安华殿人手也够,不知皇后姐姐叫妹妹来,可有什么吩咐?”

玥儿不想跟皇后套近乎,便直接发问。

“没,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陛下最近身体如何。”

皇后欲言又止。

“皇后姐姐请放心,余尚宫的话,玉儿一直铭记在心,皇上的腰痛现在已经好多了,妹妹绝不会拿皇上的身体开玩笑。”

“那,那就太委屈妹妹了,等皇上好了,一定会加倍宠爱妹妹的。”

凤辇已经停下,玥儿从窗户的缝隙中看到,外面是自己的安华殿,看来,皇后这趟是亲自送她回来。

“皇后姐姐,您若是没别的事,那妹妹告辞了。”

皇后用衣袖掩嘴一笑,道:“哎,等等,姐姐确实有件事想拜托妹妹,只是有些说不出口。”

玥儿心里冷笑,图穷匕见,皇后果然还是有事。

“姐姐请讲。”

“这几天,妹妹能否劝一下陛下,让他到仁明殿来一下,姐姐有件事要跟他商量,若是可以,姐姐感激不尽。”

“是,妹妹记住了,我一定会跟皇上说。”

“如此便拜托了。”

皇后双手一揖,郑重地朝玥儿点点头。

回到安华殿,如冬立刻走过来,道:“刚才御膳房的牛焘来找过娘娘。”

玥儿心中一动,牛焘来找她,一定是西门的信到了。

进了书房,果然如冬拿出牛焘带来的信,信中写了两件事,一是雷州之事已办妥,大红丸被地方官以伪造药物、误犯食禁之名查封,在辨明危害前,不得贩售,更不得运出雷州。

而运出来的那批丹药,是走的海路,也是他们命中注定灭亡,船刚到密州,就碰上大风暴,船毁人亡,只一个女人抱着一箱丹药漂浮在海上,那女人被密州渔民救下时,已奄奄一息,她只来得及说出这一箱丹药是大风城里新开的药馆,就一命呜呼。

渔民们自然不会将这一箱丹药送到大风城来,只是有人到京城说起这事,无巧不巧被西门的人听到,他们报告了八爷,八爷立刻叫人去密州把箱子搬回来,现在就丢在西门所辖的一间地窖。

那位八爷是西门的代门主,他并不排行在八,只是觉得叫八爷威风。

这一箱丹药应该有四百枚,每一枚都用腊封好,它的颜色是橘红,并不是大风城出现过的大红丸,但渔民丢在地上没人保管,不知是被小孩拿去当弹珠玩,还是被鸟吃掉,现在收拢起来还剩三百零三枚。

第125章 给皇后一个面子

玥儿之前想到的对策,就是断杞花宫的财路,像杞花宫这样神秘的帮会,要想维持下去,必须大量用钱,这一招是釜底抽薪。

另外玥儿没有想到的是,杞花宫是通过海运将大红丸送到京城来,难怪上次她还奇怪为何她们不卖到江南去,原来走海路比走内地成本要低。

第二件事就是西春国李天崎找到大京国万焱阿狮兰签下盟约,西春国出兵三万在大鸟国背后捅刀子,李大昊则摩拳擦掌准备开溜,他应该是要回西春去抢班夺位。

玥儿想了想,提笔回信,第一,将李大昊抓住囚禁,反正他正好要开溜,第二,打探一下霜叶馆的虚实,做好接手的准备,第三,关于得到那箱丹药的消息,一定要保密,决不可外泄,另外,送两枚给自己鉴别。

信写完,玥儿用蜡封好,又让如冬悄悄去送给牛焘。

这件事处理完毕,玥儿才松了口气。

玄灵今天下朝得晚,过了午时才回来,他回到安华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玥儿吃了一惊。

“陛下,您怎么了?”

“朕昨日下旨,仝大官领并州兵马大元帅,点五万禁军今日动身,但兵部昨天就拖,到现在连兵卒的名单都没点齐!”

“啊,那仝大官今日不能出发了,这会不会贻误战机?”

“是啊,别说今天,明天、后天都说不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禁军吃空饷严重,京城这里号称十万禁军,昨天他清点一下,估计总共不到七万,而且还有一半是老弱残兵,这仗怎么打!”

玥儿啊了一声。

“这是兵部的失职,陛下要如何处置?”

“朕已经派人去查了,一经查实,必须严办!”

“哦,那陛下派的谁?”

“五皇子,碁王肇枢。”

玥儿哦了一声,她忽然想到李大昊,这家伙被封西碁王,比肇枢的碁王只多一个字。

玄灵叹了一声又道:“按理这件事可以交给太子去办,但太子现在禁足,所以只能交给枢儿,诸位皇子中,有能力做事的,也只有他了。”

其实大风城还有一位六皇子肇弋,他只比肇枢小一天,是敬妃之子,但玄灵没有提。

玥儿隐隐觉得玄灵的安排有些不妥。

“为何不交给司空大人去处置?”

“哼,兵部就是他的人,让他去查,那就变成走过场了,什么都查不出!”

“那林诚勇呢?”

玄灵瞥了一眼玥儿。

玥儿自知失言,忙跪下道:“臣妾多嘴,臣妾不该插手朝堂之事,请陛下责罚。”

“你只是问一问,不算插手,林诚勇朕暂时不敢用,毕竟朕刚处置了他女儿,这,这说不过去呀,枢儿做事认真,交给他去做,应该也不会错。”

玥儿点点头,转移话题道:“陛下,今日臣妾去给太后请安了。”

“很好,你早就应该去了,这是朕的疏忽,朕应早点跟太后讲。”

“不,是臣妾资历尚浅。”

玄灵搂住玥儿的纤腰,道:“玉儿,你这是什么话,这一年多来,朕是委屈了你。”

玥儿心头乱跳,但她不敢挣扎。

“陛下,今天臣妾遇到皇后娘娘,她有一事拜托。”

“什么事?”

玄灵的声音有些冷淡,一下松开手。

“皇后娘娘说,她有事想跟陛下商量,希望您晚上能去她那里过夜。”

“朕知道了。”

玄灵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陛下,皇后娘娘毕竟是皇后,您在臣妾这里待了半个多月,别的嫔妃已经开始说闲话了。”

“闲话,什么闲话,是要雨露均沾吗,朕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去,她们能沾到什么,是外面打桩桩,眼子带回来?”

玥儿扑哧一笑,道:“大家并不知道皇上最近腰不好,需要调养,她们只以为臣妾万千宠爱在一身,很是妒忌罢了。”

玄灵点点头,道:“不错,你说的有理,朕一直待在安华殿会连累到你,去别的嫔妃那里又不合适,那朕就给皇后一个面子,今晚去她那里。”

“谢陛下体谅。”

玄灵喊进来一个太监。

“你去仁明殿通知皇后,今夜朕去她那里过夜,让她准备一下,对了,时间可能晚点,要是等不及,就让她先睡。”

“是——”

那太监领命而去。

戌时时分,仝公公来到安华殿求见。

玄灵很是惊奇,问道:“仝大官,你怎么还跑进宫来?”

仝公公磕头道:“陛下,臣来启奏,臣觉得边关之事不能再拖延了,明天必须马上出兵,所以来请旨。”

“但兵马未齐,如何出征?”

“下午臣已经点出三万禁军,况且周、王、陈三位节度使那里,还能集结七万人马,十万大军应该足够,倘若我们出手晚了,幽前十六州落到大京国手上,我们再想要回来就万难了!”

玄灵沉默片刻。

“不错,你言之有理!”

玄灵拟了一道圣旨,写好后盖上玉玺印章交给仝公公,仝公公磕头领旨而去。

这天晚上,玄灵在画室写字,玥儿在一边弹琴,直到亥时,玄灵才依依不舍地才起驾去仁明殿。

此刻坤西殿的正殿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殿中跪着三人,坐着一人。

如果玥儿看见,一定会吃惊不小,因为她们不是别人,正是杞花宫宫主、百里妃和两位特使。

杞花宫宫主脸色本就苍白,这时更加没有血色,她眼中的杀机满满,一看就想杀人。

百里妃噤若寒蝉,另外两位侍卫装扮的特使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说,为什么!”

高个特使连连磕头。

“属下该死,属下办事不力,求宫主责罚!”

“本宫以为,到密州的船翻了,这是意外,但雷州经营多年,怎会一夜之间全被查封,那里的官员,不是都摆平了吗?”

“是,是,属下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明日亲自去一趟雷州,查清缘由。”

“不但要查清缘由,关键还要再炼一批升仙丸来!”

“是,是,属下亲自去督办。”

那宫主咬牙切齿。

“幸亏那批升仙丸还是生的,要是熟的,就可以直接指使我们杞花宫!”

高个特使只敢磕头。

“你知道这次的损失多大,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化为泡影,你一去一回,路上要个把月,就算能炼出升仙丸和大红丸带回来,这次拿出去的抵押也收不回了!”

“是,是,属下该死。”

“大红丸的损失也还罢了,那一箱升仙丸没了,要如何补救?”

那宫主说着眼中寒光连闪。

矮个特使也不住磕头。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请宫主狠狠责罚!”

“哼,升仙丸丢失,把你们这条命赔上都不够!”

“是,是——”

百里妃大着胆子磕头道:“宫主大人,属下以为,此事一定有人暗中捣鬼,不然不可能发生意外!”

“暗中捣鬼,是谁?”

“属下感觉,应该是太子的人。”

“太子根本不可能知道大红丸的作坊在雷州,这件事除了雷州的人,在大风城就只有我们四个知道。”

矮个特使瞪着百里妃。

“难道红特使怀疑我们自己有问题?如果是太子,他飞鸽传书即可,因为朝中一半大臣都支持他。”

百里妃依然摇头。

第126章 一石两鸟

“一半有什么用,就算全都支持他,只要朝里那三个人不一起反对,他就不会倒,这次东宫贿赌之事,受重罚反而是陈婕妤她们!”

百里妃提的那三个人,就是司空满、郜太尉和林诚勇。

那宫主哼了一声。

“你们不用争了,这件事不是太子的人做的,再说,太子有太后顶着,眼下谁也动不了,我们当下要做的,就是找出那一箱升仙丸到底落在谁手上,一定要不惜代价拿回来!”

矮个特使点头道:“是,属下已经派人去密州调查了,她们在附近找到十几枚残缺的升仙丸,肯定是被人玩了后丢弃,剩下的不知落在谁手上,那些渔民说,最后拿走升仙丸是自称是大风城药馆的人。”

那宫主一时沉吟。

矮个特使对着百里妃道:“拿大风城所有资产去抵押,可是你的主意,现在出了意外,你可有解决之道?”

百里妃咬咬牙。

“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些人一个个做了!”

“不可能,除了南门的白爷,其他人且不说能不能得手,就算全部做了,这些损失也弥补不回,你当皇城司、大理寺那些人真是吃干饭的?”

“那就用升仙丸去控制,把日升钱庄的庄主收了!”

听到这里,那宫主冷笑一声。

“红特使,你告诉本宫,哪里还有升仙丸,现在我们手上还能维持多久?”

“启禀宫主,属下登记的还剩三十五枚,根据服用情况,要维持现有人手的运转,只够二十天左右,二十天后,这些人服下药后只能再撑一个月。”

那宫主冷笑一声。

“这么说来,二十天以后,大部分人会断药?”

“是,是——”

百里妃磕下头去。

那宫主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道:“黄特使你亲自去一趟雷州,务必要炼出升仙丸带回来,大红丸有没有,已不重要了!”

“是——”

那黄特使是矮个女子。

百里妃恨恨道:“那些抵押出去的产业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它们被人掠走?”

那宫主哼了一声。

“红特使,抵押的产业已拿不回来,最麻烦的是操持产业的那些人,你可有处置之法?”

百里妃磕头道:“有用的留下,没用的,下次发升仙丸的时候,每人发一枚穿肠丹。”

“好,红儿你去准备穿肠丹,再去列个名单!”

蓝特使是那高个女子,她面有不忍之色道:“宫主大人,这些属下来之不易,她们都是能赚钱的人,就这么毒死,以后很难找。”

百里妃道:“这是迫不得已。”

那宫主咬咬牙,对百里妃道:“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三十五枚升仙丸,必须保证我们六个人两个月的用量,万一雷州的作坊也被封了,重新炼制出新丹药也要个把月!”

百里妃点点头,除了这里四人,还有两个人一定要保证,因为那两个人地位不比她们低。百里妃面色凝重,她们六个两个月要留十二枚,三十五枚升仙丸,只够维持二十三人用一个月,杞花宫在大风城的势力至少摧毁一半。

“黄特使,你带四枚升仙丸在身上,争取两个月内带一批升仙丸回来,无论如何,不能迟于四个月,因为到时我们都得死!”

“是,属下竭尽全力去办。”

那宫主取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这是大渔钱庄的一万两银票,你带在在身上,到雷州可以兑换,杞花宫的未来,可是压在你肩上了,你两个月内能不能炼出升仙丸带来,可是救大家的性命的关键!”

黄特使跪在地上磕头。

“属下一定完成。”

百里妃取出四枚丹药递过去,道:“黄特使,你多小心。”

那蓝特使惊骇地道:“还剩三十一枚,要保证两个月的供给,那就只能留下二十二人?”

百里妃阴沉地道:“一个月是二十二,两个月就只能留十一个!”

“那,那海州那些人怎么办?”

海州离大风城不远,杞花宫在那里有一个训练杀手的秘处。

“我们把名单列出来不就知道了!”

那宫主对蓝特使道:“你一定要查出剩下的升仙丸落在谁手上,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也要找回来!”

“是,属下出去就办。”

那宫主坐在椅上托腮凝思,忽然看到一点银光落在身前,她霍地抬头,发现亮光落下处,是坤西殿里唯一的窗户,按理外面的月色照下,应该是一个大圆形,怎么也不会是一个点。

百里妃发现不对,身子一纵攀援上窗户。

外面只有风,空无一物,但窗户上一个指洞清晰可见。

百里妃落下身形,对那宫主凝重地点点头。

“本宫现在怀疑,大红丸在雷州的消息,是从宫里传出去的!”

“谁?”

三人一起问道。

那宫主看着百里妃。

“你不是说宫里还有一个人,会轻身功夫?”

“宫主大人,您,您是说端妃?”

“除了她,还有谁?”

“是,属下暂时还未发现其他人,端妃有舞蹈基础,她的轻身功夫了得。”

“好,不管她是什么目的,杀!”

那宫主手一划,说得咬牙切齿。

百里妃身子一颤。

“宫主大人,那个端妃还没到关键时刻,现在就作弃子,是否可惜?”

“可惜?我们要做的是大事,决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是,不过端妃现在的安华殿的守卫严密,属下怕,怕是不好下手。”

“你先去查一下,那丫头在宫里有些什么人,她和谁走得近,另外,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能亲自下手!”

“是。”

那宫主挥挥手,黄特使交给百里妃一个锦囊,和蓝特使一起退了出去。

那锦囊里是十几枚沾满泥巴残缺不全的药丸,这是黄特使在密州海边找到的升仙丸。

百里妃纠结地问:“宫主,若黄特使两个月内炼不出升仙丸带来,我们怎么办?”

“那就等四个月。”

“但剩下的丹药,属下是按四个月分配的保留,还是按两个月?”

“唉,你把小白的也加上,就按四个月来留吧!”

那宫主说得无奈,态度却十分坚决。

小白是杞花宫的第一杀手,百里妃心中一凛,三十五去掉七就是二十八,那名单只要列七个人,而且这七个人也只能多活一个月。

“宫主,您自己的升仙丸还有剩吗?”

“有是有几枚,不过本宫现在一个月要用三枚,四个月的时间里要完成那件大事,怕来不及!”

那宫主脸上露出郁郁之色。

“那,那我们提前下手吧?”

“怎么下手,宫里的局势扑朔迷离,我们一定要等待时机,找不准时机,出手就是死,关键是眼下的燃眉之急怎么解。”

百里妃靠近那宫主耳朵,悄声道:“宫主大人,属下想到一条一石两鸟的计策,可以先解一下燃眉之急!”

“是什么?”

百里妃悄悄说了几句,那宫主盯着她看了好久,才点头道:“本宫有时禁不住要怀疑,红儿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百里妃媚笑道:“能做宫主肚子里的一条蛔虫,这是红儿的荣幸。”她这话说完,看到那宫主冰冷的眼神,没来由地身子一颤。

清风掠地。

窗外,一轮孤月高悬。

此刻,玥儿正在书房抚琴,叮的一声,一根琴弦突然断裂,她抬头仰望窗外,一丝不安涌上心头。

第127章 书画捐鉴

三天后。

崇文馆。

书画捐鉴会如期进行。

崇文馆建在皇城南,从外面看规模不下于御画院,走进去有假山和人工湖,只是人工湖没通进苄河,算是一潭死水,但湖中有残荷游鱼,虽然天气尚冷,但景致颇佳。

玄灵带着玥儿驾临崇文馆。

玥儿有些吃惊,没想到崇文馆的奢华程度并不比御画院差。

玄灵今天穿的是一身青衣便装,他已下旨,今日主要是书画品鉴,君臣在此不必大礼相见,以省去那些繁文缛节,但虽如此,崇文馆里到处都是禁军侍卫,他们一个个神情严肃。

今日进入崇文馆的每一位宾客,都执有特别请柬,每一张请柬只对应一人,他们是捐画大臣或其家人,还有受邀的大风城名流,可以说每个人都很有身份地位。

玥儿穿的是一身细布襕衫,玄灵关照她要穿着朴素,所以头上也只戴了一支银簪,为了避嫌,她又在脸上覆上一层轻纱。

在一队禁军侍卫的引领下,玄灵和玥儿走进正门大殿,因为出了藏画阁被烧一事,所以崇文馆的各个角落都添置了大水缸,一旦失火便用于扑灭。

此时崇文馆里已来了不少人。

有人窃窃私语,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面罩纱巾的妃子是谁。

进了殿门,有三位老者和一个少年站在那里恭迎。

这四人是司空宰相、郜太尉、林枢密副使和孟希,他们四个今天都是便装,见到玄灵和玥儿便躬身施礼。

玥儿觉得有些奇怪,为何孟希也会来这里,随即想到,是玄灵让他来帮自己品鉴书画。

除了孟希,玄灵为玥儿一一做了引见。

那司空满六十余岁,他个头不高,一派学究的模样,穿了一身玄色儒装,温良谦恭,看上去斯文有礼,但玥儿看出他精光内敛,属于老谋深算、深藏不露之人。

林诚勇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他穿的是一身青色宽袍,当他知道玥儿就是端妃时,不禁深深一揖,林昭仪要害的人就是端妃,所以他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郜太尉在三人中年纪最大,看上去七十多岁,他的背微微驼起,手是拄着一根拐杖,头上须发皆白,模样看上去有些木讷,但眼神一转之间,还是闪烁着光芒,玥儿觉得这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家伙,当初给冉家扣上叛国罪名的,就是这老家伙。

玄灵道:“好了,孟希留下,你们都不用陪着朕,你们三个一来,大家都会跟着,这叫朕还怎么品鉴书画?”

“是,是。”

三人鞠躬退开。

玄灵带着玥儿和孟希走进大殿,但他们身后,还是跟了十几个侍卫。

大殿内挂着不少书画,一眼看去,这些书画大多颜色发黄,好像颇有年代的感觉。

玥儿发现一个少女在人群中一直远远跟着,她穿着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实际年龄略大,但也不会超过二十,这少女头上盘了一个飞仙髻,身上绫缣锦绣,气质高贵。

玄灵的心思此刻只放在书画上,他看着看着,脸色就沉了下来,孟希却是没有表情。

“陛下,怎么了?”

玥儿发现不对,出言问道。

“这些书画,很多是假冒之作,他们居然敢糊弄朕,当朕是好糊弄的么!”

玄灵说着就要发怒,他想上前去撕那些画。

“陛下,您怎么知道这些书画是假的?”

玥儿知道自己直接劝,玄灵会更生气。

玄灵对孟希道:“你给端妃说说。”

孟希作揖道:“娘娘请看,这里的书法,居然有两幅是王右军的《十七帖》,还有那幅字——天下归心,这是临摹陛下的书法,但落款居然题的是颜真卿,这造假之人实在水准极低,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玥儿忍不住扑哧一笑。

“那么陛下,您觉得这仿冒之人写的水准如何?”

玄灵看了一会,叹道:“这些人,有的拙劣,有的写得还真好,就算比王右军也差不多少。”

“哦,这是为何?”

“一是后人在前人基础上有进步,二是我朝的制笔工艺有了长进,但这些人的风骨绝对比不上王右军,他们刻意模仿,没有自己的特色。”

“陛下,臣妾以为,您没必要为这些仿作生气。”

“这怎么行,朕要是不责罚那些拿伪作滥竽充数的,岂不是伤了交真画大臣的心?”

“陛下,那些拿仿冒之作来交差的大臣,说明他们不懂书画,以为是名家真迹,结果您责罚他们,岂不是让他们既伤钱又伤心,像陛下您这样有鉴赏力的大家,天下能有几人?”

玄灵被捧得极为舒服,加上三天前肇驹还跟他说不要搜刮大臣,虽然这话听不进,但也没那么生气。

“照你这么说,朕还要奖励他们了?”

孟希此时已退到一边。

玥儿在玄灵耳边悄声道:“不是的,陛下可以不说破,然后将那些伪作退回去,那些心里明白,想蒙过去的,就会换了真迹再送来,那些不明白的,以为陛下看不上,反而心安理得。”

玄灵哈哈一笑,摇头道:“不行,你这么做就是阴谋,要大臣们揣摩圣意,以后他们见到朕就会害怕,以为朕变着法子试探人心,不妥,君子坦荡荡,伪作就是伪作,朕骂他们一顿就是了!”

玥儿哦了一声,她觉得玄灵讲得也是有理,自己出的点子是阴谋,而玄灵讲的却是阳谋。

这时一位穿玄色常服的老人上前行礼。

玥儿发现这人竟是欧阳牧,多日不见,他两鬓的华发又多了几缕。

“欧阳大人,你今日带了什么藏品啊,朕来品鉴品鉴?”

玄灵半开玩笑。

欧阳牧靠近玄灵悄声道:“陛下,您知不知道,这两天大风城的画馆可是狠赚了一大笔。”

“怎么回事?”

“还不是要凑齐三幅五幅的书画上缴。”

玄灵哦了一声,瞥了一眼欧阳牧,有些不悦,暗道:“你莫非以为朕看不出来!”

玥儿知道玄灵又要生气,忙拉了拉他衣袖。

玄灵道:“欧阳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欧阳牧四下瞥了一眼,紧张地道:“今天品鉴会的书画,有一半是这两天赶制出来的,凡是王维的《积雪图》,都是画馆请的一个叫虢溪的家伙画的!”

“是么,《积雪图》在哪里,带朕去看看。”

欧阳牧引着玄灵和玥儿往前走,孟希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四人来到一幅画前,只见这副《积雪图》的构图十分奇特,中间是几株枯树,枯树后面是雪山,玥儿看不懂,玄灵却是双眉一挑。

“陛下,您看,这幅也是他画的,他居然敢冒充王维!”

欧阳牧指着不远处一幅冬色山野图,很是愤愤不平。

“那个虢溪是什么人,他在哪里?”

“这个虢溪是个无赖的市井画师,他没有师承,老臣刚才还看见他混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应该就在这里!”

玄灵回头问孟希。

“你觉得这个虢溪画得如何?”

“不错,有些想法。”

“和你比呢?”

孟希怔了一怔,躬身道:“单以此画论,或许比小臣两年前略强吧。”

玄灵哈哈一笑。

“你两年前才十五岁,还未进御画院后堂,那此人也不算什么高手了。”

“陛下,这人还是不错的,他构图奇异,虽是仿王维,却有自己意境,也算不可多得。”

第128章 朕给你机会

玄灵点点头,对欧阳牧道:“这家伙居然混进这里,那就把他找到,抓来见朕!”

“是——”

欧阳牧忙叫了两个禁军,急匆匆钻入人群找人。

玥儿正想再劝劝玄灵,忽然看见人群中肇真在那里朝这边张望,便朝他招招手,玄灵正好看见,生气地指着肇真道:“你,过来!”

肇真无处遁形,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行礼,他今天穿的是一身对襟白衫,头上一顶青色幞头,这身装扮倒也落落大方。

玄灵板起脸。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们兄弟都在府里好好读书吗?”

肇真吐了吐舌头。

“书画品鉴这样的盛会,儿臣怎能错过,我,我打算偷瞄几眼就走的。”

玄灵哼了一声。

“穅王呢,那天你们逃走,朕还没有责罚!”

“是,穅王正在府里反省,他对自己大前天的鲁莽行径深深自责。”

玄灵呸了一声。

“他会自责?他不在背后骂朕,朕已经烧高香了!”

肇真讪讪地笑了一声。

“穅王哥哥有话都是当面说,他要是背后敢说父皇的不是,儿臣一定不放过他!”

玄灵撇撇嘴,道:“你可别跟他学坏,一天到晚不做正事,听说他要画什么仕女图,那可不是正道之作!”

“是,是。”

肇真连连点头。

忽然有人一声喊:“在那里,抓住他!”

所有人一惊,那些禁军一下围住玄灵、玥儿和孟希,他们不知出了什么事。

玥儿却是无语地摇摇头,刚才出声的是欧阳牧,看来他是发现了虢溪。

果然,片刻后,欧阳牧带着两个禁军,押着一位身材干瘦的山羊胡汉子走了过来。

有人看到这人被抓,露出不安之色,但大部分人还是很好奇。

“别抓我,别抓我,我混进来,就是来求见皇上的!”

那虢溪不住挣扎,但两个禁军十分力大,将他死死压住。

欧阳牧走上前,行礼道:“启奏陛下,虢溪已抓到,请皇上发落!”

玄灵看见欧阳牧一副认真的样子,而那个虢溪双臂被反剪着,头被压到地上,还在挣扎,不禁哈哈一笑。

“下跪之人,报上名来!”

那虢溪被两个禁军按住肩膀,趴在地上抬不起头。

“草民虢溪,求见皇上!”

“哦,你为何要求见朕?”

“因为,因为草民要和皇上比画!”

这话一出,大殿内顿时哄堂大笑,这话顶撞之意颇重,所有人替虢溪捏了一把汗。

“和朕比画,这是为何?”

“皇上花鸟画天下第一,草民不服,所以斗胆来此,要比个高下!”

玄灵又是一声大笑。

“你要向朕挑战,那朕来问你,这《积雪图》是你画的?”

“不错,草民是画了些仿作,但这是为了生计。”

“那你知不知道造卖假画,在大崋是触犯律法,该当治罪的?”

“是,草民知罪。”

玄灵不屑地一笑,道:“朕暂且不问你造假之罪,朕先问你为何要如此构图,你起笔是不是从画面正中开始?”

“不错,草民习惯如此。”

“哼,你连基本的画理都不识,凭什么向朕挑战?”

虢溪倔强地挺起脖子,道:“皇上,古人说得好,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画画也是一样,草民起笔没有定式,画理是什么东西,我从来不管,只管画出来好看便是。”

玄灵冷笑道:“你的意思,是画画无须遵循规矩,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不错,草民以为可以如此,皇上您精于画道,所以草民斗胆,请陛下出题,草民与陛下同作一画,来相较高下。”

这话一出,欧阳牧一下跳了起来。

“大胆狂徒,你胆敢冲撞御驾,还口出狂言,来人,将他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先前大家还替虢溪担心,此时都觉得他过于嚣张。

玄灵在书画上的造诣极高,当世能出其左右者,寥寥无几,虢溪这样一个小人物敢向他提出挑战,也算不知死活。

“等等——”

玄灵忽然摆摆手,道:“若是朕答应和你比,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

“皇上胜了,草民要杀要剐,悉听圣裁,但草民若是侥幸获胜,请皇上让草民进入御画院,成为御用画师!”

众人恍然,原来这个虢溪是想进入御画院,御画院的画师,都是精挑细选,基本功极为扎实,一般的成名画师都很难进入御画院,一个市井之徒,居然也敢痴心妄想。

玥儿看了一眼孟希,御画院的画师个个非同小可,这个虢溪看来野心极大,玄灵若是答应和他斗画,今日无论胜负,身价立刻百倍。

玄灵嘿嘿一笑。

“虢溪,朕问你,你贵庚几何,家中还有何人?”

那虢溪相貌邋遢,又留着胡子,玥儿估计他至少三十开外。

“草民今年二十有二,家中已无牵挂。”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虢溪如此年轻,但年轻人太狂妄,终不是好事。

“好,朕今日高兴,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过朕出题,你输了也不会服,这样吧,你出一题,再让欧阳大人出一题,你要是真的赢了,不但赦你无罪,还准你进入御画院后堂学画。”

玄灵这么一说,压着虢溪的禁军侍卫立刻松开手。

众人都十分意外,要知道进御画院,堪比殿试文考,那是层层筛选而出,但虢溪却并不领情,他身子一挺,虽然还跪着,但腰已经直起来。

“草民胜了,不是要进入御画院的学堂,而是要去御画院成为大画师!”

此言一出,玄灵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玥儿知道要糟,这个虢溪太不知进退,玄灵在画上浸淫几十年,基本功相当扎实,连肇驹都不能望其项背,虢溪再有天赋,也比不上孟希,孟希都在后堂学了一年多,他居然一开口就要去做大画师。

“无知小儿,你以为有天赋就可无师自通?”

虢溪依然强硬。

“陛下,草民以为然也,刘邦出身草莽,却打败望族出身的项羽,刘备一个卖鞋郎,却三分天下!”

玄灵冷冷道:“那你是觉得门里出身不如你的草莽了?”

虢溪道:“草民以为,门里出身是水准较高,但最顶尖的,一定是草莽!”

玥儿也被虢溪的狂妄气笑,忍不住开口插嘴。

“那阁下以为自己是当世最顶尖的画师了?”

“不错,草民出身市井,无所不画,吃的苦比那些大画师要多得多。”

“好,你先前举例,说刘邦是出身草莽,但他用萧何,刘备卖过鞋,但他用孔明,萧何与孔明是否都是草莽之人?如果他们觉得草莽胜过门里出身,为何不用那些和他们一样的人?”

“这,这个,读书人不算门里出身。”

虢溪有些语塞。

玄灵赞许地看了玥儿一眼,对身后道:“来人,摆上笔墨纸砚!”

虢溪脸上露出笑容,他苦苦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只要自己和当今天子比过画,就算输了,以后身价必定百倍,受点惩罚也是值了。

但玄灵却转头道:“孟希,你准备一下,和这位虢溪先生比一下。”

孟希躬身道:“是。”

虢溪愕然。

“皇上,您,您不是答应和草民比画吗,这,这我赢了怎么算?”

附:门里出身为科班,科班一词的词义最早是“梨园”,指经过正规教育培训出来的学生,这里面包含技艺,最早出现在唐朝,而且科班均侍奉唐明皇为祖师。

上架感言

终于要上架了,千言万语到嘴边,不知说什么好。

《青眉煮酒》这个书名,取自三国典故青梅煮酒,谁都知道青梅煮酒论英雄,之所以用青眉,是因为这本书的主角是一个柔美女子,她叫桑玥羽,小名玥儿,所以青眉煮酒谁是英雄,已不言而喻。

有读者问阿风,玥儿这个角色,是不是你杜撰和想像出来的,有没有历史原型,是不是自我意淫?

阿风在这里郑重回复:不是、不是、不是!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玥儿这个角色,是阿风小时候听《岳飞传》时最喜欢的一位女性,她叫梁红玉,是抗金名将韩世忠的夫人,也是擂鼓镇金山的女中豪杰。

关于这位奇女子梁红玉,身世非常传奇。

她的父亲和祖父都是武将出身,因为方腊作乱去平定,结果贻误战机被杀,梁红玉也因此受牵连沦为官妓,这和玥儿小小年纪就卖到妓院相仿。

有一个梁红玉爱情故事的民间版本,说这位传奇女子卖到青楼以后,老鸨逼她学习琴棋书画等各种技能,期待她长大以后能给自己赚大钱,就在梁红玉年满之际,遇到了来投亲的韩世忠。

韩世忠大家都知道,乃是南宋的抗金名将,名气仅次于岳飞。

当时韩世忠混得很惨,相当于八九十年代胡同口的混混,港片里的古惑仔之流,而且还没有自己地盘,属于吃了上顿没下顿那种,他去京口的姨丈家投靠,结果姨丈去了陕西,他又没地方住,就到京口的天后宫去混一宿。

正好花蕊院的梁红玉去天后宫上香,她就在那里遇到韩世忠,两人一见倾心,立刻就私订终身。

这并不奇怪,梁红玉彼时艳冠京华,与李师师齐名,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地望着梁红玉出阁,韩世忠被这样一位美女看上,当然是喜从天降,内心充满感激,而韩世忠英雄无双,气势过人,梁红玉立刻感受到他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于是梁红玉拿出两百两银子给韩世忠,说:“这是我送你的川资,祝你此去青云得路,马上封侯。”

韩世忠立下誓言,迟则两年,快则一年必来迎娶。

梁红玉说,那你一定要去跟我本家讲,不许她逼我接客,我要为你守住清白。

本家就是花蕊院的老鸨,韩世忠当然一口答应。

两人来到花蕊院,韩世忠气势汹汹地告诉老鸨,梁红玉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先给你一百两银子做保证金,两年内我必来替她赎身,你不许逼她出阁接客,若不然,掀翻你的花蕊院!

老鸨害怕了。

韩世忠在金兵眼里都是恶人,在老鸨眼里当然更是恶人,所以她只好乖乖答应。

结果,韩世忠参军立功,一年后,他带着四个亲兵到京口赎出了梁红玉,并光明正大娶她入门。

后来金兵入侵,夫妻一起上战场,梁红玉擂鼓镇金山传下千秋佳话。

我很愿意相信这个故事,梁红玉出身青楼,却坚决地为一见钟情的韩世忠守身。

这样的爱情,风霜劫难,鲜艳芳华。

说起来,我很久前就想写一本类似《鹿鼎记》的女频小说,但一直觉得自己功力尚浅不能驾驭,但这些年从事纸质杂志的编辑工作,有了一定专业基础,觉得再不出手就要晚了,所以开始落笔,希望《青眉煮酒》能成为网文中的一股清流,所以,这本书不仅仅写青楼和宫斗、阴谋和阳谋,还有历史和社会。

有人说中国古代汉文化的三大精粹,是青楼、镖局和科举。

这本书里的青楼不是指怡红院、翠月楼这种地方,中国古代的青楼,在某段时间里,是一个培养爱情的地方。

那里有十年一觉扬州梦。

那里有严蕊、薛涛、柳如是。

那里还有杜牧、贾奕、柳永、秦观、欧阳修

但是阿风这本书并不是写青楼,青楼只是我故事的开始,阿风的心很大,一直以来都想写一本大构架的好书。

这本书不一定大卖,但一定要好看,不一定大火,但一定要有内涵。

关于写作的节奏和情节展开,我在写上一本仙侠爱情《双天行》的时候,曾尝试用两条主线穿插来展开情节,这是效仿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有人喜欢,也有人觉得不紧凑,这本书我还会尝试,因为这本书的历史场景很大,不但有我们中原大陆,还有辽阔的草原,每一条线都会很精彩。

这本书中很多地名,借用了北宋疆域图,对诗词歌赋和绘画的理解,仅仅出于作者的认知,其中必有不足之处,亲们若是见到,请提出来大家讨论,关于苏大学士、欧阳牧这些人,虽然沾了点苏轼、欧阳修等人的影子,但其实毫无关联,各位亲们会心一笑即可。

《青眉煮酒》来了。

一个化身为奴的女子,从沉冤雾霭、宫心斗计里走出来。

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在山河破碎、城春草木深里凤凰涅槃。

这就是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在经历四分五裂、千难万险和千辛万苦后,还能复兴,还能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吗?

对玥儿来说,爱才是心的归宿。

这将是一段纯美的爱情。

第129章 一对狂人

玄灵朝玥儿点点头,玥儿吃地一笑。

“陛下是答应和你比,但他可没答应亲自和你比,这位孟希小画师,就是御画院的门里之人,他今年十七,比你小五岁,你要是赢了他,皇上金口玉言,先前的承诺一定兑现。”

“多谢皇上恩赐,草民胜之不武。”

“好,但愿你能胜之不武。”

孟希上前对虢溪一揖,一脸傲气地道:“这三题都归先生出,在下输一场,便算我输了!”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差不多全惊呆,虢溪已经够狂,但这个孟希更是狂到没边。

玄灵皱了皱眉。

“孟希,你这么有把握?”

“陛下,这位虢先生的《积雪图》虽然意境颇佳,但小臣自信不会输。”

围观众人群一阵鼓掌。

这时有人抬来两张桌子对面放好,桌上已准备好笔墨纸砚和颜料。

玄灵点点头,道:“好,那便就开始吧!”

孟希对虢溪道:“虢先生请出题。”

虢溪活动一下手脚,眼中露出狂野之色,道:“好,小画师,在下这第一题便教你输个心服口服!”

有人心里嘀咕,这两人哪是要比画,分明是在这里比狂。

“别废话,你出题就是。”

“好,你听着,以一炷香为例,我们各自画一幅人物,你画我,我画你,谁画得像,谁胜!”

虢溪对自己这题极有把握,他每天在市井,接得最多的活,就是给人画像,甚至还给死人画像,他不相信孟希在这一题上会比自己强。

孟希站在桌后,双眼瞪着虢溪,虢溪被看得有些发毛,这少年的眼光也太毒,好像要把他扎个透心凉一样。

“好,开始吧。”

玄灵一挥手,有侍女便上前点上香。

虢溪看着孟希开始下笔,他落笔很快。

玄灵走到虢溪一侧。

虢溪取了一支狼毫,直接蘸了浓墨,先从一对眼睛画起,接着是眉毛、鼻子和嘴,最后才是头发和轮廓,他用的是线描,几乎没有修正,画上的少年剑眉朗目,倒也英气逼人,模样和孟希还真有几分相像,只是总感觉什么地方不舒服。

玄灵靠在玥儿耳边道:“这人是个天才,要是从小在御画院打基础,或许不会比孟希差多少。”

听到这话,玥儿有些好奇,这虢溪将人画得这么像,玄灵却还是推崇孟希,她瞥了一眼孟希那边,发现孟希已经撕掉两张画纸丢在地上,正在取第三张纸,不由愣了一愣。

孟希已在第三张纸上落笔,他头也不抬,哗哗下笔,他用的是枯笔淡墨,玥儿只见他下笔极快,纸上却还一片模糊。

玄灵瞥了一眼孟希作画,并没走过去,拉着玥儿来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一场不用看了,朕已知道谁胜。”

“哦,是谁胜?”

“朕不说,你猜猜?”

玄灵故弄玄虚。

“那肯定是孟希呀。”

“为什么?”

“因为孟希是代表陛下跟虢溪比,可不能输!”

玄灵又是一阵开怀。

一炷香尽,有人先挂起虢溪的画。

这是一幅俊朗少年的半身像,神貌有七八分的相似,众人不住点头,这幅画确实很像,虽然神情有些呆板,但整体还是不错。

玥儿点点头,赞道:“厉害。”

接下来孟希的画也挂了起来,他的画一挂起,大殿中顿时传出一片低呼。

这是一幅侧面全身像。

画上一个猥琐的男子跪在地上,他一手抓着衣袖,一手指着前方,口中说着什么,正是刚才虢溪狡辩的场景,这画上之人须发皆张,模样滑稽又可笑,而他的身体仅仅用几根线条就勾勒出来,十分简明。

虢溪一呆,在他印象中,要把人画得像很难,他自认自己在大风城中无人能及,没想到孟希抓形的能力如此之强,不但将他容颜画下来,更把他猥琐的神情画得淋漓尽致。

玄灵嘿嘿一笑。

“虢溪,你以为这幅画,谁该胜出?”

“嗯,小画师确实了得,但草民这一题乃是画像,小人画得更具体。”

玄灵朝人群看去,道:“郜太尉,您还没有看清这两幅画吧,今天在场您年纪最大,这第一题就交由您来评判吧。”

“好,那老臣来看看。”

郜太尉拄着拐杖慢慢走出人群,他来到画前,凑近仔细端详一番后,才开口道:“这两幅画,都是画得极像,这第一幅是貌似,但第二幅是神似,无论意境还是功底,都是第二幅赢了。”

玄灵看着虢溪,笑道:“你是不是不服输?”

虢溪点点头,道:“小画师确实厉害,但草民以为和他不分上下。”

玄灵撇撇嘴。

“你画的人像,用了多少琐碎的线条,再看小画师的画,他画你的头是侧面,身体轮廓几笔带过,疏密之间,给人无尽遐想,最重要的是,他这幅画抓住你长相的特点,突出你的眼神,很有神韵,而你为画而画,没有虚实,这就是草莽和学堂的差距。”

玥儿连连点头,她知道孟希画得好,却说不出所以然来,被玄灵这么一说,顿时明白。

到这时,虢溪也不得不承认孟希的人像比他画得好,但还是要为自己辩解。

“皇上,草民并没想到画人像也要表现意境,这是在下没有意识到,下一题,我一定赢回来!”

“好,朕倒要看看,你自称是最顶尖的草莽,到底有多高的水准。”

虢溪想了想,他看到孟希这幅人像用的是大块的墨色,想来应该精于大开大合,当下眉头一皱,便有了想法。

“好,草民这第二题,便是线描,线描荷花,谁用的时间短,谁便胜。”

孟希摇头。

“你说的时间短不可以作为考量标准,你要是画个圈再画一竖,说是荷花,别人怎么比?”

虢溪道:“那就是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如何?”

“好——”

孟希点点头。

有侍女将一支香折成四截点燃一段,虢溪和孟希便开始动笔。

这次玥儿走到孟希身后,她要看看孟希的怎么下笔。

只见孟希拿了一支狼毫,趴在桌上细细勾描,他先在白纸下方偏右位置画了一只蜻蜓,接着是花心、花叶,然后长长的一根黑线拖到画面左上,这是花茎,花茎上一朵花蕊含苞欲放,而两片大荷叶在花茎后定住画面,他的画面精细,但动作却是一气呵成。

玥儿暗赞,这孟希果然厉害,他把荷花画在画面下方,这样的构图完全出乎意料,但表现却最强,而且他只用细细的线条就画出疏密,那荷花和蜻蜓相映成趣,自成一派,上面的荷叶灵动,观花时仿佛水波盈盈。

这时那炷香已烧到末梢,孟希换了支小楷在画面左上写下任天真三字,这幅画便算完成。

而此时,虢溪也放下笔。

玥儿注意到,先前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此时已经站到人群最前面,正眼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玥儿有些奇怪,而玄灵也觉察到那少女,朝她瞥了一眼。

有侍女上前将两人的画挂了起来,只见虢溪画的是一幅墨荷图,他画了三朵荷花,最大一朵在画面左上,花茎落下隐匿在一片墨色中,虽然虢溪出题说是线描,但他用两块墨色来画荷叶,虽是旁衬,却起到很大铺垫作用,乍一看,十分抢眼。

注:“任天真”出自唐李商隐的《赠荷花》——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第130章 枯笔淡墨

玄灵上前仔细端详一番,对虢溪道:“虢先生,你以为自己这幅线描如何?”

虢溪磕头道:“草民以为,在下略胜半筹。”

“好,那你自己上前来看吧。”

虢溪起身,走到画前瞥了一眼,不禁面红耳赤。

玄灵嘿嘿一笑。

“这画的构图朕不说了,你这题比的是线描,你自己看看你稍长一点的线画成什么样子,几乎都有断点,而孟希小画师则完全没有,一笔就是一笔,绝无迟疑和拖沓,即使最长那根花茎,也是一笔画下,你自认草莽第一,朕不知你哪来的自信?”

人群中有人叫道:“还比什么,这姓虢的就是个狂人,打五十大棍直接哄出去算了!”

不少人附和起来。

虢溪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磕头道:“草民该死,草民狂妄,小画师确实技高一筹,虢某输得心服口服,这第三题也不用出了,小人认输!”

玥儿在玄灵耳边笑道:“这人虽狂,但能认错,也不算不可救药,其实他第二张画的意境比第一张还是进步了不少。”

玄灵点点头,脸色舒缓下来。

“既然说好三题,那是不能少的,不过你已经认输,那这第三题便由朕来出,如何?”

围观人群一阵叫好,虢溪也连连点头。

“好,先前两题都是画技,朕这一题便来虚的吧,这题是一个字——空,你们谁画的意境更好,谁便算胜,记住,不可以交白纸,时间是半炷香。”

有侍女折了半炷香点燃,孟希和虢溪这次都没急着下手,各自凝神沉思。

人群议论纷纷,玄灵问玥儿道:“要是你,你画什么?”

玥儿想了半天,她看到站在人群前面的那个少女,忽然笑道:“有了,我画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

“一个少女?”

玄灵有些惊异。

“是啊,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玉儿画一个少女,难道不行?”

“好,好,有意思,有意思!”

这时孟希和虢溪已经各自开始作画,片刻后孟希已经画完,玥儿看到他在画下画了一只张开的手掌,而上面是一笔淡墨,云耶,山耶,不知为何物?

时间一到,虢溪也画完,但他放下笔时,脸色十分灰败。

虢溪画的是一幅落叶蝴蝶,画面一角,一座孤坟隐约可见,这景象,竟是说不出的凄凉,玥儿见到,心中莫名其妙一痛。

玄灵看着两幅画,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司空满、郜太尉和欧阳牧窃窃私语,林诚勇有些尴尬在站在一旁,他对书画的鉴赏还是略有不足。

“孟希,你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玄灵沉吟之后,先问起孟希来。

“陛下,小臣这幅画,取意自汉乐府《有所思》,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世间一切皆可放手,放手为空。”

玄灵哈哈一笑,道:“孟小画师,朕还不知你心中已有了相思,却不知那人是谁?”

孟希摇摇头,道:“这是小臣对空的感悟,并非有所专指。”

“好——”

玄灵又对着虢溪道:“虢先生,你这幅画的画意是生死之别,死对死者是空,对生者是痛,是不是想画出这个意境?”他这时称虢溪为先生,显然对这幅画颇为认可。

虢溪一揖到地,满脸悲伤之色。

“陛下一语中的,直刺心腑,草民这画,还有一层涵义,乃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故草民这幅画才敢起名叫《空》。”

玄灵有些感伤,围观人群也纷纷点头。

“不错,你这幅画的痛深入骨髓,已超越了空,可改名为痛。”

玥儿觉得这两幅画意境相似,都是一种淡淡的痛,但虢溪的更深刻,单以画技论,确实孟希要高出不少,但论境界,虢溪要理解得更深刻,或许是他出身贫寒,看惯世态炎凉。

玄灵看着欧阳牧,道:“欧阳先生来说说,这两幅画你更喜欢哪一幅?”

欧阳牧躬身一揖,道:“单以这两幅画而论,确实虢先生的表现更深刻!”

玄灵摇头道:“孟小画师看淡情,以为放手是空,虢先生看淡生死,以为生死是空,这是他们阅历和年龄的限制。”他又转头对孟希道:“你以为这两幅画,谁能胜出?”

“是虢先生胜了,小臣惭愧。”

孟希朝前一步,跪下请罪,脸上还带着沮丧,他先前说要三题都胜,但阅历的不足,让他无法超越年龄界限。

玥儿感觉玄灵是故意为难孟希,他出这样一题,或许有爱之深恨之切的意思,是要好好雕琢孟希。

“好,既然这样,那这一场比试,孟小画师虽然连赢两题,但他有言在先,输一题算负,这是他个人的胜负,虢先生以为如何?”

虢溪拜倒地上,此时狂态尽敛。

“草民愚妄,今日方知山外有山,人上有人,论画技,小人差小画师一大截。”

“好,既然这样,朕金口玉言,准你进入御画院成为一名画生,以后就好好学习基本技法,成为真正的画师吧!”

此言一出,虢溪惊喜交加,虽然他之前口出狂言,要进御画院成为大画师,但刚才和孟希的斗画,几乎没有胜机,要不是皇上出了空之题,他会一败涂地。

“皇上英明,草民感激涕零,虢溪有幸进入御画院,一定刻苦学习,不负圣恩。”

在大崋,画师是有月俸的,可以在皇上面前自称小臣,而画生拿得极少,基本每月只有五两银子的生活费,但就这样,一般人也是可望而不可及。

人群中发出一阵掌声。

郜太尉走到玄灵身旁,拱手道:“皇上心胸宽广,又收下一位可造之材,真乃我大崋画坛之幸,以陛下之绝世才情,这样的盛事,一定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他的阿谀之辞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玥儿对郜太尉这种溜须拍马十分不耻。

司空满、林诚勇和欧阳牧都听不下去,让到一边。

这时一直盯着玥儿的那少女忽然快步走出人群,她手中捧着一个卷轴,朝玄灵盈盈拜下。

“民女千语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欧阳牧眉头皱起,喝道:“什么千语,今日谁是这里的负责护卫,怎么又出来一个冲撞圣驾的,还不抓起来带走!”

有两个侍卫上前去抓那少女,只见她低头身子一冲,居然从两人腋下穿过,玥儿一见,不禁吃了一惊,这少女身法迅疾,竟是一个练家子。

“陛下,民女乃是为新藏画阁捐献藏画而来,此画乃稀世珍品,请陛下一定要亲自品鉴!”

听到这话,玄灵对拦在身前的侍卫摆手道:“且慢动手,让她先说,她是什么身份,要捐的是什么画?”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小女乃是大风城日升钱庄毕庄主的千金,名叫毕千语。”

玄灵一怔,大风城日升钱庄有位毕庄主他是知道的,但不知道这位庄主还有这样一位英姿飒爽的千金。

郜太尉又拱手拍马屁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陛下重建藏画阁,乃是圣明之举,善莫大焉,连民间都踊跃献出藏书藏画,实乃天下之大幸!”

玄灵哈哈一笑,心情大好,肇驹那个无知小儿,居然还劝自己不要劳民伤财,下次见他,要狠狠教训一顿。

“毕小姐,你要捐什么画?”

“皇上,这一幅画乃是家父收藏的《唐宫仕女图》,它的画者乃是唐朝最具盛名的仕女画家张萱、周昉,家父听闻皇上重修藏画馆,求画若渴,特意命小女携此画来捐。”

第131章 有刺客

玄灵大喜,道:“好,好,毕庄主一片赤诚,朕心甚慰,此画若是真迹,必是我大崋藏画阁的镇阁之宝!”他迈步要向那毕千语走去,玥儿眉头一皱,拦在身前道:“陛下且慢,让臣妾为您取画。”

毕千语向玥儿靠近,但两个侍卫却将她挡住。

“那就辛苦娘娘了!”

毕千语说着,盈盈下拜。

此时两人相距极近,那少女脸上的脂粉居然抹了厚厚一层,她的实际年龄可能还要大,玥儿怎么看怎么觉得怀疑,因为她那双凤眼依稀熟悉。

“既然这幅画如此珍贵贵,那令尊怎不亲自来捐画?”

毕千语淡淡一笑。

“毕家只拿到一张请柬,且家父身有腿疾,不便行走,所以千语主动请缨前来捐画。”

“哦,千语小姐有没有兄弟姐妹?”

毕千语嫣然一笑。

“有两个弟弟,但他们年龄尚幼,还不懂事,捐画之事只能小女出面。”

玥儿还想问几句,郜太尉点点头,道:“原来《唐宫仕女图》在大风城竟是真事,老朽还一直以为是传说!”

毕千语看着玥儿,微笑道:“那就有劳娘娘,将此画转呈皇上,这是我毕家之幸,大崋之幸。”

毕千语托着那幅画递给玥儿。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侍卫也没有拦。

玥儿忽然看到毕千语眼底有寒光一闪,立刻知道不好,她脚下一顿向后跃去,但毕千语一只手已经抓住玥儿衣袖,另一只手从卷轴中刷地抽出一柄泛着蓝光的短剑,呼地向玥儿心口刺去!

这一下变故突兀,谁都没有防备。

眼看玥儿已避无可避,只见她身子后仰,半截身子像折断一样,毕千语的短剑堪堪从她鼻尖划过。

毕千语一剑未中,手腕一翻朝下扎去,但玥儿身子后仰时已经一脚蹬出,毕千语只觉膝盖一痛,被玥儿踢个正着,她身子一倾,晃了一晃。

这时玥儿摔在地上,她一个翻身向边上闪去,那两个侍卫也醒悟过来,一手按在毕千语肩上。

毕千语双肩一耸,两个侍卫只觉手上一空,正惊讶间,毕千语已转身朝殿外冲去,她身法极快,几步便冲到殿门口。

殿门口站着一排侍卫,此时他们如梦初醒,纷纷举起手里的长矛拦截,但毕千语一挥手,一把砂石撒出,那些侍卫顿时迷眼,毕千语身子一矮滑了出去,居然从众侍卫腿间滑过。

还是玥儿反应快,她翻身跳起,向毕千语身后追去。

毕千语冲出殿门,玥儿已经追到距她七步。

“嗖——”

毕千语忽然转身,一道白光射出,玥儿知道这是毕千语的短剑,她猛地一低头,觉得一道寒风擦着耳际掠过。

叮地一声,那短剑钉在一根柱子上,不住颤抖,而玄灵就恰巧站在柱子边上,他的右臂正沁出一道血丝,这一剑竟擦伤了他。

刚才毕千语手里的那个卷轴现在落在地上展开,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唐宫仕女图》,而是一幅随便涂鸦几笔的伪劣山水。

玄灵惊怒交加,叫道:“抓住她,抓住她,别让这妖女跑了!”

那些侍卫这才一起向外冲。

玥儿追出大殿,只见毕千语跃下一匹侍卫的战马,正打马冲出崇文阁,外面的禁军侍卫还不知道里面出事,一个个呆若木鸡,玥儿紧追几步,夺过一个禁军手上的长枪,呼地一把掷了出去。

这一枪划出一道匹练,那些禁军侍卫一个个张大了嘴,惊得合不拢嘴。

毕千语骑术精湛,她听到身后呼啸声,身子趴在马背上,双腿一夹,居然冲出崇文馆大门,而玥儿的长矛却是偏了数尺,射在门上,扑棱棱颤抖不已。

“要是飞刀就好了!”

玥儿心里恨恨想道。

毕千语一骑绝尘,等她跑出好远,才有禁军驰马追出。

玥儿气得直跺脚,这些守门的禁军侍卫全是饭桶,居然让毕千语毫发无伤逃走,她此时心里生出疑问,这女人来这里刺杀的到底是玄灵还是自己?玥儿明白,现在要杀她的没有别人,只有杞花宫,因为自己发现了她们的秘密。

回到大殿,玥儿看到玄灵站在那里,边上郜太尉、欧阳牧等人拜倒地上连连磕头,不住请罪。

玄灵脸色铁青,今天崇文阁的捐画品鉴,已经办砸。

司空满正指挥着禁卫军寻找线索,并派人去日升钱庄搜查。

郜太尉磕头道:“一定要抓到那个妖女,千刀万剐!”

玥儿走到玄灵身旁,欠身道:“陛下,您,您没事吧?”

“没事,擦伤点皮而已,刚才要是朕去接画,说不定已被行刺,玉儿你身手真是敏捷,间不容发之际,还能躲过一劫!”

玥儿点点头,道:“臣妾是练舞蹈,要是练功夫,说不定就擒住那个妖女了。”她说着伸手轻轻按了下玄灵的右臂。

玄灵哎呀一声,眉头皱了起来,玥儿大吃一惊,一下撕开玄灵的衣袖,只见玄灵右臂上肿起老大一块乌青,颜色还有些发黑,不由惊道:“快去叫御医,剑上有毒!”

听到玥儿这一声,所有人都骇然变色,显然那个毕千语是要置人于死地。

玄灵道:“先起驾回宫吧,不用这么慌张。”

“是,是——”

等回到宫中,御辇直接去了皇后的仁明殿。

御医们慌张地赶来,玥儿焦急地等在殿外。

约摸过了三炷香的时刻,才见皇后冷着脸走出来,她问了一遍今天事情的经过,对玥儿道:“皇上中毒甚深,现在有些迷糊,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本宫,有什么要你做的,本宫自会差人来唤你!”

“是——”

玥儿应了一声,跪安退下。

接下来三天,宫里的气氛十分紧张,太后取消了每日接受嫔妃们的请安,而皇后也一直待在仁明殿没有出来,玥儿去仁明殿打听消息,皇后都是冷冰冰地将她拒绝。

惠妃悄悄告诉玥儿,皇上中毒颇深,从第二天起,他就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情况可能越来越糟。

上次玄灵没有继续追罚静贵仪,这让玥儿和静贵仪、惠妃走得靠近,而百里妃在出事之后,一次也没和玥儿联系,这让玥儿更加怀疑这件事就是杞花宫针对她的行动,只不过误伤了玄灵。

玥儿心里焦急,暗道:“皇上若是得不到专门的解药,会十分危险,不过专门的解药只有那个毕千语才有,我要怎么找到她?”

行刺玄灵这件事非同小可,大风城几乎全城戒严。

大理寺的追查没有头绪,因为日升钱庄的毕庄主确实有位千金叫毕千语,但她是位身子虚弱的大家闺秀,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和人动手,就是走路都会喘息,而且毕家也没派人去崇文馆。

但令人惊异的是,禁军侍卫在日升钱庄抄出一批古画,其中就有《唐宫仕女图》,经欧阳牧、司空满等人品鉴,这居然是一幅真迹。

惠妃还告诉玥儿,因为查出《唐宫仕女图》,大理寺认为日升钱庄和那女刺客之间有某种联系,所以被全面封存。

日升钱庄的规模庞大,每日进出的现银,达到上万,它的被封立刻引起轩然大波,那些靠钱庄银子周转小商户立刻破产,大一点的也马上濒临倒闭,有人投河自尽,也有人上吊自杀。

第132章 坤西殿着火了

杞花宫计策之阴险,远超出玥儿想像,这是一石两鸟之计,既是对付玥儿,又整垮日升钱庄,她们从钱庄借了不少银子,这一连串的动荡,能得益的就是少数债主,她们欠下巨额抵押,暂时不必偿还,就算过几个月钱庄解封,杞花宫也可能周转过来。

现在玥儿要担心的是杞花宫下一步会做什么,她们会怎样对付自己?当初她进宫的计划,是查清冉家的案子,谁知还没开始,自己就陷入一场争斗。

黑幕落下,夜色降临。

这天夜里,玥儿在梦中又见到肇驹,肇驹的背影对着她,任自己怎么解释,他就是不肯转身,玥儿想喊,可是却喊不出声,她想扑过去抱住肇驹,忽然身子一凉,蓦地惊醒,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将被子已蹬掉。

此时外面月色阑珊,玥儿拉好被子,却已不能入眠。

寂静中,外面忽然传来嚓嚓几声,玥儿一惊,这么晚了,谁会在外面行走?她忙掏出人皮面具敷在脸上,这段时间一直戴着面具,脸上长了不少细小疙瘩。

那声音向寝殿走近,她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慢,走到门口时,停了好一会。

玥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她蓦地一惊,这是有人向她的寝殿烧迷香,当下忙用被子蒙住鼻子。

“难道是杞花宫的人,她们在崇文馆没有得手,竟敢到安华殿来下手?”

片刻后,寝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条人影闪身进来。

玥儿看见这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子,她小心地走到床前,轻声叫道:“端妃,端妃妹妹——”

这女子用黑巾蒙面,但玥儿心头剧震,因为这是百里妃的声音,想不到她今夜亲自来此。

看到玥儿一动不动,百里妃叹了口气,道:“妹妹,你不要怨姐姐,我们的命一样,都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她说着拿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一只手去撬玥儿的嘴唇,想要将瓶中的药粉倒进玥儿嘴里。

“原来你是要我的命!”

玥儿知道这位百里妃乃是杞花宫的高手,她曾在杞花宫宫主面前夸口,说十招之内就能打败自己,自己一定要小心应付,不然今晚这条小命就会丢在这里。

百里妃的两根手指刚刚触及玥儿嘴唇,忽然嚓地一声,玥儿一张口死死咬住她的手指,百里妃大惊,急忙抽手,但玥儿死劲一咬,她的手指几乎被咬断。

十指连心,百里妃痛得啊地一声,她想也不想,抬起膝盖朝玥儿头上撞去,但玥儿撩起棉被挡在身前。

百里妃右手鲜血淋漓,左手却二龙戏珠直取玥儿双眼。

玥儿再次拉起棉被,同时口中大叫道:“来人,来人,有刺客!”

这声音尖利,划破夜空。

百里妃空有功夫,被玥儿用棉被拦住,一时没法施展,她又惊又怒,抓住棉被使劲往回拉,但一拉之下,玥儿朝前用力一推,百里妃顿时向后跌倒,玥儿飞身上前,想死死按住棉被两角,但百里妃身子一滚,就脱出包困。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宾良的声音叫道:“娘娘,娘娘!”

百里妃知道今晚行动失败,已不能得手,她一咬牙,拉开门便往外冲,但门口已站了一人,正是小太监宾良,百里妃一伸手便掐住宾良的脖子,将他翻转过来朝殿内一推,随即身子一纵,从楼上一跃而下。

宾良被掐,舌头都吐了出来,但玥儿没时间照看,她接住宾良便将他推到一边,一个纵跃追了出来。

夜色下,百里妃已跃入花园,朝院墙飞奔而去。

这两天玄灵不在安华殿,所以外面没有安排侍卫,玥儿一边追一边叫,如冬、兰秋、季红和绿瑶才清醒过来,披上棉衣跑出来。

百里妃身法极快,几个纵跃便来到墙边,飞身上墙朝外奔去。

玥儿跃上墙头,却已不见了百里妃的踪影,她犹豫了一下,大声呼叫。

这时有一队巡逻侍卫听到叫声,飞快地奔来。

“怎么回事?”

那侍卫队长是个高个大汉,他看到玥儿衣衫不整,有些吃惊。

“有刺客,她往那边跑了!”

玥儿手朝坤西殿方向一指。

“追——”

侍卫队长一声令下,侍卫们便朝玥儿手指的方向冲去。

“那人的右手两根手指被我咬伤了,你们看地上有血迹——”

“知道了!”

侍卫队长口中答应,亲自追了过去。

到这时,玥儿才心神稍定,她心里明白,自己和杞花宫势不两立,今天若不将她们揪出来,那自己随时都在危险中。

兰秋忙脱下自己的棉衣替玥儿披上,玥儿点点头,这丫头毕竟是静贵仪最喜欢的宫女,做事果然心细。

这时第二队巡逻的侍卫也到了安华殿门口,玥儿将刚才发生的事一说,那队长立刻跟着玥儿来到寝殿,果然发现地上丢着一个瓷瓶,那瓷瓶的盖子已经打开,地上洒了不少绿色药粉,不知是何物。

“那人长得什么样,你们认识她是谁吗?”

那侍卫队长问宾良。

宾良揉着脖子。

“那女人蒙着脸,小的根本看不出!”

“娘娘,那您觉得呢?”

玥儿装着沉思的样子,道:“那刺客,好像是坤西殿的百里昭仪!”

听到这个名字,那侍卫队长吃了一惊,道:“娘娘,您没有认错吧?”

玥儿点点头。

“不会看错!”

这时第一队侍卫的高个队长回到安华殿,他有些恼怒,见到玥儿行过礼便道:“我们追到坤西殿的院墙边,就再也找不到踪迹!”

“你的人呢?”

“他们守在那里,不敢妄动!”

“很好,你做得很对,我们走!”

第二个队长对那高个队长道:“娘娘说,那刺客有可能就是百里昭仪,这怎么办?”

玥儿便走边道:“去坤西殿就知道了!”

两队侍卫急忙跟上,那高个队长惊道:“娘娘,您,您现在去,她不开门怎么办?”

“不开门,给本宫砸!”

玥儿的话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两个侍卫队长面面相觑,他们知道端妃以前的名声,心里怀疑这位娘娘是否又犯病?

到了坤西殿门口,有两个侍卫迎上来,脸上带了惊异之色。

“这里有什么动静?”

“有!刚才里面好像传出两声惨叫,但我们在外面叫,里面没有回应。”

玥儿知道里面已经出事,一挥手道:“去,把门砸开!”她相信杞花宫不可能一个人都不留在坤西殿,说不定他们宫主就在里面,现在抓到一个就有机会挖出一串。

高个队长咬咬牙,上前拍门,但拍了半天,门里毫无反应。

玥儿大怒,道:“我叫你砸!”

高个队长犹豫地道:“这个不行,深更半夜,没正当理由擅闯嫔妃宫室,这是要治罪的!”

“里面已经出事,耽误了时间,你担待得起?”

“这,这是宫里的规矩,小人不敢违背!”

玥儿气得真想抽那人两个耳光。

“你们给我砸,出了事,本宫一人承担!”

那两个队长还是犹豫,端妃虽然是皇上重新宠爱的贵妃,但她之前一直很惨,谁知道以后会怎样,但坤西殿里火光一闪,好像有东西烧了起来。

玥儿差点就自己翻身上墙。

“里,里面好像着火了!”

一个侍卫叫道。

第130章 枯笔和淡墨

玄灵上前仔细端详一番,对虢溪道:“虢先生,你以为自己这幅线描如何?”

虢溪磕头道:“草民以为,在下略胜半筹。”

“好,那你自己上前来看吧。”

虢溪起身,走到画前瞥了一眼,不禁面红耳赤。

玄灵嘿嘿一笑。

“这画的构图朕不说了,你这题比的是线描,你自己看看你稍长一点的线画成什么样子,几乎都有断点,而孟希小画师则完全没有,一笔就是一笔,绝无迟疑和拖沓,即使最长那根花茎,也是一笔画下,你自认草莽第一,朕不知你哪来的自信?”

人群中有人叫道:“还比什么,这姓虢的就是个狂人,打五十大棍直接哄出去算了!”

不少人附和起来。

虢溪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磕头道:“草民该死,草民狂妄,小画师确实技高一筹,虢某输得心服口服,这第三题也不用出了,小人认输!”

玥儿在玄灵耳边笑道:“这人虽狂,但能认错,也不算不可救药,其实他第二张画的意境比第一张还是进步了不少。”

玄灵点点头,脸色舒缓下来。

“既然说好三题,那是不能少的,不过你已经认输,那这第三题便由朕来出,如何?”

围观人群一阵叫好,虢溪也连连点头。

“好,先前两题都是画技,朕这一题便来虚的吧,这题是一个字——空,你们谁画的意境更好,谁便算胜,记住,不可以交白纸,时间是半炷香。”

有侍女折了半炷香点燃,孟希和虢溪这次都没急着下手,各自凝神沉思。

人群议论纷纷,玄灵问玥儿道:“要是你,你画什么?”

玥儿想了半天,她看到站在人群前面的那个少女,忽然笑道:“有了,我画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

“一个少女?”

玄灵有些惊异。

“是啊,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玉儿画一个少女,难道不行?”

“好,好,有意思,有意思!”

这时孟希和虢溪已经各自开始作画,片刻后孟希已经画完,玥儿看到他在画下画了一只张开的手掌,而上面是一笔淡墨,云耶,山耶,不知为何物?

时间一到,虢溪也画完,但他放下笔时,脸色十分灰败。

虢溪画的是一幅落叶蝴蝶,画面一角,一座孤坟隐约可见,这景象,竟是说不出的凄凉,玥儿见到,心中莫名其妙一痛。

玄灵看着两幅画,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司空满、郜太尉和欧阳牧窃窃私语,林诚勇有些尴尬在站在一旁,他对书画的鉴赏还是略有不足。

“孟希,你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玄灵沉吟之后,先问起孟希来。

“陛下,小臣这幅画,取意自汉乐府《有所思》,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世间一切皆可放手,放手为空。”

玄灵哈哈一笑,道:“孟小画师,朕还不知你心中已有了相思,却不知那人是谁?”

孟希摇摇头,道:“这是小臣对空的感悟,并非有所专指。”

“好——”

玄灵又对着虢溪道:“虢先生,你这幅画的画意是生死之别,死对死者是空,对生者是痛,是不是想画出这个意境?”他这时称虢溪为先生,显然对这幅画颇为认可。

虢溪一揖到地,满脸悲伤之色。

“陛下一语中的,直刺心腑,草民这画,还有一层涵义,乃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故草民这幅画才敢起名叫《空》。”

玄灵有些感伤,围观人群也纷纷点头。

“不错,你这幅画的痛深入骨髓,已超越了空,可改名为痛。”

玥儿觉得这两幅画意境相似,都是一种淡淡的痛,但虢溪的更深刻,单以画技论,确实孟希要高出不少,但论境界,虢溪要理解得更深刻,或许是他出身贫寒,看惯世态炎凉。

玄灵看着欧阳牧,道:“欧阳先生来说说,这两幅画你更喜欢哪一幅?”

欧阳牧躬身一揖,道:“单以这两幅画而论,确实虢先生的表现更深刻!”

玄灵摇头道:“孟小画师看淡情,以为放手是空,虢先生看淡生死,以为生死是空,这是他们阅历和年龄的限制。”他又转头对孟希道:“你以为这两幅画,谁能胜出?”

“是虢先生胜了,小臣惭愧。”

孟希朝前一步,跪下请罪,脸上还带着沮丧,他先前说要三题都胜,但阅历的不足,让他无法超越年龄界限。

玥儿感觉玄灵是故意为难孟希,他出这样一题,或许有爱之深恨之切的意思,是要好好雕琢孟希。

“好,既然这样,那这一场比试,孟小画师虽然连赢两题,但他有言在先,输一题算负,这是他个人的胜负,虢先生以为如何?”

虢溪拜倒地上,此时狂态尽敛。

“草民愚妄,今日方知山外有山,人上有人,论画技,小人差小画师一大截。”

“好,既然这样,朕金口玉言,准你进入御画院成为一名画生,以后就好好学习基本技法,成为真正的画师吧!”

此言一出,虢溪惊喜交加,虽然他之前口出狂言,要进御画院成为大画师,但刚才和孟希的斗画,几乎没有胜机,要不是皇上出了空之题,他会一败涂地。

“皇上英明,草民感激涕零,虢溪有幸进入御画院,一定刻苦学习,不负圣恩。”

在大崋,画师是有月俸的,可以在皇上面前自称小臣,而画生拿得极少,基本每月只有五两银子的生活费,但就这样,一般人也是可望而不可及。

人群中发出一阵掌声。

郜太尉走到玄灵身旁,拱手道:“皇上心胸宽广,又收下一位可造之材,真乃我大崋画坛之幸,以陛下之绝世才情,这样的盛事,一定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他的阿谀之辞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玥儿对郜太尉这种溜须拍马十分不耻。

司空满、林诚勇和欧阳牧都听不下去,让到一边。

这时一直盯着玥儿的那少女忽然快步走出人群,她手中捧着一个卷轴,朝玄灵盈盈拜下。

“民女千语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欧阳牧眉头皱起,喝道:“什么千语,今日谁是这里的负责护卫,怎么又出来一个冲撞圣驾的,还不抓起来带走!”

有两个侍卫上前去抓那少女,只见她低头身子一冲,居然从两人腋下穿过,玥儿一见,不禁吃了一惊,这少女身法迅疾,竟是一个练家子。

“陛下,民女乃是为新藏画阁捐献藏画而来,此画乃稀世珍品,请陛下一定要亲自品鉴!”

听到这话,玄灵对拦在身前的侍卫摆手道:“且慢动手,让她先说,她是什么身份,要捐的是什么画?”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小女乃是大风城日升钱庄毕庄主的千金,名叫毕千语。”

玄灵一怔,大风城日升钱庄有位毕庄主他是知道的,但不知道这位庄主还有这样一位英姿飒爽的千金。

郜太尉又拱手拍马屁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陛下重建藏画阁,乃是圣明之举,善莫大焉,连民间都踊跃献出藏书藏画,实乃天下之大幸!”

玄灵哈哈一笑,心情大好,肇驹那个无知小儿,居然还劝自己不要劳民伤财,下次见他,要狠狠教训一顿。

“毕小姐,你要捐什么画?”

“皇上,这一幅画乃是家父收藏的《唐宫仕女图》,它的画者乃是唐朝最具盛名的仕女画家张萱、周昉,家父听闻皇上重修藏画馆,求画若渴,特意命小女携此画来捐。”

第131章 刺客

玄灵大喜,道:“好,好,毕庄主一片赤诚,朕心甚慰,此画若是真迹,必是我大崋藏画阁的镇阁之宝!”他迈步要向那毕千语走去,玥儿眉头一皱,拦在身前道:“陛下且慢,让臣妾为您取画。”

毕千语向玥儿靠近,但两个侍卫却将她挡住。

“那就辛苦娘娘了!”

毕千语说着,盈盈下拜。

此时两人相距极近,那少女脸上的脂粉居然抹了厚厚一层,她的实际年龄可能还要大,玥儿怎么看怎么觉得怀疑,因为她那双凤眼依稀熟悉。

“既然这幅画如此珍贵贵,那令尊怎不亲自来捐画?”

毕千语淡淡一笑。

“毕家只拿到一张请柬,且家父身有腿疾,不便行走,所以千语主动请缨前来捐画。”

“哦,千语小姐有没有兄弟姐妹?”

毕千语嫣然一笑。

“有两个弟弟,但他们年龄尚幼,还不懂事,捐画之事只能小女出面。”

玥儿还想问几句,郜太尉点点头,道:“原来《唐宫仕女图》在大风城竟是真事,老朽还一直以为是传说!”

毕千语看着玥儿,微笑道:“那就有劳娘娘,将此画转呈皇上,这是我毕家之幸,大崋之幸。”

毕千语托着那幅画递给玥儿。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侍卫也没有拦。

玥儿忽然看到毕千语眼底有寒光一闪,立刻知道不好,她脚下一顿向后跃去,但毕千语一只手已经抓住玥儿衣袖,另一只手从卷轴中刷地抽出一柄泛着蓝光的短剑,呼地向玥儿心口刺去!

这一下变故突兀,谁都没有防备。

眼看玥儿已避无可避,只见她身子后仰,半截身子像折断一样,毕千语的短剑堪堪从她鼻尖划过。

毕千语一剑未中,手腕一翻朝下扎去,但玥儿身子后仰时已经一脚蹬出,毕千语只觉膝盖一痛,被玥儿踢个正着,她身子一倾,晃了一晃。

这时玥儿摔在地上,她一个翻身向边上闪去,那两个侍卫也醒悟过来,一手按在毕千语肩上。

毕千语双肩一耸,两个侍卫只觉手上一空,正惊讶间,毕千语已转身朝殿外冲去,她身法极快,几步便冲到殿门口。

殿门口站着一排侍卫,此时他们如梦初醒,纷纷举起手里的长矛拦截,但毕千语一挥手,一把砂石撒出,那些侍卫顿时迷眼,毕千语身子一矮滑了出去,居然从众侍卫腿间滑过。

还是玥儿反应快,她翻身跳起,向毕千语身后追去。

毕千语冲出殿门,玥儿已经追到距她七步。

“嗖——”

毕千语忽然转身,一道白光射出,玥儿知道这是毕千语的短剑,她猛地一低头,觉得一道寒风擦着耳际掠过。

叮地一声,那短剑钉在一根柱子上,不住颤抖,而玄灵就恰巧站在柱子边上,他的右臂正沁出一道血丝,这一剑竟擦伤了他。

刚才毕千语手里的那个卷轴现在落在地上展开,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唐宫仕女图》,而是一幅随便涂鸦几笔的伪劣山水。

玄灵惊怒交加,叫道:“抓住她,抓住她,别让这妖女跑了!”

那些侍卫这才一起向外冲。

玥儿追出大殿,只见毕千语跃下一匹侍卫的战马,正打马冲出崇文阁,外面的禁军侍卫还不知道里面出事,一个个呆若木鸡,玥儿紧追几步,夺过一个禁军手上的长枪,呼地一把掷了出去。

这一枪划出一道匹练,那些禁军侍卫一个个张大了嘴,惊得合不拢嘴。

毕千语骑术精湛,她听到身后呼啸声,身子趴在马背上,双腿一夹,居然冲出崇文馆大门,而玥儿的长矛却是偏了数尺,射在门上,扑棱棱颤抖不已。

“要是飞刀就好了!”

玥儿心里恨恨想道。

毕千语一骑绝尘,等她跑出好远,才有禁军驰马追出。

玥儿气得直跺脚,这些守门的禁军侍卫全是饭桶,居然让毕千语毫发无伤逃走,她此时心里生出疑问,这女人来这里刺杀的到底是玄灵还是自己?玥儿明白,现在要杀她的没有别人,只有杞花宫,因为自己发现了她们的秘密。

回到大殿,玥儿看到玄灵站在那里,边上郜太尉、欧阳牧等人拜倒地上连连磕头,不住请罪。

玄灵脸色铁青,今天崇文阁的捐画品鉴,已经办砸。

司空满正指挥着禁卫军寻找线索,并派人去日升钱庄搜查。

郜太尉磕头道:“一定要抓到那个妖女,千刀万剐!”

玥儿走到玄灵身旁,欠身道:“陛下,您,您没事吧?”

“没事,擦伤点皮而已,刚才要是朕去接画,说不定已被行刺,玉儿你身手真是敏捷,间不容发之际,还能躲过一劫!”

玥儿点点头,道:“臣妾是练舞蹈,要是练功夫,说不定就擒住那个妖女了。”她说着伸手轻轻按了下玄灵的右臂。

玄灵哎呀一声,眉头皱了起来,玥儿大吃一惊,一下撕开玄灵的衣袖,只见玄灵右臂上肿起老大一块乌青,颜色还有些发黑,不由惊道:“快去叫御医,剑上有毒!”

听到玥儿这一声,所有人都骇然变色,显然那个毕千语是要置人于死地。

玄灵道:“先起驾回宫吧,不用这么慌张。”

“是,是——”

等回到宫中,御辇直接去了皇后的仁明殿。

御医们慌张地赶来,玥儿焦急地等在殿外。

约摸过了三炷香的时刻,才见皇后冷着脸走出来,她问了一遍今天事情的经过,对玥儿道:“皇上中毒甚深,现在有些迷糊,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本宫,有什么要你做的,本宫自会差人来唤你!”

“是——”

玥儿应了一声,跪安退下。

接下来三天,宫里的气氛十分紧张,太后取消了每日接受嫔妃们的请安,而皇后也一直待在仁明殿没有出来,玥儿去仁明殿打听消息,皇后都是冷冰冰地将她拒绝。

惠妃悄悄告诉玥儿,皇上中毒颇深,从第二天起,他就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情况可能越来越糟。

上次玄灵没有继续追罚静贵仪,这让玥儿和静贵仪、惠妃走得靠近,而百里妃在出事之后,一次也没和玥儿联系,这让玥儿更加怀疑这件事就是杞花宫针对她的行动,只不过误伤了玄灵。

玥儿心里焦急,暗道:“皇上若是得不到专门的解药,会十分危险,不过专门的解药只有那个毕千语才有,我要怎么找到她?”

行刺玄灵这件事非同小可,大风城几乎全城戒严。

大理寺的追查没有头绪,因为日升钱庄的毕庄主确实有位千金叫毕千语,但她是位身子虚弱的大家闺秀,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和人动手,就是走路都会喘息,而且毕家也没派人去崇文馆。

但令人惊异的是,禁军侍卫在日升钱庄抄出一批古画,其中就有《唐宫仕女图》,经欧阳牧、司空满等人品鉴,这居然是一幅真迹。

惠妃还告诉玥儿,因为查出《唐宫仕女图》,大理寺认为日升钱庄和那女刺客之间有某种联系,所以被全面封存。

日升钱庄的规模庞大,每日进出的现银,达到上万,它的被封立刻引起轩然大波,那些靠钱庄银子周转小商户立刻破产,大一点的也马上濒临倒闭,有人投河自尽,也有人上吊自杀。

第132章坤西殿着火了

杞花宫计策之阴险,远超出玥儿想像,这是一石两鸟之计,既是对付玥儿,又整垮日升钱庄,她们从钱庄借了不少银子,这一连串的动荡,能得益的就是少数债主,她们欠下巨额抵押,暂时不必偿还,就算过几个月钱庄解封,杞花宫也可能周转过来。

现在玥儿要担心的是杞花宫下一步会做什么,她们会怎样对付自己?当初她进宫的计划,是查清冉家的案子,谁知还没开始,自己就陷入一场争斗。

黑幕落下,夜色降临。

这天夜里,玥儿在梦中又见到肇驹,肇驹的背影对着她,任自己怎么解释,他就是不肯转身,玥儿想喊,可是却喊不出声,她想扑过去抱住肇驹,忽然身子一凉,蓦地惊醒,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将被子已蹬掉。

此时外面月色阑珊,玥儿拉好被子,却已不能入眠。

寂静中,外面忽然传来嚓嚓几声,玥儿一惊,这么晚了,谁会在外面行走?她忙掏出人皮面具敷在脸上,这段时间一直戴着面具,脸上长了不少细小疙瘩。

那声音向寝殿走近,她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慢,走到门口时,停了好一会。

玥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她蓦地一惊,这是有人向她的寝殿烧迷香,当下忙用被子蒙住鼻子。

“难道是杞花宫的人,她们在崇文馆没有得手,竟敢到安华殿来下手?”

片刻后,寝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条人影闪身进来。

玥儿看见这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子,她小心地走到床前,轻声叫道:“端妃,端妃妹妹——”

这女子用黑巾蒙面,但玥儿心头剧震,因为这是百里妃的声音,想不到她今夜亲自来此。

看到玥儿一动不动,百里妃叹了口气,道:“妹妹,你不要怨姐姐,我们的命一样,都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她说着拿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一只手去撬玥儿的嘴唇,想要将瓶中的药粉倒进玥儿嘴里。

“原来你是要我的命!”

玥儿知道这位百里妃乃是杞花宫的高手,她曾在杞花宫宫主面前夸口,说十招之内就能打败自己,自己一定要小心应付,不然今晚这条小命就会丢在这里。

百里妃的两根手指刚刚触及玥儿嘴唇,忽然嚓地一声,玥儿一张口死死咬住她的手指,百里妃大惊,急忙抽手,但玥儿死劲一咬,她的手指几乎被咬断。

十指连心,百里妃痛得啊地一声,她想也不想,抬起膝盖朝玥儿头上撞去,但玥儿撩起棉被挡在身前。

百里妃右手鲜血淋漓,左手却二龙戏珠直取玥儿双眼。

玥儿再次拉起棉被,同时口中大叫道:“来人,来人,有刺客!”

这声音尖利,划破夜空。

百里妃空有功夫,被玥儿用棉被拦住,一时没法施展,她又惊又怒,抓住棉被使劲往回拉,但一拉之下,玥儿朝前用力一推,百里妃顿时向后跌倒,玥儿飞身上前,想死死按住棉被两角,但百里妃身子一滚,就脱出包困。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宾良的声音叫道:“娘娘,娘娘!”

百里妃知道今晚行动失败,已不能得手,她一咬牙,拉开门便往外冲,但门口已站了一人,正是小太监宾良,百里妃一伸手便掐住宾良的脖子,将他翻转过来朝殿内一推,随即身子一纵,从楼上一跃而下。

宾良被掐,舌头都吐了出来,但玥儿没时间照看,她接住宾良便将他推到一边,一个纵跃追了出来。

夜色下,百里妃已跃入花园,朝院墙飞奔而去。

这两天玄灵不在安华殿,所以外面没有安排侍卫,玥儿一边追一边叫,如冬、兰秋、季红和绿瑶才清醒过来,披上棉衣跑出来。

百里妃身法极快,几个纵跃便来到墙边,飞身上墙朝外奔去。

玥儿跃上墙头,却已不见了百里妃的踪影,她犹豫了一下,大声呼叫。

这时有一队巡逻侍卫听到叫声,飞快地奔来。

“怎么回事?”

那侍卫队长是个高个大汉,他看到玥儿衣衫不整,有些吃惊。

“有刺客,她往那边跑了!”

玥儿手朝坤西殿方向一指。

“追——”

侍卫队长一声令下,侍卫们便朝玥儿手指的方向冲去。

“那人的右手两根手指被我咬伤了,你们看地上有血迹——”

“知道了!”

侍卫队长口中答应,亲自追了过去。

到这时,玥儿才心神稍定,她心里明白,自己和杞花宫势不两立,今天若不将她们揪出来,那自己随时都在危险中。

兰秋忙脱下自己的棉衣替玥儿披上,玥儿点点头,这丫头毕竟是静贵仪最喜欢的宫女,做事果然心细。

这时第二队巡逻的侍卫也到了安华殿门口,玥儿将刚才发生的事一说,那队长立刻跟着玥儿来到寝殿,果然发现地上丢着一个瓷瓶,那瓷瓶的盖子已经打开,地上洒了不少绿色药粉,不知是何物。

“那人长得什么样,你们认识她是谁吗?”

那侍卫队长问宾良。

宾良揉着脖子。

“那女人蒙着脸,小的根本看不出!”

“娘娘,那您觉得呢?”

玥儿装着沉思的样子,道:“那刺客,好像是坤西殿的百里昭仪!”

听到这个名字,那侍卫队长吃了一惊,道:“娘娘,您没有认错吧?”

玥儿点点头。

“不会看错!”

这时第一队侍卫的高个队长回到安华殿,他有些恼怒,见到玥儿行过礼便道:“我们追到坤西殿的院墙边,就再也找不到踪迹!”

“你的人呢?”

“他们守在那里,不敢妄动!”

“很好,你做得很对,我们走!”

第二个队长对那高个队长道:“娘娘说,那刺客有可能就是百里昭仪,这怎么办?”

玥儿便走边道:“去坤西殿就知道了!”

两队侍卫急忙跟上,那高个队长惊道:“娘娘,您,您现在去,她不开门怎么办?”

“不开门,给本宫砸!”

玥儿的话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两个侍卫队长面面相觑,他们知道端妃以前的名声,心里怀疑这位娘娘是否又犯病?

到了坤西殿门口,有两个侍卫迎上来,脸上带了惊异之色。

“这里有什么动静?”

“有!刚才里面好像传出两声惨叫,但我们在外面叫,里面没有回应。”

玥儿知道里面已经出事,一挥手道:“去,把门砸开!”她相信杞花宫不可能一个人都不留在坤西殿,说不定他们宫主就在里面,现在抓到一个就有机会挖出一串。

高个队长咬咬牙,上前拍门,但拍了半天,门里毫无反应。

玥儿大怒,道:“我叫你砸!”

高个队长犹豫地道:“这个不行,深更半夜,没正当理由擅闯嫔妃宫室,这是要治罪的!”

“里面已经出事,耽误了时间,你担待得起?”

“这,这是宫里的规矩,小人不敢违背!”

玥儿气得真想抽那人两个耳光。

“你们给我砸,出了事,本宫一人承担!”

那两个队长还是犹豫,端妃虽然是皇上重新宠爱的贵妃,但她之前一直很惨,谁知道以后会怎样,但坤西殿里火光一闪,好像有东西烧了起来。

玥儿差点就自己翻身上墙。

“里,里面好像着火了!”

一个侍卫叫道。

第135章 二王监国

太后今天穿了一身黑缎宽袍大袖,她有些憔悴,一副病病恹恹的样子。

等到众嫔妃落座,皇后站起身来,她先朝太后欠欠身,然后开口道:“今日召集各位姐妹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她的嗓子有些沙哑,好像近日操劳,没休息好。

众人点点头。

皇后接着道:“大家知道,皇上最近龙体染疾,久治未愈,现在还有五天就是年三十,朝中很多大事都要人做主。”

玥儿知道最近的朝中大事都由皇后决定,现在她已万人之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刚刚拿到的大权就要放手?

皇后瞥了一眼众人,所有嫔妃都有些紧张。

“在这里,本宫提议由一位皇子暂时出使监国之职,大家有何异议?”

舒贤妃身子微微一颤,太子监国是理所当然,皇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监国还有其他人选?

果然,容妃先开口道:“不知皇后所指是哪位皇子?”

容妃之子是七皇子肇旭,这肇旭被封鲁王,现在外放泸州节度使,是一位握有军权的皇子,他跟五皇子肇枢、六皇子肇弋几乎同时出生。

皇后冷冷道:“本宫提议,监国在太子和五皇子肇枢中选一人。”

玥儿看见元妃好像有些出乎意料。

“应该是太子啊,为什么要提五皇子,如果他能上,那肇旭和肇弋也可以成为人选!”

肇弋是敬妃之子,封为敬王,他出生仅比肇枢晚一个时辰,排在老六。

容妃有些不悦。

皇后冷着脸道:“因为太子犯下大错,已被陛下禁足,若现在由他来监国,皇上未必同意。”

敬妃似乎并没有卷入这场争斗之意,道:“太子是犯了错,但皇上又没说要废他,只是禁足而已,臣妾还是推举太子监国,不然礼法上说不过去!”

“贤妃,你的意下如何?”

皇后不理容妃,转头去问舒贤妃。

“这个,臣妾以为,此事应由司空宰相、郜太尉和林大人一起召集群臣商议,我们女人家,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舒贤妃的回答十分慎重。

“不错,大臣们的意见已呈报上来,本宫这几日都在斟酌此事,况且皇上只是抱恙,随时可能恢复,监国只是权宜之计,这事要是拖得太久,一定会引起纷乱,所以本宫决定当机立断。”

庄妃站出来道:“不错,臣妾赞成皇后娘娘的意见。”

皇后看着元妃,道:“元妃,今天特意将你请来,你的意下如何?”

元妃十分犹豫,道:“妾身不知今天是商议此事,肇枢乃是臣妾之子,按理应该避嫌,刚才皇后娘娘所说,我也没意见,这事有太后和您做主就行。”她说话有气无力,貌似十分虚弱。

玥儿却是心中一动,元妃虽然有气无力,但说话的节奏有熟识之感,这声音她一定听过,忽然她身子一震,死死盯着元妃,而元妃注意到玥儿看她,却是朝她微微一笑。

肇枢最近在查禁卫军的吃空响的状况,势力大增,这个机会若能抓住,说不定能伺机而动,这可是天上掉下个好机会。

大家对太子监国没多大意见,但对五皇子肇枢却并不认可。

看到嫔妃们意见不一,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向含烟要了一杯清茶。

皇后忽然问玥儿道:“端妃妹妹,你进宫才一年,也算是旁观者,而且最近这段时间都和陛下在一起,所以监国的人选,你觉得谁更合适?”

玥儿一直关注元妃,没想到皇后突然问自己,她刚才觉得要推肇枢出来的是皇后,并不是元妃,现在自己支持太子的话,那马上就得罪皇后,她啊了一声,张大嘴道:“这,这个臣妾不知。”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掩嘴偷笑,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太后朝玥儿招招手。

“端妃,你过来,哀家有话问你。”

玥儿走上台子,站在太后身旁,欠身一礼。

“请太后垂询。”

“很好,正因为你进宫时间短,才和别人没牵扯,哀家问你,若是太子和五皇子一起监国,你觉得如何?”

下面各位嫔妃闻言一惊,他们没想到太后会想到这主意。

玥儿偷眼看到皇后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意见,她想了想,嗯了一声道:“两位皇子监国,遇事好商量,这个主意好!”

太后呵呵一笑,站起来伸个懒腰,对皇后道:“那就这样定吧,你回去分配一下,从明天起,让肇恒和肇枢一起监国,他们两个谁做得好,正好让大臣们看看!”

皇后躬身道:“是,谨遵太后懿旨。”

这话一出,其他嫔妃差点惊掉大牙,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忠臣不事二主,两位皇子一起监国,闻所未闻。

出了慈明殿,玥儿仰望天空,天上愁云漫天,她心头有些堵得慌,刚才无意间,自己又做了一回别人的棋子。

第二天。

午时刚过。

大风城皇宫,春暖阁。

春暖阁的布置十分简洁,朝南是一幅画屏,屏前一张宽大的躺椅,椅上有两人并排而坐,他们是太子肇恒和平王肇枢,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严肃。

“穅王到——”

“请他进来!”

肇恒对门口的太监点点头。

“是——”

片刻后,肇驹走进春暖阁,向两位皇兄跪拜施礼。

肇驹今天未穿朝服,只是穿了一袭青色儒装,冬日的阳光正好从窗阁射入,映在他英俊的面庞上。

“恭喜两位皇兄监国。”

肇恒道:“起来吧,你我兄弟不必多礼。”

“多谢两位皇兄。”

肇枢朝门口的两个太监挥挥手,两人退了出去,将门从外面带上。

肇驹觉得他们神情有异,不觉有些紧张。

“你知道现在喊你来,有什么事吗?”

还是肇恒问话。

“臣弟不知,请两位皇兄示下。”

肇恒取出一封信递了过来,肇驹双手接下。

“九弟,这是大鸟国皇帝野乐颜汐前日派人送来的信。”

“哦,是什么,和臣弟有关?”

肇驹忽然有些紧张。

“不错,这是大鸟国野乐颜汐写的来信。”

“哦,大鸟国来信,为何要给臣弟?”

“信中说,大年初七是黄道吉日,筱日厝公主要在大年初七这天和你在南津城完婚,他在信中催我们即刻动身!”

肇驹霍地站起,坚决摇头道:“不行,这里面有鬼!”

“什么鬼?”

“大鸟国国都不是在上津城吗,干吗婚礼要定在南津?”

“听说野乐颜汐迁都南津,但具体消息还未传来。”

“野乐颜汐应该已探听到我军开赴并州,这个时刻来送这样的信,分明是缓兵之计,所以此事恕臣弟不能答应!”

肇恒有些不悦,道:“你是不是以为大崋和大鸟开战在即,皇兄这个时候要你去,是让你送死?”

肇驹摇摇头。

“皇兄的意思,臣弟并不明白。”

“好,我告诉你,仝大官虽已兵发并州,但父皇突然中毒病倒,眼下朝局不稳,不可轻易对外用兵,所以五天前太后已传旨大军原地待命。”

肇驹啊了一声,急得直跺脚。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大军既已发动,就只能勇往直前,哪能轻易撤回,况且这是我们夺回幽前十六州的最好机会,父皇要是清醒过来,一定会责罚你俩贻误战机!”

第136章 和亲大事

肇枢呵呵一笑,开口道:“九弟你少安毋躁,听我们把话说完。”

“好,你们说!”

肇恒点点头,郑重地道:“我和五弟商量,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这事只有你能做到!”

“什么事?”

“你带上和亲使团,明天一早就出发,用最快的速度去往大鸟国。”

肇驹愣了一愣,道:“为什么?”

“因为,你要将他们真正的虚实传回来,而且你进了幽前十六州,我们才有机会,一旦仝大官兵马发动,你要做到里应外合,一击而破!”

肇恒终于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图谋。

肇驹大吃一惊,他没想到两位皇兄是让自己去冒险。

“那这次的和亲大使是谁?”

“我们还在商量,一个是御前都统制赵华文,一个是内客省使通侍大夫辛裕安。”

“他们谁愿意跟我去?”

“都愿意,他们两个随时听候调遣。”

肇驹想了想。

“好,他们两个我都不熟,皇兄安排就是。”

肇恒点点头。

“辛将军是行伍出身,与大鸟国的交道也打得多,经验可能丰富些,但他年纪已大,领军冲杀恐怕不如赵将军,你们这次去是做内应,必须个个都是勇士。”

肇枢道:“那就赵将军吧,他家世代为官,忠勇是肯定没问题的。”

肇驹点点头,他还有一些疑问。

“这条计策是谁定的?”

“是我和五弟,大鸟国这封信我们一看到,立刻就想到这个妙招!”

肇恒说到妙招,肇驹却是怀疑。

肇枢点头道:“幽前十六州易守难攻,不出奇谋很难攻取,如果你能立下这件不世之功,必将是我大崋最有成就的亲王!”

“哦,皇兄是说,臣弟是去假和亲,真夺关?”

“不错,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大崋的成败,在此一举!”

肇恒双拳紧握,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肇驹双眉紧锁,他沉默了半晌,终于点点头。

“只要是为了江山社稷,肇驹甘愿冒此风险,但我只能是去假和亲,绝不会娶那十三公主为妻!”

“怎么,九弟你还在想着那个小花魁?”

肇恒笑了笑,肇驹低头不语。

肇枢上前拍拍肇驹的肩膀。

“大鸟国侵犯我大崋上百年,这个仇我们世代记在心间,九弟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

肇恒取出一封密令交给肇驹,道:“不错,你见到仝大官,将这封密令给他!”

“是——”

“九弟,你还有什么事,需要为兄帮你办吗?”

肇驹摇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

“臣弟离开之前,有个小小的请求,我,我想去跟父皇告个别,太后、皇后也要拜别一下。”

肇恒有些伤感,他知道肇驹此去凶多吉少,他要见父皇应该是抱了见最后一面的决心。

“好,我们一起去,对了,太后和皇后那里,千万不要提你这一趟的任务,兹事体大,越机密越好。”

“是,臣弟明白。”

肇枢拉起肇驹的手,轻轻一拍,三人一起出春暖阁,三乘御辇已经恭候在门口,三人上辇,往仁明殿而去。

安华殿中,玥儿拿着一卷诗书站在窗前,心绪有些不宁,今天她的眼皮一直跳,不知要出什么事。

如冬几人不敢打扰,远远站在楼下。

兰秋小声道:“娘娘是替皇上的身体担心,还是替自己的未来担心?”

如冬哼了一声。

“你说的是什么话,娘娘肯定是担心皇上,皇上身体不好,她自然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兰秋一脸沮丧,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皇上要是真的一病不起,可怎么办?”

“你有吃有喝的,瞎操心干吗!”

如冬还是没心没肺。

兰秋摇摇头,她真是无语,这个如冬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万一玄灵驾崩,整个后宫都要换人,那些嫔妃们的命运悲惨倒也罢了,她们这些下人,也是要重新分配,不知道会跟上什么样的新主人,端妃表面是冷冰冰、不可亲近,但其实对她们几个下人从不刻薄,既不会变着法子折磨她们,也没有打骂和责罚,说起来,她跟过三位嫔妃,现在是最好的一位。

“你难道不担心,万一,万一那谁有个三长两短,大家可怎么办?”

“呸,你这乌鸦嘴,皇上一定会好起来的,娘娘也一定会再获宠幸!”

兰秋依旧摇头。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是命苦,没有选择。”

如冬道:“你们那时还怂恿我去林昭仪那里,要是真的去了,现在说不定连脑袋都没了!”

兰秋吐吐舌头。

天色慢慢暗下来。

又近黄昏。

外面传来一阵车马声。

如冬一惊,道:“是谁,这么大的声势,难道皇上的御驾来了!”

“皇上病体未愈,怎么可能是他?”

两人正猜测,外面传来太监的叫门声。

“太子殿下、碁王殿下、穅王殿下驾到,请端妃娘娘出来接驾——”

如冬和兰秋同时啊了一声,她们想不到太子和碁王第一天监国,就来拜见端妃,如冬醒悟过来,得意地瞟了一眼兰秋。

“我说过,端妃娘娘是好人,一定有好报的,她不会再次被冷落!”

“别贫嘴了,快去叫娘娘接驾!”

接到禀告,玥儿心中有些奇怪,肇恒和肇枢第一天上朝监国就来看自己,而且他们还带着肇驹一起来,不知什么原因,她匆匆化妆下楼,就见肇恒、肇枢和肇驹被几个太监跟着走进花园,忙上前行礼。

肇恒双手负在背后,意态十分悠闲。

“穅王殿下明天要走了,我们陪他在宫里转转,刚才路过安华殿,便进来跟端妃辞个行,娘娘不会怪我等打扰吧?”

“哪里,三位殿下请都请不来,焉有责怪之理,不知穅王殿下明天要去哪里?”

肇驹有些尴尬,忙道:“皇兄,我们还是走吧,不要打扰端妃娘娘读书弹琴。”

肇恒瞥了一眼肇驹,一脸嗔怪之色。

“九弟,你怎么了,我听说你和信王殿下来过安华殿几次,明天你要离京,不想来道个别吗?”

玥儿心里一紧,果然自己处处受人监视,肇驹和肇真来找过自己,连太子都知道,那更别说皇后她们了。

“不,不是,臣弟是想早点回去作准备,长路漫漫,有些东西是必须带上的。”

肇恒点点头,对玥儿道:“大鸟国大可汗来信,将穅王和筱日厝公主的亲事安排在大年初七,所以穅王殿下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这一去长路漫漫,不知几时才能归来。”

玥儿心头猛地一痛。

“原,原来穅王殿下要去大鸟国和亲,那要恭喜殿下了,但是,仝大官不是带兵出征了吗,怎么又忽然和亲?”

“父皇中毒未解,太后已下旨大军候命,这一战不会打了。”

玥儿有些不信,但也没有多问。

肇枢哈哈一笑。

“穅王殿下还不舍得去呢,他呀,心里还惦记那个小花魁!”

“皇兄不要胡说,小花魁在我心里,早已是昨日花黄了。”

肇枢忽然啊了一声,道:“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们了。”

“什么事?”

“本王最近在查禁卫军吃空饷的案子,下面的人说,最近大风城出了好几起离奇的案子,其中就有那个霜叶馆的小花魁!”

“小花魁怎么了?”

“她突然不见了。”

“那,那霜叶馆的其他人呢?”

玥儿差点脱口问出王娘。

第137章 不管你是谁

肇驹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关心。

肇枢摇了摇头。

“不知道,反正挺邪的,小花魁和她妈妈一夜之间消失,谁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玥儿心里明白,一定是杞花宫的动作,她们的升仙丸和大红丸没如期到京,霜叶馆又抵押给八爷,王娘和那个假小花魁留下来也没用处,现在怕是凶多吉少,她定了定神,问:“这次的和亲大使,两位殿下是派哪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去?”

肇恒道:“是以前皇后提过的,御前都统制赵华文。”

玥儿一呆,她印象中有这人的一点点印象,那晚在霜叶馆,替王娘解围的就是这位赵将军,他是受前参知政事王柏的嘱托办事,怎么现在变成皇后的人?

“那护亲将军呢?”

“也是赵华文。”

“还有谁?”

“没了。”

肇恒奇怪玥儿为什么要问这些。

玥儿摇摇头,道:“要是陛下在这里,一定不会同意你们这么安排!”

肇恒和肇枢都有些不悦。

“端妃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派赵将军当和亲大使,大鸟国一定以为你们是去做内应的!”

这话一出,肇恒和肇枢大吃一惊,端妃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可是居然一语道破,难道他们想到的计策被人一眼就能看破?

肇枢立刻挥手,让所有下人退出花园。

等花园只剩四人,肇恒这才发问。

“娘娘何出此言?”

“和亲大使,一定是我大崋德高望重的老臣,这才表明我们重视这门亲事,你们派赵将军去,大鸟国的人一定会想,大崋这是来做什么,来打仗吗?”

肇恒和肇枢对望一眼,两人都是聪明之人,立刻发现这件事仓促之下果然有漏洞,肇驹也惊醒过来,自己这趟去冒险,别任务没做成,一个小疏忽白白送了自己性命。

肇枢竖起大拇指,由衷钦佩道:“难怪父皇最近喜欢跟娘娘在一起,娘娘真是慧眼如炬,您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只想马上起程,用最快的速度赶赴大鸟国,却忘了和亲大使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臣,不知娘娘觉得什么人可以担此大任?”

玥儿淡淡一笑。

“当然是郜太尉,朝中老臣有谁比得上他?”

肇枢心里一喜,郜太尉是大风城的三座山头,他暗中保太子,如果能将他推出去,身边可以少个掣肘,但他口中却道:“郜太尉年岁已大,这一路颠簸,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陛下说过,郜太尉一直自比班超,班超六七十岁出使西域,立下不世之功,他这一趟不过是担任和亲大使,而且大鸟国的南津城也不是西域都护府,郜太尉若推辞,就有负圣恩了。”

其实玄灵根本没对玥儿说过这话,她是信口胡诌,玥儿小时候听爹爹讲故事,像张骞、班超出使西域,听得耳熟能详,这时瞎编乱造捏在一起。

肇恒满脸愕然。

“父皇说过郜太尉自比班超吗,什么时候说的?”

“当然说过,等陛下清醒过来,您去问问便知。”

玥儿讲得一本正经,况且朝中确实能用之人有限。

肇枢暗道:“等父皇清醒过来,和亲使团就走了,这还找谁去?”

肇恒微微犹豫,他知道郜太尉留在京城对自己有帮助,这件事要是能问问母妃就好,转念一想,反正他有太后在背后撑腰,谁也翻不了天,当下故作大气地点点头。

“好,那我们马上派人去叫郜太尉到春暖阁来,我和碁王给他下令。”

肇枢摆摆手,他看到天色已经十分昏暗。

“太子殿下,我看事不迟疑,还是我们立刻登门太尉府,请他担任这次的和亲大使!”

肇恒点头道:“碁王所言极是,我们马上走。”他看了一眼玥儿,觉得要带上端妃一起去更好,但宫里的规矩他不是不知道,哪有皇儿带着父皇的贵妃去大臣家的道理。

肇枢对肇驹道:“穅王殿下马上回去准备,这一行我们今晚还要好生琢磨一下,千万不能有漏洞!”

“是——”

肇驹躬身行礼。

肇恒和肇枢快步向外走去,此刻花园里只留下肇驹独自面对玥儿。

上次百里妃跟玥儿说,当年诬陷冉家通敌的案子,是郜太尉查出来,不管他是什么目的,冉家的冤案必定是他一手制造,现在让这家伙离开京城,是扳倒他的第一步。

肇驹对玥儿躬身一礼。

“我,我走了。”

玥儿眼中湿润。

“你,你一定要回来。”

肇驹摇摇头,他忽然盯着玥儿。

“我今天终于见到父皇了。”

“嗯,陛下怎样?”

“他很不好,完全不清醒,御医说,如果十天内找不到解药,就算身体不死,意识也回不来了!”

玥儿啊了一声,她没想到假毕千语的毒药这么厉害,如果只有十天时间,那解毒剩下的时间就只剩四天,而五天后是大年三十,难怪皇后严密封锁消息。

“那陛下还能说话吗,他说了什么?”

“说了,但大家一个字都听不清。”

玥儿点点头,两人目光忽然碰在一起,他们身子都是一颤。

“多,多谢殿下告诉我这些,殿下明日即将启程,玥儿祝您一路顺风。”

肇驹看出玥儿目光中的迟疑,他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上前一把抓住玥儿的双手。

“玥儿,你心里是有我对不对?”

玥儿想要摇头,身子却剧烈颤抖。

“你知道吗,我今天这些话如果不说,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说了。”

“不,不,不许说这辈子!”

玥儿心头咚咚乱跳,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身体。

“好,我不说,这些日子,我想得很多,一直告诉自己要放下,但现在我见了你,才知道根本放不下,父皇万一不行,你留在这里多危险,是等着皇后她们来处置吗?”

玥儿摇头,说不出话来。

“跟我走吧,我不在乎你做过父皇的女人,离开这里,你换回自己原来的身份,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玥儿双眼洇湿,她没想到此刻肇驹能说出这话来,这一刻,她心里的所有防线决堤。

“不,不,殿下,不是您想的那样,现在没时间解释,但我身不由己,真的是有一件重要的大事要做!”

“为什么身不由己?”

“因为玥儿是罪臣之女,我,我进宫的目的,就是要替家门洗清冤屈!”

玥儿在心中压抑了多年的秘密,此刻终于说出口,她泪如泉涌。

肇驹轻轻撕下玥儿脸上的伪装,她那绝美面的庞显露出来,这是一张苍白中带着惶恐的小脸,这是肇驹魂牵梦萦的女子,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不在乎。”

“不,不——”

玥儿只是摇头。

“你的家门是谁,什么冤屈,为什么不肯跟我说?”

玥儿呜呜痛哭,她再也克制不住,一下扑进肇驹怀中。

“我不敢,那天殿下您要带我去户部替我升籍,我好害怕身份被揭穿,您知道吗,我是冉御医家的女子,我的真名叫冉知萱。”

肇驹鼻子一酸,抚着玥儿瘦削的双肩,差点落下泪来。

“你应早点告诉我,怎么这么傻,冉家的大案我听说过,但这件事若真是冤案,想要平反太难了,就算父皇身体恢复有这个决心,怕也做不到!”

第138章 见字如面

玥儿仰起脸,泪眼蒙蒙地问:“为什么?”

“因为这案子牵扯的人太多,若要昭雪,大崋官场一定会翻天覆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新皇登基,需要培植新势力,在这时候你才有机会!”

肇驹说到这里,忽又问道:“冉家的案子,是不是郜太尉断的?”

“不错,正是他!”

“很好,我正要找他,他就送上门来,这一次去大鸟国,和亲大使算挑对人了!”

“你也要找他?”

“不错,我母妃之死,他脱不了关系,这个机会我等了很久!”

“什么,仁妃娘娘之死,和郜太尉有关?”

花园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一个男子的声音叫道:“殿下,末将来问一声,您何时候走?”

玥儿一把推开肇驹,道:“来不及了,我们,我们就此别过吧!”

肇驹对外叫道:“本王这就出来,稍等片刻!”

外面的人道:“是——”

肇驹对玥儿道:“等着我,我不是去和亲,我是去办一件大事,等我回来,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你,但你不能再呆在宫里,你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一定要尽快离开,万一父皇有个三长两短,到时你就是想走也来不及!”

玥儿使劲点头,她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以泪洗面。

这一刻,两人终于敞开了心扉,但又马上面对分离。

外面男子又叫了一声,肇驹怕他进来,一咬牙,霍地转身,低声道:“等着我,我答应一定会回来和你在一起!”说完他迈步而去,步履坚定而沉稳。

天色阴暗清冷,但玥儿心中却有温暖的感觉。

等到心绪平复下来,玥儿回到书房,飞快地给西门下了一道命令,要他们无论如何在三天内抓到那个假冒的毕千语,那个女人身怀武功,抓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她应该藏身在青楼,此女左手或右手手腕上,刺有一朵红花,一旦抓到此女,马上逼问出解药送给自己。

写完信,玥儿让如冬马上送给牛焘,要他用最快的速度送出去。

肇驹回到穅王府是戌时刚过,他心里无比喜悦,终于知道玥儿的心意,这比什么都好,虽然皇兄交给他的任务风险极大,但自己一定要好好回来,因为这里有人在等自己。

走进书房,肇驹想着自己明天要带些什么东西出行,他收拾了几个簿子,又将毛笔包好。

就在肇驹匆匆收拾时,院里嗖地一声,一条修长的人影落下,这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她黑巾蒙面,背上还背负着一柄长剑,到了窗前,她用手指戳破窗纸,向里张望。

肇驹浑然未觉。

那女子身子一闪来到门边,居然抬手准备敲门,但这时花园里脚步声响起,有人朝书房快步走来,那女子身影一闪,躲入暗处。

一个太监跑到门口,禀报道:“殿下,内客省使通侍大夫辛裕安来求见,您见不见?”

肇驹皱了皱眉,刚才太子和碁王让他挑选明天出行的护亲将军,他挑了赵华文,难道这么快辛将军就得到消息了?他对辛裕安的印象是此人圆滑精干,深藏不露。

“本王与他素无交往,请他回去吧。”

肇驹对那些阿谀奉承的臣子一贯看不顺眼,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夺嫡的机会,若是接近有些大臣,会被其他皇子注意,所以十分小心,最多只跟欧阳牧这些文人相交。

“殿下,他说无论如何要见到您,若是见不到,就要强闯进来!”

那小太监有些委屈。

肇驹沉吟了一下,道:“那好吧,就请辛将军到书房见我。”

“是——”

那小太监出门而去,窗外的蒙面女子警惕地躲在阴暗处。

片刻后,那小太监带着辛将军进了肇驹的书房。

辛将军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殿下,您明天出使大鸟国,是否护亲将军选了赵华文?”

辛将军开门见山,让肇驹有些惊异。

“不错,先前在宫里,小王是点了赵将军。”

“为何不选末将,末将去过两次大鸟国,对那里的情形比赵将军了解得多!”

辛将军好像有些生气,肇驹觉得他跟前两次见他表现得不一样。

“是吗,刚才本王没多想,只觉得这一趟要赶路,赵将军年轻几岁,就选了他。”

“殿下错矣,末将敢保证,赵将军在末将手下走不出三个回合,而且他选的那些禁军,没有经过严苛的训练,只怕徒有虚表!”

肇驹哦了一声。

“辛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下午,末将和赵将军同时接到太子和碁王的命令,要我们挑选三百精兵,准备明日启程送殿下去和亲,但末将一直没等到消息,估计您未选末将,故前来询问。”

“将军的意思,是本王选错了人?”

“不错,末将听说大鸟国正和大京国激战,殿下这一趟如果是真的和亲,必定凶险无比,赵将军没有临战经验,未必能护得殿下安全,所以末将前来请缨,请殿下改变主意,带末将随行!”

“辛将军忠肝义胆,让小王感动莫名,但我俩平时也没交集,不知将军为何要帮在下?”

辛将军点点头,抱拳道:“末将仰慕穅王清流,不想眼睁睁看着殿下羊入虎口。”

肇驹觉得这个借口有些牵强,一时踟蹰起来。

看到肇驹犹豫,辛将军对小太监道:“这位小官,麻烦您出去一下,在下有点私事要和殿下说。”

那小太监看向肇驹,肇驹点点头,他向两人欠欠身,退出门去。

等到书房内只剩下两个人,辛将军扑通一下跪倒,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殿下,您还记得令堂临终前跟您说过什么话吗?”

肇驹面色大变,身躯剧震。

“你说什么?”

“她是不是说,有一个人在您满十八岁的时候,会出现在您面前,会为您保驾护航?”

“你,你怎么知道!”

肇驹声音都有些发抖。

“末将就是令堂说的那个人!”

肇驹双眼睁得老大,他记得母亲临终前一天是跟他讲过,如果她不在了,会有人来保护他,但没说要等到他十八岁满,难道这人,居然是没在自己面前出现过的辛裕安?

“这封信,末将应在殿下十八岁生日那天才拿出来,但您明天就要出行,现在事情紧急,我只有提前献上!”

肇驹拿过信,只见这是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整体已经发黄,信封上写了四个字——阅后即焚,这四字十分娟秀,肇驹一见差点落泪,他打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信笺,展开一看,又再动容。

这张信笺上,只匆匆写了十二个字——裕安将军可托,吾儿见字如面!字的中间还有一方红得发黑的印章,上面用篆书写了一个字——仁。

看到这枚印章,肇驹身子又是一阵发抖。

“这,这是我母妃的亲笔信,这枚仁章就是她的私人印章,您,您真是母妃跟我说的那个人?”

“不错,正是末将。”

肇驹又惊又喜,他一把抓住辛将军的手,激动万分。

“好,我终于找到您了,您告诉我,为何现在才来见我?”

“末将一直暗中关注殿下,殿下没有参与夺嫡之争,身边并无险情,所以末将未曾现身,且仁妃生前再三交代,若皇上身体康健,末将须等到您年满十八才可出现,如非意外,不可向殿下表明身份!”

第139章 狐狸尾巴

肇驹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好,太好了,您和我母妃是什么关系,她为何要将我的安危托付给您?”

“辛某最开始,乃是您外公卫老将军的贴身护卫,所以仁妃亦是末将的小主,后来卫老将军举荐我去边关当职,混了战功之后升职调入京城当差,目的就是暗中保护您和仁妃。”

卫家是将门,即仁妃的娘家,卫老将军就是肇驹的外公,只可惜卫家人丁凋敝,到仁妃一辈,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如今已无传人,卫老将军辞离川都府后,再无音讯。

肇驹十分激动,一把抓住辛将军的手。

“将军,小王可找到你了!”

这时吧嗒一声,窗外传来轻微的一响。

辛将军面色陡变。

“不好,外面有人偷听!”

他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个女子,这女子穿一身黑衣,半张脸用黑巾蒙着,此刻她眼中盈满泪水。

“你,你是什么人!”

辛将军伸手朝那女子抓去,那女子肩膀一沉,单掌一拨。居然一把反扣住辛将军的手腕,辛将军立刻觉得手上有力用不出,他心中大惊,眼前这女子竟是个绝顶高手,他正要出声叫喊,那女子嘘了一声。

“我是仙玉真人,让我进来!”

肇驹有些吃惊,他做梦也想不到躲在外面偷听的会是仙玉真人,仙玉真人称得上是他的忘年交和红颜知己,当下叫道:“辛将军,让她进来。”

辛将军侧身一让,那女子一下闪身进来,她拉下脸上的蒙面巾,果然正是仙玉真人。

“真人,您,您怎么来了,您刚才听到什么?”

仙玉真人眼中含泪。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驹儿,我是你表姨啊!”

肇驹一下懵了,他可从没听母亲说过,自己还有个表姨。

仙玉真人取出一块令牌,放在辛将军面前,辛将军双手捧起令牌,身子颤抖起来。

“这,这是当年卫老将军战场上用的令牌!”

“不错,将军只知自己是受仁妃所托,而贫道乃是受姑爹所托,一直在驹儿身边护卫他!”

“谁,谁是您姑爹?”

“姑爹就是殿下的外公,当年的川都府节度使卫兴卫老将军!”

肇驹又是一震,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能跟仙玉真人这样的道姑交往,原来背后竟有外公在保护自己。

“外公,他,他还健在吗?”

仙玉真人点点头。

“一直都在,他老人家现在幽禁在原籍,不得和外面联系,所以这七年来,你从来没得到过他的消息。”

辛将军颤声道:“老将军,他,他老人家还好吗,现在还在永州?”

仙玉真人点点头。

“姑爹最挂念的人,就是驹儿,他老人家要我来大风城,是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你明天去大鸟国,贫道也要跟在身边!”

肇驹连连点头,眼中含泪。

“太好了,你们一起出现,我,我好像又见到母妃了!”

辛将军将令牌还给仙玉真人,他终于得到卫老将军的消息,多年来心中郁结终于解开。

“殿下,还是大事要紧,现在您马上去找太子和碁王,要求换人!”

“好来人,备马,去太尉府!”

“等等。”

仙玉真人推开门,从地上扶起一个小太监,伸手在他身上戳了两下,然后又躲进暗处。

那小太监迷迷糊糊清醒过来。

肇驹叫道:“备马,我要去太尉府!

那小太监哦了一声,好像从睡梦中惊醒,匆匆跑了出去。

“殿下,您去太尉府做什么?”

辛将军有些奇怪。

“太子和碁王去了郜太尉府,他们要请郜太尉当和亲大使,我先去那里找他们。”

“哦,殿下你打算用什么借口要求换将?”

“借口还没想好,到时再说吧!”

辛将军跟着肇驹走出来,仙玉真人则悄然退去。

“殿下,您就说您刚才思量过了,赵将军没经验,末将更胜任。”

肇驹哈哈一笑,道:“何必用借口,小王就说赵将军练的兵不行,不服就出来比一比!”

辛将军竖起大拇指。

肇驹脚步一顿,贴在辛将军耳边小声道:“我刚才忘记跟您和仙玉真人说了,您知道这次我去和亲的目的是什么?”

辛将军摇摇头。

“告诉你,和亲是假,偷袭幽前十六州是真,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骗关偷袭!”

辛将军大吃一惊。

“殿下,那您千万要带末将前往,赵华文心浮气躁,决不能担当此任!”

“那当然,我们快走,此事刻不容缓!”

外面天已完全黑下来,但肇驹昂然阔步。

这一夜,宫里宫外处处暗潮汹涌。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安华殿的花园外响起梆梆的木桶敲击声,这声音与平时不同,有些刺耳。

玥儿从梦中醒来,她知道这是净房在清倒冲洗马桶,净房归宫人坊管,他们一般做事小心,声音不会弄得很大,而今天就在楼下,玥儿觉得不对,于是披衣下床。

刚下楼,就听见有人悄悄喊她。

“端妃,端妃!”

玥儿一怔,只见黑暗中闪出一个女子,她是宫人装扮,黑暗中只能看出她头发蓬乱,也不知是谁。

“我是林昭仪。”

那女子轻轻叫道。

玥儿啊了一声,她想不到林昭仪会来找她。

“你,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你让我查的事,我查到了。”

“哦,太好了,查到什么?”

“你说手上有花样纹身的人,我在甘露殿见了!”

甘露殿就是元妃的所在。

玥儿心中惊喜,自己苦苦寻找的杞花宫终于又被自己找到了,狐狸再狡猾,也会露出自己尾巴。

“是甘露殿的什么人?”

林昭仪拉开衣袖,只见她手臂上全是鞭痕。

“是令尚寝,我昨天在仁明殿清洗恭桶,故意沾了一点黄白之物在她手上,她卷起袖子打我,我就看见她手腕下刺着一朵花!”

玥儿啊了一声,心疼地道:“你,你用这个办法来帮我,教我怎么谢你?”

“唉,妹妹没用,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那个令尚寝认出你是谁没?”

“没有,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当然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还不将我往死里打!”

“多谢你了,以后不要这样去找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林昭仪鼻子一酸,一把抓住玥儿的手。

“妹妹,你有机会一定要想办法救我!”

“好的,玉儿在这里发誓,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救你出苦海!”

这时兰秋的声音在花园里叫道:“净房的人呢,恭桶洗干净没有,怎么东西丢在这里,人到哪里偷懒去了!”

玥儿发现真的论做事,兰秋和季红都算勤快,甚至连绿瑶都强过如冬,如冬要不是跟她,在别的嫔妃那里非天天受责罚不可。

林昭仪慌张地应道:“在这里,在这里,还有一个没洗干净,马上就来!”

玥儿悄悄上楼,又躺回床上。

等到天放亮,玥儿才正式起来,她在花园中练功,不多时,额头便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玥儿一看,是兰秋匆匆跑来。

“娘娘,您让我打听消息,我打听到不少!”

兰秋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有些好笑。

“很好,你说!”

“今,今天早上,穅王殿下带着和亲使团出发了。”

第140章 以后叫我母后

玥儿问道“和亲大使是谁”

兰秋道“当然是郜太尉,哈,说起来笑死,昨天太子和碁王亲自去太尉府,那些下人们不敢阻拦,他们走到寝,发现这老家伙居然同时跟两个婢女在行那苟且之事,有下人叫了一声,这老家伙朝外面嚷嚷,说要是两位监国要他去当和亲大使,就说自己病了”

“哼,郜太尉是自作孽。”

“是啊,结果他发现太子和碁王就站在门口,吓得脸都绿了,连忙磕头告饶。”

玥儿点点头。

“活该”

“娘娘,您知道么,今天穅王临走时还和太子、碁王吵了一架。”

“啊,为什么”

“太子和碁王要安排赵将军当护亲将军,穅王坚决不同意,他们争执起来。”

“那后来定的谁”

“穅王让赵将军和辛将军比武,结果,辛将军只一个照面,就把姓赵的捅到马下,结果是穅王赢了,太子和碁王很没面子。”

玥儿哦了一声,她记得赵将军是皇后的人,没想到辛将军这么厉害,她不清楚马上交战,胜负也就是一两个照面。

天上北风又起。

此刻一缟素的信王肇真走进仁明宫门。

仁明的寝中,肇真向皇后司空文岚鞠躬行礼。

寝现在的摆设十分简陋,只有一张一个柜子和一张椅子,上躺着玄灵。

玄灵容颜憔悴,不堪忍睹,他双眼睁着,脸色发青,双唇却是发白,眼神十分迷离。

皇后拨弄着前的一杯茶,她后站着一个干瘦的老太监,这是仁明的总管汪畴,有两个御医跪在边,一个拿着一根针,一个端个瓶子,正在给玄灵放血,玄灵上留下的血,颜色暗红,教人惊怵不已。

肇真看到玄灵的样貌,已经惊骇不已,又见皇后对他不理不睬,更加诚惶诚恐。

“汪大官。”

“小人在。”

“册封廿皇子肇舞的诏书拟好了么”

“是,已经拟好,封廿皇子肇舞为义王,赐义王府。”

“嗯,很好,你现在去宣召吧。”

皇后挥挥手,汪畴躬一礼,退了出去。

肇真大气都不敢出,皇后居然不用向太子和碁王知会,就派人宣召,不知道太后为何突然放权,现在宫里真正的权力在她手上吗

“啪、啪”

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

皇后慵懒地叫了一声。

门一开,弥勒笑脸周尚功走进来,朝皇后欠施礼。

“娘娘,贤妃和容妃已经在外等了两个时辰了,她们说想见皇上一面。”

皇后板着脸,啪的一声丢下茶杯。

“本宫不是说了,陛下谁也不见,你去告诉她们,后宫嫔妃,没有本宫和太后的懿旨,任何人不得打扰皇上治疗,若再来,直接轰走”

“是”

周尚功应了一声,起出去。

皇后最喜欢用的两个女官,一个是余尚宫,一个是周尚功,今天当值的是周尚功,皇后朝两个御医也挥挥手,那两人起鞠一躬,也退了出去。

等到所有人离开,肇真这才小心地问“皇后娘娘召见真儿,不知有何吩咐”

“起来吧。”

皇后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肇真应了一声,心忐忑地站起。

皇后离座走到肇真面前,拉起他的手,道“真儿,令堂之事,不要太难过,既然她走了,以后就由本宫来照顾你吧。”

肇真啊了一声,十分诧异,皇后突然给自己这个暗示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抬举,真儿受宠若惊,不知您有什么要吩咐儿臣的”

“本宫没有什么要吩咐的,就是想问问你,母妃走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肇真摇摇头。

“父皇中毒未解,儿臣束手无策,眼下哪有什么打算”

皇后点点头。

“你的信王府可还好”

“好,信王府地方大,下人也够用,父皇一直安排老师给儿臣上课。”

“是么,那平时谁给你帮助最大”

肇真想了想。

“自然是父皇。”

皇后掩嘴一笑,她起拉着肇真来到隔壁,关上门,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真儿,你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本宫一直无子,你是一个机灵聪明的孩子,知道本宫想要什么。”

肇真一下明白过来,皇后这是让他立投名状,要知道太子是贤妃之子,碁王是元妃之子,这两人一旦上位,母子联手,皇后的处境会十分尴尬,但为何要让太子、碁王一起监国,难道是想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想到这里,肇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道“多谢皇后娘娘抬举,真儿以后一定好好侍奉皇后,您就是我的母妃”

皇后得意地一笑。

“起来吧,不要以为本宫刚刚册封了肇舞,就会对他怎样,只要你好好孝敬本宫,以后诸位皇子中,你将是最有前途的一位。”

被皇后这么一说,肇真忙鞠躬道“真儿年纪还小,要好好读书,以后皇后但有吩咐,不敢推辞。”

“嗯,很好,少年人不骄不躁,值得嘉奖。”

“多谢皇后栽培。”

“以后无人的时候,你可以称我母后。”

“多,多谢皇后,哦不,是母后”

皇后有些哀怨地叹了一声。

“真儿,你确实要多谢本宫,因为这几年来,你知道是谁在背后默默支持,让你从皇子中脱颖而出,那么小就能封王,而且前段时间又母子破镜重圆”

“是,是您”

肇真心头剧震,他知道自己后肯定有人托着,这人十分强大,但万万想不到是皇后。

皇后点点头,露齿一笑,很是亲切。

“不错,母后一直很看好你,觉得你聪明、懂事,是栋梁之材,但本宫的份特殊,不能流露感,所以到现在才能告诉你。”

肇真一直觉得,他背后的势力可能是当朝第一人司空满,以前一直想不通司空大人为何要支持自己,现在才明白,他早就是皇后注意到的一枚棋子。

皇后越亲近肇真,肇真心里越怕,他从未想过要参与夺嫡之争,但眼下如果自己不接受皇后的好意,下场一定很惨,昨天端妃跟他说,母妃之死另有原因,说不定这就是原因,但现在他只能应付。

皇后叹息一声,擦了擦眼角。

“御医说,你父皇上的毒,要是再过两天还解不开,以后只怕很难清醒过来,这可是个麻烦事。”

“那父皇有没有命之虞”

“御医说,这种毒是伤脑子,不一定致命。”

肇真啊了一声。

“是谁这么恶毒”

“就是还没抓到,那个女贼不知什么份,大风城现在几乎翻了个底朝天,所有年轻女子都一一登记在册,就是找不到蛛丝马迹”

“真是辛苦母后了,让您每天cāo)心照顾。”

肇真这么称呼,心里有些别扭。

“你能这么说,证明你已长大,能懂事理,很好,现在你信王府里还有些什么需要,可以跟母后说说。”

肇真连忙摇头。

“没有,真的没有。”

皇后微笑道“母后听说,敬王肇弋隔三差五去你府上打扰,是否有此事”

听到敬王的名字,肇真脸上怒火一闪,随即又泄了气。

“是,敬王下喜欢到儿臣府上玩耍,他,他不是隔三差五,是十天半月,我,我打不过他。”<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141章 女长史

皇后似笑非笑,道:“哦,你们还动手了?”

肇真讪讪地道:“是,是切磋武功。”

“哼,还武功,你学过吗,他比你大好几岁,什么切磋,分明是欺负,好,母后给你安排一位新的管家,以后母后给你撑腰,看六皇子再敢欺负你!”

“是,是,多谢母后费心。”

肇真知道皇后是派人监视自己,他现在深深怀疑母妃之死,很可能像端妃说的有阴谋。

想到这里,肇真脊背阵阵发凉,他深深体会到身为皇子的悲哀,自己的命运不能做主,就算不想参与宫中争斗,但他是玄灵之子这个烙印改变不了,此刻他最想找的人,就是玥儿,他想问问玥儿的看法。

皇后对外面交了一声:“周尚功,替本宫送信王殿下出殿。”

“是——”

外面传来周尚功的声音。

肇真行过大礼,起身告退,他谢过周尚功要替他叫御辇的好意,带着随身太监出了仁明殿,径直往安华殿而来,肇真进宫从没叫过御辇,他觉得这样更自由,皇后若是问起,就说那天无礼,今天自己想通了,去向她道个歉。

远远靠近安华殿,肇真看见门口站着一队侍卫,还有一乘红色御撵停在那里,这是太子的专用御撵,肇真一惊,太子怎么来了,他今天刚送穅王哥哥上路,怎么转眼来了安华殿?

“我们出宫,回去!”

肇真一转身朝宫门走去。

此刻,安华殿的书房内,太子肇恒和玥儿相对而坐,太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太监,这太监长相有些奇特,他长了一对蓝眼珠,相貌很像异域之人,身高在七尺上下,他的双手捧着一个大大的黑匣,里面不知装了什么。

肇恒一脸诚恳。

“娘娘昨日之高见,小王钦佩不已,所以今日特地专程来拜会,这位是小王府上的第一谋士阿昌先生,他今日进宫拜见娘娘,不得已这身装扮。”

那阿昌先生放下黑匣,朝玥儿深深一揖。

“太子殿下昨日被娘娘一语点破,阿昌也深以为然,对娘娘的敏锐洞察力钦佩不已。”

玥儿哦了一声,原来这人是假冒太监。

“两位客气了,本宫这点微末浅见,根本上不得台面。”

阿昌先生一拱手。

“殿下来您这里,是有几点困惑想请教娘娘。”

玥儿觉得阿昌先生这话好像不太服气,有当面向她挑战的意味。

“请说。”

“您觉得今日穅王殿下出使大鸟国,是否冒险?”

玥儿点点头,昨晚肇驹说自己去大鸟国并不是真心和亲,她已猜出七八分,当下盯着阿昌先生双眼道:“穅王殿下走得这么急,如果本宫没猜错,他会先取道并州,去见仝大官。”

这一下阿昌先生和肇恒都是一惊,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朝玥儿竖起大拇指,眼中露出钦佩之色。

“不瞒娘娘,穅王这次去,真正的目的是配合仝大官,夺回幽前十六州,只要幽州一破,大鸟国对我大崋再无威胁,这也算本王监国的第一件功劳!”

“难道这条计策不是殿下和碁王一起出的?”

玥儿口中这么问,心中立刻为肇驹担心起来。

“是本王想出来的,但碁王很赞成,我们都觉得这是条好计策。”

“嗯,计是好计,但恐怕未必能得逞。”

“什么意思?”

“我忽然想到,大鸟国这次和亲怕是有鬼,如果他们并非诚心来招驸马,那穅王危矣!”

肇恒和阿昌先生都有些糊涂。

“本宫以为,这是大鸟国的缓兵之计,仝大官大军出发,声势何等浩大,他们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和亲。”

阿昌先生哦了一声,道:“娘娘,您不必担心,这顾虑我们早已想到,所谓兵不厌诈,穅王此去是将计就计,能骗开幽州就骗开,骗不开就强攻。”他有些奇怪,怎么端妃刚刚还一眼洞穿,现在又犯迷糊?他并不知道玥儿是关心则乱。

玥儿定了定神,道:“本宫以为,仝大官此去,应将并州城防加固,以免卷入大鸟和大京的交战!”

阿昌先生并不认同。

“最新消息,眼下战局是大京国占了优势,我们不联合大京,趁机夺回失地,去防守干吗?”

上次小花魁比试中,玥儿曾说过此节,当下道:“如果大京国灭了大鸟国,那说明大京比大鸟还强,我们和大京为邻,恐更危险。”

阿昌先生还要辩解,肇恒摆摆手。

“端妃娘娘巾帼不让须眉,有这么深刻的见解,肇恒佩服,今日来此,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恳请娘娘做我的第二谋士。”

肇恒说着,放下一份礼单。

玥儿没想到肇恒这么看重自己,居然想收买她。

“殿下,您莫不是取笑于我,本宫何德何能,得配您的谋士,而且我们身份悬殊,就算我帮了您,您以后给我什么身份?”

肇恒点点头。

“这决不是取笑,娘娘的见解深刻,乃不世之材,说到您以后的身份,只要本王得偿所愿,一定为您修一座庵庙,供奉您颐养天年。”

阿昌先生听到肇恒这话,嘴角微微一翘,他觉得玥儿有些事情看得很透,有些却又肤浅,不世之材的恭维,有些言过其实。

玥儿弯腰一礼。

“多谢殿下这么妥帖的安置。”

“这么说,您答应了?”

肇恒脸上露出喜色。

“本宫承蒙殿下器重,敢不从命,但谋士一职并不合适,玉儿能否请为殿下的女长史?”

长史相当于谋士之长,玥儿这么说,阿昌先生有些醋意,他是第一谋士,如果玥儿是长史,那自己就变成了第二。

其实玥儿倒没那么想,她不喜欢谋士这个称呼,而且是女长史也没人跟她争,第一第二也没有关系。

肇恒笑道:“太好了,那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阿昌先生独木难支,您知道最近本王被禁足,很多事情做不了,现在名义上是我和碁王一起监国,其实我们两个都是傀儡,大权还是皇后掌控。”

玥儿之所以一口答应,是因为杞花宫对她的步步紧逼,太子送来的这根救命稻草怎能不接,况且她身在深宫,与东宫的联系不可能密切,就算得罪肇枢和其他皇子,也是以后的事。

“好,你说皇后大权掌控,她是怎么掌控,那太后呢?”

“以前仝大官在,父皇的命令都是他在传达,现在仝大官领兵在外,父皇又没指定新人接替,便由汪畴接替,他已取代仝大官的位置,其实太后身旁还有黄吉恩,那位公公也是很能干的!”

这汪畴是仁明殿的內监,显然是皇后的人。

玥儿点点头,问道:“这次我很奇怪,太后为何默许了皇后的安排,同意你们两位殿下一起监国?”

肇恒苦笑道:“太后说,她年岁大了,要放权,加上最近身子不适,御医龚丹海每日为她推拿,也不见好,所以现在宫里的事,全交给皇后处置了。”

“那皇后同时安排您和碁王一起监国,殿下怎么看?”

“我们两个,皇后都不喜欢,阿昌先生分析,她扶我们上台,就是想令我们互相争斗,到时找借口一起废黜,再抬出她的人选。”

“哦,那你们认为皇后的人选是谁?”

第142章 给大人接风

阿昌先生拱手道:“在下以为,皇子中母妃健在的肯定不是,年纪太大的她不好控制,太小也不行,合适人选只有信王肇真和廿皇子肇舞,肇舞未封王,如果皇后假借陛下名义加封为王,他一定感激涕零,死心塌地跟着皇后。”

玥儿觉得肇真之所以能起来,一定是有人暗中扶持,现在推测,这幕后之人一定是皇后。

“这么说,你觉得皇后挑的人选是廿皇子了?”

“不错,这个可能性最大,信王殿下母妃刚刚离世,他们母子情深,要选他做培植对象,似乎不太可能。”

玥儿摇头道:“肇舞年纪太小,只有十岁,选他群臣一定不服,反而是信王肇真更适合,我看肇舞会封王,但他只是备选,皇后会重点照顾信王!”

阿昌先生并不认同。

“那我们不妨打个赌,若是仁明殿选了信王肇真,这东宫第一谋士的名头,在下便让出来!”

“不,谋士也好、幕僚也罢,这样的称呼我不要,要么叫我娘娘,要么叫我长史。”

玥儿连连摆手,她对第一谋士这样的虚衔根本没兴趣。

肇恒苦着脸点点头。

“不错,这样的称呼没意义,两位都是小王的第一谋士,眼下太后每日除了为父皇念经祈祷,已不想管事,当务之急是削弱皇后的权力,下一步才是和碁王、鲁王、敬王之争,这一点,我和阿昌先生都苦无良策。”

玥儿思索片刻,忽然心中一动。

“殿下,我有一条妙计,这件事您若能做到,一定能削弱皇后的权力!”

“什么妙计?”

“皇上的十日之期不是要到了吗,您想办法将他搬出仁明殿!”

“搬出仁明殿,去哪?”

“就是我这里,安华殿!”

玥儿手指朝下,肇恒和阿昌先生都是大吃一惊。

肇恒疑惑地道:“将父皇搬到这里,为什么?”

“皇后一直不许嫔妃们探望,大家都有怨气,而皇上只要离开仁明殿,皇后的权力就小了一半,汪畴也不能再像仝大官那样假传圣旨了,而且到我这里,其他嫔妃也不会有异议,因为陛下之前一直住在安华殿。”

肇恒有些茫然。

“这,这怎么做得到?”

阿昌先生却是点点头。

“此计可行,这些日子嫔妃们去慈明殿向太后诉苦,我想殿下和碁王再去请求,说不定就有可能!”

“这事,碁王会赞成吗?”

“肯定会赞成,只是要用什么借口去说服太后,有点难。”

玥儿道:“借口不难,就说皇后这些日子劳心劳力,要休养一下,可换一位嫔妃来服侍,如果太后不允,那就直接挑明,说皇上在仁明殿一直没任何好转,这事皇后医治不力!”

“那,那怎么推荐你这里?”

“不必推荐,因为整个后宫,没有一位嫔妃适合皇上移驾,只有本宫!”

玥儿唯一担心的是,以前服侍端妃的宫女无故失踪,有人要是提出这一点,还有些麻烦。

肇恒和阿昌先生顿时恍然,要说后宫嫔妃中,还真只有端妃合适,因为玄灵自搬来安华殿,一直心情不错,他连画室都搬过来了。

“好,就这么办!”

“殿下,这件事一定要抓紧,最好在两日之内办妥。”

“哦,这是为何?”

“因为我担心迟则生变!”

“好,小王现在就去找碁王,商量一下这事的行进,对了,您贴身的宫女中,谁绝对可靠,我要是不能进宫,让谁传信值得信赖?”

“我的宫女中,只能找如冬。”

肇恒点点头。

玥儿又关照道:“殿下,您千万不要跟碁王提,将皇上搬到我这里,记住,绝不能提,要让其他人先说出来!”她怀疑元妃就是杞花宫宫主,碁王既然是元妃之子,那杞花宫所做的一切,他应该知道。

肇恒点点头。

“是,本太子明白了!”

阿昌先生最后将手上的黑匣子放在玥儿面前,道:“这里是一对信鸽,娘娘若是遇到紧急之事,可将写好的条子缚在它脚上放飞,殿下就能最快知道宫里的消息!”

“好——”

玥儿接过匣子,果然份量不重,之前她还以为是太子带来的礼物,原来早就有准备。

当太子和阿昌先生告辞玥儿,出了安华殿坐上御辇,就有人悄悄递上一张条子,肇恒看完,哦了一声。

“廿皇子肇舞刚被封为义王了。”

阿昌先生得意地哼了一声。

“在下一语中的,皇后娘娘果然是看中肇舞那个黄口小儿。”

肇恒摇摇头。

“还有,信王肇真进了仁明殿,和皇后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出门时,是周尚功恭送出来!”

阿昌先生啊了一声,脸色数变,片刻后叹息一声。

“端妃果然有过人之处,在下有不及也!”

风起,云涌。

沙舞。

两天之后的戌时,大崋和亲队伍堪堪来到邢州。

邢州离大风城并不太不远,只二百多里的路程,这里又名邢襄,据传,商时纣王曾在此地建离宫,以酒池肉林留下千古骂名。

邢州驿馆设在邢州城郊,此刻一间屋内,昏黄的烛光点亮。

四条人影在窗纸隐隐摇晃。

这四人乃是这次和亲队伍的和亲大使郜太尉、郜家家将鹿虔、邢州刺史柳开俊和一个妖艳的年轻女子。

郜太尉面前的小桌上摆了几道酒菜。

柳开俊是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他举着一杯酒,谄媚地敬酒。

“大人这次担当和亲大使,劳师远行,真是劳心劳力、为国分忧,邢州地贫,仓促间也没什么准备,下官略备薄酒,给大人接风,请勿嫌简陋。”

郜太尉淡淡一笑,拿起酒杯,既不喝也不说话,他身旁那妖艳女子香肩半露,身上是浓浓的脂粉味。

妖艳女子端着一杯酒,用肩头去蹭郜太尉,媚眼含情。

“大人,您是不是不开心呀,来,奴家先敬您一杯。”

这女子乃是柳开俊带来的邢州名媛,名叫筱青,她看到郜太尉不动声色,于是主动敬酒。

郜太尉对筱青点点头,举了举杯,但没有喝。

柳开俊觉得有些尴尬,忙从衣袖里摸出一个信封,准备递上来,郜太尉脸一板,好像十分生气,柳开俊突然醒悟过来,将那信封偷偷塞给鹿虔。

鹿虔是个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留了两撇八字胡,他身材虽然健壮,一张脸却有些猥琐,他接过信封,毫不避嫌地打开信封,抽出一张银票瞥了一眼,随即咳嗽了两声。

听到咳嗽,郜太尉不动声色,他对筱青道:“筱姑娘酒量如何?”

“大人坏死了,您问这个干吗,是想灌醉奴家吗?”

“呵呵,酒不醉人,人自醉。”

“大人真坏,奴家是三杯即醉。”

“哦,既然这样,那我们先干三杯,要是不醉就是骗人!”

郜太尉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一下,屋内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筱青连干三杯,一下便靠在郜太尉身上,口中道:“奴家醉了,奴家醉了,大人您可要怜香惜玉啊。”

郜太尉一手搂住筱青的细腰,对柳开俊道:“柳大人费心了。”

“不,不费心,大人您才是辛苦。”

郜太尉呵呵一笑,像是关切起来,问:“柳大人,你到邢州任上多久了?”

“启禀大人,有两个年头了,下官想回京任职,但报告打了几次,都没批准。”

第143章 七年旧案

郜太尉点点头。

“别人都想外放,为何柳大人想回去?”

“唉,不瞒大人,邢州下辖的洺州和磁州,那两位司马大人可是桀骜不驯,下官这个刺史,有名无实,架在这里实在无趣。”

“哈哈,柳大人这是找借口么,你是邢州刺史,他们敢不听你的,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没,没有。”

柳开俊忙干了杯中酒,杯底朝天。

郜太尉举了举杯,他并没喝,而是用杯子沾了沾嘴唇。

柳开俊却是松了口气,他知道郜太尉对自己礼物已经满意,当下媚笑道:“大人,这两天天气尚好,一直没下雪,不知您打算几时到幽州?”

郜太尉捋着胡须,一副笃定的样子。

“大鸟国的信上说,大年初七才举办婚礼,不用太着急。”

“哦,原来这样,但下官听说大鸟国和大京国打得不可开交,为何要在这时去办婚礼?”

郜太尉意味深长地瞥了柳开俊一眼。

“柳大人,你真的以为本官这次去和亲?”

柳开俊一怔。

“大人,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郜太尉冷冷一笑,道:“仝大官领十万大军,屯兵在并州附近,你当大鸟国的人都是白痴?”

“哦,大人的意思是,大鸟国的人既然知道,还要写信来和亲?”

“唉,这只是大鸟国的拖延计策,他知道我们出兵,也知道皇上染疾,就是想找个借口拖延时间!”

柳开俊哦了一声,他并不知道这次和亲的真正目的,是夺取幽前十六州。

“既然大人您知道这是大鸟国的拖延之计,为何您也拖延?”

“嘿嘿,本官不拖延,还巴巴地赶去送死吗?”

柳开俊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又满上一杯酒。

“好,好,高明,下官还以为穅王殿下真的要去娶那个什么十三公主了。”

两人碰杯,正要一饮而尽,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鹿虔听到外面隐隐有镔铁相交之声,面色顿时为之一变,驿馆里有辛将军的三百护亲禁军,还有自己带来的七个心腹保镖,谁这么大胆子敢来偷袭他们?

“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郜太尉叫了一声,鹿虔按着腰刀起身便朝屋外走去,刚出门,还没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脚下一绊,身子一头栽下。

鹿虔刚想叫喊,一把冰凉的短刀已架在脖子上。

“拿下!”

“是——”

眼前是一群黑巾蒙面的壮汉,他们一个个手中拿着凶器,眼神凶恶,鹿虔不禁心中一颤。

一个黑衣人从鹿虔怀中搜出柳开俊的那封信,递给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虽然也是黑巾蒙面,但身板笔直,气宇不凡,他打开看了一眼,一挥手,七八个壮汉就冲入屋内。

鹿虔看到门外地上躺着七八个人,他们双手反绑,嘴巴被堵上,一个个惊慌失措,正是自己带来的心腹。

外面已经安静下来,辛将军的禁军好像毫无知觉,鹿虔不顾刀架在脖子上,惊叫道:“来人啊,有刺客!”他刚出声,身旁一个壮汉一拳打在他脸上,又掏出一块破布将他嘴堵上。

驿馆内还是一片寂静,好像都睡着一样,鹿虔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些蒙面壮汉,就是禁军假扮,他们突然哗变,想做什么?

那年轻的黑衣人走进屋内,只见柳开俊已被人绑上,郜太尉和一个妖艳女子被押在一边,微微颤抖。

“你,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柳开俊竭力保持着镇定。

一个壮汉喝道:“我们是什么人,你们不用管,只要老老实实回话,不然一刀一个!”

柳开俊听出那人不是邢州口音,心里有些怀疑。

“我们可是朝廷命官,你们胆敢犯上作乱,要满门抄斩的!”

那年轻人冷冷一笑,拿着那个信封道:“五千两银子,还有一位如花姑娘,邢州刺史真是好大的手笔,不知道这是所犯何罪?”

柳开俊辩解道:“一张银票,一个女人,这能说明什么?”

那年轻人冷哼一声,一把拉下自己面纱,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脸庞。

“殿、殿下——”

柳开俊像被施了定身法,一下惊呆了,筱青双眼发直,她从没见过这样俊美的少年,一时嘴巴张得老大,差点忘了自己是被人抓住。

郜太尉也是面色大变。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次和亲的驸马,九皇子穅王肇驹,不用说,外面那些人,都是辛将军的手下。

“殿下,您,您开什么玩笑?”

肇驹瞪着郜太尉,道:“太尉大人,我先问您,我们这支和亲队伍,谁下的令作数?”

“殿下何出此言,我们这一队和亲大军,以您身份最高,当然是您下令了。”

“那为何我催你加快行程,你要叫人阻挠?”

“啊,这个要请殿下恕罪,老臣年老体衰,走得太快,怕吃不消。”

肇驹瞥了一眼桌上酒菜和那位邢州名媛筱青,讥笑道:“年老体衰还是老当益壮,太尉赶了一天的路,还有这份闲情逸致,真是教人佩服!”

郜太尉老脸一红。

“是,是,老臣糊涂。”

“好,既然这样,那你就认罪吧!”

郜太尉一下懵了。

“殿下,您说什么,老臣是否听错了,这认罪之说,从何谈起?”

有人给肇驹拿来笔和簿子,他提笔在上面写起来,口中道:“太尉大人,您公然接受行贿,此其一,军务当前,贪恋女色,此其二,故意拖延和亲队伍行进,贻误军机,此其三,有这三条,我要斩你你也无话可说吧?”

“什,什么贻误军机?”

郜太尉故意装傻,心里却是十分懊恼,他一直以为肇驹又傻又痴,只醉心书画,哪知他有这样的城府。

“哼,我不信太子和碁王没将我们这次和亲的真正目的交代给你!”

柳开俊面色大变,叫道:“这是机密,下官不敢听,不敢听!”

肇驹瞥了一眼柳开俊和筱青,厌恶地道:“辛将军,将这两个人拖出去,大家也都出去吧!”

“是——”

辛将军命人拖着柳开俊和筱青像拖条死狗一样拖出去。

筱青居然对肇驹连抛媚眼,叫道:“殿下,殿下,奴家是冤枉的。”

现在屋内只剩下三人,郜太尉、肇驹和辛将军。

肇驹看着郜太尉,拿着笔又在簿子上写了一行,冷冷道:“除了前面三条,还有其四,你做过的那些龌蹉事,别以为天下人不知道!”

郜太尉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肇驹并不是只为他受贿而来。

“殿下,老臣做过什么事?”

辛将军给肇驹搬来一张椅子,让他坐下来写。

郜太尉心里恨恨道:“难怪这小子前天非要换掉赵华文,姓辛的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手下?”他看到两个士兵抬着一盆炭火进来,接着又有人抬来数件刑具放下,不由心惊胆战,穅王分明是有备而来,不知到底要做什么,以前只有他拷问别人,还没人拷问过他。

等到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三人,肇驹才冷冷地开口。

“太尉大人,我来问您,七年前您做过的事还记得么?”

“老,老臣老糊涂了,殿下,七年前那么多事,不知您指的是哪件?”

“七年前那么多冤案,需要本王一桩桩点出来吗?”

“哪一桩是冤案,殿下,您的话,老臣越来越不明白了?”

郜太尉还在抵赖。

第144章 不敢虚言

肇驹冷笑一声。

“好,本王问你,御医冉庆玖一案,是不是你查的?”

“不错,这是老臣上任后,办的第一件案子。”

“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郜太尉一怔,不明白肇驹为何要拿冉家一案说事,他瞥了一眼那些刑具,脑子飞快转动,道:“当时先帝行辕暴露,一定是有人泄密,不然西春国李天崎如何能带人来夜袭?所以老臣是从先帝身旁诸人开始查起,最后发现御医冉庆玖嫌疑最大。”

“只有嫌疑就定罪了?”

“当然不是,殿下请想,既然先帝驾崩,冉御医这样的人没有士兵护卫,为何能独活下来?”

“你这也只是猜测,证据呢?”

“证据,冉御医自己供认,此案应该有据可查!”

“哼,自己供认,还是屈打成招?”

“不可能的,这种谋逆大罪,如果没做过,怎么可能屈打成招?”

“可笑,你说不可能屈打成招,那怎么证明你不是伪造供词?”

“殿下,这件事千真万确是冉御医做的,因为后来李大昊来我大崋投诚,老臣曾问过他当年情报的来源,他说是先帝身边一人,当时先帝身边的护卫和大臣几乎全部阵亡,只有冉御医活了下来,不是他还是谁?”

肇驹盯着郜太尉。

“李大昊来投降时,冉御医已经死了,你不过是事后补上一条证明,难道当时西春国的士兵在夜袭还有这样一道命令,不许杀一个姓冉的御医?”

郜太尉摇摇头。

“这个倒没有查到。”

“那你怎么知道,告密之人不是在战乱中被杀了?”

“可是殿下怎么知道,冉御医不是事先知道西春大军要偷袭,而先躲避起来?”

“那您告诉我,以当时行辕受四面八方攻击的危险程度,躲在哪个地方最安全?”

“这个——”

郜太尉一时说不出话来,像这样整个行辕被袭,确实不见得能找到一个安全之处躲避,他想了一会才道:“反正这案子后来是司空大人接手,后面的复查都是他一手包办,老臣只管提交名单。”

肇驹一怔,问道:“提交名单是什么意思?”

郜太尉这才发现说漏了嘴,忙道:“就是老臣把先帝御驾亲征时,那些有渎职嫌疑的将官一一列举出来,交给司空大人,然后司空大人按名索骥,查出实据后严惩。”

郜太尉上台后执掌大理寺,皇城司是玄灵重新抬起来的机构,它后来超越大理寺成为大崋最有权力的衙门,皇城司背后的操控人是司空满,所以皇城司权力比大理寺大,眼下是大崋是内有宗正府,外有皇城司,大理寺渐渐沦为二流。

肇驹冷笑一声。

“原来仅凭怀疑就可以列出名单,你名单列了多少人,都有谁?”

郜太尉讪讪地笑了笑。

“是,是皇上逼得急,在期限内拿不出名单,就要问罪,老臣也没办法,那些人大都记不清了,大约有三百多,只记得较为有名的几个,比如壮武将军韦勇、御林军中郎将左思忠等几个。”

“名单人数是皇上定的?”

“不,不,当然没有。”

“除了武将,像石敬智、钟光瑶那些文官,为何也要列进去?”

“这个,这个老臣不记得了,但这些名单,皇上也是御览过的。”

“哼,你们把人抓了,屈打成招后才交到我父皇面前,父皇日理万机,不可能一一查证,你们就借机大肆排除异己,诛杀无辜的大臣!”

郜太尉连连磕头。

“老臣冤枉,老臣只是奉旨整肃官场,将那些渎职的官员报上去。”

“好,那本王问你,川都府卫兴将军,你为何要列入名单?”

当年的卫兴将军,就是肇驹的外公,肇驹母妃自杀后,卫家虽未列出罪名,但也回到永州原籍,从此袅无音讯,肇驹长这么大,外公的家人,一次也没来京看过他,更没任何联系,当然,肇驹也不敢公开去找他们。

郜太尉身子一抖,肇驹终于问到关键处,想来这才是他今天抓自己的目的,郜太尉想了想,还是一脸糊涂状。

“殿下,此事老臣真记不清了,但好像卫家并未获罪吧?”

“卫将军成都府任上,突然回到原籍,还不算是获罪?”

“这个,这个老臣真的不知。”

肇驹冷哼一声,目光冰冷如刀。

“本王再问你一次,将卫兴将军列入名单,是出自你的本意,还是受人指使?”

郜太尉冷汗直流。

“没,没人指使,好像当时有人匿名举报,说卫兴将军私养家丁过多,所以老臣才列他入名单。”

“那封匿名信呢?”

“此事过去久远,老臣确实不太记得,若是有,也交到皇城司去了。”

“这么说,这全是你一人的推测了?”

“是,是,老臣该死,没有真凭实据,就草拟名单上去。”

肇驹点点头,辛将军走到火炉边,拿出一根烧红的铁钎走到郜太尉面前,将他胸口的棉袍一把拉开。

郜太尉大惊失色。

“殿下,您,您不能对诰命大臣动用私刑!”

肇驹讥笑道:“既是私刑,何来诰命、敕命之分。”

“殿,殿下,您到底想知道什么,老臣知无不言,请,请不要这样。”

“本王最后一次问你,卫老将军的名字,是谁让你列上去的?”

郜太尉看着那烧火的铁钎几乎戳到身上,肝胆俱寒。

“殿、殿下,您知道当时办案的有谁,这份名单,一半是我列的,还有一半是司空大人,除了他还有谁,不会有第三人!”

肇驹盯着郜太尉,只见他身子发抖,眼神还隐藏着游疑,他恨恨道:“你以为本王查到司空大人这里,就会查不下去吗,卫老将军从未得罪过你和司空大人,也未参与前朝王大人的变法,你说你们要铲除卫家,有何目的?”

“这,这个,要问司空大人——”

肇驹一挥手,辛将军铁钎就在郜太尉胸口一划,这一下将他衣服灼焦,郜太尉只觉一股剧痛从胸前划过,不由惨叫一声,顿时屎尿齐出。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但求您不要记下来,好不好?”

肇驹顿住笔,道:“说!”

“老臣在草拟名单的时候,其中有一些人是宫里一位内官口述给我的。”

“那位内官,是谁?”

“是,是程霖!”

辛将军举起铁钎,恶狠狠地道:“程霖七年前就死了,难道他把名单给你就死了!”

“真,真的是他,老臣不敢有半字虚言!”

郜太尉赌咒发誓。

听到这名字,肇驹摆摆手,却是沉默下来。

七年前,程霖是太后身旁的贴身内监,如果真是程霖告诉郜太尉,让他把自己外公列入名单,那逼死母妃的不是别人,一定是太后刘阿,但太后为什么要对付自己母亲,肇驹想不通。

辛将军仔细想想也觉得不假,因为能指使郜太尉的,只有两个半,一个是太后刘阿,一个是皇帝玄灵,还有半个是皇后司空文岚,司空满和林诚勇那时势力不及郜太尉,不可能对他指手画脚。

这两个半中,玄灵几无可能,而且他要逼死仁妃不用这么兜圈,皇后那时身份已确立,仁妃对她没任何威胁,而且郜太尉还不一定听皇后指使。

郜太尉看到肇驹面色沉重,小心地道:“穅王殿下,您查问这个,只是求一个答案,知道了也只能藏在心里,这件事,您放了老臣,老臣绝对不对任何人提起!”

第145章 聆音楼

肇驹点点头,眼中厉色一闪,问道:“本王是可以放过大人,但大人会不会放过本王?”

郜太尉立刻发誓。

“老臣以后愿意追随在穅王殿下左右,如有背叛,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辛将军冷冷道:“你不用赌咒发誓,那太子呢?”

郜太尉脸上一阵红白,他暗中早已投靠太子,如果跟随穅王,以后必定反目成仇,万一太子即位,自己第一个倒霉,但眼前这一关他必须过。

“是,是,老臣既然投奔穅王殿下,太子那边也就放下了。”

肇驹哼了一声,提笔在簿子上奋笔疾书,他连写数行,这才开口道:“太尉大人,本王无意夺嫡,你支持太子与我无关,只要不与我为敌即可,这次你是和亲大使,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明日一早启程,必须赶路,无论如何要尽快赶到并州去!”

郜太尉终于松了口气,连连点头,他猜测肇驹一直都是在装傻,他口中说不参与夺嫡,其实早就暗地培植势力,眼下皇上中毒,几位皇子都蠢蠢欲动,太子和碁王势力最大,且又监国,应该最有机会,而敬王、鲁王也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也有大动作。

“是,是,老臣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郜太尉心里惊疑不定,肇驹就这样放过他,让他有些出乎意料,反正自己这点小把柄根本不算什么,等回到大风城,看看谁弄死谁,他正这么想着,辛将军已经松开他的绑绳,把他推到桌前。

“好,既然这样,那就签字画押!”

肇驹将自己一直在写的簿子放在桌上。

郜太尉只瞥了一眼,就魂飞魄散,这上面全是刚才的对话,肇驹一条一条记得清清楚楚,如果签字画押,就是把柄抓在他手上,若敢背叛,只有死路一条。

辛将军瞪着郜太尉,郜太尉刚才已说过,一切听从肇驹安排,所以没办法,咬咬牙,签上名画上押。

此时已经夜深,肇驹走出屋外,只见头上的乌云遮蔽大半天空,仅依稀可见几颗星星,看来明天的天气不会好。

一阵寒风吹来,肇驹打了个冷战。

“辛将军,通知所有人,立刻启程,连夜赶路!”

“啊,殿下,为何这么匆忙?”

“天气有变,明日若是降雪,赶路将十分困难,乘着现在路还好走,马上动身,等到了并州再休息不迟!”

“是,末将遵命!”

肇驹朝南望去,南方此刻是一片深深的黑暗。

黑暗在沉寂中蔓延。

而大风城已在黑暗中沉寂。

城北。

聆音楼。

华灯已灭,更鼓刚敲响四更。

天空飘扬起雪花。

街上,十几个黑衣大汉突然出现在阴影中,他们来到聆音楼围墙外,倾听片刻后,呼哨一声翻墙而入。

天寒地冻,聆音楼里居然没有一个守夜人。

这十几人上了楼,直奔屋角一个房间而去。

领头的是个身材瘦削的中年汉子,他身后跟着一个微瘸的瘸子,中年汉子向身后打了个手势,后面的人一起拿出弓弩对着大门,那瘸子上前一脚便踹开门。

嘭地一声,周围的房间立刻有人惊醒,发出几声低呼。

中年汉子沉声喝道:“所有人听着!这是私人恩怨,不相干的人不许声张,不许乱跑,否则死了白死!”

聆音楼乃是个二流妓院,这种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打架斗殴也是常事,听到这声喊,都缩在屋内不敢作声。

中年汉子一挥手,两个大汉挥着刀冲了进去。

房内空空如也,连床上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

“怎么回事,胡三,你打探清楚了吗?”

中年汉子回头问那瘸子,原来这一伙人正是西门的人。

“是,八爷,这房间这几天住着一个神秘的年轻女子,整天足不出户!”

“给老子搜!”

这被称为八爷的中年汉子,就是上次在霜叶馆闹事,跟在柳二爷身后出主意的那人,自柳二爷走后,新门主神秘不现身,所以他自号八爷,带起这帮兄弟,倒不是前面真的有七位爷。

“是——”

胡三点燃一盏灯,赫然发现床上正中的位置放着两个药瓶,他急忙拿起药瓶递给三爷。

每个瓶子上都写着一个字,一个写着毒,一个写着药。

八爷打开写着药的瓶子,发现里面装了六枚黑黑的药丸,而写着毒的瓶子,则只装了一个乌青的箭头。

“八爷,这是什么意思?”

八爷皱着眉点点头。

“那女人知道我们会来抓她,她故意留下解药,然后跑了,我估计新门主要找的解药,就是这个。”

“但谁知道这解药是不是真的?”

“试试就知道了。”

八爷拿出那支箭头,一下插在自己右臂上。

所有人大吃一惊,胡三啊了一声,道:“八爷,您,您这是做什么?”

“哼,老子要试试,看看解药是不是真的!”

所有人露出钦佩之色,八爷完全可以叫手下来试药,但他却以身试毒。

片刻之后,八爷的手臂上乌青了一块,他有些头晕,道:“这解药要怎么用?”

胡三倒出一枚解药,发现瓶里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枚磨碎外敷,一枚内服,若是毒深,需用两次药,第二次要在间隔两天后才能用。”

八爷点点头,吞下一枚解药,又捏碎一枚敷在臂上,众人看到他手上的乌青没有变大,而是渐渐消去,纷纷点头,显然这药没有错。

“我们走!”

八爷一挥手,众人一起朝外走去,他们这次没有翻墙而出,而是打开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他们没注意到的是,聆音楼楼下一间屋子的门悄悄打开,一条人影一闪而出,她的身影窈窕,动作轻盈犹如狸猫,这女人悄悄跟着八爷等人离开了此地。

聆音楼陷入黑暗中。

当玥儿拿到西门送来的解药,正是第三天中午,她看着西门附带的信,眉毛顿时拧在一起。

那个假毕千语既然留下解药,那就证明她们当初要对付之人不是玄灵,而是自己,现在西门的势力已暴露,杞花宫也摸到她底牌,可是她还没能证实杞花宫宫主就是元妃。

现在玥儿感到十分棘手,自己在明,杞花宫在暗,宫里的那些毒计防不胜防,而且她不知道下一次危险出现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自己虽然几次躲过暗算,但若毫无还手之力,那就只有等死。

上次西门的八爷送来两枚橘红色药丸,这是他们从渔民手里拿到的那大半箱丹药,玥儿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她猜测,此物对杞花宫十分重要。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替玄灵解毒,让皇上出来控制形势,想到这里,玥儿吩咐兰秋去叫御辇,她要去一趟仁明殿。

出了书房,外面已经飞雪漫天。

玥儿想到肇驹要自己早日离宫,但她却没离去,因为白妵殿的地下密道被堵死,她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现在肇驹走到哪里,有没有遇到危险。

刚走到安华殿的大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玥儿一怔。

“谁?”

“是我。”

外面传来静贵仪的声音,玥儿不知静贵仪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她点点头,让如冬开门。

第146章 摊牌

门一开,静贵仪一个人快步走进来,她今日穿了身紫色棉袍,肩上披着一袭白色披风,鼻子冻得有些发红,脸色十分焦虑。

“姐姐,您这个时候来干吗?”

静贵仪看了眼兰秋,兰秋立刻领会,拉着如冬退开。

“妹妹,我听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所以马上跑来来告诉你!”

“什么消息?”

静贵仪贴在玥儿耳边小声道:“皇上不行了!”

玥儿吃了一惊。

“怎么不行了,不是十天之期还没到吗?”

“是啊,十天之期是今晚,但今天早上御医说,皇上已经错过最佳治疗的时间,就算有解药,也恢复不了!”

“不,姐姐,我找到一个办法,可替陛下解毒,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去仁明殿!”

玥儿前天给肇恒出过一计,让他想办法说动太后,让皇上来安华殿养伤,但这两天宫里并没动静,估计是碰了壁,现在她拿到解药,如果再不给玄灵用,那玄灵就真的危险。

静贵仪啊了一声。

“原来外面的御辇是你叫的,你要去仁明殿见皇上?”

“是啊,我正好有一种药,或许能解陛下的毒。”

“这么多御医都解不了,你能解?”

“嗯,不管怎样,都要试试吧。”

静贵仪拉着玥儿走到一角,悄声道:“你疯了吗,御医中最会解毒的邹孝元都没用,如果皇后问你,你有解药为何现在才拿出来,你怎么说?”

玥儿嗯了一声,这问题确实不好回答。

“我再问你,解药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有谁悄悄给你,让你去做出头鸟?”

玥儿愣了一愣,她刚才只想着替玄灵解毒,忽然明白那假毕千语留下解药,也是一招借刀杀人。

看到玥儿的样子,静贵仪语重心长地道:“你知道现在宫里的浑水有多深,这趟浑水,不是你随便可以趟的。”

玥儿点点头,心里想道:“不知道太子这两天行动如何了,自己出面,确实很危险。”

那天肇恒找过玥儿后,碁王肇枢也派人来安华殿送过一次礼,颇有示好之意,玥儿照单全收。

静贵仪拉起玥儿的手,叹了一声,悲哀地道:“时也命也,我们姐妹的日子怕是要熬到头了。”

玥儿知道静贵仪做事瞻前顾后,怕玄灵驾崩,她们这些没有子嗣的嫔妃有可能跟着陪葬。

“不会的,姐姐。”

“你知道吗,最近宫里不太平,有好几个宫女莫名其妙失踪,不知去了哪里。”

玥儿哦了一声,她猜测这事和杞花宫有关,忽然手触及怀里的一物,心里猛地一动,那是八爷给她送来的两枚橘红药丸。

静贵仪见玥儿不说话,又道:“妹妹,我听说前两天太子来过你这里,你若有药,为何不交给他和碁王,他们现在监国,是有可能见到皇上的!”

玥儿摇摇头,看来太子来过安华殿的消息已经传出。

“唉,妹妹只是心急,我的药也未必管用。”

“是啊,你知道吗,听说鲁王进京了。”

玥儿知道鲁王就是七皇子肇旭,他是容妃之子,太子肇恒曾跟她密议过此事,这时候进京,肯定是觊觎皇位,想参与夺嫡之争。

“他进京又如何,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鲁王这个人生性残暴,他要是得到大位,我们这些嫔妃,下场一定会非常悲惨。”

玥儿哦了一声。

“那姐姐支持谁?”

“当然是太子,太子虽然也有些玩物丧志,但他温良谦恭,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残忍事来。”

“五皇子肇枢你不喜欢?”

“他有点看不透,而且总觉得他母亲元妃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没病装病。”

“哦,你也觉得她有点怪?”

“是啊,她身上的药味太重了。”

玥儿暗暗点头,她对元妃的怀疑几乎肯定。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

“娘娘,您还走不走?”

玥儿这才想起自己叫了御辇要出去,外面冰天雪地,抬御辇的人一定冻得够呛,于是叫道:“稍等,本宫马上就走。”

静贵仪惊道:“妹妹,你还敢去仁明殿?”

“不,不是去仁明殿,是去甘露殿!”

“去甘露殿干吗?”

“当然是找元妃了。”

“啊。元妃一直痨病缠身,去见她干吗,再说,她也未必会见你吧?”

静贵仪当然不知道玥儿和杞花宫的恩怨。

“去了才知道,姐姐,我先行一步!”

玥儿对静贵仪欠身一礼,招招手,带着如冬和兰秋朝门口走去。

“等等,你去见元妃有何事?”

“因为,妹妹有件事要去跟她说说。”

“哦,什么事?”

“算是私事吧。”

静贵仪想了想,道:“要不要姐姐陪你一起去,反正甘露殿就在我的上林殿隔壁?”她觉得玥儿救了自己一次,上次陈婕妤被整死,褚美人被宗正府抓了至今下落不明,而林昭仪进了宫人坊,也是惨不忍睹,自己如果没有玥儿说好话,下场会很惨。

玥儿略一沉吟。

“姐姐不怕的话,我们倒是可以一起去。”

静贵仪以为玥儿去找元妃攀关系,毕竟太子肇恒、碁王肇枢是最有机会登上大位的人,谁都不能得罪。

“唉,到如今还有什么怕不怕,陛下自己都生死未卜,我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恨我这肚子不争气。”

两人出了安华殿,御辇直奔元妃的甘露殿而来。

甘露殿和上林殿紧挨着,玥儿发现,这里离坤西殿也不远。

玥儿让兰秋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位身形高挑的宫女,她看见兰秋,先是一怔,随即冷冷道:“我家娘娘身子不适,不便见客,请回吧。”她随手就要关门。

兰秋一条腿伸进去,哼道:“你连通禀都不通禀一声,怎知元妃娘娘不见客?”

如冬见缝插针,一把将门推开。

那宫女脸上露出惊怒之色,张开双臂。

“你们干什么,娘娘吩咐了,不想见客!”

这时玥儿已经下了御辇走到门口,她伸手抓住那宫女的手用力一扭,那宫女立刻痛得身子朝一边扭去。

“她不想见客,那好,你去叫她出来,让她见本宫!”

静贵仪的脸色立刻吓白,端妃这显然是上门挑事,上次她跟着林昭仪去白妵殿,这次跟着端妃来甘露殿,怎么每次都要充当帮凶。

门口的声音已经惊动了殿里的人。

“谁在外面喧闹!”

一声请叱责传来,内殿的门打开,一位青衣中年女官带着两位宫女走出来。

那女官看上去四十上下,个子不高,身材略胖,一张脸像个团子,五官都挤在一起,不过看上去还是一副憨厚的样子,她穿的女官服饰是布衣,似乎比余尚宫、周尚功要略低一级。

“令尚寝见过端妃和静贵仪,不知二位莅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玥儿扭着那宫女的手腕,发现她手上没有刺着红花,估计是个小角色,当下用力一推,将她推到边上。

静贵仪道:“尚寝大人,端妃要求见元妃。”

令尚寝一脸犹豫之色。

“元妃娘娘身体不好,两位有什么事,可否让臣妾代为转告?”

玥儿取出一枚橘红的丹药捏在手中。

“尚寝娘娘,您可认识此物?”

令尚寝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镇定。

“这是什么东西?”

“你拿去问问元妃,如果她说不认识,那本宫转身就走!”

第147章 交换条件

玥儿将那丹药抛了过去,令尚寝伸手接住,点点头,转身进了寝殿。

不多时,令尚寝走出来。

“元妃娘娘病体在身,只能在寝殿恭候端妃,若您不介意,请随我来。”

“好,带路!”

静贵仪想要跟进去,却被令尚寝拦住。

“元妃娘娘只见端妃,静贵仪还请在此等候。”

静贵仪虽然讨个没趣,却是松口气,显然玥儿和元妃不对付,她悄悄在玥儿耳边道:“元妃要是跟你握手,千万别握,别看她病恹恹的样子,手劲很大!”说完退了一步,欠身道:“要不,我先告辞了。”

玥儿道:“不,姐姐你就在这里等着,要是妹妹有个三长两短,或者突然失踪,也好有个见证!”

静贵仪啊了一声,怔在那里。

令尚寝有些尴尬。

“端妃娘娘真是会开玩笑。”

玥儿跟着令尚寝,一进寝殿大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只见殿内药气弥漫,有七八个炉子摆在殿内,每个炉子上都放着一个药罐,她有些奇怪,熬药在外面熬就是,干吗要在殿里熬?

寝殿内十分阴暗,只点了三盏灯,朝南墙上供着一道神龛,龛上有一尊千手观音佛像,佛像下供着几盘瓜果,玥儿在宫里见到各殿的神龛,都是供在正殿的正中,唯有这位元妃供在寝殿,倒是有些奇怪。

朝东靠墙的位置有一张大床,床上坐着一位白衣妇人,她头上包着布巾,脸色有些苍白,正是元妃。

令尚寝送玥儿进来,便退了出去。

玥儿鼻子嗅着,她是御医之女,这些药味似曾相识,难道这位元妃果真是个身子极其虚弱的病人,需要时刻用药气滋润浸泡?

“妹妹,请恕姐姐病体缠身,不能起坐相迎。”

“姐姐不必客气。”

玥儿走了过去,距离大床七步的位置停了下来,两人目光对视,针锋相对。

“妹妹,你到底是大丽国公主,还是大风城西门的新门主?”

“是啊,妹妹心中也是一样的疑问,我是叫您元妃娘娘呢,还是称您为宫主大人?”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一笑中,各自默认。

“这是什么药?”

玥儿问。

元妃将那枚橘红的丹药纳入口中咽下,片刻后,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这是升仙丸,服下会有依赖作用,但其实它真是一味良药,如果没有它撑着臣妾,我早已身死!”

元妃胸口不住起伏,似乎那枚丹药服下后十分惬意。

“你,你一天要服用几枚?”

“刚开始时,我是一个月一枚,但现在是一个月要三枚,据说到一个月需要服用四枚时,就离死期不远了!”

玥儿不知元妃这话的真假。

“哦,这是升仙丸,那大红丸呢?”

“那只是升仙丸的药渣,虽然会上瘾,但还可以戒除。”

“升仙丸戒不了吗?”

元妃点点头,神色凝重。

“如果断药,会怎样?”

“生不如死,最后撕烂自己后死去。”

玥儿知道最近宫里有宫女失踪,而且在大风城也有人失踪,估计都是杞花宫的属下,她哦了一声。

“宫主大人要小女的性命,小女现在送上门来,不知宫主想如何处置?”

“真是抱歉,本宫不知端妃真实身份,多有冒犯,还请原宥则个。”

“既然这样,宫主能否放小女一马,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不错,本宫也有此意,不过,我们两个可以联手,只是不知端妃进宫,究竟是为何而来?”

玥儿想了想,道:“是为一桩陈年冤案。”

元妃露出疑问的神情,问:“哦,是哪桩旧案?”

玥儿此时自然不会说出冉家的旧案,她转移话题道:“姐姐呢,您要弄那么多钱干吗?”

“养人呀,你知道培养一个门人,要花多少银子,没有十万根本根本不够!”

玥儿点点头,像假毕千语那种杀手,一定是从小严格挑选,说不定有十几个老师轮流对她训练,还有训练场所、器械都要花钱,更重要的是,所有这些人都必须严格保密,所以杞花宫再有钱,规模都不可能很大。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元妃脸色红润了不少,她从床上下来,走到梳妆台前梳起头发来。

“妹妹,我们两个目的并不矛盾,如果你只是为了一桩冤案,那姐姐可以协助帮你。”

“多谢了,妹妹希望自己来,虽然我们不可能是朋友,但也不希望是敌人!”

玥儿对杞花宫这种暗杀行径极为痛恨,她不愿同流合污。

“好,妹妹,那你手上的那箱升仙丸,开个价吧。”

玥儿摇摇头,取出自己怀里另一枚升仙丸捏在手上。

“您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唉,本宫还有什么,你知道的。”

玥儿点点头,暗杀和收买,若不是为碁王夺嫡铺路,没有别的目的。

“五皇子他,他参与其中吗?”

“不,他连杞花宫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他,他是一个干干净净好孩子,所有罪孽,都是本宫一人承担。”

玥儿心里冷笑,如果杞花宫真受牵连,肇枢不可能独善其身。

“那些升仙丸,我不会一次给你,既然你一个月只要三枚,那我就给你三枚,我若都给你了,又死在你手上怎么办?”

元妃脸上恼怒之色一闪。

“不,不是我一个人要用,一百枚吧,我给你一万两!”

玥儿打了个哈哈。

“姐姐,您觉得我缺这一万两吗,最多二十枚,而且,你还要替我办一件事!”

“三十,三十枚,如何?”

元妃露出哀求之色。

“好吧,那就三十。”

“妹妹,你要我做什么事?”

“我先问您,御医说的十天之期,是否准确?”

元妃点点头。

“不错,十日之后就算解了,也很难恢复清醒。”

玥儿咬咬牙。

“我请您做的事,是马上去劝说太后,让陛下搬到安华殿来,我替他治疗。”

元妃露出无奈之色,那个假毕千语是杞花宫的人,玄灵的解药她也有,但就算她想帮玄灵解毒,也做不到,因为现在不经过皇后允许,任何人见不到皇上。

“太难了,十天的期限内,皇后死也不会让陛下离开仁明殿的!”

“陛下身上的毒不解,对她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有,陛下从来都不喜欢那女人,要不是她爹是司空满,早就被废了,现在机会来了,你看她马上积极物色人选,刚封了肇舞为义王,又威逼利诱信王肇真拜在她裙下,太子和碁王名义上监国,实际大权还是在皇后手上!”

“司空满年纪也不小了,陛下为何不让他回去养老?”

“重大朝臣的任用,陛下是要请示太后的,大臣中,太后只信任司空满,你这么做,是要和皇后作对,太难了!”

“但司空满要是给皇后撑腰,太后不会坐视不理,难道她甘心让陛下变成废人?”

元妃点点头。

“我只能去求见太后,至于这件事能不能办成,殊无把握。”

“好,只要你帮妹妹办了,三十枚升仙丸会送到您的药馆!”

“好,那就一言为定!”

元妃走到玥儿面前,伸出纤纤玉手,玥儿想起刚才静贵仪的告诫,迟疑了一下,还是抬手和她一握,只觉一股大力突然传来。

第148章 是不是你的主意

玥儿早有准备,两人手上都有劲,这一握,两人的骨节都格格直响,居然平分秋色。

这时殿外传来令尚寝的声音。

“娘娘,您起来了吗?”

元妃手上劲道一松,玥儿也松了手。

“妹妹告辞了。”

玥儿欠身一礼,转身而去。

元妃的目光阴晴不定。

等到玥儿下楼,令尚寝小心地问:“宫主大人,这女人好不好对付?”

元妃摇摇头。

“这小女人很厉害,防范之心极强,而且刚才我和她握手,手上好像有内劲,不知哪里学的,红特使说三招就能收拾,本宫看未必能行,刚才我想和她化敌为友,被拒绝了!”

“那怎么办?”

“这倒不用担心,她现在的目标是要救皇上,我们真要干起来,说不定两败俱伤,最后让别人捡了便宜。”

“宫主,她不愿和我们化敌为友,是否已经和太子、贤妃他们站在一边?”

“有这可能,但眼下我们软肋捏在她手上,只能低头,不知她手上有多少升仙丸?”

“哦,这么说,她给答应我们升仙丸了?”

“不错,但只有三十枚,她还要本宫帮她做一件事,真是个难惹的小丫头!”

“宫主,您答应了?”

“这事对本宫也有利,升仙丸的分配可以重新安排了,你等下去安排御辇,下午未时我去慈明殿走一趟,那个时候,太后午睡应该刚醒。”

“是,属下稍后去办!”

元妃走到神龛前,脸色冰冷。

“叫她出来!”

“是——”

令尚寝跳上神龛,在墙上三块青砖上一按,咔咔几声,那神龛裂开一道缝隙,接着一扇暗门出现,令尚寝对着里面叫道:“红特使,宫主请你出来!”

“是——”

只见人影一闪,一个女子从暗门里走出来,她合上暗门,跳下神龛,朝元妃拜倒在地。

“红儿拜见宫主大人!”

玥儿若是听到这个声音,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女子,正是百里妃,她居然没死!

元妃冷哼一声,冷冷看着百里妃,抬了抬手。

令尚寝点点头,她上前走到百里妃面前,扬手就是两记耳光抽过去。

啪啪两声,百里妃脸上各自出现五道指痕,她捂着脸惊恐万状。

“那个端妃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有杞花宫,知道有升仙丸,还拿这个来要挟我们!”

“红儿该死,红儿该死!”

百里妃连连磕头。

“你死有用吗?”

“是,是,红儿没用,红儿该死!”

“你居然连端妃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她跟西门的人是怎么搭上线的?”

“红儿没用,红儿不知!”

“你近来连犯大错,死都不足以弥补过错!”

百里妃倒吸一口冷气,她惊恐地看着元妃,难道宫主对自己起了杀心,自己明明是她最宠爱的手下?

令尚寝冷冷道:“你连犯两桩大错,第一,行刺失手,第二,惹祸上身,尤其是你最近的决断,屡屡出错,按照杞花宫的门规,你知道该当如何处置!”

百里妃身子颤抖。

“要鞭笞,请宫主饶命,请宫主饶命!”

元妃毫无表情,道:“行刑!”

令尚寝从怀里拿出一根细小的黄黑蟒鞭,这蟒鞭上长着一个一个的黑色小疙瘩,像毒虫身上的毒斑。

百里妃花容失色,她一下抱住元妃的双脚,哭道:“宫主饶命,宫主饶命,请不要用这个梅花鞭打我,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梅花鞭是杞花宫最痛苦的刑具,百里妃小时候曾经挨过一次打,那份痛苦想起来就令人战栗。

令尚寝取出一截木棒丢在百里妃面前,又拎过一个油桶,将那根梅花鞭浸入其中。

“红特使,请将衣衫褪去!”

“不,不要!”

百里妃眼泪流下。

元妃目光变得凌厉,喝道:“红儿,你不要以为本宫对你宠溺,就可以不断出错,这次若是不对你严惩,怎对得起那些因缺药死去的人!”

百里妃点点头,含泪捡起那截木棒咬在口中,她褪去衣衫,脸朝里跪在床前。

“啪——”

一声鞭响,百里妃身子朝前一挺,雪白的背上出现了一道鞭痕,这鞭痕上是一个个细小裂口,每个裂口都像一朵带血的梅花,这血梅慢慢放大,从一个点绽放成一朵小花。

百里妃口中呜地一声,五官已扭曲,元妃没有看到的是,百里妃的泪眼中,已闪烁出一抹恨意。

“啪、啪——”

又是两鞭,百里妃身子扭曲得翻转过来,令尚寝毫不怜惜,啪地第四鞭抽过去,百里妃身侧的胸前绽开一排血梅。

甘露殿大门外。

玥儿带着静贵仪、如冬、兰秋走出来,她的右手肿起一块,火辣辣地疼,她心里想道:“这女人真是可怕,只怕有内家功夫,不知道仙玉真人能不能赢她?”

这天下午,玥儿在安华殿休息,兰秋和季红几次出去打听消息,都没结果。

眼看酉时就要过去,玥儿十分纠结,算起来,玄灵剩下的时间几乎没有了,他就是十天前这个时候中的毒。

正在这时,兰秋咚咚跑了进来。

“娘娘,娘娘,太后派御辇来了,说是要接您去仁明殿!”

玥儿神情一怔,急忙奔下楼去。

兰秋叫道:“娘娘慢点,小心别摔了!”

玥儿哪里顾得那多,冲出安华殿,直接上了御辇。

御辇来到仁明殿,一乘八人凤辇也刚刚落下。

这八人凤辇后面跟着一群太监和侍卫,声势不小。

玥儿知道这是太后,忙来到车前行礼。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仁明殿门口积雪未扫,玥儿跪在地上,只觉双膝发麻,身子忍不住一颤。

太后在含烟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她走路的样子十分僵硬,看见玥儿,太后一下把脸拉下来。

“端妃,你好大胆!”

玥儿一怔,她听出太后语气不善,急忙拜伏在地。

“端妃不知哪里做错,请太后责罚。”

“哀家问你,这几天这么多人跑来跟哀家说,要给灵儿换个地方看护,是不是你的主意!”

玥儿连连磕头。

“是臣妾想见陛下心情焦急,玉儿知罪,请太后责罚!”

这话一出,太后倒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玥儿一口承认,丝毫没有抵赖。

“你好大胆子,为何要这么做!”

“臣妾不是出主意,只是提个想法,担心皇上龙体有恙,希望他早日康复。”

“哼,你说,你都跟谁提过这个想法?”

“太子殿下,静贵仪和元妃娘娘。”

“还有呢?”

“没了,只他们三个。”

“信王殿下呢?”

玥儿一呆,又磕头道:“信王殿下责怪臣妾逼过他母妃,前些天还跟穅王殿下一起来问罪,后来我一直没见他,怎么可能跟他提出这想法?”

太后点点头。

“信王真的不是你跟他出的主意?”

“真的不是。”

玥儿跟肇真的关系不一般,而且她确实没有跟他提过这一点。

“你起来吧。”

太后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玥儿这才起身,她的膝盖已经有些麻木,差点没站稳。

“我问你,你跟惠妃和贤妃说过没有?”

“没有,臣妾真的只跟太子他们三个提过这事,希望皇上换个环境,或许有改变。”

“好,那你就跟哀家进去,司空文岚胆子越来越大了,哀家到这里,居然不出来接驾!”

第149章 端妃入主

话音刚落,仁明殿大门打开,皇后带着两个宫女奔了出来,跑到近前她欠身施礼,神情有些慌张。

“岚儿不知母后驾到,有失远迎,请母后恕罪。”

“罢了,哀家过来看看灵儿,他现在如何了?”

皇后看着太后的脸色,小心地道:“今天不太好,陛下目光散乱,神志也很不清醒,刚才还说了不少胡话。”

“哦,是什么胡话?”

“臣妾完全听不清。”

皇后看见玥儿站在太后身旁,有些惊讶。

太后淡淡道:“好,那你带路,我们一起去看看皇上。”

“请母后恕罪,御医说,陛下现在身体孱弱,不宜见客。”

这话一出,太后顿时脸色一变。

“司空文岚,你说谁是客?”

“请母后见谅,岚儿为陛下着想,不让旁人打扰。”

“这么说,哀家想要看看自己的儿子,皇后娘娘也是不准了?”

“臣妾不敢,只是这规矩当初是您老人家亲自定下,任何人不得例外,请母后见谅。”

太后上下打量着皇后,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司空文岚,哀家一直觉得你不管事,想要给你压点担子,现在好了,你把全部担子接过去了!”

有太监铺好垫子,皇后急忙跪下,磕头道:“母后息怒,臣妾这是为皇上龙体安康着想,母后若要进去,请再下一道懿旨废除之前旨意。”

太后点点头,对身后一个执笔太监冷冷道:“那好,哀家懿旨,从此刻起,任何人想见皇上,须有哀家同意,皇后也不例外!”

此言一出,皇后身子一抖,太后这道旨意一出,她的权力立刻被收回。

太后哼了一声,道:“现在哀家可以进去了吗?”

“母后,请,请跟臣妾来。”

皇后起身,引着太后走进花园,向楼上走去,太后拉着玥儿,在一群太监宫女簇拥下,跟在皇后身后。

到了仁明楼下,太后朝身后摆摆手,那些侍卫立刻将楼下包围。

太后只带着玥儿和两个太监上楼,来到玄灵的寝殿,一开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玥儿不由大吃一惊。

寝殿中挂着一顶白纱帐,纱帐罩着一张大床,里面若隐若现躺着一人,两个御医和两个太监跪在床边,他们身旁放着一个瓷盆,瓷盆里是半盆发乌的鲜血。

太后气得身子发抖,指着那盆鲜血勉强压抑着怒意,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个御医磕头道:“启禀太后,这是放血疗法,陛下体内积毒日深,只能采用此法解毒。”

“胡闹,放血疗法是什么治疗,哀家闻所未闻,司空文岚,你究竟想做什么!”

皇后听到太后直呼自己名字,知道她是动了真怒,急忙跪下。

“臣妾该死,皇上中毒十分奇异,唯有此法才能保持清醒。”

“他清醒吗,能说话吗,你不是说他尽说胡话?”

“是,是,若不以此法治疗,陛下就只能处于昏迷状态。”

“这个办法什么时候开始用的?”

“是,是两天之前。”

“哼,你要用这个办法,向哀家禀告过吗,这些日子大家来看皇上,你全部拒绝,现在连太子和碁王都看不到,你究竟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皇后连连磕头。

这时地上一个太监躬身道:“太后息怒,太后息怒,皇后娘娘就是怕放血疗法引起后宫议论,所以才不得已拒绝大家拜见,其实她心中的煎熬和苦痛,比谁都深切!”

太后哼了一声,怒气稍减,挥挥手。

“将纱帐打开,哀家要看看灵儿的样子。”

皇后张了张口,想要阻止,却又不敢。

一个小太监爬起来,将罩着的那顶纱帐撩开挂起。

这一下,玥儿才看清玄灵的样子,只见玄灵容颜枯槁,脸上胡须乱糟糟熬的,身子整整瘦了一圈,他的皮肤蜡黄,眼圈深深凹陷进去,和十天之前判若两人。

太后走到床边坐下,拉起玄灵枯瘦的右手,老泪一下流了下来。

玄灵身子微微一动,他睁开眼,嘴巴微微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司空文岚,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你居然让灵儿这样活着,他生不如死,你知道吗!”

“臣妾无能,臣妾该死。”

皇后只有磕头。

太后一瞬间好像又老了十岁,她放下玄灵的手站起来。

“皇上不适合这样治疗了,也不适合再住在这里。”

皇后啊了一声。

“太后,皇上不能动啊,一动说不定就不行了。”

太后盯着皇后,脸上肌肉扭曲,她已经出离愤怒,她手指着殿外。

“不能搬走是吧,好,从现在起,你司空文岚不得踏入仁明殿半步,后宫的一切权力,全部收回慈明殿,此地交给端妃料理,没有哀家的懿旨,任何人不得进入!”

太后这么说,自然不想玄灵的惨相被其他嫔妃看到。

皇后啊了一声,这几乎是废了她在后宫的地位,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刚刚拿到的大权,转眼溜走。

玥儿心头咚地一跳,自己想要的目的终于达到,只是给皇上治疗,时间上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她跪在地上磕头道:“端妃接太后懿旨,臣妾一定竭尽心力照顾好皇上。”

太后点点头。

“皇后陛下,你现在跟哀家回慈明殿,听候发落!”

皇后吓得六神无主,连连磕头道:“是,是。”

“放血疗法,是谁的主意,为何不向哀家禀告?”

太后去问那两个御医,两个御医身子颤抖,牙关咬得咯咯直响,年纪稍大御医战战兢兢地道:“此事我们向汪大官和皇后都禀告了,而且第一次放血疗法后,皇上清醒过来,还吃了东西,证明此法效很好。”

“那刚才呢?”

两个御医不住磕头。

“此法已经失效,皇上今日粒米未进。”

“为何还不向哀家禀告,难道是想等皇上驾崩了才来告诉哀家?”

“微臣两个向汪大官禀告了。”

两人一指跟进来的一个太监,那太监正是汪畴。

汪畴偷偷看了一眼皇后,见她朝自己点头,显然是让他先承担责罚,于是磕头道:“今天上午御医们在这里会诊,皇后快急疯了,小人也是急得团团转,刚才正要去向慈明殿禀告,您就来了。”

“还敢狡辩,来人,将这逆贼拖出去,乱棍打死!”

汪畴做梦也想不到这件事最倒霉的是自己。

“冤枉,冤枉啊,皇后,皇后,您要救救小人啊!”

皇后想去求情,却见太后眼中满是愤怨,她觉得自己现在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保汪畴,不由低下头去。

有侍卫冲进来,拎着汪畴像拖小鸡一样拖出去,不多时,楼下传来啪啪打板子的声音和惨嚎声,那惨嚎叫得十数下便微弱下去。

殿内两个御医吓得跪在那里不停发抖,但太后并没去看他们,她又回到床边坐下,老泪忍不住地掉下。

玥儿忙走过去,在床的另一边坐下,抓起玄灵一只手,眼泪也流了下来。

“玉儿,本来太子他们说要给皇上换个地方,哀家还觉得小题大做,现在一看,才知自己错得离谱,这里今晚就辛苦你,有什么事,无论何时都可来向哀家禀告。”

“是,玉儿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辜负太后重托。”

第150章 太后的金牌

太后颤巍巍地道:“唉,哀家最近老毛病发作,腰疼得厉害,几乎不能走路,不然早看到灵儿这样,也不会让他如此受罪,太子、碁王说要给皇上换个地方,哀家还以为他们是受制于皇后,发泄不满,原来真是一片孝心,明天开始就让他们好生监国吧,凡事不用向仁明殿请旨了。”

“是——”

站着的那执笔太监飞快地写着。

太后手一指,对那太监道:“黄吉恩,哀家封你为供奉官,你以后就留下来伺候端妃娘娘,她有什么事,你帮她处置!”

“是,是,小人谨遵懿旨。”

那黄吉恩急忙跪下谢恩。

玥儿看了一眼黄吉恩,觉得这太监生得粗壮,比一般的太监要英武些,身上的阴气也没那么重,于是朝他点点头。

太后对玥儿道:“这个黄吉恩人很老实,他从小进宫,以前陪太子写字念书,后来太子大了,进了东宫,他便跟着哀家。”

皇后跪在地上,心中七上八下,想到太后说要带她去慈明殿,看来管教自己一顿的可能性较大,她这时忽然壮起胆子,道:“母后,臣妾以为仁明殿交给端妃妹妹不妥,她年纪小,以前在白妵殿又出过事。”

太后冷冷地看着皇后。

“你说她出事,出过什么事?”

“白妵殿几次失踪宫女,都没查出下落,臣妾怀疑是端妃下手,将她们杀了!”

太后哼了一声。

“证据呢?”

“这,这个臣妾还未找到。”

“哼,最近宫里又失踪好几个宫女,其中两个还是女官,先找到她们再说,你说端妃不合适,还有谁合适?”

“还,还有容妃、淑妃、庄妃和惠妃她们。”

皇后低着头道,她想遍所有嫔妃,才忽然发现,贵妃里居然没一个合适,倒还真的只有端妃在这里,大家都放心,看来让她进仁明殿,未必是端妃自己的主意。

“灵儿在安华殿住了半个月,一直都很好,哀家从未见他那么好过,所以,就这么定了!”

“是,岚儿明白了,多谢太后一片苦心。”

太后朝外面叫了一声。

“余尚宫、周尚功,你们进来!”

“是——”

殿门外传来一声答应,余尚宫和周尚功走了进来,向太后拜倒。

“你们两个听着,仁明殿的人,从今天开始听端妃娘娘差遣,她有什么吩咐,不得违抗,谁敢不听话,要打要杀任由端妃处置,听见没有!”

太后说着取出一块金牌递给玥儿,玥儿伸手接过,发现这块金牌上刻着两小篆——慈明,她心里微微一颤,这是太后可以发放的最高权力金牌,见牌如见太后。

余尚宫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之极,她以前处处刁难玥儿,想不到现在玥儿得势,她有此金牌,对宫里的下人可以随意处置,自己要是不小心,也会受到处罚,周尚功却是脸带微笑,没有什么变化。

玥儿瞥了一眼余尚宫,将金牌收入怀中。

太后吩咐完这些,站起身来,对那两个御医冷冷道:“你们的账先记着,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一并处置!”

“是,是——”

两个御医诚惶诚恐。

太后这才蹒跚地下楼,她的腰好像伤得很厉害,今天走路都困难,玥儿忙扶着太后,皇后面色苍白地跟在身后。

“你们知道,我们肇家决不能重蹈前朝覆辙,像刘家、李家那样,做出兄弟阋墙、骨肉相残之事,哀家要是知道有谁想在夺嫡之事上搞鬼,不管他是谁,都要废了他!”

玥儿应了一声,她觉得太后这话是说给皇后听。

送到楼下,太后拉着玥儿的手,咬着牙道:“玉儿,你好好看着皇上,他,他要是实在不行,就来告诉哀家,别让他太受苦了。”

玥儿心中一颤,摇头道:“不,不可以,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太后点点头。

“好,哀家是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天十日之期已过,其实,哀家心里已经做了最坏打算。”

玥儿只能点头,她不知怎么劝慰,此刻的太后双眼失神、老态龙钟,完全是个耄耋老妪。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皇上这样,团年御宴也办不成,明天哀家请了相国寺的法师来祈愿做道场,希望灵儿能出现奇迹,早日康复。”

“是,太后您不必担心,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转过来的。”

“嗯,希望这样吧。”

等到送走太后一行,玥儿对如冬和兰秋道:“黄大官跟本宫走,你们两个留下吧。”

如冬立刻眉飞色舞,以前仁明殿的人都是翘着鼻孔看人,现在落在自己手上,一定要教她们重新做人。

玥儿看出如冬的心思,立刻制止道:“你可不要闯祸,我们刚进仁明殿,还是处处小心为好。”

如冬不置可否,道:“这些家伙以前欺负我们惯了,娘娘您好不容易今天扬眉吐气,不教训她们一顿,实在心有不甘!”

“不许胡闹,这种事,你今天报了仇,却会结下怨,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罢了!”

如冬不情愿地点点头。

兰秋却是忧虑重重,皇后只是被太后带走,真正追究起来,也未必是什么大罪,太后不可能废她的后位,而皇后回过头一定会狠狠报复端妃,更关键的是,端妃这个时刻来照顾皇上,万一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她们罪责不小。

上了楼,玥儿来到玄灵床边。

只见玄灵居然睁着眼,嘴巴微微蠕动着,她把耳朵贴在玄灵嘴边,只听他发出嗬嗬声,想到解药用得越早越好,便对屋中众人道:“陛下要安静,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都出了寝殿,只有黄吉恩留下来。

“黄大官,你为何还不走?”

“娘娘,您不能一个人在这里陪着皇上,万一皇上突然驾鹤西去,别人有什么风言风语,对您可是不利。”

玥儿点点头,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水,道:“本宫知道,你先出去一下,刚才皇上告诉我,他不喜欢这么多人在殿里吵,你就在门口等着吧。”

黄吉恩这才点点头,走出门去,玥儿用这个理由他没法拒绝。

玥儿飞快地取出一枚解药,她怕药丸太大玄灵吞不下去,于是捏成四粒小药丸,给玄灵灌下去,又取出一枚解药捏碎,敷在他右臂中毒发黑的位置,叹了一声,暗忖:“现在时间已过了十日,不知陛下还有没有救。”

做完这一切,玥儿对外面叫了一声进来。

殿门被轻轻推开,黄吉恩小心地走进来,对玥儿弯腰道:“娘娘。”

玥儿淡淡道:“宾良和季红来了吗,来了就叫他们进来,今晚让他们伺候皇上吧。”

季红和兰秋以前是跟静贵仪,玥儿知道他们不是皇后的人,而宾良小心谨慎,她基本放心。

黄吉恩翻着一个簿子递过来,这是刚才一位御医交给他的值守表。

“除了晚上伺候皇上的人选,今晚值守安排哪位御医?”

玥儿接过簿子,第一页写了十个人的名字,她一个都不认识,翻到第二页,第一个名字就映入眼帘。

“邹孝元,就要他吧!”

黄吉恩有些奇怪。

“娘娘,邹老御医已年逾古稀,熬夜值守是否经得住?”

玥儿记得这位邹孝元是父亲的同僚,父亲对这位前辈最为推崇,几乎每天都挂在口上,经常去上门去讨教,而邹御医也到冉家来指点过几次,两人关系是亦师亦友,在玥儿印象中,这位邹御医最擅长的是解毒剂,为何皇后不请他来照顾?

“御医是年纪越大越高明,就要他吧。”

“是。”

黄吉恩答应一声退出去。

第151章 御医邹孝元

夜幕已落下。

而风雪未止。

并州。

并州在大风城西北约九百里,领雁门、西河、上党等七郡,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自幽前十六州被大鸟国占据,并州几乎成了大崋的最前边关。

当肇驹带着三百人马赶到并州时,又是深夜。

这一路他们几乎没有停歇,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他们轮番换马,才堪堪在亥时之前到达仝公公的并州军营。

这军营不大,只有百来顶帐篷。

一队人马迎出来。

当先一人骑在马上,他披了一件大红战袍,威风凛凛。

肇驹翻身下马。

“穅王肇驹拜见仝大帅。”

仝公公也翻身下马,扶起身子颤抖的肇驹,仝公公身旁,站着一个侍卫打扮女子,她身姿挺拔、眼神犀利,正是仙玉真人。

因为肇驹有辛将军护卫,所以仙玉真人先于肇驹出发,来到并州和仝公公见面,同时也向他传达肇驹的意思。

“殿下辛苦,本帅还担心殿下赶不来。”

肇驹冻得嘴唇都直达哆嗦,但思绪还十分清晰。

“前两日有些拖延,所幸今日赶到,大鸟国的战事如何了?”

仝公公拉着肇驹朝城里走去。

“前方斥候传来消息,大鸟国最近几战全败,大京国的万炎阿狮兰势不可挡,现在野乐颜汐死守南津城,调集所有部落去救援,如果南津失守,那幽前十六州马上会落入大京手中,到时我们就再没机会了!”

肇驹看了一眼身后,只见他带出来的三百士兵人人脸上露出疲惫之色,郜太尉更是被人从马上抬下,他已经虚脱。

“好,那我们赶快吃东西休息,明天一早就准备行动!”

三人走进仝公公的大帐,跟着有人把郜太尉也抬了进来,毕竟他是和亲大使,身份地位在这里。

仙玉真人站在肇驹身后替他按摩,肇驹觉得一股暖意传遍经脉,身上顿时舒畅了许多,他取出一封信,道:“这是两位监国给大帅的密令。”

仝公公双手接过信,展开一看,眉毛挑了挑,点点头,将信收入怀中。

“两位哥哥的密令是什么?”

“殿下您知道吧,是偷袭幽州。”

“大帅以为成功几率如何?”

仝公公摇摇头。

“本帅不清楚,大鸟人好像有觉察,我们在幽州的暗桩一个个被拔,从之前发回的消息看,他们城防应该十分空虚,但最后一个消息却说,最近几天他们防御加强。”

“有没有劝降的可能?”

“只怕很难,除非我们先拿下幽州,才有谈判资本。”

肇驹双眉皱在一起。

“这么说,两位哥哥的想法太单纯了?”

仝公公点点头,问道:“对了,陛下身体如何了?”

“父皇他中毒未解,只怕很为难。”

“唉,怎会这样,本帅一出大风城,陛下就出事!”

“是啊,大帅,并州有多少兵马,大军现在何处?”

“并州有四千守军,大军现在离并州一百里的距离,老臣第一次接到宫里的飞鸽传书,是皇后命大军原地待命,但第二次是前两天,太子和碁王传来密令,让老臣配合殿下偷袭幽州,所以我先带了一千人过来。”

“幽州城的守军有多少?”

“前几天暗桩发回最后一次消息,说之前是一千不到,那本是个大好机会,但现在好像错过了。”

肇驹搓着双手,大叫可惜,如果之前不是皇后下旨,命大军原地驻扎,说不定已经拿下幽州城,自己根本不用假冒驸马去冒险。

“现在怎么又错过了?”

“因为野乐颜汐前几天派来四王子野乐津察驻守幽州,此人一到就整肃军纪、招兵买马,只短短几天,他又凑起一支两千人的队伍,说是大京国如果打到幽州,就和他们拼命!”

肇驹哼了一声。

“两千也不算什么,乌合之众加上狂妄之徒,这位四王子本王见过,我和他在大风城打过交道!”

“殿下不可小觑大鸟人的战斗力,他们拿起武器,人人都能上战场!”

“真要那样,他们就不会被万炎阿狮兰打得落花流水了。”

“殿下所言有理,但还是小心为上。”

“好,大帅,本王觉得我们应该兵贵神速,立即调动并州的四千兵马,加上您这一千,明日一早我去骗开幽州城门,您实施偷袭,现在我们就传令安排!”

听到这里,郜太尉终于忍不住,他有气无力开口。

“不行啊,殿下,您不能这么鲁莽,幽州城的虚实我们并非亲见,偷袭只有一次机会,如不成功,那就难了!”

肇驹被郜太尉这么一说,有些犹豫。

郜太尉道:“我们的大军还在一百里外,百里的路程,一天内能不能赶到并州还未可知,若我们明天能打下幽州还好,打不下可是遭殃。”

“那就干等着大京国来拿幽前十六州?”

“殿下,老臣觉得眼下还没有火烧眉毛,要不大鸟国也不会在这时提出与我们和亲。”

“他们发出和亲的请求,是想拖延时间,但局势瞬息万变。”

“那太子和碁王还让您冒险?”

“这不是冒险,和亲只是幌子,本王忽然想到,既然你们觉得不能马上偷袭,但我现在可以去劝降幽州!”

郜太尉和仝公公都吃了一惊。

“这,这是太子和碁王的第二个主意?”

肇驹摇摇头。

“不,这是本王灵光一现想到的应对之策,大鸟国若是灭亡,投降是唯一出路,幽前十六州与其白送大京,不如归还大崋,所以本王觉得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仙玉真人眼中带着雾气,她眼中的肇驹,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而是一个长大成熟的年轻人。

郜太尉和仝公公对望一眼,终于点点头。

大风城。

皇城,仁明殿,仁明楼。

玥儿端来一盆清水,替玄灵轻轻擦拭,宾良和季红在边上帮手。

玄灵双眼眯着,似乎睡着,又似乎没睡,但神色十分安详。

楼下响起脚步声。

接着有敲门声,黄吉恩的声音道:“娘娘,邹御医到了。”

“好,请先他来替皇上把脉吧!”

“是——”

黄吉恩应了一声。

玥儿将毛巾交给宾良,道:“你们在这里照看陛下,有什么不对,就到隔壁书房来喊我。”

“是,娘娘。”

宾良和季红一起答应。

玥儿走出门,还没进书房,就看见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站在那里,这老者身高六尺上下,身形不胖不瘦,他头上戴着璞头,手上拎着药箱,一张脸四四方方,两道卧蚕眉,脸色红润,穿的是一身玄色官袍,腰间系着玉带。

“太医院一品御医邹孝元拜见端妃娘娘!”

邹孝元一见玥儿就行礼。

玥儿小时候曾见过这人,但印象极为模糊,此刻看这位老御医,觉得他深沉内敛,是个稳重之人。

“邹老先生不必多礼,您先替皇上把下脉,我在隔壁书房等你,有些话要跟你单独说。”

“是,谢娘娘!”

邹孝元进去把脉,玥儿来到书房,片刻后邹孝元敲门进来,一进来,他脸上就带着惊讶之色。

“娘娘,陛下有好转之色!”

“哦,哪里好转了?”

“皇上的脉象已经平稳,有解毒的迹象。”

“好,太好了,先生真是吉星高照,您一来皇上有转机。”

“谢娘娘夸赞。”

第152章 幽州城下

邹孝元有些糊涂,不知玥儿找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陛下身上的病毒,邹老先生可曾了解?”

“是,陛下中毒,最开始是太医院全体一品御医会诊,老臣也参与了。”

“好,您是御医中年纪最长的前辈吧?”

“是啊,说来老臣已经三朝御医了。”

“关于放血疗法,先生知道吗,您怎么看?”

“是,老臣知道,但老臣持反对意见,而且并不建议用此法。”

“先生,如果本宫没记错,您最擅长的就是炼制解毒剂,为何皇上中毒,不由您牵头来诊断?”

邹孝元惊异之色一闪,随即无奈地一笑。

“炼制解毒剂和解毒是两个范畴,若是老臣知道毒药的成分,自然可以想办法,但皇上已经中毒,乱用解毒剂可能会致命!”

玥儿哦了一声,点点头,她并不想跟邹孝元讨论玄灵的病情,毕竟玄灵已经用过解药,现在状态有好转,她真正想知道的是,当初冉家的冤案,这位邹大御医了解多少。

“邹老先生三朝为医,想来经验丰富吧?”

邹孝元看到玥儿似乎要跟他拉家常,有些摸不着头脑。

“惭愧,惭愧,只能说勉强过得去吧。”

“您觉得三朝御医中,谁最为推崇您?”

邹孝元一怔,这个问题好像从没人问过,他想了想,道:“老臣也没什么值得推崇的地方,年轻一辈好学,指点探讨还是有的,说不上谁推崇谁。”

“一个都没有吗?”

“不不不,是太多,老臣有些记不清了。”

玥儿暗道:“这老先生跟我打官腔,看来不点他一下,还会跟我绕弯子。”于是道:“本宫听说前朝有一位御医,你们之间亦师亦友,他十分推崇先生,先生不记得了?”

邹孝元一愣。

“娘娘听谁说的,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哦,是皇上无意间跟本宫说起,所以想知道。”

玥儿盯着对方,邹孝元点点头。

“不错,娘娘这么一说,老臣是记起曾有一位同僚,他和老臣走得很近,只可惜后来犯下不可饶恕之罪,遭到灭门之灾。”

玥儿心中悲痛,但还是克制着情绪。

“哦,那位御医是谁,先生如何看他,您以为他所犯之罪,真是罪不可恕吗?”

邹孝元小心地看了一眼外面。

“娘娘,此事已过去多年,案子也已了结,现在朝中无人议论,不知您突然提起那人,所为何来?”

玥儿淡淡道:“因为宫里最近出事,皇上跟臣妾提过几件旧案,所以随口问问。”

邹孝元摇摇头,不太相信。

“皇上怎么可能提起此事,不应该啊,不过既然娘娘这么问了,老臣也知无不言,那位御医,名叫冉庆玖,是一位博学好问的年轻人,如果不牵连此案,成就应远在老臣之上!”

听到邹孝元这么说,玥儿差点流下泪来。

“那先生以为,冉御医是否真是通敌叛国之人?”

邹孝元沉吟起来,半晌才看着玥儿道:“若是陛下亲口问老臣,老臣一定会说不信,但娘娘问起,老臣只好无奈何地说信!”他这话就是表明立场,他没能力给冉家翻案,只有皇上问起,才肯据实回答。

玥儿转过身,眼泪扑簌簌落下,熟悉父亲的老臣怎可能相信他会叛国,这绝对是个大冤案!

邹孝元有些狐疑,不知娘娘情绪为何变化这么大。

“您,您出去吧,再去看看皇上。”

“是——”

邹孝元退出书房,等到房门关上,玥儿趴在桌上痛哭失声。

这一夜,是一个煎熬的夜。

第二天,清晨。

大雪已停。

红日高升。

一支三百余人的队伍拉着大箱小箱出现在通往幽州的小道上。

幽州自古为大崋国土,千百年来为汉家屏障,因其地势险峻而易守难攻,是汉人防御北方部族的屏障,但两百多年前出了个大败类,拱手将幽前十六州让给大鸟国,自己做起儿皇帝,从此汉人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而大鸟国经常从幽州出兵,入境后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成为大崋历代帝王心头之刺。

这支队伍最前一人,便是骑在一匹白色战马上的穅王肇驹。

今日肇驹银盔银甲一身戎装,十分威武,他肩上还披了一条白色大氅,威武中又透出三分儒雅。

他们队伍中的那些箱子,都是仝公公在并州准备好的,在箱子下面暗藏着兵器。

幽州已近在眼前,肇驹的心情变得有些紧张,仙玉真人对肇驹微微一笑。

“和亲文书已送进去了吗?”

辛将军问身旁的一个侍卫。

一个侍卫长抱拳道:“启禀将军,今日一早便送进去了。”

“怎么幽州城一点动静也没有,怎么也应该列队出来迎接吧?”

肇驹哼了声,道:“不管,我们先到城下再说!”说完,他纵马而出。

辛将军一挥手,三百人跟在身后向前行去。

幽州城下是一道高高的上坡,四周一片荒芜,肇驹暗暗心惊,果然此地易守难攻。

城上有人看见肇驹这支队伍,远远地开始喊话,示意他们停下,肇驹举起一只手让队伍停下,自己纵马来到城下,仙玉真人和辛将军不敢怠慢,一左一右跟在肇驹身旁。

仙玉真人今日打扮成一个英俊的侍卫。

城上有人高喊。

“喂,下面什么人,来此做甚!”

辛将军拍马上前,叫道:“呔,快去通禀你家将军,大崋国九皇子穅王殿下驾到,快快开门接驾!”

楼上传来一阵嬉笑,不少士兵涌上城头。

“哎呀,大崋国送驸马爷来了,十三公主看上的驸马爷来了,大家快来看啊!”

“唉,我看看,是不是生得很俊?”

“看什么看,快去通禀四殿下!”

城墙上七嘴点也不尊重。

肇驹心中恼怒,大鸟国嫁公主,居然一点诚意也没有。

仙玉真人微微一笑,对肇驹道:“殿下不必跟这些人生气。”

片刻后,一个金甲将军走上城头,这人髡顶虬髯,高大魁梧,左耳上挂着一个碗口大的银质耳环,跨着一柄大刀,样子十分凶悍,他正是大鸟国四王子野乐津察。

野乐津察看到肇驹,双拳抱在胸前,哈哈一笑。

“原来真的是九殿下亲至,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肇驹没好气地回道:“难不成和亲还要假冒?”

野乐津察道:“本王子以为你不会来,你不是喜欢那个小花魁吗,现在她人呢?”

肇驹一愣,没想到野乐津察在此时问这个问题。

“什么小花魁,请四王子打开城门,迎接我们进去。”

“哈哈,大崋九殿下,我家公主说了,她要考你一关,你若真心来娶她,就把那个小花魁杀了,将她的人头献上来,本王子就开城迎驾!”

肇驹一愣,随即有些愤怒。

“这是什么条件,就算我答应你,这大风城远在数百里之外,一去一回,岂是马上能做到的!”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没想到大鸟国出这样的刁难,肇驹愤愤地一甩袖子。

“既然她不想嫁,那本王还不想娶了,这亲不和也罢,我们走!”

肇驹拨转马头正要离开,城头忽然传来一声娇叱。

“给我站住——”

所有人一怔。

只见城头上忽然跳出一个红衣少女,这少女头戴燕翎帽,身形窈窕,一双蓝盈盈的眼睛,幽怨地望着下面,这少女不是十三公主筱日厝是谁!

第153章 带你去科布多

肇驹做梦也想不到十三公主竟会在幽州城等着他,一时呆若木鸡。

十三公主看着肇驹,十分生气。

“人家只是试探一下你的真心,你,你竟然转身就走,难道你心里,完全就没有奴家!”

肇驹抱拳道:“不知公主在此,小王失礼,但四王子开口要在下杀人,在下做不到。”

十三公主幽幽地道:“其实,殿下只要表个态,我哥哥就会放你进城,可是你,你竟然转身要走!”

“本王不想骗人,况且小花魁也没犯错,岂能无缘无故杀人!”

“好,那本公主要问驸马爷,您是不是真心来和亲的?”

肇驹硬着头皮道:“不错,我是真心的,我还带着礼物来了。”他心里想道:“我的真心,只有玥儿姑娘,其他女子都不会心动!”但想到玥儿曾和父皇睡在一起,心里又隐隐作痛。

十三公主对野乐津察道:“哥哥,他说他是真心,开门放他进来吧。”

野乐津察眼中带了戏谑之色。

“妹妹,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你就信了?”

“信,就算他说的都是假的,我也愿意信!”

野乐津察摇摇头,叹了一声,对着城墙下喊道:“驸马爷,我放你进城,但你知道,现在局势有点乱,你的手下不能进来,你跟和亲大使只能带十个亲兵侍卫进来,而且,不许带兵器!”

此言一出,肇驹立刻就有些犯傻。

辛将军朝城头叫道:“王子殿下,我们这么多聘礼,几个亲兵侍卫怎么搬得动,而且我们本来就没带兵器,就是随身的短刀佩剑,如果这也不能带,那你们也太没诚意了!”

野乐津察想了想,道:“好吧,短刀佩剑可以带,聘礼放在门口,本王子会派人来抬!”

仙玉真人低声道:“他们没有诚意,走,我们回去!”

辛将军摇摇头。

“不行,我们要是回去,他们就知有诈,立刻会来追杀,被抓会更惨!”

肇驹心里快速做了决断。

“不用争了,答应他们,就带十个亲兵护卫进去。”

辛将军和仙玉真人对望一眼,眼下似乎只有这个办法。

肇驹对着城头叫道:“好,本王答应你!”

十三公主拉起耶律津察的胳膊笑道:“哥哥,你看他是真的!”

耶律津察撇撇嘴。

肇驹对辛将军道:“辛将军,你留下指挥这三百人,在外面等我消息,仙玉真人跟我进去!”

“不,末将要贴身保护殿下!”

“你放心,就算我被抓,他们也不至于杀我,只是偷袭的任务做不到了,我去试试劝降!”

辛将军还想说什么,肇驹一摆手。

“就这么定了,我意已决,毋须多言!”

辛将军对仙玉真人一拱手,拨转马头回到军中点出九个侍卫,道:“你们要听从殿下指挥,哪怕死也要保护好殿下!”

那九个士兵一起应道:“是——”

辛将军又对郜太尉一拱手。

“太尉大人,现在轮到你出场了!”

郜太尉脸色苍白地点点头,这两天赶路将他累得够呛,要是再这么搞两天,这条老命非丢下不可。

看到城下肇驹已经点出侍卫,城上的吊桥才徐徐放下。

肇驹一马当先踏上吊桥。

一进城门,就看见野乐津察和十三公主带着一队士兵站在那里。

十三公主今日精心打扮,有些女子是不能打扮,一打扮就失去颜色,但十三公主是越打扮,越漂亮,她此刻笑靥如花,分外娇艳。

仙玉真人不由暗赞,这位公主也算得上美貌绝伦,要不是碰上气质脱俗的小花魁,还真难挑出一个比她强的。

十三公主第一个迎上来。

“驸马哥哥,可等到你了,我知道你们大崋人规矩多,这个不准,那个不许,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婚前不可见面,但这里是我们大鸟国,我们喜欢了就喜欢,你既然答应做我的驸马,就一定要对我好,不许欺骗、欺负我!”

肇驹被这一声驸马哥哥叫得一颤,他心里不愿,此时只是敷衍着点头,看到没人理会郜太尉,便对野乐津察道:“这位是郜大人,他是我们和亲使团的和亲大使。”

四王子一直在注意肇驹身旁的仙玉真人,这侍卫似曾相识,不知哪里打过交道,听到肇驹的介绍这才看到郜太尉,拱拱手,忽然想到什么,有些惊异地道:“郜大人,莫不是三座山头的郜太尉?”

郜太尉脸色十分难看,和亲使团的名单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位四王子居然根本没看,而且他居然说出三座山头这样的绰号,实在无礼之极,这时他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只得咳嗽几声算是遮掩。

十三公主和野乐津察带着肇驹一行往前走去。

幽州城内十分开阔,建筑和大崋相像,有砖瓦的屋舍,也有木制的阁楼,有些街角还搭着帐篷,但三三两两,显得有些萧条,街上也没多少行人。

肇驹看到街上有几处挂着灯笼,远远地有零星鞭炮声响起,这才想起今晚就是除夕,这几天他一路奔波,时间都有些忘记了。

“怎么样,幽州城不错吧?”

十三公主十分高兴。

“嗯,是不错,但幽州城的人怎么这么少?”

“不少啊,今天过年,都在家里准备年夜饭吧。”

说话间一群小孩嬉闹着跑了出来,他们有的穿着汉服,有的是大鸟国装束,他们手里拿着鞭炮点燃,到处乱丢。

“是,公主殿下,我记得我们的婚事是正月初七吧,我们什么时候去南津城见您父皇?”

十三公主恨恨道:“正月初七办不了了,那个大京国万焱阿狮兰真是个疯子,他和我们大鸟国打仗,一直用卑鄙手段,刚开始的时候人少,他们要么偷袭、要么暗算,后来人多了,就围攻我们!”

“是,那个万焱阿狮兰,现在是不是在围攻南津城,他不是个小部落吗,哪来那么多人?”

“还不是有些部落,比如巫人族和兮人族,他们投降大京后,反过来杀自己人,还有长奴叔叔,他好端端地忽然闹独立,自称大可汗!”

野乐津察咳嗽一声,示意妹妹少说两句,不要口没遮拦。

肇驹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的婚事正月初七不是办不成了吗?”

十三公主娇嗔地道:“又不是非要在南津城办,父皇说了,我想在哪里办就在哪里办,总要挑一个好点的地方办我们的婚事,要不我带你去科布多吧,那里山川秀丽,景色宜人,大京国的军队就算全是骑兵,过去也要花个把月。”

肇驹吓了一跳。

“骑兵过去都要个把月,那我们过去要多久?”

“嗯,也要个把月。”

“那正月初七怎么办婚礼?”

十三公主一脸憧憬。

“如果我们去科布多,那正月初七一定是在路上,我们找一个开满鲜花的山谷,在小湖边,让一群牛羊围着我们跳舞,这样的婚礼,是我们大鸟人最美好的婚礼,你不盼望吗?”

科布多在大鸟国西边,离幽州有数千里之遥,肇驹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野乐津察哈哈一笑。

“妹妹,你打算带多少人去科布多啊?”

“就我和驸马哥哥两个人,我相信天下最完美的爱情,就是两个人相依相靠,没有任何打扰。”

肇驹一时无语,野乐津察撇撇嘴。

第154章 杀之不足惜

正版用户请稍后更新,正版用户请稍后更新。

阿风专业编辑,写作多年,一直秉持写经典、写大作的目标,在自己认知范围内做到最好,所以慢工出细活,可惜快餐和轻阅读时代,精品很难被推广,我最大的希望是能以此糊口,然鹅,阿风这些年写书几乎没有收入,因为盗版和没有推荐的缘故,成绩很差,所以,有条件支持正版的,还是支持一下吧,好歹让我每个月拿个一两百垫垫底,有个心灵安慰也好。

在写《青眉煮酒》前,我有两部作品,《求凤录》、《双天行》,《求》当年被称为最好的武侠,没有推荐,也一直在排行榜前20,惜网站倒闭,第一本书没写完,反省起来,主要还是我的书属于慢热,需要看下去几万字才有感觉。

下面这篇文章是一位朋友写的推文,作者三月半,他是阿风的读者、朋友兼哥们,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也从未谋面,但通过网络已成知己。

好吧,来粘贴一下这篇《推荐一部真网络小说》吧

金庸古龙已经作古,大师当然是没有了,但大师没有,这些年大师级的作品还是有不少,像《英雄志》的悲壮,《昆仑》的磅礴,都让人掩卷叹息。

前段时间,在朋友推荐下,看了一本没完本的《雪中悍刀行》,觉得作者笔力雄浑,伏笔埋得颇深,倒也算得上是一部佳作,只可惜最后挖了个大坑。

网络小说功利性越来越强,导致很多作品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要抗日就一起抗日,要反腐就一起反腐,各种穿越,各种雷,不外是现代人战胜古代人、大仇雪恨等等,仙侠类小说呢,就是打怪升级,从一重天打到另一重天。不过这几年女生频道倒是出了不少佳作,但免不了宫斗、复仇和斗心计,说到斗心计,不得不吐糟一下,在我们这个进步的时代,人们心目中的故事结构好像就是斗心计。

其实真的很喜欢《天龙八部》、《鹿鼎记》那样的作品,一部好的小说,文笔是皮毛,情节是骨架,说实话,古龙虽然也称得上大师,但其距离金先生还是差得太多,因为,金先生的小说中还有一种灵魂的东西存在。

好了,现在我来说说这本网络仙侠小说——《双天行》。

《双天行》为什么在我眼里是一部大师级的小说,这先要从一个明朝书生少年穿越到一个仙侠大陆说起,这位书生少年有个可以忽视的师傅,官位是前吏部员外郎,要知道这本书选择的穿越朝代是在明万历年间,作者一笔带出这个次要人物,显然是影射东林党党魁顾宪成,顾宪成这个人,虽然正史给了他很大的肯定,但在《明朝那些事》里不是个好东西,一个下野的官员,居然可以左右朝政,妄断朝纲,实在有高顶的帽子可以套上,作者很随意的一笔,让人看出作者在人物安排上的独具匠心,果然,看到后面,这位前吏部大官就露出了狰狞之色,虽然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却是做着阴谋之事。

这本书的斗文,斗到王阳明;斗武,斗到南拳十八式。它前面的神奇,是把文化和历史穿插进了仙侠。主角修仙之后,回来居然遇到当世第一才女何芗贰,且看这一桥段的开头描写——

进了讲学堂,里面已经坐满人,坐着的基本是麓风书院的学生,不少被特许来观看的名流、书生和百姓只能站在大殿后面,虽不说是水泄不通,也已拥挤不堪,然而这么多人,却大多只是交头接耳低声私语,没人敢大声喧哗。

讲学堂大殿的中间,有三排位置,中间有张大椅,一人端坐其上。

这人穿一袭红袍,袍上绣着龙纹,面如紫金,五缕长须垂在胸前,显得有些儒雅,他身后站着两个执扇老人,却是面上无须。

吴非暗暗点头,这人必是昌沙王朱由真,他身后服侍的,自然是两位公公。

在昌沙王朱由真的左首,有一排座位,首座空着,后面依次是陈第洲、宗玉琦等四位老者,这几位都是名宿,易华卿等几位年轻的讲书站在他们身后,此时众人额头冒汗,脸色非常难看,却仍旧正襟危坐。

那个易华卿是吴非在麓风书院的死对头,经常没事刁难他。

朱由真右首的一排桌子后面,坐着五位老者,吴非认出其中三人,他们是钱闻照、钟培文、尚元生,也都是名宿,他们几个一脸得色,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此时钱闻照等人前面,一个女子卓然而立,她身穿青色儒装,一只手上拿着一卷书,似在等人回答她什么问题。

这女子穿着男子的儒装,更显得英姿飒爽,风华绝代。

吴非暗赞一声,原来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竟是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妙龄女子,他低声问边上一个书生道:“这位兄台,在下刚来,现在是怎么回事?”

那书生小心地瞥了他一眼,低低道:“怎么才来,那兄台你错过多场好戏了!”

“什么好戏啊?”

“这位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刚才挑战陈老夫子,问的乃是易经中的问题,连陈老夫子都被她问倒了!”

“哦,这位京城才女这么厉害?”

“是啊,刚才她连胜三场,麓风书院现在都无人应战了!”

好了,这个桥段大家自己去看,后面出场的另一个历史人物是海大人,海大人清官断案已经说得滥了,近年也开始有人反海瑞,说他卖直,不近人情,就是以清官来引起世人关注,这本书竟然让主角挟持海大人去逛赌场,揭露赌徒本性,以及那些诬告之人的嘴脸,至于这位海大人是清官还是昏官,作者没有说,大家自己体会,这个桥段也是精彩得不要不要的,且看这一段描写:

海大人哼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吴非摇头道:“大人错了,请你瞧瞧这些在酒肆中喝酒之人,都是富人么?”

海大人环顾四下,发现附近夜市中喝酒聊天之人,大部分是贩夫走卒,这些人穿着落拓,喝酒却一个个豪情满怀。

吴非见海大人沉吟,指着一块酒肆的纸牌念道:“黄酒两个铜板一壶,白斩鸡五个铜板一碟,猪头肉两个铜板一碗,素鸡香干一个铜板一碟,大人莫非以为嵩江的老百姓连这也吃不起?”

海大人心中暗惊,口中却道:“嵩江府奢靡之风日盛,并非好事,需要大力整治,你瞧那些叫花子,还不是困苦不堪!”

“并非穷的地方有叫花子,有时,越是富的地方,叫花子越多!”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里,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本挂错分类的历史小说,这实实在在是一本真仙侠,在后面,筑基、金丹、元婴这些元素完整地出现。

这本书的情节波谲云诡,常常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它不以好勇斗狠,争得天下第一为主线,也不是复仇、升级打怪,而是一种处事的思考,颇有《射雕》《神雕》中的爱国爱家,侠之大者的风骨,正像作者在简介里写的,少年时,不要问谁是天下第一,你是,我是,我们都是。

很久没有这样的阅读了。

在仙侠的外衣下,透过修炼和杀局,透过仇恨和宽容,我从《双天行》里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

能从斗心机的书中摆脱出来,感谢这本《双天行》。

这是当今网络小说界的一部清流,值得且看且珍惜。

第155章 你不仁我就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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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真的很喜欢《天龙八部》、《鹿鼎记》那样的作品,一部好的小说,文笔是皮毛,情节是骨架,说实话,古龙虽然也称得上大师,但其距离金先生还是差得太多,因为,金先生的小说中还有一种灵魂的东西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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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讲学堂,里面已经坐满人,坐着的基本是麓风书院的学生,不少被特许来观看的名流、书生和百姓只能站在大殿后面,虽不说是水泄不通,也已拥挤不堪,然而这么多人,却大多只是交头接耳低声私语,没人敢大声喧哗。

讲学堂大殿的中间,有三排位置,中间有张大椅,一人端坐其上。

这人穿一袭红袍,袍上绣着龙纹,面如紫金,五缕长须垂在胸前,显得有些儒雅,他身后站着两个执扇老人,却是面上无须。

吴非暗暗点头,这人必是昌沙王朱由真,他身后服侍的,自然是两位公公。

在昌沙王朱由真的左首,有一排座位,首座空着,后面依次是陈第洲、宗玉琦等四位老者,这几位都是名宿,易华卿等几位年轻的讲书站在他们身后,此时众人额头冒汗,脸色非常难看,却仍旧正襟危坐。

那个易华卿是吴非在麓风书院的死对头,经常没事刁难他。

朱由真右首的一排桌子后面,坐着五位老者,吴非认出其中三人,他们是钱闻照、钟培文、尚元生,也都是名宿,他们几个一脸得色,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此时钱闻照等人前面,一个女子卓然而立,她身穿青色儒装,一只手上拿着一卷书,似在等人回答她什么问题。

这女子穿着男子的儒装,更显得英姿飒爽,风华绝代。

吴非暗赞一声,原来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竟是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妙龄女子,他低声问边上一个书生道:“这位兄台,在下刚来,现在是怎么回事?”

那书生小心地瞥了他一眼,低低道:“怎么才来,那兄台你错过多场好戏了!”

“什么好戏啊?”

“这位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刚才挑战陈老夫子,问的乃是易经中的问题,连陈老夫子都被她问倒了!”

“哦,这位京城才女这么厉害?”

“是啊,刚才她连胜三场,麓风书院现在都无人应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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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大人哼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吴非摇头道:“大人错了,请你瞧瞧这些在酒肆中喝酒之人,都是富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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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非见海大人沉吟,指着一块酒肆的纸牌念道:“黄酒两个铜板一壶,白斩鸡五个铜板一碟,猪头肉两个铜板一碗,素鸡香干一个铜板一碟,大人莫非以为嵩江的老百姓连这也吃不起?”

海大人心中暗惊,口中却道:“嵩江府奢靡之风日盛,并非好事,需要大力整治,你瞧那些叫花子,还不是困苦不堪!”

“并非穷的地方有叫花子,有时,越是富的地方,叫花子越多!”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里,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本挂错分类的历史小说,这实实在在是一本真仙侠,在后面,筑基、金丹、元婴这些元素完整地出现。

这本书的情节波谲云诡,常常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它不以好勇斗狠,争得天下第一为主线,也不是复仇、升级打怪,而是一种处事的思考,颇有《射雕》《神雕》中的爱国爱家,侠之大者的风骨,正像作者在简介里写的,少年时,不要问谁是天下第一,你是,我是,我们都是。

很久没有这样的阅读了。

在仙侠的外衣下,透过修炼和杀局,透过仇恨和宽容,我从《双天行》里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

能从斗心机的书中摆脱出来,感谢这本《双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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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执法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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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这篇文章是一位朋友写的推文,作者三月半,他是阿风的读者、朋友兼哥们,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也从未谋面,但通过网络已成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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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古龙已经作古,大师当然是没有了,但大师没有,这些年大师级的作品还是有不少,像英雄志的悲壮,昆仑的磅礴,都让人掩卷叹息。

前段时间,在朋友推荐下,看了一本没完本的雪中悍刀行,觉得作者笔力雄浑,伏笔埋得颇深,倒也算得上是一部佳作,只可惜最后挖了个大坑。

网络功利越来越强,导致很多作品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要抗就一起抗,要反腐就一起反腐,各种穿越,各种雷,不外是现代人战胜古代人、大仇雪恨等等,仙侠类呢,就是打怪升级,从一重天打到另一重天。不过这几年女生频道倒是出了不少佳作,但免不了宫斗、复仇和斗心计,说到斗心计,不得不吐糟一下,在我们这个进步的时代,人们心目中的故事结构好像就是斗心计。

其实真的很喜欢天龙八部、鹿鼎记那样的作品,一部好的,文笔是皮毛,节是骨架,说实话,古龙虽然也称得上大师,但其距离金先生还是差得太多,因为,金先生的中还有一种灵魂的东西存在。

好了,现在我来说说这本网络仙侠双天行。

双天行为什么在我眼里是一部大师级的,这先要从一个明朝书生少年穿越到一个仙侠大陆说起,这位书生少年有个可以忽视的师傅,官位是前吏部员外郎,要知道这本书选择的穿越朝代是在明万历年间,作者一笔带出这个次要人物,显然是影东林党党魁顾宪成,顾宪成这个人,虽然正史给了他很大的肯定,但在明朝那些事里不是个好东西,一个下野的官员,居然可以左右朝政,妄断朝纲,实在有高顶的帽子可以上,作者很随意的一笔,让人看出作者在人物安排上的独具匠心,果然,看到后面,这位前吏部大官就露出了狰狞之色,虽然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却是做着谋之事。

这本书的斗文,斗到王阳明;斗武,斗到南拳十八式。它前面的神奇,是把文化和历史穿插进了仙侠。主角修仙之后,回来居然遇到当世第一才女何芗贰,且看这一桥段的开头描写

进了讲学堂,里面已经坐满人,坐着的基本是麓风书院的学生,不少被特许来观看的名流、书生和百姓只能站在大后面,虽不说是水泄不通,也已拥挤不堪,然而这么多人,却大多只是交头接耳低声私语,没人敢大声喧哗。

讲学堂大的中间,有三排位置,中间有张大椅,一人端坐其上。

这人穿一袭红袍,袍上绣着龙纹,面如紫金,五缕长须垂在前,显得有些儒雅,他后站着两个执扇老人,却是面上无须。

吴非暗暗点头,这人必是昌沙王朱由真,他后服侍的,自然是两位公公。

在昌沙王朱由真的左首,有一排座位,首座空着,后面依次是陈第洲、宗玉琦等四位老者,这几位都是名宿,易华卿等几位年轻的讲书站在他们后,此时众人额头冒汗,脸色非常难看,却仍旧正襟危坐。

那个易华卿是吴非在麓风书院的死对头,经常没事刁难他。

朱由真右首的一排桌子后面,坐着五位老者,吴非认出其中三人,他们是钱闻照、钟培文、尚元生,也都是名宿,他们几个一脸得色,一副得意洋洋的表。

此时钱闻照等人前面,一个女子卓然而立,她穿青色儒装,一只手上拿着一卷书,似在等人回答她什么问题。

这女子穿着男子的儒装,更显得英姿飒爽,风华绝代。

吴非暗赞一声,原来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竟是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妙龄女子,他低声问边上一个书生道“这位兄台,在下刚来,现在是怎么回事”

那书生小心地瞥了他一眼,低低道“怎么才来,那兄台你错过多场好戏了”

“什么好戏啊”

“这位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刚才挑战陈老夫子,问的乃是易经中的问题,连陈老夫子都被她问倒了”

“哦,这位京城才女这么厉害”

“是啊,刚才她连胜三场,麓风书院现在都无人应战了”

好了,这个桥段大家自己去看,后面出场的另一个历史人物是海大人,海大人清官断案已经说得滥了,近年也开始有人反海瑞,说他卖直,不近人,就是以清官来引起世人关注,这本书竟然让主角挟持海大人去逛赌场,揭露赌徒本,以及那些诬告之人的嘴脸,至于这位海大人是清官还是昏官,作者没有说,大家自己体会,这个桥段也是精彩得不要不要的,且看这一段描写

海大人哼道:“朱门酒臭,路有冻死骨”

吴非摇头道:“大人错了,请你瞧瞧这些在酒肆中喝酒之人,都是富人么”

海大人环顾四下,发现附近夜市中喝酒聊天之人,大部分是贩夫走卒,这些人穿着落拓,喝酒却一个个豪满怀。

吴非见海大人沉吟,指着一块酒肆的纸牌念道:“黄酒两个铜板一壶,白斩鸡五个铜板一碟,猪头两个铜板一碗,素鸡香干一个铜板一碟,大人莫非以为嵩江的老百姓连这也吃不起”

海大人心中暗惊,口中却道:“嵩江府奢靡之风盛,并非好事,需要大力整治,你瞧那些叫花子,还不是困苦不堪”

“并非穷的地方有叫花子,有时,越是富的地方,叫花子越多”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里,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本挂错分类的历史,这实实在在是一本真仙侠,在后面,筑基、金丹、元婴这些元素完整地出现。

这本书的节波谲云诡,常常是意料之外、理之中,它不以好勇斗狠,争得天下第一为主线,也不是复仇、升级打怪,而是一种处事的思考,颇有雕神雕中的国家,侠之大者的风骨,正像作者在简介里写的,少年时,不要问谁是天下第一,你是,我是,我们都是。

很久没有这样的阅读了。

在仙侠的外衣下,透过修炼和杀局,透过仇恨和宽容,我从双天行里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

能从斗心机的书中摆脱出来,感谢这本双天行。

这是当今网络界的一部清流,值得且看且珍惜。

第157章 演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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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风专业编辑,写作多年,一直秉持写经典、写大作的目标,在自己认知范围内做到最好,所以慢工出细活,可惜快餐和轻阅读时代,精品很难被推广,我最大的希望是能以此糊口,然鹅,阿风这些年写书几乎没有收入,因为盗版和没有推荐的缘故,成绩很差,所以,有条件支持正版的,还是支持一下吧,好歹让我每个月拿个一两百垫垫底,有个心灵安慰也好。

在写《青眉煮酒》前,我有两部作品,《求凤录》、《双天行》,《求》当年被称为最好的武侠,没有推荐,也一直在排行榜前20,惜网站倒闭,第一本书没写完,反省起来,主要还是我的书属于慢热,需要看下去几万字才有感觉。

下面这篇文章是一位朋友写的推文,作者三月半,他是阿风的读者、朋友兼哥们,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也从未谋面,但通过网络已成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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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古龙已经作古,大师当然是没有了,但大师没有,这些年大师级的作品还是有不少,像《英雄志》的悲壮,《昆仑》的磅礴,都让人掩卷叹息。

前段时间,在朋友推荐下,看了一本没完本的《雪中悍刀行》,觉得作者笔力雄浑,伏笔埋得颇深,倒也算得上是一部佳作,只可惜最后挖了个大坑。

网络小说功利性越来越强,导致很多作品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要抗日就一起抗日,要反腐就一起反腐,各种穿越,各种雷,不外是现代人战胜古代人、大仇雪恨等等,仙侠类小说呢,就是打怪升级,从一重天打到另一重天。不过这几年女生频道倒是出了不少佳作,但免不了宫斗、复仇和斗心计,说到斗心计,不得不吐糟一下,在我们这个进步的时代,人们心目中的故事结构好像就是斗心计。

其实真的很喜欢《天龙八部》、《鹿鼎记》那样的作品,一部好的小说,文笔是皮毛,情节是骨架,说实话,古龙虽然也称得上大师,但其距离金先生还是差得太多,因为,金先生的小说中还有一种灵魂的东西存在。

好了,现在我来说说这本网络仙侠小说——《双天行》。

《双天行》为什么在我眼里是一部大师级的小说,这先要从一个明朝书生少年穿越到一个仙侠大陆说起,这位书生少年有个可以忽视的师傅,官位是前吏部员外郎,要知道这本书选择的穿越朝代是在明万历年间,作者一笔带出这个次要人物,显然是影射东林党党魁顾宪成,顾宪成这个人,虽然正史给了他很大的肯定,但在《明朝那些事》里不是个好东西,一个下野的官员,居然可以左右朝政,妄断朝纲,实在有高顶的帽子可以套上,作者很随意的一笔,让人看出作者在人物安排上的独具匠心,果然,看到后面,这位前吏部大官就露出了狰狞之色,虽然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却是做着阴谋之事。

这本书的斗文,斗到王阳明;斗武,斗到南拳十八式。它前面的神奇,是把文化和历史穿插进了仙侠。主角修仙之后,回来居然遇到当世第一才女何芗贰,且看这一桥段的开头描写——

进了讲学堂,里面已经坐满人,坐着的基本是麓风书院的学生,不少被特许来观看的名流、书生和百姓只能站在大殿后面,虽不说是水泄不通,也已拥挤不堪,然而这么多人,却大多只是交头接耳低声私语,没人敢大声喧哗。

讲学堂大殿的中间,有三排位置,中间有张大椅,一人端坐其上。

这人穿一袭红袍,袍上绣着龙纹,面如紫金,五缕长须垂在胸前,显得有些儒雅,他身后站着两个执扇老人,却是面上无须。

吴非暗暗点头,这人必是昌沙王朱由真,他身后服侍的,自然是两位公公。

在昌沙王朱由真的左首,有一排座位,首座空着,后面依次是陈第洲、宗玉琦等四位老者,这几位都是名宿,易华卿等几位年轻的讲书站在他们身后,此时众人额头冒汗,脸色非常难看,却仍旧正襟危坐。

那个易华卿是吴非在麓风书院的死对头,经常没事刁难他。

朱由真右首的一排桌子后面,坐着五位老者,吴非认出其中三人,他们是钱闻照、钟培文、尚元生,也都是名宿,他们几个一脸得色,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此时钱闻照等人前面,一个女子卓然而立,她身穿青色儒装,一只手上拿着一卷书,似在等人回答她什么问题。

这女子穿着男子的儒装,更显得英姿飒爽,风华绝代。

吴非暗赞一声,原来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竟是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妙龄女子,他低声问边上一个书生道:“这位兄台,在下刚来,现在是怎么回事?”

那书生小心地瞥了他一眼,低低道:“怎么才来,那兄台你错过多场好戏了!”

“什么好戏啊?”

“这位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刚才挑战陈老夫子,问的乃是易经中的问题,连陈老夫子都被她问倒了!”

“哦,这位京城才女这么厉害?”

“是啊,刚才她连胜三场,麓风书院现在都无人应战了!”

好了,这个桥段大家自己去看,后面出场的另一个历史人物是海大人,海大人清官断案已经说得滥了,近年也开始有人反海瑞,说他卖直,不近人情,就是以清官来引起世人关注,这本书竟然让主角挟持海大人去逛赌场,揭露赌徒本性,以及那些诬告之人的嘴脸,至于这位海大人是清官还是昏官,作者没有说,大家自己体会,这个桥段也是精彩得不要不要的,且看这一段描写:

海大人哼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吴非摇头道:“大人错了,请你瞧瞧这些在酒肆中喝酒之人,都是富人么?”

海大人环顾四下,发现附近夜市中喝酒聊天之人,大部分是贩夫走卒,这些人穿着落拓,喝酒却一个个豪情满怀。

吴非见海大人沉吟,指着一块酒肆的纸牌念道:“黄酒两个铜板一壶,白斩鸡五个铜板一碟,猪头肉两个铜板一碗,素鸡香干一个铜板一碟,大人莫非以为嵩江的老百姓连这也吃不起?”

海大人心中暗惊,口中却道:“嵩江府奢靡之风日盛,并非好事,需要大力整治,你瞧那些叫花子,还不是困苦不堪!”

“并非穷的地方有叫花子,有时,越是富的地方,叫花子越多!”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里,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本挂错分类的历史小说,这实实在在是一本真仙侠,在后面,筑基、金丹、元婴这些元素完整地出现。

这本书的情节波谲云诡,常常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它不以好勇斗狠,争得天下第一为主线,也不是复仇、升级打怪,而是一种处事的思考,颇有《射雕》《神雕》中的爱国爱家,侠之大者的风骨,正像作者在简介里写的,少年时,不要问谁是天下第一,你是,我是,我们都是。

很久没有这样的阅读了。

在仙侠的外衣下,透过修炼和杀局,透过仇恨和宽容,我从《双天行》里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

能从斗心机的书中摆脱出来,感谢这本《双天行》。

这是当今网络小说界的一部清流,值得且看且珍惜。

第158章 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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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风专业编辑,写作多年,一直秉持写经典、写大作的目标,在自己认知范围内做到最好,所以慢工出细活,可惜快餐和轻阅读时代,精品很难被推广,我最大的希望是能以此糊口,然鹅,阿风这些年写书几乎没有收入,因为盗版和没有推荐的缘故,成绩很差,所以,有条件支持正版的,还是支持一下吧,好歹让我每个月拿个一两百垫垫底,有个心灵安慰也好。

在写《青眉煮酒》前,我有两部作品,《求凤录》、《双天行》,《求》当年被称为最好的武侠,没有推荐,也一直在排行榜前20,惜网站倒闭,第一本书没写完,反省起来,主要还是我的书属于慢热,需要看下去几万字才有感觉。

下面这篇文章是一位朋友写的推文,作者三月半,他是阿风的读者、朋友兼哥们,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也从未谋面,但通过网络已成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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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古龙已经作古,大师当然是没有了,但大师没有,这些年大师级的作品还是有不少,像《英雄志》的悲壮,《昆仑》的磅礴,都让人掩卷叹息。

前段时间,在朋友推荐下,看了一本没完本的《雪中悍刀行》,觉得作者笔力雄浑,伏笔埋得颇深,倒也算得上是一部佳作,只可惜最后挖了个大坑。

网络小说功利性越来越强,导致很多作品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要抗日就一起抗日,要反腐就一起反腐,各种穿越,各种雷,不外是现代人战胜古代人、大仇雪恨等等,仙侠类小说呢,就是打怪升级,从一重天打到另一重天。不过这几年女生频道倒是出了不少佳作,但免不了宫斗、复仇和斗心计,说到斗心计,不得不吐糟一下,在我们这个进步的时代,人们心目中的故事结构好像就是斗心计。

其实真的很喜欢《天龙八部》、《鹿鼎记》那样的作品,一部好的小说,文笔是皮毛,情节是骨架,说实话,古龙虽然也称得上大师,但其距离金先生还是差得太多,因为,金先生的小说中还有一种灵魂的东西存在。

好了,现在我来说说这本网络仙侠小说——《双天行》。

《双天行》为什么在我眼里是一部大师级的小说,这先要从一个明朝书生少年穿越到一个仙侠大陆说起,这位书生少年有个可以忽视的师傅,官位是前吏部员外郎,要知道这本书选择的穿越朝代是在明万历年间,作者一笔带出这个次要人物,显然是影射东林党党魁顾宪成,顾宪成这个人,虽然正史给了他很大的肯定,但在《明朝那些事》里不是个好东西,一个下野的官员,居然可以左右朝政,妄断朝纲,实在有高顶的帽子可以套上,作者很随意的一笔,让人看出作者在人物安排上的独具匠心,果然,看到后面,这位前吏部大官就露出了狰狞之色,虽然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却是做着阴谋之事。

这本书的斗文,斗到王阳明;斗武,斗到南拳十八式。它前面的神奇,是把文化和历史穿插进了仙侠。主角修仙之后,回来居然遇到当世第一才女何芗贰,且看这一桥段的开头描写——

进了讲学堂,里面已经坐满人,坐着的基本是麓风书院的学生,不少被特许来观看的名流、书生和百姓只能站在大殿后面,虽不说是水泄不通,也已拥挤不堪,然而这么多人,却大多只是交头接耳低声私语,没人敢大声喧哗。

讲学堂大殿的中间,有三排位置,中间有张大椅,一人端坐其上。

这人穿一袭红袍,袍上绣着龙纹,面如紫金,五缕长须垂在胸前,显得有些儒雅,他身后站着两个执扇老人,却是面上无须。

吴非暗暗点头,这人必是昌沙王朱由真,他身后服侍的,自然是两位公公。

在昌沙王朱由真的左首,有一排座位,首座空着,后面依次是陈第洲、宗玉琦等四位老者,这几位都是名宿,易华卿等几位年轻的讲书站在他们身后,此时众人额头冒汗,脸色非常难看,却仍旧正襟危坐。

那个易华卿是吴非在麓风书院的死对头,经常没事刁难他。

朱由真右首的一排桌子后面,坐着五位老者,吴非认出其中三人,他们是钱闻照、钟培文、尚元生,也都是名宿,他们几个一脸得色,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此时钱闻照等人前面,一个女子卓然而立,她身穿青色儒装,一只手上拿着一卷书,似在等人回答她什么问题。

这女子穿着男子的儒装,更显得英姿飒爽,风华绝代。

吴非暗赞一声,原来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竟是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妙龄女子,他低声问边上一个书生道:“这位兄台,在下刚来,现在是怎么回事?”

那书生小心地瞥了他一眼,低低道:“怎么才来,那兄台你错过多场好戏了!”

“什么好戏啊?”

“这位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刚才挑战陈老夫子,问的乃是易经中的问题,连陈老夫子都被她问倒了!”

“哦,这位京城才女这么厉害?”

“是啊,刚才她连胜三场,麓风书院现在都无人应战了!”

好了,这个桥段大家自己去看,后面出场的另一个历史人物是海大人,海大人清官断案已经说得滥了,近年也开始有人反海瑞,说他卖直,不近人情,就是以清官来引起世人关注,这本书竟然让主角挟持海大人去逛赌场,揭露赌徒本性,以及那些诬告之人的嘴脸,至于这位海大人是清官还是昏官,作者没有说,大家自己体会,这个桥段也是精彩得不要不要的,且看这一段描写:

海大人哼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吴非摇头道:“大人错了,请你瞧瞧这些在酒肆中喝酒之人,都是富人么?”

海大人环顾四下,发现附近夜市中喝酒聊天之人,大部分是贩夫走卒,这些人穿着落拓,喝酒却一个个豪情满怀。

吴非见海大人沉吟,指着一块酒肆的纸牌念道:“黄酒两个铜板一壶,白斩鸡五个铜板一碟,猪头肉两个铜板一碗,素鸡香干一个铜板一碟,大人莫非以为嵩江的老百姓连这也吃不起?”

海大人心中暗惊,口中却道:“嵩江府奢靡之风日盛,并非好事,需要大力整治,你瞧那些叫花子,还不是困苦不堪!”

“并非穷的地方有叫花子,有时,越是富的地方,叫花子越多!”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里,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本挂错分类的历史小说,这实实在在是一本真仙侠,在后面,筑基、金丹、元婴这些元素完整地出现。

这本书的情节波谲云诡,常常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它不以好勇斗狠,争得天下第一为主线,也不是复仇、升级打怪,而是一种处事的思考,颇有《射雕》《神雕》中的爱国爱家,侠之大者的风骨,正像作者在简介里写的,少年时,不要问谁是天下第一,你是,我是,我们都是。

很久没有这样的阅读了。

在仙侠的外衣下,透过修炼和杀局,透过仇恨和宽容,我从《双天行》里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

能从斗心机的书中摆脱出来,感谢这本《双天行》。

这是当今网络小说界的一部清流,值得且看且珍惜。

第159章 又一个玄武门

正版用户请稍后更新,正版用户请稍后更新。

阿风专业编辑,写作多年,一直秉持写经典、写大作的目标,在自己认知范围内做到最好,所以慢工出细活,可惜快餐和轻阅读时代,精品很难被推广,我最大的希望是能以此糊口,然鹅,阿风这些年写书几乎没有收入,因为盗版和没有推荐的缘故,成绩很差,所以,有条件支持正版的,还是支持一下吧,好歹让我每个月拿个一两百垫垫底,有个心灵安慰也好。

在写《青眉煮酒》前,我有两部作品,《求凤录》、《双天行》,《求》当年被称为最好的武侠,没有推荐,也一直在排行榜前20,惜网站倒闭,第一本书没写完,反省起来,主要还是我的书属于慢热,需要看下去几万字才有感觉。

下面这篇文章是一位朋友写的推文,作者三月半,他是阿风的读者、朋友兼哥们,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也从未谋面,但通过网络已成知己。

好吧,来粘贴一下这篇《推荐一部真网络小说》吧

金庸古龙已经作古,大师当然是没有了,但大师没有,这些年大师级的作品还是有不少,像《英雄志》的悲壮,《昆仑》的磅礴,都让人掩卷叹息。

前段时间,在朋友推荐下,看了一本没完本的《雪中悍刀行》,觉得作者笔力雄浑,伏笔埋得颇深,倒也算得上是一部佳作,只可惜最后挖了个大坑。

网络小说功利性越来越强,导致很多作品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要抗日就一起抗日,要反腐就一起反腐,各种穿越,各种雷,不外是现代人战胜古代人、大仇雪恨等等,仙侠类小说呢,就是打怪升级,从一重天打到另一重天。不过这几年女生频道倒是出了不少佳作,但免不了宫斗、复仇和斗心计,说到斗心计,不得不吐糟一下,在我们这个进步的时代,人们心目中的故事结构好像就是斗心计。

其实真的很喜欢《天龙八部》、《鹿鼎记》那样的作品,一部好的小说,文笔是皮毛,情节是骨架,说实话,古龙虽然也称得上大师,但其距离金先生还是差得太多,因为,金先生的小说中还有一种灵魂的东西存在。

好了,现在我来说说这本网络仙侠小说——《双天行》。

《双天行》为什么在我眼里是一部大师级的小说,这先要从一个明朝书生少年穿越到一个仙侠大陆说起,这位书生少年有个可以忽视的师傅,官位是前吏部员外郎,要知道这本书选择的穿越朝代是在明万历年间,作者一笔带出这个次要人物,显然是影射东林党党魁顾宪成,顾宪成这个人,虽然正史给了他很大的肯定,但在《明朝那些事》里不是个好东西,一个下野的官员,居然可以左右朝政,妄断朝纲,实在有高顶的帽子可以套上,作者很随意的一笔,让人看出作者在人物安排上的独具匠心,果然,看到后面,这位前吏部大官就露出了狰狞之色,虽然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却是做着阴谋之事。

这本书的斗文,斗到王阳明;斗武,斗到南拳十八式。它前面的神奇,是把文化和历史穿插进了仙侠。主角修仙之后,回来居然遇到当世第一才女何芗贰,且看这一桥段的开头描写——

进了讲学堂,里面已经坐满人,坐着的基本是麓风书院的学生,不少被特许来观看的名流、书生和百姓只能站在大殿后面,虽不说是水泄不通,也已拥挤不堪,然而这么多人,却大多只是交头接耳低声私语,没人敢大声喧哗。

讲学堂大殿的中间,有三排位置,中间有张大椅,一人端坐其上。

这人穿一袭红袍,袍上绣着龙纹,面如紫金,五缕长须垂在胸前,显得有些儒雅,他身后站着两个执扇老人,却是面上无须。

吴非暗暗点头,这人必是昌沙王朱由真,他身后服侍的,自然是两位公公。

在昌沙王朱由真的左首,有一排座位,首座空着,后面依次是陈第洲、宗玉琦等四位老者,这几位都是名宿,易华卿等几位年轻的讲书站在他们身后,此时众人额头冒汗,脸色非常难看,却仍旧正襟危坐。

那个易华卿是吴非在麓风书院的死对头,经常没事刁难他。

朱由真右首的一排桌子后面,坐着五位老者,吴非认出其中三人,他们是钱闻照、钟培文、尚元生,也都是名宿,他们几个一脸得色,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此时钱闻照等人前面,一个女子卓然而立,她身穿青色儒装,一只手上拿着一卷书,似在等人回答她什么问题。

这女子穿着男子的儒装,更显得英姿飒爽,风华绝代。

吴非暗赞一声,原来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竟是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妙龄女子,他低声问边上一个书生道:“这位兄台,在下刚来,现在是怎么回事?”

那书生小心地瞥了他一眼,低低道:“怎么才来,那兄台你错过多场好戏了!”

“什么好戏啊?”

“这位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刚才挑战陈老夫子,问的乃是易经中的问题,连陈老夫子都被她问倒了!”

“哦,这位京城才女这么厉害?”

“是啊,刚才她连胜三场,麓风书院现在都无人应战了!”

好了,这个桥段大家自己去看,后面出场的另一个历史人物是海大人,海大人清官断案已经说得滥了,近年也开始有人反海瑞,说他卖直,不近人情,就是以清官来引起世人关注,这本书竟然让主角挟持海大人去逛赌场,揭露赌徒本性,以及那些诬告之人的嘴脸,至于这位海大人是清官还是昏官,作者没有说,大家自己体会,这个桥段也是精彩得不要不要的,且看这一段描写:

海大人哼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吴非摇头道:“大人错了,请你瞧瞧这些在酒肆中喝酒之人,都是富人么?”

海大人环顾四下,发现附近夜市中喝酒聊天之人,大部分是贩夫走卒,这些人穿着落拓,喝酒却一个个豪情满怀。

吴非见海大人沉吟,指着一块酒肆的纸牌念道:“黄酒两个铜板一壶,白斩鸡五个铜板一碟,猪头肉两个铜板一碗,素鸡香干一个铜板一碟,大人莫非以为嵩江的老百姓连这也吃不起?”

海大人心中暗惊,口中却道:“嵩江府奢靡之风日盛,并非好事,需要大力整治,你瞧那些叫花子,还不是困苦不堪!”

“并非穷的地方有叫花子,有时,越是富的地方,叫花子越多!”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里,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本挂错分类的历史小说,这实实在在是一本真仙侠,在后面,筑基、金丹、元婴这些元素完整地出现。

这本书的情节波谲云诡,常常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它不以好勇斗狠,争得天下第一为主线,也不是复仇、升级打怪,而是一种处事的思考,颇有《射雕》《神雕》中的爱国爱家,侠之大者的风骨,正像作者在简介里写的,少年时,不要问谁是天下第一,你是,我是,我们都是。

很久没有这样的阅读了。

在仙侠的外衣下,透过修炼和杀局,透过仇恨和宽容,我从《双天行》里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

能从斗心机的书中摆脱出来,感谢这本《双天行》。

这是当今网络小说界的一部清流,值得且看且珍惜。

第160章 情势有变

正版用户请稍后更新,正版用户请稍后更新。

阿风专业编辑,写作多年,一直秉持写经典、写大作的目标,在自己认知范围内做到最好,所以慢工出细活,可惜快餐和轻阅读时代,精品很难被推广,我最大的希望是能以此糊口,然鹅,阿风这些年写书几乎没有收入,因为盗版和没有推荐的缘故,成绩很差,所以,有条件支持正版的,还是支持一下吧,好歹让我每个月拿个一两百垫垫底,有个心灵安慰也好。

在写《青眉煮酒》前,我有两部作品,《求凤录》、《双天行》,《求》当年被称为最好的武侠,没有推荐,也一直在排行榜前20,惜网站倒闭,第一本书没写完,反省起来,主要还是我的书属于慢热,需要看下去几万字才有感觉。

下面这篇文章是一位朋友写的推文,作者三月半,他是阿风的读者、朋友兼哥们,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也从未谋面,但通过网络已成知己。

好吧,来粘贴一下这篇《推荐一部真网络小说》吧

金庸古龙已经作古,大师当然是没有了,但大师没有,这些年大师级的作品还是有不少,像《英雄志》的悲壮,《昆仑》的磅礴,都让人掩卷叹息。

前段时间,在朋友推荐下,看了一本没完本的《雪中悍刀行》,觉得作者笔力雄浑,伏笔埋得颇深,倒也算得上是一部佳作,只可惜最后挖了个大坑。

网络小说功利性越来越强,导致很多作品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要抗日就一起抗日,要反腐就一起反腐,各种穿越,各种雷,不外是现代人战胜古代人、大仇雪恨等等,仙侠类小说呢,就是打怪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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