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猿传 - xp1024.com
《青猿传》


第1章 东游金乌

烈曰当空。

阳光雄视着青黎长河,一头猴子从河面掠出,升到半空环顾四望,下方尽是滔滔奔流的河水,看不见陆地在何方。

这大河辽阔的不可思议。

猴子落于河面,只觉身躯比尘埃还要渺小,大自然的瑰奇超出他的想象,致使他放弃探索大地的念头。

‘扑通!’一声,他回坠河中。

双腿使力一弹,化作一道水浪垂直下落。

河下水深难测,崇山绵延,林草密布,另有一番璀璨景观。

不过层层河水很快把阳光阻隔在外,当他降落河底,双脚趟在污泥里,早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彻底被黑暗吞没。

在这样的环境内,生存不容易。

好在猴子已经习惯在水中呼吸,也适应了与黑暗为伍。

只是他离群索居,排解不了心头孤独。

他名叫袁河,身躯是一头水生猿猴,灵魂却是实实在在的人类,他无意间穿越到这一方陌生世界,未得人躯也就罢了,偏偏还流落到暗无天日的长河里。

骤然从陆生变为水生,真如堕了深渊一样。

袁河渴望着逃离,为此他多次浮到河面,试图登陆生活,可是他习性与鱼儿没什么两样,出河后存在后遗症,他身躯会衰竭,虚弱不堪。

缺了水,他会死掉。

况且袁河也不知道陆地在哪里,猿猴原主残留的记忆又在一遍遍警示他,水族与人族势不两立,危险实在太大。

尝试许多回,他最终绝了登陆念头。

“大河被妖族霸占,妖王们划国分治,统御的水妖精怪不知有多少,我本身就是一个妖怪,既然重生为猿猴,总想着前世人生也于事无补,我应该向前看,妖生未必不精彩。”

袁河是在两个月前穿越过来,直到今天才放下前生往事,他决定继承猿猴原主的遗志,修炼神通,展开他的新妖生。

他俯身的这头猿猴根脚奇特,长了一双长耳朵,生来就能捕捉水中声音,往常不动妖力,收心自然,方圆二三十里水域的声响都会落入他的耳朵。

若他穷尽妖力认准某一人或某一妖,距离可以再延伸一倍。

可惜他只能听声音,却是看不见对方模样,而且这种神通遇水才能施展,到了河外空气里,效果是要大打折扣的。

但这已经称得上天赋异禀,这头猿猴从西方潜游过来,渡了数万里水域,途中误入不知多少水妖扎堆的险地,却仗着灵耳窃听的神通,屡屡躲灾避难,俨然就是救命的顺风耳。

数万里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水程,在青黎长河里,仅仅是一小段距离而已。

这条大河东西走向,流淌了无数岁月,汇聚着天地精华,最窄的宽度也有一千多里,长度根本无法测量。

在河内生活的水族更是无数无计,哪一族具备什么样的根脚,善于使用什么样的妖法神通,又是栖居在哪一处领地,归属于哪一座妖国管辖?这些都需要袁河慢慢摸索掌握。

他是灵魂附身猿猴,吞噬了猿猴记忆,对大河环境并不算两眼一抹黑。

他目前身处的水域叫做‘枭魂山’,这是一片水鬼扎堆的无主地带,枭魂山西边是铁翼妖国,东边是金乌妖国,再往东走几里地,就能进入金乌国的疆土内。

猿猴因在老家惹了大祸,不得不远离故水避难,但他不是漫无目的的逃亡,出发前已经选好避难地点,就在金乌国的一座水府内。

金乌国开国已经有六十二世,妖族寿元绵长,习惯以‘世’计时,一世为人界三十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统御治理,国中开辟十余座大型水府。

一府之地覆盖千里水域,诸族各开妖洞,混居其中。

袁河要先弄清楚,金乌国边境是哪路水府在管辖,又是那座妖洞在镇守。

他正准备继续东游,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吹螺声。

他旋即支起耳朵,开始偷听动静。

螺声源自一棵水生青荷树。

一头虾妖站在树下,正举着螺号吹奏,螺声扩散处,附近草丛山间,老虾幼虾、青虾红虾,纷纷游出巢穴,五光十色阵势浩大,掀起偌大水波,成群结队朝青荷树集合过来。

这里是栖侠妖洞,多年前一头六睛虾开灵入道,自称姓‘侠’,择其地建立洞府,以‘栖侠’为洞名,拉拢四方虾族共生共居,并施以教化,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形成现今的规模。

洞中居住着各种虾族,即使存在变异血脉,或生有龟足、长有蝎尾、披有鱼鳞,但它们均以虾为正统。

栖侠洞是以青荷树为中心,这树躯干粗壮,底部挖开一扇洞门,这也是洞主侠仲的居所,侠仲根脚是一头金钳虾,他在河中存活已有五百余年,受金乌国妖王册封,统治一方水域。

他望见虾群靠拢过来,缓缓垂下螺号,脸上愁云凝结,金眉紧皱,像是在忧虑着什么事。

他长着一颗人头,也有人肩与双臂,但胸腹以下仍旧是虾躯,看上去奇模怪样,皮肤又是虾壳,别有一番狰狞面貌,这是他修炼《化骨易形术》的结果。

妖族吞服大河精华,专炼妖躯,他已经炼到第二层次的斩骨境界,具备修炼易形术的资格,金乌国王册封他为栖侠洞主时,一并赐下这道妖术。

其实他对人族极为反感,化形人身非他所愿,但虾躯行为迟钝,无法造物,也不便掌握器具,为了更好的管辖与教化洞民,他还是化了形,不过仅限于部分妖骨的变化。

潜伏洞外的袁河看不见虾族大动员的一幕,却能清晰听到侠仲的声音。

“你们上前来!”

栖侠洞居住有两百多种虾族,每一族都有一位族长,侠仲是在召唤族长们近前听令。

这些族长身躯异于凡虾,最大已经膨胀到丈许长,虾鳞闪烁妖光,交映生辉,把这一方幽暗水域照的大亮,但他们妖力尚浅,仅仅处于第一层次的开灵境界,智慧与侠仲相比也有差距,勉强懂得学习与交流。

侠仲在他们身上逐一扫过,语气趋于凝重:

“两日前,河外有人贼派遣妖奴潜入我千秋水府境内的抚莲妖洞,试图偷盗河珍黑玉藕,被秋蓉洞主发现,打了起来,那妖奴诈败逃走,秋蓉洞主追出河面,结果让人贼给杀了。”

此言落毕,族长们惊起一阵鼓噪,侠仲抬手制止,继续说:“杀了还不罢休,那人贼又指示妖奴潜回抚莲洞,诛绝秋蓉洞主子孙,抢光洞府河珍,秋洞主这一脉非同寻常,她是水府之主秋天师的嫡系血脉,消息传到水府后秋天师震怒,颁下了招妖令,水府境内四十七座妖洞尽数征召,跟随他登岸报复人贼,念及各洞都有孩儿要照顾,他准许每座妖洞留下一位妖卒看守家园。”

这番话对袁河了解水域地理很关键。

妖国沿袭了人界王国的统御体系,不过是强者为王,侠仲所说的‘秋天师’,这其实是官衔,妖力比侠仲高的多,有资格统治一座大水府。

侠仲是‘秋天师’麾下统领,属于最底层的小官,领地是几十里的小妖洞,日常没有战事时,开采河珍上缴贡品,若遇战事必须服兵役。

至于妖卒,全是喽啰,在场这两百多头虾族族长都是小卒子。

“竟然诛灭一座妖洞,人心何其毒辣。”

“那人贼如此草菅妖命,我等绝不能袖肢旁观,愿跟随秋天师上岸杀贼。”

族长们群情激愤,杀声震河。

“稍安勿躁!”侠仲又一次挥手:“人贼该杀,但这次是万妖登陆,人贼反击必然残酷,此战凶多吉少,都不要轻敌大意!秋天师号令我们前往水府师宫集结,都安排好各自家事,开战期间约束好各家孩儿,严禁到洞外水域嬉游,它们仍旧是兽躯,没有我们庇护,倘若遇到外族袭击,都难以活命。”

讲到这里,忧愁之味又浓三分。

他是栖侠洞寿元最悠久的虾妖,经历过岁月磨练,洞察一些世事险恶。

他心知肚明,岸上人界王国无数,道门林立,人贼如蚁,如果上岸决战,几无全身而退的可能,万一战败了,府主秋天师妖法高深,可轻易逃回大河,他这些妖兵妖卒该怎么办?

‘这次登岸,怕是不能回来了。’侠仲心下悲观,他决定安排后事,秋天师准许每座妖洞留下一头妖卒看守家园,这留下之妖必须是他的嫡系子孙,想到这里,他指向那头躯体泛金的虾妖:“崇文,你留下守护家门。”

“老祖宗,你别看孩儿寿数小,孩儿不怕人贼,也敢战斗……”

“不要废话,就你留下。”侠仲冷厉打断他:“我们走了以后,你须日夜不停沿洞巡逻,严防外族趁乱洗劫,如果月内我们无谁归来,就由你接任洞主,管辖妖洞。”

又回身指着树门:“这洞府里存有我历代先祖渡劫失败后遗留的珍宝,兵情险恶,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万一府主秋天师也在此战里陨亡,那么千秋水府就要易名换主,到时新任府主肯定会派遣妖官前来收取贡品,你可把珍宝尽数献上,向新府主表忠,于此吾族才能继续栖居在这一方水域里。”

“遵令。”这头叫‘崇文’的虾妖极是听话,不敢再坚持已见,接下了委任令。

等诸事交代完毕,安置好老小,侠仲浮出青荷树,领着喽啰们浩浩荡荡朝东方的水府师宫远游而去。

栖侠洞能战的兵力尽数调空。

这也给了袁河叩门机会,但他并不着急与虾族接触,准备等待一个月时间,那头虾妖统领把后事都已经安排妥当,恐怕这次登岸要有去无归。

袁河开灵化妖不久,神通有限,等他确认附近再无大妖栖居,才会进入栖侠洞,并暂居下来。

第2章 有朋自远方来

河底不见天日,没有昼夜之分,也无四季之别。

但计时却有很多方法,栖侠洞东面长有一株向阳灵掌,日出时花掌自开,日落时花掌聚拢。

南边有一口地坑,每隔三日准时喷吐怪风,形成激水漩涡,搅动半个时辰才会消散。

最容易的计时方法当属西边的红花水山,那山上每隔一个月准时闪烁红光,远望如同一朵大红花,隔着十几里水域也能看见。

水中生活荒凉孤寂,时间流逝非常快,仿佛一眨眼,一个月就要过去。

期间袁河没有发现一头虾妖返回。

他决定现身出来,与留守栖侠洞的妖卒接触。

这头小卒子尽忠职守,顺着栖侠洞外的水域,一圈圈巡逻敌情,没有一天懈怠与偷懒。

但是本领不济,袁河在他眼皮底下潜伏一个月,他半点察觉也没有。

“再有三天,就是一个月期限,老祖为何还不归来?他曾说让我接任洞主,莫非他已经料准此战会死在河外边?”

这天,小卒子又游到洞西水域,正自言自语时,突见附近晃起波纹,他立时警觉:“谁!”

高喊一声,他卷动妖风,双钳冲水急涨,化作两口金色钳刀,这是金钳虾族的天赋妖术,钳刀水中舞动威力更强,携涛带浪,快如闪电。

河水滚滚翻动,袁河从一座水门内踏出,边说:“我是一个旅者,没有恶意,你不要紧张。”

他是猿猴躯体,轮廓与‘人’无疑,小卒子以为是河外人贼大举入侵,吓的差点栽倒地上,别看虾族生有八只脚,却又细又软,此刻根本站不稳当:“汰!哪里来的人贼,竟敢侵犯我家园!”

纵然害怕,小卒子仍旧拿出代理洞主的气概:“再敢往前走一步,一刀劈碎了你!”

“我不是人。”袁河听他声音发颤,左摆右晃,提不起半点欺负他的兴致:“你仔细看看,我披鳞带角,有尾有毛,是一头血统纯正的水族,我和你都是青黎长河的乡亲,人贼是咱们共同的仇敌。”

袁河语气温和,带着三分笑意,又道:“虾朋友,是不是吓到你了?这样罢,我坐下来,你收了刀也坐下来,咱们促肢长谈,交流一下妖生经验,岂不更好?”说完先坐。

“笑话!我胆大包河,会被你这区区人贼给吓到?”小卒子的虾嘴很硬气:“我叫侠崇文,‘侠朋友’是谁,你认错妖了吧?再说我开灵不到一世光景,懂的事不多,妖力也粗浅,与你没啥经验可谈!”

“没有认错,‘朋友’是一种交心称呼,不是谁的名字。”袁河耐心解释:“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来找你愉快玩耍,这是值得你高兴的事情啊!”

侠崇文瞬时凌乱,这番话他听的不是太懂,只说:“但我高兴不起来!”

心想我巡逻一个月,都快闷死了,倒是想玩,但我差点被你这人贼给吓死,怎么和你愉快的玩耍?

袁河见他交流顺畅,区别于普通的低智精怪,想必日常有过被教化的经历,继续流露善意,笑着问:“你叫侠崇文?这名字起的寂寞似雪,我一听就知你是仁妖侠士!侠朋友,‘崇文’二字是不是崇尚人界文礼的意思?”

“我心向文礼,也是仁妖,这都不假,但我不寂寞。”侠崇文顺着他的问题作答,不知不觉被勾起交流兴趣,一边还犯嘀咕,雪是什么东西?寂寞为什么要似雪?

他自幼活在水里,从未出过远门,甚至不曾浮出过河面,他所知的一切知识全部来自洞主侠仲的言传身教,但侠仲却非博学之士,教化他的时间也不长。

不过他历来好学,听到袁河出口成章,看上去学问广博的样子,他萌生了求教念头,但他老祖侠仲屡屡教诲他,‘害人之心必须有,防妖之心不可无’,眼下敌友未分,他戒心去不掉,自是不敢示好。

他继续介绍自己:“崇文这名字是我老祖所取,他还让我尊崇水蚊族的文丞相!想当年,我金乌妖国开国之初,国主点评万千水族的血统,订立九品水妖榜,我金钳虾族根脚不好,被评为下中品,才倒数第二。”

“倒数第二已经相当不错,起码入了品。”袁河听的津津有味,有关这些妖族典故,他似乎存在莫大兴趣:

“妖族血统沾上‘金’,基本都贵,应该比蚊子强吧,你竟然说金乌国大丞相是水蚊族在担任,这一族的血统很有名吗?”

“那是大大的有名。”侠崇文把双刀垂下来,他觉得举着刀讲话不礼貌。

他照实说:“据我家老祖讲,蚊族在天地间数量最众,陆上、水中、飞禽,全有它们族群身影,但自古以来,它们都是妖界最低等的臭虫,因为它们依靠寄生繁衍,外族都不待见它们,青黎长河其他妖国都把它们血统评为下下品,唯独我金乌国把它们列到上中品,仅次王族,排第二。”

袁河若有所思:“我猜这金乌国内的蚊族不止做了丞相,还有可能与王族联姻,因此整族血统才能水涨船高,从倒数第一升到了正数第二。”

“对对对!你又猜对一次。”侠崇文越说越起劲:“大丞相有四个孩儿都做了驸马爷,我家老祖希望我以蚊族为榜样,将来一步登天也做贵妖,好提升我金钳虾族的血统地位,这就叫一妖得道,孩儿升天!”

妖,修的也是道行,求的也是长生,这点与人界道门一脉相承。

“那我这一族在金乌国是什么品?”袁河十分好奇这一点:“侠朋友,我是从西边铁翼国游过来,那个妖国的国王残暴不仁、兽心不改,除了鳄鱼族,其它族群一律是血肉食粮,连奴隶都不让做,不管我走到哪儿,都有鳄鱼扑上来咬我。

你们金乌国有品阶、有官员、有文治,风土妖情朴实憨厚,生活过的有滋有味,这简直就是文明社会的楷模,即使我这一族的血统排倒数第一,我也准备留在这儿定居,不再四处流浪了。”

这番话也不知是哪一句,挠到侠崇文的痒处,他虾腿一折,卧在地上,相谈甚欢起来:“不瞒你说,我栖侠洞分封在金乌国边境上,挨着铁翼国的黑山水府,那里的鳄贼子比人贼更凶残,经常侵边劫掠,它们嘴大,一口能吞掉我几十头孩儿,救都救不过来!朋友,你的孩儿也被鳄贼子吃过罢?”

“我?我可不是卵化湿生,不能随便生孩儿。”袁河玩味一笑:“侠朋友,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根脚?”

第3章 根脚

侠崇文一听,开始认真打量袁河。

两条粗腿,直立行走,两根臂膀,手有五指。

胸膛裹着一件鳄皮编织的连体黑甲,长至膝盖,懂穿衣即是知廉耻,身后背着一个墨绿色的兽皮袋子,想必是用来装放物品或河珍。

无论体态还是举止,都与人贼极其相像,但妖躯比人贼高大的多,臀部生有一根尾巴,尖嘴猴腮,长有獠牙,双耳垂至下巴,这是明显的妖族特征。

侠崇文思虑半晌,哦了一声:“你是水猿族吧,青黎长河里,样貌类人贼的族群很稀少,你们水猿族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知识也是来自洞主侠仲的口头传教,而且要优先掌握,他开启灵智之前,已经开始学习辨认河内诸族的特征,熟悉它们的根脚,避免出门遇上厉害外族,被吃还不知道做了谁的食粮。

侠仲曾经反复对侠崇文强调一点,金乌国妖王的根脚是一头金乌蟾蜍,因此国中的蛤蟆、蛙、蝌蚪,全是王亲国戚,遇见这些族群,严禁打杀吞吃,否则会有灭族之祸。

千秋水府之主秋天师的根脚是一头黑岩泥鳅,所以水府境内的泥鳅族也很金贵,地位不亚于癞蛤蟆。

还有一批稀有族群,同样不能招惹,水猿族就在此列,因为这是一支古老的水下王族。

侠崇文回忆一遍水猿族信息,疑惑着问:“水猿族全都住在西面的清水妖国,妖王是水猿族的老祖宗担任,你肯定是王子王孙!但清水国与金乌国中间隔着铁翼国,这个妖国疆土无边,横渡艰难,你没有孩儿,肯定年纪小,不待在王宫享福,跑到这里做什么?不怕被凶妖逮到吃了你?”

“这大河里杀机四伏,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但我有苦衷,必须离开故水。”袁河回想着猿猴记忆,叙说:

“水猿族有很多血脉分支,清水国大王圆圆老祖的根脚是覆水猿,天赋擒水镇浪,擅使御水妖法,我则是长耳水猿,与王族不是同宗,我的天赋是在水中听声捕音,妖体脆弱,因此不受水猿诸族欣赏,他们觉得我这一支不能打架斗殴,遇上战事不堪大用,只能做做侦查。”说完揪揪自己的长耳朵。

侠崇文自是深信不疑,相貌做不了假,他煞有其事的唠叨:“打架有什么好的,我就不喜欢打架,我妖生只有两大爱好,一是听我老祖讲故事,二是和母虾睡觉,朋友,你也喜欢和母猿睡觉吧?”

袁河怔了一下:“不错,这是妖伦纲常,我怎敢不喜欢。”

他对这种话题没兴趣,倒是一阵反胃,一语带过去:“让我把根脚讲完,免得你再误会我是人贼,刚才聊到圆圆老祖,那是一个苦修士,她求长生的兴趣比当妖王大的多,日常根本不管闲事,几十年不见她露面一回,久而久之,导致国中群妖乱舞,王化推行不得利。

我长耳猿族本来住在清水妖国的灵耳洞,受丰原水府管辖,那位府主妖师是个暴力狂,偏又与人贼仇深似海,三天一小仗,五月一大仗,动不动就杀到岸上与人贼血拼,搞的府内群族苦不堪言,我不愿意再服兵役,所以就脱离水府,从此浪迹河涯,一路从清水国游到铁翼国,又从铁翼游到这里。”

“我老祖也去打仗了,其实他也不愿打,他希望我们安居乐业,多生孩儿,但府主秋天师颁发了招妖令,他不敢不从。”侠崇文叹口气,心说老祖还能不能回来呀,“对了朋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该怎么称呼你?”

袁河正等着这句话,抱拳说:“咱们做了这么久的好朋友,我竟然忘了通告姓名,实在是失礼,你听好了侠朋友,我姓袁,因为我生在这条大河里,名起为‘河’,又因为我族天生长耳,字起为‘耳康’,所以你叫我袁朋友、河朋友、耳康朋友皆可。”

袁河忽然间有点走神,心想这样一头如牛似马兼又会说话的巨虾,如果运回地球去,恐怕会被认定为外星人,放到动物园里,估计能把全球百姓都吸引到场。

但是地球他再也不回去了。

“原来是猿朋友。”侠崇文已经被他搞混淆,名叫‘河’,字叫‘耳康’,到底叫什么嘛,“猿朋友,你来我栖侠洞有何贵干?”

袁河回答:“我刚才讲了,我不想再流浪,要在这里安家落户,咱们做邻居怎么样?”

侠崇文寻思,与一头王子做邻居,应该能沾上一点贵气吧,他热情说:“有朋自远方来,来做我邻居,我不亦乐乎,这也是值得我欢迎的事情。”

他的学习能力颇强,已经会念子曰,却又道:“但我要提醒你,普河之下莫非王水!金乌国任何一方水域都是国主私产,你最好先去千秋水府报备请示,否则被巡察的府官大人抓到,定会判你一个盗窃河珍的重罪,打杀了你都有可能。”

袁河显然有备而来,商量着说:“那我借住在栖侠洞的水域内可以吗?权当是你远亲,水府里妖洞遍地、族群万千,谁还没有几头奇形怪状的亲戚?这点小事水府官员才懒得管,也查不到。”

妖怪们都没有身份证与地契,上官们才不会查水表、统计妖口,只要妖洞首领点头,借住就不存在任何问题。

袁河见侠崇文迟疑,继续鼓动:“我不会白住,铁翼国与金乌国间隔的水域是无主之地,我会去那里开采河珍,定期支付借住的开销费用,栖侠洞每年上缴的贡品,我也会承担一部分,另外我懂人界文字,尤其擅长揣摩人贼心眼,如果你家族有这方面的培养需求,我还愿意兼职做老师,教育你的虾子虾孙,如何躲避人贼的抓捕。”

“你懂教化?会文知书?”侠崇文激动说:“那可是拥有大功德的妖族大天师才懂啊。”

‘教化’是各大妖国都在推行的国策,妖王以身作则,定期开坛授课,从修行疑难到人界常识,讲道内容无所不包,但普通的小卒子根本无缘得见国王陛下,能挤进水府妖师座下听讲,已经算是得天眷顾了。

袁河笑道:“妖师不过是修为高深,仅仅擅长与人贼武装械斗,论起教化文明,他们不及我!这真不是我吹牛……”

“水牛族的同道全都力大无穷,脾气暴躁,牛角顶你一下,就是一个血窟窿,吹他们有性命危险,猿朋友你小心着点。”侠崇文劝说起来一本正经。

袁河一听决定入乡随俗,牢记这个世界的牛不能胡乱吹。

他接受侠崇文的劝告,虚心说:“我虽通晓人界文明礼仪,但开灵时间尚短,对妖族的情况不甚了解,勉强略懂一二,咱们可以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侠崇文急忙抬起两根大钳子,对碰一下,算是作揖:“通晓人文就是妖中文曲星,我老祖说,妖族不敌人贼,正是少了文治,缺了教化,以蒙昧抗文礼,终不能胜!如果猿朋友你开道场,我愿做你的第一头学生。”

一头学生?袁河笑起来:“你老祖是位智妖。”他称赞一句,“侠朋友,你如此好学,想必是愿意让我借住吧?”

侠崇文真心欢迎他,也愿意被教育,以便将来混成贵妖,但他忽然想起一事,又犯起愁:“能否让你入住栖侠洞,我可做不了主,这一方水域有两百多位虾族族长一块管辖,他们任何一位反对,你都做不了栖侠洞的洞民,自然也开不了道场,除非我老祖一言而决,他是国王陛下册封的洞主,有权力让你安家落户。”

“族长们都在哪儿?我当面和他们谈!”袁河是明知故问。

“他们都跟随我老祖去服兵役,到岸上打杀人贼,我老祖临走前交代我,若是月内不归,让我接任洞主照顾孩儿,眼瞅着日期将至,却不见他们归来。”侠崇文忧心忡忡:“猿朋友,你知晓的事比我多,你说他们会不会被人贼所杀?”

袁河心想,这么久不归来,肯定都已经嗝屁了。

好人念念不忘斩妖除魔,坏人念念不忘杀妖越货,反正双方碰上,不是人死就是妖亡。

青黎长河又有些不同,无论对妖还是对人,危险都更大。

这河始于天地初开,汇聚万灵精华,人界练气士贪图河下奇珍,为此不惜把门派远迁万里,开辟在长河两岸,导致战火常年不断,但人族修士有先天缺陷,普遍入水弱法,所以他们轻易不敢潜入河下,如今河妖主动登门,那是正中他们下怀。

妖族不懂妥协,又嗜杀成性,妖血一旦沸腾,保准杀个没完没了,闷着头直捣陆上凡人扎堆的地方去。

只要河妖们冲到陆中腹地,结局就会注定,肯定全军覆没,去一头死一头,即使那位千秋水府的妖族大天师,也难逃被剥皮抽丹的下场。

“水府的妖卒精兵少说也有一万之数,这是大军团作战,持续时间长。”袁河不愿意打击侠崇文:“你再等一等,说不定过几天他们就会平安归来。”

一语轻轻揭过,袁河自己的事情才最重要:“我能不能先住下来?如果你家老祖回归,我亲自向他说明情况,不会让你受责罚。”

侠崇文摇摇虾头:“你懂教化,我家老祖不会责罚我,他对知书达礼的妖族修士历来尊敬。”说罢转动虾躯:“请随我来!我带你去栖侠洞选择居所!”

轻而易举混了进去。

袁河心情很愉快,兴致盎然跟在侠朋友身后游动,从两座水山当中穿过去,踏足了栖侠妖洞的水域领地。

第4章 身世

青黎长河的诸多妖国,权力构建都比较原始,却也相当清晰,只有三层,最底层就是妖洞,诸路妖洞合为一座水府,诸路水府合为一座妖国。

维系妖国权力的基石是朝贡,一层贡一层,妖卒贡洞主,洞主贡府主,府主贡妖王。

当然青黎长河大的没边,即使强如妖王也无法贯穿游历,那些未名水域里很可能还潜伏有更具权势的大神通者,只是袁河穿越时间太短,还没有打听出来。

事实上,妖国并非追求王化与文治的人界王国山寨版,这是被逼出来的产物。

以前只有妖族部落,栖居讲究单一血统,都极其排外,且强族碰见弱族,直接扑上去灭绝,可是后来妖族相互厮杀太厉害,人族又开始崛起,不断压迫妖族的生存环境,妖族逼不得已止杀止战,联合起来自保。

曾经妖族大能还尝试模仿过人界道门,建立宗派统治,但是解决不了兽类的生存问题,妖都是由兽渡劫而成,兽的数量无穷无尽,却是蒙昧动物,无法教化,高层们思来想去,认为妖国更适合管理,于是定下‘万妖朝贡’的妖权统治,只要喽啰们给足贡品、听从号令,就可以万族混居、携肢共存。

说起来,幸亏有这么一条大河作为天然护盾,否则水下妖族极可能重蹈岸上妖界的覆辙,被人族连根铲平。

甚至许多岸上妖族为了躲避人族,穷一代代之力进化成水族,跑河底生活来了,让人族找不到。

“猿朋友,你看,吾族的迎客洞就开凿在这座水山上,专门招待贵客,你可以选择住水洞,也可以选择住灵洞。”侠崇文把袁河领上一座矮山,指着山腰处的几座洞口作介绍。

这水山距离中央的青荷树七八里远,属于栖侠洞的核心领地,侠崇文又指着青荷树的方向:“那棵树是吾族禁地,你可不要误入进去,会触发我老祖布置的妖阵。”

他不是在警告,而是记得老祖以前招待贵客时,都会说上这么一句话,他照本宣科,“非吾族血脉攀上那棵树,会导致我所有孩儿的攻击,它们仍是河兽,一旦发起疯,连我也难以劝住。”

栖侠洞的虾子虾孙加起来,少说也有几百万,虽然都是普通河兽,还没有妖力,但数量累计到一定程度,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可怕攻击。

像是这样的群居水族,一代代老祖宗都是妖,它们的血脉早就产生变异,那些携带毒素的异种最为致命,几百万虾兽里边肯定存在毒虾,万一被毒素腐蚀,妖也可能死在这些兽的撕咬下。

青黎长河里边,被兽群吃掉的水妖与人族修士不计其数,即使做好了防毒措施,仍旧有性命危险,因为很多水毒不止能摧毁血肉之躯,还可以腐蚀法器宝物。

袁河深知其中门道,忙说:“即是禁地,我自然不会去!侠朋友你放心,人界文礼第一条就是非请勿扰,客从主变。”

侠崇文没有人贼的花花肠子,对朋友相当放心,他甚至想给袁河详细介绍自己的居家生活,但他牢记老祖的叮嘱,朝袁河拱拱虾钳:“猿朋友,你入洞休息吧,我还要遵守老祖命令,巡逻领地,等我老祖归来后,再让他安排你的落户水域。”

他担心外族趁乱入侵,惦记着守护家门,话不多说,扭头游走。

袁河随之落入矮山,择一灵洞钻了进去。

灵洞就是旱洞,洞门是使用避水石打磨成,河水触门而止,形成屏障立在门前,内部可以呼气自如,这个‘气’是山底自生的精纯灵气。

其实青黎长河的河水当中也在源源不断孕育灵气,河水不枯,灵气不会散,河内的天地奇珍无数无尽,避水河珍是最常见的一种,很多王宫与水府都修建在河底的避水结界里。

栖侠洞是偏远小地方,没有财力打造避水结界,能收藏几块避水石,开凿几座灵洞已经算是大工程。

袁河借住的这座灵洞相当粗糙,是虾妖使用大钳肢一钳钳刨出来,两三丈的长宽,洞内没有家具,只有一口连通山底灵泉的水池,可用来打坐休息。

袁河沿洞走了一圈,旋即又出了门去。

他准备借住栖侠妖洞,此言不虚,却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寻找名叫‘紫云六睛虾’的妖族异种,这种虾类根脚超凡,可以助他修炼妖术神通。

“且先搜查一番,反正这座妖洞里全是河兽,它们又弄不清楚我在做什么!”

袁河无所顾忌,出了灵洞,首先游去虾族禁地青荷树。

他逼近这棵树十丈距离,侧耳聆听,树洞里边没有丝毫动静。

这意味着树洞内没有虾族栖居,但他所需是‘紫云六睛虾’的真血,不一定必须是活物,遗骸也没有问题。

袁河围着青荷树游了一圈,掉头离开。

初来乍到,他不会莽撞闯进树洞内,先把其它虾兽巢穴检查了再说。

刚才侠崇文透露不少栖侠洞的底细,族长有两百多位,这说明妖洞水域内栖居了两百多种虾族,他按照这个数量进行寻找,应该不会有疏漏。

这是一项颇为简单的任务,栖侠洞覆盖几十里水域,以河底面积计算,并不包括上下水距,虾群巢穴普遍潜藏于河底,不消数日他就能完成检测,但他要防止侠崇文突然从洞外折返,因此他一边寻宝,一边还要监听侠崇文的动静。

等他把栖侠洞全部逛了一个遍,结果仍是空无所获。

“看来这妖洞住的都是凡虾,虽然妖国内部都评有九品水妖榜,但这是以身份地位作为衡量标准,非是以血统优劣进行评排,真正遗传自上古的真妖后裔,着实不多见。”

神通妖术本就不好练。

这妖术名为《万象镇劫身》,‘万象’的奥义是‘万血’,炼化外族真血为己所用,变化外族妖身,掌握外族神通,与袁河记忆里神话中的‘七十二变’颇有那么一丝相通之处。

‘镇劫’顾名思义,是指此术一旦练成,威力大到可以镇压天劫。

妖族寿元无穷,但是最怕天劫,妖的一生也是不断渡劫的过程,劫数循环降临,一波接一波,直到诛灭为止。

袁河穿越后幸运得到这部《万象镇劫身》,研读后发现竟能镇住天劫,他也不管真假,肯定先修了再说,反正他是孤家寡妖,也没有其它妖术可以学。

说起来,他附身的猿猴不止根脚好,身份在大河里也不弱,《万象镇劫身》正是猿猴所有,只是死于一场变故,被袁河继承了过来。

至于这妖术的来历,要从猿猴的身世讲起。

早前袁河对侠崇文讲过猿猴的一点根脚,却仅仅是简单一提,并没有深入介绍。

猿猴的关键经历都被袁河省略了。

这猴子确实出生于清水国丰原水府的灵耳洞,却不是凡品,他天生聪明绝顶,尚未开灵化妖,已经能够读书识字,而且过目不忘。

他出生后做了十八年的河兽。

十八岁时他猿躯妖力萌动,触发第一道‘开灵火劫’,渡劫成功后被清水妖国册封为‘妖卒’,次年征召入伍,跟随丰原水府之主元渊天师登岸打杀人族。

长耳水猿天赋侦测,能够感应人族练气士的踪迹,这种天赋非常罕见,危害自然也极大,很早就被人界道门的高层盯上,猿猴参战的时候,灵耳洞里的长辈已经被捕杀殆尽。

因此猿猴对人族的憎恨不亚于元渊天师,他可没有躲避过兵役,反而主动请缨上战场。

他的机灵程度也远超那些已经阵亡的家族长辈,首战就立下大功,帮助元渊天师剿灭一个修士家族,成年修士统统杀光,家族童子全部押往水府为奴,人族修士都热衷驯养妖宠,这帮泼猴反其道而行之,把人族道童也当宠物玩耍。

自古以来都是人驭妖,哪有妖驭人的道理,这不是翻天吗,消息传到河岸上,那些名门大派全都出来主持正义,也同仇敌忾,不止攻打丰原水府,其它水府都被牵连到这场大混战里。

而这些水府的权贵基本都是外族强者,他们非常厌恶元渊天师穷兵黩武,于是联合起来想出一个毒计,让人族修士把元渊天师擒杀在河岸上,这件事做的非常隐秘,却偏偏被猿猴给窃听到,于是跑到王宫告御状。

第5章 神猿摘星

但猿猴只是一个妖卒,根本没有觐见妖王的资格,他一怒之下把这个秘密透露给清水国的所有三十五支水猿族,这一下子可捅了马蜂窝。

水中猿族与陆上猿族都是一个德性,擅长惹是生非,头头桀骜难驯,偏又骁勇善战,其它妖国与人族修士都称它们为‘泼猴国’,不是没有缘故。

他把秘密曝光后,三十五支水猿族族长联合发难,准备把清水国内的其它水族全部撵到河岸上去,让它们自生自灭。

内乱一触即发。

这件事最终把清水妖王圆圆老祖给惊动,她亲自召见了猿猴。

当场下了御令:“我已经颁下诏书,通告诸路水府,你所讲并非真事,国中你不能再待,这就离开吧,到金乌国去!昔年我强渡千三大劫,加冕妖王,大道初成时曾经东游诸国,途径金乌西北水域时救过一条小鲛鱼,她开了一座龙门水府,去到那里,她自会收留于你。”

“俺不走。”猿猴愤愤不平:“俺也从不说假话,元天师正是被他们给害死!吾国赐予他们安居之水,不思报效也就罢了,反倒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他们做的了初一,不让俺们做十五?老祖宗你不公道!”

“公不公道,你这小孩儿说了可不算。”圆圆老祖微微发笑:“老祖我已经开了御口,假的就是假的,你有罪!假如不走,即使我不罚你,他们也会暗中刁难,要你小命大有可能,老祖我忙得很,不会天天守着你,你不知道害怕吗?”

“不害怕!就是不害怕!”猿猴闷声嘟囔:“俺只怕不能再照顾灵耳洞的孩儿们。”

“掐指算来,那位金乌王成道已有六十二世,再有四五世时间,千五大劫就要降临他头上,一旦他渡劫失败,金乌国怕是要有一番血雨腥风,到了那时,你惹下的风波已经消于无形,再游回来就是了,你族的孩儿自有宗内看护,出不了事。”圆圆老祖言罢,取出一个吊坠与一部妖书。

赐给猿猴说:“这吊坠是信物,见了此物,那鲛鱼必会收留你,至于这部妖书《神猿图录》,来历颇为神秘,我立国第一世时,有位陆上同族前辈潜入王宫,把此书悄悄送来,他妖法远远高过我,他来时我都未能感应他的存在,他走后,我按照这图录中记载的《万象镇劫身》心法,研究苦练,可惜寸进未有。

我也曾将此术传于吾族数位资质卓绝的孩儿,全都不得入门,于是我猜测这妖术需要特定灵猿血脉才能有所成就,你不妨试着修炼,《万象镇劫身》是以祭炼真血为主,我再赐你一瓶‘白玉踏云鳄’真血,若你有机缘窥得此术奥妙,届时变化鳄躯,穿行铁翼妖国便可轻松自如,若你无此机缘,潜游铁翼可要小心谨慎,切记莫要再惹祸,即使你天赋灵耳,善长躲灾避难,却又能挡住几次追杀!”

“孩儿记下了!”猿猴郁郁不欢,对这两宝没有丝毫兴趣,不过他随意望了《神猿图录》一眼,发现封面写有一首打油诗,内容颇是悲凉,不由勾动他的心绪:

‘生在眉山莲花座,我命由佛不由我;空负神猿摘星身,一会光阴尽蹉跎!’

看了好几遍都未能收回目光,猿猴好奇心大盛,讨教问:“老祖宗,这诗是何意?”

“这诗是那位同族前辈所写,该是对他一生的自叹。”圆圆老祖缓慢讲述:“天下之大,无角可寻,四海之广,无边可探,眉山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这座眉山上想来有座佛寺,而且是那位前辈的出生地,陆上妖界早已覆灭,我猜测他的父母被某位佛门修士给擒去,导致他一出生就沦为人族妖奴,因此他才会感叹‘我命由佛不由我’。”

猿猴听老祖宗竟然称呼一个妖奴为前辈,想必这妖奴寿数更大:“这位老老祖宗是何根脚?他说‘空负神猿摘星身’,莫非是摘星猿族?”

圆圆老祖摇头:“我所知晓的灵猿一族,共有八千六百四十五道血脉分支,即使算上那些已经绝宗及传说异种,也没有摘星猿这一支,当然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它们存在,但我不知道。”

“老祖宗你英明妖武,这世间有什么事能瞒过你的法目?”猿猴拍下猴屁:“连你都未曾听说过,那定然是没有这种猿族的!‘摘星’两字,想必是指妖术!”

“不错,我也是这么推断。”圆圆老祖略有叹息:“只手摘星辰,挥臂碎日月!我灵猿一族的始祖们,都有这般威压天地的大神通,可惜子孙不肖,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猿猴听罢竟是有点脸红,寻思:这是老祖宗在骂俺不成器吗?那俺非要把这摘星星的神通练成不可!

他又问:“老祖宗,这诗的最后一句是‘一会光阴尽蹉跎’,‘一会’该是他的寿数吧?”

圆圆老祖抬头仰望,自言自语:“一世三十年,一运十二世,一会三十运!这一会光阴,足足一万零八百年,活到这种寿数,万古重劫必然要降临,这位前辈到底有未扛过?”

循环天劫每隔一千年准时降临一次,圆圆老祖已经渡过千五大劫,寿数五千多年,属于妖族的至尊古妖,但与这位前辈相比,却是孩儿一般的存在。

猿猴一听,顺嘴猜道:“老祖宗,俺觉得这位老老祖宗根本无望渡劫,反倒是极为畏惧,面对那万古灭生重劫,他就仿佛必死了一样,否则他何必感叹一万年的寿命都蹉跎而过呢,再著书立说留给同族的孩儿们,这分明就是交代后事啊!”

“或许吧,但他所著《神猿图录》专为抵御天劫,他显然也已经练成,不然他不会夸口有摘星之神力,所以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遇上了比天劫更可怕的劫数!”圆圆老祖言尽于此,起身挥袖:“闲话不说了,快离去罢,等你从金乌国归来,记得来找老祖我请安问候!”

这世间有什么劫竟比天劫还凶残?老祖已经下了逐客令,猿猴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第6章 斗云

出了王宫后,猿猴离开清水妖国的故水。

他一路向东潜游,边走边研修《神猿图录》记载的《万象镇劫身》心法,谁知一修即入了门庭。

他兴奋的不能自制:‘看来俺拥有老祖宗说的机缘,哼哼,等俺学成摘星星的神通,回来把那些脑后生反骨的奇形怪状全部捉拿,油炸红烧,给孩儿们下酒!岸上的人贼子也不能放过,统统打上奴印,给俺当一万零八百年的宠物,替老老祖宗报仇雪耻!’

猿猴只用数月就把圆圆老祖赐下的白玉踏云鳄真血炼入体内,成功结出第一道‘真灵印’,这种妖印也是《万象镇劫身》的法门根基,每炼化一种真血,就能结出一印,法印施展起来,可千变万化。

猿猴施展‘真灵印’变为鳄躯,在铁翼国如入无妖之境,有惊无险成功穿渡。

但是等他游到铁翼国与金乌国交界的‘枭魂水山’,杀劫突然降临。

枭魂山水域里多有水魃族出没。

水魃就是水鬼,不被划入水族行列,任何一座妖国都不接纳它们,岸上冥国才是它们正统,因为这个缘故,铁翼与金乌两国的水鬼全被驱逐到此,导致整片水域奇寒无比,到处都是冰岭冰峰。

猿猴游入枭魂山水域时,疏于防备,被一群水鬼给缠住,虽然最终被他挣脱,但是猿魂受到重创,以致奄奄一息。

就在这个时候,袁河穿越过来。

袁河是一缕精魂穿越到这个世界,直接被送到猿猴体内,被迫吞噬猿魂,夺舍猿躯。

猿猴的生命到此被终结,这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如果有可能,袁河很想重新做人,但是选无可选。

他从枭魂山水域游出来,靠着一副好口才,轻松住进金乌国的栖侠洞。

这便是袁河得到《万象镇劫身》的来历。

他入住栖侠洞当天就开始寻宝,也是因为要修炼摘星星的神通。

可惜宝物难觅。

他在水域逛了一圈,随之返回灵洞。

从身背兽袋里把《神猿图录》里取出来,开始研读。

这是一部两指厚的妖族书籍,纸张是使用白影鳝的妖皮炼制,质地薄如蝉翼,不惧怕水侵,文字是抽取黑血乌贼的妖囊墨所写,遇水不会溃散。

图录分为上下两部,上部是纯粹的兽妖资料介绍,除了文字简介,还配有灵形灵图,这是白影鳝妖的天赋,它们的妖皮可以吸收影子,功能与地球科技的全息投影差不多,神奇的一塌糊涂。

袁河一门心思寻找‘紫云六睛虾’,正是从图录里查到的资料。

上部是资料,下部就是《万象镇劫身》心法。

袁河继承了这头猿猴的记忆,时常回忆猿猴与圆圆老祖的对话,震撼着实不小。

连圆圆老祖都练不成《万象镇劫身》,偏偏被他给学会,他身负的灵猿血脉必然非同寻常,肯定还有‘长耳‘以外的天赋,他显然算得上异禀超凡,没准就是某头上古真猿的嫡系后裔。

但他也知道,根脚再好,也须有道行撑腰,那《神猿图录》的著者何其强横,活了一万岁,修为碾压妖王,不照样被人族修士给镇压?这一方仙妖世界里,神通强者犹如过江之鲫,拼的可不是根脚优劣,而是拳头大小。

修炼神通才是关键。

他目前已经体会到《万象镇劫身》带给他的种种好处。

妖族历来讲究‘血脉’与‘本命’,拥有什么样的血脉,才能修什么样的妖术,但《万象镇劫身》却能海纳百川,具备‘万身万术’的特点,这足够袁河终生研修无穷了。

不过修行不易,心法上明确记载,开灵期的妖卒最多只能凝结九枚‘真灵印’,妖卒只经历过一次天劫,妖躯过于脆弱,承受不住更多‘真灵印’的威力,假如强行凝结第十道,会导致妖躯崩溃。

等把九道‘真灵印’凝结圆满,还可九印合一,再演化一式‘吸星斗云’大秘法,此法能够用来拘禁妖族的第二道天劫‘斩骨风劫’。

这道天劫的五行属性是风,这一方仙妖世界,云克制风,因此袁河体内凝结的九道真灵印必须使用云属的妖族真血祭炼,否则‘吸星斗云’便练不成。

白玉踏云鳄与紫云六睛虾全都具备云属真血,满足袁河的修炼要求,其实他的《神猿图录》里记载的妖族异种不计其数,但他不能大面积撒网,胡乱收集,必须认准适合‘吸星斗云’的九种真血才行。

一晃之间,袁河已经在栖侠洞住满三日。

这天他正在研读《神猿图录》,长耳忽地一抖,听见一阵嚎啕之音。

眼下正处战时,千秋水府境内局势动荡,但凡出现突发事件,都与自身安危有关,袁河自然不敢大意,运转妖力聚在耳边,专注偷听。

栖侠洞的东部水域,袁河听到这样一番对话。

“虾老弟,我是来找你帮忙的!”这声音时而尖细,时而粗沉,一时半刻竟是分不清公母:“我刚从河岸逃回来,上面有人贼在追我,气焰忒是嚣张,非杀我不可,从岸上一路追我到这里,怎么也甩不脱,我势单力薄抵挡不住,如果咱兄弟联手,吃他易如反掌!”

“我也想帮你,但我不曾打过仗,我甚至没有见过人贼长什么样。”侠崇文犹犹豫豫,估计是心里害怕:“青大哥,你说你是从岸上逃过来,莫非你也被秋天师征召入伍啦?”

“是极是极!”这位青大哥煞有其事:“我家的青狞洞是千秋水府的护府妖洞之一,这次兵役规模浩大,我洞中的四百二十七头蛇兵蛇卒齐齐出动,结果全部翻了肚皮,连我家老祖宗三首姥姥都遭了殃,若非我逃的快,肯定要陪她们一块去投卵!”

“翻……翻肚皮是不是死了?”侠崇文不确定的问,投卵他知道,与人贼投胎是一个意思。

第7章 妖奴

“翻肚皮还能不死?死的透透的!”青大哥抬高语气:“我与人贼不共戴天,灭族之仇必须要报!虾老弟,你给个实在话,到底有没有胆量出河?如果没有,我再去其它妖洞搬救兵!”

“你先告诉我一件事,我家老祖有没有阵亡?这都过去一个月,我栖侠妖洞出河的两百五十五头同族,一头也没有回来!”侠崇文想起自家族亲,忽然不再害怕,急声打探消息。

“你们这些大虾,还有螃蟹、乌龟、河鳖,皮糙肉厚,都以防御见长,全在第一波冲锋的队伍里,登岸第一天基本就死个精光,即使侥幸存活,也免不了被人贼镇为妖奴,你节哀顺变。”青大哥说是节哀,但语气里藏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死我全家,也得死你全家,这样蛇心才能平衡。

“我节不了哀!”侠崇文骤听噩耗,一时难以接受,几近咆哮:“走走走!咱们出河,与那人贼不死不休!”

“先不忙走。”青大哥却又不再着急:“我又寻思一下,你妖力确实有点浅,帮不上大忙,最好再叫一批子孙,咱们才能更有把握。”

“可是栖侠洞只剩我一头妖卒,其它都是河兽啊。”

“河兽也有大用,我记得你栖侠洞有一种巨齿虾,嚼铁如嚼草,还有一种炽炎虾,吞噬岩浆如饮水,反正只要有点本事的,全都带上,拿来排兵布阵!人贼擅长斗法,非围殴不能取胜!”

“那你等着,我这就去召集子孙!”

侠崇文一心想报仇,着急上火游回妖洞,先攀上青荷树,取出老祖留下的驯兽螺号,点齐二十六头血脉灵异的虾兽。

他正欲赶去与‘青大哥’相见,猛地记起家中还住着一位贵客。

心想:‘猿朋友根脚不凡,力能敌水牛,智可追人贼,文韬武略样样在行,何不请来相助一臂之力?但猿朋友好像提过,他是为了躲兵役才离开清水国,还是不去麻烦他为好!那人贼强势,我若是打之不过,反被杀了,洞中的孩儿们可就要孤苦无依,且找猿朋友商量一下,看他是否愿意庇护!’

寻思完毕,他又赶去袁河借住的灵洞,把事情讲述一遍,然后说出来意:“猿朋友,我家老祖被人贼害死,族中亲戚都无法再回来,现今仇人就在河面,我要上去报此大仇!我不怕死,就怕不能再照顾洞中的孩儿们,猿朋友你能不能多住一些年月,等洞中有孩儿渡劫后再走?如果你答应,我愿奉上贡品作为报答。”

袁河闻听此话,略有失神,记忆里涌出一丝顽固执念,这是猿猴所留,猿猴即使东渡数万里,仍旧惦记着灵耳洞的小猿小猴。

他抬手拍拍侠崇文的钳肢:“侠朋友,那条蛇卒子心术不正,他说的话不能全信,你不要上当,我猜测他是为了引诱你出河,好把你家族里的异种子孙一网打尽。”

侠崇文顿时愣住:“这怎么可能?他是青鳞蛇族,世代住在青狞洞,他老祖三首姥姥曾经到栖侠洞做过客,身边跟着的孩儿就是一条青鳞蛇,我认得!人贼也杀了他的族亲,他为什么要引诱我出河?难道他不怕人贼吗?”

“如果他是妖奴,那自然不怕。”袁河觉得他过于单纯,谁都能骗到他,但袁河喜欢这种单纯,有利于在栖侠洞借住,并打听紫云六睛虾的下落。

“侠朋友,人界有句俗语,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遇见事情,你须把最坏的局面考虑进去,你忘了抚莲洞秋洞主是怎么死的吗?正是被妖奴所骗!这样罢,我这里有一囊宝物,是从白豚妖的眼泪里提炼出来,借于你使用,你拿这宝物试他一试,便知他有没有被人贼打上奴印!”

袁河几乎可以肯定,那条蛇妖是人贼的妖宠,这种花招在清水国早已经被用烂,人贼里的低阶修士不敢下河,却能驱使妖奴入河诈骗,套路极其明显,但仍旧有大把妖卒子上钩,甚至一些没有入世阅历的大天师也会犯傻,闷头扎进人贼的陷阱里。

此刻的河面上肯定已经张好大网,只要侠崇文出去,必然要束手待毙,如那网中鱼儿,任杀任剐。

侠崇文听袁河言辞灼灼,显得惊疑不定。

接过袁河赠送的宝物,又被传授驱使之法,他迫不及待想去检验青鳞蛇的真伪,却被袁河拦住,最后叮嘱他:“如果真是妖奴,露馅儿一刻,他会溜之大吉,但他逃跑并不是怕你,所谓穷寇莫追,你不要盲目追斩他,守护家门才是你的职责。”

“呃……喔!”侠崇文懵懵然点头,搞不清这其中玄机,但袁河讲的郑重其事,他决定谨遵诫告。

当下领着虾子虾孙巡游而去。

袁河也出了灵洞,浮在洞口静听事态进展,他的援助到此为止,假如侠崇文不听吩咐,和那条青鳞蛇打起来,有可能被引向河面的陷阱圈,到时袁河不会帮忙。

不一会儿,侠崇文折返栖侠洞东边水域,青鳞蛇盘在一棵水树的树梢上,望见虾群结队而来,大喜过望:“好好好!虾老弟,得此精兵,打杀人贼必然一举功成!”

一点不疑由它。

“但愿如此。”侠崇文回着话,继续前游,距离青鳞蛇三四丈远时,左前肢猛烈一晃,将肢上悬挂的软囊抛了出去。

钳刀瞬时变化而出,迎前斩上一刀,正中囊身,只听‘噗!’的一记声响,软囊从内爆裂,散出一团洁白水雾,淹没在青鳞蛇四周的水域里。

这水雾蕴含奇力,刚刚罩住青鳞蛇,那蛇头之上顿生异变,浮现一枚血光闪闪的四方形符文,一头缩小蛇魂镶于符文中央,转圈盘旋,如在框中。

“镇魂奴印!”侠崇文大怒,妖魂一旦被拘禁在人贼的真血符咒里,生死全在人贼一念之间,只要被打上这种奴印,那就是所有妖族共同的仇敌:“你果真是妖奴,不要脸啊不要脸,竟然甘做人贼走狗,陷害同道!”

第8章 常居

“走狗?我老青的根脚分明是蛇,要做也做走蛇!”青鳞蛇一边嘿笑,蛇躯向上急蹿:“想不到这种穷酸地界,竟然也有智妖,既然识破我老青真身,多留无益,我老青认栽!”

“想跑?先把蛇头留下,孩儿们,追上去,狠狠的咬……”侠崇文大吼一声,便要乘胜追击,痛打落水蛇,片刻后忽又停住:“猿朋友料事如神啊,早已猜到这走蛇会溜!孩儿们莫动,咱先记下他的蛇头,收兵!”

结果有两头大虾已经发了疯,只顾向上刨水猛游,呼啦啦荡起滚滚水波,侠崇文立刻扑上去,一钳一个,把它们砸落河底:“哎,真是一群蠢孩儿,连老祖的话都听不懂!”

转念一想,他又哎一声:“这可怪不得孩儿们,有什么样的老祖,可不就有什么样的子孙嘛!”

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等到水波消退,他夹住螺号,蓄积妖力吹响,开始召集栖侠洞的百万虾群。

一个月期限已到,他决定遵守侠仲遗命,接任洞主之位,下达的第一道命令是毒淹栖侠洞。

布置完洞府防御,他才去找袁河,八肢齐瘫,跪在地上:“多谢猿朋友救命大恩!刚才为了试探那妖奴,损费你一囊白豚显魂泪,这宝物我老祖对我讲过,金贵的很,我现在已经继任洞主,栖侠洞水域皆归我管辖,这便给你划拨一座灵山作为私有领地,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以后月月贡你灵露,年年贡你灵瑚,旦有差遣,决不推辞!”

知恩图报就是好妖,即使身披妖皮,也比人贼里忘恩负义之辈强的多。

袁河笑着托起他:“侠朋友,我见你的子孙在喷吐五颜六色的水泡,它们到底在做什么?”

“哦,它们是在吐毒汁。”侠崇文解释:“这是祖传的护洞妖阵,栖侠洞有四十多种毒虾,它们的毒汁都可以腐蚀人贼法器,我让它们在栖侠洞上方与四周水域布置毒阵,可以阻止人贼闯进来。”

“毒液会不会淹到我住的灵洞来?”袁河早就猜到有毒虾,却想不到种类这么多,竟高达四十多种。

“这倒不会!它们各自看守一片水域,毒汁封在水泡里,如果人贼不来,再让它们把水泡吸回去。”侠崇文以前跟着老祖演练过这种毒阵。

袁河这才放心,“其实你不必担心人贼,栖侠洞没有什么像样河珍,人贼不会下来与你拼命,他们做事讲究用最小的代价,收获最丰厚的回报,诈骗你不成,他们就会退走,转道去骗下一个目标。”

侠崇文着实搞不懂人贼心理,为什么要阴险暗算!敢不敢光明正大决斗!

“猿朋友,你说这些人贼的胆量怎么这般大?竟然深入到千秋水府的水域上空,他们不怕被万妖包围吗?”

“我猜测那位秋天师极可能已经陨亡,现在千秋水府群妖无首,妖卒妖将阵亡殆尽,水下诸族的防御力量非常薄弱,他们才会联军入侵。”

“啊!”侠崇文大惊:“照你所说,人贼大军岂不是要来攻打咱栖侠洞?”他最担心孩儿们的安危。

“可能性不大!”袁河摇摇头:“即使有大军来,也一定先去攻打水府师宫,那里储藏的河珍最多,也最值钱,等把水府打下来,接着去扫荡附近的护府妖洞,最后才轮到边境穷洞,但是千秋水府这么大,他们打过来需要时间,现在金乌王宫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一旦册封了新任府主,带着妖军支援过来,人贼必然会退走。”

无论怎么安慰,侠崇文仍旧被吓的心惊壳跳,虾躯晃来晃去。

袁河笑着拍他一巴掌,‘软脚虾’还是卧着好看。

卧了一会儿,侠崇文总算缓过神,唏嘘着说:“蛇族的孩儿都开灵快,智慧也多,普遍比其他水族聪明,我老祖常说,‘蛇蝎心肠都坏,蛇族与蝎族不是正道妖士’,我以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今日总算是懂了。”

这完全是以偏概全,蛇族也有好妖,地球的白素贞娘子不就是典型代表嘛。

但袁河并不纠正,转而打听青狞洞的情况,《神猿图录》里记载的云属蛇妖有好几条,值得袁河关注:“青狞洞在哪个位置,距离栖侠洞有多远?”

侠崇文对千秋水府的水域分布比较熟悉,也有问必答:“水府师宫有八座护府妖洞,青狞洞是其中一座,位于水府正南方向,据此大约五百里程,猿朋友,你问这些做什么?”

袁河顺嘴回答:“再缓一段时间,等新任府主驾临,人贼退走以后,咱们去光顾一趟!青狞洞出了妖奴,这是大不赦的灭族之罪,妖妖得而诛之!”

侠崇文差点被青鳞蛇害死,也想报复,却不希望袁河涉险:“蛇族多含剧毒,它们老巢连人贼都不敢潜入,猿朋友,你不用去,等有了空,我偷偷溜进去,教训他孩儿!”

说完心想,‘妖妖得而诛之’,这句话猿朋友讲的好啊,妖奸走狗正该妖妖喊打!猿朋友也真是有才华,总能吐露好词好句,一针见血,又浅显易懂。

他忽然记起双方初见面的情形,热切的问:“猿朋友,你什么时候授课讲经?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听你教化了。”他最想学习如何辨认人贼的阴谋诡计。

“讲经需要有道场,你不划给我灵山,不把道场建起来,让我怎么给你上课!”袁河已经考虑清楚,长期在栖侠洞住下来,一直住到金乌国妖王渡千五大劫,然后打道返回清水国。

栖侠洞水域位于金乌边境,称的上不毛之地,人贼惦记的少,这点最为袁河看中。

圆圆老祖曾给他推荐了龙门水府,那座水府就在北边,与千秋水府毗邻,倒是不远。

但龙门水府里住了很多三海水族遗民,海鲛人、海娲人、海鲸人,这三族生来就是半人半妖之躯,几乎个个天赋超凡,属于青黎长河的黄金水族,人贼专门抓他们,虽有重兵把守,危险却比边境大的多。

到那里生活,不会有安生,袁河不准备去。

第9章 栖侠宫

“猿朋友,你现在就可以去挑灵山,你看上那一座,就住那一座!”侠崇文的虾子虾孙都喜欢住草穴,这是食草水族的习惯,即使开灵的虾妖也从不落户在山上,因此栖侠洞的灵山全部属于空置状态,袁河可以随意选择。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袁河痛快接受这份贡品。

他们说完出了灵洞,在栖侠洞水府漫游起来。

寻找灵山途中,侠崇文旧事重提:“猿朋友,等你建了道场,我必定每天听讲,以师礼相待,你不要嫌弃我笨,我家族出了名的衷心,当年我老祖拜到秋天师座下听教化,秋天师当着诸多妖族同道,当面称赞我老祖,说:‘长河下诸多水族,论及衷心,首推龟,次推螃蟹,再次推虾’,我虾族足足排第三!”虽是薄名,侠崇文却极是骄傲。

所谓‘虾兵蟹将龟丞相’嘛,这三类水族普遍听话,各大妖国的权贵都喜欢用他们,衷心有目共睹。

最不受待见的是鳄、蛇、蛟,妖族同道评价它们是‘鳄凶蛇坏蛟类人’,鳄是横凶,蛇是蔫坏,蛟把凶坏全占齐,时刻想着杀妖越货暗算同道,和人族是一个德性。

其实青黎长河数量最众的水族是鱼,部分鱼族的温顺忠诚甚至能超过虾蟹龟,但也有很多鱼族嗜杀成性,像是金乌国东边的沙漫国,鲨鱼族称霸,那帮恶鱼见谁咬谁,又善使诡诈之计,和蛟族不相伯仲。

正是因为鱼族太多,好则极好,恶则极恶,天性不一,所以不曾被同道们一概而论。

“道场到底该选在何处呢,咦?这座灵山颇是隐蔽,咱们下去看看。”

其实袁河早有属意目标,之前搜索紫云六睛虾时,他曾在水域里找到一座地理位置绝佳的水山。

这山的高度只有几丈,却非原始模样,以前应该有虾妖在这里大兴土木,自山腰处削平,留下一片平整的山顶空地,并残存有建筑痕迹,只是年代久远,建筑倒塌的不成样子,仅剩下条条地基轮廓。

山脚矗立一圈高大青荷树,荷叶遮蔽在山顶上空,隐蔽性良好。

降落在山顶空地,袁河抬脚踩踩地基砖块,问侠崇文:“这是你哪位老祖的洞府,为何遗弃了?”

“这是栖侠宫遗址,是我创洞老祖紫薇天师所建,历史能追溯到金乌开国之初,自从紫薇天师死了以后,时有人贼前来寻找她的遗物,今天拆一块转,明天搬一根梁,生生把这座大好宫殿给拆成现在的模样。”侠崇文苦苦叹息。

“紫薇天师?”袁河旋即说:“你这位老祖的根脚是什么?与你一样都是金钳虾族吗?”

“她是一头稀有的紫云六睛虾,不喜与凡虾睡觉,没有子嗣留下。”侠崇文话里略显憾色。

“哦,原来是六睛虾!”袁河成功打听到线索,却不着急目的性追问,而是说:“栖侠宫为什么不重建?这山上的灵气要比禁地那棵青荷树更浓一些,又有树叶隐蔽,安全性也高。”

“世代以来,我们虾族修炼过《化骨易形术》的老祖非常少,大多数都无手无脚,根本造不出人贼的宫殿楼阁,即使造出来,也不懂得布置隐形妖阵,那些人贼精的很,他们寻宝专挑隐蔽地带,越是有荷叶遮拦,他们越往里边钻,说到安全性,还不如门户大开,人贼反而不屑进来。”这是虾族的驼鸟式智慧。

袁河听罢沉思起来,他不懂法阵,倘若他想重建栖侠宫,必须找到隐形类河珍,并设置防御机关,用来代替法阵。

“栖侠洞储备的避水石有多少?”

想在水下盖房子,避水宝物最关键,袁河需要先在山顶搭建一座避水空间,清空河水后才能开工。

侠崇文指向山脚:“那里有一座山洞,洞内塞满避水河珍,都是当年栖侠宫倒塌后的碎块,我老祖曾经对我讲过,数量足够把这座山峰的河水排空,猿朋友你看中这座灵山了?”

袁河点头:“不止看中,我还要在山顶重建栖侠宫,当作我的道场。”他笑了笑:“可以吗侠朋友?”

“自是可以,我也愿意出力建宫!”侠崇文语露迟疑:“就是……就是担心人贼来抢啊!”

不住宫殿内,人贼就不抢了?

只要人贼杀来,谁管水妖住哪里,统一照杀不误。

宫殿袁河是一定要建的,如此才能让他找回人间的气氛,不致于慢慢被河兽与河妖构建的蒙昧生态圈给同化,一旦被同化,穿越者的灵魂将不复存在,他便不再是他了。

“如果人贼真来抢,抢回去就是了,他们抢我一块砖,我将来抢他们一座城!”袁河下定决心,“就住这座山!”

转眼过去七八天。

期间青鳞蛇再没有返回,也不见人贼侵犯栖侠洞,虽然人贼大举潜入河下,却没有骚扰到边境水域,一切都与袁河猜测的吻合。

袁河一心一意建造他的宫殿。

经过这些天的忙碌,山顶已经焕然一新,边缘矗起一圈避水石柱,结成一座三五丈高的避水空间。

接下来袁河要寻找合适物料,诸多事宜都靠他一己之力,侠崇文没有帮他忙。

虽然侠崇文是极合适的劳工,妖风一起,大钳子瞬变大金刀,几万块石转能轻松砍出来,还能再雕上花纹,比机器都好用,但千秋水府的战事尚未结束,不能疏忽大意,侠崇文要巡逻栖侠洞,无暇给袁河卖力。

侠崇文对此觉得过意不去,把洞主螺号借给袁河,并传授驯兽之法,让袁河有需要的时候,指挥虾兽干活。

但虾兽无手无脚,也没有智力,只能做一些最低级的伐木、碎石、搬运等差事,这些差事还必须袁河使用螺号反复训练。

耗时数日,袁河才勉强把虾兽动员起来,效率却无比低下,大半劳务仍旧需要袁河自己抡胳膊上阵。

这座栖侠宫殿什么时候才能重建完成,袁河心里并没有底。

第10章 国舅小老爷

这天袁河伐了一棵水杉灵树,剔除枝叶,把树干搬上山顶,准备制作一批桌椅工具,建筑模型也须设计出来。

他本想自己裁截树干,想起虾群里边有一支‘紫锯虾族’,这个族群的两把大钳子非常奇怪,钳尖虽有开叉,钳身却是天然锯齿,截木极是方便,于是他吹响螺号,召集百十头紫锯虾进入避水空间。

但它们不好好办差,看见各自钳锯从树干上锯出一堆堆木屑,食欲忽然大开,闷头就去啃食,甚至有几头虾兽为了争食相互撕打,上演全武行。

袁河忍不住训斥:“我是让你们锯树,不是让你馋嘴!傻虾孩,木头能吃吗?噎不死你们!”

说完一脚踹过去,把那几头虾兽踢离山顶。

他一出脚不当紧,在场的一百多头紫锯虾一哄而散,跑的贼快!

倒也不全是害怕,它们跑到空间外的水域里,把那几头挨打的虾兽给围起来,它们笨是笨,倒是懂得一致对外。

袁河却不搭理它们,准备自己动手,结果垂头一看,发现有一头紫锯虾没有逃跑,仍在卖力挥动钳锯,一边干活,一边仰起虾头偷望袁河,颇有那么一丝灵动。

袁河顿时来了兴趣,垂头问:“你这头虾孩是不是能听懂我的意思?”

认真在它身上打量一遍,袁河发现它的背部隐约有火苗浮现,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点头道:“怪不得,你到了开灵边缘,妖力开始萌发,已经有了些许灵智!你听好了,只要你锯出我想要的木材,我便赐你一株阴苓草,助你增强魂力,抵御开灵火劫。”

说着伸向身背的猿击袋,探进袋口,摸出一株殷红草茎,这是他潜游枭魂山水域时顺手采摘的灵草,可以减低一丝火劫威力。

它一看见阴苓草,虾眼猛然睁大,‘刷刷刷!’钳锯速度快了十几倍,眨眼间树干已经被裁截开。

“好!一妖抵百兽!”袁河抚掌大乐,有妖就是好办事:“木材仍旧太大,你继续锯,我给画上几个图形,你按照图形进行裁截。”

有了紫锯虾这头好帮手,减轻袁河很大工作量,让他可以安心设计图纸与模型。

他穿越前的职业与建筑有关,但栖侠宫要区别于陆上建筑,因为宫殿建成后,他要撤走避水柱,让河水淹没宫殿,到时绝对不能倒塌。

青黎长河内的任何建筑都具备类似特点,这是为了防止人贼攻打,每当人贼潜入避水结界,水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摧毁避水宝物,引河水来淹,以便消弱人贼法力。

“想要抵挡水淹,地基必须打牢固,清水国的王宫是使用一种凝石水银稳固地基,也不知金乌国内有没有这种材料?”

这一日,袁河正在考虑地基设计,眉头忽然紧皱,一步飞起,蹿离了山顶空间。

入水后他单手掐指,嘴念妖咒,眉心霍地闪亮,浮现一枚白鳄灵印,正是他施展《万象镇劫身》的征兆。

灵印浮露间,洁白云雾从眉心散出,瞬时弥漫全身,周围水波随之激荡,只见一条晶莹鳄尾从白雾里探出,迎水大力盘卷,形成团团螺旋水劲,风车般呼呼搅动,推着雾团向前急冲。

‘刺啦!’一声。

雾团犹如气箭,在水中划出一道狭长水波,直射侠崇文巡逻的位置。

此刻侠崇文正在西面水域巡逻。

他每日游到这个位置,都加倍小心谨慎,因为毗邻枭魂山,铁翼国的鳄贼子往往从那里杀过来。

过去的一个多月,全都相安无事,但今天他不怎么走运,刚刚巡逻半个时辰,忽然感应到水波晃动,他紧张望过去,虾心都忍不住要跳出体外,扯着嗓门大喊:“不好啦,鳄贼子杀来啦……”

“杀你奶奶!”随着闷吼声响起,水波中扫出一条鳄尾,挟着水劲抽打而来,这尾巴长有一丈,通体黝黑光泽,直直犹如一根铁鞭。

侠崇文的虾躯已经足够大,却被长尾巴轻松覆盖,撞在身上好似山峰横压,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移位,一击劈他落底,在河底翻滚十来圈,生生划出一条浅坑,荡起团团污泥,妖血从他口中冒出,染红了一片水域。

他倒也硬气,钳肢触底一弹,重浮上水:“我和你拼了!”钳刀瞬时变化出来,但是不等他挥舞反击,又一条鳄尾从头顶轰然砸下,他避之不开,头部遭到重击,虾眼就此陷入漆黑,落底后再无一丝意识。

“一头软脚虾竟然也敢翻钳子耍横?天生做食儿的东西,你横上天,也翻不出你家鳄爷爷的嘴!”

水波中现出两条黑色鳄鱼,一大一小,大鳄啜骂不止,活像人族里的恶霸无赖。

那头小鳄却不声不响,悄然游至侠崇文跟前,抬肢摁住虾头,询问说:“哥哥,咱被那群水鬼追了三四天,血食未吃一口,小弟已经饿的下胸贴上背,能不能先让小弟吃?”

“快吃快吃!”大鳄朝东凝望,阴沉发笑:“既然有虾兵在此巡逻,说明附近妖洞里住的都是软脚虾,这一族在大河里是有数的美味,咱兄弟这下有口福了。”

“多谢哥哥赏赐。”小鳄真是饿坏了,张口咬住虾头,仰起脖子一晃,让虾躯囫囵滑到嘴里,但是他咬了又咬,虾壳就是不碎,‘呸!’,他又把虾躯吐出来:“哥哥,小弟妖力太浅,咬不动他,能不能替小弟剥了壳?”

“剥你奶奶!”大鳄暴怒,一尾巴劈过去,直把小鳄砸的鳄头扎地:“要不要我把肉嚼碎,喂到你嘴里?”

“这样最好。”小鳄打滚翻起来,嘟囔着回话:“我奶奶也是你奶奶,竟然要剥她?再敢打我,等回了家,看我不告你的状!”

“告我?先剥了你的皮……”大鳄正欲狠狠教训这个胆敢冒犯他的弟弟,忽见一侧水波晃动,裂开一道水门。

滚滚云雾自门内弥漫,顷刻间,一头通体晶莹的白鳄从云雾中踏出,鳄眼散射凶光,滔滔威势迎面扑冲。

两鳄见了白鳄,不禁一愣,正欲打个招呼,却见白鳄一个突进,欺到跟前,凝云成玉,锁住鳄尾,两鳄妖力一下泄空,再难驱使出来,情不自禁四肢跪倒,埋头污泥里不敢抬起。

鳄口大喊恕罪:“小的们拜见国舅小老爷!小的们不知小老爷在此,冲撞贵体,还望小老爷饶命!”

白鳄俯望两鳄,冷哼道:“卑贱的蠢奴才!本国舅让你们说话了吗?相互掌嘴!鳄嘴打不烂,不准停!”

第11章 看门鳄

这头白鳄自然是冒牌货,鳄躯是袁河施展《万象镇劫身》变化而来,他曾得圆圆老祖赏赐一瓶白玉踏云鳄真血,凝练出第一枚‘真灵印’。

此印具备种种妙用,白玉踏云鳄能使凝云成玉的神通,这是一种统御术,专克鳄族的妖法,只要让妖云欺上身,鳄族的妖力就要被消弱大半。

白玉鳄鳞的威能更是奇绝,若它遭受外物攻击,伤口不像血肉之躯那般皮开肉绽,而是如同玉块开裂,且能自行愈合,妖力越深厚,愈合速度越快。

铁翼国的数万鳄族里,拥有自愈天赋的族群只有白玉踏云鳄这一种。

正是因为天赋稀有,导致它们地位超然。

铁翼国的王族根脚是铁翅鳄,后族就是白玉踏云鳄,两族世代联姻,因为白玉踏云鳄血脉稀少罕见,子嗣不兴旺,铁翼妖王便把此族母鳄都纳入寝宫,公鳄全部册封为国舅。

此国又王权极胜,开国时便定下铁律,除王族与后族为国中权贵,其余鳄族全是奴仆,外族都是血食,这铁律世世代代流淌鳄血当中,别说是妖力低微的鳄卒子,即使是受过册封的鳄族大天师,见了王族与后族子孙照样不敢冒犯。

这也是大小黑鳄一见袁河变身的白玉踏云鳄,立刻跪拜行礼,并高喊‘国舅小老爷’的原因,即使袁河不动武,它们也会老老实实。

“卑贱的蠢奴才!本国舅让你们说话了吗?相互掌嘴!鳄嘴打不烂,不准停!”

“遵小老爷贵令!”两条鳄妖急忙挪挪身子,鳄嘴相抵,你一爪,我一肢,对着猛扇。

大鳄深恨小鳄不听话,一爪扇掉弟弟三颗鳄牙,小鳄深恨大鳄欺压,但他妖力不够,扇了哥哥几巴掌,却如挠痒一样,半点伤痕也未留下,反倒被哥哥妖躯震的晕晕乎乎,闷头昏死过去。

“启禀国舅小老爷,吾弟妖力不足,扇不烂小的嘴巴,请小老爷允许,让小的自扇!”大鳄颤颤惊惊向袁河请示。

“废话真多,留着你这泼奴真是糟蹋吾国肥水!”袁河大喝一声,鳄躯向前遁游,周身云雾急转,搅动四方水域。

大鳄顿觉天晕地晃:“小老爷饶命!”说着,胎肢猛击自己鳄嘴,也就三两下,鳄血已如喷泉一样,直把自己打的血肉迷糊,疼的鳄躯翻肚皮。

袁河见鳄妖下巴已经折断,出言制止:“嗯,念你还能自省,且记下这一罚,等本国舅哪天想起来,再另行处置你。”

大鳄如蒙大赦,赶紧磕头:“谢国舅小老爷开恩!”

挨了打,还要谢恩,妖国与人界王国的某些规矩存在相通之处,那人界奴隶见了贵人,何尝不是如此呢。

袁河等他磕够磕舒坦,才问:“你是出自黑山水府的长尾鳄族吧?不待在老巢搬运河珍,跑到这里做什么?黑山府主曾颁下严令,不准你们这些小卒子四处游玩,你是不是在逃避劳役?”

大鳄如同被踩着尾巴,慌张喊道:“小的对天发誓,若小的逃役,便叫小的肠穿肚烂,化脓而死!”

立了毒咒,他开始委屈诉说:“小老爷你有所不知,小的是在凝冰妖洞服役,那地方时常爆发河风,只要被卷到,必然迷失方向,小的与吾弟不幸被河风卷走,流落到枭魂山水域,本想游回老家,但摸不清方向,也不知怎么就游到金乌国来了,还请小老爷明鉴,莫要给小的头上摁一个逃役罪名!”

袁河见他说话有条有理,猜测他寿元不低,起了利用念头:“你开灵时间不短了吧,寿数几何,姓甚名甚?本国舅也是无意间流落到此,找不到回家的路,既然遇上,那就留在本国舅身边效力,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迷路的理由天衣无缝,别看侠崇文口口声声,栖侠洞总是被鳄贼子打草谷,但这都不是有意而为,侵边劫掠的鳄妖基本是迷路导致。

铁翼国那么大,它们自己的河珍都挖不完,血食族群吃不完,何必大老远跑到金乌国打秋风?没有必要,反倒存在性命危险。

大鳄闻听国舅小老爷缺帮手,赶紧表忠:“能跟在小老爷身边办差,是小的祖上一万年修来的福分,小的愿为小老爷效死!”

他是真心想效死,如果将来能跟着小老爷返回故水,一份护驾大功保准跑不了,到时摇身一变就是贵妖,再不用受苦受累挖河珍,大好前程在等着他。

越想越激动,鳄嘴的血口子竟也不觉疼痛:“好叫小老爷知晓,小的叫恶滔天,开灵已有三百三十七年,破了炼骨三关,妖力已经到了妖卒顶峰,却是无缘引动斩骨风劫,吾弟叫恶遍水,开灵不过四五十年,灵智尚不通透,蠢是蠢了些,但胜在忠心耿耿,求小老爷一并收了他。”

“可以!但你兄弟的名字本国舅不喜,全部改了,你叫恶不作,你弟叫恶不为!什么恶滔天恶遍水,有那个本事吗?不准再用!”袁河听大鳄修为已经到了妖卒圆满境界,心想他妖力这么深厚,斩骨风劫随时会降临,万一被他渡劫成功,进阶到斩骨期的妖将,立时就能嗅出自己身上的猿猴气息,若是被他一尾巴甩中,自己的鳄躯法身眨眼间就会被破掉。

虽说在铁翼国,妖将并不敢攻击白玉鳄族的妖卒权贵,但这是金乌国,袁河需要防备后患,他得想法子让大鳄做些险差,毁了妖道根基,让大鳄渡劫不成,老老实实跟在自己身边卖命。

便下令道:“恶不作你听好,本国舅先给你兄弟第一个差事,巡逻栖侠洞西部水域,以这几座水山为界,看好门户,不要让外族与人贼闯入打扰,你兄弟也不准进来!另外这妖洞的虾族都是本国舅的学生,往后见他们如见本国舅,不准无礼,更不能打杀,其它水族你们想吃便吃,本国舅不会管。”

说完张口一吸,把侠崇文咬在嘴里,抛上鳄背,踏云而去。

游出十几里地,还能听见大鳄在大声咋呼:“小的恭送小老爷!小老爷放安心,小的镇守的水域,都是铜墙铁壁,凶上天的妖卒子到了这儿,也得乖乖躺食,但是小老爷,人贼里的练气士忒是厉害,小的咬不过,如果真有这等强敌来袭,小的该怎么通报小老爷你呀……”

并没有得到回应。

袁河已经返回栖侠洞,散掉法印,恢复了猿躯。

他把侠崇文带到山顶检查伤势,发现左侧虾肢断了三根,水中无须走路,医不好也不碍事,关键是虾头裂开一道牙口,这是被鳄鱼撕咬所致,正在渗着妖血,需要止住,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他的疗伤药物都被猿猴在途中吃光,并没有剩余。

思虑片刻,他决定出外采药,却扭头望见那头紫锯虾爬到跟前,他指指侠崇文的血口,问道:“你们这些孩儿日常受了伤,都啃食什么灵草灵果?虾孩,能明白我的话吗?”

紫锯虾点点头,显然是明白。

“带我去找!”袁河让它带路。

第12章 绿蒂莓

一路游下水山,紫锯虾把袁河引到一片绿意盎然的水域,这里遍布茂盛河草,草茎甚是粗壮。

袁河趟进去,头顶直接被淹没。

草底随处可见畅游的幼儿虾,以及堆成蜂巢状的虾卵。

袁河趟了两三里,团团绿光映入眼帘,这是一种核桃大小的水果,犹如颗颗绿珠镶于河底,照亮脚下的水路。

走近了一打量,袁河立马辨认出来,笑说:“竟是‘绿蒂莓’!”他看看紫锯虾:“有了它,你家老祖便有救了!”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兽妖。

但凡河兽扎堆的地方,普遍存在类似绿蒂莓的天然灵药,这种药材专治外伤。

倘若放在人界,这是绝对的稀罕物,采此莓果可以炼制‘绿漓膏’,止血接骨还本如初,生肌复原极快。

假如直接吞服原始莓果,药效仍在,不过复原速度要慢一些。

这些知识都是猿猴从丰原水府的炼丹师道场听讲所知,妖界的炼丹师极其稀少,平均十座水府里才能供奉一位,宝贝的很,若非猿猴是清水国权贵,根本接触不到炼丹师。

按说水下奇珍无数,药材取之不竭,炼丹师应该多才是,但妖族普遍不擅长炼丹炼器,从不著书,也不储书,自然就缺少世代积累的经验与理论,想教化都找不到途径。

“我是不是抽空研究一下丹道呢?”

袁河采摘莓果的时候,冒出这个心思。

他发现很多果子成熟多时,有的已经果躯溃散,却没有采摘储存,这也是没有办法,绿蒂莓成熟以后,不管置于水里还是灵气里,药力都会慢慢消散,水生灵物全有这种特点,除非炼制成灵丹,否则不能长久保存。

好在绿蒂莓的成熟期比较长,河水灵气浓郁,长势也快,常年都在结果子,倒是不影响虾群疗伤。

袁河摘了三颗莓果,去山顶给侠崇文服用,又看了看伤势,判断侠崇文一时半刻无法转醒,他便使用螺号召来兽群,把侠崇文驮去禁地的树洞里调养。

安置好侠崇文,袁河返回山顶,继续研究他的宫殿。

如今的山顶空间已经被改造成露河工作室,头顶一方河水,虾孩们在山顶附近无忧无虑畅游玩耍。

避水柱上镶嵌有拳头大的夜明珠,犹如几百瓦的电灯泡,其实使用‘照射灯’更为恰当一点,虾孩们喜欢围着夜明珠打转,偶尔闷头拱一拱,珠光忽上忽下,让袁河有种置身迪厅的感觉。

他此刻靠在一张自制躺椅里,跟前摆有小茶几,几上堆满青荷树特产的莲子苞,这种莲子苞的味道着实不错,有吃橘子的感觉,可解他的口腹之欲。

栖侠洞不产花果蔬菜,虾孩们的食粮全是草,袁河又不是草食动物,也从不开荤,只能拿莲子苞将就将就了。

一边吃着苞橘,另一手托起兽皮图纸观看。

袁河在重点思考水淹后如何保持建筑的完整性,他必须找出所有纰漏。

在水下建造宫殿看去困难,其实不然,首先他有避水石,侠崇文把栖侠洞储备的避水河珍全部搬上山顶,供他挥霍,他拥有陆地相同的施工便利性。

其次他有百万虾群,通过这些天的摸索,他发现不少类似紫锯虾一样即将开灵的大虾兽,他只需要耐着性子把这些大虾兽驯养教化,就能把虾群驱使起来。

栖侠洞有两百多种虾族,大钳肢各有特色,锯齿式、钻头式、伸缩式、重锤式、铡刀式,全是天然的建筑机器。

还有一点最关键,‘物料珍奇!’青黎长河下面埋藏有许许多多功能远超地球的通灵材料,靠山用山、靠林用林,但有所需,无一不缺。

所以袁河现在考虑的不是如何把宫殿盖出来,而是如何盖的更美观,更舒适,更能抵御入侵者的盗窃与攻击。

正想的入神,茶几上响起一阵吱吱声,袁河侧头一瞧,见那头紫锯虾正伸着钳子,小心翼翼触碰莲子苞。

“想吃就吃。”袁河朝它挑挑头,笑道:“反正都是你摘回来的,客气什么。”

紫锯虾蠕动一下虾嘴,看那样子,它好想吞吃几颗,为了摘这批莲子并运上山,它耗空了所有力气与智慧,但最终还是忍住馋嘴欲念,这是上贡给猿猴老祖宗的贡品,它不敢吃,否则侠崇文老祖宗会一钳子劈了它。

紫锯虾把钳肢收回来,老老实实卧在旁边,再不看莲子苞一眼。

它扭头瞄向袁河手中的图纸,但是瞧不出一个所以然,这图纸如天书一样晦涩难解,就连袁河的自言自语,它也如听天书。

“我的工程规划已经设计完毕。

栖侠洞水域的河珍非常丰富,建造三五十座山顶别墅绰绰有余,东边有座水山遍布一种震荡石,能够反弹法力,可以作为砖块,结实耐用防水冲,如果将来有哪个缺德货想毁我的别墅,他得承受法力反噬的后果。

南边长了一片未名奇竹,这种灵竹能在水中隐形,瓦檐的不二之选,西边那座深谷里有一种重水玉,玉质坚韧硬实,可以用来打造宫殿基座,现在就缺一种把它们融为一体的瞬凝材料!”

他是穿越者,做事总前世的观念,下意识以为类似水泥的东西才能盖房子。

说到这里,袁河问紫锯虾:“虾孩,知不知道哪里有?”

有?有什么?什么哪里有?知不知道?猿猴老祖宗,我一无所知嗳!紫锯虾傻乎乎望着袁河,迷茫到九霄云外。

“算啦,你现在就是一个糊涂蛋,一问三不知,等你开灵后再派你去勘探地质。”袁河抚拍它的虾头,自顾唏嘘起来,这大河有太多灵材没有被发现,用途也未知,他所搜寻的震荡石、隐形竹、重水玉,一看就价值连城,但这些河珍竟然不在金乌国的贡品名单上,虾族随便开采使用,金乌国的官员都不会管。

那么官员们收缴的贡品是什么呢?全是与人界道门货币相通的灵露与灵瑚。

其实河下药材也一样,存在无数未知品种,人修与妖修全都不识货。

这些原始河珍都需要袁河自己去探索。

在山顶又住数日,袁河彻底完善了他的工程规划。

接下来,他要进行大规模的开采河珍行动。

第13章 隐形袋

侠崇文也在这时苏醒过来,他见自己躺在禁地青荷树的祖洞内,自是大吃一惊。

昏迷前他记得自己在外边巡逻,碰见两头鳄贼子打劫,他尽忠职守保卫家园,但是技不如妖,面对鳄贼子的攻击,他几乎没有反抗之力,刚一照面就被对方打的昏死过去。

“鳄贼子为何不吃我?”侠崇文疑惑不解:“难道他们吃我孩儿吃的太饱,准备留着我当储粮?”

他越想越怕,赶紧游出树洞去查看孩儿们的情况,却赫然发现栖侠洞水域一派喜气洋洋,虾子虾孙们仿佛过大年一样,全都离开巢穴,在水中惬意嬉游。

他转了一圈,最后来到袁河居住的山顶,落入避水空间里。

找袁河打听问:“猿朋友,洞外来了两头鳄贼子,凶的很,一尾巴就把我给砸晕,料想我肯定是活不成了,谁知我竟然在祖居醒了过来,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昏迷的时候,咱栖侠洞水域没有被鳄贼子攻击吗?”

“攻击栖侠洞?就凭那俩呆头鳄,还没有这个本事。”袁河笑道:“他们早被我打老实,正给咱们看家护院,以后西边水域你不用再去巡逻,这差事我已经交给他们俩。”

“鳄贼子给咱们看家护院?”侠崇文听见这话,犹如在梦里,他难以置信:“猿朋友,那可是鳄贼子呀!一口能把我囫囵吞到肚子里,出了名能咬能打,他们会听你的话?”

“你可以游过去看一看。”袁河指指西边:“他们撞断你钳肢,咬伤你虾头,等你见了他们的面,先砍他们几刀出出气!你也不要怕他们,拿出你栖侠洞主的威风,就算你把他们砍死,他们也只能心甘情愿!”

鳄贼子心甘情愿让我砍死?我是铁翼国的王子王孙吗?侠崇文梦游更明显:“我这就去看!”

不一会儿,侠崇文慌慌张张跑回来,激动的语无伦次:“猿朋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头鳄贼子刚刚见了我,立马跪下来扇自己嘴巴,一边扇,还一边哭嚎,‘虾小老爷恕罪,虾小老爷开恩,饶了我兄弟的冒犯之罪罢!我兄弟初来乍到,真不知道你是国舅小老爷的学生呀!’”

他模仿大小鳄的语气,颇是活灵活现。

“然后呢?”袁河问他:“你没有砍他们几刀出出气?”

“我见他们把自家的鳄嘴都给扇烂,想必已经知错,既往不咎算了。”侠崇文哪里是既往不咎,他刚才见到鳄鱼时,吓的钳肢打颤,脑子一片发懵,分明是忘了出气的事。

再说鳄贼子历来凶残,突然间变的如此友好,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泼天大喜,他只求相安无事,不愿意再添任何是非,更不想与鳄贼子接触,故而不敢停留半刻,赶紧逃了回来。

“猿朋友,鳄贼子为什么叫你国舅小老爷?”侠崇文搞不清这其中门道,他也不是在刨根问底,而是为了拜师的事情:“他们还说我是你的学生,猿朋友,你是不是同意做我老师了?”

袁河本想等到栖侠宫落成,搞一场声势浩大的拜师大会,确认他在栖侠洞的神圣地位,但鳄妖兄弟的出现迫使他改变主意:“这是权宜之计,你只有做了我的学生,鳄贼子才会对你恭敬,假如我不是你老师,他们早把你生吞活剥了!”

“啊!吾师在上!请受学生叩拜……”侠崇文兴奋大叫,学生身份竟然还有这种天大好处,能够降服鳄贼子!他喜不自胜,立刻就要拜师。

“你且等一等。”袁河挥手制止他:“咱们仅仅是把名分先定下来,等栖侠宫落成后,拜师礼可不能缺!”

忽又想到‘国舅’称呼,继续叮嘱他:“你下次再见到那两头黑鳄,给他们下令,以后只准喊我小老爷,不要再称呼国舅,虽然我在清水国是王亲国戚,但这里是金乌国,使用外国官衔不合适!”

侠崇文喏喏称是,这种小细节他根本不在乎。

当下告了声罪,说是要离开一会儿。

袁河也不管他,自顾坐在躺椅上等待,心里猜测他是去拿贡品,孝敬老师。

结果等他归来时,两根大钳肢高高举着,上面却空无一物。

袁河正纳闷时,只见他放下钳肢,并做一个垂地置物的动作,然后说:

“崇文要给老师上缴贡品,但我不知道什么河珍才最合适,便把我老祖留下的这件隐形袋取了出来,里边装有栖侠洞历代祖宗渡劫后的遗物,想来应该配得上老师身份,却仍旧抵不上老师庇护我族的厚恩。”

这些祖产原本是要上贡给千秋水府的新任府主,以换取新府主不收回栖侠洞封地,但如果没有袁河,不等新府主前来收取贡品,虾子虾孙就要被鳄贼子吃光,所以侠崇文认为贡给袁河才最合适。

“隐形袋?”袁河下意识伸手去摸,果真触碰到一件丝柔状的软袋,“这袋子是使用什么河珍炼制的?”袁河迫切想要知道,他正在建造栖侠宫,虽然寻找到一种隐形竹,却只能用作房瓦,无法让整体建筑隐于无形,因此他对这种隐形材料格外重视。

“是用寒湮水魃的鬼皮制作。”侠崇文见老师的兴趣这么大,赶紧说:“寒湮水魃是什么水鬼,我没有见过,我只知道它们能隐形,即使修为到了妖将妖师,也看不到它们,我老祖说,这叫做阴阳相隔!”

侠崇文没有见过,但袁河碰巧见过,他附身的猿猴正是被寒湮水魃给困死的。

水鬼也有很多物种,天赋隐形的鬼物,极难被感应。

如果不是侠崇文主动上贡这袋子,袁河自己可找不到。

袋皮取自寒湮水魃,内部却是使用一件鱼妖的鱼鳔炼制出来。

鱼鳔就是鱼泡,具备天然是空间属性,无论人界还是妖国,制作储物袋最常用的材料就是鱼泡,像是袁河身背的‘猿击袋’,那是灵耳洞创洞老祖采集一头鲸鱼的鱼泡炼制,能装下几十里的湖泊。

“这件袋子真是精妙,是不是祖传的?”

“不错,这是紫薇天师遗留的宝物,但是世代以来,她的遗物早被当作贡品上贡一空,现在只剩下这口袋子与一颗她的本命真睛。”

紫薇天师就是栖侠洞的创洞老祖,前几天侠崇文给袁河提过,当时没有细问,此刻正好可以深入打听。

第14章 紫薇真睛

“这位紫薇天师生前的经历你了解多少?详细和我讲一讲!”袁河问着话,妖力送到鱼泡里,翻找片刻,取出一颗淡紫色圆珠,外观与妖丹差不多,但珠内封印一道竖纹,想来就是紫薇真睛。

“紫薇天师是我栖侠洞唯一的妖族大天师,她的故事世代相传,我全知道,老师爱听的话,我从头和你讲起!那是金乌国开国之前,紫薇天师独自游到这片水域,在这里开灵入道,建立栖侠妖洞,召集四方虾族,这才有了虾族世代繁衍的肥水……”

侠崇文多次从前洞主侠仲口中听过紫薇天师的悲剧妖生,因此讲解起来犹如历历在目。

原来紫薇天师并非金乌国的水民,她是从西方大夏国游到这里,‘大夏’拥有‘万古夏’的称号,开国已经超过一万年,首代妖王是一头‘龙尾虾’,这是虾族的一支祖脉,如果侠崇文诞生在此国,那他也是王亲国戚,可惜投卵投错了地盘。

当初紫薇天师离开大夏国的原因可能是迷路,也可能像袁河一样,惹了大祸被迫逃离故水,这种事情在青黎长河本就司空见惯。

紫薇天师在栖侠洞开灵的时候,金乌国还是望梅国,望梅妖王的根脚是一头梅花蛙,但是这头妖蛙没有扛过千古循劫,陨落后望梅国随之崩溃,当时弄出好大一阵血雨腥风。

妖王属于妖界最顶尖的威慑力量,这股力量一旦溃散,妖国肯定土崩瓦解,战火燃烧是必然。

望梅妖王陨亡后,望梅国持续十余世的动荡,直至金乌妖王加冕,方才整合各方势力,让这一片水域重归太平。

这期间紫薇天师连渡两劫,修到了妖师境,曾经跟随金乌妖王东征西讨,也算是开国的从龙功臣,但她命犯情劫,当年她东渡金乌时遇过一次追杀,曾经被一位岸上的人族修士所救,有了道行以后登岸去报恩,可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人族修士为了长生,利用她入河盗宝,起初她一概应允,待觉得恩惠已经偿尽,准备离开时被人族修士使用奴印擒住。

她不愿意被奴役,想重回大河生活,但已经身不由己,于是她偷偷找到金乌妖王,求取解印之法。

“当时陛下对她说:‘你的奴印封在六颗真睛里,本王也无能为力,除非你硬下心肠把眼珠挖出来,方可挣脱枷锁。’

哎,可怜她毕生妖力都聚在六颗真睛内,一旦挖出来,她的妖力就会散空,寿命也会走到尽头,她又问陛下:‘没有它法了吗?’

陛下说:‘有!回到你的故水,求那位大夏古王出手,他只需一记天河指,便可轻松震溃你的奴印,除此之外,你恢复不了自由躯。’

她听罢几近绝望:‘虽然我的根脚是虾族,但与龙尾王族不是同宗,大夏王不会无缘无故救我,我也没有贡品可以打动他赐助。’

陛下摇摇头:‘本王也没有!’又摆摆手:‘你走罢,回到岸上去,为奴为婢总比死了强。’

她并没有走,而是给陛下说了这样一句话:‘宁为妖食,不为人奴。’

辞别陛下后,她重返栖侠洞,亲手挖掉自己眼珠,永远留在了大河里。

但她的妖道也彻底断绝,没几世就坐化归墟,死前她把六颗本命真睛留给栖侠洞的妖将妖卒,并道出她的不幸遭遇,一代代传到今时。”

讲到这里,侠崇文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毕竟时间过去太久,关键是紫薇天师的风评不好,金乌国的诸族提到她,一律会给出‘自作自受’的鄙视,并把她当作反面教材警示各家的孩儿们。

侠崇文也没有替紫薇天师报仇的祖训,因为紫薇天师没有留下嫡系子嗣,仇恨已经被遗忘。

反倒是那头紫锯虾,它卧在一边陪听,可能是听的太投入,眼泪呼啦啦往下流。

这让袁河甚是稀奇,这么长的故事,这虾孩竟然能听懂?

侠崇文仍旧没有讲完,缓了一口气,继续说:“紫薇天师死的时候,金乌国刚刚开国四世,我栖侠洞能在国中一直繁衍至今,一方面是金乌王的隆恩,另外就是她留下的六颗眼珠,这一方水域的水府经常变动,两千年来我们供奉过四任府主,每次新府主上任,我们就上贡一颗眼珠,这样的话,领地不会被收走。”

袁河随即问:“上贡了四颗,留存一颗,还有一颗去哪儿了?”

侠崇文抬起大钳肢,指向紫锯虾:“被它家老祖宗吃了。”

语气甚是遗憾:“大约十世前,它家老祖修炼到妖将巅峰,紫薇天师死后,我栖侠洞从来没有哪位长辈练到这么高深的境界,它家老祖为了进阶妖师,炼化一颗眼珠,但最终还是渡劫失败,算是浪费一颗!它家老祖原本是青锯虾族,经过几世繁衍,血脉突然变异,大钳肢变成了紫色,想必是沾染一丝紫云六睛虾的真血所致。”

“原是如此!”袁河恍然:“我以为它是开灵在际,这才有了智慧,竟然还有真血的缘故,假如是这样,等它渡劫成功,妖躯也有可能变异,说不定会多长几颗眼珠出来。”

“想要异化,甚难呀。”侠崇文苦笑:“老师你不知,这几百年来,它家族里有不少渡过开灵劫的长辈,仅仅是妖躯涨大一些,其它特征都和渡劫前一样,不过它的聪慧确实罕见,我开灵前夕比它笨了不知多少倍。”

妖族讲究根脚,这是天定。

“紫薇天师的根脚是六睛虾,她的每一颗真睛应该都有一式神通吧?这最后一颗真睛可以施展哪种妖术?”袁河举着眼珠询问,这点对他非常重要,因为倘若他炼化眼珠摄取真血,将来变身的时候,只能施展这一道妖术。

侠崇文对此知之甚详,娓娓道来:“她的第一睛能够隔水查景,这是一种千里眼神通,第二睛可以唤紫云,助她腾云驾雾,第三睛能够施展一记‘紫耀指’的神通,第四睛能够破幻境,水妖迷惑不了她,第五睛能够破隐形,人贼的隐匿法术在她面前统统失效,最后一睛可以看透阴阳,无论哪一种水鬼,在她面前都要露出原形,她能抓住寒湮水魃并炼制成储物宝袋,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说到这里,他指向袁河手上的眼珠:“这一颗就是紫薇天师的第六睛,水鬼害怕上面散发的气息,每次枭魂山有水鬼闯入栖侠洞,我老祖们拿着这颗眼珠,就能把它们轻易赶走。”

这一颗眼珠能保留到现在,显然是为了防备水鬼骚扰,但一座妖洞假如没有强者诞生,早晚要坐吃山空,再丰厚的祖产也保不住。

第15章 化金灵泥

照侠崇文所讲,紫薇天师的第六睛能够驱逐水魃族,作用还是蛮大的。

袁河决定收下这颗眼珠。

这件鱼泡里边的物品相当丰富,最昂贵当属斩骨期的妖丹,共有四颗,尚未裁截的通灵珊瑚有二十八具,但这些袁河都看不上,他从灵耳洞离开时,把积攒的祖产一股脑打包带走,并不缺‘钱’,更不缺‘贡品’,他只缺修炼《万象镇劫身》的真血。

“这颗眼珠我要了,寒湮鬼袋我要做研究,也留下,其余宝物我用不上,你全部收回去,你不要急,耐心听我说。”

袁河制止侠崇文:“我准备在栖侠洞常住,但这一水域你无法做主,所以贡品绝对不能少!千秋府主的陨亡已经八九不离十,新任府主很快会派遣妖官前来宣布治权,这件鱼泡的宝物你要作为贡品,上贡给妖官!如今缺少一颗紫薇天师的真睛,分量怕是仍有不足,如果到时妖官不满意,你来找我,我再给你添加几样河珍。”

侠崇文明白贡品的重要性,不由为难起来,愁苦着问:“老师你不要我的供奉,还愿意收我做学生吗?”

“我收你做学生又不是贪图供奉。”袁河说:“你把心放肚子里,我说了要教育你,一定把你培养成合格妖才!我不止收你做学生,这个虾孩做事趁我心意,我也一并收下。”

侠崇文一听大喜,立刻卧倒,又扭头示意紫锯虾:“孩儿,赶紧给老师见礼!哦,想必你不知道见礼的方式,这样吧,学着我的动作一块拜师,就像参拜以前的洞主一样!”

紫锯虾傻愣着不动,估计还在回味紫薇天师的故事,结果被侠崇文一钳子砸翻在地,这才慌慌张张的磕头。

袁河任凭他们匍匐卧倒,没有制止,他此刻的心思全在紫薇真睛上,心想这眼珠蕴含的真血够不够他凝结真灵印?

当初他凝结白玉踏云鳄真印,行功不受阻碍,勇猛精进,短短三五月便大功告成,但那是受益于圆圆老祖的赏赐,捡了白玉踏云鳄真血的现成,他直接按照《万象镇劫身》的心法进行研究即可。

如今他只得到一颗紫云六睛虾的眼珠,想融合真血绝非易事,他必须先把眼珠一丝丝炼化。

如果这眼珠是来自妖卒之躯,祭炼起来倒也不算困难,可是紫薇天师是妖师境的老前辈,修为高他整整两大境界,这种级别的妖骸极难驾驭,耗时漫长且先不说,祭炼期间还容易被真睛蕴含的妖力反噬,要他小命也有可能。

‘既然无法一蹴而就,那么这道真灵印,我须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袁河并不是急功近利之辈,想通其中关键,立时就摆正心态。

他把眼珠收入猿击袋里,暂时放在一边,以后有了机缘再想法炼化。

他准备先把栖侠宫建起来,这才是他手头的第一任务。

“以前侠仲洞主讲道时,有没有给你介绍过各路水府的河珍情况?”袁河是在打听胶凝材料。

侠崇文回道:“讲是讲过,但我知道的河珍种类不算多,我老祖提到这些,是为了让我了解贡品。”

贡品每年上缴一次,分为两种,一种是必贡河珍,每年都要缴纳一定数量,具体包括灵露、灵瑚这些大河天然孕育的灵气结晶,也是各大妖国与岸上人界通行的货币。

另一种是临时上贡的河珍,鉴于各路水府需求不同,每年会用到一些非货币外的河珍,如果存在这样的需求,妖官们收缴货币时会把河珍清单下放到妖洞,次年来时顺便收走,这些河珍千奇百怪,囊括河下所有已被探知出来的宝物。

袁河又问他:“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瞬凝的灵物?这种灵物在水中的时候软如泥巴,一旦暴露在空气里,会快速凝固成硬块,如同铁石一样坚不可摧。”

侠崇文思虑半晌:“见了空气就能凝固?大河里还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他喃喃一阵子,忽然大哦一声:“有有!咱栖侠洞北边就有这种灵物,我刚开灵那几年,老祖带着我拜访左邻右舍,游到北边的‘万珠洞’时,我认识一头蚌妖,他负责带我在万珠水域玩耍,把我领到一座避水洞穴里,然后神秘兮兮对我说,‘虾邻居,我能施展‘点泥成金’的神通,你想不想看?’

我那时候受的教化非常少,就问他:‘泥我知道,河底都是泥,金是什么?’

他一听就骂我:‘就是你的大钳肢!你是金钳虾呀,不知道金长在自己身上?真是蠢货,天劫都不能把你给劈机灵,一看就是凡夫俗妖,你的妖道千岁必止!’

我说:‘活一千岁我已经很知足,蠢不蠢我也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如何让泥巴变成我的金钳肢?’

他得意大笑:‘想变多少就能变多少!我这就给你变来!’

他说完离开洞穴,从外边驮回来一具蚌壳,壳里装满黑乌乌的淤泥,他先让我摸一摸,证实这是污泥,然后装模作样的施法,大约过了个把时辰……”

侠崇文换上讶然口气,又对袁河说:“老师你猜怎么样了?他把蚌壳打烂,污泥已经不知所踪,全部变成金灿灿的纯金,我当时以为他懂得大神通,苦苦哀求他收我做学生,但他说:‘你这么蠢,收了你,会糟蹋我金蚌族的宿慧英名,你最多只能做我身边的守洞童子,快叫声大老爷听听!’”

袁河听他讲着,笑意怎么也忍不住,这头金蚌真是奇葩:“你答应他了吗?”

“嗯!”侠崇文丧气的回答:“我跪地磕头,喊了他十几声大老爷!等我从万珠洞出来,和我老祖提到他的化金神通,老祖笑骂我憨:‘蠢儿,哪里是什么点泥成金的神通,那不过是万珠洞特产的化金灵泥而已,这种灵泥遇着空气就会凝固成金!他是在戏弄你!’我知道他骗了我,从此以后再不去万珠洞见他,也不让他叩洞登门!”

“你恐怕要再去一趟。”袁河对他说:“我需要这种灵泥,用来建造宫殿。”

第16章 白冥寒焰

侠崇文原本不想再见蚌族邻居,但袁河下了吩咐,他果断照办:“老师,那你需要多少灵泥?我好准备些河珍,去万珠洞交换。”

“不用太多,装满三五蚌壳就够,我先试一试这种灵泥的黏合力及凝固后的坚韧程度,假如适合的话,我再亲自去一趟。”

询问了万珠洞的位置,向北有几十里的水程,袁河担心中途出现变故,又叮嘱侠崇文:“你到西边叫上恶不作陪你去,就说是‘小老爷’吩咐的差事,他妖力深厚,水速快你数倍,让他做你的坐骑,给你代步,途中也能保护你。”

“啊!”侠崇文一惊:“老师,他半途吃了我怎么办?即使不吃,我也没有胆子坐他呀?”

“胆子越练才越大,你一直不敢面对,就会一直怕他。”袁河逼着他去找恶不作:“你不要忘了前些天的青鳞蛇,他有可能也去万珠洞诈骗,如果守洞妖卒被他害死,那地方一定会陷入混乱,带上恶不作,你办事方便。”

侠崇文不敢违拗,心惊壳跳去找鳄贼子,仿佛上战场再也回不来一样。

他走后,袁河从猿击袋里摸出一个瓷瓶,这瓶中装着白豚妖的眼泪,可以逼显魂灵一类的鬼物现出原形,前些天侠崇文遭遇青鳞蛇,用的就是此泪。

袁河准备研究隐形袋,然后摸索捕捉寒湮水魃的办法,好给他的栖侠洞增加隐形保护。

他把瓷瓶倒悬,在隐形袋上滴了几滴泪珠,随着水渍缓慢扩散,袋皮逐渐露出原始面貌,色泽殷红,刻有符文……咦?

“这袋上怎么会有人界道门的文字?”袁河立时被吸引,等隐形袋的皮质全部显形,他目光再也无法从袋面移开。

一字字细看,观摩良久,他不由长叹一声:“紫薇天师竟还有这般遭遇,那她挖掉自己眼珠,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奴印。”

袋面记载一部冥道心法,叫做《白冥寒焰》,出处不详,作用是抵御人族修士给紫薇天师种下的‘烈水蛊印’,这种奴印是使用蛊虫炼制,不止能禁锢紫薇天师的自由,还可吞噬她的血气精华哺育蛊虫,等同于将她当作炼蛊工具。

即使她不挖掉自己眼珠,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白冥寒焰》能够克制烈水蛊,可惜功法不全,紫薇天师驱逐不了蛊虫,为了不让人族修士炼蛊成功,她狠心挖掉眼珠,毁了蛊虫生机,算是同归于尽。

侠崇文所知的故事也应该是残缺版,一代代流传时肯定会有遗漏,添油加醋的成分避免不了。

紫薇天师把《白冥寒焰》单独刻在储物袋上,应该是死前的遗恨之言,正如她在袋上所写:‘白冥六法,只得其一,烈水凰蛊,驱之不去,与其以命相养,不如玉石俱焚。’

烈水凰蛊是什么东西,袁河从未听闻过,他也不想知道,他只对《白冥寒焰》有兴趣,这是一种阴火神通,专克阴尸鬼魅,修成后可以轻易封杀水魃生机。

这功法有利于袁河对抗水魃族,倘若将来遇到危险,抵挡不住,跑进枭魂山一躲就能万事大吉,他以后在栖侠洞常居,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就是不知道这功法好练不好练?”

人族专修元神,道统与妖族不同,袁河排空乱绪,从头研读《白冥寒焰》的心法要诀。

一晃就是大半日,直到侠崇文从万珠洞回来,才打断了他的专注。

栖侠洞北部水域。

侠崇文去的时候只有大鳄恶不作相陪,回来时多了一支河兽大军。

这些河兽都是万珠洞的水民蚌族。

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侠崇文领了数千头水蚌,浩浩荡荡赶来栖侠洞,又把它们分作十余支队伍,每一队合驮一具大蚌壳,壳内装满闪烁灵光的污泥。

眼瞅着就要进入栖侠洞,恶不作停止游动,对背上的侠崇文说:“侠洞主,没有小老爷准许,小的不能擅入贵洞。”

出门时侠崇文传过话,不准再叫袁河国舅小老爷,恶不作立即改口,侠崇文还让他称呼自己官衔,他也照办。

“再好也没有!”侠崇文更不乐意他进入栖侠洞,只是不敢主动开口,其实他连鳄贼子的背也不愿意做,但鳄贼子听说国舅小老爷亲自下令,死皮赖脸一定要驮他,他最终还是坐了。

一路上他都胆颤心惊,生怕鳄贼子突然翻脸,此刻终于回到家门口,他才算安了心,在老师眼皮底下,想必鳄贼子没有胆子吃他。

“这次的差事已经办完,你继续巡逻去罢。”

恶不作却不着急走,陪着笑说:“侠洞主,早前在万珠妖洞时,小的立了功,咬死两头打劫的黄蜥鳄,你不要忘了告诉小老爷,小的不是贪图赏赐,只想让小老爷知道小的赤胆忠心。”

侠崇文严肃回道:“天上地下,大河水中,我才对吾师最衷心!你不要和我抢,否则我让你立的功统统变成罪!”

恶不作只觉一股妖血冲到脑门,恨不得一口吞了侠崇文,咬成骨头渣子,但他受制于这头大虾,有火也发不得,闷怏怏的说:“你是第一衷,小的排第二,绝不敢和你争。”

侠崇文不依不饶,他壮着胆子捍卫底线:“我有头孩儿马上开灵,吾师已经答应,也收它做学生,它才是第二衷,你最多只能排第三!”

“我……第三就第三!”恶不作不愿意再受气,出言告退:“小的要去巡逻,侠洞主,咱们回见。”

走前仰着鳄头往洞里望了望,扯着嗓门高喊:“小的誓死保卫栖侠洞!小的恭祝小老爷万世永寿,妖颜不朽!”

也不管小老爷能不能听到,反正义胆忠肝需要喊出来,不能让大虾抢了头衷!

侠崇文被喊的一阵气馁:“哎,这头鳄贼子忒是能说会道,倘若让他常伴老师座下,老师的欢心岂不是都要被他给讨去?”

等老师开了课,一定要多多学习嘴皮上的功夫,这么想着,他回望身后的数千头蚌兽,高喊:“孩儿们,以后栖侠洞就是你们的新家!且随老祖我回家!”

河兽都是蒙昧动物,听不明白他的话,但是其中有两位首领,根脚不凡,已经到了开灵化妖的边缘,懂得粗浅交流,且能统御水蚌孩儿。

侠崇文让这两位首领下达命令,跟着他一路游到栖侠宫所在的水山,停在山脚等候,他自己跑去山顶觐见袁河。

第17章 河蚌

“老师,化金灵泥已经取回来,要不要驮上山?”侠崇文奔到跟前问。

“先搁在哪儿罢,等我有了需要,自会去拿。”袁河指指山脚:“我让你去采买灵泥,你领回来这么多蚌族小孩儿做什么?”

蚌族孕育的珍珠各有妙用神通,在人族眼里,珍贵程度仅次于三海遗民,但是在各大妖国中,它们最不受待见,因为不能斗法,虾族还有两把大钳子呢,碰见人族能够劈砍夹砸,蚌族会什么?完全是待宰羔羊。

无论它们遇见谁,第一件事就是把蚌壳紧紧合住,扮演缩头乌龟,任打任咬,从不反抗,因此被流放到边境上,等同于自生自灭。

“老师呀,这些孩儿太可怜,我准备收养它们。”侠崇文唠唠叨叨的说:“万珠洞已经变成废墟,以前那妖洞住着上几万头孩儿,如今十不存一,我赶到那里时,到处都是尸体,一堆堆往河面上飘,有些是被人贼杀死,有些是被鳄贼子吃掉,我找了一天,才找到这两三千幸存孩儿,如果我不养它们,早晚让鳄贼子吃干净。”

“它们老祖宗呢?”

“前些时候倒是有一头老祖宗看守家门,但是被那条蛇奴给引到岸上打杀了。”侠崇文极是庆幸,亏得有袁河保护,不然栖侠洞肯定要重蹈万珠洞覆辙,也要遭遇灭顶之灾。

“你怎么知道蛇奴去过万珠洞?你在万珠洞发现人贼踪迹了?”

“那倒没有,是一头蚌孩儿告诉我的,那孩儿是一头稀有血蚌,虽然没有渡劫,但灵慧早开,它说它家老祖被一条蛇引上河面,再也没有回来,我猜想肯定是被那条蛇奴给害死了!”

侠崇文没来由一阵伤感,此行没有见着蚌妖邻居,想必都已经死光,当年戏弄他的金蚌族素有宿慧名声,却连三五世寿数都活不到。

袁河一听,示意道:“血蚌?血蚌有很多种,它根脚是哪一类?你去把它叫上山,我要见见!”

“老师你稍等,我这就去叫。”

不消片刻,侠崇文把两头蚌族首领全部领到山顶,并排给袁河见礼。

左边是一头血蚌,张开两扇蚌壳,露出淡红色的软躯,这副躯体不成形状,无头无肢,仅有两颗类鱼眼镶在躯里,望向袁河时,露着拟人化的恭敬目光。

右边是一头未名蚌兽,根脚奇特,它的软躯形态与血蚌别无二致,区别在于颜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变幻为蓝,又一会儿变幻为金,目光显得躲躲闪闪,对袁河极是畏惧。

袁河走到它们跟前,弯腰认真打量,查看软躯好一会儿,仍旧分辨不出根脚。

蚌族在开灵渡劫前,它们的外壳大致相同,基本都是类河水的乌青色,即使查看软躯,也难以分辨种类,主要是蚌族的本命天赋太多,孕育的蚌灵珍珠更是千奇百怪,各有神通妙用,它们开灵前,只有蚌族的化妖老祖才懂得甄别。

就拿血蚌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大族群,存在很多分支血脉,《神猿图录》记载的血蚌有三十多种,适合袁河修炼的血云蚌妖有两种。

一是‘血云迷幻蚌’,天赋是魅惑,一旦外族被它们喷吐的血云罩住,立时会被拽进它们制造的幻阵里,它们孕育的血珍珠是炼制幻宝的主材料。

另一种是‘血云无垢蚌’,它们的血云不外散,全部汇聚在两扇蚌壳内,天赋是提纯,无论什么材料被它们吸到壳里,都能去其杂质,炼出精华,它们的血珍珠能够提高炼器的成功率,价值比迷幻蚌珠更高。

“崇文,你能看出它们是什么根脚吗?”

侠崇文和它们做了上千年的老邻居,却也知之不详,但是侠崇文知道一件有蚌族的内幕:“老师,我老祖对我讲过,每逢打仗的时候,它们的族长会把世代积攒的珍珠藏到这些根脚不凡的孩儿壳内,每个孩儿藏一颗,目的是分散藏匿贡品,不致于被连窝端,另外如果族中的老祖全部死绝,孩儿们可以把珍珠炼化,帮助它们尽快化妖!所以只需看一看它们藏的珍珠,应该就能知晓它们的根脚。”

说到这里,侠崇文又对两头蚌兽讲:“眼下我把你们带到栖侠洞,以后都由我照顾,但我老师本领更大,由他在,必能保护你们的安全,如果你们藏有贡品,这便拿出来上贡给老师!”

两头蚌兽显然明白侠崇文的意思,同时行动起来,各自都从软躯里挤出一颗珍珠。

袁河只扫一眼,不禁失声,右边那头怪蚌藏匿的珍珠竟然是彩色晶珠:“还阳珠!你竟是一头罕见的还阳晶蚌,你这一族的繁衍可不容易啊!”

论及稀有程度,还阳晶蚌在所有蚌族里能排进前五,高境蚌妖孕育的晶珠能够起死回生,这是直接吞服的妙效,无论人族还是妖族,只要死亡期限不超过一日,吃一颗就能把小命救回来,假如猿猴携带这种晶珠,他在枭魂山就死不成,袁河也夺舍不了他。

倘若拿来炼制丹药,可以作为还阳丹的主药材,即使取自妖卒境界的晶珠,所炼制的还阳丹也能延寿三五年,这是人族梦寐以求的至宝。

“还阳蚌遗自上古真蚌的血脉,你自出生恐怕已经有了灵智。”袁河望着晶蚌说:“我的话你肯定能听懂,你的贡品我决定收下,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在我力所能及内,我会尽全力庇护你的安全,如果你同意,就扇一下你的蚌壳。”

河蚌一口气扇了几十下,直到没了力气,它才停下来。

“至于你……”袁河又拿起血蚌上贡的珍珠:“这珠上有血气弥漫,料想你该是血云蚌族,但你到底是血云迷幻蚌还是血云无垢蚌,我需要验证一下。”

说完把紫薇天师的第六真睛取了出来。

假如它是迷幻蚌,对袁河没有用,即使开灵化妖,真血也太稀薄,满足不了袁河的练功要求,但假如是无垢蚌,那它的作用将比还阳蚌更重要,因为无垢蚌能够帮助袁河炼出紫薇真睛的真血。

如果让袁河自己慢慢祭炼,三五年都未必成功,还随时要承受被妖力反噬的可怕后果,无垢蚌却能减少数倍的炼化时间,它的血云可以天然疏导妖力,不损伤自身,它能够轻易将真血从眼珠内剥离出来。

这是血云无垢蚌的天赋,它生来就掌握这种祭炼之法,天赋就是天赋,正如袁河能够修炼《万象镇劫身》,圆圆老祖却不行一样。

第18章 贡官到访

“好!你能感应到这颗真睛内的妖力,应该就是无垢蚌无疑了!”

袁河把眼珠抛入血蚌壳,见壳中血气弥漫,汇作雾团缠绕眼珠,灵光在珠上微微闪烁,这正是炼化征兆,真实根脚已经得到确认。

“你的贡品我也收下,往后安心在这里住下来。”袁河话不多说,让侠崇文领着晶蚌与血蚌返回山脚,去给蚌群划分定居水域,等把这一族的小孩儿全部安置妥当,到时再作计较。

他也没有闲着,‘化金灵泥’已经运回来,侠崇文装了十六七个大蚌壳,这些蚌壳都是从万珠洞寻获的妖骸,每一壳能容纳千斤泥量,足够他使用。

接下来要采集其它物料,验证化金灵泥的效用。

“虾孩,陪为师去采矿!”袁河朝紫锯虾招招手,准备离开山顶。

紫锯虾生怕跟不上老师速度,八根钳肢略一弯曲,嗖!一下弹起来,结果没有掌握好方向,闷头撞在避水柱上,磕的它晕晕乎乎,好似醉酒一样站不稳当。

“熊孩子!”袁河笑骂一句,虚空抓它起来,夹在腋下,跃身扎进了河水当中。

接下来的日子,袁河先后在栖侠洞水域开采震荡石、隐形竹、重水玉、乌铁木、黑纹铜等十余种河珍,裁成砖块搭配化金灵泥,反复验证黏合与韧度。

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化金灵泥貌似并不具备黏合力,不能把其它河珍粘起来。

栖侠洞的所有新奇河珍已经被袁河搜寻一遍,他还是心有不甘,于是想到了枭魂山,那片水域里遍布枭魂石,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挖回来一堆石块,谁知却有了意外之喜。

化金灵泥与枭魂石一旦接触,能够缓慢融合,并凝固成一种新型河珍,类似玻璃一样透明,他一时兴起,给这种新型河珍取名‘金光琉璃’,因为它凝固成型后,表面有金黄色的灵光浮闪,可以起到照明效果。

有了‘金光琉璃’,袁河再不需要其它物料,他只需使用‘化金灵泥’为胶凝原料,以枭魂石为架构主体,就能盖出一座浑然天成的玻璃宫殿。

这一天,袁河领着侠崇文前往枭魂山水域,斩断一座山峰搬了回来,刚刚摆在栖侠山旁边,忽听一阵雄浑的嘶吼声钻进长耳里。

“千秋水府内有河马族栖居吗?”袁河旋即问。

“河马全部住在东边的宝马水府,府主天师叫马宝宝,他根脚是一头独角河马,有几千头马子马孙,老师,你问它们做什么?”侠崇文弄不清楚状况。

“我听到一阵马鸣声,正赶来栖侠洞。”

“但河马都住在宝马水府呀,它们从来不出远门,莫非是迷路了?”

说到这里,只听‘咚咚咚!’,击鼓声开始阵阵扩散,鼓音掀起一道道冲击波浪,沿着栖侠洞水域一路横扫,途经之地哀鸣绵延,虾蚌两族的小孩儿俱都匍匐拜倒,瑟瑟发抖。

袁河与侠崇文也被音波震的左歪右晃。

“哎呦!这是招妖鼓!”侠崇文大喊:“老师,有贡官驾临,我须带上贡品前去迎接!”

袁河没有拦他,贡官早就该来,拖到现在已经算是晚了。

他的长耳尾随侠崇文身后,一路跟去东部水域的一座山头。

那山上停靠一座双轮巨车,车前趴卧着六头河马兽,缠有缰绳连接车身。

车上摆着一只大鼓,鼓边站着一位马头人身的水妖,犹如铁塔一般雄壮,他穿有黑鳞软铠,背挂猩红披风,显得威风凛凛。

他手里握着两根鼓杵,每隔十息敲动一次,看见侠崇文游过来,他停下动作,粗声粗气的问:“这是四洞交界山,本将敲了这么久,就来你一头小卒子,其它妖洞难道都被人贼覆灭了?”

“小的是栖侠洞洞主,拜见大将军!”侠崇文见他化形了部分人身,修为肯定到了妖将境界,这种大妖他可惹不起,先磕头见礼,才回答:“回大将军的话,自从我老祖跟随秋天师出河后,小的只去过万珠洞,那里已经被人贼洗劫干净,其它妖洞的情况,小的不知道。”

“你这头小虾儿倒是运气好,没有被人贼盯上!亏得你还活着,否则本将就要白跑一趟!”马妖不管妖洞是否覆灭,他只在乎自家的差事:

“你听好,本将姓马名奔,来自宝马水府!前段日子秋天师被人贼所杀,导致人贼杀到咱大河腹域,王宫得到警讯后,咱大丞相亲自出面,统帅四路水府妖军,已经把人贼驱逐出大河,大丞相返回王宫前,命令我宝马水府管辖你们!”

“小的以后就是马天师麾下的水民了吗?”谁做上官,对侠崇文无所谓,反正徭役与贡品都免不了。

“暂时而已。”马奔道:“王宫里有一位梅婠娘娘,很快要渡雷劫,如果她进阶妖师成功,那么千秋水府就是她的私有领地,到时候,管辖权自然要交还给她。”

简略提了一下新府主,马奔道出来意:“本将这次过来,是为巡察千秋水府内四十七座妖洞的情况,可谓损失惨重,但贡品该缴仍旧要缴,吾家马天师……”

说着话,他抱着双拳朝天虚拱,以示对自家老祖的尊敬:“这次马天师也参与了围猎人贼的行动,抢得一张器图,急需一批金精炼制法宝,你洞中可有此类河珍?”

侠崇文老实汇报:“我祖上传有四根妖将的金钳肢,全是天然金精,就是不知贡品数量够不够?”

“有就好!速去拿来!”马奔面色一喜:“马天师情知你们遭了灾,特别叮嘱本将,如果你们贡不出金精,也无妨,休养生息才是关键。”

侠崇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已经做好把所有祖产全部上缴的准备,结果马奔将军仅仅要走几根钳肢遗骸,看上去竟然还特别愉快,心想那位马天师可真是爱民如子啊!

等他交完贡品,把马奔送走,喜哄哄返回山顶,给袁河汇报了此事,不停称赞马天师的慈悲。

结果袁河这么对他说:“这与慈悲没有关系,马天师应该是为了周全那位梅婠娘娘的面皮,毕竟是王宫贵妖,他现在把栖侠洞的贡品全部要走,让梅婠娘娘上任后收什么?你等着瞧吧,如果梅婠娘娘渡劫失败,他肯定还会再派贡官过来,该收的贡品绝对不会减少。”

侠崇文想不通这其中门道,只说:“既然人贼已经被打走,无论上缴多少贡品,我都心甘情愿!人贼这一走,以后就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了!”

安稳?袁河暗自摇头,青黎长河就是一座黑暗森林,厮杀不会停止,也永远不存在太平,危险随时都会降临到栖侠洞。

第19章 同族

在水下生活,最忌安逸,须时刻保持警惕。

袁河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放松。

侠崇文却不一样,他对未来充满向往,事事都往好处想,既然贡官前来宣告消息,人贼已经全部退走,那便没有什么危险了。

他对自己生死也看的不重,繁衍族群才是他生命里的头一等大事,只要孩儿们能继续生孩儿,他就觉得妖生有了最大意义。

相处的时间越长,袁河愈发喜欢与虾蚌共居的生活,不存在尔虞我诈,也没有矛盾纠纷与势利纠缠,他不希望这种祥和环境被打破。

两个月转眼过去。

栖侠山已经旧貌换新颜。

从山脚到山顶,新开凿一条整洁美观的山梯,这梯子是使用金光琉璃铺成。

这一天,紫锯虾正指虾兽清理山梯两侧的碎石,忽感上方水域传来异响,它抬头一看,见是老祖侠崇文从上空游过,它立刻蹿上去,游到老祖脚下,咬住一根软肢,急急往下拽。

“孩儿,你咬老祖做甚?老祖要给老师禀报大事,你莫要捣乱!什么?老师说这座山现在是禁游区,不准在山上嬉游,要走石梯上山?好好好,我听老师吩咐,你快把嘴松开!”

侠崇文并不知老师改了规矩,他最近一直在巡逻,人贼虽然退走,宝马水府却没有派遣多少妖官驻扎,导致千秋水府境内陷入混乱,不少妖洞都死绝了老祖,没有妖卒管辖,孩儿们四处乱蹿,相互越界侵犯厮杀,甚至波及到了边境。

这两个月内,侠崇文撵走一大批蟒蛇、水蛭、河狮、齿鱼,全是肉食河兽,让他烦不胜烦,他只盼着那位梅婠娘娘早日驾临,重建千秋水府的秩序。

降落在山梯上,他顺着台阶往上爬。

到了山顶,只见一片金色光华扑面而来,栖侠宫已经彻底竣工。

山顶坐落着三座大屋顶灵殿。

中间是主殿,一排数丈高的玻璃柱矗立殿前,柱上雕刻有赤须龙盘图案,气派雄壮威严自露,两侧各有一座偏殿,屋檐结满飞羽凌空的凤型,精巧别致金碧生辉。

宫殿通体使用金光琉璃建造,乍一看去,好似三座玲珑水晶宫,形成一片璀璨的水中奇观。

侠崇文没见过什么人界世面,只觉这就是正宗的仙家气派。

‘老祖每次回忆紫薇天师,总会提到栖侠山的妖宫,说是飞檐斗拱,雕栏玉砌,华贵不亚金乌王宫,观上一眼就要心生拜服,如今亲眼所见,才知老祖所言不虚。’

宫殿大门外是一座露天道场,铺着几十块闪光琉璃板,这玉板是装饰品,也可用作学生听讲的蒲团,但山顶面积有限,只能摆置这么多。

侠崇文穿过殿前道场,停在主殿门前。

宫门与宫墙都是透明的,能够透视内部环境,侠崇文一眼扫进去,看见老师盘坐在主殿内,双掌摆在膝上,掌心凝聚有乳白色的火苗,时而上蹿,时而隐形,老师曾经对他讲过,修炼的是《白冥寒焰》,这种寒焰极是神奇,炼入金光琉璃能增强防御,他的钳刀打不出丝毫痕迹,等老师把整座宫殿炼一遍,那就固若金汤了。

目光转了转,继续打量宫殿内开辟出来的小洞府,数量共有十五间,每一间都摆设有家具,琉璃床、柜、桌椅、屏风、镜台,与人界建筑没有差别。

主殿是老师在住。

右边偏殿住着血云无垢蚌,两个月前老师将紫薇真睛交给它,它炼化数日,因为吞噬真睛内的妖力过多,导致它妖火萌发,不得不闭关迎劫,用不了多久,栖侠洞就要诞生第三头妖卒,老师说它有大机缘,将来的妖道成就不可限量。

左边偏殿里住着还阳晶蚌,它泡在一口灵池内,自顾玩耍,侠崇文曾经进去观摩过,灵池深入山底,如果遇着危险,可以直接潜到底部,山底被老师挖了许多隧道,四通八达,即使把整座山峰夷平,也捉不到它。

当然隧道不止保护它一个孩儿,栖侠洞所有巢穴都建有隧道入口,只要一声令下,孩儿们就往地底钻,到时让毒虾与毒蚌封锁入口,安全就有了保障。

想到这里,侠崇文的愧疚又浓几分,这两个月来,老师煞费苦心布置栖侠洞的防御,处处为孩儿们的安危着想,但他却没有帮上忙。

“老师,崇文在洞外见着你一位同族?”

“同族?”殿门被妖风吹开:“进来讲。”袁河收了功,示意他进来细说。

近期他一直在研修白冥寒焰,却只勉强入了门,寒焰驱使起来时灵时不灵,心法他已经琢磨透彻,但猿猴体质貌似不适合修炼人族功法,他也搞不懂缘故。

“老师,你叮嘱我多加留意能够吞云吐雾的水族,我刚才在南边巡逻,见有一团青云弥漫,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头小猴在吹号角,他并没有渡劫开灵,却已经能够讲妖语,仿佛天生就没有横骨一样。”

横骨是阻碍妖族发声的骨片,开灵后会被天火焚化,但也有一批稀有族群,天生就和人类一样,不存在横骨,灵猿一族就没有,生来可以呀呀讲话,侠崇文不知道灵猿的这种天赋,故而吃惊。

“我这头孩儿能够吞云吐雾?”袁河不在乎是不是自家孩儿,真血才最要紧,但圆圆老祖讲过,水猿一族没有天赋云属的血脉,陆地上才有,所以那头小猴有古怪,或者是混血。

“他自己不能,他的号角可以吹出云雾,当时他站在一座水山山脚玩耍,云雾笼罩水山,直接把山体缩小,变成眼珠一般大,神奇的很。”

“什么?竟然可以把山峰缩至微状?”袁河极是动容,栖侠宫落成后,他一直在考虑防御,但无论法阵还是隐形,全都不保险,挡不住高境界的炼气士,缩小却是一个例外,如果能把栖侠山藏到河底污泥里,谁也发现不了,这是万无一失的办法。

“这是好宝贝,我那孩儿呢?”袁河从蒲团上站起来,朝殿外走:“你没有领他过来?”

侠崇文忙说:“他也不知是从何处逃到这里,应该遇着不少危险,戒心很强,我对他说了,这里住了一位猿老祖,他偏不信,执意让你去见他,还说……”

“还说什么?”

“让你带点食物,他肚子饿。”

“食物?他想吃什么?”

“他点名要吃枭魂石与黄泉泥做的水晶,他正是顺着水晶气味才找到了咱们栖侠洞,老师,枭魂石我知道,黄泉泥是什么,难道是化金灵泥?”

袁河点点头,想必就是,回望宫殿一眼:“他竟然拿金光琉璃当食物?这孩儿到底是什么根脚啊?”

侠崇文给不出答案,他刚才没有从小猴嘴里问出来,当下领着袁河去和小猴见面。

袁河原本心情愉快,今天不止能收一个孩儿,还能白赚一根号角宝物,结果等他见了小猴,顿时不高兴了。

“啊!老祖宗,真是老祖宗!”小猴扑上来,抱住袁河大腿,嚎啕大哭:“老祖宗,孩儿正被人贼追杀,求老祖宗给孩儿做主,宰了人贼,给孩儿出气!”

第20章 蒲耳听地府

“哭什么哭!不成器的东西,吾族的面皮都让你给丢尽了!”袁河一把提他起来,抛在一边儿。

他个头极小,直立也高不过袁河膝盖:“是谁在追你,离此有多远?如实说来!”

他见袁河这般严厉,吓的一怔,赶紧擦擦眼泪,换上委屈腔调:“孩儿也不认识他们,起先只有一个老太婆在追,凶巴巴像是母夜叉,她给孩儿身上打了一记法咒,隔三差五便要发作一次,疼的孩儿满地打滚,只要这咒发作起来,她就距离孩儿不远,孩儿得赶快跑,不然就要被追上!老祖宗你看……”

他穿有一件兽皮衣裳,一下撕开,背朝着袁河,后心有一道血掌印。

袁河辨认不出这是什么咒语,他目光全在小猴的样貌上,肤色与袁河一样都是碧绿色,五官与形体也相差无几,乍一看去血脉同源,都是灵耳猿族,但小猴的耳朵如同蒲扇,外形与猪耳朵一般,区别于袁河的长耳。

“到底有几个人?上次追到你是什么时候?”袁河的担忧并不算多,这小猴尚未化妖,不懂妖术,竟然能躲避人贼的抓捕,料想那人贼的道行也高不到哪儿去。

他顺手把兽衣给小猴穿上,这举动让小猴大为欢喜,立马恢复泼乎乎的本性,蹦跳着说:“孩儿是从岸上逃到河下,这大河里黑不溜秋,孩儿不知道时辰!在岸上时,孩儿听到水中的鬼叫声,便入了这一方水域,孩儿自幼与鬼尸玩耍,遭灾时专往鬼堆里钻,鬼哥哥与鬼姐姐都愿意帮助孩儿脱难,自从孩儿到了河中,他们只追上过一次,好像有四个人贼,刚一照面孩儿就逃之夭夭,看不清容貌,也便分不清公母。”

在妖怪眼里,人贼也用公母划分,一头公人、一头母人。

袁河顿觉惊奇:“你能与鬼尸沟通?”

“那当然,它们说话孩儿全能听见!老祖宗你不能吗?”小猴比他更惊:“你一看就是咱家老祖宗啊,咱祖上肯定都是一个老老祖宗!就是耳朵长的不太像!”这才发现自己与袁河的不同之处。

袁河沉吟片刻,他记忆里没有陆地灵耳猿族的信息,长耳猿族的天赋是听水声,自古以来都在水中生活,与陆上同族接触极少,陆上到底存在多少支灵耳族群,他没有被教化传承,毕竟他出生后灵耳洞的老祖们已经死的七七八八,来不及教他,但清水妖王圆圆老祖肯定知道。

“你来,跟我回家!”袁河扯住他的手,扭头对侠崇文说:“人贼有可能会过来,你马上去安排,把孩儿们全部疏散到地底,然后到栖侠宫找我。”

“人……人贼……”侠崇文一直在旁边陪听,本来有些担忧,此刻一经老师证实,禁不住打起哆嗦:“老师,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不要慌。”袁河安抚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贼伤不了咱一个孩儿!快去罢,把孩儿们动员起来!”

“这……”侠崇文镇定不下来。

“这什么这,俺老祖宗的话你敢不听!”小猴借杆子就往上爬,趾高气扬训斥侠崇文,结果被袁河猛扇一巴掌,

“侠洞主是你长辈,以后不准无礼,不然把你撵回河岸上去!”

“孩儿知错!老祖宗不要撵孩儿!”小猴嘟嘟囔囔,把袁河手臂拽的更紧一些。

侠崇文不和小猴一般见识,心里惦记着虾子虾孙的安全,见老师主意已定,火速游回巢穴做安排。

袁河领着小猴返回栖侠洞,小猴看见水晶宫殿竟然全是使用他的‘食物’盖成,在道场上手舞足蹈的翻跟头:“好好好!这里以后就是俺家啦,老祖宗,孩儿饿的很,能不能拆块砖头填填肚子?”

“房子可不能拆!”袁河备用一大批金光琉璃,召他进入大殿,取出几块给他。

奇怪的很,这金光琉璃被他使用白冥寒焰炼化过,质地坚固,但是到了小猴嘴里,瞬间液化,真是一物降一物。

等小猴吃了一个饱,袁河才问:“你是在陆地出生,为什么能够入水生活?且把你这一支的根脚详细说说!”

想到双方根脚有异,又道:“老祖我这一族世代栖居在水下,对陆上灵猿接触不多,但我们形态如此相像,必然是同一位始祖,你既投靠到我身边,照顾你是分内之责,你听我号令也是应尽之职,我所询问,你须原原本本讲出来,不得有隐瞒,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孩儿自幼孤苦无依,做梦都想要一个老祖宗照顾,今日可算如愿以偿,孩儿以后跟在老祖宗身边,你让孩儿做什么,孩儿就做什么,死也不分开!”小猴眼眶泛红,又要哭几嗓子,却想到老祖宗不喜欢哭鼻子的孩儿,赶紧又忍住。

他天生聪慧,叙说往事有条有理:“孩儿生在积雷大泽的无花山,族亲都被蛮贼子给杀了,孩儿是什么根脚,起先也不知道,后来在大泽里流浪,去树上摘果子吃,那树里竟有一座鸟巢,住着十几户鸟族,有位青姐姐好心收养了孩儿。

她说孩儿是蒲耳猿族,天赋能听鬼尸之声,如果渡上几次天劫,耳朵一伸,能把地府听一个遍,她还说,孩儿天生无魂无魄,上得了天,风吹不着,下得了海,水淹不着,因为这,孩儿与青姐姐分别时,她千般叮嘱孩儿,遇湖便钻湖,遇河便入河,水里比岸上更安全!”

无花山在哪里,袁河并不知道,但他了解一点积雷大泽的情况,那是一处冥鬼栖居的死域,位于青黎长河的北岸尽头,传说在古时候,积雷大泽是妖族皇庭,陆上妖界的覆灭正是从皇庭崩溃开始,现如今,除了部分飞禽,积雷大泽已经罕有妖族栖居。

照此看来,小猴是从北岸逃入青黎大河,前段时间千秋水府的战事,是从南岸道门掀起,所以人贼不是一路,小猴与战事无关。

大河的南岸上多是平原,人界王国密集扎堆,屡屡与河中妖族爆发大战,但是大河的北岸上地广人稀,并不经常与河妖为难,出于这个缘故,各大妖国的领地距离北岸比较近,距离南岸比较远。

“据我所知,积雷大泽疆域广博,如果遇上战事,你乘坐飞禽可以远行北极躲避,为何要往南边逃呢?”

小猴说:“北极被蛮贼子封锁,他们沿途扫荡,只能往南逃,当时青姐姐驮着孩儿,被蛮贼子一箭射中翅膀,她载不了孩儿,让孩儿独个逃走,也不知她是死是活。”

袁河颇是不解:“蛮贼子,这是什么贼?”

小猴头一次露出恐惧神色,身子抖了抖:“他们模样和人贼长的差不多,但天生神力,青姐姐的老祖金鹏天师有几百丈那么大,一拳就被砸烂真躯,血雨把天都给染红了。”

这么厉害?金鹏族以防御见长,一招就被弄死?袁河吃了一惊,人族竟然还有不同物种,他忙问:“追你的人贼是不是蛮人?”

小猴摇头:“不是,蛮贼子都在北方安营扎寨,河岸上不是他们领地,追孩儿的是普通人贼,偶然遇见孩儿,说孩儿的真血是大补之物,非要逮了孩儿喝血,这才穷追不舍,但他们本领不济,始终抓不着孩儿!说起来,孩儿全靠这根号角宝贝,可以把山峰缩小,每次他们追上来,孩儿就拿山砸他们,七八座山朝他们一扔,压的他们不能动弹,孩儿趁机逃跑。”

第21章 诱饵

小猴斜跨一件普通皮袋,从中摸出一根墨绿色妖角,拇指来长,他摊在手心给袁河献宝。

这角的外形没有什么特殊,与号角一样,内部中空,两端开口,表层布满圈圈螺纹,初看像是某种妖族的遗角,但袁河感应不到丝毫妖气,这又推翻了他的直观判断。

“你是如何驱使它的?”袁河要看效果,把号角抛还给小猴,让他现场使用。

“吹一吹即可!”小猴颇为兴奋,应当是想在老祖宗面前显摆,他在大殿内环顾一圈:“孩儿张口一吹,就能把这座仙宫给变小!老祖宗,咱们到殿外去,否则会被困死在殿内。”

“这是为何?”袁河随着他出殿。

他咂咂嘴巴,遗憾说:“自从孩儿得了这宝贝,玩了几百次,次次都不能让孩儿也变小,否则孩儿上天入地,谁也发现不了!这宝贝只对死物有用,但凡含有一点生机,参有一点魂灵,便要失效!像是人兽飞禽,花花草草,僵尸鬼魅,全都不行。”

又想起一件糗事,顺便给袁河讲了一遍:“在岸上时,孩儿有次躲到山洞里避雨,谁知那洞中住着一窝虎崽子,竟然敢咬孩儿,孩儿一边跑一边吹号,那山洞立时变小,把它们压成一堆血水,若非孩儿跑的快,也要被困死在山洞里,从那以后,孩儿再不敢在山洞和地洞里边吹号!”

袁河一听,旋即掠入偏殿,把晶蚌与血蚌全都叫到殿外,如果活物不能缩小,两蚌身处殿内,会有性命危险。

“宫殿已经空了,你驱使这根号角罢!”

“好嘞!”小猴咬住号角小口,吹气进去,大口开始扩散青风,起先风势微不可见,随着他不断输气,风势越发剧烈,逐渐凝成一团龙卷风浪,把整座栖侠宫包裹在里边。

只听‘呼啦!’一声。

偌大宫殿瞬时缩小几千倍,变成米粒一般的体积,如果不是金光琉璃在闪烁光点,站在山顶空间,根本发现不了宫殿踪迹。

“此角真奇!”袁河赞叹不已:“把它变回来!”

说着话,他扭头观察小猴的动作,见小猴把号角倒转,这次是咬住大口吹气,风势从小口里扩散出来,对准宫殿一扫,立刻便恢复了原形。

看完这一幕,袁河问小猴要过号角,自己试着驱使。

赫然发现驱使的方法非常简单,只需对着号角吹气就行,对着小口吹,可以召唤逆卷风,此风笼罩的所有死物都会缩小入微,对着大口吹,可以召唤顺卷风,此风可以让缩小之物恢复原状。

不过这根号角的风势存在极限,即使袁河长久吹气,连续不断吹出角风,最大笼罩范围只有三五十丈,幸好栖侠山并不高,否则袁河只能缩小宫殿,而无法将整座山峰都缩小。

反复实验几次,袁河已经把号角驱使熟练,却仍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开,他问小猴:“缩小有时效吗?比如把这座宫殿变小,不使用号角吹出顺卷风,孤自把它丢在一边,摆放一些年头,它会不会自动恢复原状?”

小猴抓耳挠腮:“孩儿也不知!当初孩儿与青姐姐分别,逃到一座峡谷里,那谷内住着许多野鬼,孩儿陪它们游荡时无意间找到这根号角,觉得好看便拿来把玩,也才一两年而已,这期间孩儿变小了几百座山,反正没见它们自动恢复过。”

既如此,袁河需要自己去验证:“你寿数有几年?收养你的鸟族是否给你起了名字?”

小猴黯然摇头:“孩儿记事起就在流浪,不知何年何月出生,至今活了八年,当初在积雷大泽见着青姐姐,她喊孩儿叫‘小青猿’,熟了以后,一直喊孩儿小青。”

“那便随我的姓,叫袁小青。”袁河把号角在手上抛了抛:“这宝贝对我有大用,我要拿它对付人贼,暂时搁我这儿,等收拾了人贼,替你消除身上的咒语,到时再还你。”

“孩儿跟了老祖宗的姓,就是老祖宗的亲孩儿,任何宝贝都该由老祖宗做主,孩儿绝不敢再要。”袁小青舍不得号角,这宝贝屡屡助他躲灾避祸,但老祖宗为了他要和人贼打仗,还答应帮他解咒,再舍不得他也要上贡。

“此话有理,那就放在我身边,将来你要用的话,可以找我相借。”袁河愿意庇护袁小青,不止是因为号角,这猴儿天赋奇绝,能够与尸鬼沟通,来日一旦开灵渡劫,有能力在枭魂山组织一支鬼军,这对栖侠洞的防御大有好处。

说到这里,侠崇文已经完成疏散,虾蚌两族的孩儿全都钻到河底的隧道里,他游来山顶给袁河汇报。

“你们随我来!”袁河摆摆手,领着侠崇文、袁小青、紫锯虾、晶蚌、血蚌进了偏殿。

这座大殿内开凿有一口灵池,池水直通山底隧道,袁河吩咐道:“你们全部潜入山底,听不到我的召唤,谁也不准出来,等你们进去以后,我会放毒水淹没栖侠宫,这些毒汁是从孩儿们体内采集出来,有可能顺着池水落入山底,你们切记要封锁山底的隧道入口,并召集孕毒的孩儿把守,落下多少毒汁,让它们吸走多少!”

“老祖宗,孩儿陪你一块打人贼!”袁小青不愿意藏头缩尾,大声咋呼。

侠崇文一听,也赶紧表态:“老师,我虽本领不济,也敢和人贼作战!”

“你们都帮不上忙,跟着我反而是累赘!”袁河没有同意,指着水池说:“都不要废话,赶紧潜下去!”

见他们俱不动弹,袁河一手一个,抓起晶蚌与血蚌抛入水池,又抬脚连踢,把他们全都撵了下去。

这之后,袁河从猿击袋里取出一堆的瓶瓶罐罐,先将水池给封死,然后在池上搭建一座密封琉璃柜,柜中悬放一颗晶珠。

晶珠是还阳晶蚌给他的贡品,具备延寿的药效,对人贼存在致命吸引力,袁河要使用这个珍珠作诱饵,给人贼布下一道陷阱。

等他在宫殿里忙活完毕,收走了山顶上的避水柱。

妖气随之涌动,袁河化身白鳄,游向栖侠洞西部水域,冲到呼呼大睡的恶不作与恶不为面前:“都跟着来!”

“啊!终于再见小老爷贵尊,小的只觉洪福灌顶!”恶不作把鳄屁拍的爆响,一尾巴砸醒恶不为:“睡你奶奶,快滚起来,跟咱小老爷办差去!”

第22章 脆弱联盟

陷阱已经布置妥当,人贼又在何方?

袁河领着大小鳄兄弟耐心潜伏,苦等了一天,终于听到人贼出没的声音。

“屈婆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咱下河已经大半个月,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再这么下去,早晚要出事。”这是一位侏儒老叟,怀挂避水玉佩,身侧竖起一杆血光法幡,召出丈许血光圈,将他护在圈内,他模样猥琐鄙陋,小眼珠却是机警敏锐。

“它中了我一记猎妖印,在岸上时我能轻易找到它的踪迹,但是入了水,我施起法来,时灵时不灵,原本我怕它跑远,那便再也抓它不着,谁知从昨天开始,它已经不再移动,该是藏到了什么隐蔽河穴里,就在前方不远的位置,这次保准能逮住它!”

这位‘屈婆婆’掌托避水球,头顶银光钵,钵口倒悬,散射银光柱,把她面容照的清晰无余,气色看去沉稳老练,对这黑暗的水下世界似乎没什么惧意,她也是这次行动的发起者,小猴的血掌印正是拜她所赐。

她法号屈广芬,早年从一座佛寺学来一套练气术,因破了色戒被老师撵走,从此独行江湖,本是一介俗尼。

侏儒老叟叫易继川,猎户出身,早年入山打猎时遇着一具修士尸骨,从尸骨身上得了衣钵,无师自通入了法门,本领大增后觉得再当猎户没啥出息,便跑到山外边闯天下,十年前他与屈广芬认识,姘在一块,但没有夫妻之名,偶尔同个居,遇着事故时好相互扶持。

数月前屈广芬碰上小猴,本想独自抓捕,却一时大意被小猴逃入大河,于是找到易继川邀为帮手,但易继川觉得合两人之力并不保险,他们不修水属真气,追踪也困难,便又物色了第三位强援鲍丰媛。

“鲍姑娘真是好福气啊,你这头鲛宠已有风纹旋裹,不消几年就能引动风劫,倘若进阶到斩骨境,对你可是一大助力。”自从入了河,易继川时不时就要找鲍丰媛套套近乎,这姑娘有点背景,本是北岸澹国商阳郡朝宗仙庄的弟子,因谋杀同门担心获罪,逃到庄外逍遥快活,虽是戴罪之身,却有正统的练气传承,关键是年纪轻、有姿色,怎么讨好都不为过。

“谁说不是。”屈广芬出言附和,她心知老姘头在打什么主意,却甘愿帮腔,她要维持小队伍的团结,抓捕蒲耳猿才是她的头等大事,她笑道:“三海水族最是顽固不化,如果被逮到,宁肯让咱们给炼碎妖魂,也不愿乖乖就范做奴仆,鲍姑娘能降服这头鲛妖,着实是有福。”

“运气罢了。”鲍丰媛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自诩出身名门正统,历来看不起野修,她觉得野修生性凉薄,最是自私,于此她说话喜欢端架子:“几个月前南岸爆发兽潮,上万水妖攻上陆地,结果引来南岸修士的报复,深入这方水域展开扫荡,据说是把千秋水府与龙门水府一块打,导致三海水族逃亡避难,这头鲛奴逃来北岸,碰巧被我遇上,抓着它时已经奄奄一息,我并未打杀它,反而替它医伤,它这才甘愿追随于我。”

说完朝身边的鲛人瞪一眼,冷脸怒斥:“你愣着做什么,快去附近搜一搜,哪些水族在这里栖居,生长的河珍有多少种,打探不清楚,便赏你一百鞭子!”

“小的遵令!”鲛人抱拳施礼,长尾巴大力一盘,游进了栖侠洞。

鲛人自腹部以上都是人身,腹部以下则是鱼尾巴,在水中游动时,只能看到它们的上半身,出于这个缘故,小猴把鲛人也错认成人贼。

其实这支队伍只有三人,外加这一头鲛奴。

比较起来,三人修为都要弱于鲛奴,都还是练气期修士,他们冒险深入大河,却有他们必来的理由。

鲍丰媛与屈广芬都走佛门的练气路子,鲍丰媛的朝宗真气已经打通十二正经,却迟迟不能汇入奇经八脉,脉象不通,她便结不成玄胎,人族修士只有进阶到玄胎期,才算踏足长生之门,而蒲耳猿血碰巧能够导引佛门真气,助她冲关破境。

屈广芬的佛法是下九流,真气威力不强,十二正经尚未炼满,她已经年过六旬,再不拼一把的话,马上就要老死了。

至于易继川,他走的是冥道路数,当年他无意间得到一部练气术,心法却是残缺版,仅仅记载了打通十二正经的法门,他不知修炼奇经八脉的门路,已经练不下去,这辈子只能在练气中期打转,蒲耳猿血对他没用,不过猿骨却能增强他的法力,他要拿来炼宝,即使不能长生,也不想任人欺负。

照此来看,三人各有私心,定然谈不上什么团结一致。

他们停留一炷香的功夫,鲛人游了回来:“启禀主人,这一方水域不见水族栖居,极可能是发现主人踪迹,仓皇逃窜了,里边生长的草灵河珍并不算多,但是掩埋了一批蚌壳遗骸,料想应该是蚌族领地,另外据此三十里外有一座水山,那山上建有一座雄奇宫殿,宫中隐有彩光照射,好像存有奇宝!”

“宫殿?彩光?”鲍丰媛甩了甩袖口:“前面带路!”

不多时,鲛人领着三人赶来栖侠山附近,水中宫殿并不常见,要么是以前遗留的遗址,要么就是大妖巢穴,三人不敢大意,先行降落在河底,遥望山顶商议对策。

屈广芬掐起兰花指:“一路走来,猎妖印的灵力越发强烈,那猴头肯定藏在这山中!待我施法逼它出来!”

双臂忽一交错,就要念诵咒语,结果发现两位同伴漂游而走,附身河底污泥里,掀动蚌壳遗骸,珍珠灵光刹那间闪烁起来。

那鲍丰媛颇为兴奋,捏着一颗绿珠说:“这是青颜蚌孕育的珍珠,吞服一颗就能永久定颜,我早就想购置一颗,苦于囊中羞涩,今日算是得偿所愿。”

说着就要把绿珠吞到嘴里,结果被易继川一把抓住手腕:“当心有毒!等回到岸上检查过后,再吃不迟!”

“是!是!川哥讲的有理!”鲍丰媛惊了一下,暗怪自己的不谨慎,旋即把绿珠宝贝似装起来:“能得这一颗青颜蚌珠,我已经不虚此行。”

话是这么说,一双玉手却在污泥里摸来摸去,一点不怕脏,非要再摸出一颗不行。

屈广芬见此状况,再也施不了法,此地的蚌族遗骸有上百具,珍珠可不能让两位同伴独得。

第23章 人为财死

蚌族是出了名的孕宝水族,所产珍珠各有妙用神通,若是走运找到蓝芝珠、何首珠,吞服一颗就能让真气灌顶,修为突飞猛进,凝结玄胎几率倍增,价值可比蒲耳猿更高。

为了寻获宝珠,三人就此耽搁下来,浑然忘记他们入河初衷。

鲛奴浮在一旁,替他们警戒,心里极不理解,既然已经追踪到蒲耳猿的位置,先行围堵才是当务之急,如果让蒲耳猿有所察觉,再次逃脱,此行岂不要得不偿失?

它实在搞不懂人族心思,见宝就起贪心,贪欲一上来,什么事便都不管不顾了。

“我的天,鲍姑娘,你竟然找到一颗回灵蚌珠,我在重阳仙城的水陆宴会上见过,无论真气损耗多严重,吞服一颗,立时就能让真气恢复圆满,这珠价值连城。”

“你这颗百丝珠也不差,能够续接断臂残肢,传闻妖师境的百丝珠,即使尸首分离,也能接的完好如初,且服用以后,不会给法体留下丝毫后患。”

“妖师境的遗珠哪有那么容易寻获,这颗百丝珠仅是妖卒所产,药效并不强,不过此地一看就是蚌族巢穴,浮露的蚌壳就有上百具,污泥下面肯定掩埋更多,如果咱们彻底翻找一遍,即使全是妖卒蚌珠,也算是得到大宝藏了!咦,这里有一具巨壳,料想应该是妖将遗骸……啊!不好!这壳内有毒!”

哗一下。

毒汁从壳内急蹿出来,眨眼间弥漫十几丈水域,幸好三人入河后都做了精心防护,即使被毒水沾上,也伤不到他们一根毫毛。

但假如长期泡在毒水里,护身法器会被腐蚀灵性,不利于他们长久探险。

被迫上浮一段距离,他们脱离了毒水蔓延范围,可是这样一来,蚌壳也没有办法继续寻找,因为毒水已经将遗骸全部笼罩在内。

屈广芬是这次行动的发起人,她对蒲耳猿最为看重,便提了一个建议:“易兄,鲍姑娘,此地的遗骸这么多,毒蚌肯定不在少数,继续搜下去,这一方水域恐怕都要被毒水淹没,咱们虽有法器防护,却不能持久,一旦法器被毒水腐坏,咱们的看家手段就要大打折扣,那么抓捕蒲耳猿的难度会更大,依我看,还是先围堵蒲耳猿,然后再搜寻珍珠,反正丢不了。”

“万一抓不到呢?那小猿机灵的很,上次咱们三人联手,仍旧被它逃脱,如果这次重蹈覆辙,到时咱们追不追?”鲍丰媛的担忧不无道理,猿猴一跑,追上三五天未必能追上,一旦拉开距离,他们无法寻回这一方水域,大河不比陆地,他们不能锁定水域方位,再说河下妖洞扎堆,返回来的危险也太大。

这其实是一个取舍问题,要么专心抓猿猴,要么一心寻珍珠,但他们衡量不出珍珠价值与猿猴谁大谁小。

两个女人犹豫时,易继川忽然拿出一个主意,盯着鲛奴说:“鲍姑娘,你这头鲛奴皮糙肉厚,定然能够扛住毒水腐蚀,何不让它去摸珍珠?这样一来,咱们可以把珍珠统统找出来,又能保存实力,继续追猿猴!”

算得上两全其美。

但鲛奴真能扛住毒水吗?鲍丰媛根本不在乎,她只关心自身利益:“让它摸珠不是不行,可是风险太大,受伤在所难免,它摸出来的珍珠我要独占五成,余下五成你们两个对半分!另外抓着猿猴以后,该是我的战利品,一点也不能少!”

“可以!”屈广芬与易继川俱都点头,他们愿意让步:“那就照此办理,鲛奴摸珠,咱们三个布置法阵封锁水山,阻止猿猴逃遁!”

至于鲛奴乐不乐意?生死不由它,它没有说话的资格。

“你还愣着干什么!”鲍丰媛朝下一指:“速速潜下去!给我掘地三尺,不准遗漏一具蚌壳!”

她其实带有私心,鲛奴修为过高,斩骨风劫很快要到来,一旦进阶到斩骨境,有可能冲破她布下的镇魂奴印,她担心到时降服不住,故而让鲛奴以身犯险,即使毁掉鲛奴的妖道根基,她也在所不惜。

鲛奴蠕蠕嘴唇,似是想提下抗议,但它最终还是忍住,闷头扎进了毒水里。

低沉的哀叫声随之在河底传出来,鲍丰媛却置若罔闻,跟着屈广芬与易继川游去水山。

他们所在位置距离栖侠宫大约四五里,如果是在陆地上,这点距离一望可见,但是水中遮蔽视线,也削弱法力,即使他们施展天视地听一类的秘术,观察方圆两三里环境已经是极限,因此他们看不到宫殿真容,必须靠近才行。

结果等他们游到水山山脚,往上仔细一打量,俱都禁不住失声惊呼。

“那宫殿之中像是漂浮有彩色蚌珠,彩珠只有上古真妖还阳晶蚌才能孕育出来,称的上当世第一奇宝!”

“竟然能在这里遇见还阳晶珠,这可真是天赐机缘!”

“咱们入河这一趟,绝对没有白来!”

三人都有些激动忘形,脸皮因为兴奋抽搐不断。

火速游去山顶,见这座宫殿里里外外堆满了水藻、碎石与枯枝,一看就是某座洞府遗址,至于会不会有谁精心设下陷阱,好对他们实施偷袭暗算,他们根本没有往这方面联想。

妖与人天性不同,自古以来,妖人一旦相遇,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胆小如鼠,心惊胆颤远远逃窜,要么是无畏无惧,横冲直撞搏命厮杀。

他们在此待了这么久,真有悍妖的话,早该冲出来血斗了。

如果妖族也会使诈,陆上妖界不可能被人族连根拔起。

三人当中屈广芬寿数最大,对还阳晶蚌贪欲最烈,二话不说祭出一根禅杖,对准宫殿屋顶就是一击。

本以为能够轻松毁掉宫墙,谁知她一杖砸下去,连丝痕迹也未留在宫墙上。

“咦?这宫殿是使用什么河珍盖出来的?”屈广芬吃惊不小,又抬掌虚抓,试图把还阳晶珠从宫殿内部吸出来,但是晶珠困在一座四四方方的琉璃柜中,她必须毁了宫殿,或者进入宫内才行。

可这宫内水藻丛生,清理过于麻烦,她便上蹿了身形,浮到宫殿上空,蓄积所有法力,双掌合握禅杖,后仰高举,吼了一声:“给我开!”

禅杖劈出一条数丈长的水痕,一砸而下。

轰!

这一击势大力沉,整座山峰微微颤动,导致方圆河水激荡倒卷,好似爆发飓风漩涡一般,但即使如此,仍旧撼动不了宫殿半分。

第24章 镇阴令

见这一幕,屈广芬愣在当场。

这座宫殿过于坚固,以她的手段无法摧毁。

易继川与她修为差距不大,她全力一击竟然打不开一条裂缝,觉得自己出手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白费法力,便忍着未动。

鲍丰媛偏不信邪,紧跟祭出一口飞剑,对着宫墙噼里啪啦一阵猛砍,结果仍是无用功。

“宫外并没有布置法阵,防御力为何如此强悍?”

她性子颇为暴躁,绷着脸低声啜骂,迎头便要冲到宫里,结果一脚尚未迈出,被易继川拽住手臂:“鲍姑娘,这里边杂物甚多,冒冒失失闯进去并不安全,先施法清理才保险。”

她听从了劝告,嘴里却嘀嘀咕咕:“这宫内一个活物也没有,能有什么危险的。”

易继川笑而不语,当即甩动袖袍,卷起阵阵灵风,直冲殿门而去,谁知他一施法,殿内堆积的水藻一触即溃,化作团团不知名毒汁,一下子弥漫了整座宫殿。

鲍丰媛一看顿时傻了眼,连忙抱拳致谢:“多谢川哥提醒,自从咱们入了河,你已经警示过小妹好几次,等回到岸上,可要多多来往,小妹行走江湖的时间不长,阅历不足,以后要全赖川哥指点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小妹全听你吩咐!”

“那好,你现在施法,把鲛奴召唤过来,让鲛奴入宫取珠。”易继川眯起小眼睛,望着宫殿说:“毒水三番五次出现,恐怕不是巧合,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咱们万事都要小心。”

“小妹这就施法。”鲍丰媛对他已经生出信赖,虽说他是三寸丁身材,又丑又老,还有一个老姘妇,但是真心帮助自己,加深交情未尝不可。

两人热络交谈,混不把屈广芬放在眼里,即使屈广芬善于隐忍,面皮也有些挂不住,正准备出言讥讽几句,忽见易继川摸出一柄殷红匕首,悄无声息抛了出去。

匕光直接穿透鲍丰媛的护体灵圈,自后心扎入,从前胸穿出来,拉出一道血泉,在半空打了一个弯,又回射鲍丰媛的眉心。

这记偷袭突如其来,鲍丰媛根本料想不到,也没有防备,直挺挺后躺过去,扑腾!一下,瘫死地上。

屈广芬大惊:“你疯了!”

她如临大敌一般向后急跳,掐指连打,头顶银光钵快速挪移,转到身前护住她肉身,严防易继川的扑袭。

易继川杀死同伴,面上没有丝毫异状,仍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不要慌!咱们是老夫老妻,你还担心我害你吗!你要知道,等她把鲛奴叫过来,合力之下,咱们肯定落在下风,那颗还阳珠必然要被她抢走!咱们混迹一辈子,有幸遇见这么一颗宝珠,你舍得拱手让人?”

屈广芬当然不想让,但还阳珠只有一颗,终归只能被一个人所得,这侏儒如此辣手黑心,怎么可能让予自己?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心里忒不是滋味,竟然与一头禽兽同床共枕那么多次!

她闯荡天下的时间并不短,即使面临这种棘手局面,也没有被吓破胆:“这姑娘一死,鲛奴也会跟着死,如今咱们失去两大助力,再想围堵猿猴,将会千难万难!”

“嘿嘿!她法力有限,靠自己根本镇不住鲛奴,她使的是镇阴令!”易继川对着鲍丰媛尸体虚空一抓,摄出一柄巴掌大的令牌:“这宝物才是驱使鲛奴的关键,只要手持此令,就能操控鲛奴的生死,从今往后,那鲛奴就要替我效忠了!”

他说完把令牌仰天一举,牌面频闪红光,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鲛奴已经游来山顶。

见鲍丰媛惨死当场,鲛奴觉察到有了自由机会,只要杀掉持牌的易继川,抢走令牌,他就能恢复自由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最好不要冒险,这法牌脆的很,一捏就碎,它一旦碎了,你也一定活不成!”易继川胸有成竹,对着它阴沉发笑。

它忍辱负重惯了,立马趴在易继川跟前:“小的参见主人!愿为主人效死!”

“恩,识时务者为俊杰!跟着我,绝对比跟着那蠢妇有前途!”易继川见它身上裂开十几道血口子,都是被毒水腐蚀所致,随手抛出一颗灵丹给它:“那蠢妇不知体惜你,我可不一样,你先用此丹把体内毒素压制住,等返回河岸,我再替你解毒。”

“多谢主人厚爱。”鲛奴言语感激,心里却无动于衷,无论谁是主人,它都是做挡箭牌的命,它高举双手,献出十几颗珍珠:“这是小的刚才寻获的灵珠,请主人收下。”

“好!”易继川接过珍珠,朝宫殿指了指:“这宫内藏有一颗还阳蚌珠,你进去查看一番。”

“小的遵令!”

等它进了宫殿,易继川把手上珍珠分出一半,抛给屈广芬,笑道:“屈婆婆,这些珍珠颗颗价值高昂,纵然抵不过还阳珠,却能够帮助你精进修为,还阳珠你就不要和我抢了!猿猴咱们该抓继续抓,交情也照旧,你看如何?”

屈广芬闷声回应:“我哪里还有选择余地!”她目前是被胁迫的状态,已经不能自主。

这一语过后,两人不再说话,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宫内。

栖侠宫中隔了不少房间,鲛奴一路穿过两道房门,才找到悬放蚌珠的琉璃柜,它发现柜子与一座灵池连为一体,想要取珠,只有两个法子,一是打碎柜子,二是顺着池边往下挖掘。

它卷起长尾巴劈打几下,柜子纹丝不动,又试了试地面的岩石硬度,倒是可以震碎石面,但整间房屋充斥毒水,不断腐蚀它的妖躯,它坚持不了太久,被迫退了出去。

听完它的汇报,易继川又围着宫殿探测一番,凝眉道:“看来这个风险需要我来冒了,这山不过数丈高,即使挖到山底,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他必须亲自闯宫,否则别想取出还阳珠。

但他一人挖山的效率太低,便拉上屈广芬一块入宫,鲛奴身上受的毒伤太多,被他留在宫外警戒。

等他踏进宫门,来到琉璃柜所在房间,警惕心全在毒水的防御上,忽视了宫外异状,一团青风飘然从宫殿上空吹下来,刹那间已弥漫到屋顶。

鲛奴感应到水波晃动,正想给主人示警,却见一道黑影扑冲到跟前,张开血盆大口,直咬它头颅,它反应极是敏锐,鱼尾巴狠狠一扫,遁出七八丈远,激声高喊:“主人小心,有鳄妖出没!”

结果扭头一看,偌大宫殿呼啦一声,立地缩形,再不见主人身影。

潜伏已久的袁河一击即中,趁着鲛奴与恶不作兄弟缠斗,降落山顶查看战果。

血浆洒落一地,将缩小的栖侠宫淹没,这血浆显然是来自两个人贼,他们被生生困死在宫内,夹成一堆血水,溢出了宫门。

“死的挺惨!”袁河自顾说着话,扭头望望鲍丰媛的尸体:“也算替你报了仇,你应该感谢我,记得下辈子投胎,不要再来栖侠洞,否则我会亲手杀你!”

第25章 三海遗民

自从三人游进栖侠洞水域,便进了袁河的监控范围,一言一语尽落袁河耳中,三人内讧的事情,袁河自然知道,却深感意外。

人族修士的贪欲远远超过袁河预料,假如下次再有人贼摸上门,他会继续利用这个弱点,到时不动刀兵就能取胜,这也符合他作战的策略。

今次是他头一回与人贼接触,战局并不算完美,因为漏网了一头鲛奴,没有被他一举袭杀。

他扭头俯望山脚,恶不作兄弟正与鲛奴殊死缠斗,一时半刻不能分出胜负。

那鲛奴纵然受了毒伤,妖力却未丧失,它的鱼尾巴能够燃烧火焰,每当恶不作兄弟将他围住,扑上身去撕咬,他便御火抵御。

水妖普遍畏惧火攻,即使恶不作兄弟占据上风,却迟迟重创不了他。

袁河不准备前去帮忙,那鲛奴不过是负隅顽抗,一旦耗尽妖力,妖火就再也施展不出来,他坚持不了太久。

回过头来,袁河取出号角,对准栖侠宫吹出青风。

宫殿骤一恢复原状,袁河即刻驱使紫薇真睛,堵在了宫门处,袁河记忆里留存着修士神魂出窍的神通,他担心两人没有死透。

趴在门前,仔细探测宫内情况,见灵池旁边散落两堆衣衫,其中一堆应该属于女修屈广芬,她的肉身被宫殿夹碎,衣衫被缩小,她掌托的避水球与护身钵盂压在衣衫上,全都完好无损。

另一堆显然是易继川所留,他衣衫上面压着碧水玉佩、护身法幡与镇阴令牌。

袁河搜遍宫殿的角角落落,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两人想必都已经投胎转世去了。

绝大多数的修士,陨命之时都不会神魂离体,肉身一旦断绝生机,神魂也会跟着消亡。

虽然修士神魂能够夺舍重生,出窍也算一种保命手段,但出窍需要施法,也需要时间,生死却是一霎那,即使易继川与屈广芬掌握了出窍神通,却根本来不及施展。

他们哪里知道宫殿会瞬间缩小,一下子要了他们的老命呢?

当然这种情况只针对低阶的人族修士,如果法力足够强大,修为进阶到五气朝元的境界,可以结出元神,到时就是不死小强,妖王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检查过后,危险已经被袁河排除,他把避水柱矗在山顶,清空了宫殿河水,然后进到宫内。

先将镇阴令牌捡了起来,他脑海里清晰记着易继川的话,毁掉这令牌,就能杀掉鲛奴,掌握这令牌,便能操纵鲛奴生死。

他目前修为不高,须把一切资源都给利用起来,恶不作兄弟也需要力量制衡。

来到山腰处,他俯望仍在血斗的鲛鳄,冷声喊道:“看看这是什么?你再敢动弹一下,我立刻抓碎这法牌!”

鲛奴仰头一瞧,如同定身了一般,抵抗意志立时被瓦解,再提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恶不作追了他大半时辰,始终逮不住他,憋着一肚子火气,见他忽然束手就擒,一尾巴砸他头上:“不要脸的腌臜货,就会偷袭放火,吾弟的鳄皮都快被你烧烂了,你等着,我这就把你的鱼鳞一片片撕下来,活活疼死你,然后再吃你!”

“你也不准动!”袁河不让他行凶。

恶不作急刹在鲛奴跟前,请示道:“小老爷,这条鲛鱼阴的很,小的咬了他半天,一口肉没有咬下来,每次小的一张嘴,他就放火烧,小的舌头被烫了十几个大血苞,你能不能开开恩,让小的吃他一条胳膊出出气?”

袁河讥声说:“你不是夸口再厉害的妖卒子,到了你面前也要躺食吗?他有伤在身你都打不过,以后让我怎么放心用你!”

恶不作立即合上鳄嘴,再不敢吭声。

袁河不理他,盯着鲛奴问:“你发色与尾色不同,是不是混血?”

三海水族非常容易辨认,海鲛族都是鱼尾巴,特征是尾上长满鱼鳞,河下同道通常称呼他们叫鲛鱼,岸上才习惯叫他们鲛人,圆圆老祖给袁河推荐的龙门水府府主是一条金鲛鱼,尾巴与金鱼一模一样。

海娲族则是蛇尾巴,尾尖不分叉,也不长鱼鳞,河下与岸上统一称呼他们叫娲人,这一族的身份在大河里极为尊贵。

妖族供奉的始祖里边有一位‘海娲娘娘’,传说拥有大仁心大慈悲,她舍身挽救妖族不被异族所灭,一代代流传她的功德伟业,河下同道遇见海蜗族遗民,无论仇恨再深也不会吃,顶多杀了而已。

因为海娲娘娘名声太好,也成为女妖们的共同偶像,这些女妖小有道行后,都喜欢自称娘娘,金乌王宫里的那位梅婠娘娘就是这样。

另外有一部分人族也受过海娲娘娘的恩惠,一旦在岸上碰见被奴役的海娲族遗民,会不惜代价进行营救。

最后一种是海鲸人,他们长的是鲸鱼尾巴,身躯格外庞大,形同巨人,幼儿的体量比成年人族还要大,鉴于这种特征,同道们都称呼他们巨鲸人。

三海水族天赋超凡,无论男女都样貌俊美,智慧也与人族不相上下,但他们存在一个大缺陷,极端排斥混血,不止排斥外族,三族之间也从不联姻,这也导致他们族群单一纯血、根脚明显。

一般来说,只要发色与尾色相同,基本可以判定为纯种的三海遗民。

袁河碰见的这头鲛奴,他头发是乌青状,鱼尾巴却通体火红,那他一定是混血。

根据袁河掌握的情况,混血自出生就要被驱逐,不会有族群庇护,正统的三海水族巴不得混血全部死绝,这也是袁河敢挟持鲛奴的原因。

即使这头鲛奴有混血父母与子孙,袁河也不担忧被报复,他目前显露的是白玉鳄躯,万一将来被寻仇,他变回猿猴即可,梁子结不到他身上。

第26章 鲛泪

“回禀鳄老爷,小的是混血不假,我父与我母却是正统鲛族,我父是火线鲛,因与我母私定终身,被宗族判了雷鞭刑罚,当场被打死,我母是青莲鲛,原本也要受刑,但她自幼在龙门水府效力,是府主雨天师跟前的摇扇侍女,雨天师出面保了她,只把她驱逐流放,免了刑劫。”

鲛奴老老实实道出身世,不敢有隐瞒,害怕再受皮肉之苦,当初他被鲍丰媛捉到时,隔天就拿鞭子抽他一次,次次皮开肉绽,直接抽碎了他的骨气。

其实他原本也不是勇于反抗的鲛人,身上并不具备鲛族惯有的孤傲,他是一个遗腹子,生于母亲被放逐的途中,命运颠沛流离,也多灾多难,导致了他逆来顺受的性格。

袁河却喜欢这种性格:“青莲鲛?这一族的天赋是不是能驱使虚影分身?”

鲛奴点头:“不错,青莲鲛又叫青莲影云鲛,尾鳞上结出几朵莲花,就能演化几道分身,但小的只继承了父族血脉,只能施展火线鲛的神通,除非修为抵达妖将境界,否则无法唤醒母族的天赋。”

照此来说,他本人的真血对袁河没有用,他母亲倒是可以,这种影云鲛的天赋在斗法中能起到奇效,虽然虚影分身不具备攻击与防御威力,却能以假乱真,比较适合逃避躲灾。

袁河继续追问:“你母还健在吗?”

“已经死了。”鲛奴脸色黯然:“数月前,南岸汤国练气士倾巢而出,偷袭千秋与龙门水府,小的与我母被放逐到龙门以北的边荒水域,那里有一座混血弃民兴建的水庄,本来远离战场,但是大批同族从龙门出逃,躲入水庄避难,结果被人族锁定了方位,破庄大肆洗劫,逃亡之时我母负责殿后,被人族杀死,他们追的紧迫,小的被逼逃上北岸,不幸被姓鲍的女人给捉住。”

“你可有点不当妖子啊。”袁河揶揄他:“你母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临危抛弃她吗?”

“我没有抛弃我母!”鲛奴脸色涨红,赶忙辩解:“流放边荒以后,我母收养一大批三海族的混血弃儿,年纪尚幼,我母修为已经到了妖将境界,她为了保护幼儿甘愿与人贼死战,但是人贼穷追不舍,我为了帮助幼儿引走追兵,不得不与他们分别!”

什么叫‘不得不’呢?分明是嫌弃幼儿累赘,独自逃跑,但是惊慌之下逃到岸边,正巧被鲍丰媛遇上,这才是真相!

真正对家族有责任心的妖修,遇见大战时,一定会与人贼拼斗到死!袁河心里鄙视他,却也不点破:“你与你母分开时,是否被传承了祖产?”

鲛奴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袁河的意思,这是在讨要贡品,他忙说:“祖产全是我母编织的龙绡,和她滴出的本命泪珠,姓鲍的女人抓住小的以后,便把祖产全部上贡给她,她嫌弃这些东西不值钱,大部分已经卖掉,是否还有遗留,小的也不知道。”

龙绡就是鲛人编织的衣裳,天然具备避水的特征,屈广芬与易继川携带着避水玉佩与避水球,但鲍丰媛穿着一件避水衣,更为方便。

至于鲛人的本命泪珠,正是袁河所缺的宝物,如果数量足够多的话,提炼的真血可以满足他的练功需求。

鲍丰媛的尸体就在山顶上,袁河闻言去取了她的储物袋,从中摸出四颗散发着青气的晶莹灵珠,这种珠子的外形没有规则:“这是你母的遗物吧?”

“对对!正是我母鲛泪!”

袁河检查一看,发现珠中蕴含的妖力颇是磅礴,心想他母亲的修为应该不弱。

“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名字?”

“小的活了两世春秋,随父姓霍,名叫烈石。”

他与恶不作全都破了炼骨三关,修为到了开灵期大圆满境界,但恶不作的寿数已经超过三百年,他今年才六十岁,这就是根脚的差异。

妖族的修为提升本就缓慢,大部分都与恶不作一样是凡妖,大约需要三百年才能从妖卒进阶到妖将,唯独上古真妖后裔与根脚超凡者是例外,百年内就能功成。

以袁河的稀有根脚,哪怕懒懒散散修炼六十年,也能达到霍烈石的修为程度,如果他勤修苦练,时间还能继续缩短。

但是因为天劫的存在,有时修为进度能快也不愿意快,天劫太恐怖,一劈就死,所以很多妖修在进阶关口时,假如找不到抗劫办法,总是想法压制修为,不让天劫降下来。

恶不作与霍烈石的身上都有风纹裹旋,已经满足进阶的条件,但他们迟迟不触发‘斩骨风劫’,一来是开灵期的妖力尚未积攒到极限,二来就是畏惧天劫,死亡率太高了。

“哦,你叫霍烈石,这名字我很喜欢,以后你跟在我身边办差,从今以后,你负责巡逻栖侠洞的南部水域,职责是看守门户,差事不算危险,你在这里生活,至少比你在边荒水域要安全。”

“小的誓死报效!”霍烈石立马磕头,跟随人族危险极大,动辄就拿他挡灾,他更倾向替妖族卖命,就是袁河的鳄鱼根脚让他发怵,目前来看袁河还算通情达理,但是以后呢?鳄族出了名的穷凶极恶,万一哪天起了口腹之欲,要拿他当食粮,下场可是更惨!

哎,走一步看一步罢,反正这辈子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他并不沮丧,也不忧虑,这该是一种随波逐流的麻木。

袁河见他表明态度,向他打听鲍丰媛三人的来历:“他们在这里陨亡,会不会留下后患?他们的亲族势力如何,有没有可能入河调查死因?”

霍烈石一路跟随三人,了解他们的底细:“绝对不会!他们都是野修,没有亲戚,也无师门,不会有谁在乎他们的生死。”

袁河微微点头,又问:“他们抓捕蒲耳猿时打过一记血掌印,你是否知道解印的办法?”

“这是人界佛门常用的追踪术,破解并不难!那两个女人屈广芬与鲍丰媛都是修佛者,追踪蒲耳猿途中,她们交流过各自的修行经验,全被小的听到,屈广芬修炼的是宝光真气,她的佛手印上蕴含一丝此种真气,打在蒲耳猿身上,能够感应追踪,只须把真气给驱散,手印自会消退。”

第27章 火劫

“妖族驾驭不了真气,又该如何驱散?”

前些天袁河研究紫薇天师遗留的《白冥寒焰》,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这心法是道门练气士的传承,他必须先把白冥真气炼出来,然后才能驱使寒焰,真气偏偏始生于经脉当中,首先游走十二正经,其次连通奇经八脉,但绝大多数妖族都没有经脉,这是无法逆转的先天缺陷。

侠崇文是虾族,他妖躯里全是血肉,真气在他体内根本走不动,即使修炼一千年他也入不了门庭,霍烈石是半人半鱼,真气只能游走上半身,一旦靠近鱼尾巴,就会被堵塞。

因为这个缘故,妖族一律淬炼肉身,不练真气,但他们与人族所追求的长生大道全部出于同源,都要吸收天地灵气、吞噬天地精华,仅仅修炼过程不同,要么淬炼肉身,要么淬炼魂魄与元神,最终又殊途同归,等修为走到一定境界,他们都要渡真劫,妖族渡的是原始真灵,人族渡的是无量真人。

但世间生灵无数,总有那么一批稀有族群,不止能修炼肉身,也能修炼元神,袁河就是这种特例,他与人族一样,体内存在经脉穴位。

他尝试修炼《白冥寒焰》,入门其实很顺利,经脉里诞生了一股白冥真气,但有一个疑难他解决不了,已经练不下去。

自他开灵化妖以来,妖气全部积攒在猿骨当中,只要他试图游走真气拓展经脉,妖气必然要失控,逐渐混入真气当中,呈现紊乱的状态。

他掌心已经能驱使一缕寒焰,但寒焰显形后会时而溃散,他控制不住,这是妖气与真气相互排斥所导致。

反复练了几次,他判断这应该是道统法则的限制,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他必须选择其一,或是专注淬炼肉身,或是专注淬炼元神,否则两种道统他都不会有成就。

有关这种修行奥秘,霍烈石多少了解一些,给袁河提了一个建议:“鳄老爷,灵猿族拥有类人的美誉,蒲耳猿更是上古真猿的后裔,它与咱们这些披麟带角的妖族不一样,那位屈广芬讲过,它天生无魂无魄,想要渡开灵火劫,必须淬炼六识,六识合一才能结出妖丹,而佛门真气对六识凝结大有帮助,你不妨让它尝试修炼《宝光心经》,等它把宝光真气炼出来,不止能解除猎妖印,还能缩短它开灵的时间。”

这是一举两得。

“屈广芬随身携带有《宝光心经》?”

“原本她只记在心上,与鲍丰媛照面后,为了研修各自的佛门功法,她们两人互换了练气术,《宝光心经》被鲍丰媛收藏了起来。”

袁河已经把三人的储物袋全都收在手上,《宝光心经》刻在一副竹简里,他粗略扫了一眼,对霍烈石说:“我处事历来公道,你告知了解印之法,这是一件功劳,你身上所中的毒素都是我一手布置,你先去巡逻,等会儿自有解毒灵草交给你。”

又想到他初来栖侠洞,对领地范围不熟悉,又指示恶不为替他引路。

等这一鲛一鳄离开,恶不作谄媚着说:“小老爷,那天小的去万珠洞采买灵泥,咬死两头黄蜥鳄,救了侠洞主的命,小的也立过功。”

“怎么?你也想要赏赐?”

“不敢不敢!小的就是想让你知道,虽然小的本领不济,但办事勤恳,绝不偷懒!你可不要把小的驱逐啊!”

小老爷招兵买马,收了一头鲛人为喽啰,眼瞅着自己要失宠,恶不作需要表一表忠心,又说:“小的最近总觉得体内灵风似有满溢的迹象,假如小的强行冲关,有望触发风劫,但是能不能渡过去,小的没有一点把握!小老爷,小的想冒一冒风险,你看行不行?如果小的侥幸渡劫成功,到时再办差,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风劫威力太大,你先不要渡。”袁河拒绝了他:“我刚刚招收了一头小猿猴,他有本事与水魃族攀上交情,等他打通枭魂山的水路,咱们返回铁翼国,到时我领你前去王宫,请老国舅们给你护法,保你平安渡劫!”

“谢小老爷天恩!”恶不作激动坏了,这真是天大的赏赐,趴在地上猛猛磕头。

“好了,你也去巡逻罢!”

袁河望着他的背影,眼睛眯了起来,这次围猎人贼,他本想让恶不作与人贼血斗一场,最好斗成重伤,但那三人死的太利索,根本找不到机会,继续养着恶不作,如同火药桶上玩火,他需要另想办法,彻底消除这一隐患。

思虑片刻,袁河变回猿躯,取出了螺号,给藏匿河底隧道的侠崇文发号施令。

听见袁河召唤,虾蚌两族的孩儿们纷纷从巢穴游出来,栖侠洞很快恢复了原本的热闹气氛。

“哈!人贼死啦!”袁小青跟着侠崇文来到山顶,一眼看见鲍丰媛的尸体,自顾欢呼雀跃,啊啊大叫了一阵子,对着鲍丰媛连踢带打:“让你打俺,你倒是继续打啊?不打不是好汉!快起来!”

袁河盘坐在殿门前,朝他招手:“都已经死了,不要再侮辱她的尸身!你过来!”

“哎!”袁小青一步跳到跟前,撒欢说:“老祖宗你可真厉害,打杀了人贼,连一点伤也没有受,如果青姐姐也像你一样有本事就好了!对了老祖宗,另外两个人贼呢?”

“全死了,尸骨无存!”袁河问他:“你识字吗?”

“字认识孩儿,孩儿不认识它们呀!”袁小青挠挠头:“孩儿自幼生活在鸟巢里,鸟族不教化人界的文字。”

袁河一听,没有把《宝光心经》交给他:“那就先跟着我学文知书。”

往前瞄了一眼,见侠崇文与紫锯虾几个孩儿都在围着尸体打量,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人贼的模样,既好奇又畏惧,即使是死人。

“老师,这头人贼该怎么处理?”侠崇文请示问。

“毁了!”袁河知道水妖爱吃人,但栖侠洞不会出现这种事,“你们全都过来,为师有要紧事情对你们讲。”

等他们并成一排趴在门前,袁河正欲开口,忽听血蚌爆发一阵惊恐的嘶鸣声,袁河注目看去,见蚌壳内升腾一层火苗,一下淹没了软躯。

“不好!老师,蚌孩儿的开灵火劫降下来了!”侠崇文抬肢一拨,将紫锯虾与还阳蚌扫到一边,远离血蚌的火焰辐射。

眼下只是渡劫的开端,过上一会儿,火势会越烧越旺,血蚌吃疼之下会四处翻滚,容易撞到孩儿们,整个栖侠洞,除了袁河与侠崇文,其余河兽沾上一丝天火就要被烧伤。

第28章 祭骨丹

血蚌是河兽之躯,只能预感天劫的临近,具体什么时候降到头上,它可不知道。

等它渡了处子劫,诞生了妖力,下次天劫到来,它才能感应准确日期。

也亏得是这时降临,如果降在屈广芬三人寻宝期间,河底隧道的虾子虾孙可就要遭殃了。

火势越来越大,血蚌很快变成一团火球,在山顶空间起起落落,左颠右晃。

开灵火劫是妖族的第一波天劫,直接降在体内,这是修为境界的劫数。

妖族的境界历劫没有时间限制,妖力积攒到巅峰就会触发。

但是妖族天生寿元悠久,即使‘妖卒’境界也能活上一两千年,于是在这期间,还有一种循环天劫,每隔一千年准时降临,这便是‘千古大劫’与‘万古重劫’,不针对修为,只抹杀生机。

在循劫降临之前,存活几率比较高。

只要根脚好一些,熬过第一道开灵火劫并不算困难。

天火先从兽躯内部燃起来,逐渐蔓延到体外,渡过这一关,可以凝结妖丹,兽躯蜕变换新,转为妖体。

袁河记忆里保存着猿猴渡劫的情形,决定参与护法,反手一捞,把猿击袋从背上卸下来,张口喷出一团真血,撒在袋面。

然后摇指一晃,猿击袋凌空盘旋,化作一团水汽漩涡,将血蚌罩在其中。

血蚌刚刚没入漩涡,登时消失无踪,山顶环境恢复了潮湿状态,炽热火浪消退的干干净净。

“好袋!”袁小青只觉看花了眼,兽皮袋子转眼变成了大漩涡,真比他的号角更有意思:“老祖宗,这是什么宝贝?”

“祖传的一件鲸鱼鳔。”袁河操纵着漩涡,边说:“这鳔袋能容纳数十里的河水,曾经被七位灵猿老祖用真血祭炼过,非吾族血脉驱使不动,我当年开灵化妖的时候,就是在袋中渡劫,里边空间安静,能助我稳固心神,不致于内丹破碎。”

等兽躯焚化,妖体现形后,才能尝试结妖丹,这期间,天火不断焚烧,精神有可能在灼烧的痛苦中崩溃掉,妖丹的凝结却必须专注,稍微一次失神,那怕一点声响干扰,就会导致丹碎妖亡。

前些天血蚌吸收紫薇真睛的妖力,出现天劫征兆,它一直在给渡劫做准备,袁河提前把几株阴苓草抛进它蚌壳,这种灵草能降低一丝天火的火势,但效果微乎其微,血蚌能否渡劫成功,关键还得看它自己的意志与承受力。

袁河受过天师教化,能给血蚌护法,侠崇文却帮不上一点忙,卧在一边儿焦虑等候,栖侠洞每年都有迎劫的孩儿,成功者却寥寥无几,绝大多数要死在劫火下,他心里祈祷血蚌能够平安渡过去,水府战事导致家园的防御力量溃散一空,多诞生一头妖卒,就能多一分保险。

袁小青好奇猿击袋的妙用,想深入打听,但他在老家时多次见过妖禽渡劫,最忌分神,不敢再打扰袁河,老实蹲在地上。

紫锯虾与还阳蚌都被刚才的天火阵势吓到,躲在侠崇文身后不敢出声。

山顶空间就此陷入沉寂。

半日后,袁河紧锁的眉骨忽然舒展开,笑道:“成了!”

他一招手,收回了猿击袋。

‘啪!’

血蚌悬空落地,壳上裹了一层黑糊糊的灰尘,触地而散,露出鲜红色泽,天劫一旦渡过去,蚌壳不止涨大一圈,颜色也转为通体纯血。

“谢过猿老爷庇佑大恩!”蚌壳打开,散出团团妖气,一道仿若女童的声音传了出来,听去稚嫩柔弱。

“你灵智早开,已经跟了我两个月,今次你渡劫成功,咱们的师徒名分就算定下,你跟脚是血云无垢蚌,可以姓薛,名字嘛,就叫无垢罢。”袁河这是图省事。

“薛无垢拜见老师!祝愿老师永生永寿!”她合了几下蚌壳,又转去侠崇文的方向:“薛无垢谢过虾老祖收养吾族大恩,本该奉你为祖,但老师已经收我为徒,我是师妹,你是师哥,我当以师妹身份孝敬师哥,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侠崇文觉得‘师哥’让他矮了辈分,但一切都是老师为尊:“师妹啊,我觉得你说的对极了!”

“薛无垢拜见师哥!”她立刻见礼。

自始自终,她情绪都极为娴静,并没有初吐妖语的畏缩,也没有初化妖身的迟钝,这点袁河非常满意,袁河要使用她炼化紫薇真睛与青莲鲛泪,性子木讷会坏事,急躁会拖延进度,稳重一些更适合办差。

袁小青在一旁看了,想起收养自己的青鸟,扑腾跪在袁河面前:“老祖宗,孩儿也要拜你为师,如此一来,孩儿就能多一个姐姐与哥哥了,求老祖宗恩准!”

“渡了劫再准你。”袁河叮嘱他:“等教会你人界文字,我会再传授你一套迎劫的法术,你要好好学,不能偷懒。”

“不懒不懒!”袁小青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却又道:“即使懒,法术也能一修便会,天劫一渡就过!”

臭屁!袁河笑骂一声。

接下来,他给这几头妖怪学生做了日程安排,每天什么时候学习、巡逻、玩耍、办差,都要严格要求。

他收徒可不是随心所欲,妖多好办事,妖多力量大。

薛无垢既已化妖,自然要尽快给他提炼真血,袁小青要传功迎劫,好去枭魂山找水鬼拜把子,等把鬼军组织起来,即使恶不作造反也不怕。

等把一切布置停当,袁河独自返回宫内,把屈广芬三人的储物袋清理一遍,看看是否珍藏了对他有用的宝物。

三人炼制的法器有七八柄,袁河在丰原水府时听元渊天师讲过人界法器的情况,炼制法器的材料无外乎妖骸与通灵矿物,妖骸本身就蕴含神通,如果袁河被人族杀死,一双长耳朵肯定要被割掉,丢入丹炉稍稍祭炼,就能当作顺风耳一类的法器。

通灵矿物需要先行炼出精华,再耗费心血打入法术禁制,然后才有杀伤力。

袁河把三人的法器逐个试了试,都能祭动起来,但是神通入不了他的眼,远远比不上他变身的白玉鳄躯。

不过有鼎炼丹的法炉,他比较感兴趣。

又翻了翻三人的经书,记载法术的竹简有十多部,都是练气士常用的基础咒决,对袁河多少有点帮助,可惜施咒需要真气配合,袁河连白冥真气都掌握不了,这些咒语也无法入门,只能舍弃掉。

好在有一部《朝宗丹解》,这是介绍炼丹的经书,无须真气就能研修。

而且有一个意外之喜,这是一部佛经,罗列的丹方中有一种‘祭骨丹’,专为淬炼佛门金身,貌似对妖族也有效果,有利于袁河打通炼骨三关。

第29章 三年后

袁河想要炼丹,必须先采集药草。

祭骨丹的丹方记载十余种草类,不过都是陆生灵草,袁河必须根据它们的药性寻找水生的替代品。

寻草其实并不困难,那天宝马水府的贡官马奔将军对侠崇文讲过,栖侠洞附近的几座妖洞全部遭了灾,水域等同于无主之地,袁河尽可前去搜查。

至于使用替代品,会不会导致祭骨丹失去原有的药效,袁河并不在乎,他需要的是掌握炼丹法门,丹师在各大妖国都是尊贵供奉,如果他小有造诣,丹师身份可以作为他收集真血的一种手段,还能拿灵丹交换他所需的河珍。

随后一个月,袁河频繁离开栖侠洞,领着紫锯虾前往洞外采集水生药草,顺便勘探地质,熟悉洞外的河珍分布情况。

等他把替代品收集齐全,在栖侠宫开辟了一座炼丹室,整日猫在里边,热火朝天忙碌起来。

他虽是独自探索,但炼丹的每一个环节都对紫锯虾言传身教,他是在刻意培养学徒助手,助手也必不可少。

炼丹绝对是一项精细活,也极耗精力,丹火的驾驭非常关键,火温必须保持恒定,不能高也不能低,每一炉的烧制时间也有限制,不能长也不能短,这就要求袁河时时刻刻守着丹鼎,稍微操作不慎,就要以失败告终。

袁河从屈广芬三人那里得来的丹鼎并不蕴含灵火,需要他施展火术才能驱使,但他并不懂御火神通,于是另辟蹊径,潜入万珠洞北边的一处地缝,从河底岩浆里采集一批吐焰石,配合丹鼎使用。

吐焰石散发的火温恒久如一,袁河只需要把控炼丹时间即可,这种事情交给紫锯虾最合适,有这么一位守鼎童子在,袁河就能抽身出来了。

等正式开炉炼丹时,袁河也没有丝毫压力,《朝宗丹解》上记载有炼丹步骤,他根据要诀一步步执行,失败并不要紧,大河里遍地灵草,源源不断供他挥霍,当他慢慢积累出炼丹经验,水平自然能够提高。

就这样,袁河开始了他周而复始的规律生活,每一天都在炼丹、教课、修习妖功中度过。

河下的时间流逝极快,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年。

这三年当中,栖侠洞发生不少危机事件,但每次都被袁河有惊无险的处理,他所面临的棘手危机无一例外是人贼入侵。

起初袁河需要领着恶不作与霍烈石进行驱逐,随着袁小青成功开灵渡劫,前往枭魂山接触水魃族,栖侠洞外逐渐被游荡的鬼群给封锁,慢慢的,人贼已经不见踪迹。

袁河逐步建造了一座安全堡垒,栖侠洞中的虾族与蚌族也随之出现一股繁衍的爆发期,小孩儿的数量井喷式增加,好在这一方水域面积够大,经过三年的大发展,河底隧道越挖越多,甚至已经连通枭魂山,即使再多出十倍妖口,也能容纳的下。

袁河是一个忧患意识强烈的妖修,日常之时,严厉敦促虾蚌两族构建家园的防护体系,他所教化的知识也多与抵御人贼有关。

这一天,又到了袁河授课的时间。

袁河座下大徒弟侠崇文与二徒弟薛无垢最先赶来栖侠宫,趴在殿门外的道场上叙起闲话。

薛无垢是蚌族最先渡劫的妖卒,早已接管蚌族首领的职责,近期正在重整万珠洞。

王宫的梅婠娘娘已经渡完妖师雷劫,不日就要前来丰原水府上任,肯定会派遣妖官,给辖内的四十七座妖洞重建秩序,如果发现哪座妖洞荒废,必然要迁移新的水族入住,为了防止万珠洞的河珍易主,薛无垢要安排一批蚌族孩儿前往万珠洞定居。

她一直记挂着这件事,问侠崇文:“师哥,梅婠娘娘到底什么时候进驻咱们水府?你须把时间打听清楚啊,我要提前领着孩儿们去万珠洞迎接。”

“娘娘什么时候驾临,谁也不知道,不过你放心。”侠崇文早就不再巡逻,袁河交给他一个新差事,联谊其它水族:“老师炼制的祭骨丹对妖卒修行助力极大,这两年我跑遍水府师宫以西的二十余座妖洞,拿祭骨丹和他们交换物品,也与他们建立了联络,只要娘娘前脚入住师宫,他们后脚就会把消息传来栖侠洞。”

如果把各大妖洞的水族全部动员起来,传信速度会相当快,每座妖洞都有擅长水遁的族群,命令一旦下达,妖洞之间可以接力式通信,几千里的水距,不用半日就能把消息传到边境,且不用担心中途消息中断。

建立这样一条传信通道,假如梅婠娘娘派遣妖官过来,薛无垢有充足时间带着孩儿们转移到万珠洞。

“这就好。”薛无垢听侠崇文如此说,旋即安了心,轻笑道:“师哥,既然祭骨丹的作用颇大,怎么不见你的妖力增加多少呀?难道老师没有把灵丹赏赐给你?”

“老师赐的灵丹我都吃不完,但我资质不佳,修炼进度甚是缓慢。”侠崇文看看她,叹道:“比不上师妹你,这才短短三年,你已经冲破炼骨的两道关口,如果再给你三年,恐怕你的妖力就要追上恶不作与霍烈石了。”

“能不能追上,全在老师一念之间。”薛无垢朝宫内打量,老师正在寝宫里打坐,头顶升腾一团绿气,她猜测这是老师在借助青莲鲛血练功,但她不知老师在修炼什么妖术。

她蚌壳张的很大,望着袁河时,软躯上的两颗眼珠透着感激色彩:“我修为增长这么快,是因为老师把紫薇天师的真睛与青莲鲛的泪珠交给我炼化,我摄取了里边的妖力,老师说过,如果找到新妖骸,还会交给我,此等大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她耗时两年多才将真睛与鲛泪的真血提炼出来,妖力都被她吸收,转化为自身道行,助她冲破关口,修为突飞猛进,这种霸道根脚即使袁河也叹为观止。

“什么报答?老师说你多愁善感,真是没错!老师座下收了咱们五个弟子,我家姿儿和你一样都是女妖,整天跟着小青撒野,哪像你这般矫情!老师对咱们都有恩惠,但你见过姿儿总是把报答挂在嘴上吗!”侠崇文批评她:“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对咱们传道授业,你要做的是尊师重道与爱护同门,其它不要多想。”

侠崇文挺羡慕这位师妹,她尚未渡劫之前,老师说她有大机缘,当时侠崇文并不清楚机缘是怎么回事,现在已经懂了。

其实也怪不得薛无垢如此念念不忘报答,换做是谁,都会这般想。

他们聊到这里,忽听山脚传来一阵咋呼声。

“去去去!滚一边儿去!这是俺家,谁让你们这些奇形怪状闯进来的?还把山梯给堵住,把俺家的小孩儿们都给挤的没有听课位置,是不是找打?”

“青弟要打架?好,哥哥给你助威!”

“助什么威!净是害青弟受罚!它们都是附近电霖洞与百善洞的邻居,家中没有老祖庇护,见天东躲西藏,老师见它们根脚不凡,准许它们过来听课,倘若把它们撵走,老师肯定要生气!”

三年已过,蒲耳猿、还阳蚌、紫锯虾都已经化妖有成,被袁河收入座下,他们渡劫的时间相差不远,又脾性相投,整日聚在一起厮混。

第30章 释婆婆

上到山顶,袁小青凌空翻一个跟头,跳到侠崇文身边,嬉笑着说:“大师哥,去把老师叫出来,俺有大事禀告!”

“你自己怎么不叫?”侠崇文扭头问。

“俺可不敢打扰老师,否则要挨罚!”他自认是袁河的同族孩儿,总觉得自己在袁河跟前比四位同门更得欢心,他以前听课时,直接闯到袁河寝宫大喊大叫,结果被袁河狠狠教训几次,现在已经学乖了,却是不省心,总是怂恿侠崇文顶包。

“你怕挨罚,师哥我就不怕?”侠崇文瞪他一眼:“老老实实等着,到了时辰,老师自会出来。”

起初侠崇文也认为袁河最重视袁小青,无论袁小青对他提出什么要求,他一概允准,谁知每准一次,袁河就要大骂他一回,还让他拿出大师兄的架势,不能惯着袁小青。

时间一长,他对袁小青慢慢严厉起来。

“老师才不会罚你,他只罚俺和三师哥!”袁小青扭头看看还阳蚌:“是不是?”

“是的很!老师说我跟脚特殊,人贼最爱捉我,让我待在山底洞府练功,我原本最听老师吩咐,但青弟你总是勾引我,骗我出山玩耍,我每次挨罚,都是因为青弟你!”还阳蚌心平气和的发牢骚。

“俺勾引你?”袁小青却是火爆脾气,一巴掌扇到他蚌壳上:“真不要脸!你自己贪玩也就罢了,为何要赖在俺头上!以后不要跟着俺玩,不然俺一脚把你踹到山底去!”

“不玩就不玩,我大不了在山底睡觉!”还阳蚌不躲不避,任凭他打,师弟敢打师兄,老师肯定要罚这猴子,念在他挨打受委屈的份上,说不定老师就会开恩,不再逼着他修炼了。

他被袁河起名叫朱九戒,根脚天赋一等一的强,比袁小青与紫锯虾先渡劫,排行老三,若非薛无垢吞噬了紫薇真睛妖力,也快不过他。

但他生性胆小,偏又馋嘴成瘾,贪玩成性,袁河让他在山底闭关练功,他总是偷偷溜出来,被袁河禁足过很多次。

起初他不敢违反袁河定下的规矩,但袁小青缺少玩伴,总是激他,说他是‘无胆鼠辈,连个山洞都不敢出,不配做老师弟子。’他头脑一发热便不管不顾,也是袁河没有对他太苛刻,这才导致他屡屡出山,却仅限于栖侠洞水域嬉游,洞外他是绝对不敢去的,因为袁河对他下过严令。

他的寝宫专门开辟在山底下面,那是一座使用金光琉璃建造的安全屋,侠崇文四妖都住在栖侠宫内,常伴袁河身边,袁小青害怕他烦闷,每晚都潜下山底陪着他,因此这俩师兄弟的关系最好,虽然总有斗嘴,过两天却会和好,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你们不要再闹,老师出来了!”紫锯虾望见袁河推开宫门,赶紧出言提醒。

她被袁河起名叫侠姿,论及根脚,她比不上袁小青与朱九戒,论及重要程度,也比不上薛无垢,但她跟在袁河身边的时间最早,真比较起来,五个弟子当中,她才最受袁河重视,因为袁河在她身上耗费了最多的培养心血。

她性格也勤苦上进,严遵袁河的任何交代,就是天赋有限,与她老祖侠崇文一样,受到根脚制约,等过上几十年,她与薛无垢、袁小青、朱九戒的修为差距会越拉越大。

“弟子拜见老师!”

袁河应了一声,在殿门处盘坐下来,目光掠过五位弟子,望向山间石梯,除了虾蚌两族的小孩儿,还有一批鳗鱼族、鳝鱼族的河兽,数量大约有二十头,全部出自附近的妖洞,它们各自存活两三世不等的时间,诞生了些许灵智,希望投靠到袁河座下寻求庇护,顺便听一听袁河讲道。

但袁河讲的不是修行疑难,而是普通的人界知识,对它们是否有帮助,全看他们自身的考虑,袁河只准许它们偶尔过来听讲,却不会收留,因为它们上贡的贡品不符合袁河的要求,都被退还了回去。

“小青,我让你联络枭魂山的释婆婆,寻找镇阴灵木,可有消息传来?”

释婆婆法号释心颜,根脚是一头水生僵尸,她由人尸入道,灵智颇为通透,也从不杀害水族,三年前袁小青下河时曾被她指过路,有这一个情分在,袁小青渡劫后找到她,与她做了忘年交,因为她懂得辨认河珍,这几年一直替袁河在枭魂山寻宝,当然袁河不是白使唤她,定期赠送一批祭骨丹作为交换,此种灵丹对僵尸同样有效果。

“孩儿正要汇报此事。”袁小青刚才从洞外回来,正是去拜访释心颜:“释婆婆已经找到镇阴灵木,说是要上贡给你炼宝使用。”

这几年袁河除了研修丹道,也在慢慢探索炼器的法门,他用‘镇阴令’控制了鲛人霍烈石,也准备采用类似手段控制大鳄恶不作,炼制‘镇阴令’的材料正是镇阴灵木,但种奴印需要释心颜出手。

有次他与释心颜碰面,提及了此事,释心颜答应帮忙。

等再炼一枚镇阴令,袁河就能除去栖侠洞的最后一个隐患。

“以往找她交换宝物,都是拿祭骨丹过去,这次她想要多少颗?”

“她这次不要灵丹!”袁小青忙说:“她做尸妖这些年,找回不少生前记忆,想念她在岸上的孩儿,准备登岸去探望,却又害怕途中惹上凶妖,想找你换一柄避灾的法器。”

僵尸族都没有魂魄,但人尸上会残留部分生前意识,化妖后能够唤醒,释心颜生前是一个凡人,活了五十余岁被洪水淹死,尸体落在一处冥水巢穴,吸收冥气后做了水妖,她的孩儿也都是岸上的普通人家,住在黑水江畔的乡村里,那黑水江是青黎长河北岸的一条支流,交汇在铁翼国境内,她想回家,必须先游入铁翼国,再从铁翼水域遁入黑水江,途中不会遇见人贼,但是会碰上鳄鱼。

她知道袁河的根脚是长耳猿,天赋能听水声,她判断袁河珍藏有灵耳类宝物,这对她平安返家大有帮助,这才让袁小青传话。

“阴阳殊途,她已经做了几十年的水尸,她的孩儿可能都死了,即使还活着,也不会认得她,反而会惹出祸事来!”袁河能够理解这位释婆婆的执念,他自己也常常思念前世的亲人,如果有法子返回地球,他也会冒一冒性命危险。

袁小青是孤儿,体会不到这种感情纽带,但他讲义气:“老师,释婆婆替咱们效过力,妖洞外边的鬼群都是她一头头招来,现今她对自家孩儿朝思暮想,宁肯让凶妖给吃了,也非要再见一面不可,如此舔犊情深,你便随了她的心愿罢。”

第31章 交换

袁河并没有表态,他收藏有不少长耳猿族的遗骸,但释心颜必须帮助他镇压恶不作,他才会拿出宝物。

等他把今天的课业教完,给侠崇文做了一番安置,然后领着袁小青离开栖侠洞,前往枭魂山拜会释心颜。

他目前已经把紫云六睛虾与青莲影云鲛的真血炼入猿躯,又掌握两道新的变身妖术,即使遇上凶鬼偷袭,他也丝毫不惧。

释心颜的落脚点距离栖侠洞不远,位于枭魂山水域的边沿地带,她以前栖居于水魃族的老巢,生前的记忆恢复以后,她开始离群索居,自从与袁小青有了交情,她把洞府搬到了边境上。

“释婆婆就住在这座深谷里。”袁小青轻车熟路,领着袁河穿过几座冰山,游进一处山谷,谷中裂开一条地缝。

朝里喊了几声,河水搅成一团漩涡,身影未显,先有一阵老迈女音传上来:“老身独居在此,没有一个伴儿,每次听到小青的声音,总是很欢喜。”

话音落毕,漩涡里冒出一具穿有草衣的僵尸,五官轮廓与人差不多,样貌却极是狰狞,头顶光秃秃,没有一根毛发,皮肤是青褐色,一双眼珠似血一样红,并散着幽光,外露两颗獠牙,长至下巴。

她就是释心颜。

枭魂山水域栖居的尸鬼都有来历,普遍是人族与妖族死亡以后,尸体与魂魄被冥水侵泡,从而通灵化妖,它们化妖后的形状与生前大致无二。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尸鬼是冥气之中天然孕育出来,这些族群根脚超凡,属于冥界的王族血统,但是数量极少,它们必须在原始冥域内才能得以孵化,枭魂山就不存在冥界王族,因为这一方水域是尸鬼扎堆后才诞生的冥气,非是正统,不符合王族栖居的条件。

释心颜浮到与袁河齐平的水距,打量一看:“咦?袁师也来了?老身有礼!”她微微屈身,作了一个万福礼。

袁河抱拳还她:“叨扰婆婆了!”

三年来袁河与她见过不少次,还到她洞府参观过,府中配备着各式各样的家具,她对人界生活相当怀念,这也给袁河留下极好印象,不过那洞府连着一口冥气泉眼,袁河不适应里边的气味,再不愿进去。

她也到栖侠宫做过客,骤一见到人界的精美宫殿,同样感怀不已,但她适应不了宫中的灵气,尸鬼必须在冥地修炼不可,她虽喜欢栖侠宫的环境,却没有入住,一直与袁河平辈相交。

“咱们到山顶详谈罢。”袁河扬了一下手臂,与她一道落在附近的山头上:“听小青说,婆婆准备到岸上一趟,可有此事?”

“却是不假。”释心颜叹息:“按说老身已经变成妖怪,不该再对人间有半点留恋,但就是忘不掉那几个孩子,自从老身重新记得他们,没有一天不想念。”

无论妖怪有多卑微,都有属于自己的妖生故事。

释心颜惆怅着说:“老身前生是人,丈夫早亡,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不成想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寿终于二十七岁,儿媳伤心过度也撒手离世,留下四个孙儿给老身,那年……

哎,老身也弄不清具体年月,只记得家里遭了洪水,老身被卷到大河下面,就此与他们阴阳两隔,老身死的时候,有两个孙儿还没有成亲,老身一定要回去瞧瞧,看一眼就够了,知道了他们活的安康、子嗣兴旺,即使让老身再死一次也甘心!”

袁河寻思,没准四个孙儿都已经被洪水淹死,你重返故土恐怕连墓碑都找不到,如果结局是这样,到时该怎么面对?

这是人家的私事,袁河不便劝说,况且执念种在了心上,也极难扭转,劝也劝不动。

他尊重释心颜的选择,问道:“既然婆婆你下了决心,我会尽力助你成事,小青说你需要一柄避灾法器,具体是指什么宝物?”

释心颜瞥一眼他的长耳,直白说:“老身此行要经过铁翼国的诸路妖洞,老身道行尚低,难免会被鳄群给盯上,老身知道袁师是长耳猿族,天赋能捕捉水声,若有此等宝物在手,就能感应鳄群踪迹,应该不致于惨死途中,还望袁师能够成全!”

说完托起双掌,左掌握着一截木枝,手腕来粗,枝上有血线流动。

这是袁河点名索要的河珍,木枝就是镇阴灵木。

释心颜递给他:“袁师你点名要找镇阴木,老身已经替你寻到,请袁师收下罢。”

袁河说:“我也不瞒婆婆,让你寻找这件宝贝,是为了镇压一头鳄妖,具体该如何给他种上奴印,希望婆婆一并赐教。”

“这可有点难度,镇阴木是天然的镇魂之物,但必须把此木打入鳄妖体内才能释放它的威能!”释心颜给他介绍用法:“所以袁师你需要先制服鳄妖,否则他反抗之下会毁了此木!”

鲛奴霍烈石的修为高过鲍丰媛,但他遭遇人贼追杀,身负有重伤,这才导致鲍丰媛轻易将他镇住。

恶不作修为也高过袁河,但袁河变身白玉踏云鳄后,同样能驯服恶不作。

想到这里,袁河邀请道:“那头鳄妖已经破了炼骨三关,但我有法子制住他!”

“破了炼骨三关?这已经是开灵后期修为了。”释心颜道:“这种奴印是人族修士的法门,他们能修炼冥属真气,常年温养镇阴木,随着法器的品阶提升,奴印威力才会越来越强,但老身找到的这根镇阴木,火候还差了点,即使镇压成功,等他将来渡了斩风劫,也能慢慢挣脱镇阴木的束缚。”

第32章 天象

这几年袁河一直没有间断《白冥寒焰》的修炼,虽说进度异常缓慢,但多少有一点驱使心得,便道:“这无妨,我修炼有冥道真气,可以温养镇阴木。”

“袁师你有练气士的传承?”释心颜一听极是动容,她是僵尸根脚,如果能得到人界道门的功法,对她修炼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那就没有问题了!鳄妖在哪里,老身这就陪你去!”

袁河心知释心颜对冥道真气心驰神往,但双方交情有限,袁河不会平白无故传授。

当下离了山谷,朝栖侠洞的方向潜游过去。

常年累月,恶不作与恶不为兄弟都驻扎在西部水域,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西部门户大开,并不见兄弟俩的踪迹。

“老师,这两个呆头鳄是不是玩忽职守,跑到别处玩耍去啦?”

“你以为他们都像你一样贪玩吗?”袁河判断是有入侵者袭扰:“你回栖侠宫去问问崇文,如果这兄弟遇到事故,一定会上报给他。”

“孩儿这就去!”袁小青飞身跃走。

不一会儿,他与侠崇文一块返回来,禀告说:“老师,恶不作的妖力已经积攒到极限,他压制不住,马上要渡风劫,你以前叮嘱过弟子,如果他修为走到这一步,必须脱离栖侠洞,前往枭魂山渡劫,免得连累孩儿们遭难,刚才他入洞想找你,弟子自作主张,让他遁入了枭魂山!”

“你做的很好!”袁河做事有备无患,早就预料过这种情形,提前交代过侠崇文:“你这就领着小青返回栖侠宫,把孩儿们全部疏散到地底隧道里,还是老规矩,我不召唤你们,都不准出来,另外你再去找霍烈石,让他也潜入地底!”

袁小青想去见世面,嚷求道:“孩儿想看看斩骨风劫是什么样,老师,让孩儿跟着你罢!”

“不行!等你将来渡风劫,自然有的瞧!”袁河没有批准:“风劫动静太大,天象有可能冲到河面上,万一被空中巡游的人贼给锁定方位,一定会入河骚扰。”

袁小青一听,郁郁不欢跟着侠崇文回家。

等他们走后,袁河对释心颜说:“婆婆,这是天赐良机,即使他渡劫成功,无论妖躯还是妖魂,都会处于衰弱状态,镇压他想必轻而易举!”

释心颜却是一脸凝重:“袁师,你可要考虑清楚,这么做风险极大,老身刚才讲了,斩骨期妖将有法子挣脱镇阴木的束缚!”

袁河一门心思算计恶不作,不过是为了铲除隐患,严防万一而已。

以恶不作的谄媚做派,即使能挣脱奴印,袁河不与他再见面就是了,只要他看不穿袁河是冒牌货,就有可能对袁河继续死心塌地。

“我主意已定,必须尝试镇压他,至于效果怎么样,我自己会承担!婆婆,劳烦你陪我去一趟!”

释心颜略有迟疑:“袁师,斩骨风劫是有天象的,阵势奇大,极有可能把人族修士给吸引过来,老身……老身……”

“如果你不到场,我不知如何使印啊!”袁河见她犹犹豫豫,从猿击袋里摸出一件青葫芦:“这样罢,我先把宝物交给你,这葫芦里封印有一只吾族长耳,能捕捉方圆二三十里的声音,不需要你施法,你把葫芦放在耳边就能听见,假如鳄妖渡劫期间,真有人贼入河捣乱,你持有此宝,可以轻松躲避!”

这葫芦是一位人族修士杀掉长耳猿猴后炼制出来的法器,后来此人被元渊天师擒杀,把葫芦交还给灵耳洞,被袁河所得,法器品阶并不高,胜在使用方便。

“那老身陪你去!”释心颜接过葫芦宝,这才下了决心:“老身一定尽全力协助你镇住那头鳄妖!”

他们话不多说,转道西行,重新游进了枭魂山。

恶不作渡劫的地点并不难寻找,枭魂山水域里有一处岩浆峡谷,环境炽热无比,水魃族无法栖居,恶不作一定会选择在这种地界渡劫,可以避免被水鬼干扰。

随着袁河与释心颜靠近峡谷位置,河水的流动越发剧烈,阵阵河风狂卷不止,他们必须施展妖力进行抵御,否则会被搅的迷失方向。

“那鳄妖就在前面不远处,咱们在此等待!”袁河示意释心颜落入谷岸的一棵水生柳树里,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可以抵御天风。

此时此刻,恶不作正潜伏于峡谷当中,天劫已经降临他身上,狂风呼啸不止,掀起一道河水漩涡,直径估摸有两三里,目前的转速较为缓慢,他仍旧能够控制妖躯,不致于冲出峡谷。

但是随着劫风的不断增强,漩涡的转速会越来越快,他将逼不得已左突右撞,假如腾空而上,极可能冲破河面,暴露在天空之下。

“哥哥,你怎么样了?天风有没有把你吹死?”他兄弟恶不为趴在峡谷边缘,朝他喊话,语气相当焦虑。

“死你奶奶!”恶不作破口大骂:“再滚远一点,否则被天风搅住,你一定活不成!”

“哦!”恶不为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这个位置应该无妨了吧?”

“你真是蠢货!”恶不作简直要气炸:“藏到山洞内,或者河树里边,即使天风吹到你跟前,也不会把你卷入风眼!你也不要总是盯着我,多注意周围环境,免得让水鬼附身偷袭!另外你记住,如果我渡劫不成,便带着我的尸体返回栖侠洞,上贡给小老爷,求他庇护你,记住没有?”

“记是记不住了,但是哥哥,你可不能死啊!”恶不为呜呜啼哭:“小弟没有一个伴儿,心里怕的很!”

“你怕个屁!丢咱们鳄族的脸皮!赶紧滚!”

第33章 徭役

袁河观摩斩骨风劫时,侠崇文遵照他的指示疏散栖侠洞,等把一切安置妥当,正准备潜入山底隧道藏匿,忽听一阵叫喊声传来:

“侠洞主!侠洞主你在哪里?小的是金角洞主天方老祖派来的传信小卒!”

“小的也是过来传信,吾家老祖是墨竹洞主乌元艺,侠洞主你快快出来相见!”

侠崇文闻声游了过去,见有一头通体泛金的巨龟与一条色如墨汁的乌贼,正急冲冲朝前蹿行,却遭遇一群小鬼的围追堵截,弄的他们好不狼狈。

他忙说:“两位邻居莫慌,我这就把我家小青叫出来,替你们驱散鬼群!”他这才想起来洞外有鬼群镇守,却素手无策,飞快转回栖侠宫,去叫袁小青。

巨龟与乌贼搞不清情况,见他来了又跑,心急火燎的叫唤:“喂!喂!侠洞主你别跑啊,小的们是来给你传信的!”

耽误了一会儿,他们看见侠崇文领着一头水猿返回,那水猿手持一杆血光大幡,扬臂一摇,鬼群一哄而散。

这幡是易继川的法器,被袁河赐给袁小青,专用于驱使鬼群。

目前在栖侠洞外游荡的鬼群都没有渡过天劫,杀伤力有限,让它们驻扎于此,不是为了抵御人贼,而是为了‘惊退’,一般情况下,人贼只要看见水鬼把守的区域,都会远远避开,所谓‘小鬼难缠’,它们见人就咬,栖居的水域又不存在什么河珍,闯入它们的领地没有任何好处。

替两妖解了围困,那巨龟气喘吁吁的说:“侠洞主,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呀,起先我还以为你家已经被鬼妖攻破了呢!”

“我也是这么想,生怕消息传不到,回家没法给老祖宗交差!”那乌贼的眼珠极大,躲躲闪闪打量袁小青,似是有些畏惧,但他怕的不是水猿一族,而是人贼法器。

“两位到底要传什么信?是不是梅婠娘娘驾临了?”侠崇文早在等着消息,焦急打听。

那巨龟应声说:“梅婠娘娘暂时没有来,但她把两位妖官派遣到了水府师宫,一个叫梅哈儿,是王亲国戚,另一个叫谢云,根脚是银罡螃蟹,全是国王陛下册封的大将军,他们正给各大妖洞宣读梅婠娘娘的诏令,即日起,千秋水府改名为‘望梅水府’,并要征发辖内的所有妖卒,前往师宫给梅婠娘娘建造洞府,侠洞主,你要尽快做准备,安置好你家孩儿!”

侠崇文一听,不禁犯起了愁:“刚刚消停了两三年,怎么又要征调妖卒?梅婠娘娘也太不体惜咱们了吧!”

“何止是不体惜!”乌贼发着牢骚说:“这次徭役极是严格,三年前宝马水府的马奔将军检查过咱们的情况,每家妖洞还剩几头妖卒,他全都了如指掌,他跟着梅将军与谢将军一块抓壮丁,还被梅婠娘娘赐了一柄‘照妖镜’,一座座洞府详细搜查,无论谁敢藏起来躲避徭役,当场格杀!

他们先去了师宫附近的青狞妖洞,有条赖皮蛇藏在地底的蛇洞里不出来,被那位谢将军一钳子夹成七八截!他碰巧是一条闪魄蛇,蛇魂附在子孙身上,逃到了隔壁的鲤鱼洞,消息这才传了出来!”

“啊?”侠崇文傻了眼:“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师哥不要担心,别说是什么狗屁大将军,就是那位梅婠恶娘娘亲临,也奈何不了老师,如果他们敢在咱栖侠洞撒野,统统剥了皮,当衣裳穿!”袁小青哼哼着表态。

这番话讲出来,巨龟与乌贼吓的瞬间石化,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出言告辞:“侠……侠洞主,消息已经送到,小的们要返家做准备,咱们来日再见。”

也不等侠崇文回话,扭头快跑,免得被泼猴盯上,剥他们的皮穿衣裳。

“师哥,俺去找老师,让他回家主持大局!”

侠崇文仍旧没有从惊慌中缓过神,袁小青自作主张要去找袁河,结果刚一转身,被薛无垢与侠姿拦住去路,这两妖不放心,刚才侠崇文返回宫殿时她们都跟了过来,巨龟与乌贼所说,她们全都听在耳里。

薛无垢说:“小青,老师早有交代,如果妖官前来征发徭役,老师又不在家,你要领着我们去枭魂山暂避,我们的隧道已经挖通枭魂山水域,延伸了一百余里,妖官的照妖镜探测不了那么远!”

“俺肯定听老师的,咱们这就动身,俺来领头!”

“你不要急。”薛无垢望了望侠崇文:“师哥,鲛人霍烈石不能继续潜伏在洞外,他也必须跟着我们,你去把他叫过来罢。”

“师妹,如果你也躲了起来,万珠洞该怎么办?那妖洞长有不少河珍,老师不愿意舍弃。”侠崇文失了主意,也做不了决定。

“老师说过,事急从权!假如遇上危险,先保护我们自身的安全,河珍不重要!”薛无垢迟疑片刻,又说:“三年前马奔将军前来收取贡品,曾经见过你,你需要留在栖侠洞,否则妖官会认定你逃役,吾家毗邻枭魂山,他们会遁入枭魂山水域对你进行搜查抓捕,到时我们都要被擒杀。”

这意思很明显,等妖官降临过来,侠崇文要单独去服役,以此保全其他同门。

侠崇文点头,勇于承担这份责任:“此次徭役是给梅婠娘娘建造洞府,料想应该没有性命危险,等我跟着妖官走后,你们告诉老师,不用到师宫打听我的消息,免得被妖官察觉,被抓起来服役!”

“小妹一定把你的话转告给老师!”

“那好,咱们就这样处理罢!”

他们分头行事,不消半个时辰,就对栖侠洞完成新的疏散。

侠崇文独自趴在栖侠宫的山顶道场,静等妖官到来,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最终等到的却是一场可怕战火。

刺啦!

似有异物在猛烈搅动河水,侠崇文朝上一望,只见一口灰黄巨剑穿行而过。

这剑估摸有十余丈长,剑体缠绕点点星光,宛如密集沙粒所组成的环带,破水遁行,剑气划出一道磅礴水浪,途径之地无不是山摇树晃。

好强一阵威势!

侠崇文被剑浪卷中,一下子摔离山顶,扑腾!一声扎到山底的污泥里,撞的他眼冒金星,几欲昏厥。

他刚刚从污泥里爬出来,尚未站稳,雄浑的马鸣声忽又爆发,震的口喷血泉。

“那人贼!看你能逃到哪里去!”这声音极是熟悉,侠崇文一望便知,正是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贡官马奔。

他此刻恢复了河马族的本体,庞大妖躯踏浪遁游,紧紧追在巨剑后面,背部还趴有两妖,一妖是长满梅花斑点的火蛙,另一妖则是弥漫银云的螃蟹,想来就是征发徭役的梅哈儿与谢云将军了,却是不知他们为何与人贼斗在了一块。

第34章 广寒剑丸

飞剑在前逃奔,三妖在后追赶,转眼遁入枭魂山水域,不见了踪影。

那剑上站有一位身穿黄袍的老道士,气定神闲驱使着飞剑,偶尔回头瞄一眼,他始终不与三妖短兵相接,只是制造惊惶逃命的假象,引诱三妖来追,等他把三妖引入合适战场,才是他动手的时机。

“这方水域有冥气弥漫,想必已经遁入枭魂山,脱离了金乌水国的领地,这三妖孤身来追,召集不到水军对老夫围攻,反击已有胜算!不过老夫此行是为炼宝,机不可失,既然让老夫幸运遇上斩骨风劫,须将那枚广寒剑丸送到劫风里,再顺手收拾那三妖!”

其实这么做多少有些托大,炼宝才是他的当务之急,但他偏偏贪婪三妖的好根脚,想把它们一网擒拿,这样一来,剑丸能够祭炼成功,三妖也能降服。

想的真美呐!

他是北岸修士,复姓夏侯,单名一个昌,自幼投拜到流沙江畔的正统道门湘山剑派,身上有三甲子的道行,修为已经走到玄胎后期,倘若今次能把广寒剑丸炼化成功,温养一二十年,就有冲击金丹大道的希望。

剑丸是证道之宝,能用来突破玄胎期到金丹期的天堑,练气士共有五大境界,练气、玄胎、金丹、紫府、朝元,每一境的提升都有天堑要渡,修至圆满才能凝结元神。

湘山剑派专修剑道,法门颇为独特,入门先炼剑丸,真气与剑丸相融,以剑御道,剑在道在,剑毁道消,夏侯昌脚下的飞剑就是他祭炼的本命‘沧沙剑丸’,但品质太差劲,满足不了他冲击金丹的条件。

眼瞅着寿元不多,他铤而走险,秘密筹备四五年,偷袭谋杀了湘山剑派的一位真传同门,抢夺了这枚‘广寒剑丸’。

此丸遗自上古练气士,是冥阴类至宝,得赐于门内一位朝元期祖师,抢夺一刻,他已犯下大不赦死罪,宗门他肯定不能再待,杀人后立刻逃之夭夭。

他也早把逃亡路线设计妥当,横渡青黎长河,到南岸定居,那位朝元期祖师轻易不敢追他,这种级别的老修士只要出现在大河上空,妖王会亲自出面拦截。

那流沙江与黑水江一样,都是青黎长河的支流,而且是最大的一条支流,位于沙漫国境内,夏侯昌不敢沿着流沙江往南逃窜,他先在岸上西行,绕到金乌国后才下河。

本来嘛,他是在云层里飞遁,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结果碰巧望见恶不作在渡斩骨风劫,蹿出了河面,他一见风劫天象顿时走不动了,原因出在‘广寒剑丸’上。

这剑丸原主修炼的是雷法真气,残留有雷力禁制,他抢夺之后收不到体内,根本无法驾驭,也无法温养,斩骨风劫却能轻易抹除剑丸上的雷禁,因为风属与雷属相克,而且雷禁一消,那位朝元期祖师就永远无法通过剑丸内的雷禁痕迹感应他。

于是他冒险潜入河下,试图祭炼广寒剑丸,谁知他下河的位置距离马奔三妖不远,被感应了出来,见他孤身一人闯入望梅水府,连徭役差事也不再做,立时对他喊打喊杀。

靠近恶不作的渡劫水域时,他们一逃一追的声音传到袁河耳朵里。

“婆婆,有人贼出没,咱们换个地方潜伏!”

这段时间,释心颜一直抱着袁河赠送的葫芦宝,贴在耳边监听附近动静,她也隐约听见了剑啸声。

转移途中,她忧心忡忡的问:“那人贼是何修为?袁师,你能甄别出来吗?”

“不能!别说修为,我连人贼样貌也看不到!”袁河知道她害怕,却仍旧直言不讳:“这人贼有胆子靠近风劫,料想应该是玄胎期修士,倘若鳄妖渡劫成功,妖躯会陷入衰竭状态,最适合种下奴印,鳄妖恐怕要被擒走了!”

修为一旦进阶到玄胎期,都能够入水胎息,无须避水之宝,穿行河中如履平地,其实听一听他们在水中的飞遁速度,就能大致判断出修为差距有多大。

这种级别的人贼,非袁河能够抵御。

“既如此,咱们继续呆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反而有可能被人贼发现踪迹。”释心颜是在提醒袁河,不要继续冒险:“即使我们拥有灵耳妖法,一旦被玄胎期高手锁定方位,全力追杀之下,我们想逃脱几乎无望!”

“没有这么严重,枭魂山水鬼扎堆,他又不熟悉水下环境,追杀难度极大!我再等一等,人贼身后有追兵,听那声音,像是有位河马族的妖将前辈,等这位前辈与人贼拼斗过后,分出了胜负,我再走也不迟。”袁河没有强迫她留下:“婆婆,局势又有了新变故,不如你先离开罢,等人贼斗法有了结果,我自会去寻你。”

“袁师你不走,老身也不会走!老身得了你的葫芦法器,一定会把该办的差事办到底!”释心颜不会临危而逃,这有违她的原则。

袁河默默点头,没有回应她。

此时事态紧急,不是交流的好场合,他必须专注监控人贼的一举一动。

其实他心里极为郁闷,这大河的疆域如此辽阔,恶不作仅仅冲出河面一次,眨眼就又降回河底,时间这么短暂,竟然还会被人贼察觉,而且是人贼里的大高手,也真是倒霉。

思虑之间,马奔三妖与人贼夏侯昌的战斗已经打响。

那夏侯昌望见劫风所在,旋即止住脚下巨剑。

‘祭!’

他掐指一弹,巨剑笔直矗立,挡在他身后,剑上灵沙飞旋,每一颗沙粒都在闪着光华。

马奔仗着妖躯庞大,皮糙肉厚,闷头撞向剑身,他背上的梅哈儿与谢云却不莽撞,立刻腾水而起,滞空悬浮,凝视马奔的这一波攻势,先让马奔试一试巨剑威力,他们才会发动二次攻击。

那巨剑犹如一堵巨墙,煌煌而悬,料想撞上去应该会有莫大反震力,但马奔抵头一触,质地却是软绵绵,好似一团棉花般,整颗头颅都陷在了剑身里。

他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身后的梅哈儿与谢云却瞧的清晰,那巨剑像是采用某种灵沙炼制出来,当马奔冲锋过去,巨剑瞬时溃散为稠密沙粒,并重组为条条纤细沙带,形成一排剑丝,网住了马奔头颅,并缠住他的脖颈。

“马将军,快撤回来!”

河马族以巨力称雄,再高的山峰也敢撞,再硬的金铁也敢砸,但对于这种阴柔类法器偏偏毫无办法,他虽感觉到头颅受制,一时半刻却不能挣脱,剑丝却越勒越紧。

噗嗤!一声,妖皮已经被切开。

那谢云眼疾手快,抬起两根大钳子,冲上去狠狠一夹,剑丝即刻溃为沙粒状,梅哈儿咬住马尾巴向后猛拽,这才把马奔救回来。

吃了这么大一个瘪,马奔疼的嚎啕大叫:“哎呦,疼死我啦!”马脖上浮现几条血口子,幸亏营救及时,伤的不深。

关键是夏侯昌重在防御,他要祭炼剑丸,并没有施展全力展开反击,否则马奔的头颅刚一照面就有可能被斩落。

夏侯昌扭头回望,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披麟挂角的蠢物,谅你们撞上一年,也休想撞破老夫的剑气沙网!”

第35章 烟罗印

回过头来,夏侯昌继续打量前方那处峡谷内的劫风天象。

此时恶不作的斩骨风劫已经渡到紧要关口,劫风形成一道龙卷风浪,掀起几十丈大的激水漩涡,夏侯昌凝神观察一会儿,找到风眼所在,尔后把‘广寒剑丸’托在手心。

这枚剑丸如同珍珠一般大小,晶莹剔透,丸内仿佛另有洞天,片片飞雪缓慢降落,犹似封印一方小世界。

‘去!’

夏侯昌蓄气一吹,剑丸脱离手掌,化作一道白光飞走,悬浮在劫风之眼内。

这个位置距离恶不作的额头不足一尺,但恶不作却没有任何察觉,他正全力抵御劫风,容不得有丝毫分神。

这一道天劫专门淬炼妖骨,最终要在体内斩出一截真骨,这也是妖修的道基所在,真骨炼不出来,渡劫就算失败。

可一旦成功了,妖力会暴增数倍,能与玄胎期修士并驾齐驱,且妖体涨大防御增强,具备修炼《化骨易形术》的资格,能蜕变为半人半妖之躯,那些上古真妖后裔甚至能让真骨上显形原始妖箓,助其施展天赋神通。

纵然天劫恐怖,对妖修来说却也好处多多。

‘广寒剑丸’悬停于恶不作头顶后,即被风刃包围,剃刀一样砍在丸面,每一次砍击都有雷纹蹿起,反劈风刃,像是在相互对抗。

这也变相削弱了劫风对恶不作的轰击力道,原本恶不作的承受已经到了极限,妖躯濒临崩溃的边缘,正是因为剑丸替他抵挡一丝劫风威力,一举将他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

机缘到时,那是挡也挡不住。

夏侯昌分心祭炼‘广寒剑丸’,没有全力迎战马奔三妖。

这原本是一个败敌良机,但三妖都被刚才那一幕给吓住,不敢对夏侯昌展开抢攻猛打。

马奔此时就有了怯意,他根脚是岩礁马,本体十余丈长,马鳞如同一片片粗糙岩块,俨然就是一座小山坡,防御如此结实,却被夏侯昌的沧沙剑气轻松破开,如果只有他一妖与夏侯昌对上,怕是不用三招两式,他就要败亡当场!

这导致他彪悍的脾性荡然无存,紧张的说:“这人贼的飞剑威力奇大,偏又变化莫测,我老马可不想再与他硬碰硬!梅殿下,谢将军,你们妖力都比我深厚,请你们想个法子罢,我老马听你们号令!”

梅哈儿是王亲国戚,但是自幼养尊处优,与人贼斗法的经历比较少,谢云则不同,这头螃蟹进阶妖将已有四五百年,也是金乌王宫有数的好战分子,梅婠娘娘特别从王宫挑了他,充当望梅水府的守府将军。

所以这一仗到底该怎么打,自是以谢云马首是瞻。

他说:“这口飞剑能聚能散,能攻能守,咱们近身过去容易吃亏!梅殿下,你吐几口毒火试一试,看看能否破了他的飞剑灵性!”

“这有何难!看本殿施法!”梅哈儿咕咕嘶鸣,腹部一鼓一鼓,似是在蓄积妖气,猛的张口一喷,接连射出七八团粉色火球。

夏侯昌立有所感,他的飞剑抗毒性较弱,昔年他在流沙江与一头三首青蛟斗法,不慎被蛟毒渗入飞剑,闭关足足一年才清除干净,但这不代表他奈何不了妖毒。

他反手甩了一下衣袖,从袖口射出一枚青珠,这是他采集蛟眼炼制的镇毒宝,只要不是妖师释放的毒素,基本都能克制。

青珠滴溜溜一转,悬在巨剑前面,隔空移位,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把来袭的火球逐一撞碎,毒素被吸入青珠,残留的团团火苗被河水淹没,很快消于无形。

破解之法干净利落。

梅哈儿见此一幕,蛙嘴涨的凸鼓,气恼的不行,心里很是憋屈:‘如果人贼乖乖站着不动就好了,我一记毒火就能烧死他!’

谢云没有他的挫败感,神色反倒轻松起来:“人贼不敢使用飞剑硬接,分明是惧怕梅花妖毒!殿下,梅婠娘娘的妖术神通‘望梅烟罗印’传授给了你,不如使唤出来打那飞剑!”

梅哈儿的根脚是梅花蛙,本就以御毒著称,要知道在金乌立国前,这一方水域叫做‘望梅国’,那国主正是梅哈儿的嫡系老祖宗,虽然现在已经家族衰落,传承却不曾中断。

“本殿苦修烟罗印两百年,今日正好派上用场!”梅哈儿大喝一声,蛙躯晃水一抖,附燃一层粉色火焰,随着他不断释放妖力,火焰越聚越多,逐渐汇成一枚梅花型的火印,印上火浪喷发,形成一条条宛如实物的激流,向外辐射,方圆水域一下子沸腾起来。

夏侯昌身处火浪的笼罩范围,衣衫被激流冲的向后飘飞,呼呼作响,巨剑也在水中剧烈摇晃。

那火印一看就威力不俗,夏侯昌不愿正面接战,抬臂一捞,巨剑化作一道黄虹回飞袖口。

“谢将军,他撤了飞剑!”

“我知道,打他肉身!”

“好!”

火印冲腾而起,拉着一条火焰长尾冲向夏侯昌,谢云如同离弦之箭,尾随于火印之后,一旦夏侯昌被火印击中,他要抓住战机进行扑杀。

那夏侯昌不容多想,向后急遁,瞬息间已是百丈远,但火印却如影随形,似是不打在他身上誓不罢休。

‘咦?这妖术有点门道啊!’夏侯昌忽然急刹,就地一转,肉身浮闪一层青色光圈,一条青蛟虚影在圈外盘旋游走。

轰!一声。

火印如同盖子一样,劈头砸在光圈上,爆发出咯咯的撞击之音,青光与火焰同时大涨,似是斗的旗鼓相当,火印压不碎光圈,光圈也震不走火印,但是下一刻,光圈外的青蛟虚影旋转上移,缠住了火印。

这蛟看去不过手指来粗,却蕴含奇力,蛟尾大力甩击,弹弓一样把火印掀飞出去,在两三里外轰隆爆开,毒火瞬时弥漫开来,燃着了河水。

不巧的是,马奔正处于毒火中央,他的一身岩鳞本来能够抵抗梅花妖毒片刻,但他早前被剑气所伤,脖颈上的血口刚被毒火侵入,立时要了他半条命,双目一黑,就此昏厥在原地。

第36章 银罡卸甲

“怎么?你认为这妖印能困住老夫,然后趁机偷袭?”夏侯昌驱走火印,朝前一望,见谢云已经扑冲到跟前,伸出大钳肢狠狠一扎,青色光圈顿如碎镜一样裂开,钳肢威势不减,直刺夏侯昌胸口。

“可惜呀,你慢了一步!”夏侯昌嘿嘿发笑,沧沙剑丸早在胸口护着他,溃为一张沙网,一下罩住谢云本体,沙网趁势坠落,把谢云钉在了河底:“银罡化云蟹!你这一身银甲坚不可摧,又百毒不侵,根脚相当不错,以后就跟着老夫罢!”

谢云被沧沙剑丝镇住,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但他妖躯防御极强,剑丝也伤不了他,扭头呼喊:“梅殿下,再施展一记烟罗印,朝我身上打来!这人贼只有这口飞剑厉害,只要伤了飞剑,咱们一定能打赢他!”

此刻的梅哈儿已经手忙脚乱,正想把马奔从毒水里捞出来,又听见谢云喊话,他慌里慌张的施法,妖火尚未释放出来,一条晶莹软鞭噼啪一声抽到头顶,在他脖子上紧紧一勒,又一拽,他妖躯再也无法自主,开始在水中翻滚打转。

碰!

他高速撞向一座水山,十来丈的山头被他一砸而碎,浓烈的血腥味从口鼻之中涌出,这是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印象。

战场的变化十足惊人,没一会儿,三妖就沦落到一擒两伤的下场。

夏侯昌却始终一心二用,大战之时密切留意着劫风动静。

随着峡谷漩涡不断缩小,恶不作的渡劫也到了尾声。

“天劫真是炼宝的绝佳鼎炉!这么快就把剑丸内的雷禁破的干干净净!”夏侯昌隔空一抓,将广寒剑丸从峡谷里吸出来,捏在指尖看了看,张口吞到肚子里。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他不由纵声大笑。

恶不作已经渡劫成功,劫风把鳄躯斩的皮开肉绽,妖魂也昏昏沉沉不太清醒,正是奴役的好时机,但夏侯昌看不上他的根脚。

目光转回来,夏侯昌望向谢云:“乖乖让老夫种下镇魂奴印,可饶你一条小命,如果你敢反抗,老夫让你生不如死!”

“死你全家!”谢云破口大骂:“本将有三千载寿数,岂会给你这短命鬼效力!想奴役本将,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人族修士最忌讳‘短命鬼’,夏侯昌脸色一沉,哼道:“纵然老夫伤不了你的肉身,却能炼掉你的蟹魂,你当真不怕死吗……咦?你……”

谢云浑身都是纯银色的蟹甲,此时的甲面却在快速龟裂,裂缝之间有银云弥漫,蛛网一样密密麻麻:“本将舍了一身道行,也必杀你!”

真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蟹甲瞬间崩的粉碎,化作一团凌烈罡风,从蟹躯处爆开,强劲的冲击力摧枯拉朽,把方圆数里的山峰草树统统连根掀飞。

即使夏侯昌反应迅捷,蟹甲开裂那一刻他就及时召回沧沙剑丸,护住了肉身,但他面对罡风的猛烈冲击,把控不住肉身震荡的方向。

关键还是运气不好,他肉身在水中划出一条水线,震飞了两三里,碰巧遁入梅哈儿释放的毒火水域里,沧沙剑丸替他抵消了罡风伤害,灵性却有了损失,溃散为一团沙粒,肉身也失去保护,刚刚沾着一丝毒火,身上的血肉顿如烂泥一样腐烂掉。

这就是大河的特殊环境里,如果是在岸上斗法,霉运落不到他身上。

面对这等危难,他竟是一声未吭,强忍着销肉蚀骨的疼痛,施法出窍了神魂,神魂必须离体,如果等毒火腐蚀肉身要害,到时就是形神皆灭的结局,只要神魂还在,他就还有长生希望。

大河也不能继续待,先冲到河面再说,免得被枭魂山的水鬼给盯上。

他把神魂寄存在沧沙飞剑里,缠住残躯,火速朝上遁游,一口气爬升十几里高,等他终于望见阳光,上方水域却被一层阴影给罩住。

凝神望去,只见一头庞然大物拦住了出河道路,那是一头通体泛紫的虾妖,六颗眼珠幽幽齐闪,其中一眼的光芒格外明亮。

呼!朝他射出一道紫色光束。

他不禁尖叫失声:“紫云六睛虾!”

紫色光束笔直照射,正中剑体,一击把他神魂震了出来:“区区一头开灵期妖卒,也想谋财害命?即使老夫肉身不存,杀你也易如反掌!”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已经透着颤音了,这是紧张所致,玄胎期的神魂照样脆弱,离体时间不能太长,否则魂力会溃散,假如这期间神魂有所损伤,他将再也返回不了肉身,也无法进行夺舍。

紫云六睛虾是妖卒不假,却比谢云三妖更致命。

夏侯昌心知自己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急忙把沧沙飞剑从残躯上解开,这柄剑目前是他唯一依靠,幸亏他是剑修士,常年温养祭炼,神魂也可以释放部分威力。

但是拿飞剑御敌,残躯就要跌回河底,广寒剑丸仍旧封在残躯里,绝对不能丢失,他必须要速战速决。

沧沙飞剑冲水急涨,重组为巨型剑体,准备抢攻紫云六睛虾,谁知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

那虾妖转水一晃,掀起一团青云,竟然变化成鲛人模样,鲛尾大力一扫,尾鳞上闪烁两朵莲花灵印,鲛躯一下裂开,分出两具一模一样的妖身。

“咦?这是什么神通?”纵然夏侯昌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鲛人族他非常熟悉,他知道青莲影云鲛可以演化分身,但紫云六睛虾如何能变化为鲛族?“你到底是谁?是人还是妖?”

“是人如何,是妖又怎样!”三具鲛躯同时开口,冷冷发笑,他自然是袁河所变,早前一直潜伏在战场附近,全程监听了夏侯昌与谢云三妖的大战,直到双方分出胜负,他才决定现身出来,这其实是一次冒险行动,即使夏侯昌失去肉身,单凭一柄沧沙剑丸,也有重创他的能力,但神魂不能长存,只要他谨慎一些,与夏侯昌鏖战下去,胜算也极大。

“我们无冤无仇,你既要杀老夫,起码让老夫知道理由罢。”夏侯昌不是怯战,而是在甄别鲛躯真假,只怪他神魂出了窍,如果肉身还在,随便一眼扫过去,就能锁定真躯,但眼下只能凭运气发动攻击了。

第37章 险象环生

不等袁河回话,夏侯昌突施偷袭,飞剑遁水急冲,正中其中一具鲛躯。

可惜这只是假身,挨了一剑,鲛躯似云雾一样溃散,旋即又重聚如初。

青莲影云鲛天赋奇特,假身不过是一道影子,即使溃散,对袁河本体也造不成丝毫伤害,且能与本体隔空挪移,相互调转方位,即使飞剑认出了本体所在,靠近一刻,假身可以及时替代本体的位置。

如此虚虚实实,夏侯昌的飞剑别想斩中袁河本体,继续耗下去,不等他伤着袁河,自己的神魂恐怕要先行消亡。

而他此刻最缺的就是时间,绝不能被袁河拖到消耗战里。

想到这里,他另行计策,决定施展解剑秘法。

他的沧沙剑丸是采集数万粒灵沙淬炼而成,聚可成剑体,散可作沙针,剑体的攻击范围有限,沙针却不同,只要他出手果断,攻势完全可以把三具鲛躯全部笼罩在内,虽然沙针的威力不能与剑体同日而语,但妖卒能有什么防御力?

只要沙针击中袁河,就能穿透而过,夏侯昌是这么判断的。

“开!”

大喝一声,飞剑呼啸再起,朝袁河奔袭过去,途中开裂剑身,碎为残片,剑片又溃为沙型,铺天盖地好似万颗微闪流星,风驰电掣冲击袁河所在水域。

夏侯昌瞧的清晰,袁河躲避不及时,必然要被沙针击中,这让他心头一喜,觉得灭敌就在眼前,谁知不消片刻,喜意却一荡而空,反倒是涌出莫大焦虑来。

沙针冲到袁河跟前,三具鲛躯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一头白鳄盘浮当场。

这厮到底是什么妖孽呀!

夏侯昌已经无语了,鲛人竟然又变成白玉踏云鳄,这种鳄妖蕴含自愈天赋,即使他把万枚沙针一股脑全部射入鳄躯,也杀它不死,因为它的伤口能够自行复原。

“你这妖物有些本事,但老夫真不信,你以区区开灵期修为,还能继续施展这等大神通变化!”

袁河不回答,只取出一颗回灵蚌珠,仰头吞服。

夏侯昌再不吭声,火速收回飞剑,悄悄转了身形,准备抓住时机逃跑,回灵珠能瞬时补满妖力,继续拼斗并不明智。

以袁河目前表现的手段,夏侯昌觉得即使他肉身尚在,擒拿袁河也很困难,他自知没有灭敌办法,继续留下来,有可能被袁河耗死,反而凶多吉少,此时不跑又等何时呢?

袁河却不会给他溜走机会。

鳄躯猛的一晃,又变为紫云六睛虾,当初袁河只炼化一颗紫薇真睛,施展万象镇劫身之后,只能唤醒这一睛的神通,但对付夏侯昌却已经足够,此妖目能看破鬼尸隐形,还能照射紫光,削弱鬼尸法力。

夏侯昌心生退意,见虾目光束照射过来,驾着飞剑遁游躲避,但他仅仅挪移十来丈水距,忽又悬停。

环顾四望,鬼群不知何时聚拢过来,密密麻麻封锁了方圆水域,铜墙铁壁一样把他困在中心。

迟疑了片刻,他御剑冲入鬼群,相对于袁河的咄咄杀机,他觉得鬼群更容易对付一些,岂知这是一条绝路。

潜伏多时的释心颜忽然杀出,张口喷出一团血雾,瞬时罩住夏侯昌,他凄厉大叫:“尸毒!”

这种妖毒专门污秽神魂,只要沾上一丝,魂躯就要被蚀烂:“竟敢毁老夫道基,老夫要把你挫骨扬灰!”

这吼声怒中生悲,怨中带恨,飞剑忽地灵光大盛,隔水一挪,朝释心颜横斩过去。

释心颜被吼声吓的肝胆惧裂,转身想跑,但她距离飞剑太近,剑气掀起的水压迟缓了她的速度,几乎定住她的身形。

眼瞅着飞剑就要击中她,袁河妖目陡闪,紫光一射而出,宛如一根紫色光柱将夏侯昌彻底覆盖。

飞剑攻势立刻被阻断,夏侯昌只觉魂躯被紫光锁住,动弹不得,他极是不甘:“你们想让我死,我也不让你们活!”

他自知逃生已经无望,索性搏命一拼,能杀一个算一个,神魂忽的燃起火光,强行挣脱紫光束缚,钻回到飞剑当中。

这是一种玉石俱焚的秘术,烧掉神魂转为真气,驱使剑丸展开最后反击,但等真气耗尽时,神魂生机也要断绝。

夏侯昌修炼这种自焚法术,原本是为了防止被师门擒拿,对他抽魂炼魄,他不愿沦落到求死不能的下场,万一被师门镇压,他会自行了断,谁知他千般算计,却把这法术用在与妖卒子的斗法上,如果让岸上的同道们得知,指不定会怎么笑话他。

“杀!”

他满腔悲愤驱使飞剑。

释心颜原本已经逃开,眨眼又被追上,拦腰切断她的尸身。

剑势却不停止,突地上蹿,呼呼冲向袁河。

这变故爆发太快,袁河一直施展妖目照着飞剑,却不能撼动神魂,飞剑斩击释心颜时,他急忙撤了紫云六睛虾的变身,重复青莲鲛躯,向后急遁。

那飞剑紧追袁河不放,一口气追了十几里地,直到剑内的真气耗光,剑上的灵光忽然熄灭,化作一颗珍珠状的剑丸,漂浮在水里。

到此危机才算解除。

袁河却不敢松懈,生怕夏侯昌没有死透,妖目在剑丸上看了又看,直至他确定这丸内没有魂力感应,夏侯昌的神魂已经彻底陨亡,他才收丸在手。

三年前他杀掉屈广芬与易继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今天碰上一个人贼神魂,打杀起来竟然如此棘手,如果这人贼肉身尚在,他想取胜怕是没什么机会。

但人贼终究是死了,纵然冒了极大风险,仍是他笑到最后。

“也不知释婆婆是否还活着?”

袁河记挂着这位好帮手,游回去收拢断为两截的尸身,妖气微弱,残存着一点生机,他立刻取出一枚百丝蚌珠,给释心颜吞服下去,这种珍珠能够续接残躯,尸首分离也能接的完好如初,且不损妖道根基。

第38章 袖里乾坤

这一方水域距离河面比较近,并不安全。

袁河带着释心颜潜回河底,先把她放在一座水山上疗养,然后转去清理战场。

他朝峡谷潜游过去,听见一阵哭嚎声。

“哥哥,你到底是死是活?快应小弟一声!”这是恶不为的声音,他正浮在峡谷上空,谷中塞满山峰碎块,把他哥恶不作压在谷底。

这些碎块都是银罡螃蟹谢云自爆妖躯所形成,冲击力过于强劲,方圆数里的水山全部倒塌,碎石滚落以后几乎填平峡谷,恶不作有没有被砸死,扒开碎石才能知道。

“小弟听你的话,遇着危险赶紧跑,刚才有三位大将军与人贼打仗,小弟怕被他们发现,远远跑开,谁知小弟回来一看,这峡谷里已经堆满山石!哥哥,你快快告诉小弟,你是不是还在峡谷下边!你要是再不吭声,小弟就开始挖谷了!”

恶不为准备把山石一块块搬走,袁河立即冲到他跟前:“恶不为,你哭哭啼啼在这里做什么?”

“啊!小老爷!”恶不为扭头一看,仿佛找到大救星,赶紧跪地磕头,哭声更响:“小老爷,吾兄在这里渡天劫,他像是被压在峡谷下面,求小老爷救救吾兄罢!”

“不用施救,你兄已经渡劫成功,妖躯需要闭关调养,你把山石全部搬走,万一水鬼杀过来,你能抵挡吗?净是害了他。”恶不作被压着,才有利于袁河实施控制:“等你兄恢复了妖力,尾巴一甩就能破谷而出,你老老实实在此守护,不准妄动。”

妖族渡劫后,妖躯会出现虚弱期,至少要持续三五天,袁河暂时不需要担心。

“小的遵命。”恶不为愚衷的很,小老爷怎么吩咐,他怎么照办,旋即趴在峡谷边儿上,耐心等待起来。

袁河安置好他,扭头游走,前去寻找夏侯昌与三妖的肉身。

刚才斗法时,梅哈儿释放一记‘烟罗印’,污秽了一片水域,虽然妖火已经熄灭,但毒素仍旧存在,夏侯昌与马奔的肉身全部跌落在这处水域。

袁河没有克制梅花妖毒的办法,于是先找银罡螃蟹。

这头蟹妖极是不凡,属于上古真妖的正宗后裔,假如能渡过妖王天劫,几乎万物不侵,无毒不克,根脚追的上还阳真蚌。

可惜已经阵亡。

蟹甲一碎,妖命绝对保不住,且下场是尸骨无存,袁河仅仅在战场内找到一团血水,水中漂浮一根银色真骨,还有一枚内丹,里边蕴含有蟹妖的本命精华,足够袁河炼出银罡真血使用。

他把真骨收入猿击袋,内丹清理一番,抛入口中,这丹上满溢有银云,稍微吸收一丝,就能轻松化解梅花妖毒。

有了这层防护,他才游入‘烟罗印’污秽的水域。

刚刚趟了几丈远,马奔的庞大妖躯映入眼线,此妖鳞甲极其厚实,尚未被梅花妖毒腐烂,但毒素顺着脖颈伤口渗入内府,他早已毙命多时。

夏侯昌的尸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侵泡,已经被妖毒腐化为血水,只剩下一颗闪烁白光的剑丸,还有一截衣袖。

“我记得此人曾经大笑自语,说什么‘天劫真是炼宝的绝佳鼎炉!这么快就把剑丸内的雷禁破的干干净净!’莫非他炼制的宝贝就是这枚白色剑丸?此丸与那枚黄沙剑丸相比,谁强谁弱呢?”

袁河对人族法器不熟悉,虽然得到两枚剑丸,却甄别不出优劣,单从外形上看,白色剑丸貌似更胜一筹,丸中封印有片片雪花,神奇的一塌糊涂,至于那枚黄沙剑丸,卖相差劲的很,丸内全是沙粒,好似一颗小沙珠。

“不管这两丸谁更厉害,对我而言其实无关紧要,这几年我锲而不舍研修《白冥寒焰》,却始终不能纯熟驾驭人族真气,似剑丸这种高阶法器,应该对真气要求更为严格,我恐怕驱使不动它们,想御丸飞剑又谈何容易!”

袁河不由想起清水国,圆圆老祖已经活了五千多年,那是一头超级老妖怪,似这样的悠久寿数,肯定早把人界道门的传承琢磨一个遍,必然懂得剑道。

“我先试着祭炼两丸,如果不成功,那就收藏起来,等来日返回老家,再找圆圆老祖解惑。”

这么一想,袁河旋即释然,转去检查那截衣袖。

这其实是一件储物鱼鳔,人族练气士普遍喜爱装神弄鬼,都把鱼鳔炼在袖子里,挥手便能施宝,显得神秘莫测,也有一定便利性,有些高境修士甚至炼袖为法,凭借一只袖口就能打的妖族灰头土脸,‘袖里乾坤’也是这么传开的。

夏侯昌毕生专注修炼剑丸,袖中珍藏的其它法器并不多。

袁河发现这些法器基本都含有水蛟气息,他不由寻思:“这人是不是打劫过一头蛟龙啊?”

蛟龙一身都是宝,袁河却对这些蛟类法器兴趣不大,威能比不上他的变身妖术,但夏侯昌珍藏的道门典籍很符合袁河口味,返回栖侠宫后他会慢慢研读。

把衣袖里的宝物粗略检查一遍,袁河转道去找梅哈儿,他以为这头蛙妖也已经陨亡,谁知找到蛙躯时,发现仍有生机。

梅哈儿是被夏侯昌使用蛟筋软鞭缠住蛙躯,撞碎了一座水山,蛙头被砸烂,伤势较为严重,但如果施救及时,性命一定能保住。

袁河早前偷听到三妖对话,马奔与谢云一直称呼梅哈儿为‘梅殿下’,说明他是册封的王子,如果能与一位王子攀上交情,这对袁河收集云属真血或许会有帮助,可是妖国的王子们都蛮横惯了,假如这位梅王子偏爱恩将仇报,以他妖将境界的修为,袁河拿他可没有办法。

到底该不该救呢?袁河正考虑时,忽听东面传来划水声,并伴随一阵自言自语:“老师到底在什么地方呀,马奔将军领着两位妖官追杀人贼,会不会碰巧遇见老师?”

一听就是侠崇文,他早前见到三妖追击夏侯昌,担心袁河被三妖抓住服役,想给袁河通风报信,却又担心在枭魂山水域迷失方向,所以每走一段水程要做记号,水速过于缓慢,拖到现在才到。

袁河立即游过去与他见面,问了情况,才知道梅哈儿是执行徭役的妖官,而且是梅婠娘娘亲自任命:“如果妖官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死了马将军与谢将军,应该问题不大,但梅将军是梅婠娘娘的孩儿,恐会有大祸!”侠崇文一下子紧张起来:“原来的千秋水府就死过妖官,那妖官正好是秋天师的孩儿,秋天师亲自出面调查,找到妖官陨亡的水域后,秋天师把附近的水族全部抓起来,统统炼魂审问!老师,梅将军是贵妖,死不得!万一真死了,咱们得领着孩儿们赶快跑!”

如果是这样,貌似不想救也得救。

“你跟我来。”袁河领着侠崇文去了梅哈儿的昏迷地点,让侠崇文驮着梅哈儿,他则把马奔的尸体从毒火水域挪出来,一块搬到释心颜疗伤的山脚。

第39章 分别

袁河携带的疗伤草药只有绿蒂莓这一种,他给梅哈儿服了几颗,什么时候能把梅哈儿医醒,他也判断不准。

抬头瞧了瞧山顶,释心颜已经盘坐起来,她恢复非常快,百丝蚌珠的药效比绿蒂莓大的多,想必她很快就能自由行动,袁河要带她前去镇压恶不作。

于是交待侠崇文:“你在这儿守着梅哈儿,他醒了以后,会问你人贼的去向,你告诉他,谢云自毁了妖身,与人贼同归于尽!咱们师徒在栖侠宫的时候看见他与谢云、马奔追杀人贼,赶过来支援,碰巧救了他,咱们也不要他的赏赐,只给他说个情,免去栖侠洞的徭役,你记清楚了没有?”

“清楚是清楚……”侠崇文揪心问:“老师你让我独个守着梅将军?你要走吗?”

自从见着血迹斑斑的梅哈儿,还有马奔的尸体,侠崇文总觉得此地杀机弥漫,这两位大人都是妖族大将军,妖法强了他不知多少倍,结果一死一伤,他们与人贼恶战想必异常激烈,也不知会不会再有人贼援兵杀过来。

“我不走。”袁河对他说:“恶不作已经渡劫有成,妖法过于强大,他有可能造反,我必须去收拾他,等我把他打老实,就会过来见你。”

这里只是枭魂山的边缘水域,距离水魃族的老巢相当远,冥气又不浓郁,鬼卒鬼将不愿意住,附近游荡的鬼群普遍蒙昧,没有什么灵智可言,即使围攻也奈何侠崇文不得。

“婆婆,感觉怎么样了?”

“伤势复原的非常快,谢过袁师救命之恩。”释心颜启开双目,拱手施了一礼,此刻再见袁河,心里已然多了崇敬:

“袁师你真是好本领,那位玄胎修士连三位妖族大将联手都对付不了,却被袁师轻易击败,这份战功如果传出去,妖国的各路水府恐怕会争相供奉你。”

这是实话,大河里有千千万万的水族,即使上百头开灵期妖卒一块参与围攻,也很难杀死玄胎后期修士,袁河却几乎是单枪匹马干掉这样一位大高手,妖国权贵们最喜欢拉拢似袁河这种战力彪悍的喽啰。

“杀的不过是一只神魂,他法力不能尽数使出来,取巧钻了空子,胜的侥幸。”袁河并不希望消息传开,万一被夏侯昌的亲族寻上门来报复,所以必须保持低调:“况且是与婆婆联手,如果不是婆婆毒伤他的神魂,他绝不会死的那么快。”

“老身的尸毒是与生俱来,化妖后孕在体内,也只有这么一手绝活,除了使毒,便再没有其它防身之术了。”回想大战经过,释心颜仍旧心有余悸,如果时间能回流,她恐怕不会跟随袁河冒险。

袁河一听取出两枚竹简,这是当年从易继川三人身上得来的宝物,释心颜愿意帮助他,参与这一战,正是为了人界道门的练气术。

他把宝物递给释心颜:“战前咱们有约定,杀了人贼后我给你练气心法,共有两套,一套是冥门的《轻阴术》,另一套是佛门的《朝宗真经》,我曾经尝试修炼过,却不得入门,所以没有什么经验传授,这需要婆婆你自行领悟。”

“为了救老身,袁师你已经赐了灵丹妙药,再要你的心法,这让老身好生为难呀。”

她推辞几下,才收入囊中:“袁师,那头鳄妖是否渡劫成功,你有没有找到他的位置?如今人贼已死,咱们即刻去降服他罢!”

“婆婆你的伤……”

“不碍事,不碍事!老身的躯体已经接好,血骨重新续上,游行没有问题!不把袁师你的事情办妥当,老身心里难安!”

当下离了山顶,到了峡谷附近,袁河让释心颜慢慢清理碎石,找到恶不作真身,自行施法。

他则绕道去找恶不为,引走这头小鳄。

过了大半时辰,等袁河回来时,释心颜已经种好奴印,把镇阴灵木交给袁河:“已经成了!等那头鳄妖恢复过来,会有所感应,但他不会知道是谁镇压了他,袁师暂时不要驱使他,等你把修炼的冥道真气送入这根灵木里,增强了奴印威力,再让他替你效力也不迟!”

“种进去就好!”袁河在手上抛了抛镇阴灵木,造型像是一根玉米,他往猿击袋里一扔,问道:“此事已经大功告成!接下来,婆婆是启程返乡,还是先回洞府疗养?”

释心颜着急回家,说:“老身是水尸,只要身处枭魂山水域,随时随地都能调理伤躯,老身准备立刻赶路,边走边养伤。”

“那好,青山不改,大河长流,咱们就此分别。”袁河抱着双拳:“婆婆,等你从岸上回来,请一定到栖侠洞做客,到时我给你接风洗尘。”

袁河相送释心颜的时候。

梅哈儿的伤势稍稍恢复一些,已有苏醒的迹象。

侠崇文小心翼翼侍奉在一旁。

“梅将军,你可算醒了!”

梅哈儿迷迷糊糊睁开眼,待到意识恢复,先打一个哆嗦,惶恐不安的东张西望:“人……人贼,人贼在哪里?”

这声音结结巴巴,一副畏人如虎的模样。

“回禀梅将军,人贼已经死了。”侠崇文忍不住腹诽,这位大将军没有一点得道高妖的风范,与老师相比,真是大大不如。

“死了?”梅哈儿一惊一乍:“真死了?你可不要哄骗本殿,那人贼是玄胎期的大高手,像你这样的小卒子,他一个人能打翻一两百!”

“绝不敢欺骗梅将军,是谢将军自毁了妖身,与人贼同归于尽的!”侠崇文牢记袁河叮嘱:“当初你和谢将军、马将军追杀人贼,途径栖侠洞,被小的与吾师看见,一块追过来支援,但是我们的水速慢,赶到战场时人贼与谢将军都死了,马将军也中毒身亡,只有你昏迷不醒,小的就在这儿守着你。”

第40章 信物

“谢将军与人贼同归于尽?他一身银罡妖力,如果突然自毁,那力道确实能袭杀人贼!哎,他真是硬气,也真是可惜。”梅哈儿心头的压力消退不少,他已经信了侠崇文的话,人贼不死,他也不可能苏醒,肯定要被杀了炼宝。

马奔尸体摆在他身边,扭头看了一眼,他记得昏迷前试图把马奔拉出毒水,但是谢云让他施法对付人贼,无暇营救马奔,结果被自己释放的梅花妖毒给弄死,他不由大叹起来:“想不到马将军竟然被本殿给毒死,虽然是误杀,但终究是丧命本殿之手,亏得他不是马天师的同宗孩儿,否则马天师降罪下来,本殿也承担不起。”

侠崇文比他更担心招惹国中权贵,脱口问:“那谢将军呢?他家老祖宗会不会兴师问罪?”

“谢将军哪里有老祖宗!咱金乌国的蟹族,就属他最老!”梅哈儿是劫后余生,他头骨碎裂一大片,妖躯非常虚弱,深知伤势的严重程度,以前从来没有遭过这么大的祸难,经历越深刻,对侠崇文的施援救命就越心生感激。

他换上和颜悦色的口气:“你这头小卒子很不错!追那人贼时,本殿正在墨竹妖洞宣读梅婠娘娘的诏令,那些章鱼没有支援,你却来了,忠心可嘉啊,如果你不来,本殿昏迷期间,不被水鬼咬死,恐怕也要流血流死,这是大功!快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小的不求赏!”侠崇文忙道:“就是家中孩儿太小,小的不能服徭役,不然孩儿们要遭灾!”

“徭役是芝麻绿豆大的屁事,也算是赏赐?”梅哈儿极不乐意,哼道:“你不知道本殿是谁吗,御封的王子!要什么有什么,你救了本殿的命,必须讨赏,越多越好!否则传了出去,让本殿的面皮往哪里搁!”

这完全是夸口显摆,他是王子不假,但金乌国的蛤蟆族、蛙族,只要渡过斩骨风劫,全都有王子与公主封号,他在宗族里边没有什么显赫地位,否则也不会被梅婠娘娘派出来征发徭役,这是一份苦差。

侠崇文却相信他的话,沾上了王族根脚,起码比虾族要尊贵富有,但是侠崇文不知道该讨要什么赏赐,便说:“梅王子,不如请吾师过来?一并赏了他?”

这种事情,还是让老师拿主意为好。

“你个小卒子竟然还有师尊?”梅哈儿听他一口一个‘吾师’,不由起了好奇:“你师尊是虾族,还是栖侠洞供奉的外族?”

“他是水猿族,与梅王子你一样也是王子王孙,不过他是清水国的王族。”侠崇文挺挺虾背,对于老师的根脚,他很是骄傲。

“水猿族!”梅哈儿怔了片刻,忽然大喜起来,唠唠叨叨讲个不停:“三年前人贼入侵,把千秋水府打的稀巴烂,本殿奉了梅婠娘娘的号令,前来重建师宫,但水府境内的妖将妖卒几乎死光,缺少役民,本殿曾去龙门水府招募过劳力,那里尽是三海水族,用起来比人贼更顺手,可是三年前那场兵事龙门也遭了灾,他们连自己的水庄还没有重建完善,都不愿意来,如果有水猿族求情,雨天师一定给面子,少说能给本殿派遣百十头海族使唤。”

侠崇文弄不清这里边的门道:“为什么吾师求情,雨天师就会给面子?”

梅哈儿哈哈一笑:“那位雨天师本来傲气的很,咱国中渡完千二大劫的妖师只有三位,其一是大丞相文天礼,其二是大元帅钱中舟,第三个就是雨天师,梅婠娘娘在她跟前都没有面子,但她幼年遭过大难,全族差点被人贼所屠,幸得清水妖王救了她,她为了报恩,只要有水猿族落难到吾国,她必奉为上宾,而且有求必应!你师到底在哪里,快快带来见本殿……”

话音刚落,附近水波晃了一晃,“殿下你醒了,可喜可贺!”

说袁河,袁河就到。

他其实一直猫在附近,既然梅哈儿认为水猿族的脸面特别大,现身见面也就顺理成章。

梅哈儿往他身上一打量,见他根脚不是覆水猿,多少有点失望,灵耳水猿与清水妖王不是同宗,也不知那位雨天师是否承情,但好歹是头猿猴,总归有作用:“小猿儿,先给本殿讲一讲你的来历,姓甚名谁?寿数几何?你在清水国时,可否见过圆圆大王?”

袁河说:“何止见过,我携带有她的信物,离开故国时大王叮嘱过我,如果到了金乌国,务必去探望雨过庭天师,但我到了贵国,遇上千秋水府打仗,没有机会前去拜府。”

“此话当真?”梅哈儿激动不已:“信物在哪里,快让本殿瞧一瞧!”

袁河翻手托出一枚鲛泪做成的吊坠,却不给他:“殿下,这里非久留之地,那边有一头馋嘴鳄,凶巴巴在喊肚子饿,咱们赶紧离开罢,再迟片刻,鳄嘴就要咬到这里了。”

梅哈儿立时被唬住,再也顾不得信物,伸着蛙头朝外张望:“附近有鳄妖出没?它妖力高不高?”

袁河暗笑,这妖蛙好糊弄:“殿下忘了吗?你追杀人贼到此,曾有斩骨风劫的天象,正是那头鳄妖在渡劫,虽然鳄躯被劫风斩伤,但鳄族嗜血成性,他刚刚苏醒过来,头一件事就是觅食!”

苏醒是真的,却还没有力气觅食,恶不作正病怏怏躺在峡谷里。

“如果是那头鳄妖,不用怕他!刚渡劫的小妖将,鳄牙咬不动本殿,真敢过来,本殿吐一口毒火就能烧烂他的妖皮。”梅哈儿故作镇定,却说:“但是本殿重伤在身,不便与他斗法,咱们快快离去,返回栖侠洞后再作计较。”

第41章 监工

这也是袁河的打算,请这位梅哈儿王子到栖侠洞养伤,他夸口要给侠崇文赏赐,就让他给梅婠娘娘说情,求来一个驯养妖奴的的办法,如此再加上双首鬼虫,镇压恶不作就有了双重保险,栖侠洞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他们闲话不多说,当下撤离了枭魂山。

途中梅哈儿想起与人贼的大战,他问袁河:“本殿昏迷期间,你在附近水域里警戒,想必检查过战场,有没有发现人贼的遗物?”

他在惦记夏侯昌那口飞剑,倒不是自己想要,直白对袁河说:“咱们梅婠娘娘刚刚渡过脱壳雷劫,这段时间一直在闭关炼宝,她对练气士的法宝尤其钟爱,早前斗法时,那人贼使了一枚古怪剑丸,若能上贡给娘娘,肯定能讨得她的欢心,到时咱们都有赏赐可拿,却不知是否被毁掉?”

袁河这么回答他:“我确实认真找了一遍,但谢将军与人贼都已经尸骨无存,他们跌落到殿下你喷吐的毒水里,我含着一颗解机蚌珠把马奔将军的遗体拉出来,但那颗蚌珠药效有限,我不敢长期潜入,怕中了梅花妖毒,等殿下你养好了伤,可以自己回来再找,说不定能找到。”

“养好伤再回来,即使剑丸还在,也要被毒水腐烂,上贡给梅婠娘娘也无用了。”梅哈儿甚是遗憾,忍不住大骂:“只怪那贼鳄嘴馋,等本殿养好了伤,非剥了他下锅不可。”

嘀嘀咕咕骂了一路。

直到返回家园,看见了金光闪闪的栖侠宫殿,梅哈儿的心情豁然转好,他甚至顾不得伤势,从山脚一步蹿到山顶道场,瞪大蛙眼打量:“妙!妙!妙!”

仿佛遇上什么泼天大喜,兴冲冲的询问:“这座宫殿是谁主持修建的?”

侠崇文立马炫耀起来:“是吾师单独建造!殿下,吾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别看他妖力不够深厚,却对人界无所不知,那人贼懂的东西,吾师都知之甚详,人贼不懂的东西,吾师也样样精通!”

梅哈儿听见这话,原地转了一圈,易形为半人躯。

这身材三寸丁,和侏儒差不多,且双腿反关节,肚腩大如肉球,三角头颅又尖又小,但是两条臂膀与人族别无二致,他一下拽住袁河手臂,如同捡到了大宝贝,笑说:“你是圆圆大王身边的受宠孩儿,即使见了梅婠娘娘,也得赏你一把官椅坐,从今往后咱就是兄弟了,贤弟啊,为兄遇上一件麻烦事,你无论如何要帮一帮为兄!这个忙只要你愿意帮,无论你想让为兄做什么,为兄都一定不会推辞!”

空口白话,袁河才不会甩他。

“殿下,我想不明白……”

“还叫什么殿下?看不起为兄是不是?叫兄长!”

叫你妹!

“请兄长解惑,我听说千秋水府是仿照人界宫殿所修建,人贼专门盯着这种水下重镇,即使重建起来,将来还要被人贼覆灭,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那贤弟你建这一座宫殿又为了什么?”梅哈儿指指栖侠宫:“不都是仰慕人界文礼嘛,那些人贼自诩是天地主角,把咱们妖族当成是野蛮畜生,即使修到了妖王境界,他们照样看不起,偏偏妖族同道又自甘堕落,结草而居,择洞而睡,个个不知廉耻,蛙族可不一样,吾族有上万年的传承,一代代老祖宗都在教化子孙,要学习人贼的纲常统治。”

他说完取出一副卷轴,递给袁河:“这是吾族珍藏的宫殿图纸,当年的望梅王宫就是按照图纸修建出来,梅婠娘娘给为兄下了令,务必让望梅王宫重建于千秋水府,但为兄对建造一窍不通,只要贤弟你办成此事,梅婠娘娘肯定妖颜大悦,说不定就会收你为真传弟子!”

弟子有什么用?人贼一来,梅婠娘娘都有可能被擒杀,做弟子非但没有好处,危险却极大。

他摊开卷轴看了看,这俨然就是一座人界城池,倘若拔地而起,估计要横跨几十里的水域,绝对是一座大工程,但对他来说没有难度,他穿越前的职业与建筑有关,盖房子是他的专业,更何况他拥有灵奇物料可以使用,他有把握复原望梅王宫,关键是收益率的问题。

耗费这么大的心血,不能没有回报,其实盖房子本身就有丰厚油水,首先他能截留河珍,工程如此庞大,所用的物料肯定是天文之数,他上报物料的时候专挑那些稀有珍宝,随便截留一点中饱私囊,就足够他花销了。

“王宫里边没有工匠大师吗?”

“有个屁!当年建金乌王宫的时候,国王陛下专门登岸掳来一批人界工匠,让他们主持建造,建完就把工匠全杀了,梅婠娘娘刚刚进阶妖师,登岸危险太大,也只能使用妖族劳力。”

青黎长河内只有王宫才是真正的人界宫殿,其余诸多水府普遍一个样,围山挖掘洞穴,再随便砌上几张桌椅,就能称之为师宫,部分妖师活的时间长,每隔几十年堆砌一座石屋,持续几百年以后,也能形成建筑群的轮廓,但造型却是粗糙无比,原来的千秋水府就是这样。

其实妖族不止缺少大匠师,炼丹师、练器师、布阵师,全是稀有妖才。

“这座望梅王宫过于浩大,我需要规划一段时间,而且要去水府实地勘探,等我验证了施工的可能性才能告诉兄长,能否把这座宫殿群还原出来!”

“你尽情规划,随便勘探!但有所需,那便通知为兄,只要为兄能办到,立刻替你解决!”梅蛤儿也知道大型宫殿不容易建造,否则青黎长河到处都是琼楼玉宇,他自己也不用窝在洞穴居住,因此袁河提出的要求他会尽全力满足:“不过贤弟你得抓紧时间,梅婠娘娘只给了五年的工期,到时宫殿建不出来,肯定要降罪!”

“五年这么长,不派妖兵保护,没有法阵戒备,如果建造期间遇上人贼怎么办?娘娘做事也太随心所欲了吧!”袁河真是无语。

梅哈儿一下愣住,点头道:“对对!贤弟诫告的非常对,为兄征发徭役都能遇上人贼,何况是建造宫殿,为兄这就返回王宫请示娘娘,请她派遣重兵保护水府!法阵也不要担心,咱们钱大元帅精通玄阵法门,他根脚是金钱蟾蜍,与吾族有联姻!”

他是急性子,说走就走。

袁河赶紧拦住他:“鳄贼有可能杀到栖侠洞,兄长你要快去快回,如果你拖延几天,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小弟,另外这栖侠洞位于边境上,日常多有凶险祸事,等你见了梅婠娘娘,给她讲讲这里的情况,请她赐个宝物,降服那头鳄贼,让他给栖侠洞看家护院。”

“贤弟你放心吧!”梅哈儿大包大揽:“不出三日,为兄一定归来,宝物保准给你求来!”

第42章 三式剑招

梅哈儿离开后,袁河让侠崇文召唤栖侠洞的孩儿,徭役已经解除,今后可以安省栖居了。

等他们从地底隧道里出来,袁河把薛无垢叫到洞府,问她:“那柄号角还没有炼化掉吗?”

当初袁小青上贡了这柄号角,即使角上不蕴含妖气,却也该是某种生灵的遗角,于袁河把它交给薛无垢祭炼,但是一晃三年,薛无垢成功炼出紫薇真睛与鲛泪的真血,却奈何不了这号角。

“老师,我体内的血云始终摄不出号角内的妖力,其实是无法感应,料想是我修为太浅,等我将来渡了斩骨风劫,也许才能奏效。”

“那就交还给我罢。”袁河把号角收回来,假如连感应都无法做到,极可能是它与血云无垢蚌相排斥,即使薛无垢有了妖将修为,恐怕也束手无策。

他随之取出谢云的遗骨与内丹,叮嘱薛无垢:“这两宝来历特殊,你要做好保密,消息不能走漏,否则会给我带来麻烦。”

薛无垢忙表态:“弟子即刻潜入山底炼化,真血摄出之前绝不出山。”

袁河点点头:“可以,你族的孩儿我会安排,你不用担心他们!另外还有一件事,你的珍珠需要多久才能孕育出来?”

薛无垢回答道:“如果不给老师你办差,大约五年能够孕化一颗。”

五年有些长,她的血珍珠能够提高炼器的成功率,袁河从夏侯昌身上得了一批炼器典籍,准备抽空研究一下,然后传授给她,她所炼化的紫薇真睛、鲛泪、银罡真骨,即使妖力散空,剩下的妖骸也能再次利用,炼成低阶法器不是问题:“你修为进展非常快,妖力比我还要深厚,难道不能缩短一些时间?”

薛无垢解释说:“老师,蚌族珍珠相当特殊,修为越高,孕化时间越发漫长,我现在破了炼骨两关,孕化一颗要五年,如果修到炼骨大圆满,十年才能出一颗,等将来有幸渡过斩骨风劫,有了妖将之躯,时间是按百年来算的!倘若根脚再好一些,像是三师弟,他孕一颗还阳珍珠要比我时长一倍,而且有碎珠的隐患!”

蚌族修为越高,珍珠的品质越好,成珠的难度也会随之增加,物以稀为贵,如果随随便便就能孕化出来,那珍珠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袁河对她不做强求:“炼化妖骸最要紧,你的珍珠不重要。”

“老师还有其它吩咐吗?”

“没有了,你去忙罢。”

她恭恭敬敬退出去,施了一阵妖风把房门关上。

随后袁河开始整理夏侯昌的遗物,先把‘广寒剑丸’与‘沧沙剑丸’挑出来,这两口飞剑威力奇大,击穿金光琉璃轻而易举,想必都是高品质的法器,值得他投入精力。

不过驾驭剑丸必须修真气,有了真气才能祭炼剑丸,再修剑术。

没有基础,一切都是白塔。

袁河先翻看一部叫‘湘山宝鉴’的竹简,记载着流沙江畔湘山剑派的风土人情,这座道门的弟子都是修剑士,立派的时间比金乌国要长,超过了两千年,门派位于大江的西岸,此岸坐落着大大小小百余座门派,三教九流什么道统都有。

为了抵御妖族,这些门派联合起来,组建一个松散组织“七山仙盟”,以七座历史久远的道门为首领,联防联攻,湘山剑派就是首领之一。

夏侯昌投拜湘山剑派已有近两百年,玄胎期的寿元差不多也是这么久,即使袁河不杀他,过不几年也要老死,他毕生苦修两种真气,沉沙真气为主,专祭沧沙剑丸,鸿霞真气为辅,集合五气问道元神使用,但都没有留下书面记载。

袁河以其它真气也能够温养‘沧沙剑丸’,但是发挥不出这枚剑丸的全部威力,剑术也要大打折扣,所以这枚剑丸略显鸡肋。

‘广寒剑丸’倒是珍藏有配套的玄功,夏侯昌保存着一部‘广寒剑典’的竹简,开篇记载着基础真气心法,袁河粗略一看,登时惊了一声:“这真气要诀怎么和《白冥寒焰》一模一样呢?”

袁河把紫薇天师遗留的寒湮鬼袋取出来,详细作了一番对比,竟是一字不差,这让他费解不已。

紫薇天师曾经留下遗言,白冥六法,只得其一,难道‘广寒剑典’也是六法中的一部吗?

那么照此来推断,《白冥寒焰》是不是也应该有一枚白冥剑丸呢?

即使真有,袁河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他旋即抛开杂念,继续研读‘广寒剑典’,配合剑丸可以施展三式剑道神通,一式叫‘弹指飞花’,这是袭杀之术,练成之后弹指飞丸,如雪花一般射出去,快如疾风,另敌人防不胜防。

第二式叫‘落雪地网’,剑气飞纵皆是雪影,能将敌人困在雪网里,如果没有灵火神通傍身,不等破网而出,首先要被冰封冻死。

最后一式叫做‘啸剑无形’,这其实是一种无形剑的法术,剑丸射出去能够隐匿无形,但飞遁途中有下雪的声音,假如碰见类似袁河这种天赋捕音的妖族,能够轻松躲过去。

袁河把三式剑招认认真真读了一遍,忽然掐指一弹:“看剑!”就仿佛他已经修会了一样。

可是剑又在哪里?不过是他一时激动的幻念罢了,白冥真气他练了三年都不入门庭,又该如何‘弹指飞丸’呢!

“我总归要试一试。”袁河把‘广寒剑丸’捏在指尖:“我体内已有白冥真气流动,且先将这枚剑丸炼化,能够慢慢温养就算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说着,开始运转体内真气,调动出口,吐在剑丸上。

随着他不断注入真气,剑丸悬浮脸前,凌空旋转,丸内雪花陡然闪烁起灵芒,片刻间就有了感应。

他又张口一吸,剑丸钻入体内,原本他担忧剑丸会像真气一样,在他体内失控,谁知刚刚进入身躯,立刻化作一股冷流,顺着十二正经畅快游走。

他不由喜上眉头,笑道:“这剑丸绝对是上乘宝物,竟然可以隔离妖气,让我以妖族之躯也能修成人界道统。”

自他摄入剑丸之后,真气如鱼得水,行功再不受半点阻碍,一举解决了他三年来的修行疑难。

不得不说,这对他是一份大机缘。

“广寒剑丸如此犀利,沧沙剑丸是不是拥有相同品质呢?”袁河本想验证一下,却想起沧沙剑丸上渗入了梅花妖毒,并不适合现在祭炼,等他吞噬银罡真血,化掉了丸内毒素,到时再研究也不迟。

袁河就此入了定,梅哈儿回归栖侠洞之前,他都足未出宫。

第43章 蛇龟两将

半个月转眼过去。

袁河早已离开栖侠洞,跟随梅哈儿前往千秋水府勘探地形。

‘广寒剑典’的修炼避不可免要被打断,但袁河最重视‘万象镇劫身’的进度,为了尽快收集到九种云属真血,他决定接下督造水府师宫的任务,拿功劳换取真血。

他的责任是规划与设计,具体的建造差事自然会交给喽啰们去完成,其实他驻守水府期间,也有充足时间修炼玄功,耽误不到他。

他唯一牵挂仍是栖侠洞的徒弟们。

在他离开的半个月后,远在枭魂山的恶不作恢复妖躯伤势,游到了栖侠洞的西部水域。

斩骨风劫一旦熬过去,妖躯会发生一次蜕变,恶不作的本体涨大数倍,尾巴就有五六丈的长度。

他妖气精华汇聚于尾尖的一截真骨上,如同锋利长锥,也似蝎尾一样倒盘,长尾鳄族的最强攻击就体现在尾尖的突刺。

“唉?哥哥,你不在这里喊咱小老爷,游去南边做什么?”

兄弟俩来到他们日常巡逻的水山脚下,恶不为见他哥哥没有止步,反而调转鳄头,继续朝南向游动,追在后边询问。

“去找那头鲛鱼!”恶不作哼道:“三年前他害我在小老爷面前出糗,非打残他不可!”

“小老爷会怪罪你的。”恶不为小心提醒。

“怪罪?我现在是妖族大将,小老爷见了我也要以礼相待,否则我返回老家,去给黑山府主办差,我不伺候了!”

“如果小老爷将来也游回去,给老国舅们告状,那该怎么办?”

“你不会给哥哥我求情?我可以跑,但你不能跑,反而要对小老爷更加死心塌地,如果小老爷真的怪罪,你就扑上来咬我,和我反目成仇,等回到老家,你再对小老爷晓之以情,如此一来,小老爷看在你的面上,不会过于难为我!”

恶不作想的很美好,也越发猖狂:“那头大虾也得打一顿出出气,不过是做食儿的货色,竟敢骑到咱兄弟头上作威作福,看我不打断他八条腿!”

他着急去报仇,结果游到南边一看,鲛鱼不见踪迹:“嗨?姓霍的竟然玩忽职守?那我可以理直气壮的收拾他,这是替小老爷清理门户!”

“你要收拾谁呀?”一道沉闷男声忽然扩散过来。

两兄弟扭头望去,见有一头龟妖不知何时浮在左侧的水域里,此妖直立行走,四肢与人贼无二,躯干与头颅仍旧是龟躯,背着一副厚厚的黑色龟壳,双目眯成一条线,刀子一样剜在恶不作身上:“我已经等你半个月,来的真晚,倘若你不来,我这差事可就办不成了!”

“回家办你奶奶罢!缩头乌龟也有资格办差?”恶不作见他体小,尾巴一甩而出,朝他天灵盖扎了过去。

他却不走避,单臂一举,五指如铁钳卡住尾锥,另一手顺势抓住鳄皮,摇臂大力一晃,恶不作的庞大妖躯已然不受控制,在他头上划了一个水圈,扑腾一声抛丢出去。

正中一座水山,这股冲撞力非同一般,生生把山峰撞为两截,恶不作肚皮一翻,眩晕失神,一时之间无法站起。

恶不为一见哥哥挨了打,吼叫着冲向龟妖,却被一脚踩住鳄头,不能动弹。

“哥哥,救命啊!”

这喊声很快唤醒了恶不作,他绕水一弹重新爬起来,鳄尾高高竖起,准备再扎龟妖,岂知异变顿生,一柄金灿灿的光圈从上方水域火速坠落,一下套住他的尾锥。

他立时就有了感应:“这是什么东西?”

收尾到眼前一看,金圈似活物一样扭曲,缓缓缩紧,剧烈的疼痛从尾锥上涌出,瞬间弥漫到全身,他啊啊惨叫着,开始在地上打滚。

“这紧骨圈的滋味不好受吧,呵,疼死你!”水波成帘,浮露一头半人半蛇的女妖,盘游在恶不作跟前,兴冲冲瞧着恶不作吃苦头。

“娲奶奶饶命,小的愿意给娲奶奶当牛做马,快些饶了小的罢!”恶不作模糊看见女妖的轮廓,以为她是海娲族。

“谁是你娲奶奶?哼,这么没有眼力劲,活该你再受些惩罚。”女妖的上半身是人状,下半身是蛇躯,猛一看去,和海娲族没什么两样,但她外露的肌肤全是黄黑斑点,区别于海娲族的人肤,说话的时候口中吐着蛇信,根脚已经很明显,她是蛇妖半化形后的体态。

眼瞅着恶不作的尾锥要被金圈锁断,那头龟妖走过来说:“黄姥姥,梅殿下是让咱们擒住他,给这座栖侠洞看门,你若是把他杀了,不好给梅殿下交待!”

这位黄姥姥的手腕上戴着一柄相同的金圈,她一直在抖腕施法,听见龟妖这么说,旋即撤了妖术。

她根脚是黄蜂蛇,法号黄姵芝,因为蛇蟒两族化妖后声音中性,雌雄难辨,时而说男音,时而用女声,诸多蛇洞往往又是蛇母当家,于是同道们都喜欢称呼它们叫‘姥姥’。

龟妖根脚是玄铁龟,法号铁霹雳,性情较之普通龟族狂暴一些,以敢战著称,他与黄姵芝都是梅婠娘娘挑选的守府护卫,前些日子梅哈儿返回王宫给梅婠娘娘上报这里的情况,梅婠娘娘听风就是雨,把她麾下的妖将一股脑全部派来千秋水府,并传下御令,几个月后等她准备其当,也会提前入住师宫。

铁霹雳敢杀敢打,与银罡螃蟹谢云都有名望,黄姵芝很是敬重他,笑着请教:“铁兄,你说咱们要在这栖侠洞守护多长时间?”

铁霹雳目视恶不作,他对自己的任何差事都一丝不苟,随意回道:“梅殿下不是讲了吗,那泼猴什么时候把师宫建好,咱们住到什么时候。”

“那泼猴真有那么大能耐?”黄姵芝咂着语气:“竟能把望梅王宫重建出来,那可是一座横跨几十里的雄城,即使丞相宫与元帅宫也没有如此规模,倘若真被他建成,咱水府恐怕要闻名大河了。”

“这些天咱们一直住在栖侠宫,那宫殿是何面貌,你深有体会,精巧程度即使与金乌王宫相比,也不逞多让。”铁霹雳略有感叹:“那泼猴绝不简单,看一看他的几个徒弟就能知晓他的技艺手段,等到水府竣工以后我会宴请他,让他给吾族也重新建洞,尤其是河底的隧道巢穴,躲避人贼安稳无忧。”

第44章 进驻师宫

黄姵芝听罢也动了念头:“泼猴身边有一头小猴,等会儿回去,赏他几件宝贝,先搭上交情。”

这种事情铁霹雳做不出来,他有一说一,到时直接找袁河谈,他不会去哄小孩儿。

此时恶不作已经缓过神,再不敢放肆,埋着头说:“两位老爷擒住小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擒你而不杀,你难道不明白是什么原因!”黄姵芝冷着口气:“往后老老实实保护栖侠洞,遇着入侵时,你抓紧去打头阵,如果你不出死力或是做逃兵,我立时毁了你这一身道行!”

说完抬起手腕,扬着金圈给恶不作看:“这宝物唤作子母紧骨圈,是采集金丝蛇的蛇筋炼制出来,无论任何妖族,只要被此圈缠上,必要融入真骨里,谅你妖力再强也休想破开,我劝你不要妄动忤逆之心,否则直接打杀了,让你连护洞的差事也做不成!”

这子母紧骨圈专门针对真骨,一旦被锁住,妖力再也使不出半分,下场只能是任由宰割。

而绝大多数妖族的真骨全都位于体内,所以紧骨圈只对恶不作这种真骨外露的妖族有作用,假如缠到白玉踏云鳄的尾巴上,制不住妖力,只需要碎掉尾骨就能挣脱开。

原本这紧骨圈是由人族修士所炼制,用来镇压一头妖将级的雷尾蛇,有次遇上两族开战,那人族修士被梅婠娘娘所杀,前些天梅哈儿求赐镇奴宝物,便把此圈赏了下来,交由黄姵芝驱使。

恶不作听完黄姵芝的话,心里一阵嘀咕,他本来的职责就是在保护栖侠洞,但他听命于小老爷,如今洞中来了两头大将军,小老爷有没有被杀?万一小老爷逃了出去,将来却到这里召唤他,那他该怎么办?

“既然两位老爷发了话,小的一定在栖侠洞尽忠职守。”恶不作决定套一套口风:“我家国舅也住在这座妖洞里,请问两位老爷,有没有打杀他?”

“国舅?”铁霹雳与黄姵芝互望一眼:“我们来此已有半个月,没有见过白玉踏云鳄,料想应该是逃了,你听清楚,如果他敢回来,必须抓住他,吾王很快要渡千五大劫,早就颁布诏令,铁翼国与沙漫国的贵族,见一头擒一头,假如你敢私自放跑他,一定从重处罚你!”

“小的不敢!”恶不作一阵气郁,也埋怨这两妖没本事,连一头妖卒子都抓不住,如果把小国舅打杀了该多好,他便不用左右为难。

同时也有些想不通,金乌妖王渡千五大劫,为何要抓铁翼国与沙漫国的贵族?

这其实是为了防备妖王渡劫期间,两国陈兵边境,瓜分金乌国的领地,有这一批贵族做妖质,可以抵挡一阵子,假如捉到某头嫡系王子王孙,能起到投鼠忌器的作用。

说到这里,两妖返回了栖侠宫,霍烈石与侠姿被袁河带去水府,留下侠崇文、袁小青、朱九戒、薛无垢看家。

黄姵芝有心与袁河拉上交情,笑呵呵揽住袁小青,把腕上的金圈取下来,递给袁小青:“小青孩儿,姥姥把这宝贝赠给你,再传授你驱使之法,专镇那两头鳄妖,等你老祖回来,你上贡给他,讨一个欢心,你看好不好?”

“俺家是大师兄做主,你赠给他罢!”袁小青不接,无缘无故赠俺宝物,还拾掇俺去讨老师欢心,分明是居心不良,俺才不上当。

黄姵芝噎了一下:“行,就赠给你大师兄!姥姥这里还有糖果,从人贼手上抢过来,香甜可口,你想不想吃?”

…………

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原千秋水府妖师宫正在大兴土木。

师宫东侧的水域里,一位身穿铁铠的妖将骑着水牛,驾驶一辆四轮方车赶了过来,经过数日奔波,铁铠妖将把水府境内四十多座妖洞的小卒子尽数征兆,当然栖侠洞是例外,不在他调役的范围。

这批役民形态不一,种族各异,鱼、鳅、鳝、鳖、蛇、龟、蟹,同坐于方车内。

行至师宫边沿,铁铠妖将张口吹出一股妖风,卷开一道水门,大喊一声‘驾!’,座下水牛嘶鸣一声,穿门而入,四脚一步踏空,就此沐浴在空气里。

门内竟是一座河底空间,河水荡然无存,可呼气自如,与陆地别无二致。

空间径长有二十余里,边缘处矗立上百根避水石柱,隔绝河水侵入,柱上镶嵌有夜光珠,交映生辉,把这空间照射的犹如白昼。

环望过去,几乎每根柱子旁边都有一群半人半妖的御封将军,手托法盘吵吵囔囔,他们在商量布置法阵的事宜。

这空间内部弥漫一股刺鼻的鱼腥味,三座青褐色的石山呈三角状位于中央,山外则是一片片草树林木,河水应该刚刚排空不久,树草之上随处可见污泥堆积。

一千多头妖卒子分散在树草中间,各自施法,割草割树,干的热火朝天。

牛车进入空间以后,铁铠妖将从水牛背部跳下来,朝后喊:“全部滚下来,排好队伍,乖乖等着听指示!”

说完凌空一跃,蹿出几里远,落在一座石山的山脚,望着山头的侠姿说:“侠执事,俺老牛又给你招来三十多头劳力,该怎么用他们,你给个话!”

“牛统领,你把他们领过来,这山上原本建有石殿,现今都已经倒塌,需要全部清除。”侠姿是梅哈儿任命的建宫执事,霍烈石是执事护卫,自从入驻师宫,一直守在侠姿身边,这都是沾了老师袁河的光,别看侠姿刚刚才开灵化妖,但在场的百十头妖将全都不敢对她指手画脚,反而事事都要征询她的意见。

这些妖将个个都有几百年的妖力,但有什么用?除了会咬人,他们对建造宫殿一无所知啊。

“好嘞!”铁铠妖将的根脚是避水红睛牛,瞪着两颗血森森的牛眼,看上去嗜血凶狞,其实性情粗豪奔放,不拘什么礼数,在所有牛族里,脾气最是温和,否则袁河也不会提议梅哈儿,让他统管在场的一千多头妖卒,配合侠姿的差事。

等小卒子上了山,侠姿给他们分配任务,一边嘀咕:“老师去了龙门水府,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第45章 龙门秘闻

袁河此时正在前往龙门水府的路上。

他与梅哈儿共乘一头六足破浪鳖,估摸用了半个时辰,就已进入龙门水域。

六足鳖天赋遁水,足下生有马蹄,能定住狂涛怒浪,即使遇着再强烈的河风天灾,也可以顺利穿行。

其实大河里边拥有此种天赋的妖族还有不少,但这头六足鳖是斩骨期妖将,躯体庞大,鳖壳面积有二三十丈方圆,犹如平地一样,壳上搭建有装载货物的小房间,如果今次从龙门请到三海族劳力,即使几百头的数量,也能一块坐在壳上,眨眼就可运回千秋水府。

眼下目的地已经赶到,六足鳖赶紧放慢水速,别看他生有一副巨躯,全力游行却影踪无相,很难甄别他的样貌,如果他敢在龙门水域内极速乱闯,容易引发三海族的围攻。

“祖大哥辛苦了。”袁河站在鳖壳前端,给六足鳖套近乎:“你真是好本领,咱们一路穿山过林,遁游如风,我却感觉不到摇晃,即使在陆上奔行,也没有你的壳背来的安稳。”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俺的本分!袁主事你有所不知,俺这一族世代都做运送差事,自从俺开灵化妖,月月载人,年年送货,时间一长,自然就稳当了!”六足鳖憨里憨气,思维颇有些简单僵化,只想一心一意办他的公差,其它诸事都懒得搭理,若非有谁找他说话,他能三五年不开一次口。

龟鳖两次普遍都有这种闷葫芦性情,也格尽职守,袁河喊这头六足鳖叫大哥,他却不叫贤弟,只称呼‘主事’的官职,梅婠娘娘任命袁河为建宫主事,统管大小事宜,但凡牵涉到建宫的一切环节,水府内的妖将妖卒都要全力配合。

梅哈儿却与六足鳖不同,这些天他与袁河的交情越来越深,张口贤弟闭口吾弟,搞的水府同僚们差点把袁河当成是蛙族。

当然交情不会无缘无故冒出来,梅哈儿对袁河寄以厚望,只要这次能把望梅王宫建成,水府大总管的肥差一定落到他头上,因为梅婠娘娘已经承诺过:‘你让咱家的王宫重现于大河,娘娘我封你做总管,叫你在望梅水府里,一师之下万妖之上。’

即使赶路途中,梅哈儿也在做着总管美梦。

“站住!你们是哪里来的水族,竟敢擅闯我龙门水府!快快报上名来,讲了来因,免得挨打!”

这一声爆喝,一下把梅哈儿的美梦给震醒。

十余头巨鲸人封锁了前方水域,手持水叉、木戟、竹矛等各式法器,目光冷飕飕,一副骄横派头,梅哈儿见他们照面就喊打喊杀,心里厌恶他们的无礼:‘大伙都是河下妖族,同吃同住于一方水域,你们摆着臭脸给谁看呢,更何况我是王亲国戚,就不能给一点尊重?那人贼专门宰你们,也是活该!’

身在人家的地盘,梅哈儿也不敢放肆,因为三海族真敢打他,甚至连金乌王的嫡子嫡孙也敢揍:“本殿是梅哈儿,一个月前来过一次!蓝大头,你仔细看看,真不认识本殿吗?”

“我当是谁,原来是梅殿下啊!上次你来时,坐着一头银罡螃蟹,今次又换了一头老鳖,他这鳖躯这么大,我一时瞧不见你!咦?梅殿下,你身边这位同道是谁?”

在场有一位海鲸族的妖将首领,鲸尾巴一盘,近身过来,浮在袁河面前。

双方本来相隔了几百丈,袁河远望的时候,倒不觉得海鲸族的妖躯有多特殊,直至靠近到身边,袁河才感觉到惊骇。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海鲸族,真是如同巨人一般的体格,身躯大约有三丈高,较之成年人族大了四五倍,仅仅一颗头颅,体积差不多已经追的上梅哈儿的半妖半人之躯,也怪不得会被梅哈儿戏称为‘蓝大头’。

这位‘蓝大头’根脚不详,他的鲸尾巴与头发全是蓝色,但纯蓝是三海族最常见的颜色,除非施法天赋妖术,否则极难甄别根脚。

“本将蓝峰,这厢有礼了。”蓝大头朝袁河抱拳:“阁下是从何处来?到我龙门水府是不是为了投奔雨天师?你放心,雨天师早有诏令传下,只要是水猿族根脚,我水府一律接纳。”

“这是本殿的结义之交袁河,梅婠娘娘亲自任命的府官,他已经对本殿讲过,今后常住望梅水府,绝不是要投奔你们!”梅哈儿抢着说:“袁贤弟也不是一般的水猿,手上有圆圆大王的信物,今次登门是为了拜见雨天师,转交信物给她。”

“圆圆大王的信物?”蓝大头向袁河求证:“梅殿下所言是真的吗?”

“不错!”袁河微微顿首,见此妖神态冷清,貌似并不欢迎他,便惜字如金。

“那就随我来罢,我引你们前去师宫。”蓝大头也不废话,回身挥了挥手,撤掉警戒,前行带路。

途中不曾与袁河再交谈。

这让袁河吃不准其中门道,找梅哈儿打听:“你不是说过雨天师善待吾族吗,旦有水猿流落到龙门水府,必会奉为上宾,而且有求必应,为什么这位蓝将军却爱理不理,一副拒妖以千里之外的架势,吾族面皮不怎么管用啊!”

“管用!一定管用!”梅哈儿瞪着前方的蓝大头,哼道:“三海族全是这种臭脾气,总觉得他们根脚高贵,看谁都不顺眼,但他们会严格执行雨天师的命令,所以只要雨天师奉你为上宾就够了,至于这帮小喽啰,不用搭理他们,等咱拿到雨天师的御诏,谅他们也不敢拒绝,都要乖乖前往望梅水府服役。”

说着话,袁河一边打量附近的地理情况,每隔几十里,他都能望见光华闪烁,那些光芒汇集的地带应该是三海族生活的水庄。

青黎长河的诸多妖国,低阶水妖全部住在妖洞里,唯独三海族开辟有水庄村落、城镇堡垒,但这些建筑并不是三海族自己兴建,他们的栖居地带往往是那种上古留存的宫殿遗址,修复以后被他们当作了家园。

龙门水府也不例外。

“这就是龙门牌坊吧?”

此时的袁河正途径一座数丈高的坊门,七根石柱支撑着大屋顶,并排隔出五座坊门,这是牌楼式的功德建筑,中门上雕刻一颗龙头,也可能是龙族骸骨,因为袁河穿门一刻,被一股雄浑的威压所笼罩,直让他喘息无力,座下六足破浪鳖也有感应,行动迟缓,鳖躯轻轻发颤。

梅哈儿自幼在金乌王宫听道,对国中的任何一座水府都知之甚详,给袁河普及说:“可不是吗?古时候这里有龙族栖居,建有一座龙宫,龙门牌坊原本有四向四座,其余三座都被人贼拆的净光,如今只留这一座,坊柱直扎地心,人贼抢不走,关键是这牌坊上藏有一阵妖阵,历次人贼前来攻打,三海族就逃到这里避难,次次都是依靠妖阵击退人贼。”

“古时候到底是何时?”

“这谁也不知道,反正至少是上万年前,我梅花蛙族在这一方水域栖居时,这座龙宫已经被人贼攻破。”

“那咱青黎长河里有龙族遗民吗?清水国一头也没有。”

“吾王讲道时,曾经提过有关龙族的一句话,而且他当时使用一种遗憾口气:‘传说天下有九洲古陆,龙族居于极西悲鸣大地,我东涯洲外沧海茫茫,最近一处是封真遗地,乘坐海船要走一世才能登陆,想寻找龙族祖宫,可是千难万难啊’,所以贤弟,龙族自夸是妖中皇族,生来就有无边神通,人贼覆灭不了他们,但他们也胆小怕事,从不与咱水族联系,任凭咱被人贼打杀却不管不问,即使将来真的见着他们,也不用三拜九叩,他们已经不配了!”

第46章 会面

配不配,还是要看实力。

万一哪天龙族心血来潮,准备重振皇族的威名,杀回到青黎长河圈地盘,水妖们照样要乖乖行礼上贡。

传说正统纯血的龙族,生来就有妖师境的修为,但这是传说,就如到处流传的九洲古陆一样,谁也不知道真假,因为探索不出来,历史早就被漫长岁月所淹没。

不过东涯洲古陆却是真正存在,袁河身处的大河,脚踩的大地,都在东涯洲的范围。

这一方天地妖魔丛生,仙人乱舞,但袁河却没有听到过有关‘破碎虚空’或者‘白日飞升’的传说。

据袁河自己推测,这个世界应该就是所谓的上界,他这么推测也有依据,因为妖族加冕到妖王,开始强渡‘三灾劫’,恢复原始真灵之躯后,拥有开辟小世界的神通,人族修士练就元神,结出无量真人的道果,同样可以缔造下界。

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袁河迄今接触的最强修者是圆圆老祖,但这位老祖连‘九洲古陆’是不是存在都弄不清,修为也只走到半步真灵的境界,她对这个世界的领悟属于一叶障目,她给猿子猿孙们的教化内容,自然不能全信,因为她本身就可能存在错误认知。

“梅殿下,袁道友,师宫到了!宫外布置有禁阵,请徒步行走罢!”

龙门师宫建在一座山谷里,这谷中约莫有七八里的方圆,四面都有水山封锁,山上常年驻守有妖兵,操纵法阵实施防护。

跟着蓝大头踏入山谷,袁河迎面望见一排排的石屋石殿,棋格一样错落分布,中间开辟一条长街,直通师宫大殿。

山谷的河水并没有排掉。

走在街上时,可以看见各种肤色的鲛鱼、娲人、巨鲸人,沿着街边游来游去,他们如同人族一样在这里安居乐业,日常生活不外乎衣食住行、繁衍生息,至于勤修苦练提升修为,只是他们生命中的次等任务,也仅仅是为了抵御人族入侵。

三海族的寿数比其它妖族更为漫长一些,比如妖师雨过庭,只要她能躲避人族擒杀,并扛过千古循劫,能够存活一万年,即使与真龙真凤相比,也不逞多让了。

“蓝将军回来啦!”

“蓝将军的娘子都快生了,整天仍在外边巡逻,等他孩儿出世,咱们要多送贺礼!”

“我已经做好了新衣裳,保准把他孩儿打扮的漂漂亮亮!”

袁河跟在蓝大头身后,听着乡亲们的问候声,只觉得一阵亲切,这街上的房屋虽有残破,但热闹非凡,让他想起人界的集市,但是听了一会儿,他脸色有了变化。

“蓝将军,你怎么又领一头泼猴回府?也不怕招祸进门?”

“你莫非忘了二十年前的孙铁臂?咱们好心收留他,他却隔三差五跑到岸上与人贼血拼,打不过时便逃回龙门避难,连累雨天师被人贼一剑射穿尾巴,至今都没有康复过来,若非雨天师有伤在身,三年前人贼入侵,咱们也不会损失那么严重!”

到处都在指责袁河的根脚。

袁河扭头看了看,见一条小鲛鱼游到他身侧,奶声奶气朝他吆喝:“泼猴,不准住俺府上!”

这小鲛只到他膝盖高,估计刚出生没几年,他不由起了逗玩的念头:“你说了可不算,等会儿见着雨天师,我会向她请示,专挑你家的房子住。”

小鲛哇!一声大哭,回头朝自家的房门喊:“爹,娘,你们快出来,泼猴看中咱家房子了,要来抢!”

这一哭不当紧,街道两旁的水民全都冲出家门,同仇敌忾瞪着袁河,恨不得一拥而上,捆绑起来关到地牢里。

“你们看什么看。”梅哈儿见水民越聚越多,端起王子架子,哼道:“我贤弟才不稀罕住你们水府,见完雨天师,我们扭头就走!”

水民却不相信,等袁河进了师宫大殿,他们围聚到门前等消息,如果雨天师收留泼猴,他们准备联名抗议,让雨天师收回成命。

这座师宫并不豪华,不过是一座规格大一些的石屋,门上镶嵌有避水宝物,内部没有河水,皆是浓郁的灵气,还参杂有淡淡的花香味,驱散了残留的鱼腥。

袁河被引入大殿暂侯。

左右望了望,这厅堂幽幽暗暗,空空荡荡,正中摆着一把石椅,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这和监牢也没什么区别。’袁河心想,住在这种鬼地方,睡觉时应该会做恶梦。

寻思间,脚步声响起,从偏门处走出一位打扮婉约的女妖,她穿着一身嫩黄丝袍,不施粉黛,浑身也没有一件首饰,但那头纯金色彩的长发极为醒目,微微闪着光芒,不止映衬出她清淡雅致的容貌,也点亮了石屋空间。

她显然是龙门府主雨过庭。

袁河特别留意她的双腿,已然彻底化形为人躯。

穿越前袁河看过不少神话故事,只要提到妖,必有化形雷劫,但是这个仙妖世界不存在这一劫数,老天不会专门降一道让妖化形的雷,妖族的第三道‘脱壳雷劫’仅仅是针对妖鳞,而非化形使用。

妖族想要变成人躯,必须修炼类似《化骨易形术》的变化妖术,或者吞服化形丹,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办法。

其实归根溯源看一看,人族并非最先诞生的族群,在人族之前,存在过无数比人更有智慧的族群,老天为什么要对人区别对待,还特别降下天雷,让妖化成人?再说天劫的唯一目的是灭杀生机诛绝生灵,与人何干?

所以这一个仙妖世界里万族均衡,各有所长,在老天眼里,人不比其他族群高贵,一律都是平等的,所以不降化形雷劫。

只是人族统御天地,位列万灵之长,导致其他族群不止模仿他们的习俗,也模仿他们的模样,千方百计想要变成人躯,雨过庭就是如此。

其实袁河又何尝不是?他前世是人,修为一旦有了提高,他也会重归人躯。

“参见雨天师!”

袁河跟着梅哈儿给雨过庭见礼。

雨过庭甩了甩衣袖,落座于石椅上,盯着袁河打量片刻,说:“听蓝峰讲,你有圆圆前辈的信物?拿来我看!”

袁河旋即把那枚鲛泪吊坠呈上去。

雨过庭触手一摸,眉骨舒展开来:“还真是这坠子!当年我亲手上贡给圆圆前辈,假不了,那你显然是圆圆前辈派遣过来的,身份是毋庸置疑。”

第47章 金遁靴

雨过庭的根脚是金遁鲛人。

她的天赋就是瞬间遁形,滴出的泪珠也具备瞬移威能。

她当年把一颗祖传的泪坠上贡给圆圆老祖,但这么多年过去,被圆圆老祖反复驱使,坠上封印的鲛泪早就耗空妖力,如今仅仅是一个纪念品。

“圆圆前辈可有什么话,让你传达吗?”

袁河照实说:“不敢隐瞒雨天师,我在清水国惹了一点麻烦,这麻烦不利于国中诸族的团结,吾祖亲自召见我,言明了利害,让我前来金乌国暂居一些年头,顺便拜见雨天师你。”

“只是拜见?”雨过庭对麻烦已经司空见惯,猿猴们爱惹祸,正如乌龟爱缩头,螃蟹横着走一样稀松平常:“难道圆圆前辈没有叮嘱过你,到了金乌国,让你投靠我座下,照顾你的安危?”

这声音轻盈悦耳,听在袁河心上,颇有一番舒适享受,他目光大胆直视雨过庭,不像梅哈儿那般耷拉脑袋,生怕冒犯妖师威颜。

自打袁河穿越到这一方世界,所见所闻都与奇形怪状的水妖有关,今天难得碰上一位妖中佳丽,自是不愿错过欣赏机会。

初见雨过庭,其实很难把她年轻的容貌与妖族大天师联系在一起,但哪怕再孤陋寡闻的小妖也知道,雨过庭担任龙门府主已经超过一千年,这是一头婆婆级的老妖怪。

“倒是叮嘱了。”袁河对她说:“我三年前已经到了金乌,落脚于边境的栖侠洞,那洞中的同道对我义真礼切,奉我作师尊,我实在不忍心与他们分别,便决定常居在那里,但圆圆老祖的嘱托不敢忘,今后会准时给雨天师呈上贡品,不让两族的情分淡薄。”

雨过庭忽然展露笑容,夸奖道:“你很明白事理,圆圆前辈有你这样的孩儿,也是有福。”

她高兴的是袁河没有挟恩索报,仅此一点,就让她对袁河的印象大好:“千秋水府的情况我了解一些,栖侠洞的将卒应该没有留存,你在那妖洞里收了几位弟子?是否开灵化妖?”

袁河回答:“共有五位,其中一位开灵不足一世,余下四位是近年才渡劫成功。”

“修为这么浅,即使你教了什么东西,他们也学不会,留在那里徒劳无益,你可以搬来龙门居住,隔年回去指点他们一次,这便足够了!”雨过庭不忘初心,圆圆老祖的活命之恩她会尽力偿报:“刚才吾族对你讲的话,我都听在耳里,我会在师宫里给你准备一间洞府,只要你不外出惹事,三五年后他们就会接纳你。”

不待袁河回话,梅哈儿先急了起来:“贤弟,你莫忘了你已经接下建宫差事,你若留在这里不走,怎么给梅婠娘娘交待?”

“我知。”袁河表态说:“启禀雨天师,栖侠洞位于边境,多有凶祸发生,正是因为吾徒妖力太低,我才要住在那里,我若搬来龙门,恐怕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雨过庭闻言陷入沉默,她一直在审视袁河,总觉得袁河的眼神散漫不羁,缺少对妖权的敬重与忠直,当然猿猴族的性情普遍狂放桀骜,但袁河身上另有一股深邃气质,使人难以揣摩其心中所想,雨过庭阅妖千万,经验告诉她,这类水妖正是灵活多变的机智之士,人界修士往往具备这种特征。

而这种特征的妖修,无一例外都擅长趋利避害,袁河明知道栖侠洞危险大,为什么要执意落户?难道袁河认为居住龙门的危险要比栖侠洞还大?

如果是这样,雨过庭自然不会强迫,她说:“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勉强!但你是圆圆前辈亲自派来,如果因为我的照顾不周,导致你殒命在金乌国,将来我没有脸面见她!”

说完取出一双布满金鳞的长靴。

三海族擅长编织衣裳,铠甲、头冠、披风、靴子,全都能制作的精美绝伦,且在编织时会炼入他们的本命鲛泪,由此让衣裳有了法器之威。

历年以来,金乌王宫要求龙门水府上贡的贡品也都是衣裳。

袁河自然也想要几件,他目前穿的衣服是兽皮做的,看上去和人界的野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此行是为了征调三海族的建宫劳役,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果他得了雨过庭的赐宝,调役就不好意思再开口,即使他硬着头皮提要求,雨过庭也未必会答应。

他准备先听听金靴子的妙用,然后再作计较。

雨过庭把长靴抛到他面前,说:“二十年前从岸上逃来一头通臂猿猴,姓孙名铁臂,我收留他在府中,他也知恩图报,参与龙门水府的巡逻,多次击退人贼的偷袭!

但他族亲在岸上被谋害,他念念不忘报仇,我担心他登岸遇险,就给他缝制一身防御战袍,谁知他最终还是死在岸上,我曾经登岸杀掉凶手,取回了他的部分遗物,战铠与披风都已经碎烂,只有这双靴子完好无损,靴上镶嵌有我孕化的鲛泪,妖力注入进去,一步挪出,在水中能够瞬移三五十里,这便赐给你防身使用。”

袁河极是心动,想不到竟然是一双瞬移靴子,这可是逃命的绝佳宝物啊,虽然只能瞬移三五十里,但是在水中挪移这么远,即使遭遇金丹期修士,也休想追上他。

“你须记住,鲛泪的妖力用一次要少一次,等这双靴子丧失瞬移威能,你再来找我,到时我给你新缝一双!”

“无功不受禄,不能平白拿雨天师的宝靴!”袁河从猿击袋里摸出一个锦盒,贡给雨过庭:“雨天师是妖师境的前辈,我的贡品恐怕你都看不上眼,但这盒中的‘祭骨丹’能够打通炼骨三关,如果你有开灵期的孩儿急需提升修为,可以赏赐给他们服用。”

“你会炼丹?”雨天师颇是意外,祭骨丹对她无用,却对孩儿们大有助力,她还是蛮重视,但她赏赐金遁靴子是出于回报圆圆老祖的恩情,谁知却被袁河当作了交易,这让她为难起来。

“仅是略懂,我至今只炼出这一种丹药,其它便不会了。”袁河看她犹豫表情,就知她心中所想,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我精通人界的工匠之道,已经被梅婠娘娘任命为建宫主事,但是缺少劳力,希望雨天师能够派遣一批三海族水民,前往望梅水府效力一阵子!”

有了祭骨丹与金遁靴的交易,再提征调劳力的差事,就有了回旋余地。

果不其然,雨过庭听完袁河所说,旋即收下了锦盒,却是问:“你今年多大了?”

“我寿数不足一世!”

“连三十岁都不到!”雨过庭顿显疑惑。

她心想,这头猿猴的寿数这么少,却如此精通人情世故,又对人界涉猎极广,天资这般奇绝,随便培养几年就能担负起治理妖国的重任,圆圆老祖为什么不把他留在身边,反倒要撵到金乌国来?圆圆老祖是老眼昏花了吗?

“你的丹药我收下!至于劳力,我会给蓝峰下命令,征调边荒水庄的弃民,一并派给你们使唤,数量有五六百,想必是够你们用了。”雨过庭看着袁河:“等你把望梅宫重建出来,务必给我发一张请帖,我要前去庆贺!”

其实是参观,她想看看袁河建宫的手段如何。

到了此时,梅哈儿终于逮到说话机会,帮腔道:“等劳力派过去,建成了宫殿,梅婠娘娘一定会犒赏,绝不叫他们吃亏!”

第48章 弃民

“贤弟,你的鲛靴拿出来让我瞧瞧!咱金乌国拥有瞬移天赋的水妖并不多,雨天师亲手制作的衣裳历来是抢手货,基本都上贡给了国王陛下,收藏在王库里,轻易不外赐!”

离了水府师宫,蓝峰前去征调混血弃民,袁河与梅哈儿停在龙门牌坊处等待,梅哈儿想观摩一下妖师亲赐的法靴。

袁河递给他看。

“仍是法器,品质是上品,靴上镶嵌的鲛泪应该是雨天师做妖将时孕化出来。”梅哈儿很识货:“不过她真拿妖师鲛泪炼宝,这靴子的品质就能提升到法宝级别,即使你把妖力抽光也驱使不动。”

这是法器与法宝的区别,因为炼制材料不同,驱使的困难程度也不一样,妖卒与妖将只能驾驭法器,他们的极限妖力不能与法宝产生感应,必须进阶到妖师以后,才能灵活使用法宝。

人族练气士也有御宝限制,修为走到金丹期才能驱使法宝,但他们懂得温养法器的办法,大多数法宝都是使用法器提升上去,袁河体内的‘广寒剑丸’就能提升品质。

“能得一双法器我已经很知足,品质好坏也没有关系。”袁河瞅瞅梅哈儿,这头蛙妖在王宫住了很长年月,却不骄横,除了爱面子,好一些虚荣排场,并没有其它毛病。

袁河知道他在王宫是边缘角色,但到底处在什么地位,袁河一直没有问过,趁着这时空闲,随意打听起来:“王宫里边的王子公主到底有多少位?谁的权势最大?”

“最有权肯定是金震太子,自金乌开国以来,吾王的嫡系子女有六十六位,几乎都死于千一大劫,只有金震太子扛了过来,吾国的二十几位妖师里,他的修为不入前十,却能统御群师。”梅哈儿报以苦笑:

“但太子花天酒地,整日就知道纳妃,其它诸事什么都不管,国王陛下要迎千五大劫,百年前已经开始闭关,宫中受封的王子与公主有三四百位,不少都在外边挨过打,却出不了气,王族权威甚至及不上各路妖师的嫡族,因为这,那蓝大头才敢冒犯我。”

所以梅哈儿才要巴结梅婠娘娘,寻一个妖师靠山,但梅婠娘娘已经有七百岁的寿数,再有三百年就要迎接千一大劫,极可能死在这一劫数上,庇护不了他太久。

循环劫的死亡率奇高,比妖族的修为渡劫可怕的多。

袁河听了梅哈儿的话,心想这像是一种征兆,金乌王没有渡千五循劫的把握,导致国中妖心不稳,大动乱有可能提前到来。

他也要有所准备才行。

闲聊好一会儿,终于把蓝峰等过来。

正如雨过庭所说,混血弃民的数量有五六百,但化妖者只有一半,清一色都是妖卒子,一头斩骨期大将也没有。

余下都是未成年的幼儿,幼儿体质虽然较之凡人更强一些,可是望梅宫并非人界宫殿,需要开采打磨大量通灵河珍,假如没有妖力,将无法胜任差事。

三年前霍烈石对袁河讲过弃民情况,他们栖居在边荒的不毛之地,生存环境极为恶劣,日常之时采集不到灵果食粮,挖不到河珍编织贡品,养活不了初生幼儿,三海族孩子的成长与人族差不多,需要精心哺育,否则会有夭折可能。

为了养育幼儿成长,妖卒长辈时常铤而走险,杀到岸上去抢劫人贼,但频繁打仗导致伤亡更加惨重。

如今的弃民数量是越来越少,假如再不改变现状,过不了几世时间,这五六百弃民说不定就会死绝。

这次望梅水府征发徭役,弃民踊跃参与,即使是在望梅水府干苦差,也比流落边荒要安全。

但梅哈儿却对他们不满意,给蓝峰发牢骚说:“蓝大头,你把这些小孩儿领来做什么?你瞧瞧他们的小胳膊,游水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干活!”

蓝峰解释说:“边荒水域相当混乱,时有凶兽凶妖流窜,距离河岸又近,危险太大,不把孩子带上,这些弃民无法专注给殿下你效力。”

梅哈儿皱眉道:“本殿知道边荒有危险,你可以让这些小孩儿暂住龙门,办完差再回来相聚。”

“这可不行。”蓝峰不同意:“他们犯了族规,都已经被驱逐,不再是龙门水府的领民,没有任何一座水庄会接纳他们。”

他言行冷漠,对待弃民仿佛对待外族,这是世代流淌妖血中的执念,排斥异端与混血。

袁河见此提了一个意见:“去请示一下雨天师吧。”他觉得雨过庭会有更开明的做法。

蓝峰却说:“出宫前我特别问过雨天师,她说这些弃民你们随便使唤,即使累死一些也无妨,不过等他们服役结束,希望梅婠娘娘给他们一方栖居水域,三年前千秋水府遭了兵灾,许多妖洞都已经空置,大可让他们选择居所,梅婠娘娘不是喜爱打扮吗?他们心灵手巧,上贡的贡品一定能让娘娘满意。”

“梅婠娘娘的亲随那么多,尚未分配过来,就怕没有这些弃民的位置。”梅哈儿为难起来,梅婠娘娘加冕妖师以后,有资格组建她的妖师卫队,麾下有百十位妖族大将,这些将军都有各自亲族,到时要迁居到望梅水域。

这时弃民堆里游出一头女妖,她长着一条蛇尾巴,发色与尾色都是纯蓝,初看像是正统海娲族,但她尾巴上结满鱼鳞,属于蓝鲛与蓝娲的混血,脸上附着一面白绡沙,隐约有烟雾弥漫,看不清容貌。

她年纪应该不大,说着一口妙龄女音,条理却清晰:“我们半数弃民都已经化妖,能使用天赋,做事也勤快,我知道这次徭役是建造宫殿,我们在边荒建过水庄,全有经验,作用远比其他水族要大,余下一半孩儿尚不能自食其力,但他们自幼亡命,极是听话乖巧,不哭也不闹,只需要提供一座栖居洞府,每日送些食粮就能打发,绝不会影响差事。”

她说完朝梅哈儿施了一礼:“等我们办完差事后该如何安排?这位殿下,你不用为难!有地方给我们住,我们就住下来,假如没有地方,那我们即时返回边荒,绝不给殿下与娘娘添麻烦。”

“这样最好!”梅哈儿抚掌大笑,忽又敛住:“你能做这些弃民的主?”

“她能!她说什么,我们都不反对!”弃民们群声附和,聚拢在女妖身后。

第49章 三生玉

“你的话这么管用?”梅哈儿对女妖的威望很是意外:“那行,本殿就听你的意见,先把这些弃民组织起来,一块坐到六足鳖的壳上去,咱们尽快启程,等到了望梅水府,本殿再安排你们的居所!”

“谢殿下厚恩。”女妖平平淡淡的致谢,回身挥了挥手:“将孩子都送到这位鳖前辈的货殿里。”

她语气轻柔无力,却令行禁止,弃民们纪律森严,执行认真。

观他们的动员速度,应该是常常训练。

袁河感觉女妖身上的妖力与侠姿相差无几,应该也是近几年才开灵渡劫,但弃民们俱都对她俯首帖耳。

袁河观看的很仔细,弃民队伍里有三头风纹裹旋的大妖卒,鲛鱼、海娲、巨鲸三族各有一头,他们却是女妖的副手,甘愿听命。

都说妖族臣服于强者,但袁河的耳闻目睹却不一样。

等弃民们全部乘上鳖壳,袁河、梅哈儿与蓝峰辞别,就此离了龙门水府。

返程的水速明显缓慢下来,重量剧增导致六足破浪鳖不敢全力遁行。

“你都混了哪一种血脉,叫什么名字?另外把弃民情况讲述一遍!”袁河望着女妖,指指她的脸:“把脸上的绡纱也摘了,这里的蓝鲛与蓝娲这么多,倘若各个都蒙着面,让我怎么辨认?”

女妖尚不知袁河身份,她其实一直在默默打量袁河,感应不到袁河身上的妖力压迫,修为应该与她一样都是开灵期妖卒,她判断袁河是梅哈儿身边的小喽啰,此时却对她发号施令,一时之间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吾贤弟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梅哈儿见她看向自己,笑说:“他是本殿的结义兄弟袁河,梅婠娘娘任命的建宫主事,你家雨天师的座上贵客,还是清水国圆圆大王身边的受宠孩儿,此次徭役的大小诸事都归他管,你们往后的差事全由他分配,你可要识相一点,把他伺候舒坦喽,否则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拜见袁主事。”女妖被袁河一连串的头衔给惊住,心想真是妖不可貌相,区区一个小卒子竟然拥有这么大的权势,看上去比妖将级的王子还要威严一些,俨然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刚出生就被放逐到边荒,并不知道龙门水府对水猿族有优待,甚至是许多水族的根脚她也甄别不出来,她每日都在为生存作斗争,缺少教化,也没有时间与精力研究外族:

“我究竟混血了几代,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身上有冬眠鲛族与玲珑娲族的特征,这两族在龙门已经灭绝了,我是最后一道血脉,我寿数有十五载,自打我记事起就在边荒水庄生活,被一位青莲鲛族的女将收养,那前辈夫家姓霍,我便随着这一姓氏,名字取自两族根脚,叫做冬珑。”

“冬眠鲛与玲珑娲都是好根脚啊。”梅哈儿叹了一声:“冬眠鲛能够融水无形,与大河大海化为一体,谅外族法力再强,也侦破不了这种隐身,梅婠娘娘渡妖师劫成功后,曾被王宫赏赐一件冬眠腰带!

至于玲珑娲,传说有海娲娘娘的一丝嫡血,咱大河外族见了你们,不会打杀的,你以十五岁的寿元却能号令诸多弃民,想必是玲珑娲的根脚在起作用罢?”

“殿下所猜属实!但不全面!”霍冬珑少有情绪波动,并不以自己的根脚为傲,因为她是弃民,根脚再好照样不被龙门的正统三海族接纳:

“三年前爆发战乱,我随着弃民一块逃亡,曾被一群人贼追上,那人贼当中有一位老修士,他见了我的根脚,忽然出手杀掉同伴,并把我们藏匿起来,助我们躲过战火,我也不知道那位修士为何要这么做,但从那以后,弃民就推举我为庄主。”

“海娲娘娘是功德圣妖,她活的时候庇护过一批人界道门,这些道门的练气士不会为难海娲娘娘的子孙。”梅哈儿脸上没有感激色彩,即使人贼当中存在一批好人,那也稀有之极,绝大多数仍是见妖就杀,所以他不会因为某人的善念就对人贼另眼相看。

袁河听到这里,关注点不在霍冬珑的根脚上,他问道:“你养母有子嗣吗?”

“她一共收了三十多位养子养女。”

“有没有亲子?”

“倒是有一位,他原本是边荒水庄里最有希望进阶妖将的族员,但是三年前人贼杀来,他为了逃命,把我们这些弟妹丢给人贼,至今不知去向。”霍冬珑听袁河这么问,恐怕是见过青莲鲛混血,但她不愿意多谈这位兄长,指着脸上白纱:“袁主事,前段时间我的面部被人贼的飞剑所伤,这绡纱是疗伤使用,请你多包涵。”

袁河点点头,他此时已经笃定霍冬珑就是霍烈石的妹妹,当年霍烈石狠心抛下弟妹,作为抵挡人贼的挡箭牌,本以为人贼会把这些弟妹全部杀光,谁知人贼里竟然出了叛徒,把这些弟妹全部救了下来。

即使双方照面也没有关系,不影响袁河建造宫殿。

当初建造栖侠宫,袁河使用两个月时间,基本是他一个人单独完成,望梅宫的规模要大上几十倍,劳力却大幅增加,他不止拥有三百多位混血弃民,梅婠娘娘还派遣了一千多位将卒。

劳力是足够了,只等选择了河珍物料,望梅宫就能拔地而起。

梅婠娘娘给了三到五年的期限,但如果物料挑选顺利,袁河有把握在一年内就搞定这座大工程。

“使用金光琉璃到底行不行?”袁河从猿击袋取出一块金光琉璃:“栖侠宫你也见了,整座宫殿都是我使用这种河珍搭建起来,虽说那座宫殿的质地透明,但结实耐用,自生金光,如果望梅宫也统一使用这种河珍,等几个月后梅婠娘娘过来,说不定就能竣工了!”

“贤弟啊,这种材料有缺陷,任谁看上一眼,就能透视宫殿内部的情况,梅婠娘娘不太喜欢,她让你尽量选用不透明的河珍。”梅哈儿抓着琉璃抛了抛,摇头说:“你还是另选新宝吧,也不要担心损耗,望梅水域这么大,你随意挑选,无论你挑中哪一类河珍,都能尽数开采!对了,你东西我可没有见过,到底是从哪里开采出来的?”

“不是开采,我是使用枭魂石与黄泉泥炼制。”袁河言罢取出一块淡红色的石头与一滩灰褐色污泥:“这两种河珍的储量非常丰富,建造十座望梅宫也绰绰有余。”

另选河珍的话,会浪费很长时间,袁河不太情愿,但这是梅婠娘娘的要求,他也只能照办。

霍冬珑见着枭魂石与黄泉泥,秀眉猛的一挑,沉吟了片刻,对袁河说:“袁主事,我这里有一副人贼遗留的手札,或许对你会有帮助,你不妨看一看。”

说着递出一个竹简,袁河拿在手上,不着急观摩,问她:“这是什么手札,你说的帮助又是怎么回事?”

“前些天有人贼潜入水庄抓捕幼儿,我们费了很大代价才把他杀死,从他身上得到这部手札,上面记载着青黎长河的部分河珍资料。”霍冬珑脸上的伤势正是拜这修士所赐:“我曾经详阅研读,有一种叫做三生玉的河珍,是采用枭魂石、黄泉泥、玄阴木炼制而成,手札上绘制有图案,故而我能辨认出来。”

第50章 火鲸柱与墨云旗

翻开手札一看,袁河所遇的麻烦立时迎刃而解。

建宫的材料已经有了。

这手札也让他对世间的冥属灵材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三年前袁小青通过金光琉璃的气味寻到栖侠宫,他曾经问过袁小青,这种琉璃宝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袁小青知之不详。

在岸上逃亡时,袁小青途径一座破败的人族仙庄,庄上藏有金光琉璃,他一时嘴馋前去偷盗,赫然发现那是一座棺材,他偷偷啃了两口,结果惊动棺材里躺着的一位修士,喝斥他:‘哪里来的泼猴,竟然盗取老夫的幽灵水晶?’

袁小青骤一听到人声,吓的跳脚开溜,当时逃的匆忙,名字没有听清,只记得水晶的称呼。

今日袁河在手札上找到了真正名称,枭魂石与黄泉泥融合以后,必须使用冥属真气祭炼,形成的琉璃宝才叫‘幽灵水晶’,如果再增添一种玄阴木,琉璃宝会变成‘三生玉’。

这种融合性的天地精华,往往拥有一种必不可缺的渗透之物,所以黄泉泥是关键,没有这种灵泥,无论‘幽灵水晶’还是‘三生玉’都无法成型,但黄泉泥往往诞生在江河湖海下面的极幽水域,河里的水妖又不懂甄别,导致黄泉泥淹没在万珠洞无数年,始终没有被人贼发现。

至于‘幽灵水晶’与‘三生玉’到底有什么妙用呢?

手札里有记载。

‘可炼制无魂生灵的辟谷丹,补充力气,幽灵水晶只对妖卒有效果,三生玉对妖将有效果。’妖师吃了没有一点用。

此外还有一种威能。

‘可温养有魂生灵的肉身,延续一丝生机。’

这意思是说寿元终结的时候,如果住在‘幽灵水晶’与‘三生玉’搭建的房屋里,即使魂魄消失前去轮回,但肉身仍能多活几个时辰,意识也还在,袁小青碰到的人族修士其实是在坐化等死,却又不甘心活活老死,因此费尽千辛万苦做了一口幽灵棺材,反正多活一秒是一秒,可是命由天定,逆转不得,即使拥有幽灵棺材温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续命几个时辰而已,能顶什么用?再留恋人间也必须死。

同样,幽灵水晶只对练气期修士有效,三生玉只对玄胎期修士有效,温养不了金丹期修士。

照此来看,这两宝其实是鸡肋,虽然天然的防御力颇为惊人,却再没有其它威能了。

“这种三生玉不透明,色泽青绿,与河水没有什么两样,岂不是上佳的建宫河珍?”梅哈儿凑着脑袋,也在观看手札。

他给袁河提议:“眼下已经有了枭魂石与黄泉泥,只差一种玄阴木,我虽不知道这是什么木头,但金乌与沙漫交界是叱阴密林,那里的古树密密麻麻,全是冥属类,料想应该有!这手札上写的很清楚,玄阴木是墨绿色,封印有绿叶灵印,就按照这种特征寻找,肯定能找出来!”

袁河也没有见过玄阴木,他手上倒是有一截镇阴灵木,这种木头是红色的,上面封着血线灵印,属于不同灵材。

世间的冥属材料何止几万种,有时候三五种冥材都取同一个名字,经常性会搞混淆。

“叱阴密林挨着沙漫国,危险比枭魂山还要大一些,伐木的时候可要小心呀!”

“我又不去,我派将军们去!”

这种粗活梅哈儿才不会干。

袁河笑了笑,拿着手札朝霍冬珑晃了晃:“这竹简放我身边几天,等我看完后再还给你,初次见面你就立了功,你说你身上有伤,那就暂且与弃民孩儿住在一起,伤愈后再开始办差。”

照顾孩儿正是霍冬珑所愿,她忙说:“手札对我已经无用,愿意上供给袁主事你。”

袁河应了下来。

叙着话,望梅水府已经遥遥在望。

与离开时不同,前方水域隐约有火光闪烁,梅哈儿抬臂一指,大笑道:“火鲸柱已经立了起来,我家的钱姐姐肯定赶过来了!”

钱姐姐法号钱阿九,根脚是金钱蟾蜍,大元帅钱中舟的第九代嫡孙女,袁河曾对梅哈儿提过,建宫期间有可能遭遇人贼,这情况上报以后,梅婠娘娘亲自去了一趟元帅宫,钱阿九奉命到此布置法阵。

袁河对法阵极有兴趣,其实只要牵涉妖道法门,他都带有顽童般的探索劲头:“这火鲸柱有什么玄奥吗?在大河里边布置火属法阵,是不是有点不妥当?”

“贤弟你有所不知,从古至今,但凡有胆子攻击水府师宫的人贼,往往都擅长水属法术,这火鲸柱是采用火阳鲸的真鳞炼制出来,共有一十八根,专门克制那些御水的人贼。”

“那也克制我们呀!”

“玄奥之处就在这儿,火阳鲸的妖火释放出来,不会附燃河水,只击敌,不伤己!”

梅哈儿说到这里,座下六足鳖已经穿过水门,遁入水府的避水空间里。

袁河才离开不到一日,空间已经有了大变化,边缘处不止插着十八根火纹巨柱,柱上还漂浮有墨云弥漫的三角小旗,这些小旗显然是另外一套法阵。

进了空间,从鳖壳上跳下来,袁河先跟着梅哈儿去见钱阿九,这位女妖的半化形模样与梅哈儿一样,身材奇矮,挺着大肚腩,性情比梅哈儿更奔放,许是嘴巴大的缘故,天生一副大嗓门,简直和吼叫差不多:“哈儿,不是姐姐说你,你净是没事找事!咱水族生来就窝在草丛里,你盖什么望梅宫!早晚让人贼抢个精光!”

梅哈儿哈哈一笑:“有姐姐你的法阵保护,谁也抢不走!”

“这法阵只能挡住宵小,倘若人贼里来了大高手,挥剑即破!”

“即使你住在草丛里,难道大高手就不来了?大高手要抢的可不是望梅宫,他们只擒水族!”

“哎,说的也是!”钱阿九表示赞同,无论水族住在什么地方,只要人贼想找,早晚要拼斗一场,与其如此,还不如住在舒服的宫殿里。

她往袁河身上瞥了瞥:“那猴,你就是娘娘任命的监工主事吧?你妖力这么浅,本领倒是不小!喂,给你说话呢?你往上面看什么看?”

袁河朝她拱拱手,笑道:“我在看殿下你的布阵神通,我历来仰慕精通阵法的妖修,还请殿下赐教一二,这些墨云旗是做什么用的?”

钱阿九就喜欢被吹捧,端着架子指点道:“这些法旗是使用墨云乌贼的墨囊炼制出来,日常没有敌情时,能够遮蔽火鲸柱的火光,若是遇上敌情,旗上立时弥漫墨云,能封锁整个水府,专克人贼的隐形法术与宝物。”

人贼下河以后,普遍是偷偷摸摸,携带有隐身宝,但是这些宝物只要沾着一丝墨云,就要显出原形躲无可躲。

袁河需要这种墨云修炼万象镇劫身,就是不知这位钱阿九是否珍藏有墨云乌贼的遗骸。

第51章 猴儿酒

袁河正想着,梅哈儿着急采集玄阴木,拉着他就走:“姐姐你忙罢,由你守着法阵,小弟再不用担心师宫安全,等娘娘法驾到此,一定上报你的功劳,给你请赏。”

钱阿九瞪他一眼:“娘娘跟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给我请赏?先替你自己讨罢!”

梅哈儿感觉好没面子,走的更快。

钱阿九似乎有话唠的习惯,一个劲在后边笑骂他:“再说我天生就是寻宝行家,我会缺赏?不是看在咱两族是姻亲的情面,我不会做这苦差。”

金钱蟾蜍的根脚能够感应天材地宝,寻宝的时候,额前能浮现一枚金钱,这枚金钱是妖道根基所在,这一族栖居的水域往往是大河里珍宝汇聚的地方,个个都腰缠万贯,富的流油,但也经常被人贼惦记,他们老祖宗钱中舟精修法阵,其实是被逼无奈,完全是为了自保才苦心钻研。

袁河深知钱阿九的富有,倘若他想购置一批玄阵秘术,或者交换墨云乌贼的遗骸,普通宝物打动不了钱阿九,只能向梅哈请教:“这位钱殿下有什么爱好吗?”

“旁的没有,唯独喜欢人贼的灵酒!曾经有人贼潜到她家的水域盗宝,让她给杀了,搜检战利品时找到一坛酒,饮了之后念念不忘,到处求购,咱王宫原本有一位酿酒师,前些年让天劫给劈死,她再也喝不成,急的时候甚至溜到岸上去抢人贼,那酒我也饮过,不是什么美味,却不知她为什么贪酒成性。”酒鬼的世界连妖怪也不懂。

解释一大通,梅哈儿才问他:“你打听这做什么?”

袁河直截了当:“我想研究一下法阵,好加强栖侠宫的防御,知道了钱殿下的爱好,我才能拿贡品去找她学。”

“那你会酿酒吗?没有酒,她理也不会理你,我说情也没有用!”

“酒?”袁河笑道:“兄长莫不是忘了,我们灵猿一族都嗜酒如命,而且是天生的酿酒行家,我懂得一种猴儿酒的配方,只要让我找齐一百种灵果,钱殿下想喝多少,我给她酿多少。”

清水国的猿猴们无酒不欢,确实都懂得酿酒,袁河记忆里保存着这种‘猴儿酒’的酿制办法,工序与地球的酒大不一样,需要他动用妖力进行炼制。

这种灵酒喝上一口,能够伐骨洗髓,有着精进修为的妙用,就是材料独特,一百种灵果缺一不可。

“你们水猿族还有这等本事?”梅哈儿以前没有与猿猴族接触过,不知他们的擅长,打趣道:“我这位钱姐姐每次饮了酒,总要撒一撒酒泼,大河同道们都称呼你们叫泼猴,难道是爱饮酒的缘故?”

“可不是吗!”

“但贤弟你做事从容不迫,讲话心平气和,与你相交总让我有如沐春风之感觉,你与泼猴沾不上半点边啊!”

“我是猿猴里的奇葩!”

“奇葩何解?”

“就是例外!”

一路说说笑笑。

梅哈儿得知他要酿酒上贡给钱阿九,担心他因此耽误了建宫进度,就让他提供一份酿酒所需的灵果清单,答应帮助收集灵果。

这其实也存在互利的心思,金乌国内有不少爱酒前辈,虽然梅哈儿自己不喝,却能当作贡品献礼,他帮助袁河酿酒,将来免不了要赠他几坛。

袁河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接下来,梅哈儿去安置混血弃民,然后还要分派砍伐玄阴木的差事。

袁河任务不同,这座避水空间才排空河水不久,需要实施一番大清理,否则他无法规划建筑。

与梅哈儿分开后,袁河径直去了侠姿驻守的水山,攀上山顶时,见霍烈石正缩着身子朝山下张望,表情甚是紧张。

袁河手指山下的弃民队伍,问道:“有没有看见你的旧交?他们都是从龙门外的边荒水域赶过来,奉命前来服役。”

“好像看见了弟妹。”霍烈石却害怕见到曾经的族亲,忽然拜叩在袁河脚下:“求袁老爷准许小的返回栖侠洞,当初小的没有照顾好他们,已经没有颜面相见。”

袁河是以白玉鳄的名义征调的霍烈石。

这头混血鲛并不知道袁老爷与鳄老爷是同一头水妖,他也没有怀疑过,因为他享受三年来在栖侠洞风平浪静的生活,已经潜移默化把那里当成了家,谁做老爷对他都一样,只要不把他驱逐,他就愿意效力,即使他将来渡过斩骨风劫,挣脱‘镇阴令’的束缚,袁河判断他也不会冒起反叛之心。

但是需要有一个防备,袁河以妖卒之躯统御妖将,是为了让妖将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挡灾,所以他不会驱逐或者杀死霍烈石,喽啰对他来说越多越好,衷心的喽啰他善意相待,不忠心的喽啰他必定镇压。

“我很快要去枭魂山布置采矿的差事,到时你跟我一块回去。”袁河要抽空返家一趟,半个月前梅哈儿留下龟蛇双将保护栖侠洞,袁河要去瞧一瞧恶不作的情况。

“谢袁老爷体谅!”霍烈石感激不尽,说完又在躲躲闪闪朝山下张望。

袁河不管他,从猿击袋里取出一柄法盘,这盘上是他这些天制作的望梅宫模型,整个工程的规划,都在模型上清晰无余的展示出来。

他把侠姿招到跟前,说:“姿儿,等将来的望梅宫修建出来,要和盘上的灵模相同,这灵模是我采用青磁石所炼制,你把妖风吹在上面,它能短暂解体,望梅宫的任何一座城墙,一条街道,一间密室,你都能在灵模上看清内部构造,施工一旦开始,你要驱使这灵模进行指导。”

“老师,姿儿愿意指导,就怕指导的不对呀,当初修建栖侠宫时我糊里糊涂,已经记不清建造的工序。”侠姿害怕有负老师的期望。

“工序由我来安排!等把河珍全部备齐,我会给役民布置差事,让他们各司其职,你负责监督,如果发现他们施工与灵模不一样,立刻来给我汇报。”

“姿儿明白啦。”侠姿伸出两根大钳子,接住法盘,却不着急研究,请示道:“老师,你去龙门水府期间,有两位邻居找到我,他们是金角洞主归天方和墨竹洞主乌元艺,前些天梅殿下征发徭役,他们曾经派遣孩儿给咱们通风报信,想给你求个情,讨要一份清闲的差事。”

袁河点头说:“正好我要把霍烈石带回栖侠洞,你身边缺少帮手,就把他们调派给你,担任你的副手。”

侠姿显得特别高兴,这里的妖族大将军有一百多个,虽然看在老师的面上,对她客客气气,但是修为太强,照面时总会带给她妖力压迫,滋味不好受,如今多了几个帮手,可以让他们负责与大将军们打交道。

第52章 集市

隔了一日,袁河重返栖侠洞,未作太久停留,得知恶不作已经被彻底驯兽,小摆宴会答谢龟将铁霹雳与蛇将黄姵芝。

随后就又回了望梅水府。

等把所有河珍准备就绪,袁河也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建宫生涯。

诸事皆顺。

正巧赶在梅婠娘娘驾临之前,让城池拔地而起。

“娘娘,国王陛下与太子殿下又没有撵你,住在王宫岂不更好?何苦要到这偏远水域开府栖居?”

这声音传自一座龟妖背上的石殿,正赶赴望梅水府而来。

殿中盘卧数十头梅花蛙,公母皆有,将卒混居,簇拥着一位花枝招展的红袍女妖,这女妖即是梅婠娘娘,她化形彻底,如果不知晓她的根脚,一定会把她当作人间的贵妇人。

她手举一柄灵镜,照着妖容,指尖点在侍女掌托的胭脂上,都已经浓妆艳抹了,却仍旧不满意,还在继续打扮,边说:“吾国风雨飘摇,越是偏远越是安全,本宫已经得到确凿消息,国王陛下准备远遁深海渡劫,他一旦离了金乌水域,王宫非被人贼打烂不可,留在那里做什么?拼命啊?本宫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也不用住到边境吧?”这位侍女是她孙儿辈,自小伺候她,讲话无拘无束:“如果陛下离开,不止人贼要侵犯,西边的铁翼国也会闻风而动,咱离那些凶鳄这么近,怕是免不了要时常打仗。”

“那就和他们打,打鳄族总比打人贼轻松一些。”梅婠娘娘面上没有什么担忧,心里却郁闷之极,大河这么大,竟然没有藏身之处,战火一旦烧起来,到底该往哪里跑啊?

她决定搬来望梅水府,其实是想拉一个交情,国中渡过千二大劫的妖师只有三位,最有希望进阶妖王的是雨过庭,如果雨过庭二十年前不受伤,现在就能强渡封血水劫,冲击妖王境。

虽然不经历千三大劫的考验,即使修为到了妖王境,也只有妖王之名而没有妖王之实,但总归是一方强者,无论铁翼国的凶鳄还是岸上人贼,轻易不会招惹。

她的想法是这样,却又不愿意屈尊巴结雨过庭,她做妖将的时候都没有对某位妖师卑躬屈节,现在混上妖师,难道要越活越不长进?

她傲气着呢!梅花蛙族雄踞金乌水域上万年,国中诸多水族都受过昔年望梅妖王的恩惠,包括现在的金乌王金道远,正是念于这份旧情,梅花蛙族从未受过任何压迫。

‘哎,不想了,想再多又有何用!欢欢喜喜把太平的日子过好,如果将来真的大难来临,到时再想法!’梅婠娘娘倒也乐观,哼着小曲继续化妆。

没一会儿,座下的龟妖停止不动,给她汇报说:“娘娘,水府已经到了,快出来看,好大一座雄城啊!”

梅婠娘娘当即移步出去,浮到城池的上方水域,俯望一看,不由妖颜大喜,这城池修建的比她设想中更加雄奇精美。

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壮观城池,青色的琼楼玉宇把方圆二十余里的空间连接起来,导致整座建筑群浑若一体。

四四方方的巍峨城墙首先映入眼线,厚度就有数丈,墙上开辟有通行道路,妖卒子们正排着队列展开巡逻。

城门共有四扇,东西南北各一座,门上开辟有大楼阁,其实墙上的楼阁共有十八座,也不知是谁的奇思妙想,竟把十八根火鲸柱封在了城墙里,修成楼阁状,起到藏匿法阵的作用,每一座阁楼内都有妖将镇守。

再看城池内部,一条醒目长街把城池一分为二,长街中央是三座灵山组成的望梅宫。

三山建筑群被巧妙的连为一体,一山为主殿,两山为副殿,殿中洞府连家具也已经做好,与人界道门的仙宫没有半点区别。

考虑到水妖们普遍躯大,城中长街格外宽,被拓展了上百丈,统一采用青色玉块铺就,平整犹如镜面。

此街两侧全是巨屋,错落有致遍布全城。

巨屋数量大约一百五十座,应该是提供给守府妖将居住,屋与屋之间的距离相当开阔,移植有水树、花卉、河草,甚至挖有地穴、摆有假山,妖将们全都拖家带口,各自生活习性不同,小卒子不会习惯屋居,巨屋周围该是这些小卒子的地盘。

自从这些巨屋落成,将军们为了抢房子争执不下,至今还在大吵大闹。

‘我妖力比你高,你敢和我抢!’

‘娘娘是我七姑奶奶,抢你又怎样!’

‘谁的功劳大,谁住好房子!玄阴木是我冒险砍回来,房子正该我住!’

这些吵闹声落在梅婠娘娘耳中,她忽然一坠而下,落在大街中央的道场上。

道场修建于望梅宫主殿的山脚下,连通大街的西门,上千头水妖全部扎堆在街上,一见她突然降临,乱哄哄的场面一下子鸦雀无声。

怔了片刻,纷纷跪地问候:“娘娘万福!”

“免了免了,全都起来!”梅婠娘娘心情大好,笑着说:“你们办差得力,本宫会论功行赏,个个都有份儿!梅哈儿与建宫主事在哪里,出来见本宫!”

“梅殿下与袁主事、钱殿下在把酒言欢!”群妖吆喝鼓噪:“还有牛将军,谢将军……”

正说着,袁河与梅哈儿几妖快步穿过长街,挤到跟前:“拜见娘娘!”

“你们倒是懂得享乐!”梅婠娘娘手指梅哈儿:“即日起,你就是水府大总管,先办一件要事,替本宫送递请帖,邀请国中诸路妖师到此,庆贺本宫开府大吉,宴会如何布置,也尽数交给你!”

“娘娘放心,孩儿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至于你……”梅婠娘娘看看袁河:“随本宫上山。”她着急参观她的宫殿。

钱阿九见她要上山,赶紧请示:“娘娘,我想搬到城中居住,你能不能赐下一座洞府?”

其实是为了馋嘴喝酒,上个月袁河就酿出一坛猴儿酒,喝的钱阿九心花怒放,盛情邀请袁河前往元帅宫定居,但袁河拒绝了,于是钱阿九决定搬来望梅水府,向袁河学习酿酒之法,学成之后再搬回去。

“洞府的事情你找哈儿。”梅婠娘娘环望群妖:“你们的居所都让哈儿安排,但是这条长街两侧的房屋不准入住,本宫要作开集使用!”

当初她加冕妖师,得了封地以后,丞相与元帅都给她打过招呼,务必兴建一个集市,让其它水府派遣妖官进驻,交易各自缺少的河珍。

金乌国的水府有十六座,每一座师宫基本都有集市,设立集市的用意不止是交易宝物,也为了加强诸多水府之间的联系,毕竟相隔那么远,只有利益才能把各自捆绑在一起,丞相与元帅深谙其中道理,但部分妖师较为顽固,总觉得自己什么也不缺,不愿意开集,原来的千秋府主就是这样。

三年前人贼入侵,拖了几个月才有妖兵支援过来,导致千秋师宫被洗劫一空,如果有集市在这里,兵灾到来一刻,其它水府为了保护他们的商铺,都会第一时间派兵,假如这里的集市赚的多,并且存在稀有商品,各方甚至愿意花费巨额代价建立传送阵。

以前千秋水府有一座传送阵门,可惜贸易不流通,维护阵门代价太大,很快又裁撤掉了。

袁河却不知商铺的事情,此刻听梅婠娘娘说起,另有一番心思,或许他也可以在长街开设一座店铺,专门收集他所欠缺的真血,效率一定会大大提高,包括各路水府所收藏的人界典籍,他都能交换到手,对他修行大有助力。

到了山顶,来到主殿门前,袁河见梅婠娘娘闷头直入,建言道:“娘娘,城池的防御存在漏洞,上方水域需要立刻封锁。”

他知道梅婠娘娘的根脚是梅花蛙,毒性在金乌国数一数二,只需把梅花妖毒注入上方水域,就能建起一道封锁线。

“你考虑的很周全!”梅婠娘娘翻手捏出一颗粉珠:“这是吾族妖王遗留的梅花毒珠,往宫殿上方一悬,就能毒雾横锁,即使那人贼有法宝护身,他们也绝不敢直接下潜!”

言罢祭出毒珠,等她施完了法,开始打量袁河,总觉得袁河的性情一点不像猿猴,气质与稳重谨慎的丞相文天礼很是相像:“本宫历来有功必赏,你想要什么赏赐,可以提出来。”

袁河没有迟疑,讨赏的问题他早就考虑清楚:“属下常居栖侠洞,那地方多有鳄族出没,前些天我从钱殿下那里换到一套云属法阵,用于栖侠洞的防护,但是缺少阵器,如果娘娘你有云属水族的遗骸,还请赐给属下一些。”

他拿酿酒之法与钱阿九交易了云属法阵,但钱阿九没有现成的阵器,只给了袁河两颗墨云乌贼的内丹,其实用内丹也可以炼出墨云旗,不过对于袁河来说,云属遗骸肯定是多多益善。

“云属水族?”梅婠娘娘想了想:“我只收藏一根落宝云鲨的牙齿,这种鲨妖能咬断人贼与法器法宝的真气感应,如果你用鲨牙炼制阵器,所施法阵只能抵御人贼,却是挡不住鳄妖,你要不要?”

第53章 惊雷臂

袁河要提防的正是人贼,鳄妖只是借口。

落宝云鲨对他有大用,非要不可。

正欲开口,却见梅婠娘娘转身进了大殿,立在殿中打望一圈,问他:“你使用的青玉是什么河珍?”

言罢蓄积妖力抬脚踩一下,溅起点点灵星,玉板并没有碎裂,仅仅留了一道浅浅脚印:“防御力真是不错。”

她很满意。

袁河回答道:“这种青玉叫做三生玉,使用枭魂石、黄泉泥与玄阴木渗透而成,无意间被我炼制出来,我见这种玉石能挡住法器攻击,凝固快速适合建宫,就统一采用这种灵材,是否还有其它用途,我却不得而知了。”

“三生玉?本宫好像有些印象。”梅婠娘娘沉思片刻,忽地抚额说:“哦,想起来了,这是巫凰族常用的玉珍,这一族生来就没有魂魄,偏爱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对妖族与人族没有什么价值。”

巫凰族?袁河知道前世的神话里存在巫族,巫凰又是什么族?他发觉妖师阅历就是广博,比起人族手札的记载要全面一些,便有心讨教:“巫凰族生活在什么地界?娘娘,他们与咱妖族是敌是友?”

梅婠娘娘思路缓慢,作了一番回忆状,才说:“巫凰妖相,却流冥血!他们是介于妖冥之间的族群,与人贼是死敌,偏生又瞧不起咱们妖族,照面也会厮杀,真要区分,该是敌!但他们数量稀少,快被人贼杀绝,在东涯洲罕见踪迹,久而久之,咱妖族已经不知道世间存在这一族群,才懒得管他们是敌是友。”

她之所以了解,显然是家族积累的缘故,望梅妖国连续诞生两位妖王,世代教化的知识比其它水族多。

落于宽敞的妖师座椅上,她抛出一根倒钩状的灰色巨齿,立在袁河跟前,几乎与袁河齐高,仅仅一颗牙就有这般大的体积,可想而知牙主的完整体格有多么恐怖:“这是你要的落宝云鲨牙齿,先收起来!”

袁河听命照办,他判断梅婠娘娘另有新的赏赐,心里颇是期待,这位娘娘的尊容活像人界的风尘女,给他的观感远逊于龙门府主雨过庭。

但如果赏赐的宝物比金遁靴更厉害,那么袁河会改变看法。

“哈儿曾经讲过,你身上有圆圆大王的信物,想必你时常跟在圆圆大王身边听教,她有没有对你讲过无花圣祖的故事?”

袁河对她的问题相当意外,照实说:“我开灵化妖不足十年,受教有限,从未听圆圆老祖宗以及清水国的猿族妖师提过这位无花圣祖,但我知道无花山,位于北岸的积雷大泽,这之间是否存在什么关系?”

“那无花山正是无花圣祖的祖居与问道之地!”梅婠娘娘肘放椅柄,手掌支着侧脸,闲情逸致对他讲述:“我梅花蛙族在大河传承久远,获悉一些上古秘闻,某些事甚至比你家圆圆大王了解的更深,当然圆圆大王也一定清楚无花圣祖,她不告诉你们,应该是担心你们这些孩儿找人贼拼命。”

“担心我们拼命?那无花圣祖的根脚肯定是猿族无疑了,还请娘娘赐教!”袁河只对上古秘闻有兴趣,妖族和人贼的世仇与他无关,针对这些事情,他历来站在旁观者的立场。

梅婠娘娘笑道:“这不算什么赐教,碰巧你是猿族,又给本宫立了功,必须犒赏你,否则以后谁还愿意替本宫效力?本宫思来想去,赏你猿族遗物最为合适,既然是遗物,来历须给你讲的明明白白,同时也了结梅花蛙族与你灵耳猿族的一段因果,算是有始有终。”

卖了一个大关子,梅婠娘娘才开始说故事:“无花圣祖的根脚是尖耳猿,与你同属灵耳猿族,她活着的时候,被誉为东涯洲妖族最强者,她加冕圣位以后召集四方妖杰,统帅三十六路妖王,在积雷大泽与人贼展开一场大战,可惜兵败被杀,陆上妖界就此覆灭,当时她甚至把招妖令发到了青黎长河,这河中唯一栖居的一支龙族也前去参战,结果一去不回,龙宫就此消失于大河。”

袁河旋即想起龙门牌坊,禁不住手指北方:“那龙门水府……”

“不错,那里正是龙宫遗址,本来战后幸存一批小龙,却遭了人贼追杀,全都吓到逃去深海,再也不敢回来。”

“这是多久前发生的战事?”

“大约有三会光阴。”

三会就是三万年,无花圣祖应该不是《神猿图录》的著者,那位著者的寿数只有一万来岁,无花圣祖要更加古老,当然不排除那著者与无花圣祖后裔有关系。

无花一脉是尖耳猿,袁河是长耳猿,袁小青是蒲耳猿,灵耳族的分支血脉着实不少。

“你的天赋是听水声,无花圣祖的天赋是听空声,她死了以后,各路妖族被人贼分割瓦解,战火持续上万年,直至陆上再无妖国,陆上猿族被人贼打击的最严重,死的死,散的散。

在望梅开国之前,有一头尖耳猿逃到大河,他法号原雷子,自称是无花圣祖的嫡系孩儿,当时初代望梅王还是妖将修为,收留他住在望梅洞里避难,有次遇上人贼袭击,他的神通在水里发挥不出来,不幸战死了!望梅王收捡了他的遗物,出于对他的怀念,遗物从不外赐,一直收藏到望梅国破灭,国破的时候,王库被抢的七七八八,他的遗物也丢了一部分,现今只剩下两样,本宫特别给你挑出来,当作是你建宫的赏赐,也算是给这位原雷子前辈的因果做下了断。”

袁河见她托出一个竹简与一颗果核。

竹简上应该记载着功法,果核体积与珍珠差不多,淡青的颜色,其余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简上记着一套猿族功法,叫做《惊雷臂》,本来是刻在原雷子前辈随身携带的真骨上,那截真骨被抢走了,但功法没有丢!果核是什么宝贝,本宫祖上没有传承,只说是桃子的死核,灵力流失殆尽,充其量是一个纪念之物,这便交于你了!”

“《惊雷臂》?”袁河极是疑惑,脱口道:“臂上神通都是那些神力妖族在使,我耳猿族并没有神力天赋,原雷子前辈怎么会留下这样一套妖术呢?”

“神力未必都是天生,后天也能领悟!”梅婠娘娘以诫告的语气对他说:“妖族法术都有本命传承,《惊雷臂》非你猿族修不成,当年丢失原雷子前辈的真骨以后,《惊雷臂》已经被人贼获悉,他们专门擒杀猿族,摘取真血炼入人躯,变形猿族掌握这一神通。

二十年前龙门水府的供奉孙铁臂全族就是因此被屠,人贼为了修炼《惊雷臂》,抽光了他全族的妖血,如果让人贼知道初始传承在你灵耳猿族身上,他们也会擒杀你。”

袁河闻言一怔:“娘娘,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心里又想,此功有隐患,即使练成,也不能轻易施展。

梅婠娘娘觉得《惊雷臂》厉害,但留在自己手上没有用处,不如当作情分赏出去,至于会不会给袁河带来危险,与她就没有太大关系了:“那位雨天师受伤时,大元帅曾去探望,后又讲给本宫知道,打伤雨天师的人贼会使呼妖术,斗法时变身通臂巨猿,驱使雷纹猿臂破了她的金遁术,雷力又强又快,即使她能瞬移也躲不开,于是本宫猜测那人贼学过《惊雷臂》。”

第54章 七窍玲珑

望梅宫中,袁河久留不出。

山下群妖俱不敢四散,他们都在等着梅婠娘娘的召见。

水府初开,百废待兴,妖官的选派与任命,水族的迁居与安置,朝贡秩序的恢复,诸多事务都需要梅婠娘娘拿主意。

三海族的弃民也在等待,心情却大不一样,个个如同被审判的罪犯,紧张等候着判决来临,他们并非梅婠娘娘的心腹水族,随时都有被撵走的可能,他们不愿意再回到边荒亡命,却身不由己,只能在心里祈祷梅婠娘娘能够善心大发,准许他们在此定居。

对梅婠娘娘的期待越深,他们对龙门府主雨过庭的怨恨就越强烈,妖师统御三族,一言九鼎,本可以改善他们的境况,却偏偏无动于衷,随便给一点微薄怜悯就能让他们感激于心了?不可能。

它日若有弃民加冕妖师,必叫三族全部混血,一头纯种都不留!

滔天怨念早就在弃民心里形成,如果说有谁能够心如止水,恐怕也只有霍冬珑一位。

弃民自幼徘徊生死边缘,饱受生存压力,性情普遍走上极端,要么麻木怯懦,要么暴虐冷酷,霍冬珑却不同。

她静静的站着,独自立在弃民队伍前面,神色淡然,无愁无忧。

她只是妙龄,尚未成年,看去弱不禁风,稚嫩不能担当,实则极有主见,寻求庇护绝不是解决困难的办法,靠谁都不如靠己。

所以无论梅婠娘娘如何决断,她都坦然接受,得之不会喜,失之不会悲。

与她同龄的族亲,找到一片织衣灵叶就能放歌起舞,唤醒一道天赋神通就能彻夜狂欢,躲过一次人贼追杀就能喜极而泣,但这些都打动不了她的情绪。

她心净无尘,爱不深沉,恨不刻骨,仿佛是天生的修道种子,这其实与她玲珑娲的体质有关。

这一族能感应自然循环,大道始于心间,修为每跨一步,心上就能开出一窍,若能炼出‘七窍玲珑心’,心动法随,自然万物都能为己所用。

可惜霍冬珑混有冬眠鲛的血脉,七窍开不圆满,她证不了玲珑真娲之躯。

即使如此,她的根脚也属上上品。

“喝上一口猴儿酒,俺老牛能快活三天!”

“再吃上一口新鲜贼肉,死了也值!”

“喝着酒,吃着肉,住着敞亮大洞府,看着孩儿们天天长大,生活如此有滋有味,何必要死?”

“对对对,咱兄弟共聚望梅城,必能快活一万年!”

不远处有一百多头妖将,七嘴八舌畅谈着美妙妖生。

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追求不过是喝酒吃肉安逸过活,他们也满意现状,即使弥天杀机下一刻就到来,却耽误不了他们此刻的痛快。

将来的事,他们懒得想。

正吵着,袁河出了望梅宫,顺着山梯下到道场,朝他们喊:“娘娘要任命护府、收贡、刑罚的官员,所有妖将尽数觐见,你们快些上山罢。”

望梅水府的管理结构非常简单,核心衙门只有三个,府官负责望梅城的防卫,设一统领,下设巡将若干。

贡官负责征发徭役与收缴贡品,刑官负责辖内所有妖洞的秩序并通缉私入者,设有主事,下设执事若干。

梅哈儿是大总管,统御三官,梅婠娘娘让他筹备宴会,故而没有召见。

将军们早在等着任命,听了袁河所说,争先恐后涌去望梅宫。

他们走后,道场变的空荡。

袁河一眼瞧见了霍冬珑,朝她招了招手。

等她盘着蛇尾滑过来,袁河放低语调:“这座城池能在三个月内竣工,有赖你族人一砖一瓦的辛苦堆砌,刚才我对娘娘提到你们的功劳,也讲了你们想栖居望梅水府的愿望……”

她见袁河稍作停顿,已猜到梅婠娘娘的决断,怕是不会收留弃民:“能有三个月的太平,我们已经知足了,娘娘是让我们离开吗?”

“不是离开。”袁河直视着她,这女妖玉质凝肤,看上一眼,就要坠入她浑然天成的安宁气质里,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威胁,可谁又能猜到,她却是一位久经杀伐的老手呢。

“娘娘说,跟随她的属下过多,没有你们的位置,最多在城中赐给你们一座大屋,专门给她做衣裳!你可以安排三十头小妖在城中,具体让谁留下,你自己挑选!余者暂等几日,娘娘很快要举办开府大宴,届时广邀诸路妖师,他们都已经彻底化形,日常免不了要穿你们的衣裳,娘娘的意思是让你们分散投奔这些妖师!”

袁河没有隐瞒她们的功劳,如实作了汇报,但梅婠娘娘讨厌麻烦,三海族不止会招人贼,也与其它水族不友好,容易引发内斗,留下几十头没有关系,如果是五百六头,指不定就是一个大隐患。

“三海族繁衍困难,产子与人族一样,需要一世时间才能哺育一代,如果分散开,我们这些弃民会慢慢死绝!”

“留在边荒也一样死,不如死个安稳!”袁河这话很难听,却是事实。

霍冬珑沉吟一会儿,摸去腰间的丝袋,托出一套蓝铠:“袁主事,这副铠甲使了我积攒的最好衣料,附有‘水转法移’的神通,如果遇上攻击,甲面会自行演化水漩涡,把攻势卸到河水里。”

“水转法移?你化妖才一两年,孕不出娲泪吧?”袁河知她是冬眠鲛与玲珑娲的混血,冬眠鲛天赋单一,就是融水隐身。

玲珑娲却天赋诡奇,心上每开一窍,就能领悟一道神通,玲珑真血越浓,神通越厉害,最常见是‘水转法移’,无论法器还是妖术,奔杀到跟前,可以借水挪移,几乎每一头玲珑娲都会使。

霍冬珑说:“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他们给我的唯一遗物就是这颗娲泪,多次助我避难,把它上贡给袁主事,是希望你能赠我一批原始的枭魂石、黄泉泥与玄阴木。”

“你要做什么?”

“弃民里有一批伤残与低劣根脚,妖师们不会养他们,无论剩余多少,我都会带他们返回边荒,我要使用这些河珍建造一座堡垒。”霍冬珑见识过三生玉的天然防御,准备重建弃民水庄。

袁河不由肃然,这小姑娘妖怪倒是硬气:“你的根脚这么好,各大水府会抢你,何必陷自己于危难之中呢?”

“我自幼受他们照顾。”霍冬珑很平静:“现在我长大了,当然要照顾他们。”

“嗯。”袁河点点头:“铠甲我收下,河珍会给你,不会叫你失望。”

做完交易,霍冬珑去给弃民通知情况。

这时梅哈儿刚刚替钱阿九选完一座大屋,正想去制作请帖,好前往各大水府递送,看见袁河待在道场上,赶过来相见。

“贤弟,娘娘有没有收你做真传弟子?”梅哈儿已经准备给他道喜。

“娘娘根本没有提收徒的事。”袁河心想,除了雨过庭那种欠了恩情的妖师,谁会收泼猴为徒啊!净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那她肯定封你官职了吧?”梅哈儿目前是大总管,希望与袁河继续共事,这些天他几乎与袁河形影不离,他发现袁河极善于处理麻烦,再难办的问题到了袁河手上也能迎刃而解,关键是天大的事也不会慌,如果有袁河这样一位好帮手,往后娘娘交代的任何差事,他都有把握办利索。

“我妖法太浅,胜任不了妖官的职务,娘娘叮嘱我要勤修苦练,等渡了斩骨风劫再另行提拔!我很快要回家,以后兄长办差时途径了栖侠洞,一定来找我叙叙旧,咱们不醉不归!”

“你要回栖侠洞?开府大宴你不参加吗?”

“那是妖师大宴,没有我的位置。”

袁河打算在望梅城开一间店铺,但梅婠娘娘说了,等妖师们把临街店铺确定以后,如果还有空余,再让袁河选择,而且选了以后,每月贡品一点不能少。

等到开府大宴结束,袁河再过来看一看情况。

第55章 返程

“喂,袁兄弟,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的话,谁教我酿制猴儿酒?”

“钱殿下,酒方已经交给你,这几天我当着你的面,前前后后炼制二十多回,你不是已经学会了吗?还让我留下来做什么!”

“我总觉得味道不一样,你酿的酒比我酿的烈!袁兄弟,你实话给我说,你是不是留了一手?”

“怎么可能!这酒被冠上‘猴儿’之名,那是因为酒中渗了我猿猴族的妖气,所以我酿的酒烈一些,却也差距不大,反正喝了都会醉,殿下你何必斤斤计较呢!”

“不是我计较,我偏爱喝烈酒,越烈越有瘾!袁兄弟,你就不能在城中住下来?”

“城中都是你们这些大将军的洞府,没有我的份儿!”

“那你以后酿出了新酒,记得来通知我,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稀罕你的好处呀,教你这么多天,连一根火鲸柱都给不出来!袁河嘀咕一声,乘坐一头金角龟妖出了望梅城,朝栖侠洞的方向游去。

那天与梅哈儿聊完话,他开始传授钱阿九炼制‘猴儿酒’,这是他在望梅城所办的最后一件事,其实馋酒的将军特别多,但除了钱阿九能让他赠送酒方,其余想喝酒必须找他购买。

钱阿九的藏宝巨多,她不会在望梅城做贩酒生意,所以这是袁河的独家买卖。

“袁主事,这次徭役多亏你照顾,以后你有什么吩咐,直接派虾孩儿到金角洞传话,俺老归一定报效!”这乌龟是金角洞主归天方,他家挨着栖侠洞不远,建宫期间跟在侠姿身边耍威风,此番徭役结束,主动请缨担任袁河的坐骑。

龟背上还坐着墨竹洞主乌元艺,跟着表态:“这次梅婠娘娘迁移上千头将卒,乌贼族来了几十位,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袁主事,往后城中有点风吹草动,消息立马送到栖侠洞,上报你知道!”

这一千余头将卒全是从其它水府的妖洞里征调过来,今后要在望梅水域落地生根。

金乌国的各路妖洞都有一头或者数头妖将镇守,如果他们常年不经历战事,子嗣会越聚越多,为了解决繁衍过剩的问题,遇上兵灾、妖师开府、人贼洗劫,往往会把他们抽调一部分,补充到缺少妖口的水域。

反正死一批调一批,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

“那就有劳两位了!”袁河有资格直接觐见梅婠娘娘,与总管梅哈儿又有交情,其实不用担心将来的徭役。

至于兵祸嘛,等朝贡秩序恢复,各大妖将展开了巡逻,整片水域的传信网就会建立起来。

从今以后,只要有人贼遁入望梅水域,境内的四十七座妖洞都会得到警示消息,刑官们也会及时赶来支援。

也就是说,如果栖侠洞再遇上危险,袁河不用单枪匹马作战。

游了大半日,他们抵达金角洞与墨竹洞的交界山,乌元艺给袁河道别,先行返了洞府。

归天方继续运送袁河,他族的老祖宗铁霹雳住在栖侠洞,必须前去拜见,如果伺候的好,说不定铁霹雳就会派遣一批小卒子镇守金角洞,增强他家的防卫力量。

进入栖侠洞水域,在附近嬉游的虾群呼啦啦围了过来,这些小孩儿全都认识袁河与侠姿。

尔后你传我、我传他,眨眼之间,消息已经传遍整座妖洞,虾群密密麻麻组成一条环带,掀起偌大一团浪花。

“老师回来啦!”袁小青对袁河最是依赖,数月不见袁河,心中甚是思念,每日都待在东部水域游玩,盼着袁河尽早回来,他头一个迎了上去。

铁霹雳与黄姵芝都在栖侠宫打坐,闻听动静,俱都出了宫门,立在道场上,仰望等待。

这些天侠崇文一直在侍奉两位大将军,卧在殿门前听候吩咐,得知袁河归来,先通知了山底的朱九戒与薛无垢,这才离开山顶。

“老师总算回家了,再不回来,我非闷死不可!”朱九戒谨遵袁河叮嘱,连续三个月都猫在山底地宫内练功,以前袁河在时,他还能出山与袁小青玩耍,这段时间袁河给他下了禁闭令,他不得不老实。

他从洞府的灵池里爬出来,扭头看了看,见隔壁的薛无垢没有动静,过去喊道:“二师姐,你睡着了吗?快些上来,一块去接老师!”

薛无垢说:“你去给老师告声罪,我练功在紧要关头,不能妄动。”她其实是在炼化银罡螃蟹的真骨与内丹,差了最后一步未能完功。

朱九戒妖耳不闻窗外事,压根不知道她在给老师办差,自然也不清楚老师收这批徒弟的用意,只觉得栖侠宫的一师五徒如似一族,生活安详又舒坦。

他的观念也极单纯,那就是希望将来的每一天都这般过下去,上有老师庇护,下有同门玩耍,他不想有半点改变。

出了宫门,看见两头大将军的背影,他赶紧关住蚌壳,也不打招呼,嗖!一声冲去水里。

等见着袁河,他只想大喊一句:‘老师你快把那两个大妖怪撵走吧,我真怕他们吃了我!’

但他记得大师兄侠崇文说过,老师不喜胆小怕事的弟子,他就把想法忍在了心里,没敢说出口。

与袁河见了礼,跟在后边返回栖侠宫。

“多谢两位将军辛苦守洞!”袁河在望梅宫时,得了梅婠娘娘赏赐,然后领着梅婠娘娘把三山宫殿参观一遍,期间叙说闲话,梅婠娘娘提到麾下妖官的任命,铁霹雳忠勇有加,适合担任护府统领,黄姵芝蛇脑机灵,派给梅哈儿担任副手,所以这两将都是梅婠娘娘的心腹。

其实银罡螃蟹谢云也是心腹,本来要担任刑官大主事,专门巡查望梅水域,但是阵亡了,梅婠娘娘可惜了好一阵子。

“娘娘的差事已经办妥,她也驾临了师宫,专程召见了我。”袁河对两将说:“她已经任命铁将军为护府大统领,黄姥姥为水府副总管,虽然我很想挽留两位将军多住几日,但娘娘有令,让你们即刻返回师宫上任!”

“袁主事,上次你回来开采河珍,我与铁兄给你提过,如果建好了师宫,务必给我们两族也重修洞府,这事你不会忘了吧?”黄姵芝这是旧事重提,辛辛苦苦守护三个月,还送了一柄子母紧骨圈,需要让袁河把情分还回来。

“不敢忘!”袁河道:“但你们两族都落户在哪里?我主持修建的望梅城横跨几十里,与原来的千秋水府大不一样!我给追随娘娘的一百余位将军全都修有洞府,这洞府又大又广,足够你们带来的子孙一块栖居!现今娘娘委你们重任,不会允许你们外迁城外,即使我想建,你们也没有分封的水域呀!”

“师宫外围必须布置护府妖洞,无论望梅城修的有多大,周围都要有妖洞封锁,原来的千秋水府有八座护府妖洞,包括龟蛇两族,如果不出意外,我与黄姥姥都能拿到封地。”铁霹雳讲的是实情,但目前妖口稀少,需要经历几世繁衍才行。

“如果你们有了封地,可以传信给我,到时我再去给你们建洞。”袁河先承诺下来,但真到那个时候,他未必还在金乌国,说不定已经返回清水了。

第56章 宾客盈门

“既然袁主事应了下来,我们这就告辞。”

铁霹雳与黄姵芝不会把袁河的话当作是敷衍,信口开河是人族作风,妖族不屑为之,等有了封地,他们一定会要求袁河兑现承诺。

把他们送走,袁河招来几个徒弟,开始吩咐差事。

望梅城是他所建,却没有管辖权,如果开府大宴结束以后,他不能获赐一间店铺,那他需要在栖侠洞建一个交易所,也是未雨绸缪。

“过一段时间,或许会有水族寻到栖侠洞,拿河珍交换灵酒,咱们要尽快建造一座酒坊,我也会传授你们酿酒的法门,同时教你们辨认河珍的种类,以及做买卖的规则!买卖就是利益交换,这是人族繁荣强盛的因素之一,你们都要用心学!”

袁河仅仅是教导,侠姿全程观摩了望梅城的建造,酒坊要如何盖,袁河会全权交给她。

蚌族里边有一群聚灵蚌、息壤蚌,蚌壳开合之间,能将大河的灵气抽汇到身边,它们将来开灵化妖,孕育的珍珠都是天然的灵气精华,最适合看守与培植酿酒所需的灵果,朱九戒是蚌族老祖,袁河会让他在栖侠洞开垦一片灵田。

当初梅哈儿替袁河收集一百种酿酒灵果,派兵搜遍整个望梅水域,哪座妖洞长有什么果子,袁河全都知道,到时直接寻上门去,连根拔除移植回栖侠洞,就能细水长流了。

这次建宫袁河看似得到的赏赐不多,但他才忙了短短三个月,先从雨过庭那里得了一柄金遁靴,又从钱阿九那里换来两颗墨云乌贼内丹,后被梅婠娘娘奖励一根落宝云鲨牙齿和一部《惊雷臂》神通,霍冬珑还给他一套娲铠,单单这几样宝物已经相当划算。

而他最大的收获是‘中饱私囊’,妖怪们诞于青黎长河,算的上得天眷顾,生来就占据无数河珍,但越是容易得到,越不知道珍惜,袁河让他们去开采枭魂石、黄泉泥、玄阴木,他们一亩亩往水府里送,让袁河随便挥霍。

等把望梅城盖好,城外仍有几十座山堆的剩余,怎么处理呢?全部当垃圾一样扔掉!霍冬珑本想偷偷去捡,结果全被袁河提前收刮,她只能拿铠甲去找袁河交换。

包括酿制猴儿酒的灵果,梅哈儿让那头六足破浪鳖和负责征发役民的避水红睛牛搭伙,拉回来满满七八座大屋,但是水生灵果的灵性溃散特别快,必须全部酿成酒,否则不能保存,若非如此,袁河根本不必在栖侠洞开垦灵田。

等有了灵果,袁小青是酿酒的不二选择。

最后让侠崇文出面和外族做交易。

其实比较起来,薛无垢的心智更为细腻,她做生意肯定比侠崇文要精明,但是脱不开身,况且她的天赋是炼器,袁河对她另有安排。

就这样,袁河把差事给几位徒弟逐一细说。

建造、农耕、手工、买卖,各司其职,他们也从中找到兴趣,反正比枯燥练功更有意思。

妖族面对新事务,普遍会因为稀奇而产生趣味。

时间在他们的探索中快速流逝。

一个月后,他们迎来第一批买酒顾客,这时酒坊刚刚盖好,果树才种在栖侠洞不久,但袁河从望梅城带回来几百坛酒,他们本身有存货,照样可以开门营业。

“侠洞主,你家这座房子真是丑,方不方,圆不圆,怪里怪气,没有俺家的漂亮!”这是一头牛卒子,他老祖是望梅城的贡官主事牛力霆,根脚都属避水红睛牛一脉,嗜酒程度不亚于钱阿九:“梅婠娘娘赐给俺老祖一套六进六出的大洞府,睡起来那叫一个舒坦。”

“你家的洞府还不是吾师建出来的?没有吾师,你全家只能窝在水草搭建的牛棚里。”侠崇文不理解什么叫‘六进六出’,反正他认为比不上栖侠宫,抬肢指指面前的丑房子:“这是酿酒的酒坊,不需要漂亮。”

酒坊是侠姿领着虾族建出来,即使丑陋,但是没有被河水冲塌,已经非常不容易,她此时正在附近建造第二座酒坊,什么时候建的和栖侠宫一样气派她才会停工。

牛卒子嘿嘿傻笑:“袁主事是咱望梅水府最有名气的智妖,俺老祖特别佩服他,专门派遣俺过来,让俺给他磕头作揖,顺便换他酿制的猴儿酒!俺老祖知道袁主事嗜好读人贼的书籍,这不?他把俺祖上打杀人贼的战利品全部拿了出来,一并送给袁主事!”

他驾着一座水车过来,车上装了十几枚竹简,上面记载着什么内容,他一字不识。

侠崇文倒是认得一批人界文字,却是半吊子水平,直接说:“这批书籍最多换一坛酒!”

“才一坛?”牛卒子语露苦恼:“你家住的这么远,俺往返一趟需要游一天,结果才拉回去一坛酒,净是瞎费力气!”

“你的书是使用凡竹编制,一点灵气都没有,都是凡间的东西,不值钱!看在你家牛老祖佩服吾师的份上,再给你加一坛!”

“一坛加一坛,也才两坛而已,俺老祖胃口那么大,咕噜一声就要喝完,到时又要打发俺跑腿,这可咋办呀!”牛卒子唉声叹气,其实也搞不清应该换几坛,他老祖又没有交待。

“牛兄弟,等你把酒拉回去,告诉牛老祖,吾师不止喜欢人贼的书籍,灵露珊瑚,五行精矿,云属妖骸,都能拿来换酒,我这里有一份换酒的清单,哪一种河珍能换多少酒,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你拿回去给牛老祖查看,下次你再来,就不必为难了!”

“好,这就么办!”牛卒子转忧为喜,他不在乎自己亏不亏,只要侠崇文能帮他解决以后的麻烦,他就很高兴。

交易顺利达成。

牛卒子把两坛酒装到车上,准备离开的时候,侠崇文又问他:“吾师曾有交代,如果有哪位同道前来换酒,让我问一问,梅婠娘娘的开府大宴是否举办?望梅城的集市开了没有?”

“大宴召开于两天前!如果不是为了忙这场宴会,俺老祖早就派俺过来了。”牛卒子住在望梅城内,了解非常详细:

“这场大宴的场面却不隆重,国中十六座水府,只有龙门水府的雨天师、宝马水府的马天师、锦绣水府的李天师过来捧场,其余水府全是派遣妖将应付娘娘,她很不高兴,对开集已经没了兴致,但是大丞相与大元帅麾下总管一力促成,把整条街的店铺全部要到手上,一律开成了肉店。”

梅婠娘娘刚进阶妖师不久,没有声望,若非龙门、宝马、锦绣挨着望梅水府,都是邻居,这三府的妖师也不会来。

牛卒子走了以后,侠崇文去到栖侠宫,把这些消息原原本本上报给袁河。

听闻丞相与元帅霸占集市,袁河想在望梅城卖酒已经不可能,却也影响不大,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需求存在,就一定有顾客主动找上门。

事实也正如袁河预料的一样。

整座望梅水府,只有栖侠洞才贩售猴儿酒,那些嗜酒的水族将军们,隔三差五就要派遣小卒子来一趟,有时十几支队伍结伴过来,导致栖侠洞宾客盈门,应接不暇。

各种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河珍也源源不断送到袁河手上。

但是这些河珍究竟有多大价值,袁河自己也算不明白,毕竟他没有光临过人界的交易所,什么是稀缺品,什么是廉价品,什么是常用品,什么又是非卖品,人界与妖国生意不流通,不存在行情,他难以做出精准衡量。

不过河珍对他多多益善,无论任何一种宝物,肯定先收入囊中,将来终归会有用处。

这种火爆交易持续了整整两年,期间侠崇文给袁河上贡十余颗云属内丹,却都是妖卒遗骸,对袁河并无用处,他也并不着急,只要猴儿酒一直卖下去,他相信一定能收集到理想宝物。

谁知这个时候,驻扎望梅城的元帅宫妖官从钱阿九手上拿到猴儿酒配方,并从其它水府运来酿酒所需的灵果,他们在城中开了一间酒坊,严重影响栖侠洞的买卖,顾客一路锐减。

袁河考虑过炼制新酒,但既然元帅宫看上贩酒生意,无论他酿出多少种灵酒,都会被元帅宫的妖官抢取豪夺。

此举并不妥当。

收集真血需要另想他法。

随后的日子,他待在栖侠宫内心无旁骛的练功,研究《广寒剑典》、《惊雷臂》的同时,陆续掌握银罡化云蟹、墨云乌贼、落宝云鲨的变化神通。

青黎长河的生活环境,极容易忽视时间的流动。

日夜转换、四季更替、风雨雷电,这些自然规律统统被隔离在大河外边,当真是岁月如梭。

这天梅哈儿过来找袁河叙旧:“自从贤弟你把望梅城建好,六年来竟然没有入城一趟,这边境的破洞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贤弟你如此留恋?”

一句话把袁河说的好像老了许多,六年就仿佛是指缝间的事,如似昨日啊:“栖侠洞破是破了些,胜在安静!兄长难得出城一趟,是不是在给娘娘办差?”

“确实如此,我是水府大总管,小差小事随便交给喽啰们就能办,能让我亲自出面,都是棘手麻烦,哎,城中的妖将有一百多位,用起来都不称心,每次遇上什么事,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贤弟你,你说奇怪不奇怪!”

袁河就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寻上门。

第57章 陆上妖族

袁河给他斟了一杯酒,并不深入打听差事,而是说:“六年前我从钱殿下那里换了一套灵云法阵,她给的墨云内丹炼入阵中,只能克制隐形,护不住栖侠洞,当初我离开望梅城时给你提过,如果遇上云属宝物,派兵给我传个信,你是不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怎么会忘,天天都想一遍!”其实梅哈儿忘的干干净净,当初他随口把这事交代给总管府的小卒子去办,尔后就抛之脑后,再也没能想起来。

此刻听袁河一提,他倒是有急智:“云属宝物较为稀有,望梅城住了几百种水族,没有一种能够吞云吐雾,不过锦绣水府里来了一头陆上妖将,根脚是辟邪霞蚣,他有五六百年的道行,很快就能渡妖师劫,如果贤弟你愿意帮忙办差,我一定让他赠送你云属珍宝,到时炼到云阵里,即使人贼的玄胎修士被霞光照住,也必死无疑。”

袁河颇是意外:“辟邪霞蚣是真虫后裔,这种陆族还没有死绝吗?”

“他要是陨亡,这一族估计就要绝后了!”梅哈儿叹道:“他是从南岸逃来大河,在陆地栖息几百年,硬是没有遇见一头霞蚣族,他随行带了一批旁支子孙,根脚都与他不同。”

“蜈蚣族普遍不识水性,他把孩儿领入大河,该怎么繁衍生存?”袁河非常奇怪这头辟邪霞蚣的做法。

历年以来,但凡有陆上同道逃入大河避难,全是独来独往,像是袁小青与孙铁臂,要么懂得避水神通,要么妖力深厚能在水中存活,往往都不会拖家带口,因为带着陆上小孩儿是一条死路,即使河中开辟有避水空间,环境却不适合繁衍,这是自然法则,况且遇上兵灾,河水随便一淹,这些小孩儿就要死光死净。

虽然上古年间有一批陆族,强行进化为水族,但那是根脚超凡的妖族,而且至少要经历几百年的适应。

梅哈儿旋即给袁河解了疑惑:“这些蜈蚣不是前来定居,他们准备横渡大河,到北岸寻找妖域!这次一共来了六族,有三头妖将带领,辟邪霞蚣是大统领,白霜狐是二统领,黄风鼠是三统领,上个月他们从南岸渝国的千轮崖跳入大河,穿过边荒水域后被锦绣水府的刑官发现,把他们带往师宫觐见李天师。”

金乌国西边有三座水府,龙门靠着北岸,锦绣靠着南岸,中间夹着一半望梅水域,另一半与枭魂山交汇。

锦绣水府的妖师叫做李传绣,根脚是一头海蛎,其实与蚌族有血亲,同属双壳水族,但海蛎不能孕化珍珠,它们的妖法神通全在两扇贝壳上,导致贝壳造型古古怪怪,椭圆、菱形、三角皆有,有些像石头,有些像树叶,还有些像金属。

海蛎觉得蚌族不善斗法,蚌族觉得海蛎模样丑陋,反正相互瞧不起,老死不相往来。

出于这个缘故,锦绣水府是海蛎当家,水域内的蚌族统统被撵走,一头都不让住。

“从咱大河开辟了妖国以后,任何一国都与陆上妖族有血盟,只要陆上同道逃到大河避难,一律要收留他们,反正能帮就帮!”梅哈儿怕袁河不知其中内情,所以讲的很详细:

“那三头妖将见了李天师,当面陈情,想要带着小孩儿前往北岸安家,希望李天师派兵护送,但期间要穿过望梅与龙门水域,李天师自己做不了主,她便传信给梅婠娘娘与雨天师商量,让三府联合派兵,护送这些陆族上岸,娘娘把这差事交给了我,但我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不安省,想请贤弟你随行,你天赋灵耳,由你在途中侦测敌情,这差事必能圆满完成。”

大河的北岸地广人稀,人族王国并不密集,此外深山野岭、古泽江湖、荒地蛮域多不胜数,对于辟邪霞蚣这些陆族来说,生存环境要比南岸更安全,也更容易找到同族。

虽然陆上已经不存在妖国,但世间的‘飞禽走兽甲鳞虫’无数无计,随便一座古山古林,都能发现野兽凶妖栖居的身影,总体数量甚至要超过青黎长河,稀少的仅仅是高境界的妖修,岸上妖王早就被杀绝,妖师也凤毛麟角,人族不允许这种级别的妖修纵横陆地。

至于陆族与水族订立血盟,也不难理解,原千秋水府爆发兵灾时,上万水妖杀上陆地,总有一批漏网之鱼遁入内陆,如果他们避开人族追杀,往往会逃入陆上妖域寻求庇护,陆族照样会接纳他们,甚至提供支援,帮助他们重返大河。

这是一种为了生存,相互抱团的上古盟约,除了个别穷凶极恶的族群,绝大多数妖族都不会打破这一约定。

袁河在清水国就知道盟约的情况,每隔几十年,总会遇上一次逃难横渡的陆族,他问梅哈儿:“三府联合护送他们上岸,具体护送到什么程度?我们需要登岸吗?”

“肯定不登!”梅哈儿大摇其头:“咱们乐于助妖,却不是舍己为妖!助他们寻到岸边已经仁至义尽,他们必须自己登到岸去,上岸以后是生是死,全与咱们无关,让他们听天由命!”

真让他跟着上岸,他才不会接这差事:“岸边有人贼巡逻,几十头小妖蹿出河面,这是司空见惯的掠食行为,人贼不会强势反击,如果咱三府妖军全部登岸,人贼会断定咱们要开战,肯定在陆上层层封锁,反而不利于他们逃亡!”

所以妖师不能出面,只让梅哈儿这些将军参与护送,即使人贼侦测到妖气汇聚河岸,也轻易不会惊动那些道门里的老修士。

照此来看,这次护送任务有危险性,却不算太大。

“那他们为什么选择咱们三府水域呢?”袁河需要问清楚,然后才能决定是否随行:“金乌国横跨万里水疆,他们不必非走这里穿渡!”

“自然是有理由,看来贤弟你对北岸的情况不是太了解。”梅哈儿摸出一张妖皮,摊在袁河面前,指着说:

“这是北岸边沿的地图,从龙门外的边荒水域登岸,有一片大沼泽,那泽内是不毛之地,不属于人界的世俗王国疆土,也没有道门愿意落户,遭遇拦截的可能性非常低。”

第58章 筑梦石

听完梅哈儿所讲,袁河觉得随行一趟并无不可。

他至今炼化的六种真血都是水族,变身以后所施神通只能在水中使用才有莫大威力,出了河面全要大打折扣,即使白玉踏云鳄的自愈之术,如果缺少河水哺育,伤势的愈合速度也会放缓。

今次难得碰上一头陆上妖族,而且是根脚稀有的辟邪霞蚣,袁河需要尝试换取此蚣真血。

为了答谢三府联合护送之恩,贡品必不可少,无论三府提出什么要求,那头辟邪霞蚣都拒绝不了,即使让他断肢献血也轻而易举。

不过施压一头斩骨期圆满的大妖将,必须梅哈儿出面不可。

袁河直接对梅哈儿讲了心中所想,也算是随行的条件。

“只要你愿意去,一切都好说。”梅哈儿痛快答应下来。

这其实是一次徭役,梅哈儿是水府大总管,征调境内任何一头妖卒都令出如山,唯独对袁河区别对待,六年前没有袁河出手建宫,大总管也轮不到他做,他自然不会逼迫袁河,非但如此,在参与护送途中,万一遇着危险,他还会全力保护,不让袁河死在岸边,否则没法给雨过庭交代。

连他都能预料到这次护送任务有可能发生危险,袁河肯定想的更多。

如果此行靠近河岸时,他们倒了霉运,不幸遭遇大股队伍的人贼修士,那么袁河必须要保证自己平安撤回来。

到时他会有两条撤退路线可以选择,一是向南撤入龙门水府,假如这条路线被拦截,他就要往西去,遁入枭魂山水域。

袁河提前让恶不作、恶不为、霍烈石全部向北开拔,分三路潜伏在回撤的路线上,作为接应袁河的挡箭牌。

当然这是预防万一,以前金乌国诸路水府护送陆族,都没有遇上什么危险,从概率上分析,他们也能平安往返,袁河并不希望使用这三道挡箭牌。

作了这番安排,袁河跟着梅哈儿前往望梅城。

一晃六年过去,袁河已经认不出望梅城的模样,这座四四方方的城池再无轮廓,草藤、青藻、水树密密麻麻缠住城墙,城内的巨屋也尽数淹没在污泥里,俨然就是一派大河的原始环境。

唯独望梅宫仍旧青光闪烁,甚至增添了五颜六色的珍珠、翡翠、玛瑙河珍,把三山宫殿点缀的美轮美奂。

梅婠娘娘偏爱人界建筑,特别任命一批执事官员,专门负责望梅宫的清洁与护理,杜绝了河水污秽。

袁河先去拜见梅婠娘娘,尔后在总管府暂住下来。

据梅哈儿所说,三日后锦绣水府的妖兵才会把陆上妖族护送过来。

等到日期来临这一天,城外巡逻的喽啰给梅哈儿汇报,锦绣总管李善大人亲自参与护送,已经领着陆族进入望梅水域。

袁河陪同梅哈儿停驻南门,等待李善一行。

没过一会儿,忽听一阵呜呜的啼哭声钻入长耳,袁河顿受感染,这哭声来自一头年幼猿猴,情绪充满无助与惊恐,听的久了,袁河竟是难以自制的黯然神伤,神志也有眩晕之状,他下意识抚住双耳,赶紧收敛妖气,屏蔽这股哭声的侵入。

“贤弟,你怎么了?”

“袁主事,你捂着耳朵作甚?”

身边站着十余位妖官,一见袁河的怪异举动,纷纷找他打听。

袁河弄不清其中蹊跷,猜着说:“那批陆上妖族已经过来了,据此还有几十里的水程,我刚才试图捕捉他们的方位,却听到一阵异音,这像是一种反击妖术,克制了我的长耳神通,差点伤着我。”

“岂有此理!咱们好心好意接待这些陆族,竟敢暗使诡计,刁难袁主事,等下他们过来,非得狠狠教训一顿不可!”

这完全是不分青红皂白,蛮不讲理。

人家陆族从来没有到过大河,赶路途中免不了会紧张戒备,袁河先以长耳偷听他们,本就是冒失之举,结果神通被克,只能说是技不如妖,怎能去责怪他们?

但袁河这几天四处送礼,给大大小小的妖官都送了一批猴儿酒,直把元帅宫的酒坊生意都搞的寡淡萧条,将军们得了袁河好处,才不管谁对谁错,反正要帮亲不帮理。

梅哈儿见群情激愤,也不制止,等会儿见了陆族,先让属下们唱白脸,让他们闹一闹,陆族给的贡品会更多。

反正这次任务是轻装简从,最多三四位妖将随行,闹够了他出面打圆场,并不会影响护送途中的关系。

又等一盏茶功夫,前方水域亮出一团金虹霞光。

群妖注目望去,不由暗叹一声,好大一条蜈蚣!

这蚣的体型如蛟似蟒,盘水而游,掀起滚滚波涛,他躯节如同金块拼凑,每一节金躯都有一丈宽长,躯下生有纤细百足,整条躯体弥漫一层霞云,金虹交汇,阻断了河水。

他的背上趴卧着密麻陆族,种类共有六种,蚣、狐、鼠、鹿、貂、蛛,由两位半化形的妖将统领,小兽小卒数百头,他们无不是噤若寒蝉,且不说河中猎食者的骚扰,仅仅是暗无天日的河下环境,已经让他们惊恐万状,自从进入大河,他们颤颤抖抖附趴霞蚣背上,连一声叫唤也不敢出。

蚣头左右各有两位水族护送,这次锦绣水府派出四位妖将,由大总管李善带领,望梅与龙门也不会大动干戈,俱都会派遣精将出马。

靠近南门,他们一行停止游动,正准备给梅哈儿见礼,却听一阵激烈的叫骂声响起:

“刚才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使了妖法,伤了俺府的袁主事?快快出来给袁主事赔礼道歉!”

蚣背上的小妖们原本在支着脑袋打量前方的水城,听见吼声传来,吓的他们肝胆俱裂,飞快挪挪身子,一头挤一头,围的更紧。

那三大统领辟邪霞蚣、白霜狐、黄风鼠也都有些紧张,谁也不敢出声。

这种局面必须水族出面周旋,那位李善做了上百年的锦绣总管,见过不少大阵势,遁至梅哈儿跟前,老练的说:“梅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咱家天师都已经讲妥当,三府联合把陆上同道送去北岸,你放任这些妖官无理取闹,有点不合适罢!”

梅哈儿挥了挥手,制止属下们的聒噪,笑着说:“本殿最是讲理,我贤弟根脚是长耳水猿,擅长在大河里听声,为了这些同道安全过河,本殿特别把他调来,一块参与护送,谁知刚才却被你们一伙施了妖术,差点打伤他的灵耳,你来评评理,你们这么做对不对?”

在场这么多妖怪,水猿只有一头,梅哈儿此话刚落,所有目光都集中到袁河身上。

“我们一直在赶路,谁也没有动过妖术!”李善极是迷茫。

他朝三位陆族统领望了望,问道:“长耳猿天赋捕音,你们孩儿当中是不是存在灵奇根脚,天赋能够克制他的灵耳?”

沉默了片刻。

蚣背上那头白霜狐狸朝大伙儿拱了拱手,说:“请问这位猿大人,你的神通究竟如何被克?是不是听到一阵猴儿啼哭,导致你心神失控,眩晕无力?”

“不错!”袁河打量过去,见她已经有了类人躯体,但肌肤却是狐狸皮,通体白毛状,如果她不开口,根本甄别不出公母,她显然是陆族的二统领白竹。

她身边那位黄毛老鼠是三统领黄念寿,鼠头人身,尖嘴长须,模样丑陋,体格却高她一头,裹有铠甲,背悬猩红披风,气派甚是雄壮。

袁河见两妖打扮得体,即使麾下的小孩儿也都穿了衣裳,他历来钦佩这些注重人界礼仪的妖族,又说:“我自化妖以来,无论听谁都无往不利,今天在你跟前却失了神通,心里着实好奇,还请阁下赐教一二。”

“赐教不敢当!我也没有能耐克制你的灵耳!”白竹翻手托起一枚淡蓝色石块,展示说:“你听到的声音应该是来自这颗筑梦石,产于南岸渝国筑梦山的灵物,我白霜狐一族在筑梦山繁衍了数千年,祖上曾经遇到过陆上的灵耳猿族,他们在山中游玩时听见这石中声音,在他们死后,这颗灵石被祖上收藏,天然能克制人族修士的神念之力。”

“筑梦石?”袁河忽然想起《神猿图录》上记载的一种陆上灵猴,忙问:“你祖上是否说过这筑梦石的来历,它是天材地宝,还是妖族遗骸?”

“该是遗骸!”白竹回道:“吾族天赋幻术,曾经有老祖吞噬了石中妖气,结果混了一丝云梦猕猴的血脉,因此这颗灵石被祖上认定为此种猴族的遗丹。”

果真是这种猕猴!袁河顿觉稀奇,云梦猕猴的天赋是制造幻境,幻境源自他们自身的梦,所以只要被扯入他们的幻境,那就和做梦一样,很难分辨真假,传说他们的始祖是在石中孕化,又被称为云梦石猴,内丹就是一块石头,封印有他们毕生最重要的记忆场景。

这种记忆不止有画面,还有声音。

为了防止记忆被窃取,云梦石丹天然克制千里眼与顺风耳的神通,这也是袁河遭到石丹反噬的原因,亏是他远距离展开窃听,没有遭到损伤,如果他面对面探测石丹,有可能当场昏厥,瞬间被拽入石丹的残梦当中。

第59章 封岸

“哦,原是如此。”梅哈儿才不管什么梦什么石,反正见宝就要收:“既然是猿猴族的遗物,应该交还给我贤弟。”

李善总管在旁一听,旋即明白过来,闹了半天是为了索要贡品啊,那他不能继续插手,陆族也给他朝了贡,他若阻拦,肯定会得罪水族同道,当下退到一边儿,任凭梅哈儿捞光陆族藏宝,也打定主意不再吭声。

“殿下你不开口,我也会让筑梦石物归原主的。”那白竹很识趣,手指弹了下,痛快把石丹送于袁河。

其实心中极是不舍,她能甩脱人贼追杀,从岸上逃入大河,这颗筑梦石功不可没,人贼入道后都能凝神聚念,这是一门天视地听的神通,专用于探测天地环境,也可以远距离追踪感应妖族,却因为人贼惧怕筑梦石的反制,都不敢散开神念,结果让她成功逃脱。

不过今时为了疏通水族关系,她毫不犹豫把筑梦石当作贡品献了出来。

袁河也心安理得的接收,有了贡品才值得出力。

云猴内丹到了手上,袁河却觉得不对劲,脱口问:“咦?这石丹不是被吞噬修炼过吗,怎么还有如此磅礴的妖气?”

甚至比紫薇真睛还要强一些,他捡到大宝了。

“这至少是一位渡过千三大劫妖王的遗丹,但是曾经破碎过,筑梦石仅仅是遗丹的一部分,妖气却也强过妖师。”白竹所说是从祖上流传,真不真,她也不知道,反正往贵了说,好让水族承情。

袁河常年研究各种妖骸,非常识货,觉得她低估了筑梦石原主的修为:“这遗丹牵涉到吾族前辈,将来肯定要上报大河猿祖圆圆大王知道,还请阁下详细说一说,这筑梦石年限几何?与那渝国筑梦山有什么关系?”

“这……”白竹难以解答,她祖上是口头相传,只给每一件藏宝草作介绍,她哪知道真实来历呀。

那头辟邪霞蚣寿数大,接话道:“我们这些陆族世代繁衍于筑梦山脉,此山绵延几千里,常年都有残破梦境流窜,因此而得名,却是不知道缘故,直到发现一批与云梦猕猴有关的遗物,但他究竟活在什么年代,又是什么时候陨掉,谁也不知。”

他声音老迈,郁郁消沉,百足上已有雷闪,再熬上几十年岁月,就有望冲击妖师境界,论及修为,在场当属他最强。

但是妖在屋檐下,同样得低头,面对袁河这种小卒子,他也客客气气。

“你们是世居筑梦山,怎么突然要迁移到北岸呢?”袁河打听不出所以然,开始询问他们的来历。

“那山中迁来一座道门,拿妖族血祭,留下必死,筑梦山外尽是人界王国,也不会给我们活路,只能渡河寻找领地。”辟邪霞蚣是大统领,不会忘记他的本职责任,又转去梅哈儿等妖,说起场面话:

“小老妖吴餐阳,今带领陆上六族,共计五百四十七头妖口,冒昧叨扰了贵域,还望诸位大人见谅!哎,我六族共住筑梦山卷云洞,却无端遭了大难,本来洞中有六位妖将,结义为异姓手足,人族修士前来屠戮时,我二妹梅花鹿,四弟裂电貂,六妹青麻蜘尽数被杀!我与三妹、五弟领着他们的孩儿逃了出来,这些孩儿都不识水性,我要庇护他们安危,不能化形见礼,也请诸位大人海涵!”

他说的凄惨伤感,又有礼有节,让水族同道们听了,无不涌出同情之意。

“你家二妹是梅花鹿?这种陆族与我梅花蛙是远亲啊!”梅哈儿也被他打动,言语温和不少,抬头往蚣背上张望,真就看到一批梅花小鹿,越看越亲切。

那白竹见此一幕,旋即从蚣背上飞出,落在梅哈儿等妖面前,盈盈屈身,逐一作揖,且每作一个揖,都有宝物奉上:“即是远亲,我家二姐的遗物自当奉给殿下你!

素闻牛族同道善使巨力,我这里有一柄重铜锤,从人贼手上缴获所得,还请这位牛大人笑纳!

龟族同道最喜敛气沉睡,我这里有安神灵果一颗,特意奉给这位龟将军品尝……”

每一头妖官都拿到了贡品,他们态度转变很快,与白竹称兄道妹,看去好不亲热。

狐妖普遍知进退、明事理,要不怎么会有‘奸诈如狐’的名声?关键她们媚骨天生,连人贼都能伺候的服服帖帖,何况是呆头妖?

很快,妖怪们就开始亲如一家。

顺利放行!

快活护送!

梅哈儿大手一挥,点齐三头妖将,然后陪同锦绣妖官,领着陆上妖族朝龙门水府进发。

袁河却有点不爽,趁着探路的机会,私下对梅哈儿说:“不要忘了云属宝物!”

梅哈儿很是为难:“贤弟,这批同道不容易,今后要亡命岸上,东躲西藏,苦的很啊!他们不是贡给你一颗妖王内丹吗,有这等稀世重宝在手,你还要什么霞蚣宝物?况且他们如此敬重咱,咱再索要他们的藏宝,岂不是要丢尽咱大河水族的面皮!”

他好面子的毛病又犯了。

如果他不开口施压,袁河不能单独索宝。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陆族此行是在逃亡,肯定存在保命的需求,等有了恰当时机,袁河会询问辟邪霞蚣吴餐阳,通过交易也能达成心愿。

吴餐阳驮运几百头小孩儿,水速不能快,走了大半日才抵达龙门。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巨鲸人蓝峰,参与执行护送任务,狐妖白竹照旧献上贡品,但蓝峰看不上她的宝物,一律退了回去,只催着尽快赶路,好了结这差事。

这次三府共出动妖将十二头,外加袁河这个小卒子。

远离了龙门水域,遁入边荒以后,袁河想起当年的霍冬珑,他对这头女妖印象极深,找蓝峰打听说:“蓝统领,弃民水庄建在哪个位置?”

“原本建在这附近。”蓝峰扭头望望西部:“六年前他们去望梅水府服役,开府大宴结束后,八成弃民远迁外府,余者也都搬了家,具体搬到什么水域我们也不知道,近年有巡逻的妖兵见过弃民在西面出没,料想是搬去了枭魂山。”

开府大宴只到了三位妖师,但诸水府都派了总管送上贺礼,他们被授予不小权力,各自都收留了几十头弃民。

正如霍冬珑所料,老弱病残一概拒收,她自愿留在边荒照顾。

她手上有三生玉,使用这种河珍修建水庄,可以阻挡水鬼的袭扰,剩余的弃民数量不足一百头,一间屋子就能全部容纳,只要做好屋外的隐蔽,落户在枭魂山会更安全一些,起码可以减少厮杀血斗,日常也有河珍河果可以采摘。

蓝峰并不在乎弃民生死,只要被驱逐,在他眼里就是外族,自然不会刻意打探霍冬珑搬到什么位置。

他反而对袁河更为关注,一改六年前的冷漠态度,难得挂上笑意:“这几年来,你年年派遣虾妖到师宫朝贡,雨天师时常夸奖你,这次她特别叮嘱我,护送完陆族后让你到师宫见她!另外你明年朝贡的时候,能不能多送一些猴儿酒!”

他也是一头酒鬼,巨鲸人本就体大,天生就有海量,袁河每年送的贡酒根本不够瓜分,他知道望梅城贩售猴儿酒,但元帅宫的妖官忒是黑心,一坛酒就要他一身灵衣,靴子、腰带、头冠都要配齐,他已经买不起了。

“蓝统领你开了口,我会送双倍。”袁河见状,冒起一个新点子,等回来见了雨过庭,可以讨要一间酒坊,然后与蓝峰合伙在龙门贩酒,蓝峰是地头蛇,可以罩住他的酒坊,三海族出产的灵衣灵泪还是具备极高价值的。

其实袁河对贩酒一直不怎么上心,因为他在金乌国住不长久,不值得他花费心血经营。

如果是在清水国,他肯定会把水猿族全部动员起来,让各种生意遍地开花。

“这里的水域浮露微弱光芒,岸边已经不远了!”

蓝峰登过北岸,判断距离岸边不足百里之遥,等阳光大亮,任务就算完成。

往岸上行进,河底是上坡路,越是靠岸,上下水距就越浅,再走几十里,阳光就能穿透河水,辐射到河底污泥。

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有了微光,蚣背的数百陆族全是满腔期待,渴望着登上陆地,呼吸新鲜空气,但是袁河的突然示警,即刻把他们拉回到恐惧的现实里。

“前方有剑啸盘旋,此路不通,咱们绕路罢,另寻新的登陆点!”

“剑声多不多?如果是一两人,直接打杀了,填饱肚子再回家,该多舒坦。”这是锦绣水府的刑官于通,根脚是齿鱼,嗜血成性,时常登岸吃人。

其实在场除了三海族与袁河,基本都吃过外族,但蓝峰并不反对于通的建议,若是人少,大可杀了,好打发陆族上岸,早早完成任务。

袁河却非常谨慎:“我听到的剑声有两道,飞行却很有规律,他们像是在检查什么东西,岸上极可能有他们的同伙在驻守,杀他们,就要引来一群!此行是为护送,同道安危最重要,何必去招惹人贼呢。”

“贤弟有理,咱们绕路。”梅哈儿最烦打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蓝峰卖袁河面子,也说绕路,两府意见统一,锦绣总管并不会反对。

谁知他们一路向西走了几个时辰,袁河处处都听见了剑声,而且剑啸各异,像是有修士大军在前面,封锁了河岸,但这可能吗?道门修士见天苦修,吃饱撑了才会这么干!

袁河自己也纳闷坏了。

那于通脾气火爆,大吼袁河:“你耳朵是不是有病?疑神疑鬼,听什么都是剑,岸边水域哪有这么多剑!如此胆小,真是丢光你们泼猴族的脸!”

袁河也不动怒,只说:“你胆量大,可以去探探路!你要是敢浮出河面把人贼瞧清楚、看仔细,我敬你是鱼中英雄!”

袁河要激他出去,抛一个诱饵,以便更准确的侦测岸边变故。

第60章 悬剑桥

“去就去!本将根脚飞齿鱼,弹指间就能从岸边往返一个来回!”于通历来狂妄自大。

他化妖后多次沿着南岸猎杀凡人,即使遭遇大股修士追杀,也能仗着天赋遁速,逃的无影无踪,正是与人族周旋有方,他才在锦绣水府脱颖而出,此刻被袁河拿话一激,他也想在三府同道面前露一露本事。

鱼尾呼呼一盘,他已经掠出千丈远。

前行三十余里,半点动静没有发现,阳光却越来越烈,照亮了附近水域,他在黑暗河底生活惯了,每次见着阳光,都会本能心怯,下意识就要掉头回撤,心里却想:“那泼猴叫我瞧清人贼面貌,我却连根人毛也没看见,如此无功而返,免不了要被那泼猴嘲笑,且再探几里路,等我见着人贼踪迹再回去,也好圆了脸面。”

于是壮着胆子不撤,却是加倍小心,贴着河底游行,不一会儿,剑啸之声隐隐约约传到跟前,他散开妖力朝前搜索,鱼目忽然大睁。

只见一柄青光大剑堵住前路,垂悬于河水当中,剑体好似自带了莫大弹性,起起伏伏,上蹿下降,正应了袁河所说,剑速极有规律。

“那泼猴不过是开灵期的妖卒,耳朵一支,却能听见这么远的声音,真是根脚非凡,远胜于我!”他不由收起轻视之心,心想袁河此刻肯定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只看见了飞剑,必须上浮河面,才能找到御剑的人贼,否则仍算白跑一趟。

但是这柄飞剑不会无缘无故上下降落,极可能是有人贼在布置剑阵,即使要冒险出河,也绝不能距离剑阵太近。

想到这里,他回撤十余里,让鱼躯作垂直状,鱼头朝天,猛的一弹,一飞冲天!

这是他常年在南岸狩猎时得到的探路经验,出河后鱼躯只在空中停留一刹那,再强的剑阵也困不住他,却能把岸边环境打量的一清二楚。

按说他的经验全都经过了生死磨练,屡屡助他化险为夷,可惜今天他不走运,杀劫过于恐怖,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掌控。

“扑通!”

辽阔的河面溅起一团浪花。

天广任鸟飞,河阔凭鱼跃!

艳阳高悬在天上,蓝天白云如画如诗般的美丽,青黎长河莽莽流动,穿行广袤无垠的大地上。

于通出河以后,已能远眺北岸,黄土、山川、绿林,这是他记忆中的沿岸环境,但是今天却统统看不见,他视线内只有一座座浮空拱桥,悬在岸边的水域上空,并排组成一堵拦岸巨墙,左右都望不到边际,封锁了几百里长度。

且每一座拱桥上,全都盘坐一批人族修士,合力驱使着两口飞剑,一剑垂悬桥下,起落于河水当中,另一剑垂悬天上,指日穿云。

‘河剑’通体碧青,凝结大河水纹之力,‘天剑’一派湛蓝,汇聚风云遁游之象。

于通刚刚跃出河面,目光转向拱桥,距离他最近的‘天剑’瞬时移位,化作一道蓝虹奔袭过来,遁至于通头顶,绕空斩出一记弯月剑芒。

‘噗!’

鱼头冲天而起,血光乍现,鱼身孤零零回坠河面,河水眨眼就被染的殷红一片。

那鱼头出于惯性上跳了几丈高,旋即也要回落,却被尾随过来的两位桥上修士隔空摄走,他们穿着相似的黄锦道袍,一个是白净无须的青年,一个是满头银发的老者,见鱼头外散的妖气颇为浓烈,无不是喜笑颜开。

“这是一头斩骨中期的妖鱼,内丹炼在头颅里,真骨炼在牙齿中,鱼身捡不捡,也就无所谓了。”

“我们驻扎悬剑桥已有月余,只擒杀了几头开灵期精怪,难得遇上一头斩骨大妖,鱼身怎可轻易舍弃?小弟去捞它上来!咦?竟然还有同伙,这河下蹿来一条电鳗,叼走了鱼身!”

“电鳗水速极快,我们的桥剑追不上它,不用再理会!镇桥要紧,回罢!”

两人似乎受了严令,不能轻易入河,当下踩着‘天剑’,慢悠悠返回悬剑桥。

途中那白净青年聊起闲话:“三师兄,驱使一座悬剑桥,每天要损耗十几根灵瑚,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到底值不值?那巫凰族又没有招惹我们,何必要对他们斩尽杀绝?”

银发老者摇摇头:“咱俩投拜同一位座师,你知道多少,为兄也知道多少,谁晓得祖师们在打什么主意,做好我们的差事就行了!这些巫凰人已经逃入青瘴古泽,入河就在朝夕之间,大战随时都会爆发,我们要做好准备!”

白净青年朝南望了望:“如果在大战期间,河妖忽然大举冲岸,到时我们就要腹背受敌,小弟总觉得不踏实。”

“放心就是,祖师们架上这么多悬剑桥是为了什么?正是防止这帮妖畜作乱。”银发老者看去镇定自若,其实心里也在打鼓,虽然悬剑桥斩妖如斩草,但大河的水妖成千上万,个个悍不畏死,假如它们撒疯一样冲锋,早晚要桥毁人亡。

不过他转念又想,北岸道门与大河水族并没有世仇,反正近几百年不曾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事,即使相互厮杀,也都是小股队伍为了争抢河珍所致,水族犯不着尽起妖兵与北岸道门拼个玉石俱焚,再说这次布置悬剑桥是针对巫凰族,又不是要屠戮水族,所以腹背受敌的几率极小。

这些道门修士在忌惮水族。

水族又何尝不忌惮他们?

此刻梅哈儿一伙妖怪都有点慌神,他们正围着于通的半截尸身哀悼,良久不发一言。

“纵然死了,于兄弟也是大英雄!”避水红睛牛跟着梅哈儿办事,他妖心实诚,说这话不是调侃于通,而是发自肺腑认为于通是有胆的英雄。

群妖也都深以为然,锦绣总管李善抛出一件鱼囊,收了于通尸体:“我要把他风光大葬。”

“天杀的人贼,必叫他们血债血偿!我这就返回锦绣调兵,沿岸清剿人贼!”

说说而已,他带的三头妖将都是心腹,表一表报仇的态度,属下们才不会埋怨,刚才于通被一剑斩首,袁河及时作了通知,他立刻派遣麾下电鳗抢回尸身,这也是他作为总管的责任。

梅哈儿规劝他:“于将军妖力深厚,又是以遁速见长,结果照面就被斩杀,这种级别的人贼,除非把咱们天师搬出来,否则就是送死!以本殿看,还是先把陆上同道送走,再慢慢与他们计较!”

旁边的辟邪霞蚣三将听了,无不是感激涕零,为了护送他们,折了一头水族大将,如果水族齐心合一执意报复,他们也必须找人贼拼命,这与他们逃亡的初衷不符。

“哎,说的也是。”李善顺水推舟,缓和了强硬态度,却又道:“但也不能任凭人贼嚣张,等把这批人贼的来历打听出来,总要杀他们一批孩儿解解气。”

言罢转过头,不远处的袁河仍在监视河面动静,他喊道:“那位袁主事,你是否听清那批人贼的身份?”

第61章 兵临河下

袁河游到群妖面前说:“听了些只言片语。”

却已经足够他大致掌握人族修士的情况:

“这些修士应该出自同一座道门,具体是哪一座,他们没有提及,但金乌国北岸被玉濡仙盟圈为私有领地,料想就是玉濡九派的弟子!他们是为了狙击岸上一股大敌,因此封锁河岸,沿岸摆下了悬剑桥,于通将军正是被悬剑所杀。”

悬剑桥是一种剑阵,专门用于对付登岸的大河水族,只要摆在了河岸上,就是一堵铜墙铁壁,任凭妖族如何冲撞,也无法跨桥半步。

且一夫当关万妖莫开,能以最少的兵力杀伤最多的水族。

在场这些妖将,即使没有参与过大规模的登陆作战,却也被教化过悬剑桥的威力。

“悬剑桥?这桥只要摆出来,抵得上一尊金丹期修士,斩杀妖将轻而易举!”

“亏得我们没有莽撞冲岸,否则都要被斩在桥下!”

“袁主事,人贼大敌到底是谁?他们摆下悬剑桥,真不是为了对付我们水族?”

“他们的封锁范围有多大?”

护送途中,这些妖将多对袁河轻视,认为他妖力浅薄不堪大用,可是此刻他们才发现袁河如此重要。

本来于通的惨死是受了袁河怂恿所致,但他们揣摩不到袁河深沉的心机,只当这是一次偶然事件,谁也不会去怪罪袁河,反而因为他的灵耳作用更加重视他。

袁河等吵声停止,才道:“人贼提到了巫凰族,说是有一群巫凰人从北边逃进青瘴古泽,也不知双方有什么仇恨,他们准备杀绝这些巫凰人,为了防止巫凰人遁入大河藏匿,他们极可能把悬剑桥布满了整片古泽河岸!”

袁河不管人族与巫凰族谁是谁非,他只希望双方斗的两败俱伤,梅婠娘娘曾经对他讲过,巫凰族是敌不是友,关键这一种族天生没有魂魄,一旦进入大河,他们肯定会潜伏到枭魂山水域。

异族之间免不了要相互劫掠,如果巫凰族生性嗜杀,那么栖侠洞会第一个遭灾,所以站在袁河的立场,巫凰族最好被杀的一个也不剩。

“巫凰是什么族?”

“袁主事叫他们巫凰人,想必是人族的一个分支血脉。”

“照此来看,人贼是在窝里斗!他们最好天天自相残杀,死光才好!”

群妖都没有听说过这一族群,不过只要是人贼内讧,他们却乐见其成,这点与袁河不谋而合。

三大总管听完袁河所讲,悬着心也放了下来,如果人贼设下悬剑桥不是为了狙击巫凰族,而是要针对水族开战,那么他们作为总管,必须坚守在战场的第一线,并设法拔除悬剑桥,到时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既然人贼是要杀人贼,咱们也不能拦着,让他们尽情去杀,咱们继续办咱们的差事!”梅哈儿只想快快远离这一片战火水域,对群妖说:

“陆上同道原本选择的登陆点是青瘴古泽,可惜这片大泽被悬剑桥封锁,必须绕路才行,古泽西面是澹国,东面是玉濡国,到底往东还是往西,就请陆上同道们拿主意,咱们照旧护送。”

他们一行现在处的位置正好是青瘴古泽的中央,从距离上看,他们往东与往西都可以,但是玉濡国内道门林立,从他们施上大手笔,沿岸设下几百里的悬剑桥,就能看出他们的门派底蕴,走此上岸没有活路。

澹国却不一样,此国疆土毗邻枭魂山水域,河内少有妖族栖居,也不出产什么像样的河珍,道门极少沿岸开辟,基本都坐落于内陆的深山大川里。

所以假如青瘴古泽走不通,那就必须往西去,从澹国登陆。

不过目前局势动荡,人贼很快要在河岸开战,战火肯定异常猛烈,势必要波及古泽左右的澹国与玉濡国,无论从哪里上岸,危险都极大,最佳法子是先返回三府暂住,等到战事结束以后再重走青瘴古泽。

但是吴餐阳、白竹、黄念寿三位陆将都不会这么做,首先他们的小孩儿不能长期住在大河里,环境过漆黑,再煎熬一段时间,肯定要吓死一批,即使不被吓死,稍微有个闪失被河水淹住,也绝对活不成。

其次他们已经连累于通阵亡,返回三府会被排斥,甚至会被迁怒,他们手上已经没有贡品来换取定居权。

“我们走澹国!”蚣妖吴餐阳当机立断。

意见就此达成统一。

群妖正准备上路,袁河忽然拦住他们,说:“我们不能全去护送,每座水府要抽调一位将军回去报信!”

这件事至关重要,但是三大总管压根想不起来,袁河身在金乌国,无法独善其身,他必须出言提醒:“人贼搭建这么多悬剑桥,他们要狙击的巫凰族不会只有几人或者几十人,极可能是上千人甚至是上万人,这是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在大战期间,无论人贼还是巫凰族,都会一批批冲破悬剑桥的封锁,遁入到大河里,龙门与望梅水府毗邻战场,需要立刻启动锁府防御,此事绝不能拖延!”

“亏得袁主事提醒,否则非要误了大事不可!”蓝峰招手一挥,调走一位随从返回龙门报信。

梅哈儿略有犹豫:“咱们本来就兵少,再调走三位,那咱们前往澹国岂不是危险更大?”

袁河觉得这蛙妖忒是胆弱,真是不堪大任:“人贼大战尚未爆发,悬剑桥再厉害,也只能摆在岸边,只要不过去,没有一丁点危险,等把消息传回望梅水府,可以多派兵驻扎在枭魂山水域,沿途接应我们,如此一来,就能安稳无忧了!”

“那就这样办罢!”梅哈儿把六足破浪鳖派了回去,免不了千叮万嘱。

把这事安排妥当,他们朝西进发。

途中一律加快了脚程,这是为了赶在人贼与巫凰族开战前完成任务,但他们仍旧低估了这场大战的规模。

等他们赶到澹国河岸,袁河捕捉到岸边水域的厮杀声,人贼与巫凰族像是已经兵临河下。

这时已经是深夜,即使离岸非常近,却没有阳光辐射。

群妖潜伏的水域尽是幽黑。

“于通将军是水族,都敢出河探路,俺也敢!”陆族三统领黄念寿不愿意困在此地,一步上浮,冲到了河面上。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降落回来,语气带着喜色:“岸边什么也没有,光秃秃全是黄土地,并无悬剑桥封锁,打斗双方也都是人贼里的小喽啰,数量不足十人,冲上岸去应该没甚么危险。”

第62章 凰蛊

群妖河下商议之际,殊不知岸边战场另有变故发生。

月影摇摇晃晃垂印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映照着一对面容冷峻的少年男女,他们模样类人,却长着一双蝉翼,似风一样在背后忽扇,助他们在半空起降,躲避着飞剑劈砍。

他们被四个道门修士包围,剑气接天连水,把他们困在其中。

“这些巫凰人真是难缠,明明法力低微,却比泥鳅还滑溜,飞剑怎么也斩不中他们!”

“不用担心,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全靠背上双翅,年纪如此幼小,能有多少法力可以使?等他们翅膀扇不动,终究要伏诛在我们剑下。”

“这翅膀像是与生俱来,全靠力气驱使,与飞禽别无二致,他们到底是人还是妖?”

“管他们是什么东西,杀了就是!仙盟给他们明码标价,宰一头幼儿也有功德,赏赐不止是精进修为的灵丹,如果杀掉王族血脉,还阳丹也会赐下来!”

一说到还阳丹,热血直冲这四个修士脑门,让他们斗志更显昂扬。

那对少年男女处于下风,却也不显气馁,仿佛都是天生的战士,只要还有一息尚存,就绝不束手待毙。

双方斗的正酣,忽见一条大金蚣破水而出,妖气滚滚外散,贴着河面卷起一层数尺高的浪涛。

那四个道门修士以为有水妖出河觅食,俱都大惊失色,他们是低阶练气士,抵御不了妖将,再顾不得网中猎物,纷纷御剑远躲。

少年男女却是未有逃避念头,他们互望一眼,那少年激动说:“这蚣妖的节足上已有雷闪,分明是斩骨后期的大妖,真是天赐良机!小妹,快把咱家祖传的凰蛊取出来,镇了这蚣妖,替咱们灭敌!”

那少女稍有犹豫:“哥哥,道士已经远遁,咱们逃亡要紧,蚣妖修为虽高,却是陆上妖族,咱们以后要在大河里生活,凰蛊还是留着镇压水妖为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瞻前顾后!”那少男怒斥:“快祭蛊!等蚣妖蹿上河岸,想镇也来不及!”

那少女咬咬嘴唇,托出一鼎掌上小缸,悬在身前,祭蛊的咒语飞快念出来,背上双翅附了一层幽黑火焰,随着她不断扇翅,黑焰尽数入缸,凌空一转,呼呼飞出三条蚕状火虫,受了她法力驱使,破空扎进了河水里。

巫凰族道统奇特,虽然也修真气,炼的却是真翼之躯,修为每提升一境,翅上能唤醒莫大神通。

传说世间曾经诞生过巫族,但是早已灭绝,唯一带有‘巫’标志的典故、遗址、法门统统来自于巫凰族,因此这一族被认为是巫族的一支血脉,却从来不被他们自己承认,虽然他们继承了巫族的养蛊法门。

蛊,是一种被豢养出来的奴灵,具备变幻莫测的灵奇神通,但是祭炼温养极耗心血,人族从来不使,因为对修为提升没有帮助,除了能斗法之外再无它用。

巫凰族的寿元与妖族一样漫长,却存在先天缺陷,他们只能修炼冥属真气,其它真气统统炼不出来,即使他们的真翼也带着单一的冥属威力,极容易被道门修士克制,为了弥足这个缺陷,他们从巫族继承了养蛊术。

蛊灵是被豢养出来的邪恶生灵,为天地所不容,无论神通有多大,必须寄生才能延续生命,一旦脱离了宿主,朝夕即死,而宿主基本都是养蛊人,养蛊人要拿自身寿命来换取蛊灵的长存。

巫凰族的先祖们为了规避这一法则,另辟蹊径创出了镇妖蛊印,先把奴印镇在蛊灵上,再让蛊灵寄生妖族体内,这样一来,非但有了可供驱使的妖奴,还能释放蛊灵的神通,两全其美。

但是这种蛊稀少之极,当年镇压紫薇天师的烈水凰蛊是其一,少年男女携带的黑焰凰蛊是其二,他们这头蛊灵是家中老祖的遗物,封印已经种好,如果他们老祖还活着,三蛊合一能镇压妖师,他们修为太低,镇压妖将已经是极限。

望着蛊灵扑向辟邪霞蚣,那少女难掩紧张情绪:“奶奶死前特别叮嘱我,妖族不修真气,只要让凰蛊附了身,绝对没有挣脱的可能,但人界道门里有六种御冥真法,那是我巫凰族的天敌,这六法施展出来,凰蛊遇之就要被克!”

那少男努努嘴,责怪妹妹总是患得患失,哼着说:“道门的冥术成千上万,他们也不知道是哪六术克制我们,否则我们逃不到青黎大河,就要被他们杀光!”

说着,望见辟邪霞蚣已经掠到岸边,三头凰蛊冲河而出,黑针一样扎进了霞云里。

此时吴餐阳一门心思登岸,根本不作任何防备,他背上的白竹与黄念寿负责警戒,感应到下方有灵气奔袭,忙说:“大哥小心,人贼像是施了暗器!”

这两妖从未听闻过巫凰族,自然不会知道其族的神通为何,只当他们在偷偷驱使法器。

“不碍事,打在身上不疼不痒!他们都是人贼的小孩儿,即使摞在一块,围攻我三年,也伤不了我一块蚣甲!”吴餐阳也不重视,毕竟人贼修为实在太低,如果不是为了登岸逃亡,这些小人贼一个也别想活。

谁知话音刚落,内丹忽然涌出一股灼烧感,蚣头里仿佛燃起熊熊烈火,妖气再也不受控制。

“啊!”

惨叫一声,他从半空掉落,半截蚣躯落在水里,另一截摔在岸上,几百头小喽啰被震的隔空翻跟斗,摔向四面八方,顿时哀嚎一片,好在他飞行不高,小喽啰并没有任何伤亡。

“大哥,你怎么了?”白竹与黄念寿捞着落水孩儿,一边问话,同时要戒备岸边杀机,心情真是五味杂陈,好不容易上了河岸,却是这般狼狈的下场。

“像是有什么邪灵钻到我体内,镇住了我的内丹。”吴餐阳预感到奴印要在体内生成,大喊:“三妹五弟,你们快带着孩儿们走,我已经控制不了我的妖力,只怕要沦为人奴了!”

白竹与黄念寿同时扭头,盯住展翅浮空的少年男女,施奴印的人贼必是他们,只需把他们杀掉,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两妖想到了一块去,但妖躯刚刚拔地蹿起,吴餐阳蚣尾一扫,妖气排山倒海,结成一股冲击气流,直把他们震的七零八落。

蚣头犹如蟒蛇高竖,冷森森凝望他们,双目中升起两团火花,神态已然大变,再无往昔的结义之情。

少年男女种蛊成功,降落蚣头上:“快转身!追上那四个道士,咬成一堆烂泥巴!”

自始自终没有看白竹与黄念寿一眼,因为杀掉两妖纯粹是浪费时间,他们的族人全部堵在悬剑桥下,如今有了辟邪霞蚣这一大悍将,他们还要去营救同族。

第63章 混战

望着辟邪霞蚣被擒走,黄念寿六神无主:“三姐,我们追不追?”

“我们……”白竹缓缓摇头:“不追!”

她招手聚拢队伍,扛起一头小貂,抱住两头小狐,转身朝内陆进发:“保护孩儿们活下去,才是我们的责任。”

黄念寿哀叹一声,尾随殿后,时而回眸凝望,心想战况如此激烈,大哥被当作奴隶驱使,恐怕免不了会阵亡岸上,他暗暗祈祷大哥不要去攻打水族,否则即使死了,也会背上忘恩负义的罪孽。

但是此情此景,他的愿望注定要落空。

百里之外,激烈的喊杀声无休止的回荡着。

五颜六色的飞剑在岸边组成一条绵延无际的星光长带,远远望去,也似有无数烟花在河岸上绽放。

在战场的中心处,一头长有雷翼的巫凰统领突地升空,双翅展开足有数丈长度,他浮空在一座悬剑桥上,翅上雷纹汇聚,噼噼啪啪结成雷球,轰轰着砸向桥身,这一击摧枯拉朽,精铁炼制的灵桥如同纸糊一般,劈之即溃。

这缺口刚一打开,他麾下的族人即刻蜂拥而至,试图遁入大河,但道门修士人多势众,眨眼就合围过来,把缺口堵的严丝无缝。

他见此情况,怒愤交加,双翅一扇,便要再施雷术,却见一条火鞭从河岸飞出,绕空锁住雷翼,火鞭上尽是纯阳真气,克的他神通顿消,下一刻,又一光虹飞遁他身后,迎风变为铡刀状,仿佛有一柄无形大手在捉着刀柄,猛的抬起,瞬时斩落。

噗!

看去无坚不摧的雷翼竟比纸还薄,直接被铡刀齐背斩断。

血雨从高空洒落,惨叫声惊天动河。

“雷凰师!”

族人们仰头张望,无不是凄厉悲嚎,也透着哀鸿惧意。

那雷凰师情知命不久矣,蓄积最后一口气,朝着岸上的道门祖师们怒吼,也像是死前的诅咒:

“终有一天,月骨山圣凰大军会兵临东涯,必叫你们玉濡国白骨积成山,血流成大河……”

诅咒到此而止,他被一刀枭首。

人族与巫凰族的战争也进入到最高峰,沿岸千里都是战场。

岸南三百里的水域,一座座庞大的激水漩涡缓缓形成,巨龟、海鲸、大蟹、长蛟,这些水族里的庞然大物纷纷从漩涡里探出妖躯,躯上盘踞着密密麻麻的水卒水将,数量少说也有十万头。

这仅仅是水军的一部分,在大河底下,无数无计的水兽、鱼群层层叠叠封锁了河中道路。

原本这片水域只有三海族在监控,龙门府主雨过庭亲自镇守在这里,她一见援军来了这么多,甚至把大丞相文天礼与大元帅钱中舟都给惊动,心里极是奇怪。

等水军结成了锁河阵,她飞到一头龟背上,问道:“我才把消息送到王宫,文兄与钱兄怎么来的这般快?”

此次王宫支援了七位妖师,俱都化了人形。

文天礼站在最前头,他背负双手,一副中年文士的打扮,说话也儒雅温和:“是陛下通知的,他让我们堵住巫凰族的入河之路,不让这些外族在金乌国内流窜。”

“敌人的敌人,其实可以做盟友。”雨过庭朝北远望:“东涯洲已经罕有巫凰族栖息,这一批恐怕最后一支部落了,那人界道门分明是要斩尽杀绝,他们与巫凰族的仇恨如此深,为什么陛下不愿意和巫凰族联手呢?”

“你忘了当年的侠紫薇了吗?”元帅钱中舟浓眉大眼,性情粗豪,爱憎全都挂在脸上:“巫凰族善使蛊印,又阴险狡诈,专门奴役我们妖族,那人贼的奴印可以破解,巫凰蛊印却解无可解,而且他们能以下御上,区区一头凰将就可擒住妖族天师,陛下很快要离开大河,万一有妖师不幸中了他们的暗算,陛下可鞭长莫及!”

雨过庭一听,不再多言。

钱中舟左右望望:“战场挨着龙门与望梅,怎么只有你出了兵,梅婠呢?”他脸色略有忧虑。

“我也不知。”这几年雨过庭与梅婠娘娘的见面次数颇多,了解一些那位娘娘的脾气,最不喜欢打仗,恐怕这次要逃避兵役,找地方躲起来,但妖师们都知道她的根脚,倒也不会问罪,顶多发发牢骚。

钱中舟与梅婠娘娘家族有联姻,当即招来一位随从,吩咐说:“抽调一批阴生水将,派去望梅水府,给梅婠使唤。”

巫凰族的蛊法存在克星,但梅婠娘娘刚刚开府,这方面的兵力稍显薄弱,钱中舟调将是出于保护。

安排了这件事,钱中舟正式备战:“传令下去,只要见着人贼,不管长没有长翅膀,全部格杀勿论!若他们逃回河岸,则不必追赶!”

这命令传达以后,巫凰族就要迎来灭顶之灾。

面对腹背受敌的局势,岸边水域将成为他们的墓地。

但终归会有漏网之鱼。

那对少年男女就平安逃出战场,并且驱使辟邪霞蚣营救了十余位族人,潜入大河一路南逃,试图寻找河中的新家园。

“这大河里伸手不见五指,到底什么地方能够居住呀!”

一旦入了河,巫凰族与陆族没甚么不同,他们适应不了河中环境,但他们体质灵奇,即使幼儿也不惧怕水淹。

那少年给族人说:“咱们离开北境时,族中的长老们已经作了谋划,入河后先在无主水域安营扎寨,等繁衍几世时间,有了兵源,再去攻打附近的水国,妖族普通蠢笨,法力再强也能驱使奴役!”

说完拍了拍蚣背:“就像这头蚣妖一样,神通强过我们,却还不是要乖乖俯首称臣!”

“一头哪里够?况且它是陆地妖族,不适合给咱们看家护院,最好再擒捉几头水将!”

“听说妖族性情呆板,只要抓住它们的首领,那么这一族的万千喽啰都会效死,河下的虾群、蟹群、鱼群何止亿万,如果有这么多的水族保护,咱们就能在大河下落地生根!”

“对对!古长老已经远遁深海,前去寻找咱们的圣凰祖庭,等他把大军搬过来,咱们再出河报仇,杀光岸上的人族!到时候,就能重归大地生活了!”

蚣背上的巫凰人多是二十来岁的青年,即使遭了大难,却都不悲观,一心憧憬着未来的美好人生。

吵闹到这里,辟邪霞蚣忽然停止游动。

“有敌情!”那少女始终不曾与族人攀谈,时刻都在警觉安危,但她殊不知,早在她出动凰蛊镇压了辟邪霞蚣,她的一举一动已经被监控起来。

这里是一座陷阱,她闷头扎进来,就别想再出去。

“扑腾!”

上方水波激晃,一座十余丈高的山峰忽然从天而降。

巫凰人纷纷扇动翅膀走避,山峰轰隆砸在辟邪霞蚣的背上,一压而下,直入河底。

蚣身被水山淹没,只留蚣头与蚣尾在外边,一头巨鲸与一头蛮牛旋即奔袭过来,蓄积妖力镇在两端。

即使如此,也不足以制服辟邪霞蚣,它闷吼一声就要破山而出,谁知河底的污泥里竟然藏着一条电鳗与一条蟒蛇,妖躯大力一盘,死死缠住了霞蚣的百足。

四头妖将合力,让辟邪霞蚣动弹不得。

巫凰人紧张环望,赫然发现,周围的水路已经被封死。

东面是一头梅花蛙,西边是一头蓝色半鲸人,南面是一头长着草藤蚌壳的海蛎,北面是一头水猿,俱都目光阴沉盯着他们。

“毛都没有长齐的小人贼,也想奴役我们水族?来来来,你们大可一试。”

第64章 一拳毙敌

面对这么多妖族大将的联合围攻,那十几位法力低微的巫凰人根本没有接战底气。

“上浮!咱们出河!”

生死一瞬间,只那少女仍旧保持冷静,做出最明智选择。

她族人里有一位同龄女子,已经被吓破胆,翅膀呼呼猛扇,身子蹿高几十丈,跑得最快却死的最早,只听‘啊!’一声惨叫,旋即又回落下来,遍体都是被水毒腐烂的伤口。

上方水域还潜伏一头青棘鲛鱼,鱼尾散出滚滚绿雾,其族天赋御毒,封死了上浮道路。

这次参与伏击的妖将共有八头,龙门水府蓝峰领着一头巨鲸同族与青棘鲛,望梅总管梅哈儿领着副总管黄姵芝与避水红睛牛牛力霆,锦绣总管李善领着一头电鳗满水行。

当初三府共派遣十二头妖将护送陆族,但于通死于悬剑桥下,三将返回水府报信,余下他们八个,一个都没有走,全部潜伏在枭魂山水域,陪同袁河打杀巫凰人。

这场伏击是由袁河一手制定。

先用四将镇住辟邪霞蚣,再令青棘鲛在上施毒,袁河会与三大总管了结巫凰人的小命。

天罗地网已经成型,巫凰人心知肚明,必须杀出一条血路不可,那少年一眼盯住袁河:“这头猴妖法力最浅,先合力杀他……”

声音戛然而止,面前水波微微一晃,霍地冒出一柄通体雪白的飞剑,也不知从哪里射过来,竟然携有无形剑气,没人感应出来,一剑穿透那少年的脖颈。

那少女见哥哥遭了致命袭杀,悲意刚从心底涌出来,正要呼喊,雪剑刺啦一声透颈而过,在她上空绕水划了一个圆圈,剑上雪花急落,形成垂直气流扎入河底。

气流所至,凝水成冰。

刺骨寒意瞬时蔓延,眨眼之间,那少女与她的族人就被封在了冰环当中。

“妖族怎么可能驱使飞剑!”

“这剑上到底含了什么真气?竟然削弱我的法力!”

“啊!我的手!千万不要让雪花沾上,这妖花能冻烂肉身!”

雪剑正是袁河的广寒剑丸,当初他从七山仙盟修士夏侯昌手上夺来此剑,祭炼了足足六年,早已驾驭的如火纯青,但实战却是第一次。

他自己也料想不到,威力会这般恐怖,他先使‘啸剑无形’偷袭那少年,竟是一击得手,他自然要再接再厉,又使《广寒剑典》的第二式剑招‘落雪地网’,如同包饺子一样把这些巫凰人全部困住。

虽说他们当中没有玄胎期修士,入河以后法力受到压制,但他们有整整十五人,连一个都冲不破剑网吗?

直让袁河心里怀疑:“广寒剑丸是不是克制巫凰族啊!那少女镇压吴残阳时,我曾偷听她讲话,她说人界道门有六种御冥真法,是巫凰族的天敌,难道广寒剑丸就是其中一法?”

应该就是如此。

想到这里,冰环内响起一声爆喝:“开!”

巫凰人也并非完全不堪一击。

冰环的侧面浮现蛛网状的细缝,似是有利器在凿击,很快打裂一道缺口,从中蹿出一个锦衣青年,这人的双翅上结满条条丝带,如针似锥。

他冲破剑网却不远遁,认准袁河位置施展秘法,翅上脱落条条细线,化作一团密密麻麻的灵针,正欲射向袁河,谁知西侧的巨鲸人哼哼冷笑,高举着的水叉脱手而出,一叉正中他胸膛。

这力道磅礴之极,水叉有两三丈的长度,比手臂还粗,直接把他肉身扎为粉碎,震成一团血花。

蓝峰抬臂一捞,水叉飞回手上,他距离锦衣青年最近,早在蓄势待发,根本不会给锦衣青年出手机会,扭头看了一眼,袁河仍在掐指御剑,雪花呼呼狂坠,已然补好冰环的漏洞。

但是很快,又有新的缺口出现,四个巫凰人合力破环出来。

其实人数一多,逃脱的几率会增大,但他们的表现却与锦衣青年如出一辙,非要杀袁河不可,不过有锦衣青年的前车之鉴,他们不敢在水域停留,翅膀一展,准备边遁边施法。

可惜这是一场以卵击石的战斗,四周除了袁河之外,还有三头妖将在潜伏狩猎。

蓝峰镇守西面,举叉拦住一人。

南面是锦绣总管李善在镇守,他的根脚是筋藤海蛎,蚌壳能施展化藤妖法,劈水抛出两根长藤,一左一右缠住两人。

东面的梅哈儿妖气狂涌,却是在施展他的神通‘烟罗印’,这种妖术施法需要时间,他顾不上拦截,给了一位巫凰人机会。

这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战铠,双翅如同金铁一般硬实,翅沿是一排锋利刀锋,他自幼苦修神力术,配合双翅相得益彰,他情知两位同伴敌不过蓝峰与李善,索性闷头冲向袁河,试图近身搏杀,免得蓝峰与李善腾出手来将他拦截。

袁河见他冲来,一手驱使广寒剑丸,另一手微微摆握。

‘咔咔’的脆响从掌心扩散,淡蓝色的雷纹附上拳头,顺着手腕爬上臂膀,这力量澎湃狂野,雷纹在臂上连环碰撞,串起条条雷电风暴。

等他吼叫着欺身在前,袁河忽的抬臂一击,雷力不可抑止的喷发出去。

周围水域霎那间光芒大盛,一束束强劲灵流破水激荡,带起阵阵狂涛,雷拳未至,狂暴威势先行迫击出来,直让那黑铠巫凰人定在原地,再难寸进一步,心神也随之失控,眼中尽是恐惧味道,他以为这些水妖当中就属袁河最弱,谁知大错特错,虽然袁河法力与他相当,却实实在在具备瞬间杀死他的力量。

只是他明白这一点已经为时过晚,拳头击在身上,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肉身已经不复存在,意识在雷电的冲击下也荡然无存。

袁河一拳毙敌,心想惊雷臂的神通与广寒剑丸似乎不相上下啊。

却也来不及仔细衡量,注意力旋即转移到剑网内,能破开剑网都是强者,余下这十位巫凰人神通有限,杀之易如反掌。

此时梅哈儿已经祭出‘烟罗印’,这种妖印连玄胎修士夏侯昌都忌惮三分,威力估计能把剑网内的巫凰人尽数诛杀。

“袁主事,真是使的好剑法,也使的好雷术,蓝某佩服!”蓝峰发自肺腑钦佩袁河的神通,真正做到了杀人如割草的地步,他常年巡逻龙门水域,多次与人族修士交手,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杀人如此的痛快。

“水猿在咱大河出了名能征善战,袁主事怕是水猿族里最能打的妖卒了。”李善也已经解决战斗,忍不住发出赞声。

第65章 夜翼王孙与风骨轮

袁河对两将所说充耳不闻。

战斗并未结束,他不会有丝毫松懈。

剑网内的巫凰人仍在负隅顽抗,有三人手托灵缸,嘴里念念有词,分明是在祭放蛊虫,但他们脸上尽是惊色,无论如何驱使,蛊虫始终飞不出缸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蛊灵为何不听使唤!”

那少女眉头深皱:“雪花剑气克制了蛊力,我们逃不过此劫了!”

说完双膝一跪,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满腔悲戚的朝群妖喊:“诸位老爷饶命,小婢有眼无珠,实在罪该万死,求诸位老爷宽恕,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小婢懂得炼制避劫丹,此丹能帮助诸位老爷躲避千一劫,只要诸位老爷饶命,小婢愿为奴役驱使!”

她不是大丈夫,却可以能屈能伸,反正她没有魂魄,不怕被抽魂逼问,即使被奴役,却能保住小命,来日总有翻盘的机会。

她族人统统照做,齐喊:“我们都会炼丹,人界道门懂的东西,我们一概精通,求诸位老爷饶命!”

李善听见这话,妖气收敛不少,心想这些巫凰人样貌俊美,养几头人奴能让外府同道羡慕,养烦再杀也不是不可以。

蓝峰极为仇视人族,却被少女提到的避劫丹给打动,心想是不是可以先擒住,等这些巫凰人把丹药炼出来,再杀也不迟?

梅哈儿正要把‘烟罗印’释放出去,也变的犹豫不决。

“快出印!”袁河面对妖族总有善意,但对外族一概铁石心肠:“立刻杀了他们!不要忘了,他们的老祖还在河面上,一旦获悉他们被奴役,肯定会辣手报复,攻打水府都有可能。”

“对对,贤弟提醒的有理!”梅哈儿再不迟疑,蛙嘴大喝一声:“打!”火印滑水飞出。

那少女见状,心知死劫已到,扭头朝辟邪霞蚣望去:“人在蛊在,人亡蛊毁!再不设法救我,你必死无疑!”

辟邪霞蚣顿有感应,妖目涌现疯狂之态,节躯突然开裂,似有自毁的征兆。

“哈,袁主事料事如神,就知道你这反骨妖会玉石俱焚,但你想得美!”黄姵芝的根脚是黄蜂蛇,尾刺一甩,射出条条毒针,一股脑全部扎入蚣躯的裂口里,这妖蚣已经修炼到斩骨后期,如果他自己不自毁,四大妖将合力也破不开他的防御。

蛇毒刚刚渗入蚣躯,辟邪霞蚣的妖目即刻黯淡无光,不过他体内的黑焰凰蛊忽然蹿出一头,像是预感到宿主将死,出来寻找新的寄生体。

黄姵芝疏于防备,被黑焰凰蛊成功扎入蛇头内:“啊,不好,着了道了!”

蛇躯猛的栽倒,开始翻肚皮。

这时‘烟罗印’已经自冰环上空轰隆坠落,环中的巫凰人包括那少女在内,瞬间就被梅花妖火焚烧的尸骨无存。

那少女临终并没有讲实话,她的凰蛊是祖上遗物,蛊力太强,她无法彻底统御,即使她死了,也只能勒令两蛊灭杀辟邪霞蚣,剩余一头她约束不了。

但即使如此,辟邪霞蚣也没有存活的希望。

等巫凰人全部被杀,群妖纷纷遁至黄姵芝跟前,呆呆看着她在地上打滚,却是素手无策。

“黄副总管会不会像吴残阳一样,被镇为妖奴啊?”

“妖奴都有主人,这些巫凰人被我们杀绝,谁来奴役她?”

“那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群妖都有些狐疑,同时也忌惮人贼的神通诡诈难测,稍不留神就要遭受暗算。

袁河打量片刻,说:“诸位将军后退一下,我来试一试,看看能否驱逐她体内的奴印!”

袁河判断黄姵芝中了凰蛊,当年他从紫薇天师的遗物中得知,白冥寒焰能够克制这种蛊虫,但紫薇天师没有把白冥六术修炼圆满,最终功败垂成,不得不挖眼自杀,与蛊虫同归于尽。

今次与巫凰人交手斗法,种种迹象让他有了大胆猜测,白冥寒焰与广寒剑典都是白冥六术之一,也是那巫凰少女所说的六种御冥真法之一。

这六术到底是何来历,为什么能天然克制巫凰族?原因袁河不得而知,但他相信,只要他同时施展广寒剑典与白冥寒焰,应该可以把凰蛊从黄姵芝体内摄出来。

毕竟三头凰蛊才能镇压辟邪霞蚣,单单一头的话,蛊力也强不到哪里去。

袁河掐指一弹,把广寒剑丸悬于黄姵芝头顶,雪花密集坠落,寒气透入蛇躯以后,一道黑影从蛇头掠出,嗖地上蹿,它显然对广寒剑气畏惧之极,再也顾不得寻找宿主,入水便远遁,只想远远避开剑气寒芒。

但它刚刚飞遁了三四丈远,一道携带白焰的掌印劈头砸下,瞬时罩住它的蚕躯,它却是凶戾异常,在掌焰当中左突右撞,顶着掌印往上爬行,划出一道水柱冲破了河面。

袁河正欲去追,只听河面上传来一声怪叫:“啊!白冥真火!是谁在施展这种法术?”

这声音来自一位巫凰族青年,他背后长着一双黑翼,速度已经快如闪电,偏偏又踩着两个风轮,拉出一排残影朝前遁飞,望见白冥掌印后急刹在了附近。

也就片刻功夫,后方传来一道雄沉的呼喊:“殿下快快潜入河下,你傻傻停在那里做什么!”

“宫统领,前方有水妖施展白冥真火,像是有埋伏!”黑翼青年惊恐回话。

“天大的埋伏也要入河,你有风骨轮庇护,水妖追不上你!”那位宫统领铁塔一样横在后面,像是要阻挡追兵,只是喊话,而不近身支援。

此时掌印已经把蛊虫冻为冰块,回坠于河底,黑翼青年施法往河下一扫,妖气滚滚弥漫,封住了方圆水域,他神念无法穿透,什么也瞧不见,心里更显惧怕,带着颤音问:“宫统领,这大河茫茫,我孤身一人该往哪里逃啊?”

“先找一处隐蔽地带藏起来,等战事结束,再去我们选定的水域汇合,快走吧,你若是再迟延片刻,月蛮弓士就要追来了。”宫统领急声催促。

却已经晚了,一辆战车贴水奔行,眨眼滑遁而至。

车上乘坐六位手持弓箭的将兵,打头是一位戴着铁盔的巨汉,冷冷发笑:“你们也是狠心,让数万族人像傻子一样去冲悬剑桥,王族却私自走澹国出逃,可惜呀,这次通天蛮王亲自南下,誓要诛绝夜翼王族,你们上天无门,入河无路,一个也别想跑!”

宫统领淡淡回应:“石猛,这里地处大河腹地,是水族的地盘,你想在这里撒野,恐怕也会有性命之忧,叶殿下只是王族的偏支血脉,你又何必穷追不舍,岸上的王族难道不够你杀吗?”

“水族?”铁盔巨汉一脸讥笑:“不过是一帮畜生而已,若非要留着它们血祭,早就杀光杀净了!宫维羽,废话不要说,你若束手自缚,我给你一个痛快死法,你若顽固不灵,我让你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

第66章 狩猎

听此人讲话,显得极度狂妄,其实非他心中所想,不过是趁着说话期间让同伴探测附近水域的情况,免得打斗起来被水族偷袭。

这场追杀不是他一个人带队,战车上站着六位练气期的蛮兵,车下还潜伏一位女统领,修为与他一样都是玄胎中期,专修御水蛮术,枭魂山水域没有妖族栖居,即使偶有水妖流窜,也一定躲不开这位女统领的猎杀。

这是他的判断。

那位宫维羽想拿话拖住他,好给夜翼王孙逃亡赢得时间,却连女统领的踪迹都感应不到,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如果是在陆地追杀,根本不会有废话,此刻宫维羽与夜翼王孙恐怕都已经被擒杀了。

大河环境不同,所以出手要谨慎。

但是再谨慎,谁的地盘,谁才能做主!

这是袁河此刻的心中所想。

石猛与宫维羽两伙人遁至这一方水域时,袁河已经飞快清理完战场,收捡辟邪霞蚣的尸体,尔后陪同八大妖将远游而走。

却没有脱离他灵耳追踪的范围。

他与八妖潜伏在一处地谷内,一字不差转述石猛与宫维羽的对话,又补充说:“这伙月蛮弓士是什么来历,我不得而知,他们乘坐法器过来,河下还潜伏一人,像是擅长御水神通,却没有追踪到我们,等会儿双方一定会斗起来,我们可以座山观虎斗,趁机来一场袭杀,当然也可以悄悄撤离,就此返回水府,是去还是留,诸位将军尽快商量。”

袁河主张伏击,最好能生擒一头月蛮人,因为他必须搞清楚‘血祭’是怎么回事,免得将来神不知鬼不觉着了道,被人族悄无声息的祭死!他甚至联想到陆上妖界的覆灭,恐怕也与血祭脱不了关系。

但如果将军们要跑,他却无法强迫,也只能等返回水府后,去找雨过庭与梅婠打听了。

早前在岸边,把吴餐阳、白竹、黄念寿送出河面,就算完成任务,本可以返回各自水府,但袁河探听到吴餐阳被镇压,劝说将军们留下,参与伏击。

霞蚣真血一直没有到手,袁河不愿意空手而归,同时他担忧巫凰族定居枭魂山,将来骚扰栖侠洞,决定先下手为强,能杀一批是一批,否则他只能搬家。

三大总管愿意听从他的建议,陪同他战斗,各自都有考虑,如果现在回去,他们势必要被派往前线,人族与巫凰族的战斗规模这么烈,两族肯定要大举冲入金乌国,妖师显而易见会亲自出面拦截,水府精兵也会尽出,到时打起来,危险实在太大。

他们碰巧在外办差,即使延迟回归也不会被问责,他们现在所处的枭魂山水域远离主战场,大可等到战事结束再回去。

这也算是一种躲避兵役的办法。

但是谁能想到,躲在妖迹罕至的莽荒地带,竟然能接二连三碰上人贼呢?

“我觉得必须打他们,而且要照死里打!”蓝峰怒道:“听听他们是怎么讲的,一口一个畜生,浑不把我们水族放在眼里,简直该被千刀万剐!”

“哎!”李善语露卑色:“咱妖族披麟带角,只要是人,无论是哪一族,都觉得我们根脚低劣,即使化了形,也不配与人族并驾齐驱。”

他的看法代表着大多数妖族的心声。

梅哈儿就深以为然,在金乌国他是王子王孙,但是在岸上,人族最鄙视他的族群。

蓝峰却不在其列,三海族都认为自己的根脚比人族更高贵与显赫:“李总管你何必与人族攀比?咱们活在水里,他们活在陆上,两不相干!谁稀罕与他们并驾齐驱呀!”

他主意已决:“这些人贼说什么血祭,想把我们杀光杀净,如果不反击,和畜生有什么分别?今天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逃上岸,诸位将军,你们给个痛快话,到底愿不愿意打杀他们?反正我们龙门三将肯定留下!”

“俺愿意!”避水红睛牛哞哞大叫,他才不管什么根脚,他就是喜欢打仗。

“我听袁主事的安排,他刚刚救了我一命,他说让打,我就追随,他不让打,我陪他回府。”黄姵芝刚才被蛊虫附身,却没什么大碍,袁河出手极快,助她免了妖躯损伤。

“于通将军与我有八拜之交,我要多杀几个人贼出气。”这是电鳗满水行在表态,却又说:“但如果李总管不主张打,那就算了,刚才一口气宰了十几人,其实已经够本!”他一切以李善马首是瞻。

眼下只剩李善与梅哈儿没有发话,他们都是总管,决定非常重要。

“还是听听袁主事的意见吧,他的灵耳能捕捉人贼的一举一动,而且头脑灵活,善于抓住战机,说实话,我李善在锦绣水府效力这么多年,今天是头一次杀人贼杀的这般舒坦。”李善对袁河越来越倚重,这次能把十几个人贼一网擒杀,袁河功不可没。

他在锦绣水府时多次围堵入河人贼,单独一人的话,他能够轻易抓住,但只要数量增多,往往擒不全,人贼过于奸猾,如果不顾一切的逃跑,总会有漏网之鱼。

但袁河的本领打破了李善惯有观念,袁河能让猎杀人贼的行动变的轻而易举,即使河面上有玄胎期高手,他也觉得会有极大胜算。

“本殿赞同李总管所说,让袁贤弟给咱们出谋划策。”梅哈儿早在六年前已经察觉到袁河的作用,否则他不会亲赴栖侠洞邀请袁河,但如果一直停留枭魂山水域与人贼开战,什么时候才是头?

等把袁河叫过来,他抢先说:“贤弟,巫凰人一批批逃入大河,这里距离望梅水府的边境非常近,将来免不了会入侵,等收拾了这两伙人贼,咱们要立刻返回水府,我要去王宫禀告这里的情况,让陛下调派重兵把守。”

“正该如此。”袁河点点头,又对八将说:

“这两伙人是在搏命厮杀,结局是不死不休,有大把可趁之机!他们一追一逃,只要动上手,兵力一定会分散,我们可以各个击破!我们共有八将一卒,妖力要使在一处,专挑他们落单的时候下手,合力围杀才最痛快!大河是咱们水族的大河,人贼不经请示跳到河里来,那就必须接受我们的狩猎!”

策略就是围殴,集中妖族的数量优势,痛打落水人。

“不错!咱妖族的天赋就是狩猎!”八将齐声合一。

他们没有等待太久,河面的战斗已然爆发。

第67章 敌在何方

这是清晨。

太阳缓慢爬出天际。

晨光穿透河水,辐射到一位穿着战铠的女人身上,她眉粗眼大,杀机咄咄,环顾之间凝结一股凶煞之气,一看就是那种久经血火拼杀的宿将。

其实月蛮人的成长轨迹大多和她类似,自幼就要接受战斗洗礼,其族神通与正统道门大致无二,以练气为根基,寻获强大力量,但他们生来体质有异,流淌有上古真蛮的血脉,法术往往与自身蛮血有关,神通远远超过普通人族,这也导致他们自成一体,道统走上了异端化。

他们以部落教化传承,权利并非集中在道门,而是蛮国的王庭里,他们尚武好斗,诸部与诸蛮之间时常爆发战争,道门也逃不脱他们的攻伐,但道门掌控着东涯洲最多的疆土与人界,他们无法覆灭,于是改变策略,准许道门前往蛮国开山立派,两族世代联姻,以此达成和睦共处的盟约,并联手缔造月蛮道庭,统御东涯洲。

但盟约也有限制,除了月蛮与人族,其它异族都要尽数诛灭,这次围剿巫凰人,就是由月蛮诸国发起,道门必须听从号令出面支援。

而只要牵涉到战争,往往离不开战功的引诱,这位女将不远万里追到青黎长河,执意杀掉夜翼王孙,正是为了拿到蛮国的悬赏。

算起来,她与石猛是第一波冲到大河的月蛮统领,作为这种前锋悍将,肯定具备非同一般的神通手段,她也自持甚高,七岁开始练气,满二十凝结玄胎成功,同年在故乡的乌獠深潭徒手擒杀一头蛟妖,赢得了伏蛟女的尊誉。

她眉心浮闪着浪花灵印,这是她结玄胎时唤醒的水蛮图腾,只要入了水,法力非但不会削弱,反而会增强,神念的探测范围也会扩大。

她此刻正悬浮在青棘鲛注入妖毒的水域里,断定附近曾有水妖出没,却无法锁定踪迹,心里作出两种判断,一是水妖感应到她,吓到逃之夭夭,二是水妖性情奸诈,正在远远潜伏,好伺机猎杀她。

想到这里,她摸出一根三角战旗,悬在背后,这才祭出灵箭,搭在掌中的弓弦上,目光转向了河面。

此时石猛与宫维羽的对话尚未结束,那位夜翼王孙见有强敌来袭,再不敢停留片刻,月蛮人善使弓箭,无论他在空中飞的多快多高,都难逃蛮箭的射杀,虽然河下也有杀机,但他脚下有风骨轮保护,总归还有逃脱升天的希望,他咬着牙就要冲入大河。

谁知不等他坠空落水,河面先有惊变发生,‘嗖!’地射出一道灵光,直扎他的黑翼,他根本没有防备,但是身为夜翼王族,父母把家中宝物一股脑传给他,全身上下已经武装到牙齿。

灵箭距离黑翼寸许来近,怀中悬挂的玉佩陡然一闪,防御自生,在他双翼上映出一层薄光。

但是很邪门,灵箭到了跟前,竟是一下溃为绿雾,犹如墨汁泼出来,粘在了双翼表层的薄光上。

黑翼就此变成了绿翼。

那位伏蛟女似乎早就料到夜翼王孙的举动,她射出的仅仅是追踪箭,目的是为锁定夜翼王孙入河后的逃亡方位,而非一箭杀他。

他却被吓的魂不附体,啊!一声,全身忽然脱力,生生摔倒了河水里。

“扑腾!”

他入水一刻,战车上的石猛标矢一样掠出去,双掌犹如苍鹰之爪,对准宫维羽脚下急抓。

“轰!”

掌力横压,在河面砸出一条庞大水缝,震的宫维羽不得不冲天飞起,刚刚在半空闪了一个身形,十余支连珠灵箭已经射到面前。

石猛浮在河面,堵着下河之路,四位弓兵合拢周围。

这一击把他逼在半空,他俯望一看,战车上少了两个人,肯定是入河追踪夜翼王孙,但是这两人都是练气期的小兵卒,如果能抓到王孙呢?石猛只在这儿咬着他,不让他移动半分,如此有持无恐,莫非河下还潜伏有蛮将不成?

他想通其中关键,不由心急如焚,大喝一声俯冲石猛。

必须要拼命不可了。

夜翼王孙却没有想太多,入水后猛施法力,踩着风骨轮疯狂逃命,这两个轮子本来御水就能唤出风力,但翼上绿雾含着奇力,仿佛巨石一样镶在身上,导致他的水速提升不起来。

也就游出几十丈的距离,又一支灵箭奔袭到后背,他不躲不闪,只顾前冲。

伏蛟女凝神一看,顿有意外的表情,心想:“这落魄王孙的宝物还真是多!”

夜翼王孙身外不知何时悬出一颗水晶球,围着他呼呼盘旋,灵箭一至,立刻被水晶球撞飞。

想要射杀他,不容易办到。

伏蛟女瞬时收弓,双腿大力一弹,化作一条水浪滑出去,途中肉身急翻,形成狂暴螺旋,沿途水域被她这么一搅,就似发生了狂风大浪,并朝前蔓延,很快就罩住了夜翼王孙。

他顿觉身体不受控制,受了风浪一打,他止不住在水中摇晃,起先他还能辨认方向,随着风浪不停加速,眩晕的感觉开始出现。

“碰!”最终抵头撞进了河底污泥里。

等他吃力翻腾起来,赫然看见,头顶垂落三支灵箭,相互交叉挪移,箭气结成一张灵网,劈头钉在他身上。

纵然他有水晶球保护,箭气伤不了他,却也无法动弹了,被如此窝囊的生擒活捉,他甚至没有看见敌人的身影,惊恐大喊:“你到底是谁?月蛮人都是你这种藏头缩尾的阴险之徒吗!”

伏蛟女静静浮在河水当中,对夜翼王孙不答不应,也不去痛下杀手,反而皱着眉头,显露一副凝重之态。

她刚才全力擒拿夜翼王孙,无法照顾周围的状况,她身后原本跟着两位弓兵,此刻丢了一人,她掀起风浪时察觉到一道电力一闪而过,肯定是有御电水妖叼走了他,至于另一人……

她眯着眼睛盯着那人的尸体,到底是如何被暗算的?

“青黎长河的水妖如此凶滑吗?”她极不理解,据她所掌握的情况,悍不畏死的冲锋才是水妖惯用的伎俩,如今它们竟然玩起捉迷藏的游戏,怎不让她疑惑。

考虑好一会儿,她决定去查看尸体的死因,游了数里远,见尸体坠落于污泥里,却是担忧此人被毒杀,因此不敢触碰,只凝神查看,发现脖颈处开了一个血窟窿。

“竟然是剑伤?”她略有惊色,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有飞剑遁行,她一定能感应出来,难道使的是无形剑?

刚刚想到这里,一道冷森血流从伤口内蹿出来,直奔她面门。

这血流俨然就是长剑状,如此近的距离,她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但她早有防备,身后的战旗瞬时挪移。

‘叮!’

精准挡住了剑尖。

此地极度危险,她即刻就要脱离尸体的范围,却有两条水藤破泥而出,绕水缠住她的身体,战旗自动护住,变的光芒大盛,映出一团璀璨蓝圈,把肉身保护的无懈可击。

谁知下一刻,左右两边的水域猛烈摇晃,呼呼着射来两道水流,啪啪的打在蓝圈上,她在水中感应敏锐,是有毒妖在附近偷袭,一妖喂了青棘毒球,另一妖喂了毒蜂针,却摧毁不了她战旗的防御。

但攻击实在太多,而且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发动,她根本没有抵御的机会,空有一身蛮术却无法施展,只能依仗战旗保护自己。

毒攻尚未落罢,一柄巨型水叉自头顶坠落,这一击势大力沉,直接震碎了蓝圈,战旗灵性大丧,面前的飞剑见她空门大开,抓住时机长驱直入,一剑贯穿她的脖颈。

她软绵绵瘫倒下去,眼里残留着浓浓的不甘之色。

敌人究竟在何方?

死前连敌人是谁,她竟然都没有弄清楚,遭遇与夜翼王孙没有什么不同。

第68章 东涯大祭

伏蛟女死去一刻,夜翼王孙的枷锁随之解开,三支蛮箭失去主人操控,灵光熄灭跌落河泥里,翅上绿雾溃散融水再无黏性。

他隐约感应到附近水域有战斗爆发,擒拿他之人怕是出了事故,但他看也不敢看,心里只有死里逃生的庆幸,蓄积法力涌入脚下风骨轮,慌里慌张遁水而逃,边想:“我身上已经没了束缚,应该不会再被追上了吧?”

他处事总是寄托于运气,没有靠己求胜的信念,灾难一旦降临,他终将难逃厄运。

‘咔嚓!’

头顶水域忽一晃动,袁河驱使金遁靴瞬移过来,臂上雷纹随之冒起,一拳砸落。

这速度实在太快,他甚至没有抬头仰望的时间,风骨轮在雷光的笼罩下仿佛变成了蜗牛,怎么转也跑不动,他只能硬抗这一击,护体的水晶球隔水转到天灵盖,承接了雷光的全部威力。

他清晰听到水晶破碎的咯咯声,旋即感受到一股巨力灌顶而下,导致他肉身瞬间失控,垂直坠向河底。

“这法球的防御力真是惊人!”袁河朝下一看,见这颗水晶球遍体裂痕,仍旧顽强坚守在主人上空,早前伏击辟邪霞蚣,他全力施展惊雷臂,直接把一位修炼神力术的巫凰人给震烂,结果打在这位夜翼王孙身上,却连一口血也没有打出来。

惊雷臂的力量被这颗水晶球尽数阻挡,却已经是强弩之末,也可能是抵御伏蛟女箭击时受了损伤,袁河隔空摄在手上,使力一捏便已碎开,不由暗叫惋惜,随手一抛不再关注。

这时八大妖将已经完成合围,夜翼王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避水红睛牛抬蹄一踏,正中他双腿,齐膝断掉,风骨轮再也用不成了。

哭嚎声极是响亮,但他哭不全是因为断了腿,方才躲过一劫,尚未喘口大气,致命杀机就又找上了他,他也在哭丧自己的凄苦命运。

他这一哭,八大妖将俱都愣住,没有继续折磨他。

袁河从上方坠落,却不着急杀他,这是一头巫凰王族,或许知道一些隐秘事件,需要先行盘问。

原本袁河想生擒月蛮人,但是李善的蚌壳上缠着三具尸体。

刚才的大战,他先使广寒剑丸袭杀一头蛮兵,电鳗满水行仗着遁速咬死一头,蛮将伏蛟女被群妖合伙镇杀,都没有留下活口。

他掐指一弹,把剑丸悬在夜翼王孙头上,问道:“这些月蛮人为什么要对你们巫凰族斩尽杀绝?他们是否有驱逐你们祸乱妖族的用意?”

夜翼王孙情知命不由己,胆子已经被吓破,他一五一十的说:“月蛮人与吾族的仇恨由来已久,反正世世代代都在杀来杀去,听我长辈讲,每次东涯大祭开启之前,月蛮人都要先屠戮我们巫凰族!我们逃来大河,倒没有其它目的,就是栖居领地被月蛮人攻占,不得已只能入河。”

蓝峰大吼道:“什么是东涯大祭?如实招来!”

夜翼王孙小心翼翼的说:“就是专门把你们妖族当祭品,用于月蛮道庭的祭祀,这种祭祀从古自今都在举办,因为规模浩大,血祭的范围极广,几乎覆盖整个东涯洲,所以叫东涯大祭。”

“呸!”避水红睛牛破口大骂:“把俺妖族当祭品,你们算是什么东西,有能耐你们就来,看俺老牛把你们杀的人头滚滚!”

即使梅哈儿与李善的脾气温和一些,得知这种消息,也难忍躁狂:“为什么专拿我们妖族来祭,你们巫凰族长了翅膀,也该划入禽兽行列,怎么不拿你们开祭?”

夜翼王孙觉得他们的问题很奇怪,长翅膀就是禽兽吗,我们巫凰族是天定主角,不过是在东涯洲没有统御力而已,岂是你们这些奇形怪状能比的?这世间无论什么地方哪一个族群,但凡举行祭祀,肯定都拿兽妖开刀,这是天地法则,怪只怪你们妖族根脚差,生来就是做祭品的合适对象。

当然这种话他万万不敢说。

袁河此刻也在酝酿着怒火,自从他穿越到这一方世界,只想平平安安过好他的生活,他用了近十年时间才慢慢适应妖族身份,融合到这个族群里。

但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这个世界的残酷竟然到了让他出离愤怒的程度,劫难一波连一波,危险一重胜一重,那岸上人族非但不给活路,还把妖族当成祭品圈养起来。

这条青黎长河,难道是屠宰场?

假如夜翼王孙所言是真,这种盛大的祭祀要死多少妖族啊。

河下妖王这么多,他们难道都无动于衷?

“东涯大祭是如何举办的?血祭是针对所有妖族,还是特定的族群?这场仪式又选在什么时间?”袁河手指夜翼王孙:“把你了解的情况统统讲出来,一个字也不准少!”

他不由吞吐起来,生怕说错了话,惹到这头凶猿。

他缓慢讲述:“有关东涯大祭的情况,我是从吾父那里听来,绝不敢有丝毫隐瞒,吾父说:‘东涯大祭是由月蛮道庭主持,开祭之后万族万灵俱都察觉不到,只有祭品才有感应,祭品往往是妖族里的稀有根脚,普遍是真灵血脉,而且要满足开灵化妖的条件。’至于什么时候开祭?东涯洲这么大,各地时间不一样,反正每次都要持续几十年,青黎长河也肯定幸免不了,其它我就真不知道了。”

第69章 瓮中捉鳖

八大妖将的根脚都不是真灵后裔,听完夜翼王孙的解释,心里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唯独袁河是例外。

夜翼王孙给不出东涯大祭的准确时间,但袁河仍旧被致命压力所笼罩。

这种祭祀专以真灵后裔为祭品,袁河根脚应该包括在内,即使他这一族不在其列,但他把那么多真血炼到体内,只要有一种真血满足祭祀需要,他也会在劫难逃。

当初他研修《万象镇劫身》,本以为占了天大便宜,练成之后能够躲避天劫,就可长生不死,他还曾惊叹过长耳猿族得天独厚的资质,谁知这一切,竟是虚妄的美梦。

他寿数只有二十几岁,修为处于入门的开灵期,该如何抵御那些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怪物们联手主持的屠妖血祭?

种种思绪在脑中反复胶着,目光越发阴沉。

夜翼王孙见状,怕他迁怒自己,忙说:“东涯大祭其实是一种血属法阵,只要是法阵,全都存在漏洞,这世间没有完美无瑕的阵法,一旦找了出来,就能躲避过去!”

天地似穹庐,又何尝不是约束生灵的大阵,但天有口、地有缺,总会残留那么一丝瑕疵。

袁河盯着他问:“你是在告诉我,你知道如何躲避东涯大祭?”

“我知道。”夜翼王孙点头:“如果你们答应饶我性命,我就透露给你们!”

“你没有讲条件的资格!”袁河冷笑:“况且你区区一介低阶练气士,所知办法也不可信,你说出来,我让你多活一段时间,等我验证了你的办法之后,如果成功了,我自会放你,假如失败,你照死不误!”

这么讲,也算公道!但是袁河会遵守承诺吗?

袁河见他犹犹豫豫,又道:“如果你不说,现在就死!”

“我说,我说就是!”其实夜翼王孙只是略懂一点,他指指风骨轮:“当初吾父送我这柄宝轮时,曾经顺口提及。

他说:‘这宝物是采用幽凰风髓炼制出来,无论在任何环境中遁行,都能御风不受干扰,而且可以藏匿体内的血脉气息,如果月蛮人使用血祭秘法搜索你,注定要一无所获。’

我听了以后,一时好奇,问他:‘风骨轮这么厉害,是不是也能躲避东涯大祭?’

吾父摇头:‘东涯大祭有三锁,锁血脉,锁方位,锁生机!风骨轮只能解开血锁,却解不开生机锁与方位锁,而且这轮子只是法器,品质太低,练气期与玄胎期修士可以拿来解血锁,修为再高一些就要失效了。’”

袁河听他讲的头头是道,让他细说三锁的情况。

但他也是一知半解,按照他的意思,东涯大祭一旦启动,在祭阵的笼罩范围内,只要是合适祭品,阵力都能锁定祭品的生机流动、血脉气味、以及准确方位。

想要躲避血祭,必须让生机消失,血气消失,方位也消失,暴露其中一个,必定会被阵力擒拿。

袁河听的似懂非懂,生机是生命本源,一旦消失就意味着死亡啊!

他刚刚想到这里,忽有一股破水之声传入耳中,打断了他的思路。

扭头北望,河面上石猛与宫维羽的战斗已经落下帷幕。

宫维羽寡不敌众,虽然格杀四头蛮兵,却丧命于石猛之手。

那石猛对伏蛟女极有信心,认定夜翼王孙会被轻而易举擒杀,可是过了这么久,却迟迟不见伏蛟女归来,他终于按耐不住,潜入河下寻找。

袁河判断伏蛟女身上携带有某种感应法器,能让石猛寻获方位,他旋即朝八妖挥挥手:“有敌人追了过来,我们做一个陷阱给他闯!”

言罢驱使广寒剑丸,把夜翼王孙架了起来。

行了十几里水域,他们降落在一座地缝深谷的边沿。

这谷宽度只有三四丈,长度也不过是十余丈,俨然就是天然地牢。

枭魂山水域到处都是类似地缝,早前潜伏时,袁河已经摸清附近环境,有许多合适的陷阱位置供他选择。

他先把夜翼王孙与月蛮人镇压在谷底,尔后让梅哈儿与青棘鲛往深谷注入妖毒。

“这就算完事了?”群妖极不理解,问道:“袁主事,任谁一看,这里就是有埋伏,谁会傻乎乎往深谷里钻?”

“傻不傻,要看值不值!”袁河说:“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如果人贼不贪心,他就不会往里跳,但假如他一门心思要拿夜翼王族领赏,那么明知深谷里有危险,他也会心甘情愿的拼命!不信的话,咱们等着瞧!”

如果跳进去,就是瓮中捉鳖,伏击会轻而易举,假如不跳,到时再合力围攻,反正别想逃。

群妖齐声说:“我们最喜欢看好戏!”

远远撤离深谷,潜伏在附近水域里等待月蛮统领石猛的到来。

不多时,石猛驾着战车行驶过来,手里握着一枚乌玉符,这符叫做融灵符,一符有两面,可以分离驱使,真气注入进去,能够感应同伴的位置,此符的品质不算高,在水下使用,只能捕捉百里方圆的符力,但已经足够他追踪到伏蛟女。

“应该就是这里了!”石猛环顾搜索,很快锁定了伏蛟女的准确位置。

他的神念顺着前面深谷向下蔓延,下潜不足一里已经到底。

他赫然发现,谷底有一座洞穴,伏蛟女与两名蛮兵静躺在里边,身上血迹斑斑,分明是毙命多时。

“到底是谁杀了你?我一定把他挫骨扬灰!”石猛略显愤怒,他与伏蛟女已经并肩作战二三十年,交情莫逆,骤然看见同伴陨亡在此,难免会有报仇之心。

但是此时此刻,他心里更在乎抓捕夜翼王孙,复仇仅仅排在第二位。

“我已经告诉你们躲避血祭的办法,你们为什么不守信用!快放我出去!”夜翼王孙陪着三具尸体困在幽暗谷底,身处的洞穴被布置了重重杀机,洞外充斥着妖毒,他已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形如等死,他的承受力原本就差劲,不管不顾大喊起来。

第70章 石蛮碑

袁河蓄积妖力,全神贯注倾听石猛动静。

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顺着河水流入他的耳朵,他虽看不到石猛模样,却能大致推测石猛的行动。

这头蛮将深知有水妖在做局害他,不敢轻易潜入深谷,他把方圆水域仔仔细细搜查一个遍,但无论他施展什么秘法,都感应不到水妖踪迹。

“有能耐杀掉伏蛟女,它们应该是拿夜翼王孙做诱饵,依靠阴谋取胜,我若潜入这座地缝里,恐怕就有重蹈覆辙的可能。”这是他心中所想。

但是纵有担忧,他却不愿就此撤离,水妖通过潜伏偷袭的办法对付自己,修为肯定不高,否则大可直接杀出,正是因为正面战斗没有胜算,才使了这种阴险手段。

“我不妨假装撤走,试试它们是否会按耐不住,现身出来追踪我!”

考虑到这里,他上浮出河。

可即使他重归河面,也毫无效果,水妖根本就不露头。

难道必须潜入谷底,它们才会发动攻击吗?

他浮在半空,仰头北望,这个位置根本看不见陆地,他召集不到任何援手。

这次为了狙击巫凰族,国中精锐尽出,甚至蛮王都亲自南下,但越是兵多将广,巫凰族逃入大河的可能就越低,统统要被拦截在河岸上。

纵然他这么等下去,幸运碰见几位同族,也会被潜伏的水妖们察觉,不等他领着帮手冲入河底,夜翼王孙与伏蛟女三人的尸体就要被转移,他终究要一无所获。

到底该不该冒险?

“赏金令上写的很清楚,一位夜翼王孙可以换取一颗蜉寿桃,只要吃上一颗,不止能够延寿,三年后积雷大泽的无花宫就要开启,也能助我畅通而入,错过这次机会,必须再等一甲子,但我哪有这么多寿元可以等?谷底那个夜翼王孙只有咫尺之遥,我不能放弃。”

他其实可以返回岸上,寻找新的猎物,但他孤军冒进,突入大河腹地,如果现在回去,战事有可能已经结束,夜翼王族也已经被杀尽,即使仍有残兵败勇在抵抗,势必要面对族人的围攻,赏金也轮不到他头上。

他从河面一坠而下,降至深谷边沿,又查探一次环境,谷底裂开许多天然隧洞,夜翼王孙就藏在其中一条洞穴。

他先从箭筒内抽出一根盘丝箭,张弓射了下去,他准备依仗箭丝把夜翼王孙从洞穴拽出来。

这谷超过一百丈深,灵箭初落时遁行极快,可是一旦沾上梅花毒与青棘毒,箭身很快腐燃白烟,下潜三十丈距离开始减速,逐渐丧失灵性,到了谷底彻底报废,被腐蚀为碎块撒入污泥里。

“好霸道的妖毒!此箭淬有一丝金精,竟连三五息都坚持不了!”

旋即又抽出一根避毒箭,他在岸上能驱使箭气飞游十余里,虽然到了水中,法力要受到压制,但靠近夜翼王孙的位置却很轻松。

‘嘣!’

箭支离弦直下,顺利遁至夜翼王孙面前,谁知这人四周被布置一层透明琉璃墙,防御极是坚固,他箭支无法穿墙擒拿夜翼王孙,反而耽搁这一阵时间,避毒箭被毒水围困,腐开几道裂口,若非他回收及时,也要落得盘丝箭一样的下场。

这支箭已经是他身上最强的避毒宝。

“非让我使出那道蛮术不可吗?”

他翻手摸出一座殷红法碑,造型与俗世墓碑相差无几,体积却如巴掌,碑上封印一头独目石人的灵印。

这是他祖传的石蛮碑,采集一位坐化老祖的金丹炼成,祭入体内能唤醒化石蛮祖灵,但是持续时间非常短暂,一炷香后蛮灵就要溃散,威力却奇大无比,一旦唤出石蛮真身,万毒不会侵,抓捕夜翼王孙轻而易举。

自从他得了这个传承,屡屡助他躲灾避难,可也因为祭动次数过多,碑中灵力几近枯竭,再使一次就要报废,他略有些不舍。

不过如今局势有异,一旦他潜入谷底,水妖势必出来捣乱,极可能守住谷口,阻止他出来,让他长期泡在毒水里,活活困死,如果他驱使石蛮碑,即使来了十余头斩骨期大妖,他也有把握在一炷香内逃脱出河。

“此行目的只为夜翼王孙,等我得了蜉寿桃,去了无花宫,找到问道金丹的机缘,再回来收拾这些妖畜不迟!”

这么想着,真气快速注入碑中,悬于头顶,碑上独目石人开始爆闪,灵光疯狂满溢,先与眉心那枚石块灵印连为一体,后笼罩住肉身。

一股奇力猛的灌入体内,让他止不住吼叫,肉身迎着灵光节节攀涨,片刻后化作一头四五丈高的独目巨人。

这种变身术很是奇特,肌肤如同岩石一样粗糙,额上还长着一根独角,也不知是什么怪物。

他迎前一步坠入山谷。

总算跳了进去。

袁河已经等待多时了。

脚下金遁靴轻轻一晃,他已悬浮在峡谷上空,左手举着一根号角,悬在嘴边,右手托着一座入微青山,张口吹出一股角风,附在青山上,双脚猛的一动,旋即又瞬移而走。

霎那间青山凌空涨大,化作一座底部四方的巨山,通体三五十丈的方圆,如同一个大印玺,把谷口压的严密无缝。

“快出来,压住这座山!”

电鳗驮着三头鲸鲛尾随而至,四妖各守一角,镇住青山的四方。

“轰!”

山下传来一记闷响,显然是石猛在深谷中向上撞击。

他的每一次冲撞,石山就要向上跳晃一次,但晃动的幅度极小,四头斩骨期妖将合力封镇,除非是金丹期修士,否则别想震走它们。

“袁主事,你的石山到底结实不结实?可别让他破山而出!”

这时梅哈儿、李善、黄姵芝、牛力霆也已经游过来,俱都是哈哈大笑。

“蠢人贼,竟然真跳了进去!”

“这座山是袁主事使用三生玉炼制出来,俺老牛的牛角都扎不透,他撞的头破血流也别想出来!”

“咱们只需要防止他在地底打洞,小心他绕山逃走!”

“他绕不开!我贤弟手上有几百座山,压不死他才怪!”

群妖扭头一看,发现袁河抓着一颗小石子,在手上抛来抛去,耳朵侧在一边,探听人贼在谷中的动静。

他可以随便打洞,无论跑到哪里,都有山峰压在头上,八大妖将接力镇压,保准叫他一辈子出不来!

第71章 九峰迷凰阵

峡谷内尽是轰隆之音,石猛已到穷途末路,发疯一样向外冲撞,但无论是谷外青山,还是谷中峭壁,他都撼动不了半分。

袁河选择陷阱时可不是随心所欲,谷中岩石非同一般,石猛想凿穿逃脱绝非易事,关键是河水弥漫剧毒,拖延片刻就要杀劫临头。

类似这样的危局,再镇定的修士也难免要惊慌失措。

寿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一炷香后,石猛体内蛮灵溃散,他恢复了原始肉身,再无法抵御水毒侵袭,身上血骨一点点被腐蚀,很快就没了动静。

袁河忽地抬臂一指,广寒剑丸飞射出去。

“把山搬开!”

“好嘞!”

群妖大笑着后撤,只留电鳗盘踞山头,他们早被袁河警示过,人贼肉身被毁,神魂一定出窍,必须及时擒拿他。

电鳗妖力蓄于长尾,一击推到青山,让谷口露开,当即看见一道红影破谷而出,却被广寒剑气瞬时锁住,困于雪花剑网内挣脱不得。

“妖畜!”石猛神魂惊恐大喝:“竟敢如此谋害我,吾族大军必会开拔长河,杀绝你们水族……”

他神魂其实可以夺舍,谷底正好有一位低阶练气士,但夜翼王孙出自巫凰族,天生没有魂魄,他根本无法附身,只能寄希望于水妖们的疏忽大意,谁知这帮妖怪竟比人都奸诈,神通也多,驱使冥属飞剑把他神魂轻松镇压,他难逃此劫了。

足足八头斩骨期妖将,即使正面围攻,他也没有胜算,又何必要偷袭暗算?

种种疑惑,他到死也没有想通。

袁河不等他把遗言说完,剑气已经斩裂他的魂魄。

“梅兄,青兄,劳烦你们下去把那头巫凰人给捞上来!”

谷中水毒太烈,只有梅哈儿与青棘鲛能够潜入下去,早前为了防止夜翼王孙被水毒腐杀,他们特别施了一层妖气,锁住夜翼王孙的肉身,非他们也解不开。

“袁主事,反正都是人贼,一并杀了就是,你还留着他小命做什么?”

“他了解东涯大祭的底细,肯定还有秘密没有透露全面,现在还不能杀。”袁河准备继续逼问。

“袁主事说不杀,那就去捞他!”群妖俨然已经把袁河奉为统领。

连续主持三场大战,杀掉近二十个人贼,可谓硕果累累,而且八将连根妖毛都没有伤到,这简直就是奇迹。

尤其是三大总管,他们常年与人贼血拼,太清楚玄胎期人贼的本领,即使围攻也必然会有伤亡,有时三五头妖将联手对于一头玄胎初期修士,甚至会全军覆没,像今天这种辉煌战果,他们以前从未遇上过。

跟着袁河,杀人真痛快。

不一会儿,夜翼王孙被梅哈儿揪出谷底,抛在袁河脚下,他双腿已断,身上血迹斑斑,就仿佛是一头受了极度惊吓的小兽,哆哆嗦嗦颤抖不停,嘴里却再无骂声,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想不到竟然幸免于难,早前对袁河的滔天怨愤顿时化为乌有,变为此刻的满腔感激。

“多谢诸位老爷不杀之恩!”他抽着嘴角作揖。

袁河正欲问话,袖口突然晃动起来,他甩手一晃,捏出那颗白竹赠送的筑梦石,这石头在掌心蹦蹦跳跳,看去怪异无比。

群妖俱都看见,问他:“袁主事,发生什么事了?”

袁河猜测说:“应该是有人贼的神念搜索到了这里,导致筑梦石的自动反击!”

“神念?”群妖又忙问:“既然人贼使用了这种神通,肯定距离我们不远,你的灵耳听不到吗?”

“我听不到!”袁河摇摇头:“神念能辐射这么远的距离,显而易见是人贼里的大高手,至少也该是金丹期的老修士!咱们撤,这就返回望梅水府!”

他听不到对方,但对方想锁定他的位置,恐怕也不容易,筑梦石天然克制神念,能够干扰人贼的搜索。

“怕他作甚,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百灭一百!”

“金丹期人贼能与我妖族大天师斗的旗鼓相当,别说咱们八头合力,就算再加上八头,也未必能打赢!”

关键是袁河不主张作战,八将听从他的建议,当即撤离了枭魂山水域,朝着望梅水府进发。

谁知才走十几里水程,袁河隐约听见了人声,他立刻出言拦住八将,落于河底的一处水树下。

“有点不对劲!”袁河支着耳朵,边说:“我像是听见了梅婠娘娘的声音。”

“娘娘?”梅哈儿面色大喜:“贤弟,娘娘在附近吗?那是再好不过啦,你怎么看上去这般凝重,就跟如临大敌了一样?”

“娘娘她……”袁河尚不能确认准确情况:“让我再仔细听一听!”

他又东游几里路,声音越发密集与响亮,几十里外肯定在爆发一场大战,水族怕是不下千头,爆发着阵阵嘶鸣。

他灵耳穿过妖群,锁定中央处的梅婠娘娘与一位冷厉男音。

‘快施法破了他的剑阵!’

‘主人,他已经修炼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奴婢驱使这千头孩儿,合力挡住剑阵攻击已经是极限,想要破阵却千难万难!’

‘那该怎么办?绝对不能让他困在这里!你也说了,这地方是金乌国的西部边境,需要尽快逃入枭魂山,否则让外府妖师发现,半点活路也没有!’

‘奴婢祖传一颗望梅珠,只要击中他本体,必能破了他的神通,但他飞剑是法宝,速度实在太快,还能演化万剑阵影,这么多虚剑锁在外边,我根本分辨不出他的真身所在!’

‘只恨我的翅膀被他斩掉,已经使不出神通,否则以他金丹初期的修为,岂能拦住你我联手?’

听到这里,袁河已经大致弄清局势,梅婠娘娘被巫凰族镇压,又遭人贼修士追杀,逃亡时被拦在了边境上。

刚才那道神念,应该是来自人贼修士,他也不是在搜索袁河,而是在戒备四周的敌情。

这次的交战三方全是金丹期修士,神通远远超过袁河,他却依旧不逃不避,需要尝试营救梅婠娘娘,只要救的成功,栖侠洞的安危就有了保障,妖师尊严受了这么大冒犯,肯定会集结大军杀绝入河的巫凰人。

再说金丹期又能如何?都在自相残杀,袁河有八大妖将可以使唤,只要让他抓住漏洞,非得做一次碎丹手不可!

但他必须先说服八将与他并肩作战。

“梅婠娘娘被巫凰族的妖师镇为妖奴了!”

“什么!”八将听闻此话,集体暴走:“连妖师都给镇住,那巫凰人到底有多大法力?”

“这是咱金乌妖国的水域,无论谁敢镇压妖师,国王陛下一定有所察觉,他不该坐视不管啊!”

袁河也有这种疑问,他猜测金乌王金道远已经被道门给盯上,要知道月蛮人的通天蛮王亲自南下,巫凰族里肯定也存在妖王级别的强者,金乌王此刻或许是身不由己了。

八将里边就属梅哈儿最失常,吼着说:“娘娘在什么地方,快带我们去营救她!”

转过头来,恶狠狠盯住夜翼王孙:“我先把你大卸一万块!”

“蛙老爷饶命!我知道怎么救娘娘!”夜翼王孙双手猛刨污泥,火速往后退避,一边惊惧大喊:“刚才我见你们收了一座三生玉炼制的青山,这东西是我巫凰族的炼宝之物,我有一套九峰迷凰阵,只要把这法阵摆出来,金丹期修士也能轻而易举的镇压!”

这绝对是假的,即使八将联手,也不可能‘轻而易举’,为了活命他才故意夸大其词。

但当他得知袁河身上有广寒剑丸与白冥寒焰时,‘轻而易举’就真的成为‘轻而易举’了。

第72章 战前

梅哈儿盛怒之下,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执意要拿夜翼王孙出气。

若非袁河眼疾手快,驱使金遁靴转移了夜翼王孙,休想问出布置九峰迷凰阵的办法。

“梅兄,我知你心里有气,但救娘娘要紧,万万不可冲动。”

梅哈儿听到袁河劝说,怒火泻了不少,咬牙道:“你带他过来,让他把法阵说出来,如果说的不好,我再杀他,然后去救娘娘。”

往常时他胆量颇弱,骤一听闻梅婠娘娘的处境,就仿佛大变了性情,已然准备着浴血奋战,赴汤蹈火了,即使袁河撵他走,他也不会避战。

袁河这才把夜翼王孙拖到群妖面前,警告说:“如果你敢隐瞒半点,死的会很惨,救不出娘娘,下场也一样,你好自为之。”

根本无须袁河提醒,夜翼王孙就如倒豆子一样尽数招供:“首先要有九座三生玉峰,作为摆阵使用,你们九妖各镇一峰,联合驱使,假如缺了一座,少了一妖,威力无法困住金丹期修士……”

“放狗屁!俺们天天住在三生玉炼制的城池里,这东西奇怪的很,不能被我水族所用,又该如何驱使九峰?”牛力霆抢着斥骂。

夜翼王孙缩缩脖子,忙说:“我懂得结阵法门,待我在九峰上画了符咒,你们的妖气就能与九峰产生感应,三生玉能炼制无魂生灵的辟谷丹,蕴含有迷惑之力,只要把这力道释放出来,金丹期修士会被扯入幻阵,心智失控,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群妖齐声催促。

“但凡是法阵,阵力笼罩的范围都有限制,九峰迷凰阵也一样,这九座山峰相隔的距离不能超过一里,否则阵力不能锁住目标!”夜翼王孙越说越快:

“如果你们布阵成功,锁住了目标,会造成他的意乱神迷!在这期间,你们不要尝试制服他,否则会导致他的短暂清醒,金丹级别的修士太厉害,抓住一次机会就能反败为胜,同时不要尝试杀他,巫凰族镇压妖奴一律使用凰蛊,法门与道士不同,人在蛊在,人死蛊亡,妖奴也要陨亡!你们最好派遣一妖闯入阵中,找到娘娘大人,施法破了凰蛊,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凰蛊又该如何破?”群妖的思维都有些僵化,早前他们联手对付辟邪霞蚣,黄姵芝不慎被一头凰蛊钻入体内,被袁河使用广寒剑丸驱逐,虽然袁河不曾对他们透露凰蛊的事情,但镇压辟邪霞蚣与镇压梅婠娘娘的人贼都是巫凰族,随便联想一下,就能猜到他们法门一模一样,群妖却硬是想不到一块去。

夜翼王孙回答说:“吾族从孩童就在研修御蛊之道,我有办法把蛊虫炼化,但是需要时间,我法力低微,想把一位金丹士驯养的蛊虫从妖奴体内摄出来,至少也得三五天才能办到,可是九峰迷凰阵极耗法力,即使你们储备的三生玉多不胜数,以你们斩骨期的妖力,也不能让法阵运转这么久!我建议你们锁住金丹期修士以后,立刻带着娘娘大人逃走,去找你们的妖王陛下,这样的强者一定有能力灭杀蛊虫!”

“如果我们逃走,法阵该怎么办?万一人贼清醒过来,照样会追击,即使不追,也会驱使蛊虫杀掉娘娘!”

“对!这办法不能使,你重说一个!”

“我甘愿留下来御阵,继续迷惑金丹修士,给你们逃亡赢得时间!”夜翼王孙这是要自保,但他是正大光明的阳谋,反正办法提了出来,爱用不用:“如果你们对我不放心,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带着娘娘大人逃走,一路留下监视我!”

“我觉得可行!”

“要不,咱就兵分两路?”

“袁主事,你怎么看?”

群妖七嘴八舌。

袁河忽一摆手,制止他们争论,问夜翼王孙:“我刚才没有把局势讲清楚,除了你族妖师与梅婠娘娘,还有一位道门人贼,他是在抓捕你族妖师,你的九峰迷凰阵可以迷惑巫凰族,对道门人贼是否有效果?”

“啊!竟然还有道士在场!”夜翼王孙大惊失色,如果有金丹期道士在此,那么此战不用打了,几乎不存在胜算,他颤着说:“九峰迷凰阵只迷‘凰’,对道士没有作用的,除非,除非……”

“你打个屁的结巴!”牛力霆又是抬蹄一脚,旋即传来一股惨叫。

“莫打,莫打!我说,我这就说!”夜翼王孙赶紧道:“吾父对我讲过,三生玉是使用枭魂石、黄泉泥、玄阴木炼制而成,这三种天地材宝是上古时代炼铸地府的材料之一,传闻地府之中只有鬼尸与无魂生灵能够出入,如果使用真冥法力驱使九峰迷凰阵,可以唤醒一丝地府之气,一旦锁住金丹期的道士,他的神魂与肉身必然分离!”

他左右望了望群妖:“你们有谁懂得真冥法术吗?即使略懂,我们加起来也法力太少,勉强驱使了九峰迷凰阵,释放的地府之气也一定稀薄的可怜,只能造成金丹道士的短暂失控,如果不能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一击灭杀他的神魂,他势必舍弃吾族老祖与娘娘大人,掉头攻击我们的法阵,金丹道士的雷霆反击极是可怕,我们联手也绝对挡不住!”

“你说的真冥法术到底是什么?”袁河翻手托出一颗冰块,这是他从黄姵芝体内抽出的黑焰凰蛊,又小施神通,掌心冒蹿一团白色寒焰:“早前你逃到河面时,曾经张口怪叫‘白冥真法’,这种焰法包括在内吗?”

“原来白冥真法是你所施展!”夜翼王孙直觉心跳加速,眼中尽是恐惧之色,真冥法术专克巫凰血脉,无论觉醒了什么样的翅膀,只要碰上这些法术,神通都要大打折扣:

“既然你炼成了白冥真法,可以作为主阵者,即使娘娘大人的凰蛊奴印也能逼出来,倒是不需要兵分两路的逃亡了!关键是灭杀金丹道士,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抓不住,我们的下场都会很悲惨!”

“我这里还有一枚剑丸!”袁河让他认真辨认,其实早前使用惊雷臂把他打落河底时,袁河已经祭出来一次,悬在他头顶威慑,但他对广寒剑气相当陌生:“此剑叫‘广寒剑’,能释放雪花剑气,是否也有真冥之力?”

“广寒剑丸!”夜翼王孙突地睁大双目,不可思议的说:“真冥六术当中,我们巫凰王族只得了其中四术,独缺广寒术与幽泉术,因为没有道门传承,本以为是失传,想不到还是不曾绝迹。”

他在巫凰王宫见识过四术,故而认得白冥真法,却对广寒剑气不熟悉:“你有两道真冥之气傍身,注入九峰迷凰阵后,可以迫使金丹道士神魂出窍十个呼吸时间,白冥焰与广寒雪都有诛魂神威,斩杀金丹应该不困难,这一战我们有胜算!但三生玉峰必须是九座,缺一不可,你有这么多玉峰吗?”

“哼哼!”群妖皆是冷冷发笑。

袁河不再理会夜翼王孙,召集了群妖,说:“咱们要先出河,在河面上结阵,阵成之后,直接坠入战场!”

第73章 金隐脱鞘

袁河密议狙击行动的时候,战场已是险象环生。

这是一座残破水山。

梅婠与一位银袍青年盘坐于山头,山外旋游着密密麻麻的水族,一层叠一层,组成一条血肉环柱,把两人保护在内,水族不死绝,环柱外的飞剑斩不到他们身上。

飞剑数量有成千上万,却并非实物,而是一口口虚影剑气,或许是飞剑分离过多,减弱了单口剑气的威力,妖将也能抵御。

自从梅婠在水府被擒住,一路逃到这里,追随她的几十头妖将已经阵亡殆尽,目前只剩下护府统领铁霹雳仍在战斗,却也坚持不了太久。

铁霹雳与其族孩儿承担了三分之一的剑气斩击,依靠玄铁龟壳顽强守着防线。

‘咔嚓!’

一声哀鸣忽然响起,几尺厚的铁壳犹如碎镜,崩裂解体,血水很快淹没了铁霹雳,其实他妖力已经耗空,即使防御不被击破,他也无法继续战斗,庞大龟躯缓缓朝着河底坠落,他吃力的转过头,朝梅婠喊了一句遗言:“属下无能,娘娘保重!离开师宫时,属下派六足鳖去了王宫,陛下收到消息或许会来救你……”

“混账!”银袍青年抬臂一指,祭出一根飞梭,一击洞穿铁霹雳额前,神情阴郁到极点。

转过头来,他质问梅婠:“你竟敢让这些妖畜偷偷报信?”

“我从未让他做任何事,他是擅作主张。”梅婠面露凄色,她自幼长在王宫里,从未经历过磨难,活了七百年却不曾铸就道心,眼见铁霹雳被杀,已是心神难控,喃喃着几欲流泪:“你为什么要杀他?他一直在护救你!”

铁霹雳悲哀着死去,身边的孩儿们俱都怒愤交加,冷漠盯着银袍青年,浑然忘记危险就在跟前,剑气趁势猛斩,一举打开了缺口。

万道剑气自缺口处蜂拥而入,直冲梅婠与银袍青年。

“给我挡住他!”银袍青年吼叫着钳住梅婠双肩,仿佛搬着一具木偶,摆在面前充当挡箭牌。

危险逼近的一刻,梅婠下意识自保反击,粉红色的妖气疯狂外泄,瞬时恢复了她梅花蛙族的本体。

这是一头横跨几十丈水域的巨蛙,通体掀起一团澎湃妖气,搅水狂卷,形成猛烈激流,呼呼着结出一条吸水漩涡,剑气撞在漩涡上,犹如长针碰上龙卷风,要么折断溃散,要么反弹四飞。

“老道士,你的剑气杀不了我,快把你最强的神通使出来,咱们决一死战!”梅婠身处危局,受辱于银袍青年,受困于老道士,偏偏又无法可想,她也承受不了屈辱煎熬,开始纵情任性,只想着尽快了结此事,打赢的话继续赶路,打输的话,死了就是。

蛙背上的梅花被她一颗颗点亮,闪烁起粉色光芒,这是她毕生研修的望梅印,能够驱使七印齐发,一旦施展出来,护卫她的水族怕是要被波及,非得死绝不可:“孩儿们,快逃命去罢,娘娘我用不着你们了!”

“愿与娘娘同生共死!”水族一个也不走。

“娘娘对不住你们!”梅婠略显哽咽,小喽啰俱都不怕死,但她怕,也不忍心小喽啰尽数送命,原本蓄势待发的望梅印就此僵在了背上。

“今次潜入大河,老夫只为追杀这头巫凰,他已经被斩断双翅,竟然还能驯服你这头女妖,真不知你到底是如何修成妖师的?也罢,既然你想死,老夫这就成全你!”老道士藏身于一口剑影内,声音却从万剑之中扩散出来,也不知真身在哪里,他轻喝一声:“看剑!”

万千剑影随之挪移,瞬息间遁至梅婠上方,突地重归为一柄金色大剑,垂直降落,扎向蛙背。

背上七印同时升空,沾着剑身试图阻挡,此时剑尖距离蛙背不足丈许,微微颤晃,速度放缓,却仍在一点点逼近,梅婠心知法力稍有不济,妖躯就要被扎穿,忽地张口一吐,祭出了祖传的望梅珠,绕着剑身噼噼啪啪的冲击。

金剑似乎感应到望梅珠上的火烈毒性,旋即滞水不动。

梅婠以为双方维持了不胜不败的局面,谁知下一刻,剑身开始浮露符文,她正疑惑剑符经义,却见符文溃为金点,凝结出一柄新剑来。

这剑仿佛刻在剑身上,大剑封印了小剑。

‘呼!’

脱壳一样,小剑携带金灿灿的光芒,离体飞出。

这一招叫‘金隐脱鞘’。

老道士法号庞赤信,师从岸上抱尘山晓金老人,主修金隐真气,本命法宝是一口金鞘剑,他一路追杀梅婠与银袍青年,始终在拿着剑鞘作战,即使剑气也来自鞘上,真正的剑体从未露过面,此时已经逼近目标,剑体总算可以发挥威力了。

但他的第一击没有对准梅婠。

小剑划出一道金虹蹿到蛙腹下面,银袍青年才是他的猎物。

那银袍青年的样貌相当年轻,却是驻颜的效果,实质上他寿数比庞赤信还要老,又历经重重磨难才逃到望梅水域,临战经验非常丰富。

他手上有一口飞梭,含有遁水之力,专门给他逃亡大河配备的法宝,早在剑鞘符文显露时,他已经预感到不妙,驱使飞梭挪移而走,却不敢逃的太远,免得梅婠追不上他,无法给他做挡箭牌。

他一步挪出,攀下水山,落于山脚处。

小剑一击不中,便要乘势追击,谁知银袍青年甚是奸猾,挪移前竟然秘密留下一个暗桩,小剑刚刚遁行过来,即被一头银丝虫给咬住,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这蛊虫的半截身子镶在水山里,另外半截化作银丝,死死缠住小剑。

“快把你的望梅珠祭下来,打他的本命法剑!只须一击,他肉身就要脱剑而出!”银袍青年急切大喊,朝梅婠发号施令。

梅婠却犹豫难决,她依靠望梅珠勉强挡住剑鞘,如果此时撤走,剑鞘一定扎透她的蛙背,心里的惨悲之意更浓:“你为了活命,就让我去死,自私到这般程度,我又何必再听你驱使!”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祭珠!否则我让凰蛊啃食你的内丹!”

“你随便!”

听见这番对话,老道士庞赤信暗自冷笑,有战机也不愿抓住,那等小剑挣脱银丝,他们就必死无疑了。

但是天不遂人愿。

砰!砰!砰!

一阵破水之声忽然从河面传了下来。

“你们这群水妖倒是够机灵,懂得趁虚而入!”庞赤信朝上凝望:“但任凭你们妖法再强,也休想破了老夫神通!”

早前斗法期间,庞赤信始终不忘戒备四周水域,曾经被一股妖力扰乱了神念,他早就知道附近潜伏有水妖,自始自终都在防备,而且做好了两线作战的准备,只要那水妖过来,他就施展‘金隐脱鞘’,肯定能够拦住。

但他刚才急于求成,想要一击灭杀银袍青年,他觉得这是一霎那的功夫,不会被水妖盯上,谁知银袍青年竟然埋了陷阱,把他暂时困在,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水妖见缝插针杀了过来。

他心中并无忧虑,即使再来一头妖师,顶多摧毁剑鞘,却击不破他的金隐合一剑体。

他已先立于不败之地,只不过是取胜晚一点罢了。

他对比成竹在胸,可他万万想不到,水妖的诡诈神通竟然超出了他的掌控。

“轰隆!”

一座座青玉山峰坠落河底,坠速实在太快,冲击力掀起狂涛大浪,把方圆数里水域搅动的水翻波滚。

激流尚未消退,冰冷透骨的寒意已经扩散到庞赤信跟前。

这股寒意悄无声息,穿透剑体,直接入侵庞赤信的肉身,并在他神魂上狠狠一卷,犹如一把蒲扇在狂吹,瞬时吹的他魂飞魄转,不由自主出窍在河水里。

神魂一旦出来,人剑合一的神通也要顷刻间被瓦解,呼啦!一声,只见那小剑的边沿,挤出一具白衣老者的肉身,闭目平躺,毫无一丝知觉。

庞赤信浮魂在上方水域,闷头就要扎回肉身里,却被一簌簌洁白雪片给包围,形成囚笼把他镇在其中。

“削魂剑阵!”庞赤信大惊,猛一掐指:“金隐合鞘!”

梅婠背上的剑鞘即刻挪移下来,噌!地一下,吞噬小剑,自此威力大增,眼瞅着就能挣脱银丝,他只要祭剑轻轻一斩,就可以击破雪花剑阵,却发现整座水山已经被数百头水族给包围,玄铁龟族的小卒子趴在最前头,距离肉身只有一步之遥。

“吃光他的尸体!”

梅哈儿在百丈外的一座青峰上大喊。

这命令一山传一山:“孩儿们,放开了吃!”

“一根人毛都不准剩下!”

直至传到袁河,他没有开口,只在专注驱使广寒剑丸。

庞赤信眼睁睁看着肉身被水族覆盖,眨眼间血骨无存,却无能为力,他不可抑止的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不!”

袁河趁着他失控,广寒剑丸一坠而落,斩向他的魂躯,结果那魂上自生金光,映出一层耀目光圈,防御极是坚固,剑刃切在圈上,爆发咔咔脆响,携带条条金花,却始终穿不透。

这是金丹自带的法力,修士金丹融于神魂,无形无质,与妖族内丹截然不同,神通比玄胎期修士强的多,但弱点是一样的,只要金丹神魂不夺舍,存活不了太长时间。

袁河一见灭杀不了他,转而强化落雪地网的威力,准备把他困到神魂自行消亡。

第74章 夺躯

“他现在已经失了肉身,还能驱使那口飞剑吗?”

九峰迷凰阵已经落成,袁河尽握战场的主动权,却没有丝毫粗忽大意,紧盯大敌庞赤信,一边询问跟前的夜翼王孙。

他们此刻都位于主峰上,阵内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监控,夜翼王孙受制于袁河,却也把老道士当作首要敌人,愿意出谋划策:“仍旧可以驱使,但他绝对不敢频繁御剑,肉身一旦损毁,神魂存活全靠金丹法力的支撑,他现在每释放一次法力,金丹就要枯萎一部分,他敢无节制施法,金丹必然崩溃,神魂也一定会消亡。”

这是他的个人猜测,基本属实。

袁河没有发表看法,又问:“他身处广寒剑阵里,假如他不设法破阵,金丹之力早晚要被广寒剑气磨空,等他那口飞剑挣脱银丝蛊,我未必能挡住他,如果他神魂摆脱束缚,下一步会做什么?”

“夺舍!他不会复仇,夺舍是他的当务之急!”夜翼王孙不假思索:“但是妖族不修真气,他夺不了,我巫凰族没有魂魄,天然排斥神魂附身……”

他扭头看看袁河:“猿老爷,你是他唯一合适的夺舍目标,如果他真的闯开广寒剑阵,恐怕会直接杀奔过来,我建议你做好撤离准备,你穿有瞬移法靴,也踩有我的风骨轮,他御剑追不上你,反而会被你耗死。”

他迫切希望袁河离开,离的越远越好,否则他老祖银袍青年有可能丧命于袁河手上,战场里有这么多妖怪,八大妖将加起来的威慑力也比不上袁河,这是他心里的看法。

“撤离?迷凰阵集结八头斩骨期妖修,他想冲到我面前,可一点不容易!再说我们还有一位妖师,她很快就能自由了。”

袁河在战场上环顾一看,九峰迷凰阵启动以后,银袍青年已经陷入昏厥,肉身正漂浮在河水里,他周围被三根水叉、十余根蜂蛇针牢牢锁住,袁河对八妖早有叮嘱,一旦梅婠体内的凰蛊被摄出来,须第一时间杀掉此人。

梅婠此时正在施法,尝试驱逐蛊虫,这头蛊虫封在她的内丹当中,却逃不脱九峰迷凰阵的迷惑牵引,已经出现松动的征兆,而梅婠所处的位置正好挨着庞赤信,她的部分妖躯上沾满了广寒雪片。

种种异状让梅婠大喜过望,可惜体内蛊虫是由金丹期修士豢养,极是凶悍,纵然被她震离内丹,却在她体内左藏右躲,就是不出体。

袁河恰到时机又助她一臂之力,掐指打出团团白冥寒焰,一股脑印在蛙背上。

“娘娘,摄入这些寒焰试一试,或许能把蛊虫迫出体外!”

“袁河?是你!还有哈儿,你们都来啦!好,好,等本宫熬过此劫,一定重重犒赏你们。”梅婠见到这么多属下前来营救自己,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对袁河的建议自是无所不从。

等她尽数吸收白冥寒焰,脸上难掩激动之色:“奴印破了!”

嗖!一下。

只见她额前飞出一头长着银翼的小虫,形状如蚊似蝇,广寒剑气吹在身上,让它止不住的抖动,它畏惧之下,再顾不得宿主,翅膀呼呼一扇,直冲银袍青年飞去。

此刻的八大妖将都在全神贯注盯着梅婠,骤一看见银翼小虫的真身,纷纷大吼起来:

“汰!狗虫子哪里跑!”

“看我望梅法印!”

“阴险人贼,受死吧!”

噼里啪啦一阵猛攻,也就两三个呼吸时间,银袍青年已经被打的粉身碎骨,银翼小虫动作灵巧,躲避了大半攻击,但是主人陨亡那一刻,它双翅忽然停滞,生机瞬时溃散,就仿佛定身了一样坠落河底。

主峰上的夜翼王孙望见这一幕,原本瘫跪的身子又矮了一截,他只觉浑身已经虚脱,满脸都是悲凄颜色,老祖终究还是遭了水妖毒手,巫凰族当真要灭绝于东涯洲了吗?

这位老祖出自银罗部落,血脉神通仅次于夜翼王族,也是巫凰族硕果仅存的十二位凰师之一,自从大逃亡开启以后,途中阵亡了八位,银罗凰师这一死,余下三师恐怕已经肩负不起守护重任。

天下之大,无处容身,大河之广,无水可居,想到这里,夜翼王孙已是万念俱灰。

“你什么时候杀我?”他使用绝望的口气询问袁河。

“我言出必践!只要你透露的消息属实,让我躲避东涯大祭,我会让你活着!”袁河没有欺骗他,九峰迷凰阵必须巫凰血才能布置出来,这种法阵能迫使高阶修士身魂分离,威力相当强悍,袁河准备把他留在栖侠洞。

说话之际,袁河的注意力始终未曾离开庞赤信。

银袍青年被杀之时,他布置的银丝蛊虫也一同陨亡,金鞘剑就此挣脱束缚。

袁河以为庞赤信会攻击广寒剑阵,他也做好了迎战准备,谁知剑光忽然转向,朝着梅婠飞射过去。

对于庞赤信来说,只有梅婠能够威胁到他,所以要先下手为强。

他出手极其果断,也不容有失,金鞘剑遁至梅婠上空,即刻分离出双剑,小剑绕水一晃,狠狠斩在大剑上。

嘣!

梅婠方才恢复自由身,心神尚未稳定,赫然遭遇飞剑攻击,反应略显迟钝,她判断老道士是要自毁法宝,和她拼命,慌慌张张祭动望梅印,围成圆圈悬在蛙背上空。

谁知大剑碎裂以后,并未爆发丝毫冲击力,而是化作百十根金锥,钉在蛙躯四周,结成了一张金网,就此把梅婠镇在原地。

“老夫毁掉剑鞘结出剑阵,应该能镇压你半个时辰,有这时间,足够老夫夺舍了!”言罢,小剑回飞过来,一击洞穿广寒剑阵,庞赤信的神魂趁机钻入剑体,又化作一道金虹冲向袁河。

夜翼王孙的猜测没有错,袁河是他唯一合适的夺舍对象,此地距离河岸比较远,飞回去需要时间,也损耗金丹法力,关键是巫凰族的狙击战尚未结束,回程的危险过大,于此他不准备撤离。

这一次,他要么夺舍袁河成功,要么就死在这儿,他没有第三个选择。

第75章 撤离

九峰迷凰阵横跨一里方圆的水域,这距离对于金丹修士来说本可以忽略不计,随便一次御剑就能遁飞一圈,但庞赤信想冲到袁河面前,却一点不容易,层层都是封锁,步步都有阻拦。

阵中有近千头小喽啰,它们吃光庞赤信的尸体,立刻环游于广寒剑阵外边,金鞘剑脱困而出以后,首先要冲破小喽啰的封锁线,更何况还有八大妖将联手施法,妖气凝结为墙,有效迟缓了飞剑遁速,庞赤信每行一步都倍感吃力。

妖族的数量优势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是一场蚂蚁吞噬大象的战斗。

单独挑出任何一头水妖,都绝非庞赤信对手,但只要把水妖组织起来,妖力汇为一体,金丹修士的败亡就显得轻而易举。

只要途中不出乱子,严格执行袁河的命令,庞赤信将在劫难逃。

可惜天下之事,不如意者常八九。

梅婠被剑鞘镇住,担心重蹈凰蛊附身的覆辙,惊慌大喊:“袁河,快过来救我。”

“娘娘你不用担心,那剑阵伤不了你,老道士肉身已经被毁,他法力坚持不了太久,很快他的剑阵就要不攻自破。”袁河眉头轻皱,这头妖师本来是己方的最强杀招,凰蛊脱体一刻,就该尝试毁掉庞赤信的神魂,她具备绝杀之力,可她偏偏没有反击报复的念头,只顾待在原地感叹着劫后余生,结果让剑阵给困住。

但袁河并没有埋怨什么,如果妖族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以他们远超人族的庞大数量,早就统御这方天地了,苍天对待万族万灵都很公道,妖族都有恒久寿命,也有无数族群,天赋更是出类拔萃,却在灵智上存在先天缺陷,这也是他们衰败的原因。

“你先救我脱困,让我来对付他的残剑,一招就能灭了他!”梅婠显然是受到银袍青年的惊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非要尽快脱身不可,但她见袁河违抗自己命令,又朝梅哈儿喊道:“哈儿、力霆,你们过来,给本宫咬断这些剑丝!”

这两头妖将碰巧位于袁河的左右方,闻言有些迟疑,都没有自己的主见:“贤弟,要不先救娘娘?”

“袁主事,娘娘是大天师,言出法随,违拗她是要受罚的!”

“要罚也罚我一个,你们务必守好峰阵,老道士已经穷途末路,再坚持一会儿他就要魂飞魄散,这是关键时刻,你们千万不要走神!”袁河心头涌出一股不妙预感,梅婠非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拖后腿。

果不其然,庞赤信的飞剑迟迟攻不到袁河跟前,原本已经有了莫大忧虑,再这么磨下去,不等他夺舍袁河,金丹法力却要先一步耗空。

他也根本没有想过猛攻梅婠,妖师神通可以力敌金丹修士,他现在肉身不存,勉强困住梅婠,在他看来已经是侥幸之极,谁知他听了梅婠言辞才赫然发现,在场这一千头妖怪里,最大漏洞竟然出在妖师身上。

那还等什么?

金鞘剑立刻调转方向,对准蛙躯斩了过去,如果他早些弄清楚其中关系,绝对不会自毁剑鞘,他一定不惜代价先攻击梅婠,迫使主持法阵的八头妖将前来支援,那么九峰迷凰阵就能不打自溃。

梅婠一见庞赤信来袭,祭出望梅珠拦截,这颗遗珠妖力奇大,但是面对已经有了拼命之心的庞赤信,开始节节败退。

‘噗!’

梅婠防线被突破,头颅被斩了一剑,她顿时尖叫起来:“哈儿……”

梅哈儿见不得老祖受伤,一步跳下三生玉峰。

到此时,八将去其一,九峰迷凰阵的封锁之力开始减弱。

“猿老爷,七头妖将主阵也无妨,照样能够困住老道士,你可不要跑!”本来夜翼王孙建议袁河撤离,跑的越远越好,但那是银袍青年未死前的局势,现在已经大不一样,袁河承诺不杀他,他要牢牢抱住袁河的粗大腿,如果袁河一走,梅婠与其它妖将非要把他打成肉酱不可。

谁知他尚未说完话,扭头一看,袁河已经不知所踪。

阵法绝对不能继续主持,梅哈儿跳下玉峰一刻,围攻局面已经被瓦解。

袁河完全可以预见到,庞赤信不会杀掉梅哈儿,反而会擒拿折磨,然后各个击破,牛力霆身为望梅水府的统领,不可能坐视不管,下一个跳峰的就是牛力霆。

既然法阵早晚会破,继续留下来已经没有意义。

袁河一走,庞赤信在同一时间遁剑挪移,直接升空冲出了河面。

“这猴儿身上藏有异宝,能干扰老夫神念,在水中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但只要老夫贴着河面,居高临下就能锁定他的方位!”

此时岸上道门针对巫凰族的狙击战已经快要落下帷幕,有能力逃入大河的巫凰人都已经入河,金乌国丞相文天礼、元帅钱中舟、龙门府主雨过庭正在北部的边荒水域实施大清剿行动。

如果袁河向北撤离,他的处境最安全,但他并不知道水族大军已经集结,他认为只有龙门水府参与了拦截战,在他的判断里,连梅婠都被镇压,雨过庭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选择了南行的方向。

早在他答应梅哈儿护送陆族时,已经提前安排恶不作兄弟与霍烈石,分散潜伏在边境线上,他提前布置了两层陷阱,准备把庞赤信引过去,即使老道士再奸诈,也肯定料不到袁河留了这一手。

这是一次撤离行动,绝非逃亡,袁河有把握干掉这一位失去肉身的金丹修士,磨也能磨死。

当然,假如袁河能够依靠金遁靴的瞬移之力甩脱庞赤信,那就再好不过,虽说金丹修士的全力追击非同寻常,但袁河拥有筑梦石在身,很容易藏匿水中的游动路线。

谁知他一路南行了百余里,赫然察觉到庞赤信在河面上如影随形,附骨之疽般紧咬着他不放,他心知肚明,只要他在某一处水域停留片刻,飞剑必然一坠而下。

当初雨过庭赠送他一双金遁靴,最多只能驱使十余次,他不敢频繁祭动,遁行全靠风骨轮在支撑。

“且先引诱他一次再说!他剑力释放越多,死的就越快。”

恶不作兄弟的潜伏地点已经遥遥在望,袁河忽然止步,抬头凝望河面:“下来吧,咱们斗一场!”

第76章 摄心瓶

“轰!”

似有强震在河底爆发,以一座翠绿水山为爆点,山体隆隆崩溃,碎石向外崩飞,掀起一道浑圆的冲击激流。

随着激流扩撒,大地止不住的开裂,歪歪扭扭,蛛网一样遍布千丈方圆。

河底污泥被搅的漫水飞扬,一头结满苍灰鳞甲的鲨鱼甩动长尾,从浑浊水域钻出来,嘴里咬着一柄金灿灿的圆环。

又朝前游动十来丈,鲨躯忽地绕水一转,躯型瞬时变为猿猴状。

袁河现了真身,快速踏晃金遁靴,‘嗖!’一下,遁移而走。

他刚刚消失在原地,一口染了点点青斑的金色飞剑从地缝中射出,认准他的方向追踪过去。

这一猿一剑,继续展开捉迷藏的游戏。

“那老道士到底修炼了什么真气?竟然能把恶不作尾巴上的紧骨圈给摘掉,并为他所用,反打我的头骨,若非我炼有落宝云鲨真血,使用鲨牙斩断他与紧骨圈的联系,说不定就要被伤到。”

遁行途中,袁河想起刚才的伏击战,他成功把庞赤信引入一处被水毒污秽的水域,他炼有银罡螃蟹真血,不怕水毒腐蚀。

庞赤信的飞剑却不同,已经被毒素渗透,往常斗法时他能依仗法力驱毒,如今他没了肉身,法力无法回复,用一点就要少一点,他只得让毒素留在剑上。

等袁河破了飞剑灵性,才召唤恶不作兄弟前去镇剑。

起初时,庞赤信不愿意浪费法力,面对两头鳄鱼的围追堵截,他只躲避,并不出全力,两鳄表现也算凶悍,即使被飞剑斩的伤骨断肢,也紧追不放,硬是依靠妖躯把飞剑压在一座山窟窿里。

那庞赤信也不知使了什么神通,发现恶不作的尾巴上挂有紧骨圈,施法摘了下来,他以为摘圈就能甩脱恶不作,殊不知袁河动用双重御奴手段,除了紧骨圈,还在恶不作身上种了双首鬼虫,手持镇阴木照样能够驱使妖奴。

见到双鳄不要命的纠缠,庞赤信立刻发了大飙,一剑穿山而出,把双鳄困在山底,同时又施秘术,把紧骨圈打向袁河,结果被变身的落宝云鲨叼走。

“这泼猴怎么会如此难缠?他携带有克制神念的宝物,还能瞬间挪移,途径的每一条路线仿佛也经过了精心设计,难道他早料到老夫会追杀他?但这怎么可能!”庞赤信绝不相信区区妖卒能掌握推算神通,最大的可能是,袁河是一头善于防患的水妖,他所修的妖术、所配的宝物都是给防止人族追杀做准备。

“如果真是这样,老夫还有希望困住他吗?”庞赤信不由忧虑起来:“继续追下去,肯定还有第二道陷阱等着老夫去闯,再闯一次,老夫的金丹法力必然要耗空,到时驱使不了飞剑,施展不了神通,可就要变成待宰羔羊了。”

遇上这种局面,即使庞赤信见多识广,也免不了要匪夷所思,其中滋味更是不好受,追杀一头妖族的小卒子,竟然把他追的恼火郁闷,直让他怀疑夺舍袁河是一个极端糟糕的决定。

当初就应该撤离战场,返回河岸上。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走到这种地步,必须夺舍到底。

他的时间所剩无几,再熬一段时间,神魂就要自行转世。

想到这里,他俯望一看,袁河又一次停住步伐,这是一片遍布地底岩溶的水域,火浪把方圆几十里交错点着,一头半鲛人盘游其内,尾上缠着密麻火线,与岩溶相连,一旦他坠入下去,半鲛人肯定要驱使岩溶腐蚀飞剑。

他想靠近袁河,需要先过了半鲛人这一关。

难度颇高。

五行之中火克金,地火天然克制他的金隐真气与飞剑。

眼下时不我待,不容他多想,长期僵在河面上,同样耗费法力。

他必须果断才行,思考时间太久,局面会变的更加棘手,他御剑一坠,即刻入水闯关。

战斗打响的一刻,岩溶水域的西边响起一阵游水声,两头娲鲛结伴靠近了过来。

其中一头是蓝发蓝尾,正是与袁河有过交易的霍冬珑,另一头红发红尾,额前长有第三目,这是一头水睛鲛混血,天赋探视,第三眼开启以后,能够看遍水中环境,即使是开灵期妖卒,搜索距离也追的上玄胎期修士,正如长耳猿族的听音天赋一样,在水中神通极强。

游至火浪边缘,霍冬珑停了下来,她扭头看看身旁的水睛鲛,问道:“红妹,看清楚了吗?你确定长耳水猿是袁主事?”

“就是他!”这头鲛鱼的年纪比霍冬珑稍轻一些,性情也更显活泼,她一张嘴,就仿佛在嘻嘻发笑,声音莺莺清脆:“他穿着你编织的娲铠,脚上的靴子也是咱家的宝贝,石哥对他毕恭毕敬,他俩怎么会认识?姐,你知道吗?”

霍冬珑摇摇头,她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霍烈石,本以为这位兄长已经死掉了,昨日有巫凰人劫掠她的水庄,被她给杀掉,担心再有人贼入侵,故而扩大了巡逻范围,巫凰人是从东边杀来,她特别派遣妹妹霍残红到附近巡逻,结果发现霍烈石的踪迹,向她汇报以后,她决定亲自过来看看,想不到碰巧遇上这场战斗。

“除了飞剑,你有没有发现人贼?”霍冬珑必须要见一见霍烈石,虽然当年霍烈石狠心抛弃了她,但其母对她有养育之恩,假如霍烈石没有容身之地,她会考虑收留。

“不曾看见人贼。”霍残红的额前长着一颗竖眼,散发着淡红光晕,她只能远距离观看水景,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也辨认不出对方修为,她正看着,忽然啊!一声掩住红唇:“那口飞剑太厉害,石哥中了一招,胳膊差点被斩掉!”

霍冬珑听罢甩动尾巴,把霍残红卷到后方水域,头也不回的下令:“立刻返回水庄!”

霍残红扭头便走,她对霍冬珑言听计从,她清楚姐姐是要打仗,却不让她插手,即使心里担忧万分,却也不能留下来,否则会拖累姐姐。

等她走远,霍冬珑散开妖气,尾上蓝鳞微微闪光,妖躯逐渐虚化,直至消失无形,彻底与河水融为一体。

藏匿好行迹,霍冬珑潜入战场,听到袁河与霍烈石的对话,她才悄悄停住。

“猿老爷,小的怕是难以挡住他,你快些跑罢!”

“不要分心!你的鲛躯火线与岩溶连为一体,已经锁住他的飞剑,再加上我的沧沙剑丸合力镇压,只要扯他坠入岩溶地窟,他非死不可,他肉身已经被毁,一口气追了我几百里,法力快要枯竭,他挣脱不出来!”

霍冬珑听到这里,抬手抛出一口细颈长瓶,此时飞剑受制于稠密火线与沙团,悬滞在一口地火喷发的裂缝上空,轰轰着似有挣脱迹象。

待到细颈长瓶飞行过去,瓶口倒悬,在飞剑头顶打了一个转,剑中的庞赤信顿时惊恐失声:“摄心瓶!”

第77章 价值

摄心瓶是庞赤信师门抱尘派所炼制的宝物,专摄出窍的修士神魂,如果提升到法宝级别,连元神也能禁锢。

即是本门之宝,为什么要用来镇压他呢?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不过他的身份已经变作囚徒。

霍冬珑出手时机恰到好处,刚把摄心瓶祭出来,庞赤信顿觉末日降临,神魂再不受自己掌控,随之脱剑飞出,化作一股血雾钻入瓶内。

金鞘剑失去与主人的感应,再无半点反抗之力,被袁河驱使沧沙剑丸抢到手上,这枚剑丸与广寒剑丸都属七山仙盟弟子夏侯昌之物,六年前被袁河炼为己有,但他没有修炼御丸的沉沙真气,导致威力锐减。

这次为了杀死庞赤信,袁河已经做好自毁沧沙剑丸的准备,谁知忽然杀出一位援军,镇走了庞赤信,那他大可不必再毁这柄法器。

战局以这种方式落幕,让袁河倍感意外,心里也有戒备,那口瓶子悄无声息冒出来,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即使庞赤信的神魂被收走,他仍旧没有找到御瓶者身在何处。

“袁主事,这个人贼是谁?”

摄心瓶回飞霍冬珑掌上,她的娲躯由虚变实,露出了真面目,这才被袁河看见。

“原来是你。”袁河稍有松懈,指着瓶子问:“他是岸上老道,已经修到金丹期境界,差点杀死梅婠娘娘,想不到被你轻松擒拿,这宝瓶有什么来历吗?”

“这是我从巫凰人那里得来。”霍冬珑回话时,目光不在袁河身上,始终在望着霍烈石,但霍烈石低头不敢和她对视。

她看上一眼已知霍烈石心中所想,打定主意对六年前的往事绝口不提,这世上没有谁不怕死,她自己也怕,她屡屡经受被人贼追杀时绝望无助的畏惧感,区别在于,她有勇气克服恐惧,面对死亡,霍烈石却没有。

但这构不成她绝情忘恩的理由:“石哥,十年不见,小妹时常挂念你。”

霍烈石把头垂的更低。

她也只说这一句,袁河已经游至身前,这头水猿在望梅水府有些地位,她不能怠慢,继续介绍摄心瓶:

“巫凰人长有飞禽翅膀,我以前没有见过这种人贼,为了探查底细,他闯到我家时,我特别生擒了他,拷问了其族根脚,他对我讲,这口瓶子是他杀掉一位岸上抱尘派门徒后劫掠所得,名字不详,但是能镇住水鬼魂灵,对出窍神魂最为相克,我也估不到威力会这么强,竟然把金丹修士的魂魄也给降服。”

这几年她联手族亲杀过不少人贼,其中不乏玄胎期的高手,但是神通媲美妖师的金丹老怪,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却也不觉得金丹老怪有什么了不起,既然此人无法挣脱摄心瓶的束缚,那就和低阶练气士没有什么区别,已经是她的砧板鱼肉。

袁河又问:“你能不能炼掉他的魂魄,把他的记忆抽取出来?”

“我不能!虽然巫凰人说过,这宝瓶是通过炼魂来提升品质,但我学不会炼魂术!”霍冬珑收缴一大批人族修士的战利品,不乏道门法术,可惜她根脚不如水猿,却是一部也练不成。

“这样啊。”袁河可以炼,但他不能直接提出借瓶的要求,沉吟着说:“神魂一旦失去肉身,都无法自行存活,这老道能在瓶子里坚持多长时间?”

“瓶内含有异力,能抹除他的灵智,让他神魂蜕变为蒙昧鬼躯,从而导致他无法转世轮回,所以我让他死,他才会死,我不让他死,他就要永远在瓶中煎熬。”这威能与袁河抢夺的移魂令差不多,当年易继川手持此令摄出鲍丰媛神魂,也是抹去了灵智,导致神魂化鬼,至今还待在令牌内,充当镇压霍烈石的烙印。

霍冬珑见袁河这么打听,问道:“袁主事,你想从这具神魂上得到什么信息?”

袁河并不隐瞒:“我要知道有关东涯大祭的事情,越详细越好,此人在岸上道门应该有些身份,或许了解一些隐秘。”

他判断霍冬珑的玲珑娲血脉怕是也逃不脱祭祀,当即把他掌握的东涯大祭情况讲了一遍。

霍冬珑听罢陷入沉思,她不似袁河那样担忧,因为即使没有祭祀,她也可能死在枭魂山水域。

“如果是为了东涯大祭,老夫愿意和盘托出。”这声音来自瓶中的庞赤信。

“咦?你竟然有法子保护神魂,不受瓶子的摄炼?”霍冬珑当即警觉起来,这老道能对抗摄心瓶,就有办法尝试挣脱。

庞赤信沦落到这般田地,却保持着心平气和的姿态,无怒无悲:

“老夫活了三百载春秋,早对陨亡做了充足准备,无论怎么样死,老夫全都设想过,这瓶子叫做摄心瓶,正是本门的炼魂宝,虽然老夫挣脱不出瓶力禁锢,却能叫你们炼魂失败,只要老夫不说,你们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此刻不知该说自己幸运还是倒霉,摄心瓶出自他师门,他入瓶后仗着金丹残留的最后一丝法力施展秘术,让神魂与摄心瓶相融,灵智不会被抹除,躲避了炼魂折磨。

这瓶子的炼制材料具备养魂之力,可以确保他长久活在瓶中,却也再也无法出来,否则立刻就要魂溃转世,同时他对抗不了瓶外的侵袭,如果碰到岸上专修冥术的修士,可以轻松把他神魂抽出来,他毫无一点办法,只能任由宰割。

幸亏袁河与霍冬珑都不懂其中门道,否则绝不会给他谈判资格。

但两妖寿数虽小,却不会被他言语迷惑,霍冬珑淡淡回道:“得不到答案也无妨,我家住枭魂山,常年与水鬼打仗,另有不少诛魂宝物,炼不掉你,杀你却很容易。”

袁河在一旁静静听着,暂时没有插嘴。

“东涯大祭是你们妖族的死难劫,一旦降临青黎长河,你们必死无疑,碰上天劫你们或许有一线生机,但在大祭之下,你们绝无幸存的可能,老夫不是危言耸听。”庞赤信明白自己的处境,把姿态摆的很低,也立刻证明他的价值:

“我所在的抱尘派是玉濡仙盟九大古派之一,吾师晓金老人是仙盟长老,有资格主持东涯大祭,曾对座下门徒讲过这一祭祀的来历,老夫所知甚深,愿意把躲避办法透露给你们。”

第78章 死敌

霍冬珑对东涯大祭谈不上关心,庞赤信的话她也不信,依着她以前的作风,既然庞赤信能抵御摄心瓶的炼化,必须立刻毁掉神魂,以免后患。

但她这次没有痛下杀手,而是让袁河拿主意。

“先听他讲讲。”

袁河并不是要从庞赤信身上拿到什么有效办法,他仅仅是为了全面了解东涯大祭,等回到望梅水府,他仍旧要去找梅婠与雨过庭打听,收集了各方说辞,他会相互对比印证。

庞赤信见他这般重视东涯大祭,把存活希望寄托他身上。

但庞赤信也心知肚明,希望渺茫之极,他刚才对袁河杀机滔滔,仇恨已经深种,袁河绝难饶过他,所以在讲述期间,他要让袁河知道自己不可缺少,想躲避东涯大祭,必须让他辅助才能成功,这样的话,或许袁河会留给他一线生机。

“上古时代,东涯洲的统御者不是人族,而是诸猿族,它们覆灭于月蛮人的征伐,猿蛮两族曾在积雷大泽爆发过一场大战……”

袁河直接打断他:“这场战争是无花圣祖挑起的?”

“不是无花。”庞赤信故意拿诸猿传说作开头:“无花是诸猿后裔的最后一位领袖,在她死后,猿族在东涯的统御力彻底瓦解,你们猿族与蛮族是上古死敌,仇恨延续到现在依旧存在,这一次的东涯大祭,青黎长河的圆圆妖王排在祭品的第一位。”

霍冬珑知道圆圆妖王是袁河的老祖宗,本以为袁河听闻这话肯定要暴跳如雷,甚至掉头返回清水,去给圆圆妖王报信,泼猴都是这种德性,但袁河却出奇冷静,这让她心中大奇。

霍冬珑着实猜不到袁河的心思,替袁河发问:“圆圆妖王的神通比金乌王还要厉害,她是水猿族,即使她打不过你们人贼的老祖,难道不能遁入深海吗?”

“她一旦走了,猿族小妖非要死绝不可,况且她也走不成,诸猿每诞生一位妖王,一定会被月蛮道庭给盯上,自她加冕清水王位后,不知出逃了多少次,次次都被打了回来。”

“既然你们能击败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

“她根脚无二,如果杀了,血脉会断绝,东涯大祭该去哪里寻找祭品?繁衍一代,献祭一代,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即使霍冬珑的性情再从容,也被庞赤信的这番言论给激怒,她冷声问:“你们把妖族当成了什么?”

“祭品!”庞赤信坦然说:“但这不是老夫所能左右,老夫只不过是一介普通练气士,即使修出元神,证了真人道果,也干涉不了月蛮道庭的圣谕,其实不止妖族是祭品,上古年间东涯的族群不知有多少,十之八九都被血祭给祭的灭族绝种,我人族也被祭过,但我们出了几位统御强者,让曾经的月蛮圣地变成了月蛮道庭,因此才能避开血祭。”

袁河忽然插话:“原来你们也曾是祭品,翻身做了主人,就开始屠戮其他族类?”

“也可以这么说。”庞赤信没有反对:“血祭是有赏赐的,每上供一份祭品,月蛮道庭就会下赏,只要贡品满足条件,任何宝物都能获赐,是‘任何’!所以我们练气士参与了进来!东涯大祭只是月蛮祭祀的一种,这次追缴巫凰人其实就是祭祀,不过是规模较小而已!他们老巢原本有几百万人,血祭直接灭杀了他们绝大多数,逃亡者百中无一!”

赏赐如此丰厚,祭品真有这么大价值?袁河很不理解:“月蛮道庭索取各族真血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实原因月蛮道庭没有透露过,但各地都有传闻,无外乎是为了独霸东涯。”庞赤信讲到现在,才进入正题:“东涯大祭是规模最大的月蛮祭祀,整座古陆都要血祭一遍,但东涯疆域太大,祭阵无法一次性擒杀,往往是分区域进行,什么时候轮到青黎长河?可能是开祭的一两个月后,也可能是一二十年后。”

霍冬珑没有听懂大祭的运转法则:“这场大祭要持续几十年,逃入血祭过的区域,不就可以躲避了吗?”

庞赤信说:“如果有这么容易逃脱,大祭根本不必举办!开祭以后,祭阵先覆盖东涯所有疆域,把合适祭品全部锁住,这期间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出来,除非修为强过主阵者!锁好以后,才开始分批擒杀,擒杀的过程才需要几十年之久!”

“东涯大祭到底什么时候开启?”袁河准备在开祭前逃到海里,让祭阵锁不住他。

“狙击巫凰人的战事结束,就会开祭!但是东涯大祭持续了无数年,每次开祭前都会屠戮巫凰人,为了防止你们妖族摸清这个规律,祭阵早于巫凰人开战前已经启动,先搜索与锁定了祭品!”庞赤信的这个消息足够惊爆:“部分地区已经展开试祭,先杀了一批了。”

辟邪霞蚣、白竹、黄念寿的筑梦山恐怕就是试祭区域。

袁河已经逃不掉,如果他找不到躲避办法,必须在血祭的煎熬中等待下去,一直等到擒杀降临青黎长河。

这个过程是对心灵的残忍折磨,如果三十年后才擒杀大河妖族,那么袁河就要遭受三十年的折磨。

大河的妖王们应该都清楚东涯大祭的存在,但是故意隐瞒了下来,小妖们知道了未必是好事,在这样的重压之下,修为会停滞不前,再也难以寸进一步,否则必然走火入魔,与其整天担惊受怕,等待着死亡来临,倒不如一无所知,反而更快活一点。

“你说你懂得躲避办法,到底是什么?”

“东涯大祭针对祭品布置了三道枷锁……”

庞赤信刚刚讲到这里,上方水域忽然射来一道金色光柱,他顿时敛了声音。

“袁河你在这儿呢,没死就好,快浮到河面上来!”这是梅婠在喊话。

这位娘娘作风粗疏,却有恩必报,如果不是袁河率领八妖营救,她绝对保不住性命,自从袁河撤离战场,她脱困以后,开始领着八妖寻找袁河,却是辨不清踪迹,于是驱使照妖镜,贴着河面一点点搜查。

恰在此时,被铁霹雳派往王宫求援的六足鳖返回,在边荒水域找到大元帅钱中舟,一块赶了过来,两队妖军结伴寻找,最终在这里发现了袁河踪迹。

骤然听见梅婠的声音,庞赤信极是不安,忙对袁河说:“老夫有办法帮助你躲避东涯大祭,破掉三锁,这是吾师晓金所透露……”

“你不要急。”袁河朝霍冬珑挑挑头,示意她陪同上浮,一块觐见两位妖师,边对庞赤信说:“如果吾国大元帅也撬不开你的口,我才相信你真有办法!”

庞赤信顿时涌出万念俱灰的感觉。

第79章 逆古血

“袁主事,你有没有抓住那头人贼?”

“那人贼修成了金丹,袁主事不被他抓,已经谢天谢地。”

“俺也在担心袁主事斗不过人贼,真怕以后再也见不着面。”

等袁河浮上来,八妖立时把他围住,闹哄哄的吆喝,他们联手灭掉一位凰师,并毁了一位金丹士肉身,丞相与元帅统领几位妖师,也不过是收拾一批玄胎修士而已,所获战功无出其右,怎不让他们喜出望外。

袁河却没有心情与他们客套,近前给钱中舟与梅婠见礼,先汇报庞赤信的事情,把他与霍冬珑联手镇压神魂的经过原原本本道出。

“老贼,害的我好苦!”

梅婠一听庞赤信被擒拿,按耐不住心头怒火,抬手就要拍碎摄心瓶,却被钱中舟给拦住:“直接打死,太便宜他!文芷柔,金丹神魂是大补之物,交给你了!”

“谢元帅厚赏!”

附近的妖群队伍里飞出一头血气缭绕的蚊妖。

这声音半男半女,听去似哭似哼,躯体膨胀到数尺来大,一根根毛刺扎遍全身,看上一眼就觉不寒而栗,偏偏不止她一头蚊子,身后还跟着上百头小孩儿,嗡嗡着盘飞于霍冬珑头顶。

纵然霍冬珑已经炼的胆识超群,也有点毛骨悚然,飞快把摄心瓶往上一抛,转身撤去了一边儿。

瓶中的庞赤信也止不住混乱心绪,面对百头血蚊的包围,他再不能保持镇定自若的高人风范。

“钉魄蚊!”这是庞赤信的遗言,说完这三个字,神魂忽然被文芷柔的妖气头针一穿而过。

袁河仰望着蚊群施法,心说庞赤信的记忆必然要被抽取了。

这种蚊类的天赋就是炼魂,即使修士炼有兵解秘术,只要还残存一丝魂灵,钉魄蚊的头针就有办法阻止神魂转世,把记忆给一点一滴搜出来。

蚊族的妖法普遍狠毒。

炼魂期间,钱中舟瞪着梅婠说:“冷焰蚊能克制凰蛊,原本我派了他们到望梅水府保护你,结果你不重视,嫌弃他们妖气难闻,统统赶到城外去巡逻,结果让巫凰师给杀光,并镇住了你。”

他语气有斥责的味道:“这次兵役浩大,你不参与就算了,反而连累五十余位妖将无辜惨死,等陛下驾临过来,我会如实上报你的罪过,你心里要有被罚的准备。”

梅婠不怕挨罚,金乌王当年是她老祖宗麾下的小卒子,没有梅花蛙族的庇护,金乌王活不到现在,也渡不过妖王劫,恩惠比大河还要深,顶多当面骂她几句。

她没有放在心上,奇着问:“陛下要驾临望梅水府吗?”

钱中舟点头:“你先返回师宫,陛下会在你的望梅府议事!”

详情他不对梅婠讲,又开始打量袁河,脸上挂出些许笑意:“讲实话,咱大河同道都排斥猿族,但那是太平时期,每逢战乱的时候,哪里有你们的身影,哪里就有士气与斗志!论及骁勇敢战,除了你们,不作第二族想!”

袁河最烦他夸,夸的越好,参战越多,他可不愿意再打仗:“元帅,属下居住的栖侠洞位于边境,巫凰人逃入大河后,他们选择的集合地点就在枭魂山,属下要回去抵御他们!”

钱中舟眯着眼睛:“来前我听哈儿讲了你们护送陆族的经历,提到了东涯大祭,陛下这次过来,会向妖师讲明这场祭祀的情况,你立下显赫战功,难道不想要一个觐见陛下的席位?”

金乌王亲自介绍,那这机会一定要抓住。

袁河正要表态,只见文芷柔已经散了妖法,炼掉庞赤信魂魄,扇着翅膀飞到跟前,禀告说:“元帅,他确实了解一些大祭来历,但他只是从抱尘派道听途说,非是从他师尊晓金哪里亲口传授,不过有一点可以证实,大祭已经开启。”

她专挑东涯大祭讲述,有关这方面的记忆一点不落。

“尔等都不用担心,这场大祭只针对逆古血脉,你们都不在献祭范围,立刻整顿队伍,随本帅扫荡枭魂山水域的巫凰贼!”钱中舟朝群妖喊了一句,回身指指袁河:“但你在!”

又指指霍冬珑:“你也在!你们两个擒住金丹士,救了梅婠,蛤蛙两族不会忘记这个情分,你们可以跟随梅婠返回望梅宫,等着见陛下,让他亲自告诉你们,如何应对这场大祭。”

话不多说,钱中舟领着妖军离开。

参与伏击凰师的八大妖将尽数留下来,陪同梅婠乘坐六足鳖。

“袁河,快上来!”梅婠朝袁河招手,她的心理在转变,即使袁河是一头小卒子,却倍受她信赖。

袁河闻言飞身落在龟背上,却见霍冬珑站着未动,喊了一句:“你不想见陛下吗?”

“我更想保护弃民!”此去望梅府不知要待多长时间,霍冬珑的水庄内都是小孩儿,她根本不能安心,东涯大祭的情况她已经获悉了大概,擒杀圆圆妖王竟然轻而易举,妖卒能躲过去吗?

霍冬珑判断即使金乌妖王,也不会有抵御之策,所以前往望梅府是浪费时间,如果苍天注定要让她死在这场大祭下,她必须先把弃民安排妥当,而不是挖空心思寻求躲避办法。

“袁主事,我早已经被龙门水府驱逐,陛下不会把我当作金乌国的水民,恕我不能同行了!我兄长霍烈石还在河下,我想邀请他到水庄做客,你能否准许?”

刚才她听到霍烈石称呼袁河为‘猿老爷’,猜测霍烈石当年为了活命,投靠到袁河身边为奴,故而有此询问。

袁河把镇阴令牌取出来,抛给她说:“你持此牌去找他,他会告诉你这些年的经历,但他是否愿意跟着你去水庄,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以霍烈石的秉性,即使没有镇阴令牌的镇压,他也不会离开栖侠洞,更不会跟着霍冬珑去枭魂山亡命。

等袁河随着梅婠前往望梅水府,霍冬珑即刻降入河底,准备找霍烈石好好谈一谈,但是她找遍岩溶水域,也没有发现霍烈石的踪迹。

妖各有志,勉强不得。

霍冬珑站在一块青石上沉默良久,忽然叹息一声,把镇阴令牌放在石块上,独自返回了家园。

待她离开以后,霍烈石从一处地缝里钻出来,捡起令牌,紧握在手里。

他目光遥望霍冬珑远去的背影,愧疚不能自制。

“我对不起你们,就当我已经死了罢。”

说着,他一步跃下青石,跳进了灼灼焚烧的岩浆内,身上忽的狂风骤起,引动了蓄积已久的斩骨风劫。

第80章 名额

早几年前霍烈石就可以渡劫,他却心存畏惧,迟迟不敢行动。

今时今地,遇上幼妹,解了他身上枷锁,但袁河交还移魂令牌,同时意味着不再驱使他,也就不能继续定居栖侠洞,往后要孤身浪迹河涯,妖力必须增强,否则危险太大,于此他有了孤注一掷的渡劫勇气。

袁河却不在乎他是成是败,自今以后双方就再无瓜葛了。

“那头巫凰族的俘虏呢,你们把他杀了?”

登上六足鳖,进了鳖壳上的石殿,袁河先打听夜翼王孙的消息。

梅哈儿回道:“本来没有杀,他又是磕头又是哭丧,说你承诺饶他性命,咱娘娘听了以后,就把他擒了起来,谁知……”

蓝峰接道:“谁知在河面上寻你时,碰见了大元帅,刚刚照面,一巴掌把他拍成血水,还训斥我们,‘只要遇见人贼,格杀勿论,不准留活口,规矩你们都忘了?’,袁主事,咱狙杀辟邪霞蚣那一伙人贼时,你可一点不手软,为甚么要饶他?”

袁河说:“他懂得布置九峰迷凰阵,这次逃入大河的巫凰人不知有多少,短期内杀不完,总归会有几头漏网之鱼,等他们在枭魂山恢复元气,肯定要入侵望梅水域,有了这座法阵,将来不用怕他们。”

群妖听了以后,俱都大笑。

“如果是为了布阵,那你不用发愁。”

“你忘了大元帅擅使阵法了吗,他询问如何救的娘娘,我们一五一十给他讲了一遍,他向我们讨要布阵的咒语,亏得袁主事你有准备,那头夜翼王孙布阵时,你让我们一字不拉全部记下来,大元帅研究过后,说:‘这种阵法的阵力源自三生玉与巫凰血,有这两种东西驱阵,我们妖族可以自行布置出来。’”

“所以袁主事,你想布阵的话,不必非使用活人,有人血就足够了。”

袁河听罢默然不应,人血终有耗尽的一天,远不如活人现抽现使,但杀了就杀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惋惜。

眼下战事尚未结束,六足鳖全力遁游,群妖没有吵闹太久,便已赶回望梅水府。

因为金乌王很快要驾临这里,国中诸路妖师也会前来拜见,蓝峰与李善不着急返回各自老巢,全都留在城内等候。

梅婠把袁河单独叫到望梅宫,指指大殿的椅子,先让袁河坐下,才说起她的心事:“你领着哈儿布置九峰迷凰阵,本来已经困住那老贼,我一时情急,令哈儿跳峰,我觉得只跳他一个,并不影响法阵的运转,你却立刻施展瞬移术离开战场,当时我见你逃跑,心中有极大火气。”

她希望袁河跳峰救她,但袁河抗命不遵。

“等你一走,那老贼竟然火急火燎去追你,我当时想不通是为什么!后来我擒住那头巫凰王子,他说那老贼打我正是为了引诱哈儿跳峰,好去夺舍你的猿躯,哎!”梅婠轻叹一声:“如果我早知道那老贼的念头,绝对不会让哈儿撤阵,袁河,亏得你擒住了他,万一不幸让他夺舍成功,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她是统领一座水府的妖师,有权力让麾下将卒替她去死,她说出这番话,却不是惺惺作态,也不是自降身份,完全是有感而发。

对袁河也越发看重:“我想把你调到身边来,日常不需要你办差,只在我遇到不解的困惑时,你给我出一些合适的建议,我可以保证你在水府的地位,除我之外,谁也约束不了你。”

实质上就是谋士,梅婠清楚自己的缺点,她希望通过袁河进行弥补。

“娘娘,东涯大祭已经开启,我未必能躲过去。”袁河有点心不在焉。

“这场大祭在上古年间就在举办,甚至更加久远,专拿咱们妖族做祭品,但即使妖族的数量最多,也挡不住无数年不间断的捕杀,祭到现在,祭品是越来越稀少。”梅婠确实了解一些隐秘,希望能帮到袁河:

“为了确保祭品不致短缺,人贼延长了大祭的时间跨度,以前每隔千年就要祭一次,每当大祭降临,妖族就仿佛遇见末日,现在已经罕有妖族知道这种祭祀,陛下活了快五千年,这是头一回碰上,到底该如何抵御,我早前听元帅讲,陛下通知他狙击巫凰人时,向他索要了龙吸阵,用于躲避大祭。”

“龙吸阵有什么玄妙吗?”

“当年你去见雨过庭,应该途径了龙族遗留的龙门牌坊,龙吸阵必须拆掉牌坊才能布置出来,此阵的威能为何,我知道的不详细,你可以听陛下给你介绍,反正能够躲避大祭!但陛下是一国之君,他只提供办法,不会参与这次行动。”

“娘娘你的意思是,等陛下召见时,如果雨过庭不愿意献出那座庇佑三海族的牌坊,就让我去求雨过庭?”

“不,雨过庭也有逆古血脉,她一定会交出龙门牌坊!但龙吸阵只有七根龙柱,最多只能庇佑七妖,你需要求的是名额!这可一点不容易,雨过庭给出任何一个名额,都要以照顾三海族为条件,你家圆圆老祖救过她不假,可是牵涉到水族生存,她有可能忽视这份恩惠!”

照此一说,躲避大祭的办法竟然出在雨过庭身上,那当年圆圆老祖营救雨过庭,到底是碰巧遇上,还是刻意埋下的筹码呢?

“娘娘,逆古血脉到底是什么?”袁河早就想请教这个问题。

“谁也不知道!包括陛下也弄不清!”梅婠摇头说:“‘逆古’两个字是人贼的叫法,咱们沿用了过来!妖族不善记载历史,历次东涯大祭开启后,被捕杀的祭品都有哪些族群,全是口口相传,而且越传越少!大河里边,三海族的数量最多,你们猿族只有覆水猿与长耳猿两支!”

“整个金乌国,除了雨过庭,还有没有妖师是逆古血?”

“擎天府主的根脚是玄武,雨过庭不可能拒绝他,王宫里有一头雪蟾,虽然不是妖师,却是陛下的宠妃,也肯定要占据一个位置,丞相宫有一头人面蚊,同样是妖将修为,但文天礼不会让她被祭死,这三个名额你夺不走!余下四个名额,雨过庭会优先让给三海族,其次是那些愿意保护三海族的同道,最后才轮到你!”梅婠明白他的心思,又道:“你放心,等陛下公布这件事时,我一定会帮你说情!”

袁河暂时没有考虑名额,因为龙吸阵未必真的管用,见完金乌王才能下决定。

第81章 吸星

半个月后。

金乌王金道远终于驾临望梅水府。

又过三天,等国中最具权势的妖修全部聚齐,袁河才如愿与金道远见了面。

这是一场气氛凝重的宴会。

金道远端坐在主位上,两侧各有十把妖师座椅,椅子后边站着各自心腹。

梅婠排在末席,袁河位于她身后。

“有关东涯大祭,除了雨过庭与玄悲,余者尽可安心,此祭落不到你们头上,你们的当务之急是给本王迎千五劫做准备。”

他打扮颇为华贵,戴有长冠,穿着锦袍,却是面如金纸,初看就像患有大病的垂危老者,实质上这是金乌真火散发的颜色,看他样貌普通丑陋,讲话却洪亮有力,妖目顾盼间威严自生,让群妖敬畏犹如神明。

大殿中的妖师们正襟危坐,提不起半点冒犯念头。

妖将们纷纷垂首,静如石像,根本不敢与金道远对视,连喘息也在极力克制,生怕弄出半点声响。

袁河是唯一妖卒,也在耷拉着脑袋,自打宴会开始后,始终支着耳朵倾听金道远的声音,专注了解东涯大祭的情况。

“东涯祭只要逆古血,青黎长河虽大,身怀这种血脉的水族却不多,但你们且不可侥幸安逸,即使逆古血被杀绝,只要妖族还在,世代繁衍中,这种血脉就不会终止在我们子孙体内流淌,东涯祭不会停止,月蛮道庭不覆灭,他们会恒久祭祀下去!”

这是在说,水族的任何一支子孙将来都有可能重新唤醒逆古血。

妖师们全都憋着一股邪火,忍不住吵囔:

“他们能祭我们,我们也能杀他们,大河水族就该联手结盟,尽出妖军,前去攻打月蛮道庭!”

“纵然打不破,也能拔除他们安插在大河两岸的钉子!”

“其实我们也可以远遁深海,不在东涯洲栖居,看他们去哪里找祭品!”

“海中的庞然大物不知有多少,随便翻一翻身子就能压碎我们的妖国,吸口气能把我们尽数吞到肚子里,那些东西无情无欲,无仇无恩,无思无念,才不管什么族群同道,危险比人贼还要大,海中去不得!”

“那该怎么办,难道干等着人贼把我们当祭品,一代代捕杀下去?”

“咱妖族数量这么多,早晚会有圣者君临,振臂一呼,扫荡群贼,就像当年的无花圣祖一样!”

“无花圣祖……她死的有多惨,你不该忘记!”

吵到这里,妖师们登时偃旗息鼓,大殿重归于安静。

这种争吵毫无意义,现今是在商量东涯大祭,扯那么远做什么。

金道远绕回正题:“先解决眼前的难关!吾国身怀逆古血的妖师有两位,将卒有多少,不需要理会,消息也不用告知他们,且让他们安安乐乐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

他望了望雨过庭与玄悲:“现在本王告诉你们躲避东涯祭的法子,这办法来自大厦古王,大河诸王中,他唯一亲身经历过东涯祭,曾经使用龙吸阵帮助祭品躲过祭杀,当时共有五大妖师主阵,但是死了四个,只有一个得以存活,所以这方法存在极高风险,你们能否躲过来,全看你们的造化。”

言罢甩了甩衣袖,送出了龙吸阵图。

“陛下,这法阵必须使用龙门牌坊才能布置出来吗?”雨过庭骤然听闻这么强烈的灾难,无法静下心来。

自望梅开国时起,截止现在,三海族只出了她一位妖师,诸族传承尽数断层,她也是最近才获悉东涯大祭的情况,仔细观摩龙吸阵图,她发现这是一套依托龙门牌坊建立的奇阵,需要一妖坐镇龙首,七妖坐镇龙柱,集合八妖之力才能成功。

她脸上愁绪更浓:“那牌坊连着地脉,我妖力有限,拔不出来。”她在考虑这么做值不值,如果拆了牌坊,她仍旧难逃一死,那还不如不拆!

“本王会助你一臂之力。”金道远不止提供躲祭办法,也负责调停属下们的关系:“龙门牌坊世代庇佑三海遗民,今次一旦拔除,灾祸恐怕会频发,玄悲已经上禀本王,愿意让龟族与三海遗民互换栖居水域,擎天水府临着王宫,三海遗民可以尽数搬迁过去。”

玄悲作为两大逆古血妖师,早就料到雨过庭会犹豫,于是提出这个建议,先免了雨过庭的后顾之忧,她才会痛快拆牌坊。

雨过庭朝玄悲望了一眼,这头玄武作了这么大让步,她根本无法拒绝,点头道:“有陛下支援,拆出牌坊该是轻而易举!还请陛下言明,使用牌坊把龙吸阵布置出来,待在阵中就能躲避大祭了吗?这法阵的威能只有‘吸星之力’,迟缓东涯大祭的祭杀,却根本不能抵御啊!”

听见‘吸星’两个字,袁河猛的睁大双眼,《万象镇劫身》的第一重神通就是‘吸星斗云’,两者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金道远知她有疑惑,详细介绍道:“本王先说东涯大祭的运转法则,目前大祭已经开启,先给祭品种了三层枷锁,第一层是血气锁,第二层是生机锁,第三层是方位锁,这三锁无法打破,只能躲避!

所以龙吸阵内,必须要有一位天赋遮蔽血气的逆古妖,你族有一支滴血蜗,一定要入阵不可,还要有一位天赋遮蔽生机的逆古妖,你族有一支冬眠鲛,也非得入阵,最后是躲避方位锁,这是你的天赋,金遁瞬移术能够干扰东涯祭的捕捉!”

大河里水族无数,具备躲避三锁的根脚有很多,但逆古血脉却少的可怜,只能在三海族里才能找到。

雨过庭一听登时有点眩晕:“滴血蜗与冬眠鲛都已经灭绝,陛下,我找不到他们入阵!”

“混血也没有吗?”金道远语气生冷,如果连混血也已经绝种,那雨过庭绝对是自食恶果。

雨过庭旋即朝身后的蓝峰挥挥手:“你立刻去寻找弃民,六年前他们分散入驻了各路水府,还有一批迁居枭魂山,统统带回来!”

玄悲随之打了手势,示意一头龟将:“陪他去找。”

除了玄悲,在场群妖的目光都有些嘲弄,但雨过庭一概无视,追问金道远:“假如找不到混血,是不是就布阵失败了?”

“不!本王还有备用之策!逆古血脉是最佳的布阵选择,因为它们能把阵中的八妖尽数藏匿起来,如果缺少,那就只能使用法宝,但法宝漏洞太大,东涯祭阵能感应出来!”金道远最后才说道龙吸阵的‘吸星’作用。

他先叹息了一句,才道:“东涯大祭先把祭品锁住,然后分批祭杀,在祭杀来临之前,你们只能等待!逃脱的唯一机会是在‘祭杀日’,但是这一天到来时,谁也察觉不到,祭杀之力无影无形,偏又强如天劫,一旦降在身上,瞬时就死,即使你们藏匿了血气与生机,但方位躲不过,不等你们施展瞬移,就要被杀死!

‘龙吸阵’可以感应与迟缓祭杀之力,给你们瞬移赢得时间!但你们瞬移一次,祭杀之力重新降临一次,当年大夏国的五大妖师,他们瞬移了几十万里,耗尽了龙吸阵的‘吸星’灵性,最终四人被杀,活着的那位本来也要死,但东涯祭恰在杀他之前落下帷幕!”

这与东涯大祭的运转法则有关,‘祭杀日’的时间是固定的,熬过去就能继续活,熬不过去就要成为血淋淋的祭品。

第82章 大挪移

等把东涯大祭的情况介绍完毕,金道远开始商议主持龙吸阵的名额。

雨过庭、滴血蜗、冬眠鲛必不能缺。

除了这三位,尚有五个名额可以使用。

妖师玄悲占据其中一席。

“婵妃要入阵,她会承担布置龙吸阵所需的全部灵瑚,确保法阵不会停止运转!同时无偿提供逃亡期间所需的一切宝物!”

这位婵妃非常关键,‘祭杀日’降临后,八妖需要不停瞬移,妖力的损耗必须及时补充,没有如山似海的材宝支撑,他们无法完成这一场横跨半个东涯洲的大挪移路线,金道远替他们选择一条逃亡之路,挪移终点定在小藏冰河,婵妃根脚是雪蟾,可以确保他们不被冰河寒气阻断移动。

“丞相宫文萝也要在阵中,她刚刚度过五百岁寿辰,斩骨已经圆满,再有一步就能进阶妖师,她根脚是人面蚊,天赋能够锁定方向,必须她来指引,才能确保你们逃亡途中不会迷失!”

人面蚊的作用同样重要,万一他们瞬移过了头,不幸误入深海,方向决定着他们的生死,另外人面蚊另有一种天赋,头针扎到谁,能够把自身法力尽数转移,为其所用。

“余下两个名额……”金道远没有透露逆古血脉具体是指哪一水族,这是为了防止属下们争抢名额相互厮杀,他指定谁入阵,谁才有资格。

“陛下,袁河是圆圆大王的孩儿,指派他到咱们金乌国寻求雨天师的庇护。”梅婠信守承诺,出言帮衬袁河:“请给予他一个名额,他天赋灵耳,能躲灾避难,而且善于对付人贼,早前狙击巫凰人,他杀掉了两名金丹士,也理应奖赏他。”

这消息早就传遍望梅城,短短半个月内,袁河的名气已经传遍金乌国,在座的妖师们常年与金丹修士斗法,深知这样的高手有多难杀,袁河区区一头小卒子,法力与金丹士的差距太大,竟然立下这样的奇功,自是深得妖师们刮目相看。

泼猴就是能打仗,这是天赋。

“青黎长河位置独特,妖族数量众多,历次东涯大祭,大河内总有逆古血逃脱,为了防止漏网之鱼出现,祭杀开启一刻,月蛮道庭会勒令两岸道门封锁长河,哪里出现避祭者,哪里要被攻打,所以你们绝对不能在某一处水域频繁瞬移,太容易被阻断,阻断一次,你们就要被祭死,必须远行不可!”金道远把目光投到袁河身上:

“既然是远行,龙吸阵需要配备一双灵耳,再配一双灵目,以便逃亡途中躲避人族追踪,余下这两个名额,长耳猿可以占据其一!”

说完,又对雨过庭与玄悲道:“本王知道你们都有嫡系孩儿,但是事关你们的性命,任何一个名额都要优先考虑存活的几率,本王替你们挑选的这几妖,每妖负责一个阵位,缺了谁都不行!”

玄悲即刻表态:“吾王恩德,永不敢忘!”

雨过庭也在拱手谢礼。

脑子里却在回忆当年圆圆老祖救她的情形,也清晰记着圆圆老祖的叮嘱:‘你不用谢我,如果将来有水猿孩儿流落金乌国,叫你给遇上,务必收留保护。’

她当时感念圆圆老祖恩德,急急立誓:‘如果真有猿族寻到晚辈家园,晚辈必定舍命相救,以报前辈大恩。’

圆圆老祖却笑说:‘不用舍命,力所能及就足够了,也只需你照顾水猿,陆上猿族入了大河,肯定都是在逃命,会给三海族带来麻烦,你不用理会。’

圆圆老祖是让她照顾水猿,但是从那以后,她从未见过水猿误入金乌国,于是把恩惠尽数送给了陆地猿族。

袁河携带有圆圆老祖的信物,这是指定她照顾的对象,她细细回想这其中的瓜葛,难免要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当初袁河到龙门拜见她,她曾经疑惑颇多,似袁河这种机灵的孩儿,圆圆老祖为什么不留在身边,非要撵出清水国,难道是在给东涯大祭做准备吗?

越想越觉得可能性甚大。

不由朝袁河瞄了一眼,见他正给梅婠致谢,这个情分显然是落在了梅婠身上。

“陛下,长耳猿是灵耳,灵目又是谁?”

“他受了一些伤,正在偏殿疗养。”金道远没有透露最后一个名额给了谁,他甩了甩衣袖:“除了几位避祭者,余者暂时退下!”

接下来要说的话,必须参与龙吸阵的妖修才能听。

群妖离座退出。

大殿一下变的空荡许多。

雨过庭、玄悲、婵妃、文萝,再加一个袁河,目前只剩下他们五个。

金道远从袖中取出一副卷轴,轻轻往上一抛,卷轴在他头顶缓缓展开。

这是一幅大河地图。

金乌水国的疆域在微微闪光,西面是铁翼国,东面是沙漫国。

“即日起,你们就要着手布阵,等把所有八位主阵者集齐,你们要选择一个隐蔽水域居住,等待祭杀日的来临,等那天到来后,你们要严格按照这条瞬移路线进行转移。”

金道远手指沙漫国:“你们不能往西,清水妖国是月蛮道庭重点封锁的区域,你们绝对穿不过去,同时不能往东,因为出海口有人族设立的禁阵,这是为了防止海怪冲击!

你们要先进入沙漫国,此国的流沙江是青黎长河的最大支流,你们一路北上,直至尽头雪极山脉,然后登岸,跨越雪山遁入小藏冰河,这条冰河比青黎长河更深,寒气能够阻隔人族神念,潜入河底以后,除非元神真人,否则绝难搜到你们的位置!到了此河,你们就安全了!”

袁河五妖听罢俱是一阵沉默。

小藏冰河距离极北的积雷大泽非常近,他们要一口气瞬移过去,途中只要被拦截一次,龙吸阵就要被破,到时他们必死无疑,即使不死,返回来也是一个大疑难。

“陛下,我们一直处于瞬移的状态,人贼也能追踪到我们吗?”袁河感觉这种行动实在太惊心动魄,简直就是刀尖跳舞,但是仔细想一想,如果东涯大祭可以轻松躲避,也就不值得人贼布下这么大的手笔了。

“他们有办法!大夏古王推演过东涯大祭的运转法则,如果锁定的祭品出了问题,真血无法祭入月蛮道庭,那就意味祭品逃脱了祭杀,他们会传信给当地区域的道门,实施抓捕!”金道远见他们惊忧甚重,安慰了一句:

“人族的老家伙都在主持祭阵,他们脱不开身,当年的大夏五大妖师也曾被追踪,那是几位紫府修士,这种级别的人族,破不掉你们的瞬移!只要你们坚持到祭杀结束,他们就再也锁定不了你们,追踪也会停止!”

第83章 入微传说

该讲的,金道远都已经讲完。

这几头小妖能不能躲过这场杀劫,全看他们的造化。

“有关东涯祭的事宜,照此议定!雨过庭与玄悲随本王前往龙门,取回牌坊,余者在此等候滴血蜗与冬眠鲛。”

他离了座椅,往殿外走,途径袁河身侧时忽然停住,最后叮嘱:

“龙吸阵的千里目是一头修罗尸,他有妖师境的修为,才从清水国逃过来,携带有圆圆前辈的口谕,你快去偏殿见他罢。”

“是,陛下!”

袁河能得到一个龙吸阵的阵位,本以为是梅婠嚷求金道远的结果,骤一听闻清水国来了一尊妖师,他想法立刻就变了,这其中恐怕牵涉到两位妖王的交易,是圆圆老祖说服了金道远,而非梅婠。

等金道远领着雨过庭与玄悲出了大殿,袁河才绕去了偏殿。

这座望梅宫是他亲自督建,偏殿的走廊上有不少半化形的蛙族侍女,全都认识他,把他引到了修罗尸的寝宫。

修罗族,是在冥域内天然孕育出来的族群,属于尸鬼生灵的王族血统之一,因其根脚与僵尸族类似,因此被称为修罗尸,东涯洲疆域最大的冥域在积雷大泽,他们多在这座古泽内栖居,青黎长河罕有他们的踪迹。

袁河并不记得清水国存在修罗族,更何况是妖师级别的强者。

见面之前,他怀疑对方的身份作假。

但是见面之后,疑虑很快就打消了。

“我名云克邪!自幼长在积雷大泽,十年前遭遇月蛮人的追杀,我姐云克殇带着我逃到青黎长河,投靠到圆圆大王麾下!当时我仍是一头尸将,近年才渡过脱壳雷劫,加冕了妖师!”

云克邪双目闪着银光,他的天赋显然是体现在妖目上,尸族根脚稀奇古怪,铁躯、地遁、飞僵、灵目,各种神通都能使。

修罗尸普遍修炼妖目,云克邪也不例外,他面容白净,看去像是俗世里的文弱书生,也有书生的傲气。

他端坐一副青椅上,面无表情审视站在面前的袁河,一边讲述自己的来历:

“我姐与我在积雷大泽找到一件猿族至宝,依仗此宝才被圆圆大王收留,那一年过后,你被圆圆大王驱逐,撵到了金乌国!临行之前,她对我讲了驱逐你的缘故,并让我问问你,她传授给你的神通是否修炼成功了?”

话里所指的神通应该是《万象镇劫身》。

但袁河想不明白,圆圆老祖为什么派遣一头修罗尸来问话,而不是猿族嫡系?

云克邪见他脸色有异,解释了一句:“清水国已经被封锁,任何一头猿族都别想逃脱,她只能委托我!从清水到金乌要途径枭魂山水域,我的根脚才能畅通无阻!况且撵你走,多少与我有点关系,所以让我来找你,再合适不过!”

云克邪也有点想不通,猿猴族的性情以火爆著称,他本以为只要见了面,可以轻松把袁河的心里话套出来,想不到却是打错了算盘。

“那神通尚未炼成,我资质足够,但是缺少时间。”袁河有把握在三年内修成‘吸星斗云’,但是大祭临头,别说是三年,恐怕三个月都不会有。

“此言当真?”云克邪略有喜色,旋即又敛住:“你放心,东涯大祭的祭杀,十余年后才会降临青黎长河,你还有充足的时间修炼神通。”

“你怎么知道祭杀选在何时?”袁河觉得他是信口开河,金乌妖王都不清楚‘祭杀日’,妖师更加不可能获悉。

“当年我与我姐找到的那柄猿族至宝,叫做‘无花珠’,上古时代月蛮道庭专门为无花圣祖开了一场东涯大祭,试图祭死她,但是被她毫发无损躲了过去,正是依靠这颗宝珠!同时还有她遗留的手札,上面记载了她推演的东涯祭情况!”云克邪情知他不会信,全盘给他解释:

“无花珠只有灵耳猿族才能使用,早在我与我姐上贡这颗宝珠时,圆圆大王已经在研究东涯大祭,她收藏有一道避祭神通,特别交给你修炼,并把你撵到金乌栖居,好让你攀上雨过庭的交情!此次大祭开启,派遣我前来寻你,帮助你躲避东涯大祭,我本身也是逆古血脉,帮你就是帮我,这点你大可安心!”

这番话真真假假,袁河半信半疑。

“那你是如何说服金乌王的?身为清水国的妖师,他不会轻易让你我进入龙吸阵!”他必须问清楚。

“当然是依靠无花珠!”云克邪托出一颗圆珠,一半珠体是空气,另一半珠体封印着稠密绿液:“你把妖气注入进去,能够让肉身入微,入微一刻,东涯大祭的祭杀立刻失效!

但是入微有限制,最多坚持一炷香,肉身就要恢复原状,祭杀会继续降临,而且珠内的绿液用一次少一次!圆圆大王说,最多使用三五次,这颗宝珠就要报废,不过足够我们配合龙吸阵逃避东涯大祭了,如果途中我们的瞬移被阻断,‘无花珠’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因为这件宝物,金乌王才同意你我入阵!”

“圆圆大王她……”袁河迟疑着问:“她为什么不留给自己使用?”

“无论有没有这场大劫,月蛮道庭都要拿她献祭!所以她避不避,都无关紧要,她目的是安排你们这些孩儿逃亡!”云克邪轻叹:

“她活不长了!东涯大祭结束,就是她寿终之时,你往后再也见不着她!”

他语气似乎透着同劫相连的无奈。

袁河曾听庞赤信讲过,圆圆老祖排在祭品的第一位,她托修罗尸过来帮助自己,也应该是在安排后事。

想到此处,袁河不自觉被一股伤感入侵心田。

自他穿越这方世界,始终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任凭大河血雨腥风,诸族混战杀伐,他始终认为与自己没有关联。

但残杀已经远远超过他的心理底线,处在这样的危险局势里,他绝不可能独善其身。

他的心境在这一刻也有了大变。

当初东渡金乌国,寻找《万象镇劫身》真血,他采用的方法不对,‘吸星斗云’极可能对躲避东涯大祭有帮助,但他至今没有练成。

云克邪等他心情平复,继续说:“她活了这么久的岁月,并没有子嗣留下,却始终牵挂你们这些旁支孩儿,尤其是你,她曾说过,长耳猿族与无花圣祖血出同源,如果你成功逃到小藏冰河,她叫你无论如何要去一趟积雷大泽,前去寻找无花圣祖的衣钵,这颗‘无花珠’能够帮助你进入无花圣祖的真正洞府里!”

“衣钵?”袁河浮现一丝自嘲:“即使有龙吸阵保护,有无花珠入微,大祭之下,存活率也极其渺茫,我未必能平安抵达小藏冰河。”

“你讲的对,但你不能放弃希望!圆圆大王相信你能避祭成功,你自己更要有信心!当年无花圣祖陨落后,衣钵从此失传,传言就在无花洞府内。

无花洞府肯定是位于‘无花宫’,那座宫殿早被月蛮修士给封印,成为月蛮门徒的寻宝地,数万年来,他们一代代的门徒,在无花宫内掘地三尺的搜索,始终没有发现无花圣祖的真正衣钵。

我修罗族世代居住积雷大泽,历次无花宫开启,也会进入宫中寻宝,包括各地的妖族,同样派遣小妖去过,整个东涯洲修士全在惦记无花衣钵,可是谁也找不到,圆圆大王判断无花洞府被施法入微了。

所以袁河,只要你避祭成功,就能依靠无花宝珠找到无花衣钵!有了这份衣钵,这方天地会任你纵横,你也能给历代惨死的猿族前辈报仇雪恨!”

云克邪言尽于此,弹指把‘无花珠’交给袁河,让他尽快祭炼。

这颗宝珠刚刚触手,昔年袁小青上贡的入微号角即刻有了感应,两者之间像是存在某种联系。

袁河自是颇多吃惊,他忍不住联想,既然号角与无花珠产生感应,那入微神通应该源自一体,号角能让入微永久持续,无花珠能让活物变小,两者结合的话,是不是就能让自己的肉身永久入微了?

心里涌出滔天大浪,面上却不动声色,袁河把无花珠收入囊中,出言告辞,准备返回栖侠洞找袁小青详细打听号角来历。

谁知云克邪却说:“今后都不要外出,安安心心跟在我身边,只管修炼圆圆大王传授给你的神通妖术。”

“我有几个徒儿在栖侠洞,要回去安置一番。”袁河抬了抬左脚:“我有金遁靴护身,瞬移到栖侠洞不过是眨眼之间,来回用不了多长时间。”

云克邪沉吟起来,金乌王前去拆取龙门牌坊,龙吸阵一时半刻布置不出来,等到法阵建成,再约束袁河的行为也不迟,便点头同意。

随手抛给袁河一块银玉:“如果途中遇见危险,捏碎这玉符,我会即刻赶到你身边,切记快去快回!”

袁河拱手告退。

下了望梅山,他反反复复回忆与云克邪的对话,总感觉这头修罗尸的身份诡异难测,不应该信任,但他偏偏找不出任何怀疑的破绽。

“不管此妖与圆圆老祖如何认识、接触、托付,他身怀逆古血脉,寻求避祭之法肯定是真实的,这点毋庸置疑。”

袁河决定先把云克邪抛之脑后,在祭杀日降临前,暂时不用防备他,搞清号角入微的秘密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第84章 离别时刻

大河里阴霾密布,局势险恶。

栖侠洞却一派祥和,虾蚌两族欢乐嬉游,陶醉于自然的涓涓细流。

袁小青躺在栖侠宫外的道场上,抱着一坛猴儿酒,醉醺醺的喝着,老师离家这些天,他不知宿醉了多少次。

六年前他开始学酿酒,手艺是越发纯熟,但他偶尔才敢馋下嘴,因为老师在家盯着,他不敢偷喝太多,如今没了约束,胆子开始变大。

“青弟,你还是到山底洞府睡大觉罢,万一老师突然回来,看见你烂醉如泥,又要处罚你。”朱九戒忽闪蚌壳,在一旁劝说,其实他也馋酒,但老师叮嘱他不敢忘,隔三差五从山底溜上来,他已经是小心翼翼了。

“如果老师回来,孩儿们肯定先蹦跶,俺听见动静就去迎接,他逮不到俺,逮不到!”袁小青打着酒嗝:“大师兄,二师姐都干什么去了?”

“老师离开前,把鳄贼与鲛贼带走,洞外没了巡逻,他们都去看门。”朱九戒很纳闷,老师每次离家前,总让他老老实实潜藏山底,从不给他分派任务,这般特殊照顾,让他过意不去,和袁小青商量:“要不,咱也去巡逻?”

“你有什么本事巡逻?”袁小青嘲笑他:“你不添麻烦已经谢天谢地啦,不然老师为什么让俺保护你?”

朱九戒被伤了自尊,气呼呼的说:“等老师回来,我一定求他传授我妖法,等我练会了打杀人贼的神通,咱们可以打擂比武,看看是我保护你,还是你保护我……唉,青弟,你怎么现在就动手?胜之不武啊!快住手,为兄和你闹着玩呢……”

袁小青蹿起来,朝他蚌壳上猛拍,他顺着道场躲躲闪闪。

闹了一会儿,忽感一阵激风刮来,搅的他们险些栽倒,慌忙扭头一看,见袁河已经立在栖侠宫的大门外。

“啊,老师!”袁小青大喜,一步跳到跟前:“你怎么凭空就冒出来了?能不能把这神通传授给孩儿?”

弟子也想学!朱九戒在心里这么说,却是没敢张口。

袁河嗅到他们身上的酒气,但一想到他们有可能死在大祭下,便放任未管,只朝朱九戒挥挥手:“去把你师兄师姐全都叫回来。”

朱九戒领命去办。

袁河盘坐下来,问袁小青:“当年那根号角,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袁小青只说是在一处野鬼扎堆的峡谷内寻到了号角,至于具体位置,袁河当时并没有细问。

“孩儿自幼长在积雷大泽,泽外的天地一概不认识,只知道那是一座峡谷,却不清楚叫甚名谁!当时孩儿刚和青姐姐分别,她见多识广,应该认得!”

“峡谷附近可有什么奇特标志吗?”

“标志?最大的标志就是破破烂烂!峡谷外的山峰奇形怪状,要么少了山头,要么断了山腰,要么直接倒塌,像是有谁在那里打斗过,孩儿记得回去的路,如果老师你真想去找,孩儿保准找的到!”

袁河听了不再追问,自顾想着心事。

袁小青见他面色严肃,抓耳挠腮陪在一旁。

等侠崇文师兄妹回来,正欲欢欢喜喜的见礼,却被袁河一并拦住,回身指向栖侠宫:“闲话不用说,你们快快潜入山底洞府,等会儿我也会下去。”

他催促的急迫,弟子们不敢问询,当即涌进朱九戒的寝宫,一个接一个跳进了灵池里。

随后,袁河祭出十八杆墨云阵旗,使用乌贼灵墨把整座栖侠山彻底封锁。

漆黑的墨汁刚刚弥漫河水,百里外的一座山头上,云克邪旋即闭了银目,凝眉嘀咕:“这猴儿好深的心机,似乎料准我会追踪他,竟然使用墨云破了我的水睛术!但跟在他后边,完全是出于保护,竟然百般防备于我,他区区一头小卒子,能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呢,真以为我稀罕去瞧他!哼!”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总想一探究竟,他有妖师境的修为,即使不施展千里目天赋,也能使用神念探测,但他万万想不到,袁河身上竟然携有异宝,神念刚刚扩散到栖侠洞水域,即被一股猴儿叫声给阻隔,再不能前进半步。

“咦?这又是什么宝贝?”法术屡屡被破,云克邪却不怒反喜:“携带这种克制神念的宝物,将来逃亡时,可是一大助力啊。”

出于拉拢需要,云克邪按下闯入栖侠洞的念头,他暂时不能与袁河爆发冲突,这不利于将来的合作,于是在山头盘坐下来,静等着袁河回归。

此时袁河已经落入山底洞府,手上托着筑梦石,默然打量着石块动静。

弟子们望见筑梦石在他掌上蹦蹦跳跳,片刻后又静止不动,皆是好奇不已。

袁河并不知道云克邪跟在后面,这么做完全是出于谨慎,想不到云克邪真就追来了。

但是有墨云旗与筑梦石的保护,云克邪别想探查到他的一举一动。

他见筑梦石没了反应,飞快取出号角与无花珠。

返家途中他祭炼过无花珠,珠内封印的绿液并不是灵水,而像是某种猿类的真血,他把妖力注入进去,能感应到血气在澎湃散发。

这几年他也研究过号角,排斥所有妖血,滴在上面不起任何作用,他准备摄取无花珠内的真血,看看号角是否能够吸收。

想到这里,他蓄积妖力裹住无花珠,摄出一滴绿液,悬在号角上,缓慢洒落。

原本平平无奇的号角,被绿滴渗入后,忽的亮起光芒。

“你们靠近些!”

弟子们闻言,即刻挪挪身子,聚在了一块,见袁河对准角口一吹,闪着绿光的角风扑面吹来,很快罩住他们全身。

呼!一下,就好似隐身了一样,角风急出急散,溃散一刻,弟子们也消失在原地。

这座洞府并不大,只有三五丈的空间,通体使用金光琉璃铺建,如果他们全被入微,袁河一定能窥见到痕迹。

谁知袁河垂头看了看,地面上遍布青苔,肉眼竟不能搜索他们的位置。

不过袁河长有灵耳,声音却听的清清楚楚。

“我们明明是在洞府内,怎么一下子到了草丛里?”

“老师呢,他在什么地方?”

“快看!老师站在远方,天呀,他身躯怎么变的这么大?山峦都比不过他!”

“不对!是我们变小了!”袁小青从青苔里钻出来,肉身比蚂蚁还小,他举着双臂,上蹦下跳的呼喊,在他的视线内,袁河就是千丈大的巨猿,但他心里非但不害怕,反而兴奋莫名。

袁河已经捕捉到他们的位置,手掌贴住地面,说道:“你们跳到掌心来!”

手掌也如悬崖一般,但是毛发浓密,他们可以轻松攀登。

到了掌上,袁小青先翻几个跟斗,他哈哈着说:“老师,自从孩儿得了这根号角,做梦都想把自个也变小,今天可算如愿以偿了。”

随着手掌抬高,弟子们距离袁河的脸庞越来越近,朱九戒明知袁河是老师,却仍被庞然大物的体格给吓到,喊道:“老师,把弟子变回来罢,要是弟子不小心掉下了手掌,恐怕要摔的粉身碎骨了。”

袁河却没有同意,号角上的绿光已经消退,活物的每一次变小与放大,必须借助无花珠的绿液,但绿液储量极少,任何一滴都不能浪费。

袁河要等待一些年月,看看他们会不会自行恢复本体。

云克邪曾说,倘若只使用绿液施法,入微的时限最多坚持一炷香,他判断加上号角,能把这几个弟子永久入微,却也仅仅是猜测。

“我知道你们心里害怕,但这是救你们的唯一办法,从今往后,你们要适应缩小的生活。”

袁小青可一点不怕,他巴不得变小呢,谁也抓不着他。

袁河把地面清理干净,让他们下了手掌:“大河里会有一场浩劫降下,我们师徒必须分别不可。”

“什么!老师你要走了吗?”侠崇文又惊又慌:“老师你要去哪里,弟子愿意追随左右,虽然弟子没甚么本事,但弟子愿为老师赴汤蹈火,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是贬义词,他用的不对,生生破坏了气氛,但这是袁河教化不给力,听见他这么说,免不了一番感慨。

“老师你不能走,咱们说好了,死了不分开,你去哪里,孩儿就去哪!”袁小青几欲嚎啕,假如栖侠洞没了袁河,他继续住下来也了无生趣。

朱九戒似袁小青一样哽咽:“弟子以后事事听话,若是再触犯门规,弟子就以死谢罪,老师你留下来罢!”

只有薛无垢与侠姿两头女妖颇是平静,默默听着袁河讲话,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我必须要走,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不知道,你们须自行保重。”袁河取出几件宝物,使用号角缩小,逐一送给他们:

“崇文,这一柄灵耳玉佩,能使我的听音神通,你可挂在胸前温养祭炼,无垢,为师给你准备几部炼器功法,你自行参悟,你炼化真血时遗留不少妖族真骸,一并交给你,若你学法有成,可以自己炼宝。”

炼器功法都不是什么相样的绝学,讲实话,袁河这个师傅的妖法本领可是不敢恭维。

薛无垢张着蚌壳,仰天询问:“老师你需要真血练功,弟子想跟在你身边出力,你能否恩准?”

“我没有办法带上你们。”袁河不再需要她帮忙炼化真血,他有辟邪霞蚣的完整遗骸,可以直接抽取蚣血。

至于筑梦石,这宝贝能克制神念,他不准备炼化,‘吸星斗云’尚缺两种真血没有齐集圆满,但云克邪让他加快练功速度,他会找云克邪当面索要。

薛无垢听他这么讲,从蚌壳内吐出两颗血珠:“这些年,弟子孕化两颗无垢蚌珠,每年又抽取肉身一丝精血,炼入珠内,品质追的上斩骨期妖将,请老师一定留下。”

跟随老师十年,没有一头蚌族孩儿死于非命,这份恩情她牢记在心,如今老师执意要走,她呈交了最后一次贡品,然后要把责任放在蚌族孩儿身上。

大河水族的宿命就是这样。

第85章 叱阴密林

袁河并未拒绝,收下了无垢蚌珠。

名义上他是老师,实质上他是组织栖侠洞水族自保的首领。

论及寿数,他比几个徒弟都要少,甚至少了侠崇文几十年。

但水族化妖后才能开启一丝灵智,在袁河眼里,这些徒弟与人族孩童差不多。

偏偏又是性情温和的草食妖类,即使依靠入微幸运躲过东涯大祭,也逃不脱大河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

只要他们活在大河里,厮杀就不会终止,人族不来洗劫,凶妖也会掠食狩猎,栖侠洞的危险恒久都要持续下去。

袁河想到此处,不再叮嘱任何事,只赐下防身宝物,给相伴十年做一个了断。

这次分别后,几年后袁河会回来查看他们的入微状态,以验证号角与无花珠的威能,却不会再与他们见面。

师徒情分到此为止。

纵然让袁河躲过这次东涯大祭,他也不会再回青黎长河。

避祭,挽救不了他的命运,不杀掉祭他之人、祭他之仙、祭他之生灵,他不会有活路。

他给朱九戒留下一件隐形法器,又把《惊雷臂》传授给袁小青。

侠姿跟在他身边的时间最长,他把收藏的几颗鲛泪取出来,炼制成一枚法环,套在侠姿的钳肢上。

“就这样罢。”袁河话不多说,赐完宝物即刻上浮。

“老师,能不能告诉姿儿,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侠姿不敢追出来,在山底大声呼喊。

但她没有得到回应。

浓密的墨云中,栖侠山悄无声息缩为微状。

又作了一番隐匿布置,袁河从山顶一步踏出,身影瞬移而走。

云克邪把他当做避祭的唯一希望,他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

等他回到望梅城,云克邪已经先一步抵达山上宫殿。

这时金乌王金道远也已经把龙门牌坊取回。

又过半日,三海族弃民被蓝峰从枭魂山水域护送过来,主持龙吸阵的八头水妖全部聚齐。

未在城中停留太久,他们结伴远离望梅水域,直至祭杀日来临,他们都待在一块,共进共退,寸步不离。

但他们选了一处隐蔽水域栖居,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岁月快速流逝。

五年。

十年。

十五年。

一晃过去十八年,他们再也没有出现过,很快被水族给遗忘。

大河水族跟脚不一,相互间不存在血浓于水的纽带,即使同一族群,每天也在为自己的生存作斗争,一次战火就可能导致一座水府的覆灭,缺谁少谁司空见惯,水族没有精力追忆往昔,也懒得回味过去。

道门、巫凰人、东涯大祭造成的风波也随着时间烟消云散,没有谁再记得这些事,对绝大多数水族来说,死亡随时会出现,被咬死、被猎死、被祭死,根本就没甚么分别。

叱阴密林。

这座位于金乌国与沙漫国交汇的水域,被八妖选中,作为他们避祭逃亡的起点,他们已经在林中一座鬼窟内潜伏整整十八年。

龙吸阵早就被他们布置出来,七根龙柱上各盘坐一头水妖,常年炼化他们的真血,融入龙柱内,法阵一旦启动,可释放他们各自神通。

雨过庭盘坐于龙头,她是主阵者,不止要负责法阵瞬移,还要炼化龙头,驱使法阵的吸星之力。

她这个阵位非常关键,因为东涯大祭的祭杀开启后,龙头首先感应,并进行抵御,她需要第一时间发号施令,调动七位辅阵者的妖力,实施大挪移行动。

他们已经苦等十八年,祭杀却迟迟不来。

这一天,霍冬珑提了一个意见:“已经过了近二十年,大祭迟迟不来,我想在这里渡斩骨风劫,如果我有了妖将修为,对诸位躲避生机锁帮助更大,当然我不会擅自主张,还请三位天师大人决断。”

她身怀冬眠鲛血脉,具备融水无形的神通,法阵缺她不可,当年她从枭魂山回来后,玄悲承诺把弃民迁居到擎天水府,单独筹建一座水庄给弃民居住,免了她的后顾之忧,她痛快答应入阵。

但她对东涯大祭坦然对待,并没有因为杀劫的即将降临,给自己平添焦虑,即使在这里一住十八年,她却心无旁骛,修为突飞猛进,已经修到妖卒圆满境界,可以引动风劫。

“不行!”雨过庭第一个表态:“即使妖王也没有绝对把握,能庇护你渡劫不死,你不能冒这个风险!”

“避祭的风险比渡劫大的多!”霍冬珑是想从三大妖师口中套出一点有用的消息,她对东涯大祭毫无认知,妖师们又不肯全盘透露,于是她侧面打听,争取说:“如果我渡劫成功,避祭的风险会相应减少!”

她与滴血蜗都是小卒子,她们的妖力不足以支撑长久施法,逃亡一旦开始,玄悲什么也不做,专门给她们提供妖力援助,但如果霍冬珑有了妖将修为,玄悲就能腾出手来,抵御逃亡期间的追杀。

玄悲自己拿不定主意,问云克邪:“云贤弟,你同意吗?”

“现在绝对不行。”云克邪掌握着祭杀开启的时间,对群妖说:“已经过了十八年,祭杀差不多要到了,这是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须知局势一天险过一天,大家千万不要节外生枝,请专心守好自己的阵位!”

霍冬珑见妖师们都不同意,旋即住了口。

“姐,这里有三位妖师,等逃跑的时候,如果遇上了麻烦,咱们该听谁的呀?”这是霍冬珑的妹妹霍残红,在偷偷询问。

她身怀滴血蜗的血脉,能躲避血气锁,当年随同霍冬珑一块入了龙吸阵,那时她才十五岁,年纪最小,对死亡没有那么深刻的认知,始终保持着乐观心情。

她本就不是一个多愁伤感的女妖,即使困在法阵中十八年,也没有改变她的天性,虽然明知道东涯大祭随时能要她的小命,但她自幼长在弃民水庄,整日在枭魂山亡命,如今却有三大妖师近在咫尺的贴身保护,对比一下压力,显然是法阵中更加轻松。

也可以说,八妖之中,就属她最无忧无虑,即使下一刻就死了,她觉得也已经活足活够。

半点都不害怕。

霍冬珑知道妹妹总有话茬子,下令道:“云天师已经说了,祭杀很快要来临,近期都不要再和我说话,守好你的阵位,不能出差池。”

霍残红点点头,其实她还想问问袁河的事情,这位袁主事就仿佛哑巴了一样,自从入驻龙吸阵,几乎没有讲过话,每天都在龙柱上打坐练功,也不知道在修炼什么东西。

第86章 小藏树

该修的法术,袁河早就修炼完毕。

他一直在闭目养神,耐心等着祭杀日来临。

入阵的前两年,他已经把辟邪霞蚣与无垢蚌珠的真血炼成真灵印,进展可谓神速。

自他继承《万象镇劫身》这道神通后,先炼白玉踏云鳄,又炼紫云六睛虾与青莲鲛,后炼银罡化云蟹、墨云乌贼与落宝云鲨。

自此他集齐了八道玄印,再有一印就能修炼‘吸星斗云’。

他身上还有一颗云梦猕猴遗留的筑梦石,入阵前他已经做好打算,倘若无法从云克邪手上换到云属真血,他便使用筑梦石练功,虽说这是一颗妖王级别的残缺内丹,真血抽取不易,但他掌握了血云无垢蚌的变化妖术,无须薛无垢帮忙,他也能自行炼出真血。

谁知云克邪听闻他的要求,当即赠他一颗修罗内丹,并对他讲,这内丹是一头煞云修罗所留,驱使煞云能够淬炼妖骨,效果比祭骨丹还厉害,俨然就是天生提升修为的根脚。

袁河得了这颗煞丹,算是如鱼得水,但他担忧祭杀提前到来,一门心思修炼‘吸星斗云’,练成后又去修炼道门真气,专注于增强斗法手段,往往是隔上一两年,才借助煞云淬炼妖躯。

如此这般一心二用,等十几年过去,他外功炼到圆满,已经走到妖卒巅峰,内功也修至圆满,成功打通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再有一步就能冲击玄胎期。

看上去,他内外兼修都有成就,其实对东涯大祭帮助不大。

但这完全是云克邪的误导,这头妖师像是知道祭杀何时到来,却不敢拍着胸口打包票,每次袁河问他,他总是犹犹豫豫的说:‘我判断是十年后才降临,但万一提前呢?你还是老老实实多修一些法术罢,千万别想着在这期间渡劫!如果你渡劫时祭杀突然到来,那就是死路一条。’

就这样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现在,纵然袁河有办法渡劫,却也不能渡。

他目前掌握的大威力法术只有一部《惊雷臂》与一部《广寒剑典》,反反复复已经被他炼的炉火纯青。

他本想再修一部新术,但妖怪们只炼天赋妖功,即使三大妖师,也没有什么好功法传授他。

不过他在驻阵期间,却打听到有关白冥六术的消息。

霍冬珑话音落罢,袁河忽然睁开眼睛,问云克邪说:“云天师,那条小藏冰河内真能找到小藏阴树?”

“能是能,但即使被你找到,你顶多炼成一枚剑丸,《小藏真经》收在雪极山的五藏门里,只此一派有传承,你修不成真经,便使不出小藏神通。”云克邪与白冥六术有渊源,他所掌握的情况,甚至比岸上道门还要多。

这些年袁河屡屡找他打听,他总是酌情透露一点点:“冥界六术起源于六支王族,我修罗族继承的是帝土一脉,但正统已经失传,吾族与人族斗法,都是依靠根脚神通,人族抢了我们的部分道统,不过缺少王族血脉,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掌握这六术的精华。”

袁河不指望登峰造极,他就是觉得广寒剑丸厉害,再多修几道类似剑术有利无弊。

妖族本就缺少传承,他在望梅水府使用猴儿酒做交易,换到一大批人族功法,却都是下九流的小法术,今次让他探听到《小藏真经》,说什么也要搞到手。

他的白冥寒焰缺少一枚剑丸,可以自行炼制,但是需要先找齐材料与炼器法门,云克邪极可能有收藏,却不愿意传授给他。

“袁河,我们处境危在旦夕,称的上是命悬一线,你不要再关心这些杂事,倘若我们避祭成功,你想修什么功法,我一并给你抢来。”云克邪希望袁河以东涯大祭为重:“祭杀开启后,首先冲击龙吸阵的龙头,吸星之力会不断损耗,如果坚持不到祭杀结束,你要替代雨天师主阵!”

入阵之前,群妖都以为龙吸阵只需要三海族就足够,其余都是辅助,比一比重要性,人面蚊文萝排在第四位,玄悲排在第五,云克邪排在第六,婵妃排在第七。

袁河只能排在末尾。

但是当云克邪透露无花珠的消息,以及袁河练成‘吸星斗云’后,八妖地位随之有了大变。

龙吸阵缺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缺少袁河。

且不说袁河能够替代龙头,仅仅一颗无花珠就能让他作用凌驾群妖之上。

要知道他们的瞬移路线经过精心设计,走到流沙江尽头后必须登岸,水妖一旦上了河岸,势必要迎来天罗地网的追杀,没有袁河施法入微,他们谁也活不成!

所以在瞬移途中遇到危险,他们必须首先救袁河,失去三海族,他们还有法宝可以使用,但是失去袁河,他们根本到不了小藏冰河。

他们都认为袁河的根脚能够力挽狂澜,却仍旧低估了袁河的作用。

东涯大祭的弥天杀机其实已经被袁河化解,号角加上无花珠,正是避祭的唯一良方!

但是有关这一点,即使袁河自己也不知道。

十八年前袁河使用号角与无花珠让栖侠洞五徒肉身入微,本来袁河想返回栖侠洞一次,可是三大妖师担心踪迹暴露,根本不准袁河离开,这导致袁河至今不清楚五位徒弟的入微状态。

号角的秘密又不能暴露,否则必被三大妖师抢为己有,袁河空有避祭的能耐,却验证不了。

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一步,袁河只能绑在龙吸阵的战车上,什么时候使用号角把自己入微,他需要见机行事。

在这十八年的煎熬里,袁河对局势作了各种预判,倘若号角能让他永久入微,那他要防备的就不再是祭杀,而是月蛮道庭针对避祭者的抓捕。

三个月后的一天,龙头微微显光。

“终于来了!”

八妖顿觉一股磅礴吸力罩在身上,体内血气不受控制,翻腾激荡,似有破体而出的征兆。

雨过庭面露骇色,纵然十八年来一次次设想祭力临头的情形,一遍遍演练反击的办法,可当这一刻到来,仍觉可怕超乎想象,此刻犹如万山压顶,妖躯仿佛要被挤碎一样,手脚难以动弹,血气充斥双目,神智昏昏沉沉,几尽昏厥之态。

“快祭阵!”云克邪试图大吼,但声音到了嘴巴,出气却是软绵绵,毫无一点力道。

这声音落在雨过庭耳里,如同蚊蝇嗡鸣,模糊不清楚。

八妖之中,唯独袁河的神智最为清醒,祭杀之力刚刚降在体内,九道真灵印齐齐感应,融汇一体,结成一朵祥云,缓慢压制了沸腾不止的猿血。

他一拳击出,祥云外散,化作一道霞光缠住雨过庭。

致命压力旋即减轻,雨过庭如释重负,一掌拍向龙头:“我们走!”

金光忽地大盛,淹没龙吸阵,在河水中呼呼一搅,就此消失无影。

瞬移启动后,祭杀之力从八妖身上短暂消失,但当龙吸阵在十里外的水域重新出现,这股吸血的力道又再次附身。

不过主阵的雨过庭已经有了适应,妖力尽出,全部注入龙头当中,依靠龙头的吸星神通,迟缓了祭杀吸血的速度。

八妖身上的压力也纷纷锐减。

但是龙头仅仅是迟缓祭杀,随着时间流逝,吸血之力会越来越狂暴,直至让八妖恢复刚才妖躯失控的状态。

所以这期间,他们必须不间断瞬移。

瞬移一次,破掉一次祭杀笼罩。

“袁河,刚才多亏了你支援,否则我避不开第一次祭杀打击!”雨过庭心有余悸,如果袁河不在阵中,恐怕不等他们出逃,都要先行毙命。

袁河却没有回话,他刚才驱使一次‘吸星斗云’,几乎瞬间就抽空他的妖力,张口吞服一颗回灵蚌珠,飞快调息。

群妖见状,俱要给他提供帮助。

可惜他们只能停留几个呼吸时间,不等他们开口,雨过庭已经开始第二次瞬移,这次是从容应对。

祭杀结束前,他们都要不停瞬移下去。

就这样,他们开始穿行于幽暗河水里,每隔十里转移一次,一段段朝着流沙江开拔。

“我人面蚊族能够转移妖力,袁河对我们至关重要,我准备把一身法力尽数用他身上,确保他随时能够施展神通!”

“入阵之前,陛下赐我许多回复妖力的河珍,也一并交给袁河,让他见机服用!”

“貌似让袁河与雨天师共同主阵已经足够,这两头小鲛与小娲没有袁河重要,我老龟也去辅助袁河罢!”

大劫之下,八妖命运如一,自是精诚团结,谁能帮助他们逃命,那就毫无保留的支持谁。

“不行!”云克邪却道:

“冬眠鲛与滴血蜗同样重要,如果没有她们躲避血气锁与生机锁,祭杀之力会增强两倍,到时袁河的神通必然失效,玄天师你一定要守好她们,严防她们施法中断,婵妃殿下与文道友也不必只盯着袁河,谁妖力支撑不住,你们就支援谁!”

云克邪显然已经成为这支小队伍的首领。

说话之时,他也不忘警戒,妖目左顾右盼,眼下祭杀已经暂时躲过去,接下来,就要面对月蛮道庭的拦截了。

第87章 封真祭坛

八妖幸运出逃。

但随着祭杀降临,似他们一样身怀逆古血的大河水妖可就是另一番凄惨光景了。

金乌国锦绣水府。

一头看去普通的灰磁海螺,正穿游在五颜六色的珊瑚丛内,妖气吹散之间,便已斩断了河珍,然后背在身上,追随着同族队伍,勤快运送,他忙的热火朝天,也不亦乐乎。

谁知行至半途,忽地脱力失控,甚至连惨叫都不曾发出,就已沉默着坠落河底。

身后的同伴随着下潜,试图把他捞起来,结果他只剩下一具空壳,内部血肉消失不见。

“一定是被水蛭偷袭了!大家小心,附近有吸血的恶妖出没,全都打起精神来,不然也要被吃!”

……

水蛭族个头小,普遍栖居在巨躯水族的妖国里。

沙漫国古须水府。

一群水蛭成功偷袭到一头鲨鱼,好似蚁群噬象,各显神通猛钻鲨躯,那头长有独角的魔鳞蛭最是彪悍,第一个扎烂鲨皮,拔得头功。

正想在鲨皮上撕开一道大血口,蛭躯猛的一颤,瞬时爆开,化作一团血雾消融水中。

同伴们全在指望他扩大战果,骤然见这一幕,俱都呆愣不已。

“癞头魔去哪里了?”

“刚才还看见他呢,肯定是钻到鲨肚子里痛快去了!”同伴们以为他馋嘴成性,赖在伤口里不出来,独自享用美食。

“这是一头青桐鲨,肚子里全是毒,没有我们保护,他什么也吃不到!”

青桐鲨并没有被咬死,情知甩不脱蛭群吸附,拼命朝家园遁游,一边恶狠狠的叫骂:“等俺游到方将军府上,一招就能把你们这群臭虫打杀干净!”

方将军根脚是一头方寸鲨,天赋能使入微神通,擅长对付水蛭,但青桐鲨的愿望注定要落空,因为方将军早被沙漫王征调,参与躲避东涯大祭了。

……

下京国无渊王宫。

鲸鲨交汇盘游,遮蔽几百里方圆的水域。

这处水域的下方是一座城池遗址。

遗址中央矗立一根玉柱,柱上盘踞四头水妖,两鲸两鲨,妖躯却如手指一般大小,他们各占一角,围成圆圈,每隔几息换位瞬移。

祭坛外漂浮两位化形人躯的老者,在给四妖护法。

其中一个老者长眉长须,驼背弓腰,裹着一身粗布白衣,乍一看去就像岸上凡间的古稀老汉,他实则是下京妖王景朝宗。

另一个老者雄壮如山,脸庞犹如精铁铸成,双目顾盼间尽是凶横气势,自有一股威慑之力,他是沙漫妖王沙赤垂。

人不可貌相,妖也一样。

沙赤垂长着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讲话却底气不够,忧心忡忡:“我们只能守护一时,方位早晚要暴露,人贼一旦杀来,根本顾不上他们,不如让他们自行逃避,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下京国临着出海口,让他们往哪里逃?”景朝宗不同意他的建议:“十八年前大祭开启时,东涯洲各地道门已经在严阵以待,清水国是重点献祭的水域,西行之路早就被堵住,倘若登岸,死的更快。”

“可以让他们遁入流沙江,前往小藏冰河避难!”

“流沙江尽头是雪极山,到时必须上浮出岸,雪山仙盟肯定扎好了口袋,正等着他们去钻,方寸鲨的入微妖术远逊于当年的无花圣祖,如果让人贼的破法光宝给照住,入微瞬时就要被克!”景朝宗颇有一份妖王担当:“你我修为强一些,联手总能抵挡人贼一段时间,如果拖到祭杀结束,他们或许还有活路。”

“只怕拼斗到死,也保不住他们!”沙赤垂继续规劝:“你我只渡了四次循劫,联手只能干翻一个紫府中期修士,清水妖王多了我们一循劫法力,才勉强与后期修士打平手,我们判断朝元老怪不会来,但万一来了呢,这种级别的人贼,一记真元大手就能把我们抓出河底。”

“大河里也许还有真灵前辈没有陨落,在秘密守护我们,阻止朝元修士大开杀戒,否则历次大祭时,为什么见不到一位朝元修士的身影出现在大河?”景朝宗笃定人贼的统御者不会来:“不管真实情况是怎么样,总归是留给我们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忽然敛声,齐齐朝上仰望。

人贼杀来了。

一柄通体漆黑的巨剑自天而落,垂扎河心。

剑气飞纵四散,螺旋搅动,入水一刻掀起滔天漩涡,把百里内的鲸鲨小妖搅的晕头转向,一路畅通无阻,剑尖直坠遗址玉柱。

铿!

一道半球状的水幕陡然成型,犹如巨碗倒扣,阻断剑尖攻势,但这柄飞剑携着煌煌之威,交错连斩三四下,水幕已是灵性大丧,黯淡无光。

景朝宗与沙赤垂大喝一声,挥掌成盾,猛的朝上一悬,依靠妖躯截住剑尖,不让它继续逞凶。

“大祭落不到你们头上,少管闲事,全都滚到一边儿去!”剑中传来一道轻蔑人声。

“滚你老娘罢!”沙赤垂厌恶剑内的语气:“老子这就把你的人头从剑里捏出来,看你还怎么嚣张!”

同一时间,一条隐形水流疾飞而至,一下欺到水幕边缘,绕水一转露出原形,竟是一柄八角状的宝镜,镜面腾地射出一道朱红光束,射穿水幕,正中遗址玉柱上的四头水妖。

四妖刚被照住,入微立刻被破,妖躯冲水涨大数百丈,玉柱法阵再也护不住他们,祭杀就此临头,体内血肉瞬时被吸的干干净净,成为四具空壳,水草般漂浮。

“乾明真光!天杀的人贼,就知道阴险暗算,好不要脸!”景朝宗悲愤难耐,妖气狂泻,即刻恢复本体,化作一头横亘十几里的白头鲸,准备找人贼一较高下。

但人贼在哪里呢?

早就逃的无影无踪了。

……

流沙江畔。

一男一女两名修士冲下云端,落于江岸的一座山峰上。

那男修一袭黑袍,须着一抹上唇胡,嘴角微微翘着,环顾饱览大江两岸的风景,就似一介游行的公子哥,透着玩世不恭的闲情逸致,但他印堂紫光充盈,这是一尊紫府级别的老怪物修士,如果法力尽出,具备斩杀妖王的能耐。

身边那位女修也是青春容貌,披着一身鹅黄绡沙,灵气环绕其上,如似置身烟雾,朦胧间给人一股仙女神颜之感,她掌心托着一柄八角镜,遗憾的说:“可惜了那四具妖骸,两具已经渡了脱壳雷劫,都能轻松炼成上品法宝,余下两具也根脚不凡,却是不能收取了。”

“我们修成紫府才一甲子,打不赢那两头老妖王,破了那四头小妖的避祭术已经实属不易,你还想收尸?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那男修并不贪心:

“我们此行只为收拾避祭者,那四妖都已经入祭,任务就算圆满完成!鲁师妹,快把封真盘取出来,看看道庭是否有新消息传来!”

那位姓鲁的女修旋即收了八角镜,从袖口摸出一柄尺许厚的大磨盘,盘上浮现八道血点,正朝北方移动,她不由叹了口气:

“避祭者实在太多,有些是从岸上逃到大河,有些是从大河逃到海上,还有一些傻乎乎从水里往岸上逃,这八头妖怪就是!卫师兄,小妹有些想不明白,祖师们明知道妖族有能耐避祭,为什么不一口气全部祭杀,非要拖拖拉拉持续一二十年?”

那位卫师兄努努嘴:“你以为祖师们不想省事吗?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祖师们也不清楚逆古血脉具体是哪一族,因为这种妖血能在普通妖族体内唤醒,今天祭绝一族,明天就有新族出现,必须通过东涯大祭才能搜出来!

但东涯大祭是通过封真祭坛举办祭祀,月蛮道庭聚齐所有朝元期前辈才能勉强驱使封真祭坛,祭杀开启一次,就要等待一些年月恢复祭坛灵性,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次祭杀!即使如此,一场大祭落幕,没有几千年时间,那座祭坛也别想重新使用!”

“卫师兄懂得蛮多嘛。”鲁姓女修抬了抬磨盘:“那你能不能告诉小妹,月蛮道庭是如何把逆古血的消息传到这法盘上的?”

“封真祭坛不是祖传之宝,而是祖师们从海外寻回来的宝贝,本身已经破碎了,封真盘是使用碎块炼制出来,虽说与祭坛分离,实质上还是一体,你我都无法驱使,必须祖师们通过祭坛驾驭法盘,它能感应避祭者并实施追踪。”那位卫师煞有其事的讲:

“但祭坛的材质极其特殊,以前丢过不少法盘,全被妖族给毁了,东涯洲没有这种材质,必须去海外才能找到,所以鲁师妹,此行务必要小心,如果法盘在咱们手上遗失,保准要被师门处罚!”

“遗失?”鲁姓女修呵呵发笑:“这次大祭,能对抗紫府修士的妖怪,只有清水国那头老猿,但老猿是七杀教那帮屠夫在收拾,跑不了它!其余嘛,都是小蚂蚁,一招就能捏死!刚才咱们在两大妖王跟前杀掉四头避祭者,总共出了几招?你一招,我一招,完事!须知他们有诅咒在身,只能被动挨打,不敢反击,如果这种情况下还能丢了封真盘,师门罚我永禁天条山,我也认了。”

“哈!师妹言之有理。”那位卫师兄挑手北指:“咱们追!”

心里却想,封真盘上的避祭者只要是移动状态,肯定是在不间断施展瞬移,如果有巅峰期的大妖师坐镇,再碰巧是瞬移根脚,不惜一切代价的逃亡,那可比四头鲸鲨难杀多了,反正一招绝对杀不死,这是他的判断。

第88章 相生相克

追杀行动很快拉开帷幕。

“哗哗!”之声响彻流沙江的上空。

一黑一黄两道剑虹贴着江面疾速飞遁,每隔几十里必要坠剑入江,震的江心水花四溅,犹如泉涌,形成一根根激流水柱,直插苍穹。

双剑法力过于狂暴,也肆无忌惮,途中不知多少水族遭了无妄之灾。

潜伏江底的水族几乎倾巢而出,双剑每朝前遁行一次,必有成千上万的兽群沿途尾随,统御一方水域的大妖们亲自领路,偶尔跃出江面,各施神通攻击双剑。

江心的妖气越聚越浓,直把两岸道门也尽数惊动。

那岸上万重山峦,悬崖峭壁连绵不绝。

剑光阵阵呼啸,一口接一口降落山头,各个门派的首领们凝望双剑,传音呼喊:

“两位前辈是否在追杀东涯祭罪妖?流沙江畔归属七山仙盟管辖,我等早就接到月蛮道庭的谕令,愿效犬马之劳,该如何从旁辅助,请两位前辈示下!”

双剑突地悬停,回望一看,身后已是万妖齐聚,虽然都是一群水族小喽啰,随便一剑就能诛灭上百,但若是放任不管,会干扰他们抓捕避祭者。

那八头避祭水妖滑不留手,调动兽群作掩护,瞬移神通又极其玄妙,他们沿路追来,纵然感应到八妖在水下的藏匿方位,杀招却总是慢上一拍,不是斩击落空,就是被兽群阻断,迟迟不能擒杀得手。

念及此处,他们朝两岸修士下达命令:“截住这些小妖,不准再让它们追在后边!”

只留下这寥寥几字,便继续北行。

八妖此刻已经远遁到千里开外。

他们一路从叱阴密林遁入沙漫国,又从沙漫转道进入流沙江水域。

途中始终没有遭遇拦截。

本在庆幸月蛮道庭是不是忽视了他们,旋即就迎来疾风骤雨般的追杀。

“即使他们拥有妖王修为,相隔千里的范围,也休想感应到龙吸阵的位置,他们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屡屡追上我们的?”

雨过庭是在询问云克邪,阵中八头水妖里,云克邪对东涯大祭的认识最为深刻。

云克邪确实知道答案:“东涯祭肯定是一套法阵,但我们妖族从来没有到过月蛮道庭,谁也不曾亲眼目睹法阵是什么样子,只能通过阵力去推演它的运转法则,不过以前有妖族前辈抢到过一种法盘,说是能追踪东涯祭的祭品,追我们的人贼有两个,其中一个女贼就托着一柄法盘,想必就是通过此宝锁定了我们。”

即使知道原因也没有用,因为他们毁不掉法盘,眼下逃亡都已经来不及,他们根本不敢与人贼接战,哪怕一招一式都不行。

云克邪此时比雨过庭更加忧虑,那两人的修为远远高过他,每次他的千里目神通侦查到两人位置,攻击即刻就到了跟前,躲避起来非常被动。

目前他们的穿渡距离还不足流沙江全境的十分之一,接下来的路程漫长且险恶,稍有一点不慎,可就要惨死江中了。

危亡关头,三大妖师都素手无策。

婵妃与文萝已经六神无主,只能勉辅助龙吸阵的运转,更帮不上忙。

袁河手握着筑梦石,每次双剑追来,这颗石头必有感应,但是只能起到预警作用,根本无法甩掉双剑。

“难道现在就要尝试使用号角入微吗?”袁河心里飞快权衡。

根据云克邪的介绍,无花珠入微能够躲避祭杀,但是能不能甩脱人贼的追踪呢?这是一个疑问,必须试过之后才知道。

商谈之中,他们又瞬移四次。

这时霍残红忽然讲了一句话:“我能感应到那个人贼的法盘,而且能抢到手!”

“此言当真?”群妖俱是动容之极。

区区一头小卒子竟然有这么强的神通?往常时他们绝对不屑一顾,但现在情势危急万分,只要存在一丝希望,他们都愿意相信。

“红妹,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你不要信口开河。”霍冬珑与她自幼相伴,情知她从来不撒谎,但她有几斤几两,霍冬珑心知肚明。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每次人贼杀到咱们跟前,我情绪就不受控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抢了那人贼的法盘,盘中封印有真血,可以哺育我的娲躯。”霍残红是滴血蜗与水睛鲛的混血,但她对自己根脚并不算熟悉,将来能领悟什么神通,她一概不知。

雨过庭是三海族的大妖师,自然是清楚,但对霍残红的反常行为,却也迷惑起来:“滴血蜗族拥有造命之力,如果你有幸恢复真蜗之躯,洒血能够孕化生命,我们的始祖海蜗娘娘被万族朝拜,正是有赖于天赐她的统御之力,你能躲避东涯祭的血气锁,也可能是因为蜗血独特,再强横的血阵也困不住你,但你混了水睛鲛的血脉,这辈子别想修成真蜗之躯。”

霍残红小声说:“活几十年我已经很知足,岸上的凡人都是几十年的命。”

现在并不是争论混不混血的时候。

雨过庭问她:“你说说看,有什么能耐把那柄法盘抢到手?”

霍残红忙道:“我的尾巴能使血光摄术,那人贼并没有炼化法盘,只要让我罩住此盘,一定能抢过来,但须等那人贼靠近过来,越近才越好,一里内是最佳范围,否则我的妖力罩不住。”

这简直是虎口拔牙。

三大妖师听她这么讲,全都犹豫不决,他们不敢冒这样一个天大风险。

袁河帮助他们下了决心:“我们必须试一试,妖王级别的强者追在身后,我们很难贯穿流沙江,必须甩掉这两个人贼!我先使用无花珠让龙吸阵入微,他们一路追了这么久,咱们总是夺路狂逃,突然欺身上去,还是入微状态,他们肯定会有迟疑,这一个间隙,就是我们夺盘的机会!

文萝前辈能够转移修为,让她辅助霍残红施法,这样一来,摄术范围就会扩大,隔着七八里应该就能成功,等他们反应过来,咱们已经启动瞬移,即使他们御剑攻击,击中我们的几率也小的可怜!”

局势容不得他们瞻前顾后。

“那就这样办!”

第89章 七星瀑

无花珠。

这颗救命之宝此刻被袁河托在掌心,随着他妖气不断注入珠内,绿液点点沸腾,燃起螺旋青雾,又溢出珠外,在袁河的牵引指挥下,一丝丝渗入盘坐的龙柱当中。

待到整个龙吸阵被青雾覆盖,连同八妖在内,顷刻间都化为微状。

袁河没有使用号角辅助,只以无花珠释放入微神通。

这神通施展出来,八妖俱是一阵惊呼。

“东涯祭的吸血之力已经彻底消失!”

“即使我们不瞬移,也不会被祭死!”

“无花圣祖不愧是震烁古今的妖中圣者,她遗留的宝物珍奇无二!”

下京国的方寸鲨也能使用入微术,但这种法术是有品阶高低的,并不是说缩小了肉身,就能抵御祭杀,除了无花珠,其余效果极差。

“大家用不着高兴。”云克邪提醒道:“入微一次,我们只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这点时间对我们珍贵万分,必须善加利用!”

接下来要实施抢夺封真盘的行动,云克邪提供了全套筹划:“这次行动,我们只出一击,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必须立刻撤离,雨天师守好龙吸阵,文萝与霍残红施法结束,你就启动瞬移!

玄天师要做好舍弃你本命玄武壳的准备,我们动手一刻,人贼肯定瞬时反击,我们能否全身而退,你的玄武壳至关重要!”

玄悲根脚是一头擎天玄武,是指其族的始祖们连苍天也能托起来,防御力在各大水族当中无出其右,人族的紫府初期修士全力一击,顶多打碎玄武壳,却伤不了龙吸阵。

“俺老龟的玄壳早就与妖躯分离,舍了无妨!诸位放安心,俺来当关,人贼攻不破!”玄悲有此自信。

“那就开始行动罢!”云克邪身为三大妖师之一,他有更重要的任务,翻手握住一柄圆状磁盾,目光朝南凝望,嘴里念念有词:

“金木水火土,雷电光声磁,想破入微术,必须真光法宝不可,但你有你道,我有我法,大可来场较量!”

他算准人贼有光宝,早就准备了抵御之策,他的谨慎也让同伴更为镇定,即使这次行动是反击妖王级别的强者,却都无所畏惧。

袁河不参与实质的夺盘行动,他的任务是专心驱使无花珠,听见云克邪的自言自语,心里暗想,入微术不是万能,总有克制的法门存在,号角加上无花珠是否也会被克制?

这个问题他必须自行解决。

不多时,人贼双剑风驰电掣呼啸追来。

当他们发现八妖的移动轨迹出现变化,即刻止住飞剑,急刹在半空,那位鲁姓女修托着封真盘,脸色略有迷惑:“奇怪,他们为何不往北边跑,反而在横向瞬移?难道遇到其它拦截了吗?”

那位卫师兄俯视江面,试图锁定八妖藏匿的方位,但空无所获,旋即问:“他们距离有多远?为什么我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很近,不足百里……”鲁姓女修说着话,袖口呼呼一甩,抛出那柄八角镜:“找不到,那就说明他们施法入微了!看我乾明真光!”

这镜子迎风急转,镜面连射七八道朱红光束,忽见数里外爆闪一颗银点,几乎微不可察,针尖一样闪了闪,很快又熄灭。

但还是被两人第一时间捕捉到:“好大的妖胆!竟敢欺身到这么近的距离,当真是活腻了吗……”

鲁姓女修本以为如此近的距离,八妖无论如何也逃不走,心里萌生一股兴奋,第一念头是祭出飞剑,一击必能斩杀!谁知她话音未落,手上的封真盘突然一颤,嗖!隔空遁走!

她立时怔住,停顿了两三息,猛的喊出两个字:“不好!”

这声音因为她情绪仓惶而变的尖锐如鬼叫,脸色也羞的一片通红:“不要脸的妖畜,偷偷抢我的法盘,让我逮着你们,非得把你们千刀万剐!”

“轰!”

她因丢盘而中止施法,身边的卫师兄可不一样,早在银点显露一刻,那柄黑色大剑已经脱手,划出一道弯月剑芒,劈空下斩。

这一击惊天动地,剑气在江面劈开一条数丈宽的水缝,江水呼呼倒卷,一层叠一层,结成冲击波浪,犹如海啸一般,朝着大江两岸翻腾奔袭。

等到剑势消退,水缝合拢,两人赫然看见,江面漂浮着一块淡蓝色的乌龟壳。

卫师兄一脸阴沉,虚空一抓,把龟壳吸在手上,只见龟壳从中心一裂为二,分明是被他一剑斩断,但他的剑力却被龟壳全部吸收,刚才那一击,没有对八妖造成任何伤害。

自然也破不了八妖的瞬移阵,他神念一散而开,把方圆几百里搜查了一个遍,再也找不到八妖的丝毫踪迹。

“卫师兄,封真盘被偷走了,必须追回来!”追杀之前,鲁姓女修大放厥词,封真盘绝对不可能从她手上遗失,现在面皮可要丢大了。

她也死活想不明白,八妖中了致命诅咒,哪里来的胆量抢夺封真盘?又是通过什么手段把法盘从她手上摄走的?

“暂时不能追,先放弃他们!”卫师兄考虑片刻,提议说:“咱们立刻返回青黎长河,前去寻找万师兄与冷师姐,他们负责看守金乌国与铁翼国,如果这两座妖国的避祭者尽数入祭,那就借用他们的封真盘!”

“没有用的。”鲁姓女修有些急:“每一柄封真盘显示多少避祭者,全都有固定数量,而且是从月蛮道庭传的消息,借万师兄与冷师姐的法盘,搜不到那八头水妖,反正它们瞬移的路线是北上,早晚要登岸进入雪极山,以咱们的遁速,肯定能追上!”

“走到流沙江中段,要途径七星瀑布,到时这条大江分流七条水路,每条相隔百十里,你知道它们走哪一条吗?失去封真盘,我们已经丧失追踪的条件!”卫师兄皱着眉头:“万师兄与冷师姐长了我们百十岁,或许有法子重新锁定八妖,可以邀请他们随行!”

“邀请他们?月蛮道庭的赏赐就落不到咱们手上了!”难怪鲁姓女修小肚鸡肠,主要是赏赐过于诱人,杀一个避祭者,赏一颗造元丹,这种灵丹能把体内真气转为真元,这是从紫府期进阶朝元期的先决条件,没有造元丹,她必须自己慢慢苦修,上千年都未必能完功。

“你还想要什么赏赐?你的当务之急是将功补过,能不被处罚,已经算是好的了!”卫师兄倒是无所谓,他修道从不假借于外物,而是在考虑八妖:“它们到底是通过什么神通从你手上摄走的封真盘?这法盘连紫府修士都无法炼化,区区几头小妖凭什么呢?鲁师妹,这件事你需要上报给你老师知道,水族当中存在克制封真盘的根脚,务必要找出来,否则让它们研究一些岁月,便有破解东涯大祭的可能性。”

鲁姓女修漫不经心,没把卫师兄的话放心上,脑子中反复算计着此行得失,倘若请来万师兄与冷师姐,最终还是追不到八妖,她该怎么给师门交待?如果妖王抢走了封真盘,那是她法力不济,情有可原,但是区区几头小妖让她着了道,这是她大意疏忽,师门肯定要处罚她,她可不愿意挨罚。

第90章 飞霜蛮国

七星瀑布。

大江滔滔激流,在此瀑布折断坠落,声如奔雷响动云霄,势如怒浪咆哮冲锋,垂直下悬三千丈,组成一幕从天而降的巨帘,闪耀着万缕璨光。

瀑布底下,澎湃汹涌的洪流一分为七,如同七条蛮荒龙兽,扭曲蜿蜒朝着远方奔腾而去。

这地界苍凉原始,生灵绝迹,万里尽是黄沙黄水,遮蔽了大地,倒映着天空,恒久以来如沐黄昏里。

即使几十里深的江底,也是一派暮色。

“我们一路穿渡几万里,逃到七星瀑,再未遭遇一次拦截,显然是把那两个人贼甩脱了!”

“世间之宝,当真是一物降一物,任凭那人贼再厉害,只要遭了克制,照样素手无策!”

“小娲残红当居首功!没有你虎口拔牙,抢了人贼的追踪法盘,我们恐怕到不了七星瀑!”

龙吸阵八妖对自己的命运愈发乐观,身后已经没了追兵,前方有七条通往雪极山的道路,人贼绝不可能把尽头全部堵死,他们逃出生天的几率已经大增。

而如今轻松的局面,完全得益于霍残红的根脚神通,自是对她推崇备至。

霍残红一点不自满,听着前辈们的夸奖,她只是浅浅一笑,大家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几乎每一天都在忧愁里度过,今时终于可以喜笑颜开,她为自己能帮到前辈们而感到骄傲,心中感受仅此而已。

“下了七星瀑,方圆几万里都是荒无人烟的死域,不如我们就在附近移动罢,不必要再前往小藏冰河!”玄悲在抢盘行动中舍了他最大依仗,玄武壳毁在了人贼手上,他对登岸抱有忧心,因此提了这样一个建议。

“我们只是暂时甩脱人贼,他们终究还会追来!”云克邪一手托着一柄宝物,左手是抢来的封真盘,他正在琢磨盘上的法门:

“这法盘玄奥之极,无论我们逃到天涯海角,都能锁定我们的方位,即使入微也不能让我们的印记消失在盘上!青黎长河那么大,月蛮道庭赐下的法盘肯定不止这一柄,如果那两个人贼邀请援兵,应该还能找到我们,所以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必须尽快潜入小藏冰河!”

封真盘仅仅是大致锁住方位,想要寻找龙吸阵在水下的准确位置,仍旧需要人贼亲自探测,流沙江的江水有些浅,紫府修士的神念可以穿透江水,小藏冰河则不一样,那里的河水能够隔绝神念,即使人贼手持另一柄封真盘,也别想实施精准打击,也就无法把他们从冰河里抓出来。

袁河赞同云克邪的意见,但人贼的光宝始终是他心头一根刺,他问道:“云天师,乾明真光能克制无花珠的入微,磁宝是不是一定能够反制?”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事情!”云克邪把右手上的磁盾展示给他看,盾面开了一条裂纹:

“那女贼的光宝甚是霸道,再让她的乾明真光多照几息时间,我这把地磁盾非要被毁掉不可,紫府修士的法力高了妖师一个大境界,他们炼制的法宝品阶比妖师强,即使五行相克,但假如威能相差太远,克制就不再起作用!”

幸亏他们的行动干净利落,又筹备充分,一击即中,然后即刻撤离,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若非如此,别说抢夺法盘,他们八妖都要尽数栽到人贼剑下。

这种冒险行为九死一生,也是因为身处东涯祭的危亡局势里,云克邪才有胆子搏命相抗,如果放在往常,他才不会接受袁河怂恿。

袁河听罢他所讲,大致有了评判,只要不是紫府级别的修士驱使光宝,入微神通就能安稳无忧。

那雪极山脉里,会不会再次遭遇紫府修士呢?

随着他们不间断瞬移,江水的温度渐渐下降,巍巍大雪山的身影也越来越近。

“雪山仙盟位于北方的飞霜蛮国境内,这一国度是由月蛮人在统治,道门传承仅限于雪极山脉,立派超过千年的古派只有三座,雪莲寺、五藏门、少阴宗,雪山仙盟正是由此三派联手成立。”

云克邪的老家距离飞霜蛮国非常近,他对这里的地理了如指掌:

“月蛮势力兴盛的区域,道门势必衰落,雪山仙盟内只有三尊紫府境修士,他们要分散把守流沙江的七个登岸点,即使我们登岸时行踪暴露,也最多被一位紫府修士追杀,逃脱并不困难!”

“月蛮人会不会进驻雪极山脉?”

“不会!这一次东涯大祭,整个东涯洲的妖族尽数被牵连,各个区域都有避祭者,从陆上到水里、水里到岸上、岸上再到海边,四处逃窜,月蛮诸国都有他们各自拦截的目标,绝不会为了我们八头小妖相互越界,否则失去了秩序,他们一头避祭者也抓不到!”

谁的地盘谁管辖,私自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局势会陷入混乱。

“其实抓我们的人贼只有那两个紫府修士,雪山仙盟仅仅是辅助,他们不会出死力对付我们,因为没有多少赏赐可以领取,所以只要甩脱那两个人贼,我们基本就已安全!”

这是云克邪的宽慰之言,事实究竟是什么样,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袁河,这次我们能不能平安穿越雪极山脉,可全要依靠你了!”

云克邪说完这番话,几妖俱都望向了袁河。

袁河迎着他们的期翼目光,说道:“我会竭尽全力!”

雪极山脉并不在东涯洲的北极区域,但常年仍旧被暴雪覆盖,冰山雪峰起伏绵延几千里地。

他们登岸以后,需要一直保持入微状态,严防踪迹被人贼侦测出来,这期间袁河要连续驱使无花珠,直至抵达小藏冰河。

此次避祭能否成功,就看这段雪山行程会不会被拦截,如果轻松穿过去,他们就能继续活着。

入夜时分,八妖从江底瞬移到江面上。

这里已经是尽头,江水被几十里外的冰山包围着,无法流动,江面平稳如湖泊。

天地间却并不安静。

鹅毛般的雪片簌簌降落,刺骨冷风肆虐呼啸。

却不能阻断八妖的视线,他们驱使龙吸阵爬到高空,迎着冲天寒流,朝北方穿遁而去。

他们以入微之法作掩护,缩小的龙吸阵微似尘埃,形如雪片上的一只小蚂蚁,又是行走于天空的雪风中,沿岸驻守的雪山修士俱无感应,除一人是例外。

江岸一座冰莹雪峰上,无房无屋,无草无树,只有一位白袍老僧盘坐于峰头厚厚的雪丛里,任凭雪片染满衣衫,却是一动不动,活像一具冰化雕像,龙吸阵从上方掠过时,他微微抬头,旋即又垂下,兰花指垂于双膝,继续坐他的苦禅。

第91章 解真功

“老和尚像是发现我们了。”

云克邪仅仅是肉身入微,神通并没有缩减半分,千里目的神通照样可以使用,白袍老僧轻轻抬了一次头,被他探测到这一幕。

“但他没有追我们!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过了他这一关,遁入小藏冰河就能畅通无阻!”

他的判断没有错。

虽说水妖一旦登岸,各自天赋妖法都要被削弱,但只要紫府修士不全力追击,他们肯定能够顺利穿越雪山。

途中确实有惊无险。

“快看,小藏冰河就在下面!”

“东涯祭的祭杀到底什么时候结束,是不是我们不死,祭杀就会不停降临我们身上?”

“绝不会!须知东涯祭是法阵,圈定一片区域,摄走一批逆古血,祭杀期限是固定的,不会因为某一位避祭者的逃脱,而延长或者缩短时间!这种杀阵的威力过于强大,狂暴但不能持久,这一夜过去,必会落幕!”

“也就是说,明天太阳升起来,我们就算躲避过去了罢?”

“躲过去又有什么值得高兴呢?月蛮道庭把自己当作苍天,视我们妖族为刍狗,几千年后他们会再次开祭,这次杀不死我们,下次会重来!”

“几千年后,我们活不了那么久,不用去忧愁!”

“我们的子孙会活到那个时候……”

遁入小藏冰河以后,八妖即将逃脱升天的喜悦,伴随着袁河的这句话,消散的干干净净。

同一时间。

八妖登岸时途径的冰莹雪峰上,那位白袍老僧再一次抬起头颅,睁开了双目。

他抖了抖袍上雪片,刚刚站起身,两道剑光已经飞遁跟前,来人正是追杀八妖的鲁姓女修与卫师兄。

“你就是雪莲寺的主持百手大师?”

“不错,贫僧正是童百手!”白袍老僧见两人样貌陌生,显然是外域修士,擅闯他的宗门领地已是冒犯,照面又是这般莽撞态度,心里极是不喜。

但是听完两人的自我介绍,白袍老僧随之开怀一笑,不再介意他们的无礼。

“我名卫冲,来自月蛮山朝霞观,还隐真人座下第六徒!这位是鲁乔师妹,投拜在月蛮山炼阳阁,师从散乐真人!”卫师兄语速很快,也言简意赅:

“我们接了月蛮道庭的谕令,追捕遁入流沙江的大河避祭者,途中不慎失了水妖踪迹,早前我们已经询问过雪山盟的五藏门主与少阴宗主,那两位道友都未侦测到水妖飞渡雪极山,我们特地过来问问大师你,这里是否有发现?”

月蛮道庭位于月蛮山中,此山是东涯洲最大的洞天福地,也汇聚着人族统御者的修行道场,无论谁投拜在月蛮山的门派里,即是天之骄子,其它地界都是穷乡僻壤,道统登不上台面。

童百手是一派祖师,但修为是紫府初期,无论比身份还是比拳头,他都比不过卫冲与鲁乔,那么交往时的脸面,童百手便不用在乎,即使被冒犯,他也必须认下。

况且,他所在雪莲寺立派年限太短,缺少五气朝元的上乘功法,他想进阶到朝元期及证道元神,必须前往月蛮山朝贡,通过贡品取得听道机缘,如果能结识月蛮山的门徒,有利于他将来进入月蛮道场。

因此他非但不能慢待贵客,还要尽心招待。

“贫僧确实闻听到一点水妖动静……”

鲁乔惦记着遗失的封真盘,不耐烦打断他:“十八年前月蛮道庭已经下令给东涯洲的各地门派,参与抓捕避祭者,既然你发现了水妖,为何不出手拦截?”

卫冲感觉这位师妹已经乱了方寸,赶紧提醒她一句:“听大师把话讲完,你也不要担心那柄法盘,青黎长河的祭杀时辰只过去一半,我们仍有充足时间追到它们!大师掌握有线索,倘若他愿意帮忙,你该拿出感谢的态度来。”

鲁乔旋即叹了一口气,拱着手说:“抓不住避祭者,回山后一定会被严惩,以致我心急如焚,口无遮拦,还请大师你见谅。”

童百手忙道:“无妨无妨。”

他又解释:“月蛮道庭确实给雪莲寺下了令,但贫僧只是一介小寺院的主持,所获的东涯祭消息少之又少,贫僧接到的命令是辅助月蛮山弟子抓捕避祭者,可是你们不来,贫僧哪里知道谁是避祭者?

这里位于流沙江尽头,日常惯有水妖出没,贫僧一守十八年,每年都要遇上一批登岸水妖,总不能见一头杀一头,那贫僧还要不要修行了?”

东涯大祭可不是什么好事,杀劫太重,部分人族老修士非常反感,月蛮道庭给的赏赐又不高,一无利,二无德,何必出力呢。

卫冲与鲁乔一路从流沙江追过来,此江两岸的紫府修士全都不露面,只派弟子们应付一场,就是出于这个缘故。

“避祭者与普通水妖不一样,他们赶路必须瞬移,大师你难道察觉不到异状?”

“瞬移?水妖是瞬移登岸的?”童百手苦笑说:“也不瞒两位施主,贫僧能感应到这批水妖的一点踪迹,完全是依靠豢养的妖奴,如果没有这头妖奴,它们从雪山上空飞过去,贫僧不会有丝毫察觉。”

他在山顶主要是修炼玄功,才不会时时刻刻盯着水妖动静。

“妖奴?”鲁乔忙说:“敢问大师,你的妖奴能否追踪它们?”

“能是能,但它是草精木怪,驱使起来不容易!”童百手直截了当:

“须知这种根脚都要经历无穷岁月才能一点点开启灵智,无论神通有多强,性情普遍死板不开窍,贫僧这头奴儿嗜吃冰髓,每驱使它一次,必须喂它吃饱,否则它撂挑子,任凭贫僧打骂都没有一点用。”

“冰髓是世间罕有的珍宝,但我恰好收藏了一批,喂的它吃破肚皮,想必也够。”卫冲明白大和尚的意思,这是在讨要好处:

“不过大师,情况我需要先给你讲清楚,那群水妖能施展入微术,你的妖奴能锁定这种神通吗?”

“如果那群水妖是入微根脚,不管缩小到什么程度,贫僧的奴儿都能找出来。”童百手还有后话:

“但假如是《解真入微功》,那贫僧也无能为力,奴儿是依靠气味追踪,解真功能遮掩一切气息。”

“《解真入微功》早被月蛮道庭列为禁术,况且这种妖法只有猿族才能修炼!”卫冲哼了一句:

“清水妖国那头老猿都已经伏诛,它的猿子猿孙不曾逃脱一头,那是猿族老巢,大战时也未见有谁使了解真功避祭!”

卫冲没有讲实话,早前他与鲁乔返回青黎长河借宝,并想邀请万师兄与冷师姐同行,谁知两位同门也遇上了麻烦。

万师兄与冷师姐负责看守金乌国,两人离开月蛮道庭之前,曾被师门叮嘱过,十八年前有五头祭品突然消失在封真祭坛上,原本都已经牢牢锁住,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故,无端销声匿迹。

师门判断这五个祭品修炼了当年无花妖猿的《解真入微功》,以躲避东涯大祭,特别赐给万师兄与冷师姐一件法宝,专用于克制解真功,结果这两位同门把金乌国翻了一个底朝天,蛛丝马迹也不曾找着。

自然没有办法跟随卫冲与鲁乔,他们必须自己想办法寻找八妖。

童百手聊起解真功,不过是随口而言,毕竟眼下处于大祭时刻,历次都有猿妖依靠解真功避祭,他才会这么问,谁知竟然打听到一尊大妖王的陨落。

童百手不由一怔,追问道:“卫施主,青黎长河的老猿王名气极大,寿数比雪山三派的开派史加起来还要长,当真死了吗?”

卫冲有求于老和尚帮忙,便透露了一点内情:“我与鲁师妹是从青黎长河赶过来,听同门讲,那头老猿早在十几年前已经施展秘术,出窍了猿魂,把猿躯留在清水国,祭杀开启后,它的猿血被祭空,猿躯也被我们收走,它失掉肉身,魂魄必毁,它没有存活的希望!”

“它是不是夺舍了?”

“东涯祭给祭品罩了生机锁,只要猿血到了月蛮道庭,神魂会一块消亡,绝无夺舍的可能性!”

卫冲忽视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圆圆老祖修过人族真气,并且练成了元神,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东涯大祭无法杀掉她,她是故意舍弃猿躯,然后金蝉脱壳秘密逃走。

但这些事故都与卫冲鲁乔无关,他们只想追回封真盘,再次相邀童百手:“大师,水妖走脱了不短时间,需要马上启程,拖延不得,还请大师放出妖奴,即刻展开追踪。”

第92章 草精木怪

卫冲先给好处,抛了一个玉盒出来。

童百手是识货的行家,仅仅玉盒已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否则遮蔽不了冰髓寒气。

东涯修真界有这样一个说法,‘一滴冰髓封百里’,随便洒出一滴冰髓,能让上百里的大地尽数结成寒冰。

“这颗冰髓品质上佳,足够驱使奴儿一次了。”

童百手已然愿意效劳,袖口甩了甩,祭出一座雪莲台,先行跳上去,再邀请卫冲与鲁乔:“请两位施主上来,这法台遇雪能够提升遁速,比你们御剑快的多。”

两人听从建议,却道:“大师,水妖不能长时间停留岸上,他们极可能潜入了小藏冰河,雪极山没有传送阵吗,我们从青黎长河穿渡到此,都是借用了沿岸的传送阵门。”

童百手苦涩摇头:“蛮国不比南方的俗世王国,道门权势太弱,洞天福地全被月蛮修士霸占,我等只能窃据一方不毛之土,没有建立传送阵的条件,好在小藏冰河并不远,很快就能赶到。”

说着,指挥雪莲台飞行,又托出一头通体雪白的妖虫。

这虫的躯干与人参无二,却有生机流动,显然已经开灵化妖,修为也不低,一身大妖师的道行,俨然是半步参王了,这种级别的草精木怪,在东涯洲凤毛麟角,不仅是根脚稀有,主要是人族惯于掠过,不给它们成长的机会。

这参妖尾上的参须狭长稠密,泛着莹莹雪光,嗅一口它天然散发的气息,抵得上在灵池里打坐三五日,一看就是世间罕有的天地灵根。

即使卫冲与鲁乔见多识广,也被这头参妖的灵性给惊到,赞叹说:

“人参草类得天造化,无一例外能延年益寿,却最忌群居,往往是躲在深山大川里独自餐服灵气,且宁可自毁妖身,重归自然轮回,也决不让外族降服,大师竟能豢养这头参妖,真是福缘深厚的有道之人啊!”

这番话不是虚言客套,两人真心认为童百手有天赐福禄。

要知道,月蛮山的朝元期修士都曾抓捕过人参精怪,但也只能杀死,而无法奴役,世间万物万灵,存在很多类似邪门的因果与缘分,该是谁的东西,坐在洞府里就能被砸到头上,不该是谁的东西,一抢就有杀身之祸,仿佛是天定一般。

但修士逆天改命,自诩‘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使面对苍天点化的奇缘,该抢仍旧要抢,该夺也必须要夺。

见了参妖那一刻,卫冲与鲁乔控制不住的冒起贪心,但两人修道已久,情知童百手有胆子出示这头参妖,必然有所依仗,不怕他们染指。

不禁又想,或许能把童百手引荐到月蛮山,逼他主动上贡,老师们俱都证了元神,参妖用途并不大,好处最终会福泽到弟子身上,这也是变相占有参妖的办法。

殊不知他们的诸多念想,正中童百手的下怀。

“贫僧在小藏冰河找到了它,一直养在身边,它能嗅到妖族气息,任凭那妖族如何隐形躲避,也无论间隔多远,它都能顺着气味追踪到准确位置,由它给两位施主引路,避祭者应该逃不了。”

其实参妖还有一种超凡神通,能够再造人躯,童百手法号‘百手’,这是指他修炼的《百手金身术》,先把雪莲炼成手臂,再通过妖虫把莲臂炼进躯体,犹似浑然天生一般,有血有筋,有骨有窍,丝毫不影响真气运行。

童百手每炼出一臂,雪莲真气灌体一次,肉身防御增加一分,如今已能百臂齐使,虽然他修为是紫府初期,肉身却强横如妖王,对上紫府中期高手,他能先立于不败之地。

就似卫冲与鲁乔这样的同阶修士,任凭他们法宝尽出,神通尽使,伤不到童百手一根毫毛,这也是童百手敢把参妖拿出来的底气。

但童百手空有斗法的神通,却没有提升修为的法门,即使参妖能让他延寿一些年月,长生却没有指望。

如果能投拜到月蛮道庭,继承大道正统,童百手愿意把参妖上贡出去,反正参妖快要进阶妖王,到时以他的能耐绝对制服不了。

自家的事只有自家清楚,这头参妖天生免疫魂魄烙印,童百手勉强种了几道镇禁,却不能让参妖毫无保留的效忠,每驱使一次,必须给足冰髓。

实话实说,参妖主动投靠成分居多一些,当年童百手是在小藏冰河寻找冰髓,参妖也在找这种河珍,却是抢不过他,被他使用钓鱼的办法哄骗到身边,本来参妖完全可以挣脱他的枷锁,后来见他隔三差五赏赐冰髓,于是不情愿跑了。

当然这些隐秘的往事,童百手绝不会对卫冲与鲁乔讲。

三人叙着闲话,小藏冰河已经遥遥在望。

童百手打开卫冲赠送的玉盒,祭出盒中冰髓。

参妖一口叼住,吃的极欢。

“你虽不常讲话,但贫僧知晓你的本事,早前你警示贫僧,有水妖掠过山巅,现在须得找到他们。”童百手使用商量的口气,对参妖说:

“食物吃了这么多,你肯定有力气追踪,只要你把水妖揪出来,贫僧还有更多赏赐,好了,快下河去罢,你越早立功,越早吃饭。”

参妖长着一颗拟人化的头颅,小眼珠微微一眯,雪光开始弥漫,尾须扭曲连弹,化作一道白光扎入河心。

小藏冰河的宽度只有几十里,东西走向,绵延不过几千里,两岸尽是冰山,但深不可测,且河底贯通有无数的地下水道。

传说最远的河道能够连接数万里外的积雷沼泽之水,不过那片沼泽常年闪烁天雷,导致泽水中也有雷力喷发,因此无谁敢遁入河道探险,一旦被堵在雷眼之中,可就要尸骨无存。

参妖入河后的游行速度非常缓慢,大半时间都在下潜,童百手三人漂浮在河面上空,静等消息,以他们的法力,探测不到河底环境,但他们有理由断定,八妖肯定潜伏在河底的某一处隐蔽水域,在小范围瞬移。

双方最终能不能照面,就看躲藏的本领高,还是侦测的本事大。

此刻的八妖确实藏在河底,只在十几里的方圆内来回移动,期望着天明早些到来,殊不知一旦被参妖盯上,即使他们熬过祭杀,也终究要直面童百手三人的联合狙击。

第93章 此宝与你有缘

小藏冰河的特殊环境不止限制了人族修士,妖族的法力也要被削弱。

但龙吸阵的八个阵位经过精心物色,婵妃开始发挥独一无二的作用,她根脚是雪蟾,越是寒冷的水域,神通越有增幅效果。

她不止能帮助八妖对抗河底寒气,同时承担起龙吸阵的预警作用,她对河底水流的感应更为敏锐。

“我总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婵妃察觉到一股寒流在她身上掀起轻微冲撞,却无法侦测到异常源自何处,三大妖师早就叮嘱过她,任何疑似危险的征兆,都需及时汇报。

“先转移位置!”

无论婵妃是不是杯弓蛇影,都必须重视起来,他们在河底换了一片藏匿水域,才开始议论这件事。

“小藏冰河能隔绝神念探查,即使紫府修士杀到这里,手持追踪法盘,也无法准确锁定我们在河下的方位,他们只能大海捞针一样的搜索,这种搜索方式完全是碰运气,我们有充足的时间逃遁。”

“如果是使用水妖追踪我们呢,人贼经常这么干。”

“这里水温太低,不适合妖族栖居,咱们入水这么久,一头同族也未遇见,但是不排除人贼驱使了妖奴。”

婵妃闻言吐出一颗火珠:

“十八年前离开王宫,陛下特赐我一颗火魄子,正是预见了这种局势,如果有根脚类我的水妖做了人贼走狗,就让我使用此宝杀他,这火魄子具备瞬爆威能,只要是寒属妖类,即使是妖师,遇之必能欺上身去,但是须得等他现身出来,只要让我见着他的面,他绝对躲不过火魄子袭杀。”

“倘若真是妖奴,人贼必然会随行,怕是有办法收了火魄子。”

几妖凝重商量着对策,无谁留意到袁河。

他长耳轻轻颤抖,正响着一股苍老男声,传音对他说:

“这番话天不知、地不知,只有你知我知,你不要一惊一乍,不可让七妖察觉你的异状!老夫法号雪摩士,根脚是一支化缘雪参,天赋能观气运,昔年与你族一位老祖宗有渊源,早前你从流沙江登岸,老夫感应到你身上的无花珠,已经见过你了。”

袁河找不到这股异声从何而来,该是使了传音入密的法门,对方修为远远高过他,也高过三大妖师。

“老夫先教你一式散音神通,你根脚奇异,可以通过长耳施展传音,只需把妖气聚在耳边,老夫就能听见你的话。”

“散音这种小法术我早就学过。”袁河问他:“你在什么位置?偷偷摸摸潜游到附近,到底有何目的?”

“哦?学过?那最好。”雪摩士听他如此戒备,先解答他的疑惑:

“老夫不能暴露位置,你身边那头修罗尸极其危险,不可让他察觉,小猿猴,老夫昔年受过大菩王的厚恩,他死前把一颗躲避东涯大祭的无花珠炼入老夫的参躯内,老夫这才与你联络,也为报偿大菩王的恩惠。”

“大菩王是谁?”袁河无从验证这股声音的真假,但是脱离龙吸阵的时刻已经到了,一旦让他发现敌人逼近,他会立刻驱使号角入微。

雪摩士正欲答话,龙吸阵实施了预防性的瞬移。

遁出几十里后,他如影随形,却只叫七妖疑神疑鬼,而发现不了他,方便他与袁河传音说话:

“无花圣祖陨落的时候,曾经炼制三颗无花入微珠,分别赐给尖耳猿族的无忧王,长耳猿族的袁力王,蒲耳猿族的大菩王,专用于躲避东涯大祭。

无忧王最先陨落,她的无花珠被五雷蛮族夺走,袁力王死于天劫,他的无花珠被后裔上贡给青黎长河的覆水猿王,大菩王死的最晚,死前遭遇追杀,被飞霜蛮族堵在雪极山,打落小藏冰河,重伤流入河底水道,逃脱无望时遇上老夫,死前他把无花珠赠给老夫,小猿猴,你携带的无花珠是不是覆水猿王传给你的?”

他口中的‘覆水猿王’应该不是圆圆老祖,年代太古老了,袁河也没有询问,而是说:

“无花圣祖崛起于三万年前,我也是最近才听闻她的传说,无忧、袁力、大菩三王都存活于上古年代,如果你见过他们,那你的寿数岂不是要超过万年?”

“何止是万年呀!”雪摩士微微感叹:

“老夫根脚是草灵,诞生于什么年代,连老夫自己也不清楚,灵智的觉醒是一段十分漫长的岁月,当年遇着大菩王时,老夫仍旧是半蒙昧,扎根在冰土里,甚至不能移动,过了几千年后老夫有了完整思维,以入微体来回跑动,屡屡躲过猎杀灾祸,这才想明白大菩王把无花珠送给老夫是多大的恩德,加上这一回,老夫一生经历过三次东涯大祭,也都平安躲了过去。”

袁河难以置信,这老妖怪竟真是一头万古妖孽:“你能躲过东涯大祭,也能躲过天劫吗?如此古老的寿数,你每次都在哪里渡过循劫,人贼发现不了你?”

雪摩士呵呵轻笑:

“这就要归功于小藏冰河的环境了,地下水道四通八达,纵横不知几万里,而且遍布散雷乱电,老夫每次迎劫,人族修士都当成是自然灾难,他们又不敢下河探查,地水里的雷电能把朝元期修士给劈死,倒是成全了老夫。”

袁河总感觉是在遥听一段传说传奇:“那你修为至少也是妖王了吧?”

按照这样的寿数推算,修成真灵之躯也不无可能,如果是这种级别的至尊古妖,真要谋害袁河,根本不必多费唇舌,轻而易举就能打杀他。

但是,此妖为什么要忌惮云克邪,这头修罗尸只是一介妖师,有什么能耐让此妖特别关照?

雪摩士换上苦恼的口气:

“老夫根脚特殊,别看寿数大,一半岁月都在无灵无智中虚度过去,万古重劫经历过一次,妖王境界的法力早就被老夫修炼圆满,但老夫独来独往,常年躲在冰河里,咱妖族的长生大道是什么样子,老夫一无所知,继续该怎么修炼,老夫不知道,也琢磨不出来,哎!”

修行路上失了引路与教化,每前进一步,都是云山雾罩,大道茫茫寻觅不得。

“最近这几个千劫岁月,老夫的法力再没有增加半分,为了冲破妖王瓶颈,老夫总是伪装成妖奴,混到人族修士身边效力,伺机偷听他们的道统,可惜雪极山脉的宗门全都不入流,老夫前后伺候两位紫府修士,把他们熬到寿元终结,也没有打听到对老夫有用的真法真术。”

袁河听他讲到‘妖奴’,忙问:“河面上那三个人贼,是不是你引来的?”

“无须怕他们!”雪摩士给他点明关键:

“他们派老夫下河找你们,老夫不出去,他们只能干瞪眼,即使他们潜入河底,老夫也能轻易打发,小猿猴,你该担心的是修罗尸,他身上有一件猿族至宝,老夫能感应这宝贝的气运,与你有缘。

三十年前已经出世,专等着你去取,但你后来出了一场大事故,宝贝也因此被修罗尸所得,迟迟到不了你手上,这次东涯祭开启,有这宝贝衍生的一丝业力影响,逼着修罗尸来寻你,就是要送宝!不过现如今,这宝贝里藏有凶灵,真斗起来,老夫有把握灭它,可你距离它太近,因此老夫现在不能动手,否则会护不住你!”

袁河着实吃惊了,难道东涯祭这场大浩劫,竟是一件宝贝搞出来的,对他是大福,而不是大祸?

三十年前的后来?那可是袁河穿越的年份,‘大事故’是不是指这件事,这一方世界,真有掐指会算的大能之辈?

袁河知道妖族存在推算与气运根脚,但他更倾向基于现实布局而做出的预见性判断,假如这头老妖怪在三十年见过所谓的‘猿族至宝’,并一手布置,故意把机缘推在他身上,自然也可以称为‘与你有缘’!

所以这场机缘未必真就属于袁河,极可能是袁河恰好身处老妖怪的棋盘里。

这老妖怪能活一万年以上,屡屡躲避人族追杀,连万古重劫都能在人族眼皮底下瞒天过海,突然出现在小藏冰河,应该不是巧合。

他想仗着区区‘气运’、‘有缘’,就把袁河糊弄住,那是打错了算盘,袁河不会任凭他摆布。

不过假如真有所谓衍生业力,干扰月蛮道庭统御的‘至宝’可拿,袁河也愿意合作。

第94章 疑云满腹

细细品味雪摩士的话,袁河只觉如梦离奇。

他本打算借助号角入微,但是阵内潜伏有凶灵,阵外潜伏有雪摩士,他分辨不清敌友,也不准备信任任何一方。

如此一来,号角就无法公示于众,虽然雪摩士口口声声‘猿族至宝’与他有缘,但真正有缘的是号角,因为此宝已经在他身上。

他觉得号角价值绝对高过无花珠,不过雪摩士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推翻了他的判断。

“老夫在冰河底下开辟许多洞府,非常安全,小猿猴,等会儿老夫会施法,一旦困住了修罗尸,你即刻驱使无花珠离开这座法阵……”

“关键是我离不开!”袁河打断道:“无花珠最多入微一炷香时间,眼下东涯祭的祭杀尚未结束,我需要依靠法阵保护!”

“才一炷香?不该吧!”雪摩士说:

“老夫的原始本体极是庞大,无花珠能让老夫永久入微,天劫的天兆都相应缩小,即使遭了入微克制,也只能导致老夫暂时恢复原始本体,只要老夫挣脱束缚,仍旧是入微体质!你的无花珠是不是损坏了?”

显然是损坏了,袁河的无花珠只剩下一半疑似真血的绿液,他把情况给雪摩士讲了一遍。

雪摩士哦了一声:“怪不得!当年无花圣祖找到一种根脚入微的古猿遗骸,从真血当中推演一种猿术,叫做《解真入微功》,能够彻底躲避东涯祭,但是这套功法残缺不全,即使无花圣祖也使的不利索,入微断断续续,她就采集古猿角与古猿真血,炼制了三颗无花珠。

古猿角是入微关键,封印的古猿真血仅仅是启法使用,必须你灵耳族才能感应真血,并释放古猿角的入微之力,这是无花圣祖为了防止外族抢夺宝珠,所以无论你驱使无花珠多少次,真血都不会减少!完整的无花珠可以永久入微,但如果真血缺失,那就意味着古猿角损坏了,无花珠灵性要大丧,你只能依靠珠内血气短暂入微!”

这么一解释,袁河算是拨开云雾。

他手上的号角想必也是那种入微古猿的猿角,而且是完整的一根角。

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雪摩士获悉号角的秘密,应该也不会抢夺,毕竟雪摩士已经是永久入微体,抢了号角又有什么好处呢,不如去抢‘猿族至宝’。

“前辈,有关无花珠,晚辈需要给你讲清楚!”袁河的称呼已经变了,且不管这头老妖怪是不是真心实意帮助他,起码态度相当和善:

“早前你曾说,袁力王后裔把无花珠上贡给青黎长河的覆水猿王,但我手上的无花珠并非覆水猿王所赐,而是修罗尸亲自交给我,他对我讲,这颗无花珠是他在积雷大泽找到,并上贡给覆水猿王,你们到底谁真谁假,晚辈实在是糊涂!”

“他上贡给覆水猿王?又亲自交给你?”雪摩士不解道:

“小猿猴,东涯祭这么大的事情,你既然通过无花珠避祭,肯定是覆水猿王亲自安排,你就没有找他问一问?”

“早在大约三十年前,晚辈已经离开大河的清水妖国,远渡到金乌妖国,晚辈已经有近三十年没有见过覆水猿王,这次避祭是金乌妖王安排,修罗尸特地从清水国赶过来,带了覆水猿王的口信,并拿着无花珠帮助我避祭。”袁河也不知道圆圆老祖在搞什么鬼。

当初见了修罗尸第一面,袁河就有些怀疑云克邪的身份,却是找不到破绽,今次听了雪摩士讲明无花珠来历,那就更加不信任云克邪。

“原来你三十年前就不在覆水猿王身边了,那修罗尸携带猿族至宝,竟然敢去见覆水猿王……”雪摩士喃喃自语,像是在思考什么紧要东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说:

“其中内情是怎么样,老夫暂时也说不清,老夫常年待在雪极山,不了解你们大河妖族的情况,但老夫能感应修罗尸身上的猿族至宝,可以捕捉它的气运,这种级数的宝贝,天然具备推算的能力,不过它演化的卦相非常模糊,即使外族法力精深的元神修士,也绝对看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这宝贝的卦相一定与猿族有关!修罗尸替代你找到了宝贝,有可能从宝贝上看到什么有关猿族的情况,因为修罗族存在类似老夫观气运的根脚,东涯洲最大的猿族势力在青黎长河的清水国,修罗族想抢夺猿族至宝,必须杀掉这宝贝的有缘人,他们才会冒险进入大河,但老夫想不明白,覆水猿王有五六千年的道行,遇上了东涯大祭,事关猿族生存,竟然把无花珠交给一头修罗尸,太不正常了。”

老妖怪竟也疑云满腹起来。

袁河立时问:“既然是猿族至宝,覆水猿王作为猿族领袖,显而易见是会据为己有的,既然修罗族能观气运,也可能迷惑覆水猿王,你作为前辈,想必很清楚怀璧其罪的道理,如果我真与宝贝有缘,怕是要被除之而后快罢?”

雪摩士一听,语气陡然变的严肃起来:“正是怀璧其罪,覆水猿王才不敢拿!无花圣祖都没有这份机缘,她当年纵横东涯洲,翻遍你们猿族祖庭,一件猿族至宝也没有找到,连她都没有资格,覆水猿王更不行!

小猿猴,你须对你猿族始祖的遗物怀有敬畏之心,宝贝挑选了谁,那就是谁的,抢夺者必要被宝贝反噬!你也不要质疑你猿族老祖宗的作风,历代猿王没有阴险之妖,一个也没有!”

正是不阴险,才屡屡被暗算,一个比一个死的惨!

袁河也不争论,他听到雪摩士说猿族始祖,不由起了探究心思:“前辈,猿族到底有几位始祖,他们都是什么根脚?”

“这些先贤存活的年代实在太过久远,东涯洲不曾留下他们的任何传说。”雪摩士没有回答他:

“现在也不是操心这些事情的时候,先保护你的安全才是当务之急,既然你的无花珠已经损坏,那就必须等到祭杀落幕!修罗尸需要借助你驱使无花珠,暂时不会难为你,但是落幕一刻,修罗尸肯定要杀你,因为你不死,猿族至宝与你的气运联系不会被切断,宝贝演化的卦相始终在你身上!”

第95章 鸿尘冥音

雪摩士言语透着关切,又对猿族先贤敬畏有加,并拿出饮水思源的报恩姿态,给袁河留下诚笃的得道妖士印象。

有那么一瞬间,袁河真想祭出号角逃离龙吸阵,雪摩士把局势说的千钧一发,祭杀落幕一刻,就是云克邪杀他之时,似乎容不得他犹豫。

但他仍旧下不了决心。

雪摩士所讲听去没有破绽,不管是出身来历,与猿族渊源,自身的雄强法力,俱都不存在哄骗袁河的必要,即使雪摩士有心抢夺猿族至宝,却无需在乎袁河生死,大可直接攻破龙吸阵,把八妖全部杀光,再诛灭所谓‘凶灵’,宝物不就到手了吗?

如果非要找出雪摩士的一个疑点,那就是猿族至宝必须袁河的根脚才能驱使,雪摩士只能生擒他,而不能杀他。

但这个疑点是建立在雪摩士居心不良的前提下,万一雪摩士是好妖,真心诚意提供帮助,那袁河却猜忌他,执意留在阵中,势必要迎来云克邪的致命打击。

袁河权衡再三,忽然询问雨过庭:“雨天师,龙首的灵性能否坚持到祭杀结束?”

“我正想商议此事。”雨过庭忧心道:“吸星之力已经快要丧尽,你我还是对调一下阵位罢。”

“不用对调。”袁河身形一晃,跳到龙首上,挨着雨过庭坐下来,尔后又朝玄悲与文萝喊道:

“诸位,再有一个时辰就会天亮,咱们能不能躲过这场杀劫,就看这最后一段时间的坚持,但我修为尚浅,妖力损耗过快,还请玄悲天师与文萝前辈前来支援我。”

事关身家性命,即使祭杀下一息结束,几妖也不敢有丝毫疏忽,玄悲与文萝二话不说也跳上龙首,分别盘坐于袁河身侧与身后。

原本云克邪与袁河的阵位相邻,如今已经错开空挡,假如云克邪真要对付袁河,必须先把雨过庭、玄悲与文萝一块制服。

三妖就是袁河的一道保护罩。

见这一幕,云克邪微微皱了下眉毛,也不知在打什么心思。

袁河最终决定留在龙吸阵内,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无论如何都要保留最后一丝警惕。

如果雪摩士所讲是假,出阵是死路一条,倘若雪摩士所讲是真,他的帮助也可能是在给未来的某个棋局做谋划,只要他需要袁河这枚棋子,就不会任凭袁河被云克邪打杀。

等袁河重调了阵位,传音说:“前辈,有两位天师守在我身边,应该可以抵挡那头修罗尸一击吧?前辈?你走了吗?”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静等好一会儿,雪摩士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河面的三个人贼等不及,入河来寻老夫,被老夫使了一种替身法术,引他们去了冰河的西部尽头,等到祭杀结束,他们也别想回来!咦?你换了阵位?这样也好,虽说那头小龟与小鲛绝难挡住修罗尸,却能给你入微赢得时间。”

他开始吩咐接下来的行动:

“你记住,老夫不在祭品行列,感应不到祭杀在什么时刻落幕,修罗尸却不一样,他能第一时间对你发起攻击,一旦东涯祭的吸血之力在你身上消退,你要驱使无花珠入微,如果你身上携带有瞬移宝物,入微后即刻瞬移,只要你能避开修罗尸的第一轮打击,老夫就可以拦住他。”

那就拭目以待。

时间一点点流逝。

袁河并没有度日如年的感觉,历经东涯大祭这么惨烈的杀劫,他对其它任何灾难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生死悬走一线,他也看开了。

该来的,终究要来,他会坦然面对。

日出时分。

当晨光洒落在小藏冰河。

龙吸阵中响起一股劫后余生的惊呼。

“结束了!”

婵妃最先大叫,她已是喜极而泣。

“我们终于避过了这场大浩劫……”

文萝在龙首上一跳而起,声音透着哭腔,这是重压后的情绪释放,她过于激动,浑然没有察觉杀机扑面袭来。

一座通体殷红的小山峰突然隔空飞遁,自她头顶一坠而落,此峰威能奇异,山体之中爆发嗡鸣之声,莺莺燕燕如笑似吟,山力尚未逼近,先有迷神魔音炸响神魂当中,听上一字一句,顿有灵智崩溃之状。

文萝只觉双目一黑,就此法消神散,她的人面蚊躯随之被殷红山峰碾压而过,半点抵抗也没有,噗!地溃为一团血水。

山峰却威势丝毫不减,继续轰隆下落。

此山悬出之前,袁河已经施法入微,踩着金遁靴瞬移出了龙吸阵,雨过庭晚了一步,但她天赋瞬移神通,第二个逃走。

龙头之上只剩下妖师玄悲,他试图托起双臂,阻止红山压顶,但他修为对抗不了山中魔音,法力怎么也调动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山底触碰天灵盖,淬炼两千余年的妖躯竟是脆如玻璃,咯咯嘣嘣,一片片碎裂。

“云克邪!你为什么要害我们……”陨亡一刻,玄悲的最后一道目光定格在云克邪阴沉的面庞上。

“只怪你挡了路!”此时的云克邪已然样貌大变,背部血云滚滚,竟然贴背又长出半截身子来,变成一头双首四臂的怪物。

另一身躯胸前凸鼓,分明就是一个女人,样貌与云克邪有七八分相似,她扬臂驱使山峰,口中哼道:“溜得真快,但你们跑的了吗,我这鸿尘如意峰祭动一刻,冥音已经贯通龙吸阵的所有阵位,无论你们是入微还是瞬移,都要被鸿尘冥音给摄回来!”

此话刚落,山峰内忽然扩散一团音波,结成一颗巨大水球,把龙吸阵牢牢罩在里边,这水球刚一成型,早已逃离阵外几十里的袁河与雨过庭,肉身已然不受控制,仿佛有无形大手在抓着他们,隔空一捞,直接擒回阵内。

只听呼呼!两声。

雨过庭背摔在霍冬珑的阵位上,袁河肉身入微,尘埃般漂浮在霍残红头顶,又缓慢坠落在肩上。

到了此时,这对鲛娲姐妹,以及另一阵位上的婵妃,都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目光惊恐的凝望着云克邪,呆愣原地不知所措。

袁河遭此巨变,心里涌出一股不安感觉,因为云克邪没有立刻杀他,那就说明他猜测的疑点变成现实了。

无论云克邪还是雪摩士,都想生擒他!

脑子里刚刚想到老妖怪。

轰!

只见一道雪光闪电般射入龙吸阵,一击洞穿音波水罩,闷头扎进云克邪的双身当中,从心口穿透而过。

雪光又在云克邪头顶打了一个转,漂浮在龙柱附近,露出了雪参原形:“阴阳修罗,当真是出乎老夫预料!邪灵又在哪里呢!”

第96章 圆圆老祖(上)

鸿尘如意峰祭出之时,雪摩士就该发动攻击。

但他早前一直有所感应的凶灵突然消失在龙吸阵内,已经捕捉不到凶灵气息,非但如此,连猿族至宝也一同失去气运感应,导致他迟疑了片刻。

正是这点犹豫的时间,袁河已经被鸿尘冥音摄回来,云克邪却没有即刻杀掉袁河。

导致袁河起了疑心。

雪摩士却态度未变,扭头看看他:“这种阴阳修罗世间罕见,一体双身,能合能分,天赋善于藏匿,阴身一旦缩入阳体,即使老夫也感应不出来,而且他们可以压制修为,合体后已经有妖王中境的法力,老夫需要找准机会才能一击格杀,否则必会遭到他们的反扑,好在他们对老夫防备不足,终究还是死了,小猿猴,你不用再担心他们。”

袁河确实不会担心一头死妖。

他现在只担心雪摩士。

但是面对这种级别的古妖,他没有对抗的能力,连逃跑都不存在任何机会,他只能继续周旋:

“修罗尸既然死了,危机就算解除了罢。”

“不,那头凶灵还在此地,但老夫已经失去它的气息。”雪摩士紧盯着云克邪的尸体,他笃定凶灵仍旧藏在肉身内,却怎么也搜索不到位置,忽然张口吐出一道雪光,直接把尸体震散。

血气随之弥漫到河水里,却是再无它物。

“到底去哪儿了……”雪摩士赫然发现,他并没有掌控全局。

思虑之间,身侧的河水开始缓缓转动,仿佛自然喷发的河风,悄无声息的冒出来,形成一股若隐若现的螺旋水墙,把他困在当中,他登时警觉到危险逼近,妖躯一晃就要遁走,但已经晚了。

碰!

他妖躯撞在水墙上,竟是无法洞穿出去,反而被水墙震的血气翻滚。

“真是好胆气,竟敢暗算老夫!你以为区区一道镇禁就能困住老夫吗?你是痴心妄想!”雪摩士低吼一声,妖气开始疯狂外泄,雪光陡然爆闪,直把方圆十几里的水域都照的亮如白昼。

他的妖躯原本只有手指一般大小,随着他不断施法,止不住的扩涨。

先涨一尺!

又涨一丈!

再涨百十丈!

他显然是撤掉了入微神通,试图通过恢复原始本体,一举冲垮水墙。

但是他万万料想不到,水墙就仿佛是天罗地网,无论他扩涨到什么程度,水墙都会跟着放大,死死困着他,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待到雪摩士的原始本体变化成数百丈的体格。

袁河终于看清水墙的模样。

竟是一口淡青色的古朴巨钟,但它处于半隐形的状态,能够透过钟身看清内部雪摩士的本体。

这钟只有一副庞大的青色轮廓,真实的本尊尚未显露出来。

这就是猿族至宝?

袁河迷惑之时,忽听一股熟悉的声音在钟身里响起:“你以为这是镇禁?区区一头草妖,竟敢染指吾族至宝,你以为你有资格吗,这宝贝现在就在你面前,你大可来抢,看看你有没有老命享用!”

“圆圆老祖!”袁河顿时愣住,她竟然会秘密随行,并且一直潜伏在云克邪身上,这到底是使了什么藏匿妖法。

一路逃亡这么远,经历这么多的诡异厄运,既然圆圆老祖在场,她为什么迟迟不露面。

雨过庭也忍不住惊呼,她也听出了圆圆老祖的声音,朝着巨钟大喊:“前辈,是你吗?”

早前云克邪突施鸿尘如意峰偷袭她,出于自保本能,她瞬移逃走,却又被轻易摄回来,纵然她活了近三千年的漫长岁月,面对这种生死不由自己掌控的危局,仍觉胆颤心惊。

她本以为就要死在云克邪手上,却忽然杀出一头雪属水妖,竟然一招击毙云克邪,以云克邪展露的神通,即使金乌妖王也要退避三舍,雪属水妖却杀其如斩草,这世上还有法力如此强悍的妖族前辈吗?

这位雪妖前辈已经足够让她惊骇,结果圆圆老祖又忽然冒出来,一招又镇住了雪妖前辈。

种种离奇的惊变,让她心乱如麻。

圆圆老祖却没有回应她。

巨钟正在剧烈晃动,掀起阵阵冲击波涛,几妖的声音一下被淹没。

雪摩士在钟内左突右撞,始终挣脱不出来,随之收了妖力,对袁河说:“小猿猴,老夫对你讲的话句句属实,你不要认为咱们不是一族,就觉得老夫一定有染指你族宝贝的念头,老夫天赋能观看气运,这宝贝属于你,谁也抢不走,如果你不信,老夫这就施法,把这宝贝的卦相展示给你看,看完之后,你就明白老夫是在一心一意帮助你。”

“死到临头,你还想蛊惑我族孩儿,那是休想!”圆圆老祖不给他施法机会,巨钟忽的一转,瞬时缩小成方寸,把雪摩士的妖躯逼回到入微状。

此时钟身已经紧贴着雪摩士的妖皮,一股强绝吸力开始笼罩,似乎要把他的真血尽数抽出来,他见状大惊,赶紧施法抵御,却是再也演示不了卦相。

他继续朝袁河喊话:“小猿猴,你看到了罢!这头凶灵不让你了解真相,它才是谋夺宝贝的幕后黑手!”

袁河忽然开口:“她不是凶灵,她是清水妖国的覆水猿王,也是我老祖,前辈你不是对我讲过吗,历代猿王没有阴险之妖,一个也没有!”

“确实没有,但它主动舍了覆水猿的猿躯,修了人族的邪道,等它炼化了这宝贝,肯定会去夺舍人族,然后变成他们当中的一员,再反过来灭杀我们妖族。”雪摩士不停警示袁河:

“在它舍弃猿躯那一刻,就不再是猿族族长,也不是你老祖!如果你信任它,这宝贝就会成为人族之物!”

袁河听罢默不作声,或许雪摩士的判断没有错,但他绝不会因为圆圆老祖的背叛,就把心中的天枰倒向雪摩士。

“孩儿,你不要听他信口雌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陷阱。”圆圆老祖趋于和蔼,当年她召见袁河时,就是使用这种长辈口气:“老祖我舍掉肉身,那是逼不得已,这次东涯大祭专为老祖我开启,不通过这种办法,我躲不过月蛮道庭的追杀。”

袁河心中有大多疑问要找圆圆老祖解答,但是此刻,圆圆老祖的每一句话也可能是陷阱。

不过无论谁奸谁正,双方却在相互制衡,袁河目前的处境已经安全了。

“孩儿自然相信老祖,不会相信这头老妖怪。”袁河先表明态度,才问:“你从云克邪身上出来,想必十八年前已经与孩儿见了面,为什么不肯告知孩儿一声?”

“自然是有苦衷。”圆圆老祖回道:

“二十七年前你从清水国离开,估摸走了有大半年,云克邪与云克殇姐弟突然造访王宫,请求拜见我,我得知他们是从积雷大泽过来,料想他们是避难,专程见了他们一面,谁知他们居心叵测,拿出这宝贝上贡给我,咱们灵猿诸族在东涯洲栖居无数岁月,猿族至宝从未出世过,我见了以后难免要心绪失控,未能防范他们在宝贝上做的手脚,被他们趁虚而入,镇了我的法体。”

第97章 圆圆老祖(中)

圆圆老祖叙说的往事,除了袁河能听的下去。

婵妃此刻归心似箭,只盼着返回金乌国,这里的老妖怪实在可怕,她见早前音波结成的水球已经破碎,突然脱离龙柱,不管不顾朝上浮游。

但她最终也没有游出河面,行至半途,隔水飞来百记拳影,尽数打在她的蟾躯上,也打散了她的生机。

回坠河底,望着她的尸身,也想逃跑的雨过庭、霍冬珑、霍残红俱都愣住,再也不敢妄动半分。

圆圆老祖见附近另有伏兵,质问雪摩士:“你竟然和人族串通一气?你该知道他们的贪婪,一旦获悉这宝贝的下落,他们杀绝妖族也会抢到手!”

“嘿,再贪也贪不过你,连自家孩儿的宝贝也抢,老夫就没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的猿猴。”雪摩士讥讽一句,对袁河说:

“河面有三个修士,其中一个炼了《百手金身术》,他的百条手臂都是老夫给他炼制,每一臂上都藏有老夫封印的禁制,他的生死全在老夫一念之间,早前老夫已经制住他,并让他伺机擒住两个同伙,现在已经成功,他是在给老夫效力!所以小猿猴,不用在乎人族,这头凶灵才是你的大敌,它与宝贝没有缘分,宝贝只与你有缘,你不能让它夺了你的气运!”

“你总说与我有缘,到底是怎么个缘法?”袁河指指宝贝:“我与它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应,如果它真与我有缘,至少应该和我打个招呼罢。”

袁河已经不再理会什么宝贝不宝贝,‘有缘’就是一个坑,他眼下只在寻思脱身之计,附近水域已经被封死,这次能否逃脱升天,全看接下来雪摩士与圆圆老祖的较量结果,两败俱伤才是最好结局。

连紫府修士都被雪摩士随意戏耍,他的真正实力至少可以对垒人族的朝元期修士,至于圆圆老祖,应该是依仗猿族至宝,才勉强不落下风,如果失了这宝贝,恐怕顷刻间就要落败。

“遇血才有感应。”雪摩士道:“这种级数的宝贝,都是天地孕育而出,并伴生在始猿身边,它与你的缘分来自你体内的始猿后裔血脉。”

“他在说谎!”圆圆老祖怒道:“这宝贝是落星钟,归在摘星始猿身边,这一支灵猿早就被月蛮人杀绝了,根本没有后裔留下,这宝贝能出世,绝对不是与某个猿猴有缘,而是……”

“而是什么?”雪摩士与她争辩起来:

“宝贝身上的卦相总该不是假的罢,它的气运直指小猿猴,不是与他有缘,又是什么?你遮遮掩掩不让他看,分明是做贼心虚。”

圆圆老祖不屑于他的说法:“孩儿,这东西根本没有甚么卦相,他是在哄骗你,他根脚诡奇,天赋就是制造有关卦相的幻境……”

“到底有没有,就让小猿猴自己探查!”雪摩士又一次打断她,开始怂恿袁河动手:

“老夫说过很多次,你与宝贝有缘,这样吧,你把真血洒到钟上试一试,宝贝见了你的血,应该会有感应!”

“不不,孩儿,你不能这么做!落星钟绝对不能沾染猿血,否则它会脱离我的掌控,从而导致这头草妖脱困,他已经快要进阶真灵,没有落星钟,我斗不过他!即使侥幸取胜,也会被月蛮道庭搜索到落星钟的位置,整个东涯洲的气运都被始蛮至宝九目神灯镇压,落星钟与九目神灯是死敌,一旦被神灯照住,月蛮山的圣祖们会尽数出山,到时咱们怎么办?”圆圆老祖语气迫促:

“好孩儿,眼下东涯大祭已经避过去,咱们却身处人界腹地,不能继续耽搁!你快来帮老祖灭了这头草妖,把你的‘吸星斗云’使出来,打到钟身上,这道法术能驱使落星钟的神威,一击就能诛灭草妖!”

袁河的作用像是变的至关重要,献血落星钟,雪摩士会取胜,施展‘吸星斗云’,圆圆老祖会取胜。

但袁河并没有考虑帮谁,他仍旧在回味圆圆老祖的话:

“当年你传授《神猿图录》时,我曾经询问过你,世上有没有摘星猿族,但你不曾听闻过,为什么如今要说它是始猿一族!”

“我也是见了落星钟后才知道摘星始猿!”圆圆老祖对他说:

“那位赠送《神猿图录》的前辈是一头海外猿族,他只留了神通,却不愿见我!《神猿图录》的来历我自然不清楚,也不知道那位前辈是谁!我猜测他是为了帮助猿族躲避东涯大祭,故而留下这套神通,那时我恰好正在研究东涯祭,我从大夏国打听到‘吸星龙族’能够克制祭杀,但这种吸星之力与‘吸星斗云’差异极大,到底能不能避祭,我不能确信!”

自从她得了《神猿图录》后,曾经让国中几十支猿族尽数修炼,只有长耳猿族能够修炼成功,但是东涯大祭什么时候开启,她无从得知,也不敢把赌注都压在‘吸星斗云’上。

最近这两个千劫岁月,她找到一批有关‘吸星龙族’的遗物,炼制了避祭宝,‘吸星斗云’对她的重要性大大降低,逐渐被她遗忘。

因为战乱,长耳猿族死伤惨重,三十年前只剩下袁河这一头小卒子,她那时活了五六千年的寿数,判断东涯祭开启的时间在临近,碰巧袁河惹了祸,她就赠送了《神猿图录》,打发袁河到金乌国,投奔早年布置的一个棋子雨过庭,目的很纯粹,如果大祭降临,就让袁河与雨过庭自己想办法自保,她是大祭的重要祭品,照顾不了族中小孩儿。

即使大祭晚几百年到来,金乌王又渡劫失败,她也会让袁河跟在雨过庭身边,三海族加上袁河,是躲避东涯大祭的不二选择。

她的所有一切安排,都与东涯大祭有关。

她是为了保护袁河这些小孩儿。

这些往事她句句属实,对袁河没有隐瞒,但接下来的话就完全不对路了。

“怎料世事无常,你刚刚离开金乌国,修罗族的云克邪与云克殇突然找到我,献上始猿至宝落星钟,偷袭镇住我的法体,却不知我修炼了人族的练气法门,神魂出窍逃脱,钻入落星钟内得以存活。

他们无法驾驭落星钟,便使用冥音折磨我的神魂,我和他们斗了近十年时间,直至东涯大祭开启,大劫之下,他们不再难为我,因为月蛮道庭封锁清水国,他们不敢在那里避祭,于是拿了吾国祖传的无花珠,跑到金乌国寻你!”

这番说辞的一切罪过都是云克邪姐弟,与她无关,这是她想传达给袁河的意思。

事实则是她为了得到落星钟,与云克邪姐弟做了一笔交易。

当年云克邪姐弟在积雷大泽的一处遗址内探险,他们身上携带一颗观生修罗的遗目,这种根脚比不上雪摩士,只能感应气运存在,帮助他们分辨宝物的价值。

‘气运’往往会通过一些洪荒真宝,显现出实质性的卦相。

这种真宝是洪荒时代随着诸多始祖伴生而出,他们生前的神通有多强,各自伴生真宝的威力就有多大,却存在品质高低,所以真宝演化的所谓‘气运’、‘卦相’容易被扰乱、迷惑、驱散。

因为年代过于久远,一代代流传下来,这些始族的后裔们就把这些宝贝称呼为‘至宝’。

始猿的落星钟曾经败于始蛮的九目神灯,它出世的第一件事就是演化躲避九目神灯探测的卦相,这完全是与生俱来的自保卦,偏偏能帮助它躲避的猿猴碰巧是袁河,因此它的卦相近三十年都在袁河身上。

云克邪姐弟本领有限,他们根本看不到卦相内容,其实他们取得落星钟的一刻,卦相的有缘者是一头蒲耳猿,名字叫袁小青,数月后才转到袁河身上。

第98章 圆圆老祖(下)

雪摩士煞有其事认为落星钟与袁河有缘,倒也不是说谎,他根脚是化缘雪参,宝贝与谁的气运相连,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对袁河传音的言语基本是真的,仅仅隐瞒了他的真实用意,他其实还可以偷盗气运,把宝贝从有缘者身上转给自己,但有缘者绝对不能陨亡,否则气运中断,宝贝会重新择主,他可控制不住。

因此他不能杀死袁河,反而要帮助袁河抢夺落星钟,然后再控制袁河,慢慢转移气运,非用此法,他得不到落星钟。

类似落星钟这种级数的宝物,该是谁的,真就是谁的,抢夺起来非常艰难,气运不转移,留在手上就是祸害,落星钟本身就能占卜吉凶,它选择袁河是在避灾,其它任何人得到,必有杀身之祸。

云克邪姐弟不明白其中轻重,圆圆老祖起初也不明白,等她终于弄清楚落星钟的来历,已经晚了,东涯大祭随之降临她头上。

雪摩士说过,东涯祭是落星钟业力影响,那是真有其事。

二十七年前,袁小青发现号角,落星钟随之出世,云克邪姐弟通过观生修罗找到这宝贝,却没有遮蔽气运的能力,很快就被月蛮人侦测到,开始沿途追杀,但月蛮人和云克邪姐弟一样,仅仅感应到气运存在,却不知道这是哪一种宝贝,只想据为己有,所以这是一场秘密追杀。

东涯洲妖族势力最强的地方是青黎长河,云克邪姐弟只能往大河里边逃难,他们刚刚进入大河,落星钟的神力即刻被一头星宿白猿察觉到。

星宿白猿是猿族的最强推算根脚,他虽然修为只是妖师,但对猿族至宝的感应极其敏锐,他把此事上报给圆圆老祖知晓,截住了云克邪姐弟。

圆圆老祖修炼了人族真气,却也只走到朝元期,尚未结出元神,正是差了这一步,导致她杀不了拥有落星钟保护的云克邪姐弟,她只能谈判,要求云克邪姐弟先遮蔽宝贝气运,严防被月蛮道庭察觉,否则大家都难逃一死。

云克邪姐弟有过被月蛮人追杀的前车之鉴,必须接受圆圆老祖的提议。

于是他们在清水国一处偏僻水域定居下来,这时袁小青已经把号角上贡给袁河,落星钟的卦相出现了新的有缘者。

经过近十年的布置,他们建立一套遮蔽气运的法阵,本以为已经万无一失,这时星宿白猿忽然把落星钟上的卦相推演出来,但他修为太浅了,卦相非常模糊,他只能隐约看清楚一头长耳猿的轮廓,并不知道是袁河。

圆圆老祖着急追回自家的祖宝,让星宿白猿想办法收回落星钟,星宿白猿提议使用长耳猿血试一试。

当时他们只知道落星钟是猿族祖宝,但具体属于哪一始猿的遗物,根本甄别不出来,不过既然卦相显示了长耳猿,那应该就是这一支。

圆圆老祖同意了,结果惹出一场弥天大祸。

长耳猿血刚刚进入落星钟,月蛮道庭的九目神灯就起了感应,这也可能是落星钟故意而为,仅仅短暂释放了一丝神力,让九目神灯捕捉,月蛮道庭却不清楚神力源自东涯洲的什么位置。

但月蛮道庭可以肯定,疑似落星钟的洪荒真宝出世了,圆圆老祖作为猿族领袖,是月蛮道庭第一个怀疑对象。

东涯大祭随之开启。

圆圆老祖得到消息后,立刻把落星钟与东涯大祭联系了起来,心知在劫难逃,连落星钟都不愿意再要,准备逃出青黎长河,前往外地避难。

这个时候,星宿白猿又出了一个主意,他当时说:

“大王不必忧愁,吾星宿一族,天赋占卜,洪荒年月专为主持祭祀,血脉当中流淌有诸始祖真灵烙印,今次始猿至宝突然出世,必是吾族复兴的启示,我愿舍身献祭宝钟,追寻它的来历,找到它的有缘者!”

星宿白猿无畏无惧,也希望圆圆老祖这么做:“我献祭真血猿魂,能把宝钟来历与卦相抓出来,但大王你看不到,你必须舍掉法体,让神魂进入钟身,才能窥视清楚!”

圆圆老祖忙问:“神魂入了宝贝,还能出来吗?”

星宿白猿点头:“可以!”

当时东涯祭已开,局势万分紧张,圆圆老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以为神魂入了宝钟,还可以再出来,也就同意了。

但她万万预料不到,星宿白猿算计了她一把。

等她真的进入落星钟,看清了宝贝起源,以及袁河的模样,却离不开钟身。

“求大王以猿族基业为重,把此宝交到有缘者手上,他是吾族始祖们钦点的继承者,你千万不要试图染指!属下在你魂上施了禁制,此宝粘上有缘者的真血,你才能出钟,如果提前离开,或者他死了,禁制会被落星钟演化为诅咒,让你魂消魄散,你好自为之!”星宿白猿临死之前留下这样一句话。

其实是谎话,星宿白猿在吓唬圆圆老祖,他没有能力诅咒一头至尊妖王,但是身处落星钟内,圆圆老祖不敢冒险。

所以,圆圆老祖不敢让袁河的真血进入落星钟,她以为袁河真血会把她打出钟外。

算是作茧自缚,自己给自己圈了一个笼子。

世间存在太多这种心机阴沉,却把自己给困住的例子。

当然这些往事,圆圆老祖一个字也没有给袁河透露。

她只说:“十八年前云克邪姐弟带着落星钟去找你,他们在钟上布置禁制,阻止我和你联系,直到入了小藏冰河,我才趁着他们不注意,冲破了枷锁!但是这头草妖突然出现在附近,并且秘密传音给你,我虽听不见他的传音,却能听见你的妖力波动!为了对付它,我需全神贯注,它法力实在太强,我便假装不知,故意扩散气息,让它察觉,引诱它上当!”

雪摩士到此才明白圆圆老祖气息消失的原因。

原来这是故意的。

正是为了打雪摩士一个措手不及,也果真成功了,圆圆老祖借助落星钟一击镇住雪摩士。

“你这凶灵当真奸猾!”话是这么说,其实雪摩士并不忌惮圆圆老祖,他只是吃了落星钟的亏,如果不使用这种级别的宝贝,三个圆圆老祖也未必能让他这么狼狈。

“你这草妖不止奸猾,妖言惑众用在你身上,最是合适不过!”圆圆老祖深恨他前来搅局,如果他不插手,袁河绝不敢忤逆冒犯猿王。

“孩儿!”她继续劝说袁河:“老祖膝下没有子嗣,这宝贝终究要传给你们这些孩儿,咱们血骨相连,是族亲呀!你怎么可以让一头阴险草妖给蒙蔽,他这种草类永无后裔,世间生灵死绝,他们不会皱一下眉头,他们没有情,没有义,也没有责任,事事都在惦记自己的好处,你相信他,还不如去信任人族!”

第99章 生在水里,死在水里

袁河不为所动。

无论圆圆老祖如何劝说,他始终不动手。

雨过庭在旁听了这么久,念起圆圆老祖当年的恩惠,请示道:“前辈,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晚辈愿意出力。”

霍冬珑扭头看她一眼,心想如此危亡的局势,不惦记着怎么自保,反而要插手老妖怪们的斗法,她的表态有可能带来杀身之祸。

她甚至有更深的忧虑,落星钟是气运至宝,一旦月蛮道庭获悉落星钟的下落,圣祖级别的强者会亲自追杀,这宝贝的踪迹何其重要,等雪摩士与圆圆老祖决出胜负,一个活口也不会留,包括河面上的人贼奴仆,肯定也要一并杀死!

她看的很透彻,袁河迟迟不帮圆圆老祖,正是忌惮被最终灭口。

但她没有资格阻止雨过庭。

袁河出言提醒一声:“雨天师,最好留着你的妖力自保,不要插手这种闲事。”

“这怎么会是闲事?”雨过庭冷着语气:

“袁河,圆圆前辈是你老祖宗,对你有庇佑之恩,你不能坐视不理,这是忤逆背叛!参妖驱使人贼杀了婵妃,他不是好妖,不能信任!”

她也知道偏帮一方的后果,但她有恩必报,即使事后圆圆老祖要杀她,她也认了,权当还了当年的救命之情,没有圆圆老祖,她活不到现在。

见她态度如此敌视,雪摩士盯住了她:“老夫讲了多少次,凶灵不是覆水猿王,而是一头穷凶极恶的歹类,你这小鲛执意帮她,分明是同伙,你该死!”

说着,上方水域掀起滚滚波涛,一位光头和尚径直坠落在龙柱上,正是雪莲寺的主持童百手。

不过他样貌已经大变,背后长出密密麻麻的手臂,挥浮游走,俨然化身一头非人怪物,面部没有丝毫情绪展露,双目黯淡无神,也如一具行尸走肉的木偶。

他腰间悬挂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这是不远万里追踪龙吸阵的卫冲与鲁乔,额前都贴了符纸,封镇了两人魂魄,只擒而不杀,是为了防止月蛮道庭获悉门徒陨落的消息,再派更强修士前来探查情况。

“三海族是一丘之貉,把她们都杀了!”雪摩士给童百手下令:“但不要伤着小猿猴,否则把你扒皮剔骨!”

雨过庭闻言身形一晃,瞬移而走,她修为差了童百手一个大境界,只能躲避,不能硬抗,圆圆老祖也不会任由她落难,随即传音给她,教她抵御之法。

霍冬珑面临绝望处境,同样不慌,大声喊道:“这位前辈,我们姐妹与袁主事是好友,事事唯他马首是瞻,他怎么吩咐,我们怎么照办,还请前辈留情!”

袁河没有吭声。

雪摩士听了,嗯道:“既然与小猿猴认识,老夫可以饶你们不死!但老夫坚持不了太久,你们须得劝一劝小猿猴,让他献血给宝贝,如果他还是拖拖拉拉拿不定主意,老夫就只能自谋生路了。”

这是一句威胁,假如袁河再敢迟疑,雪摩士不止让童百手杀掉霍冬珑与霍残红,还会擒住袁河献血。

但不到最后一刻,雪摩士不会与袁河翻脸,因为猿猴性情普遍暴虐,宁死不屈,万一袁河玉石俱焚,导致落星钟的气运转移到几万里外的新猿身上,雪摩士又该怎么寻找?自己携带落星钟太危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大祸临头,如果不幸被月蛮圣祖盯上,他跑都跑不了。

他判断重压之下,袁河很快会屈服。

可惜圆圆老祖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雨过庭游走几十里,忽然瞬移到落星钟旁边,童百手是傀儡之躯,只知执行雪摩士的命令,凶戾冲冲追在后面。

他靠近落星钟百余丈,一股雄浑的吼叫声在钟内响起,这吼声结成一条粗壮音波,标矢般投掷出去,掀起一团狂暴水流,轰!地撞击在童百手的金身上,一击洞穿,拦腰震断了他的肉身,百条手臂俱是血肉模糊,脱体乱飞。

“上古年间,我覆水猿族是从大海里游入青黎长河,继承一丝霸海猿的血脉,这《咆海功》就是我的本命神通,别说区区的紫府修为,就是炼成金身罗汉,他也休想抵挡住!”圆圆老祖很满意自己的偷袭,却只能使这一次,下次必被雪摩士干扰。

雪摩士刚才感应到圆圆老祖施法,但音类法术快如闪电,他来不及阻拦。

偏偏童百手神智被他炼过,即使他事先提醒,童百手也无法躲开,他闷着语气说:“《百手金身术》也有它的玄妙之处,这和尚有一百条手臂,即使毁了九十九,他也能依靠单臂作战!谁胜谁负,还是未知数!”

童百手已经肉身残破,竟然拖着半截身子,张牙舞爪继续扑冲雨过庭。

“过庭,他的法力已经逊于你,你无须再躲他。”圆圆老祖指点雨过庭:

“尽快杀了他,然后去找我的小孩儿好好聊一聊,连自家老祖都不帮,真是不像话,必须狠狠教训他一顿!”

胜利天枰来回倾斜,此刻圆圆老祖又占了上风,一旦雨过庭杀了童百手,袁河就要面临圆圆老祖的胁迫。

雪摩士怒哼一声,再次挣脱落星钟,拼命的时刻要到了,如果袁河被雨过庭镇压,他不会有胜算。

龙吸阵内。

霍冬珑抱着双臂观摩四妖混战,忽然跳下龙柱,她决定去帮雨过庭,投靠圆圆老祖。

跑是跑不掉的,只要她敢跑,早晚要被胜者灭口,投靠胜者,她还有那么一丁点活路。

唯独霍残红一动不动,她瞥了瞥肩头,袁河此刻仍旧站在她肩上:

“袁大哥,我谁也不帮,只帮你一个!”

“噢?帮我可没有前途!”这是袁河第一次认真观摩她的模样,三海族的女妖都有绝色,但性情普遍冷清傲慢,她显然很不同,一直挂着浅笑,脸颊露着酒窝,神情质朴无邪,不过此情此景,她还能笑的出来,不是呆头呆脑,就是没心没肺。

“我不要前途!”霍残红换了传音说话:“如果我帮了你,袁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袁河仰望她的脸:“安排后事吗?那你可找错妖了,我可能比你先死,另外我不是你哥,不要瞎喊。”

霍残红略有尴尬:“我活着,没有谁关心,我死了,也不会有谁在乎,我与河水其实没有甚么区别,我又有什么后事可以安排呢!”

“咱们都一样。”袁河根本无心与她闲聊,却发现她额前的第三眼闪着一颗光点,光点里似乎映着一副微不可察的画面,又顺嘴说:

“生在水里,死在水里,大河之水从始到终,流淌一遍,就是一个轮回,所以你不要烦恼,咱们的生死就像河水流动,即使活着体会不到爱恨,死时却也不会有痛苦。”

“我不怕死!”霍残红认真说:“但我姐不能死!她是这世上最好的水族,老天爷不公平,让她遭受这样的苦难,袁主事,我求你一定要保护她。”

她眼中的画面过于模糊,即使袁河是入微之体,也看不清楚,猜测她天赋异禀,能捕捉落星钟的卦相,却不愿意透露出来。

“我答应你,在我力所能及内,只要我不死,她就会活着。”袁河承诺道:“我也会保护你。”

“那你发誓!”霍残红满脸期望。

“我可以给你发一万个最恶毒的誓言,可是空口白话约束不到我的行为。”袁河坦然说:“如果我有能力,我毫不犹豫保护你们,假如我没有能力,誓言无用。”

霍残红沉默起来,眼中的画面由虚转实,袁河一望就入了定。

第100章 翻手为云

未知岁月,天地莽荒。

一头苍白巨猿盘浮半空,巍峨身影遮蔽了广袤陆地、万山峰峦、森林绿原,无数生灵蚁居其间,跪地朝拜。

它单臂指天,穿透云层,伸入无尽苍穹,摘下一颗璀璨星斗,又一挥臂,抛入天边云霞之中。

那支摘星巨手悬在云霞上空,左挥右晃,上翻下转,每一次变幻方位,都残留一道掌影,层层叠叠,荧荧闪闪,结出一幕横亘天际的卦图。

待到掌卦消退,下方云霞开始螺旋转动,从内悬出一口晶莹大钟。

画面自此而终。

并印在了袁河的神魂里。

袁河闭目神游,一遍遍回味巨手变幻、演化卦图,这是一种古猿传承,专为驱使落星钟,没有神猿血脉、卦图、吸星斗云,世间万族万灵,无论他们力如何强,法如何高,也休想驾驭落星钟的真正神通。

睁开眼来。

袁河体内的九道真灵印齐齐晃动,鳄、鲛、虾、蟹、乌贼、鲨、蚌、蚣、修罗,一印接一印浮闪额前,轮番变幻。

又化作云雾冲出天灵盖,凝结成一朵彩色霞云。

这神通刚一显露,圆圆老祖与雪摩士瞬时罢斗,俱把目光投放过来。

“好,好孩儿!你总算想通了!”圆圆老祖喜意难掩:“快把吸星斗云打过来,咱们祖孙联手灭了草妖!”

此时雨过庭已经杀死童百手,圆圆老祖判断袁河经受不住压力,不愿被雨过庭镇住,从而主动投靠她。

“祭!”

袁河扬臂一指,霞云应声飞走,悬浮落星钟上空,云中的吸星之力缓缓渗入钟内,原本半透明的钟体逐渐凝实,隐约扩散出彩虹光芒。

得了霞云帮助,圆圆老祖算是如虎添翼,法力尽数灌入钟内,虹光交错四射,犹如利刃切割,连环斩击雪摩士的参躯。

每一次斩落,就是一次洞穿,数千条参须眨眼间就已断裂,躯干断为十余段,头颅也被轻松斩掉。

自雪摩士诞生以来,潜伏冰河,万年磨炼,方才成就这一身坚不可摧的强横妖躯,即使人族元神修士,也不能斩草一样摧毁他。

落星钟却能。

陨落的恐惧瞬间弥漫雪摩士的全身,他历经一万多年的苦修才有今日道行,舍不得死。

但死亡已经不可避免。

“老夫为什么偏是一头化缘参!当初就不该让老夫看见气运!这宝贝……害妖不浅!”

“哼!自己贪心,竟然责怪我家宝贝!”

圆圆老祖准备再接再厉,一举诛灭他的神魂,但他肉身四分五裂,神魂也不知藏在哪一截躯干里。

“孩儿,快把吸星斗云全部灌入落星钟!”圆圆老祖朝袁河大喊,落星钟的神威仍旧不够强。

“好!”袁河虚空一拍,霞云呼呼下坠,瞬时没入落星钟。

这一刻,圆圆老祖扭头瞥了袁河一眼,见袁河双手正在齐齐翻动,快速演化古猿掌卦。

她顿时大惊:“摘星卦……你怎么会使?这不可能!”

话音未落,霞云与落星钟已经融为一体。

袁河突然虚空猛捞。

嗖!

落星钟分离圆圆老祖的神魂,遁水飞走,劈头罩住霍残红,肩上的袁河左手拿着号角,右手捏着无花珠,张口吹出角风。

伴随着一股螺旋水流,落星钟就此消失在龙柱上。

“宝贝,我的宝贝!去哪了?”失去落星钟保护,圆圆老祖也露出原形,神魂化作一道水箭奔上龙柱,左顾右盼,焦急寻找她寄生十八年的宝物,却是再也寻不着蛛丝马迹。

她并不知道落星钟选择袁河的原因,同样不知道号角的价值有多大,任凭她法力通天,单骑攻破月蛮山,也别想侦查到号角入微的落星钟。

当然袁河也不知道号角是至宝,他猜测和当年无花圣祖找到的古猿遗角类似,事实是怎么样,仍旧需要他慢慢探索。

圆圆老祖刚刚蹿上龙柱,雪摩士神魂也从参躯内飞出来,只要神魂不灭,参躯就能自行复原。

化缘参的根脚几乎世间无二,不止能把天地灵物炼入血肉之躯,本体的自愈速度也轻松超过白玉踏云鳄,但这是指普通伤害,落星钟的霞光照射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医疗的,必须经过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岁月,才能慢慢修复。

但雪摩士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他的神魂等不到肉身复原,必须夺舍不可。

附近水域只剩下雨过庭与霍冬珑。

他不假思索奔向了雨过庭,径直扎进了眉心。

圆圆老祖见这一幕,再也顾不得落星钟,如果放任他夺舍完成,杀掉自己的魂躯轻而易举。

随之飞离龙柱,她也渗入了雨过庭的肉身里。

霍冬珑一时大愣,局势转变太过惊骇,心想袁河到底是如何翻手为云,逆转了这场弥天杀机呢?

先利用圆圆老祖破了雪摩士法体,又让两头老妖怪为夺舍相互厮杀,如果他们最终同归于尽,岂不是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啦?

“不好!红妹!”霍冬珑扭头四望,再也找不到霍残红的一点痕迹,肯定是跟着袁河入微,但落星钟被袁河抢手上,他照样会杀妖灭口啊!

霍冬珑沉着脸,心想到底该如何做,才能逼迫袁河手下留情?

她立即施展冬眠鲛的隐形术,融化在河水当中。

水域就此恢复了沉寂。

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袁河与霍残红藏在落星钟内,这层保护壳坚不可摧,又隐匿无踪,连气运也被彻底封锁,简直是安全到匪夷所思。

但他们缩在龙吸阵附近的一层污泥里,始终不敢移动,因为刚才圆圆老祖就是龙柱上,不断施法搜查。

“袁主事,你老祖没有找着咱们,这宝钟肯定能躲避她的探查!去找我姐罢,让她也藏进来!”霍残红一边提意见,额前法目朝外张望,落星钟的钟体几乎透明,只在袁河驱使吸星斗云时,它才会凝实变为彩色。

“怎么找!”袁河不同意:“动一下就有可能被发现!圆圆和雪摩士都去夺舍雨天师,正在殊死搏斗,万一看见咱们,他们肯定罢手言和,先抓咱们!”

“他们为什么专逮着雨天师夺舍,不理会我姐呢?”霍残红想不明白。

“你姐只是一头小卒子,夺舍她要修为大降,对他们不利!”袁河只希望圆圆与雪摩士两败俱死,但胜负不由他决定,只能静观其变。

“我实在是担心我姐,你让我出去罢。”霍残红商量说:“我姐心里惦记我,她能跑也不会跑,见不着我,她危险更大,反正生死,我都要和我姐在一起。”

“我答应保护你,绝对不会食言!你也别再提死字,今天死的妖族已经太多了,死不到咱们头上。”袁河能够化险为夷,全靠霍残红,自然不会置她于险地。

伸手触摸落星钟的钟壁,顿有一股热流传来,似是在给袁河打招呼,这让他心情转为舒畅,如果能把这宝钟占为己有,也不枉他经历的重重杀劫。

第101章 观星图

正思忖间,热流顺着手臂开始蔓延,直至冲入另一手握着的号角上,嗡嗡震震,仿佛与生俱来就有某种血脉牵连,涌动一股强烈的欢愉之感。

这异变让袁河醒悟过来。

‘宝钟并不是给我打招呼,而是与号角有了感应,那雪摩士口口声声说我与宝贝有缘,恐怕不对,真正与宝贝有缘的东西应该是号角。’

袁河心下笃定这个判断,却需要他进一步证实,他必须把雪摩士看到的卦相全部找出来,才能最终解开谜底。

可是他并不具备观气的根脚,问霍残红说:“你能窥视到摘星卦,如今宝钟近在咫尺,想必你能看到更多的卦相罢?”

“我什么也看不见了。”霍残红摇头:

“起初见了这宝钟,只觉钟面有霞光流动,却转瞬即逝,窥之不清,直到你老祖杀死百臂怪人,她施法时霞光静止了片刻,摘星卦这才被我捕捉!等我跟着你入微,连霞光也已经彻底消失,除了这一层半透明的钟壁,我什么也瞧不着。”

她仰头上望,焦急查探霍冬珑的身影,并未专心与袁河讲话。

‘连她也没有办法,难道真要献血才行吗?’袁河寻思:

‘但圆圆警告过,猿血一旦渗入落星钟,有可能被月蛮道庭感应到位置,我不能冒险,况且真血未必就管用。’

袁河忽然抓起号角,点在了钟壁上,既然宝贝与号角有缘,或许能演示卦象。

这一点,直让袁河目光大亮,脸上尽是惊诧之色。

落星钟的圆环内壁,悬盘七颗霞光星斗,星星相映,组成一副连珠星图。

这七个星斗当中,都有古猿挥臂的影相,它的巨手轮番变幻,像是在演化类似吸星斗云的掌卦,只不过,变幻的速度不一。

第一颗星的掌卦是静止的,与袁河从霍残红眼中看到的掌卦画面一模一样,没有添多,也没有减少,这一卦他已经得了传承,可以配合吸星斗云驱使落星钟。

第二颗星的掌卦同样静止,袁河透视进去,发现又是一副古猿摘星的画面,这一次古猿把星斗抛进火山,掌卦变幻之间,落星钟通体焚烧,这应该是另一式落星钟神威的传承,袁河下意识驱使掌卦,谁知体内妖力被落星钟瞬时抽空,方才演化了五六卦,妖力已经支撑不住。

‘这式神通难道必须修为达到斩骨期才能释放吗?’

他暂时中断,继续观看第三星的掌卦。

从第三星起,掌卦快速变幻,演化速度飙增,袁河来回细看,不能捕捉具体卦相,到第七颗星时,掌卦如似瞬移,飘忽不定,已经彻底模糊了。

这七星显然易见都是落星钟的神威传承,鉴于掌卦的演化速度一直在递增,那就必须修为走到一定境界才能施展出来。

但袁河想不明白,前两颗星为什么会是静止呢?另外,雪摩士所看到的气运挂相又在什么地方?

七星全部悬印在钟壁上,袁河抬头一看,钟顶竟然另有新天地。

“袁主事,我看见我姐了,她悄悄攀上龙柱,去找婵妃的遗体。”霍残红也在仰着头,但她对袁河观摩的星图视而不见,甚至是根本没有任何察觉,目光透出钟顶,一直盯着霍冬珑。

两姐妹自幼相伴,相互间非常熟悉,即使霍冬珑施展了隐形术,霍残红也能一眼认出来:“她取出了婵妃的火魄子,这宝物是金乌妖王亲手炼制,能够瞬杀妖师,她想做什么?”

“她应该是想摧毁雨天师的肉身,即使让她偷袭得手,却未必能诛灭圆圆与雪摩士,反而会让她陷入险境,两妖夺舍不了雨天师,会继续夺舍她。”

袁河回答过后,才说起星图:“这钟内星光环绕,我的视线已经被彻底遮蔽,你竟然可以透视出去,你的水睛鲛根脚真是不凡。”

“哪来的星光?”霍残红一脸懵然:“这里什么也没有呀,钟壁是透明的,我是依靠肉眼观看,妖力根本散出不去。”

袁河见她模样,并不是作伪。

袁河是依靠号角才让落星钟卦相显形,他试着脱离号角,只让号角触碰钟壁,星图也会瞬间消失在他眼里。

‘这号角真是奇物,也不知袁小青在什么地方寻到!’

想到了袁小青,他很快就在钟顶窥视到袁小青的模样。

半圆状的钟顶空间上,是另外一副繁星图,望去仿佛是浩瀚夜空中的周天星斗,星斗数量密密麻麻,惧是入微状,一时算不清数量,星星相连,编织一张螺旋状的星网。

这些星斗内部没有任何卦相,但是会斗转星移,相互转换位置,排列重组为一幅幅拼图状态的画面。

拼图时而重聚,时而溃散,真是神出鬼没、方位诡秘,让袁河如观天书。

类似这种孕化气运的星相,必须天赋推算根脚、或者修炼过推算神通,才能窥视星相的真正奥妙。

云克邪姐弟只能感应星相散发的气运,却是看不透星相的任何玄卦。

万年老妖雪摩士依仗天赋,捕捉了星相的部分秘密。

清水国的星宿白猿通过血脉力量,使用献祭方式,窥视了其中精髓。

至于袁河,如果他没有号角,他所获悉的内容连霍残红也不如。

但正是有了号角,让他彻底掌握了落星钟。

他忽然抬起手臂,把号角扎进了周天星图内。

落星钟为什么会出世,袁小青在什么地方见到号角,又是什么时候上贡给袁河,俱在星相中显示了出来。

当袁河看见星宿白猿时,神魂忽的颤栗,长耳中响起一阵老迈猿音: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就是始祖衣钵的继承者!”

“我用星宿血替你破解了摘星第一卦‘吸星斗云’,摘星第二卦‘星火燎原’,又用星宿魂替你遮蔽蒲耳猿的卦相,让所有窥视卦相的生灵都视你为有缘者,只能擒你,而不敢杀你!”

“你即入了落星钟,或许是被擒,或许是被困,倘若是圆圆大王将你镇压,那就施展你的吸星斗云,摘下我遗留星图中的那颗灭魂星,使用此宝杀她,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

“我已经死去,但你会继续活着,请你记住,猿族不兴,蛮族的追杀不会停止,无论你是否情愿,都必须肩负起复兴猿族的责任!东涯洲是诸猿统御的天地,不诛绝这些异族,你终究难逃一死!”

第102章 应劫者

白星师!

袁河认得这头星宿白猿,清水国内栖居有三十五支水猿族,白星师这一支是从陆上迁移到大河。

国中诸路水府每逢战事,都会找他占卜吉凶,但他只在外族那里德高望重,水猿诸族的妖师们并不喜欢他,惧都嫌弃他胆小怕事,对人族处处忍让,即使族中小白猿被杀,他也从不复仇。

但这样一头懦弱老猿竟然为了虚无缥缈的复兴大愿,甘愿献出生命,甚至为了完成始祖衣钵的顺利传承,处心积虑谋弑妖王。

这种行为很疯狂。

袁河无法理解,但这对他是一份恩惠。

‘灭魂星又在哪里呢?’

袁河抖动长耳,妖力顺着星宿白猿的传音路线涌入星图,很快捕捉到一颗星斗,那是传音的源头。

他旋即施法,结出一朵吸星霞云,掐指弹到那颗星斗上,轻轻一拽,星斗从钟顶脱落,化作一颗彩珠盘浮掌心。

‘这宝物需要吸星斗云才能释放威力,却不知白天师是如何通过落星钟炼制出来的,他说能杀圆圆,真有这么强大的神通?’

袁河先把彩珠收下,继续观摩卦相,赫然发现,这卦相不止能够演化过去,竟然还能推算未来。

这其实就是一个劫数。

落星钟在给自己占卜吉凶,从二十七前它出世开始,一直演化到小藏冰河的战局结束,它才算平安渡劫,再往后没有任何卦相显示,如果卦相全部应验,证明它已经彻底安全,再不用担心月蛮道庭那盏九目神灯的搜索。

落星钟所卜的卦,只出现劫数期间的应劫人或者应劫族群,绝不是每天发生什么事都会详详细细演化出来,仅仅是一幅幅预见性的拼图。

这让袁河回忆起最初与雪摩士沟通的场景,当时袁河猜测,推算是基于现实的布置,对未来作出了预见性的判断。

等袁河把落星钟推算的三十年卦相看完,越发肯定这种结论。

当初云克邪姐弟能够找到落星钟,应该是落星钟故意让它们找到,包括月蛮人追杀云克邪姐弟,也是它导致,逼着姐弟俩去找圆圆老祖。

它到了圆圆老祖手上以后,又引诱月蛮道庭开了东涯大祭,再逼迫这些应劫妖族去寻找袁河,并指引一条前往小藏冰河的避祭路线。

为什么一定要选在小藏冰河?因为这里有雪摩士!

落星钟故意找上这头参妖,让他抢夺落星钟,与圆圆老祖较量,两虎相争才能让袁河得到落星钟。

有缘者是不是非袁河不可呢?从目前来看,袁河是最佳选择,根源出在《神猿图录》上,东涯洲只有袁河一头猿妖能够施展,圆圆老祖学不会,她驾驭不了落星钟。

‘但落星钟怎么会知道雪摩士潜伏在小藏冰河?并提前知道我能把‘吸星斗云’学成功?’袁河从卦相上找不到答案,他只能猜测,落星钟能感应雪摩士的本体气息,以及袁河身上修炼吸星斗云的混血气息。

如果袁河没有穿越,原主也会遇见袁小青,却有可能把《神猿图录》传授给袁小青,并不屑于索要号角,这样一来,袁小青就是落星钟的首选。

偏偏袁河穿越了,夺了袁小青的气运。

而气运能被夺走,那么落星钟占卜的未来事件并不是一定会发生。

万一某个环节出错,袁河有可能会死,落星钟也会重新择主。

“呼!”

袁河长舒了一口气。

落星钟的劫数卦相上,所有应劫者必须死,最后只能剩下袁河一头猿妖。

圆圆老祖与雪摩士,包括雨过庭与霍冬珑姐妹,统统都要死在小藏冰河,否则这一劫数,落星钟就算避劫不成功,它有可能被九目神灯镇压,所以只要漏网一个应劫者,它恐怕就会抛弃袁河。

‘霍残红是怎么死的?’袁河仰望卦相,这是落星钟最近推算的卦相,也是战局的落幕。

此刻霍残红对自己的命运浑然无知,她问袁河:“袁主事,我姐偷偷潜伏在附近,并没有使用火魄子去毁雨天师的肉身,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在等待机会!”袁河的话没有说完整,卦相上显示,霍冬珑拿着火魄子潜伏,是在等待时机杀袁河,不是为了抢夺落星钟,而是防止袁河把姐妹俩灭口。

每一位应劫者的命运,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或是贪婪、或是恩怨分明、或是责任在肩,不区分好与坏,只要她们身在落星钟的杀劫里,就要应劫!

‘谅你神通再强,也只是一口钟!’袁河心想:‘你操控不了我的命!’

操纵一次,就会永远奴役。

他猛的收回号角,这件宝贝就是落星钟的命门,只要此角永远在袁河手上,落星钟就要耗尽全部灵性与他周旋。

他突起一记惊雷臂,击晕了霍残红。

这女妖对他毫无防备,软绵绵昏厥,被他抱在怀里:“我承诺你的事情一定会办到,但你不能插手,先睡着罢!”

作了一番隐匿,袁河掀开了钟口。

不远处。

雨过庭宛如一座冰雕,凝固在河底。

她孤自站着,连眼皮也未眨一下,但眸子里仍有生机流动。

外貌上看,她不死不活。

体内却涌动着疾风骤雨,两头古妖为了争夺她的肉身殊死交锋,厮杀的天昏地暗。

她泛金的长发上,不时渗出青猿、雪参、金鲛的妖魂精魄,三魂互不相让,刚刚被逼出头顶,旋即又凶猛的扎入天灵盖。

“人族夺舍容易,妖族却很难!我是金遁鲛族,虽然化形了人躯,却有天定的根脚差异,夺舍期间有碎体的隐患,即使你们侥幸夺舍成功,法力修为也绝不可能维持原状!”

雨过庭的声音透着凄凉,她自化妖以来,遵从本心,有恩必报,又恪守族规,严守戒律,三海族老祖们是什么作风,她尽数继承,从没有任何离经叛道,可是历经大河无数年的自然轮回,她始终看不透这世间的尔虞我诈,贪嗔痴疑。

一向敬重的圆圆老祖为什么突然间就穷凶极恶了?

“过庭,你不要反抗,可以少受点罪。”圆圆老祖温和对她说:“莫忘了当年的恩德,没有我出手相助,你早被人族拔了鲛皮。”

“不要听这凶灵蛊惑,她是在吞噬你的魂魄。”雪摩士挣扎道:“你要自行转世,否则连投胎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修为要高过圆圆老祖,但圆圆老祖修炼了人族真气,神魂携了朝元期的法力,已经稍强他一筹,如果雨过庭再对圆圆老祖妥协,这具肉身会轻松被圆圆老祖夺走。

第103章 雨过风停

雨过庭情知斗不过两妖,忽然出窍离体:“你们抢罢,这身体我不要了。”

“你不能走!没有你的魂魄,控制肉身更加麻烦!”

两妖并不给她自生自灭的机会。

她也没有想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为了防止消息走露,从而被月蛮道庭获悉落星钟的下落,两妖早就打定主意杀光所有的知情者。

灭口才最保险,一片残魂也不能留。

所以,无论是不是争抢雨过庭的肉身,她都必须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妖魂尚未渗出头顶,即被两妖一左一右死死咬住,重新拽进了肉身里。

出于求生本能,雨过庭开始了死前的剧烈挣扎。

雪摩士判断自己最终争不过圆圆老祖,忽然和谈说:“落星钟老夫永不再理会!老夫法体被你斩破,也自认倒霉!老夫能侦测小猿猴的踪迹,你先停手!”

“我刚才探查过,他和落星钟已经全部消失,一点气息也感应不出来。”圆圆老祖有些意动:“你能找到他?”

这只是暂时妥协,圆圆老祖绝对不会让雪摩士逃走,化缘参的根脚过于逆天,残躯很容易复原,一旦恢复了法力,肯定翻遍东涯洲追杀她,她不会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大祸患。

“他就在龙吸阵附近,早前传音的时候,老夫在他耳朵里留了一丝化缘参音,本来可以给他下禁制,但是距离他太远,老夫忌惮被你察觉,不敢施展法术!”雪摩士略有沮色:“如果事先知道你在阴老夫,老夫早就镇住他了!”

这老妖最初的计划是把袁河骗出龙吸阵,结果袁河不上当,等他杀掉云克邪姐弟,仍旧觉得自己稳操胜券,谁曾想圆圆老祖修为低于他,却仗着落星钟轻松把他困住。

说来说去,他是低估了落星钟,这口钟才是真正的妖孽。

“我建议咱们各自控制一半鲛魂,先把小猿猴镇住,再杀光所有活口,最后再了断咱们之间的恩怨,你看如何?”雪摩士要争取一点缓冲时间,趁机思谋一个降服圆圆老祖的办法,继续鼓动:

“你须知道,那小猿猴与一般猿类不同,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你我都判断不出来,他才是我们当前的最大祸害。”

圆圆老祖考虑片刻,赞同说:“好,先抓袁河!”

却也有条件:“但你必须听我的号令!落星钟的摘星卦被他获悉,他已经能够驱使这宝贝,并依仗此宝与我们斗法!如果吸星斗云全部灌入落星钟,能够唤醒摄血之力,我们只是暂居鲛躯内,法力需使在一处,绝对不能相互排斥,一旦鲛躯失了控制,就会被摄血之力趁虚而入,到时我们只能依靠神魂作战了!”

“可!”雪摩士没有反对。

“袁河具体在哪里?”

“老夫不是说了吗,他一直潜伏在龙吸阵附近,这就给你方位,直接瞬移过去!咦?”

“出了何事?”

“他开始移动了!到底想做什么?”

两妖刚刚说到这里,雨过庭的神魂突然爆发异变,涌动一股狂暴妖力,鲛躯映生出璀璨金光。

“不好!这小鲛要自毁妖躯!”两妖惧都感应出来,却是丝毫不惊,由他们联手镇压妖魂,生死已经不受雨过庭掌控。

但他们低估了雨过庭的抵抗意志。

“我已经不要这幅身体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雨过庭的脾性历来温润,但她外柔内刚,面对两妖的咄咄残害,她抑制不住的愤怒起来:“圆圆前辈,你这样待我,那也别怪我心狠!”

她淬炼两千余年的鲛躯瞬间开裂,一身妖力尽数灌入神魂,结成一层金色光圈,裹着神魂瞬移而走。

这是她结合人界道门的《魂遁术》,独创出来的一种自保秘法,舍掉肉身帮助神魂逃脱。

本来她是为了防止被人族镇住,想不到今天竟然用在了妖族同道身上。

“轰!”

金遁鲛的肉身与内丹同时炸开,方圆几百丈的水流激荡翻滚,先是骤然收缩,汇聚成团,突又疯狂扩涨,化作一股冲击水流向外横扫,附近的冰山都被一摧而碎。

待到水流趋于平稳,两妖齐齐被震落河底的冰泥里,一时半刻挣扎不起来,显然都受了不小创伤。

“这鲛鱼忒是烈性,早知道去夺舍小卒子了!”雪摩士颇有懊悔,这是他今天第二次产生这种念头。

虽然夺舍妖卒会导致他修为大丧,却可以轻松抹杀妖卒魂魄,绝不会像妖师一样这么难缠。

但后悔已经晚了。

雨过庭的自毁才落下帷幕,一颗彩珠又射飞过来,悬浮在两妖头顶。

“这是……”

两妖不由一怔,不等他们作出任何反应,彩珠啪!的一声瞬爆,就似骄阳忽然从天上坠落河中,悬在他们跟前,刺目霞光尽数淹没他们的视线。

他们苦修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精魂,刚一被霞光罩住,即刻燃起一层霞焰。

“不!”

仅仅是一呼一吸之间,霞焰已把他们焚为虚无。

这是彻彻底底的抹杀。

死前他们并没有留意到是谁释放了彩珠。

袁河一击即中,而且他催动彩珠的位置非常特殊,正在雨过庭神魂瞬移的路线上。

他在落星钟的卦相上已经获悉雨过庭的抉择,故意转移到这里,等着雨过庭。

两妖都已经毙命,但危机并没有解除。

袁河二话不说悬出了落星钟,稳稳罩住肉身,这一刻,潜伏多时的霍冬珑已经出手,捏在指尖的火魄子应时飞出。

随着火魄子的瞬爆,冰河之中又燃起了汹汹烈焰。

霍冬珑抓住时机,准备把袁河与雨过庭全部杀死。

她自幼亡命,心如磐石,认定今天冰河大战的胜者会杀她灭口,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即使袁河与雨过庭流露善意她也不会信,因为善意有可能是圈套。

只有死妖才不会存在威胁。

雨过庭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事态会巨变的如此惊险,当她被烈焰笼罩,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火魄子的威力只针对雪属妖躯,并不损伤神魂,让她幸免于难。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雨过庭迎着火焰冲向了霍冬珑:“他们杀我也就罢了,我们是同族,你怎么可以谋害我,落星钟真有那么好吗,竟让你鬼迷了心窍!”

她已经出离愤怒,神魂一下欺身过去,决意要夺舍霍冬珑。

第104章 镇压

霍冬珑早有准备,她身怀冬眠鲛的隐形术,雨过庭的神魂未必能找到她,谁知她刚要施法,却见一枚雪白剑丸飞至头顶,牢牢镇住了她的肉身。

再也动弹不得,逃不掉了。

她心知自己的偷袭行动已经被袁河侦破,不止防备了火魄子,又在她附近埋伏了广寒剑丸,但她并无畏惧,出手之前,她已经考虑过后果,如果这次行动失败,认命就是。

她平静凝望着雨过庭奔至眼前,轻而易举扎进她的眉心,妖师神魂的夺舍她抗拒不了,但她并没有必死无疑的感觉,因为一团燃着黑焰的小虫尾随着神魂,一前一后进了她的妖躯。

这黑焰小虫是什么东西,袁河意欲何为?

霍冬珑相当迷惑。

袁河目的是镇压她,以及镇压雨过庭。

这是袁河所能想到的最佳办法。

如果他没有看过卦相,霍冬珑会先使摄心瓶杀掉雨过庭,然后再用火魄子重伤他,他被迫反击。

霍残红得知姐姐死在袁河手上,深恨自己帮助袁河掌握摘星卦,最终自杀在冰河里。

这是落星钟给她们推算的结局。

每一头妖的命运都已经被落星钟算计妥当,袁河却没有让它劫数圆满。

但同时,袁河又不能让落星钟的秘密暴露,从而引发月蛮道庭的追杀,在不灭口的前提下,袁河只能镇压霍冬珑与雨过庭,并留她们在身边。

随着黑焰小虫掠入霍冬珑的肉身,袁河又把落星钟抛出,自她头顶一罩而下,把她困在里边。

这才现身出来,漂浮在钟外。

“凰蛊?袁河,你要杀就杀,为什么使这种歹毒法术折磨我?”雨过庭的声音在霍冬珑体内响起,两道神魂刚刚接触,黑焰小虫随之附身,把她们两个一块咬住。

十八年前雨过庭经历过狙击巫凰人的大战,她曾捉拿过蛊虫研究,自然是认得,但她不明白袁河怎么会驱使,并用在她身上。

这头黑焰凰蛊其实是当年巫凰少女镇压辟邪霞蚣的三头之一,被袁河使用白冥寒焰冰封,岂知它生命力极是顽强,并未被杀死,后来袁河从收缴的战利品里找到养蛊法门,一直把它养在身边,留作镇压恶妖的备用。

他自己也料不到竟然会用来镇压雨过庭,蛊虫威力稍低了一些,但雨过庭只剩一具神魂,她挣不脱,却能威胁霍冬珑:

“雨天师,我有办法驱逐它,所以你不用担心,等月蛮道庭放弃追踪落星钟,我就会还你自由!”

雨过庭一时无言以对。

“霍冬珑心思阴险,她刚才驱使婵妃的火魄子,准备把你我全部杀掉,你还留着她小命做什么?”

袁河回答说:“没有她妹妹,我逃不过圆圆与雪摩士的擒拿,你讲究有恩必报,我也一样,这是偿还她妹妹的情分!事后大家两不相欠!”

“落星钟是个大祸害!”雨过庭几乎在喊叫:“你把它留在身边,早晚要被它所害!”

“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袁河话不多说,把落星钟转移到藏匿霍残红的地方,又使用号角与无花珠入微了霍冬珑肉身。

这次使用过后,无花珠的绿液彻底耗空,袁河没有办法恢复原始本体,但他并不忧心,因为雪摩士体内还有一颗完整的无花珠。

接下来,就是打扫战场了。

这处水域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斗法痕迹。

袁河先去收取龙吸阵。

这座法阵中遗落一座鸿尘如意峰,袁河早就听云克邪讲过,冥道六法当中有鸿尘真法,这是修罗族从帝土一脉继承的真传。

袁河毁掉云克邪姐弟的尸体后,翻找了他们储宝的乾坤袖,果真找到一套《鸿尘冥音》功法,还有完整的炼器法门,却是来不及细看功法内容。

当初八妖结伴潜入小藏冰河,玄悲与文萝最先被杀,其后云克邪与婵妃陨亡,尸体都在龙吸阵内。

他清理大半时辰才完工,然后又去雪莲寺主持童百手,这和尚是一派祖师,修为已经高至紫府期,却像猴子一样被雪摩士戏耍,也是可悲之极。

不过袁河转念一想,他自己不就是猴子吗,这种比喻不恰当。

童百手尸体上悬挂有两颗人头,全都贴有禁符,这两人是从流沙江一路追踪过来的月蛮山修士,神魂被童百手祭炼的不死不活,却吊着一口生机,并没有彻底陨落。

是不是抹杀他们,袁河暂时拿不定主意。

现在杀的话,月蛮道庭肯定会有感应,如果再派紫府修士降临小藏冰河寻找,袁河绝难抵挡,但不杀也不行,以月蛮道庭的恐怖手段,应该有办法通过残魂追踪到两人的位置。

‘我必须尽快找到一处隐蔽水域,那雪摩士曾经讲过,他在冰河底下的水道中开辟很多秘密洞府,那些水道内遍布散雷乱电,即使朝元期修士也不敢乱闯,等我有了安全洞府,就能处理残魂了!’

这么想着,袁河绕道去了雪摩士的残躯旁边。

方圆几里地,全是散落的雪参碎块。

这显然是雪摩士的原始本体,庞大足以类比鲸鲨,仅仅他的参须就有几千段,全是在落星钟内被霞光斩断。

袁河举着号角穿行其中,一段段缩小入微,方才收取十分之一,忽见一颗墨青色圆珠跌在断裂的伤口下方。

‘无花珠!’

这应该是当年大菩王送给雪摩士的无花珠,算是物归原主,不过这珠子被霞光斩裂了,现在已经损坏,有些可惜,但只要珠内的绿液还在,坏了并无妨。

‘大菩王的恩惠如此厚重,他却不思报恩,反倒一心谋夺猿族至宝,死了也是咎由自取!’袁河并不同情雪摩士的遭遇。

他只惦记雪摩士上万年的收藏,应该比雪山三派的祖产还要多,说不定就有云克邪所讲的小藏树。

但宝物到底藏在什么位置呢?

类似妖王级别的妖修,都能在体内另开乾坤,雪摩士的遗宝肯定存放在某一段残躯当中,但他防御过于坚固,别说是袁河,即使雨过庭也不能在残躯上造成任何伤害,炼化就更加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袁河就等同于得到一座天地材宝的矿脉,却开采不了。

谁知等他找到雪摩士的参头,不由笑了起来。

这老妖把宝物储在参口的一颗牙齿内,碰巧被落星钟的霞光斩断,那齿中另有空间,却是开了一个缺口,里边灵光四溢,袁河可以随意探取。

第105章 一气化缘经

雪摩士的原始本体头大须长,一颗参牙就有十余丈大小,禁制却被落星钟尽数破坏,袁河肉身不入微,也能穿过参牙缺口。

里边储藏着数量众多的天材地宝,五颜六色闪着灵晕,却都散着透骨寒气。

袁河刚一入内,即使携带有婵妃赠送的避寒宝,置身片刻功夫,手脚已有僵化征兆。

这里不能久留,否则有被冰化的风险。

袁河仅仅大致浏览了一遍。

他发现雪摩士的储宝虽多,种类却单调。

一类是冰河灵珍,小藏冰河汇聚的天地精华比不上青黎长河,却出产特殊河珍,孕化的灵露与灵瑚具有天然的冰属性,雪摩士是冰河霸主,旦有像样的河珍出土,自是近水楼台,先占为己有。

参牙的八成空间都摆放着这种宝物,最珍贵当属冰髓,这东西能够抵御妖族的第一轮千年循劫,空间寒气这么浓,正是这些冰髓导致。

不过袁河并没有发现小藏树,也不见雪极山特产的灵花雪莲,或许是水生灵草不易储存,即使河底长有千年火候的草花,也被雪摩士及时吞服或者炼丹。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雪摩士秘密修建了药园,把小藏树与雪莲培育了起来。

这需要袁河慢慢寻找。

还有一类是雪摩士从河外寻来的收藏,宝器珍品极少,应该是对他无用,丹药更是绝迹,人参草灵能够延年益寿,他本身就是一颗逆天药丸。

他大半藏品都是从外族修士手上掠夺的典经书籍。

这些功法当中,有一部采用参皮炼制的玉书,雪光闪闪引得袁河注目,封面写着《一气化缘经》五个字,他实在难忍好奇,掀看了几页,不由心绪大动。

‘世间奇术当真是匪夷所思!修炼此经竟然可以把天材地宝炼入肉身,生经脉、衍血骨、贯真气,如臂使唤,那我岂不是能把号角也炼入猿躯了?’

当年袁河曾让薛无垢炼化号角,耗时数年,却是寸功未有,如果修了这部真经,问题应该可以迎刃而解。

但袁河想不明白,雪摩士拥有《一气化缘经》这种本命神通,为什么不给参躯上多炼一些大威力的灵物呢,岂不是比法宝用起来更加顺手?要知道驱使法宝必定损耗妖力,挥动手臂却不需要啊!

雪摩士估计是寿元太多,为了打发时间所以著书立说,他在经书内叹息了自己的根脚,大致意思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他的真正根脚应该是‘一气化缘参’,每炼化一件灵物入体,血脉中会诞生一股异气,不利于他提升修为,关键是影响他捕捉气运,异气越多,气运卦相越模糊,越是纯血,卦相越清,因此这些岁月以来,他始终保持肉身的纯净。

‘原来是这样!’袁河心想:“怪不得无花珠没有与他肉身相连,那珠内封印有猿血,他害怕混杂了根脚!我却是不怕的,长耳猿似乎天赋能够吞噬外族真血,越混越霸道!对了,他根脚的‘一气’是不是指‘气属妖物’呢?”

这点非常重要,等袁河渡完斩骨风劫,需要继续修炼《万象镇劫身》,第二重神通叫做‘东朝紫气’,需要集齐十二道气属真灵印,这个‘气’不是妖气,也不是真气,而是与自然相关的四季天气,草精木怪最常携带这种真血。

《神猿图录》内没有记载‘一气化缘参’这种根脚,估计是太过稀有,连著者都没有见过。

‘还是先找雪摩士的洞府吧!’

眼下不是研究的时候,袁河把经书放回原处,握着一副卷轴离开了参牙空间。

尔后把雪摩士的参躯收捡完毕,又在战场细细检查,确定没有任何纰漏,这才返回去寻找三妖。

霍残红此时已经苏醒,正立在落星钟外边,见了袁河,她着急询问:

“袁主事,你把我姐囚禁起来,准备怎么处置?”

“先禁着,等风波过去再说!”袁河在钟顶施了吸星斗云,只要霍冬珑试图闯钟,霞光攻击会即刻启动。

等找到雪摩士洞府,袁河会布置一道囚禁法阵,今后霍冬珑会一直受困,直至双方分道扬镳。

“她刚才对我讲,她是误会了你,才对你出手,你不杀她,我们都感激在心,也谢你手下留情。”霍残红又说:

“但你不能永远困着她,如果你怕我们泄露落星钟的秘密,那就索性把我们都杀了,假如你不怕,早晚也要放我们走,何不现在就放?”

“现在不行。”袁河道:“东涯大祭并没有结束,你们随时有被生擒的可能,早前参妖命令大和尚镇压两个人族修士,月蛮道庭有可能沿着青黎长河与流沙江一路追查,持续时间会很长,你们必须留在小藏冰河。”

“那要留多久?”霍残红左右看看:“这地方冷飕飕尽是寒气,也不见一头水族,住起来比枭魂山还可怕。”

“再可怕也要住下去,一直住到我认为安全的时候,就会让你们走。”袁河翻看手上的卷轴,这是雪摩士制作的河底地图,世间仅此一份。

老妖怪把河底所有水道都已经摸索清楚,水道从雪极山小藏冰河,一直延伸到积雷大泽,这数万里的河底水域,就是袁河今后落脚的地方。

“跟着来!”袁河驱使落星钟前面引路,开始在河底探险。

霍残红没敢继续求情,孤自跟在后边,时不时朝钟内看一眼,刚才与霍冬珑交谈,她已经获悉雨天师的神魂渗入霍冬珑肉身。

她没有办法与霍冬珑说悄悄话。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她是即惊又怕,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当初她帮助袁河掌握摘星卦,是想找袁河换一个交情,袁河也信守了承诺,并没有让她和霍冬珑被两个老妖怪灭口,即使霍冬珑试图杀死袁河。

但她们姐妹与袁河存在这样一个大裂痕,今后该怎么相处啊?

偏生霍冬珑被困住,她又不能自己逃跑。

‘即使逃跑,万一叫人贼给逮住,到时抽魂炼魄,把袁主事的老底抖出来,那就是对不起他。’

霍残红心想:‘袁主事是妖中豪杰,否则他不会留着我姐的性命,就这一点,已比大河多数同道都要好,我便一直跟着他,等将来混熟,还怕他不放我姐?哎,其实我们已经很熟了,十八年朝夕相处,天天都在见面,可是半点交情也没有呀。’

她轻叹一声,想起袁河曾经说过的话,水妖的命就像是河水流动,平淡而冷漠。

此时冰河的流淌正在加快,似是要潜入地底断层。

她环顾扫了一眼,见是一条绵延数里的庞大漩涡,像是择妖而噬的巨兽,让她禁不住打起寒颤。

漩涡深不可测,无底无边,正如她的未来一样。

第106章 罚天雷域

霍残红突然急前一步,挨在袁河身边,笑着问:“袁主事,咱们这是要去哪?”

“去找一座洞府!”

言罢扎入漩涡。

也不知下潜了多深距离,霍残红察觉到袁河重调方位,继续向北探险。

水温越发阴寒,河底遇不见一草一树,沿途全是孤耸的冰山冰石,雪摩士的地图上勾勒着通往洞府的详细路线,这些山石的形状,就是辨认方向的唯一标记。

袁河的视线受寒气所阻,寻路非常麻烦,若是他单独赶路,极容易迷失方向,便对霍残红说:“我来告知你冰山的造型,你用第三妖目搜索,这样咱们的脚程会更快一些!”

“我也只能观遍周围几里地。”霍残红的妖法同样遭到削弱,却比袁河看的远:“这些冰山像是被雕刻出来,长的怪模怪样,有些圆形,有些是方形,已经没有山体的轮廓了。”

“如此才好!”袁河判断这是雪摩士所为,山体形状不一,找路更方便:“前面应该有座葫芦山,你把它找出来!”

“就在那儿!”霍残红显得很兴奋,朝西北方向猛指,她是在为自己能替袁河出把力而高兴。

就这样,两妖默契配合,按照地图路线缓慢的逼近洞府。

霍残红历来爱讲话,她见袁河没有表现不耐烦,一路上说个不停:“袁主事,咱们寻找的洞府是普通的水妖巢穴,还是像望梅城一样漂亮?”

“地图上没有显示。”袁河说:“料想不是巢穴!雪摩士活了那么悠久的岁月,早就能够化形人状,法力又是妖王巅峰,即使金乌王宫他也能轻易建造出来!你去过望梅城吗?”

“只去过一次,那年你到边荒水域征调三海族弃民服役,我也是役民之一。”霍残红牢记着这段往事,建宫的三个月,也是她一生为数不多的悠闲日子:

“不过当时我才八岁,做不了差事,被你安排在一座石屋里,与弃民的小孩儿住在一起,整日吃喝不愁,过的很舒适,你是望梅妖官,肯定没有留意我,但我那时就见过你。”

距离建造望梅城已经过去二十四年,对于袁河来讲,却如发生在二十四天之前,这是妖族对时间的惯有思维,岁月流逝的速度快,一年如似一日。

毕竟他们常年待在河底,沉睡与潜游占据着他们生命的大半时光,日常生活不像人族那样丰富多彩,也不用替生计奔波操劳,永远体会不到度日如年的感觉。

“袁主事,那位雪摩士前辈至始至终都没有化形,他身边又没有孩儿,像这种独来独往的妖怪,必定住不惯空荡荡的大宫殿。”霍残红忍不住畅想未来:

“如果他是穴居在洞府,咱们可以先盖房子,自从离开了望梅城,我姐手把手教我怎么建造水庄,闲的时候,我自己也在研究人贼的各种建筑,我现在什么都懂,你使唤我保准顺手,你看怎么样?”

袁河没有搭理她,这女妖有话唠的毛病。

如此过了两天,阵阵雷鸣之音隐约传入袁河的耳朵里。

目的地快要到了。

根据地图上标记,前方应该就是凶险万分的小藏雷域,雪摩士的洞府位于雷域的正中央。

从地图上看,小藏雷域像是一座杀机四伏的迷宫,这宫中每隔百十丈就有一座被坚冰掩埋的地井,雷电都是从地井内冲出来,法术根本搜索不到地井的准确位置。

即使探勘出来,却也很难掌握雷电出没的规律。

地井数量又不可计算,每一口井都有不同的孕雷轨迹。

也只有像雪摩士这种潜伏上万年的老妖怪,才有能力在迷宫中开辟出一条安全路线。

继续朝前游动,雷音越响,河水的环境也越发光亮。

但是亮光却透着一种诡异的淡紫色。

等袁河终于抵达小藏雷域的边缘,脸色已是惊骇莫名了。

前方的水域当中,一根根水桶粗的紫色雷柱,好似蛟龙冲天,透着铿锵啸吟,凶猛的朝上飞蹿,骤一显形,又瞬时消退,起起伏伏,声势浩大壮观,真如苍穹内的雷电风暴一样。

那些雷柱密密麻麻,没有规则的透地而出,柱与柱之间,还能相互感应,涌动一条条狭长雷纹,就好似结成了一座无边无际的升雷大网。

生灵处在这样的雷域中,弱小如同擎天巨人脚下的小蝼蚁,只要遭受一次波及,就要殒命当场。

真像是人间地狱啊。

霍残红打前张望,下意识后退几步,抽了抽嘴角:“袁主事,你找错路了罢?即使把咱大河的妖族同道全部聚齐,也别想冲破这雷区。”

“那也未必!”袁河摊开卷轴细看:“这些雷柱的运转是有规律的,幸好雪摩士已经把规律摸清楚,从哪里穿行,又是什么时候走,只要严格按照他推演的办法,就能横渡过去。”

他心想怪不得雪摩士敢夸口,即使人族的朝元期老怪也不敢穿越小藏雷域,雪摩士历次渡劫也都躲在雷域当中,那自然是安稳无忧。

这地方简直是躲灾避祸的不二选择。

落星钟是透明的,霍冬珑在钟内也可以远眺雷域环境。

雨过庭忽然警告袁河:“这里孕化的雷电像是罚天神雷,妖王让雷柱击中,顷刻间也要化为飞灰,袁河,你要考虑清楚,这片雷域不能擅闯,雷柱上飞溅有雷丝,你们都是妖卒之体,沾着就要毙命!”

“落星钟能抵御雷丝吗?”袁河问道。

“不能!”雨过庭语气笃定:“不信你把落星钟抛进去试一试!这宝钟的防御虽然坚不可摧,但你修为太低,只要让雷丝罩住钟身,吸星斗云与落星钟的联系瞬间就要被切断,这口钟会从你身上震飞出去,失落在雷阵当中,你将永远无法寻回来!”

其实袁河心里相信她的判断。

早前霍冬珑释放火魄子,袁河提前作了防备,但冲击力仍把落星钟震的摇晃翻滚,几十圈都未停止。

如果袁河现在驱使落星钟与妖将斗法,能借助落星钟立于不败之地,无论妖将怎么打,都无法把他从钟内震出来。

假如是妖师攻击落星钟,法力足以震断吸星斗云与落星钟的联系,即使落星钟防御再坚固,袁河也必败无疑,所以他只能依靠落星钟抵御妖师一次攻击,仅此而已。

遇上再强一些的妖修,比如妖王级别,一击能把袁河震死在钟里。

所以这口钟对于袁河来说,绝对不是万能。

第107章 莲花分身

“雪摩士标注的路线方位都是雷丝劈不到的漏洞,雷力再强也有空隙可以钻。”

袁河观察了一会儿,漏洞确实存在。

但必须入微状态才能穿行,袁河的入微比雪摩士小的多,应该可以畅行无阻,却也不是没有担忧。

路线方位绝对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就要死在雷击下。

“雷电的余威有可能把我们震离方位!”他问雨过庭:“这种罚天神雷有什么克制之物吗?”

“据我所知,没有办法克制。”雨过庭说:“这是灭生雷,世间生灵的寿数都有极限,如果超过了这个极限,罚天雷一定降临头上,妖族渡万古重劫,人族孕化元神,都逃不过这种惩罚,却是不知为什么会在冰河底下冒出来。”

她仍旧不建议袁河冒险:“如果在雷域内找到落脚点,自然可以确保我们的安全,但穿行在里边几乎没有活路。”

“那你说到哪里去?”袁河望她一眼,看见的却是霍冬珑的面孔,金遁鲛永远也不存在了:

“落星钟未必能保护我们不被人贼发现,不进入雷域,就要东躲西藏,躲上一千年也别想安稳修行,我马上要渡斩骨风劫,这劫数有天象,入微也摆脱不了,所以雷域必须要闯,没有商量余地,你只需要告诉我,如何能削弱罚天神雷。”

雨过庭顿了顿,有些不习惯袁河发号施令,却也不反抗:“这种雷连削弱也没有办法,我渡过两次千劫,次次都是白雷,我是使用冰髓削弱雷劫,冰髓是妖族的无价之宝,青黎长河旦有出产一两颗,都要被争破头皮,即使我本体不毁,也没有收藏。”

“我碰巧有冰髓。”袁河是从雪摩士那里得来的:“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探探路。”

随着他靠近雷域,发现覆盖地井的土壤有些特殊,雷电升出来,土囊会瞬间融化,但雷电消退的时候,土壤又自行愈合。

他看不出这种土壤与河底冻泥有什么区别,反正是灰糊糊的颜色,当即悬出一颗冰髓踏了上去,岂知冰髓与土壤即刻产生相吸的感应,这股吸力极是强悍,把他肉身牢牢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咦?这是什么土,竟然能吸住冰髓!’袁河一点不惊,寻思:‘吸力这么强,即使雷电余威的冲击也能抗住,但我又该怎么移动呢?’

他下意识踩动金遁靴,不曾想瞬移却被克制,其实即使不被克,这法靴的灵气也快要耗尽,用不了几次。

他又驱使夜翼王孙的风骨轮,肉身‘嗖!’的蹿前几步。

‘哈!’他笑了笑,一口气朝前奔行百十丈,稳稳站在雷柱下方,这个位置是雪摩士推演的第一个雷击漏洞。

头顶的雷丝轰轰炸响,余波气流围着肉身搅动,却是撼动不了他分毫。

他再接再厉,继续前闯,又穿行十余根雷柱,真是轻松自由。

等他按照原路返回时,心里免不了一阵感叹:‘没有风骨轮与冰髓,我绝对进不了这座雷域。’

当年夜翼王孙给袁河介绍过,风骨轮是采用幽凰风髓炼制出来,无论在任何环境中遁行,都能御风不受干扰。

但袁河并不知道,雷域土壤与冰髓所产生的吸力,这是一种自然环境。

即使雪摩士也没有领悟其中奥妙,因为罚天神雷的余威太强,他稍不留意也有被卷入雷眼的可能,所以他每次往返洞府,同样需要冰髓保护,但他肉身强横,能冲破土壤吸力,不过行走速度要缓慢一些。

如果雪摩士还活着,让他得知袁河能够来去如风的穿过罚天雷域,这老妖怪肯定是要目瞪口呆的。

通行的办法已经掌握,只要平安闯进去,袁河的处境就能彻底安全,于是走前他取出白冲与鲁乔的头颅,全部抛进雷眼。

望着两人被雷柱彻底抹除,袁河撤了落星钟,收藏起来,他要把法力尽数用在风骨轮与冰髓上。

“途中不要妄动,走错一步,我们就要死!”袁河揽住两妖,很快淹没在漫水的紫色雷光里。

霍残红实在畏惧雷域环境,想把袁河抱紧一些,但冰髓形成的吸力让她动也不能动,甚至连眨眼都做不到,只能胆颤心惊陪着袁河冒险。

霍冬珑同样惊忧在这种形如天威的煌煌劫雷里,直至穿行大半日,随着袁河加快遁速,一下破水而出,仿佛撞开水帘,冲进一座灵气畅通的空间,袁河重新使用落星钟罩住她,她才恢复混乱心绪,忽觉被囚禁才更让她平静。

“这地方竟然可以呼吸,光亮也如岸上的白天一样!”霍残红缓过神,顺着空间打望一圈,发现这是一座长满雪莲的冰池,忍不住大喊:“袁主事你看,池中有一棵大树,那树下建有木屋!”

那棵树如同蘑菇,通体泛银,躯干与树叶闪烁强光,辐射出一层巨大光圈,隔绝了河水,天然形成了这座空间。

如果袁河仍旧是原始本体,那颗树的高度不足一丈,树根处环绕了一圈土壤,上面的建筑物根本瞧不见。

土壤外围是人工挖掘的环形水池,种着十几株雪莲,袁河一脚踏出去,就能跨越莲池。

伞状的树杈稍微宽一些,但直径与高度相当,整体面积其实非常小,根本容不下三头水妖。

不过三妖入微以后,环境就显得大不一样了。

以微观角度观摩,这座空间足足横跨十里方圆,那棵银树称的上参天高耸,遮天蔽日,树下的建筑群较为朴素简陋,仿照了凡界普通人家的木屋。

这里就是雪摩士的洞府!

袁河踩着雪莲的叶片,燕子抄水般掠过莲池,降落在树下的木屋前面,仰头望了望,门上悬有‘化缘殿’的牌匾。

雪摩士的入微体与普通蚕虫类似,即使化形,也该是一个指人,他建的房屋自然是以他的体格为标准,对袁河而言,肯定是过大了。

仅仅一座房门就能容纳几十个袁河并排通行。

或许是雪摩士断定没有谁能闯到这里,洞府根本不存在禁制。

但袁河仍旧认认真真检查。

“呀!这里有人贼!”霍残红好奇心旺盛,开启法目往里偷瞥,结果只看一眼,就被吓的尖叫起来,一下缩到袁河身后。

袁河也有些捉摸不定,这里怎么会有人贼呢?

房内确实站着一个女子,却是始终一动不动,细看的话,会发现这是一座像是白玉雕成的玉像,通体莲花色彩,如同一具假身。

第108章 河灾

袁河初步推断,这具雕像是雪摩士的守洞傀儡。

不过随着雪摩士的陨落,傀儡已经无主操纵,沦为一件死物,无法再保护洞府。

自打袁河遁入空间,反复搜索潜在危险,半点声响都未听到,除了银树与雪莲,以及这两种草树散发的浓郁灵气外,便再没有任何异常。

他抬头望了望屋外的参天大树,这一棵正是他试图寻找的小藏树。

“雨天师,小藏树你了解多少?”

“小藏树又叫小藏磁木,能够散射磁光,因它是冥属草类,威能一律针对魂灵,无论人族还是妖族,神魂出窍以后,只要让小藏磁光罩住,那就再也动弹不得。”

这是镇压神魂的利器。

但袁河还有一个困惑,小藏磁光是冥界六大真术之一,天生就克制巫凰人,但巫凰人并没有魂魄。

“无魂生灵害怕这种磁光吗?”

“我曾经从人贼手上抢到一柄小藏光宝,拿来对付无魂阴尸,它们似乎并不畏惧。”雨过庭没有给出答案。

等袁河炼制了小藏剑丸,再遇上巫凰人才能得到检验。

聊到这里,他吹出一口妖气,推开房门,却未入内,立在门前打量里边环境。

门内大堂极是开阔。

却无桌无凳,不见一件家具,墙壁也没有装饰,只在中间挖了一口灵池,雪莲傀儡站在池内。

它长着一副女人身躯,体格却超过袁河四五倍,留有一头银色长发,发质与常人无异,外露肌肤如雪凝固,隐隐透着红晕,细看就是真皮真肉,五官浑然天成,就如吸风饮露而活成的玉人,绝非玉块雕刻所做。

它身上裹着一件淡白衣衫,负手而立,本该是威严出尘之姿,但是两颗眼珠却带给它一种诡异感觉。

它眸子里竟然浮闪有海水影子,似有潮汐流动,看的越深,越觉它眼中另有玄机。

袁河正沉浸时,忽听雨过庭低声呢喃:“海母真睛!”这语气似喜似惊。

大河水族说起‘海母’,都是特指一支海鲸族的始祖,她名气比不上海娲娘娘,却比海娲更古老,但是后裔很早已经灭绝,反正青黎长河不曾出现过这种根脚。

袁河也只是偶有听闻:“这雕像与海母族有关吗?”

“天地间只有海母族长了潮汐眼,它的眼睛像极了海母真睛,肤色也是纯白,但模样太过古怪,看起来并不是三海族遗骸。”雨过庭尚不能确信,她是从长辈口中得知这一族的存在,具体是什么样貌,她可不曾见过。

此刻被困于落星钟内,她妖力散不出来,也没有办法仔细甄别。

袁河对这种根脚更不熟悉,但他曾经看过雪摩士的《一气化缘经》,当下把这部经书取出来,或许会有傀儡的记载。

翻找一看,果真发现了相关内容。

当年雪摩士为了寻找进阶真灵的机缘,伪装成妖奴,混入雪极山的人界道门,期间服侍过两位紫府修士。

其中一位法号方素师太,她在某处古遗址探险时,找到一具残破的海母族遗骸,她贪爱遗骸根脚,一心要把遗骸炼制成分身傀儡,却是功败垂成,因为她无法从遗骸中唤醒海母族的天赋神通。

雪摩士从她口中得知海母族的奇绝天赋,在她死后继续炼制,耗时近千年炼出一具完整的海母莲身。

这具莲身与人躯已经没有差别,就是修为低了点,只有妖师境界。

看到这里时,袁河有些想不通,区区一头妖师傀儡为什么值得雪摩士如此重视,竟然投入千年心血?

雪摩士潜伏雪山道门期间,还曾帮助人族修士炼制十余具类似傀儡,每一具他只记载了炼制过程,以及所用时间,以便推演他的独门功法,经过不知多少次的失败,最终才形成别具匠心的《一气化缘经》。

至于炼制这些傀儡究竟是做什么用,雪摩士并没有记载。

袁河看完海母莲身的介绍,问雨过庭说:“潮汐眼都有什么神通?”

“大海、大河、大江内爆发的所有水灾,潮汐眼都能定住……”

雨过庭话未落音,地面忽然晃动了一下。

袁河立时觉察到不妥,刚说到灾,灾就来了,这座洞府难道不安全?

其实很安全,但随着雪摩士的陨落,现在已经成为险地。

雕像脚下的灵池波纹滚滚,逐渐沸腾,条条银色树藤‘呼呼!’着破水而出,长蛇一样盘转缠绕,片刻功夫就把雕像双腿缠的结结实实,朝着一边儿猛拽,似是要把雕像推倒。

这之后,屋外的银树开始剧烈摇晃,伞状树杈散开狭长触手,在半空来回舞动,树心内紧跟传出阵阵嘶吼,听去就似恶魔咆哮。

整座空间很快沦陷在银树的发狂中。

触手的摆动幅度越来越强,掀起一团团螺旋气流,在空间内肆无忌惮的横扫。

这是天摇地晃的一幕。

像是地震突然爆发。

“袁主事,发生什么事了?”霍残红本以为到了一座世外桃源,想不到杀机又突然出现,祸事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这棵小藏树已经化妖!而且妖力极强,但是灵智尚未大开,它只知道逞凶示威,如果不尽快制服它,它会把我们全部卷到雷眼里去!”雨过庭优心说

“那该怎么制服它?”霍残红被气流扫中,只觉脸庞火辣辣的疼痛。

“袁河,我们先撤出去!”这种紧要关口,雨过庭发现袁河竟然在愣神,不由大喊:“快离开空间,不然就晚了!”

“我们不能走,否则就再也进不来!”袁河揽着霍残红钻进落星钟,迎前冲进房门,悬浮在雕像上空:

“雨天师,这雕像其实是一具肉身,你立刻夺舍它,然后把潮汐眼的法力尽数使出来。”

刚才的愣神功夫,让袁河想明白雪摩士为什么要炼制海母莲身,应该就是为了对付小藏妖树,所以这具傀儡根本不是在看家护院,而是在保持空间的稳固,雪摩士活着时能够驱使傀儡,他一旦陨落,傀儡就失去了应有作用。

“你确定这雕像可以夺舍?”雨过庭自然希望得到一副新肉身,这是活命的唯一机会,但海母莲身并不是真正人躯,添加了雪莲寒物,万一夺舍失败,她神魂有可能受到重创。

“可以。”袁河抬手下指:“雕像与灵池像是炼为一体,绝对不能倒掉,否则你夺舍了也没有用,届时潮汐之力镇不住小藏妖树。”

这也意味着雨过庭即使夺舍成功,也不能离开灵池半步,她必须一直施法阻止小藏树的狂躁。

第109章 海珊玉壁

随着雨过庭的神魂渗入雪莲傀儡。

它双目闪烁潮汐风暴,体外结出一层寒光,迫使它腿上的树藤缩回水池。

不一会儿,小藏树停止晃动,地震也缓慢消退。

空间重归于安宁。

“这躯体无暇无缺,根脚比我以前的本体金遁鲛更厉害。”雨过庭难掩喜色,虽然傀儡不是纯粹的三海族遗尸,却被雪摩士祭炼的几乎完美。

潮汐眼是探险大海的最强神通,雪摩士付诸这么多心血,也是考虑到将来有可能被月蛮人追杀,好逃入大海避难。

结果便宜了雨过庭。

她显然是化祸为福。

袁河却显得心事重重,小藏磁光能够克制黑焰凰蛊,恐怕不能继续镇压得了肉身的雨过庭。

闯入雷域前,袁河把诸事都已经打算妥当,囚禁雨过庭与霍冬珑,不让两妖干扰他修行,谁知雪摩士会在洞府留下这样一个大隐患,导致他现在处境被动。

他随之把落星钟收了起来,还给霍冬珑自由,如果雨过庭睚眦必报,到时候,他就要与霍冬珑联手。

行走在生死边缘,还要处处防备,袁河也觉无奈。

但假如重选一次,袁河照样会救雨过庭,因为不救不行,现实摆在这儿,雪摩士洞府必须雨过庭的神魂才能常住下去。

“雨天师,你能从灵池里出来吗?”

“咦?我的腿里像是被种了禁制。”雨过庭脸上浮出诧异表情:

“我不能动,否则小藏妖树会破土而出,毁了这方空间!我也能感应小藏树的灵魄,它一直在沉睡,我们吵醒了它,它非常愤怒,不过潮汐之力让它重归平静,它现在开始胡言乱语。

说什么‘猿庭已灭,东游老爷到底折翼在何方?海珊玉璧一分为二,找不到东游老爷的半壁,我永难追回吾族圣物,海珊娘娘保佑我吧,别叫我客死异乡……’”

霍残红在一旁听着,觉得小藏树的言语莫名其妙:

“这妖树灵智未显,它哪里知道猿庭,再说它是草精木怪,怎么会扯上咱三海族的娘娘?它是不是生病了?”

“它没有生病!灵智初开的妖族与人族婴儿一样,都会牙牙学语,听到什么学什么,它应该是从别处偷听到这番话,便牢牢记住,反复学着说。”袁河问雨过庭:“小藏磁光能不能祭炼魂魄?”

“能!”雨过庭也已经明悟过来:

“它是从这具肉身上捕捉了一丝残魂残识,它说的话其实是这具肉身所留!但东游老爷与海珊娘娘是谁,海珊玉壁是什么东西,吾族的圣物又是什么呢?”

遗憾三海族的传承已经尽数断了,即使海母与海娲的一部分传说,也是从外族口中听来,此刻雨过庭燃起一股决心,那便是继承这具肉身的遗志,追回海珊玉璧与圣物。

她殊不知,其中半块玉璧已经落在袁河手上。

当年方素师太在一处遗址里找到这具肉身,肉身遗物自然也都落在她手上,等她死后,雪摩士又全盘接收了她的衣钵。

早前袁河检查雪摩士的参牙宝藏,记得有一块半圆形的蓝玉,但他当时根本没有细看,也不知是不是海珊玉璧。

“我们要在这里长期居住,雨天师,这座空间能不能稳固,都要依靠你,想必你清楚这具雪莲肉身的重要性。”

“你放心,我暂时不会离开,我要把小藏树的记忆全部找出来。”雨过庭明白袁河的意思,也知道他心中忧虑,坦白讲道:

“圆圆老祖的事情我很痛心,却不恨她,因为我的命是她所救,但我与你族的渊源也就此而终,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收留一只猿!至于你,你用蛊虫拘禁我,这是事出有因,我不会把你的行为当作是冒犯,你又给我一具肉身,这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把你的行为当作是恩惠,就此揭过去。”

雨过庭俯视着袁河,想起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袁河已经留给她极深印象,这次躲避东涯大祭,假如没有袁河,她绝对活不成,她其实倾向于袁河对她有恩,但圆圆老祖改变了她对恩仇的看法,都说人心难测,妖心又何尝不是呢,似袁河这种机敏的猿猴,此刻肯定在戒备她,怕她抢夺落星钟。

‘可我真没有此意!别说一件猿族至宝,就是一百件又有什么用?能阻止人贼抢夺,还是能阻止人贼血祭?都不能!况且落星钟只有猿族能用,我怎么会稀罕!’

但无论她怎么解释,袁河都不会彻底信任她,她明白这一点,故此她虽然挣脱黑焰凰蛊的束缚,却未有透露,早前树藤缠着雪莲傀儡,磁光气息过于浓厚,蛊虫已经萎靡不振,被她轻易困住。

她不能让袁河对她疑神疑鬼,从而私自逃离这方空间,那么她将永远困在这里。

她尽量使用温和的口气:

“蓝峰对我讲过你狙击人贼的手段,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妖族不能内斗,人贼才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你有本事抵御他们,我作为妖师,会给你提供应有的帮助,只要我还在这里住一天,就会给你护法,你遇上任何修行疑难,都可以来请教我,但我要走的时候,你须把我送出雷域,我讲的够不够清楚?”

再清楚也没有。

袁河希望她真是开诚布公讲出这番话。

“既然你清楚,那就退下罢。”雨过庭朝他摆摆手,却不让霍冬珑姐妹离开。

袁河判断雨过庭是要算一算旧账。

别看她们是同族,却不存在什么血脉情分,反倒相互仇视,这是三海族的性情缺陷。

谁知等他走到门外时,听见雨过庭说:“你以下犯上,谋弑族长,原本罪不可赦,但你自幼漂泊边荒水域,免不了对我心怀怨恨,我从未照顾过你,也不会要求你对我尊重,过些年月,我要返回青黎长河,需要借用你的冬眠隐匿神通,如果你办好这差事,我会对你既往不咎。”

这番话是故意讲给袁河听,雨过庭不会处罚霍冬珑,更不能杀,否则袁河一定会逃离。

就这样,四妖迎来暂时的和睦共处。

袁河期待这种和睦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他围着小藏树转一圈,树下搭建的木屋非常多,他随便找了一间住进去,心想:‘这几天就像是趟了一遍刀山火海,好在是有惊无险,终究是平安了,这一切劫难都是源自落星钟,它推算只我一妖能够幸存,却为什么不给我警示雪摩士的洞府危机?即使我按照它的卦相,放任雨过庭三妖死去,但我如何能在小藏树制造的水灾中活下来?难道它的最终打算是把我也杀了吗?’

袁河盘坐在落星钟内,让号角触碰钟顶,再也没有任何卦相显示。

‘它想驾驭我,但我也想驾驭它!我这就把号角炼入肉身,到时再看它有什么反应!’

第110章 炼角

随后几天,袁河潜心贯注,全面研读《一气化缘经》的心法要诀。

这是一部由妖族独创的神通,也只有寥寥几族能够修炼。

妖族讲究根脚,诸般术法基本源自天赋,不能像人族那样博采众长。

袁河正是妖族中的异类,他练的成。

他手上这部经文分了上下两部。

上部是精髓,行功与诸多炼器法门有些类似,是以化缘气为根基,炼制天材地宝,融入己身。

区别在于这一道独特的化缘妖气,它是让世间所有灵物与本体建立血肉相连的关系,而非为了驱使或释放灵物的力量。

袁河的号角是世间罕有之宝,角内蕴含着无边奇力,天赋炼器的薛无垢甚至无法与号角产生感应,即使妖师妖王恐怕也炼化不了它,但如果袁河施展《一气化缘经》,根本不需要与号角奇力对抗,也不怕奇力反噬,只要让它变成肉身的一部分,那么它的奇力自然会全部归袁河所有。

这是一种蛇吃象、蚕食鲸吞的占有方式。

无论号角力量有多强,化缘妖气都能把它轻而易举的降服。

关键是化缘气怎么修炼出来?人躯练不成,几乎所有妖躯都练不成,天地间只有草灵化缘雪参才携带这种灵气。

所以袁河必须先渡斩骨风劫,等他进阶到妖将,吞噬了化缘参真血,然后才能驾驭化缘气。

不过渡劫需要时间,凝结真灵印同样耗时漫长,为了更快速的炼化号角,袁河准备提前行动。

行动办法来自《一气化缘经》的下部。

上部心法是炼己,下部心法则是身外化缘。

大和尚童百手的百臂与雨过庭的雪莲分身,全是雪摩士通过下部经文炼造出来。

‘老夫以参骨作鼎炉,封印劫风于炉中,投千年寿数雪莲为药,祭炼三年可得一条金身手臂,再以化缘气炼入童百手肉身,成就百臂大约用了十世岁月!’

‘海母族遗骸损坏严重,炼制分身实在不易,老夫以六株五千岁雪莲为药,又以参牙为金,参发为木,参须为土,参血为水,同入骨炉,祭炼八百载才有无暇肉身,后用化缘气作火,补全五行,最终唤醒海母真躯的潮汐之力!’

这些都是雪摩士炼制分身傀儡的法门。

因为要化形人躯,主药一律是雪莲,但袁河用不到莲花,号角不需要化形,让它直接长在额头就可以。

袁河决定先使用参骨鼎祭炼号角,给号角种上金木土水四行参力,等他修出化缘气,再炼角入体,最后补全五行。

这样一来,袁河可以缩短数年时间。

参骨鼎收藏在雪摩士的参牙空间内,鼎外封印有炼宝禁制,鼎内是劫风,并不需要袁河时时刻刻守在一旁。

参牙、参发、参须也都有遗骸,雪摩士本体被落星钟斩为数千段,他妖躯各个部位已经支离破碎,袁河要用多少就有多少,唯独缺少真血。

这一天。

袁河又一次施展吸星斗云,驱使落星钟罩住一截参躯,试图把真血摄出来,却再度遭遇挫折。

‘吸星斗云灌入钟内,肯定有摄血之力存在,我曾投入一节蚣骨,不消半日就把辟邪霞蚣真血给抽出,为何参躯毫无动静?’

落星钟具备摄血神通,已经被袁河验证过,以后再收集到合适妖骸,他不用变身血云无垢蚌,使用此钟更为方便。

但此钟的威能大小,显然是与袁河的修为高低有关,他现在只能把妖将真血抽出来,妖师耗时要数日,至于妖王遗骸,恐怕要连续不断驱使落星钟数月,才能功成。

‘必须要先渡劫吗?’

其实袁河数年前已能触发斩骨风劫,却是忌惮东涯大祭,迟迟不敢行动。

如今祭杀已经落幕,修为进阶不宜再拖延。

算起来,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迎劫,他对这个劫数没有担忧,斩骨劫风威胁不到他,《万象镇劫身》的神通正是诸劫克星,他已经练成第一式‘吸星斗云’,掌握的炉火纯青,心中把握甚大。

但无论多有把握,渡劫过后他的妖躯都要陷入衰竭,因他天赋是灵耳,劫风会集中在脑袋上,致使他昏厥的可能性非常高,他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思虑再三,他暂时放弃渡劫念头。

‘我掌握有人族道统,白冥真气已经贯通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冲击玄胎期同样有希望,我可以先结玄胎,如果成功,那我法力足以确保我渡劫期间保持清醒,而且渡劫前我要先把《鸿尘冥音》修炼完成,再祭一枚剑丸,到时双剑合璧,布下剑阵,即使妖躯受了重创,我也有充足的防御力。’

想到这里,袁河从猿击袋里捏出三个锦盒,里边装着一颗元鳞果、一颗蓝芝蚌珠与一株玉浆葵,都是蕴含天然药效的大河灵物,吞吃可以让真气灌顶,增加凝结玄胎的几率。

元鳞果与蓝芝蚌珠是袁河自己寻找得来,这两宝加起来也比不上玉浆葵,此种水葵专孕玄胎,是袁河从婵妃身上搜刮的宝物。

静坐小半个月,袁河把心绪调整到最佳状态,张口把玉浆葵摄入,一股暖流旋即入体,到了腹中,温度开始升高,仿佛结成了小火团,灼烧感异常强烈。

片刻后这火团猛的爆开,分化成条条气流,顺着经脉游走,他全身很快被热浪覆盖,头顶开始升腾白烟。

时间一点点流逝,汇聚在体外的热浪在袁河的抵御下慢慢冷却,内府却又有异状,像是有蚊虫在叮咬,体内真气换了一种方式侵袭。

袁河不厌其烦的运转白冥心法,随着真气不断横扫经脉,肉身最终恢复如初,上空赫然结成十几道灵力漩涡,甚至满溢到木屋之外。

这异变惊动了在莲池旁边发呆的霍残红,她仰头瞥了一眼,心想袁主事在修炼什么奇功?

她正瞧的入神,忽见灵力漩涡凌空一坠,纷纷缩回屋内,尽数落入袁河头顶,涌进丹田,结出宛如实物的气壁,到此时,法力一下冲破闸门,洪水一样灌入全身,澎湃真气让袁河如同脱胎换骨,进阶玄胎期顺利的难以想象,元鳞果与蓝芝蚌珠根本就用不上。

第111章 葫中剑

“袁主事,你身上有没有携带三生玉?”

霍残红睁着法目看了半天,见袁河屋子里没了动静,走到门前喊话。

袁河仍在打坐,稳固玄胎期的法力,隔着房门回道:“你要三生玉做什么?”

“我想建一座玉殿。”霍残红闲聊一样的交谈:“这地方全是白色,看上去有些单调,光秃秃也没甚么生气,我有草花种子,也准备一并种在莲池里,养上四五年就能拿来做衣裳。”

她就是想找些事情打发孤寂时光,她寿数刚过三十,在鲛娲族里才是成年,她又不像袁河一样能够修炼道门真气,妖躯淬炼是极漫长的过程,即使有什么灵丹妙药,也无法一蹴而就,故而她对修为提升没有急迫感,又笑道:“我不叫你吃亏,我连你的洞府一块建。”

袁河这才开了门,等她跳脚进来,又问她:“你姐呢?”

“她被雨天师留在跟前,往后都不能动,直到雨天师离开为止。”这是变相囚禁,霍残红的自由没有受到限制:“雨天师不曾约束我,这空间我可以随意走动。”

“雨天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离开?”

“东涯大祭对青黎长河的祭杀才结束,但东涯洲这么大,月蛮祭祀肯定还要持续一些年月,雨天师判断十年内不会彻底落幕,所以她十年后才会考虑离开。”

霍残红其实非常喜欢这里,虽然被困在几里方圆内,但周围有雷阵保护,反正人贼不敢跨越雷池半步:“袁主事,我是一点不愿走,我想永远住在这儿,可是如果我姐要走,我也只能跟着她。”

她知道霍冬珑一直在惦记混血弃民,绝不会长久留下,即使雨过庭不要求,霍冬珑也会主动返回青黎长河。

袁河却想,有这十年时间,足够他给逃离东涯洲做完准备,不管雨过庭三妖是否活着,袁河都已经下定决心,永久移居海外。

天地之间不止一座东涯洲,海外必然另有古陆,妖族也不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祭品,总归会有圣妖统御者存在。

虽然梅哈儿对他说过,深海横渡艰难,经过一代代前辈出海探险,也不过是发现了一座外陆,但袁河有入微神通保护,他有信心探索更远的距离。

他也不怕浪费寿元,如果渡过斩骨风劫,他至少能活三千岁,这也是妖族的最大优势。

“三生玉已经成型为坚固河珍,你拿去没有用。”袁河抛给她一件淡黄色的鱼袋:“这里边装有枭魂石、化金灵泥和玄阴木,把宫殿盖满树下,想必也够了。”

“谢谢袁主事。”她拎着鱼袋跑出去。

袁河闭目继续打坐。

玄胎期是人族修士迈入长生之门的第一步,结成玄胎后大约能活两百岁,但这点寿数对妖族来说毫无诱惑力,袁河只看重玄胎期的深厚法力。

此时再施展《白冥寒焰》与《广寒剑典》,已经能够威胁到妖将,法力越高,法术的威力自然会随之提高。

但他掌握的道门神通有限,斗法手段也比较单一。

数日后,他开始研究云克邪姐弟的《鸿尘冥音》。

‘鸿尘’是一种诞生于冥域的灵土,色泽偏红,内部自生有迷魂音,使用此土炼制法器法宝,往往具备御音类威能。

《鸿尘冥音》就是如此,这功法包括两式神通,一式叫‘心魔舞’,另一式叫‘如意音波’,需要配合云克邪姐弟的本命法宝鸿尘如意峰才能施展,这宝峰一旦悬出来,先给目标种下心魔舞,迷住神魂消除抵抗力,再用如意波镇杀肉身。

‘神通有些不足,万一敌手携带有克音宝物,那么无论魔舞还是音波,全部都要失效,我祭炼的剑丸需要再增加一式剑招,当年我在枭魂山水域狙击金丹修士庞赤信,这老怪驱使了一口金鞘剑,能演化‘金隐脱鞘’的神通,我何不在山峰之中炼入一口隐剑呢?’

那年袁河使用‘九峰迷凰阵’困住庞赤信,这老头为了脱逃,碎掉剑鞘去镇压梅婠,剑体被袁河抢到手,但这是一口法宝,与鸿尘如意峰一样品阶太高,袁河根本无法炼化。

雨过庭肯定能炼,她是水族罕有的炼器大师,自幼就在编织龙绡,随着修为提高,她所炼制的法衣品阶也越来越升,件件都是精品,袁河的金遁靴正是拜她所赐。

如果把鸿尘如意峰与金隐剑交给雨过庭,她能轻松把两件法宝合炼为一体。

不过袁河并没有去找她。

仍是决定自己炼制。

云克邪姐弟收藏有鸿尘灵土,但他们的炼器功法多与山峰有关,从不使用剑丸。

‘大和尚童百手杀掉两位月蛮道庭修士,并抢了他们的乾坤袖,如今都落在我手上,这种名门大派弟子,肯定收藏有剑丸的炼制典籍。’

想到这里,袁河逐一翻看卫冲与鲁乔的遗物,果真有了新发现。

葫中剑丸!这是一种把飞剑炼入葫芦的法门。

‘其实葫芦比山峰更厉害。’他寻思:‘我可以使用鸿尘土炼造一柄葫芦,让如意音波从葫口扩散出来,如果音波一击无法灭敌,那就再祭葫中剑,就这么办。’

等他把材料准备齐全,功法也领悟透彻,便开始炼制他的第二枚剑丸。

其实他并不算炼器行家,在栖侠洞居住十年,他使用鼎炉炼制过不少祭骨丹,法器却没怎么炼过,仅仅是初窥门庭。

如今他想炼制大威力的剑丸,自然是处处碰壁。

一晃过去半年,他耗费了大把材料,剑丸的影子也没有见着。

‘真是无趣!’他不得不中断炼制过程,必须找雨过庭请教一下炼器心得才行。

此时落星钟已经摄取了足够的化缘参血,号角需要先入炉。

他把参骨鼎摆了出来,掀开鼎盖一看,鼎内盘浮一股螺旋风,渗血刚一投掷进去,即刻化为血色风雾。

他又陆续投入参牙、参须与参发,最后才抛入号角。

根据《一气化缘经》的介绍,鼎中劫风能把参躯的灵力全部抽出来,并融入号角当中,耗时比较长,以号角的品阶,恐怕需要数年时间。

袁河准备让参骨鼎自行运转,但他正要遮住鼎盖,却发现参血渗入号角的一刻,青光忽然大盛,号角似是有掌影浮动,这些影子与袁河在落星钟上观看的掌卦颇有一些相通之处。

第112章 无象荒门

‘这号角上到底在演化什么卦?’

‘化缘参血能够显形卦相吗?’

‘号角也有气运傍身,是不是和落星钟一个级别的宝贝?’

看见卦相的一刻,袁河心中涌出诸多疑问。

他不着急弄清卦相的起因,垂首在参骨鼎上方,目不转睛观看掌影的变幻。

落星钟封印有七道掌卦,若非星宿白猿破解前两卦,袁河掌握不了‘吸星斗云’与‘星火燎原’。

他本以为号角上的掌卦速度会快不可见,岂知却是看的清清楚楚,掌影流动异常缓慢,而且每一道掌影都携带着嗡嗡震震的轻微颤抖,有时掌影上还会出现纤细的裂痕脉络。

‘它受伤了吗?’

这号角的角尖开了一个小孔,于此才能被吹出角风,但小孔边沿的螺纹残次不齐,像是损伤所致,如果号角真的曾经受过重创,那它演化的掌卦被袁河清晰捕捉,也就能够解释了。

‘它的大口螺纹其实也不平整,怎么看都不像一件完整宝贝,有可能是从什么东西上断裂下来,但我一点不可惜,如果它灵性仍旧存在,肯定和落星钟一样算计我,我也没有机会把它炼入肉身里。’

正是因为如此,袁河炼化号角才更放心,也更有信心,连落星钟都找它庇护,雪摩士也看不见它的气运,它的本事可想而知,假如它完好无损,雪摩士的《一气化缘经》绝难奈何它。

袁河开始反复琢磨号角掌卦,这些卦相如同影子一样缠在号角表层,不知从何时开始,也不知到何时结束,一遍遍的循环演化。

待到袁河把卦相牢记在心,忍不住摆动手掌,随着他开始驱使掌卦,体内妖力疯狂涌动,尽数汇聚到掌心。

‘咦?我与号角有感应了!’

袁河大为意外,只见那根号角仿佛活了一样,在参骨鼎内蹦蹦跳跳,很快挣脱了劫风笼罩,化作一团绿光飞到他掌中。

掌卦并没有停止,袁河仍在运转,直至体内妖力耗空。

当他手上的动作停止时,号角突地映照一层绿色光圈,罩他在其中,下一刻,他的肉身呼的猛缩。

这诡奇的一幕让他瞠目结舌:‘我本身就是入微状态,较之原始本体小了上千倍,现在竟然再次缩小,难道这根号角能把我变成一颗微尘吗?’

其实他现在的体积只比蚂蚁小了几十倍,远远构不成原子肉身,但这样的状态已经隐匿全无,谁也发现不了他。

‘那我该怎么变回去呀!’他忽然犯起愁,号角掌卦变幻离奇,显然是一套类似《解真入微功》的大神通,只是他现在推演不出完整轮廓,究竟哪一卦可以恢复真躯,他破解不了。

考虑好一会儿,他决定使用老办法,摄取无花珠的绿液,吹出号角的角风。

还别说,这办法果真有效。

掌卦带给他的震撼也着实不小。

为了验证这套大神通的藏匿威能,待到妖力还复过来,他又一次入微,尔后离开房间,准确潜入雨过庭所在的木屋,看看雨过庭能否感应到他。

入微绝不仅仅是缩小体积这么简单,躲避东涯大祭时已经有了明证,号角入微体能把血气、生机、方位甚至气运统统隐形。

出了房门,首先看见卷着袖子的霍残红,正在热火朝天搭建她的宫殿。

最近这半年,霍残红一直在围着小藏树盖房子,乐此不疲,但她独自一妖在忙活,效率肯定谈不上高,至今才使用三生玉堆出一座大屋顶玉殿,本来是想让袁河居住,但袁河嫌弃她盖的不好看,于是她又起第二座,在美观上绞尽脑汁,进度自然更加缓慢。

从她身边悄无声息绕过去,走了十几丈远,尚未抵达雨过庭的门前,袁河忽然止步,垂着头下望。

这个位置闪烁有一颗淡银色的光团,但无论袁河怎么观摩,始终看不清光团的模样,伸手摸了摸,顿有针扎的感觉,却是一点不疼,反而与体内妖气产生感应。

‘这东西竟然也是入微体?’

袁河以为这是什么天材地宝,一时好奇,举起了号角,对准光团吹出了角风。

谁知这一吹,真是吹出了一个惊天动地。

许是光团体积太小,涨大的时候被袁河捕捉了它的样貌。

竟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银色光门,门中凝聚一座磁光漩涡,散射的光芒与小藏树的磁光一模一样。

袁河一看就知,这是修士搭建的传送阵门。

但袁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座传送门的体积竟然庞大无比,从它拔地而起那一刻,就在朝着周围疯狂延伸。

片刻间已经涨破小藏树的空间,却仍旧不停止,一举冲入河水,直至扩涨到雷电密布的罚天雷域当中。

当它最终停止延伸时,若以袁河的原始本体衡量,它的直径足足有一百丈。

诡异的是,从地底升腾而出的雷柱,天罗地网一样笼罩传送门,却迟迟击不碎它,它的防御力当真是强悍到离谱。

“呀!这是什么鬼东西!”霍残红已经吓呆,捂着嘴巴仰望传送门,又喊:“姐,袁主事,雨天师,你们快看,从地底蹦出来一座磁光门!”

袁河赶紧复原肉身,谁知他刚刚显形,就听见雨过庭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袁河,小藏树失控了,它发疯一样缠住我们,快过来!”

小藏树不是发疯这么简单,莲花环池内的泥土尽数松动,这棵树正在连根拔起,但它不是自愿出土,而是被传送门的吸力笼罩,它缠住雨过庭与霍冬珑是为了自保,就如同溺水者去抓救命稻草一样。

它把树下的房间全部缠住,试图寻找稳固树体的所有东西,连袁河也不例外。

但是它的诞生正是因为传送阵,虽然这阵门的防御极其坚固,在罚天神雷连番轰击之下,裂痕已在门上酝酿,它的本体能给传送阵补充抵御的力量,结果被牢牢吸住,不断抽取它的妖力。

它的伞状树冠最先扎入光门,树根随之也被吸了进去,最后是树藤缠绕的雨过庭与霍冬珑。

“姐!”霍残红望见霍冬珑的身影,不管不顾飞扑过去,伸着手臂去抓霍冬珑。

此时阵门的左上角出现第一道缺口,门内的磁光漩涡随之溃散,化作一堵磁墙,静止不动。

吸力也瞬间消失,上百条树藤被一切而断,软塌塌跌落泥土里。

霍残红差了一步没有抓住霍冬珑,闷头撞在磁墙上。

第113章 玉景福地与望古宫

这场惊变发生在一霎那,又急又险,树藤在空间内交错抛甩,见屋缠屋,见妖缠妖,纵然听到雨过庭的呼喊,袁河也无暇它顾。

随着小藏树连根消失,空间即刻被河水冲塌。

此时袁河已经做好撤离准备,却见传送门的磁光忽然熄灭,动荡随之趋于安定,他的处境也在转危为安,便留着未走。

他使用避水柱重新稳固这一方环境,等到河水排空,发现霍残红瘫在阵门下面,晕晕乎乎的转醒,抬手拍打磁墙,姐!姐!叫个不停,表情甚是哀伤。

这一切都是袁河导致,但他真是无心,如果他知道那团银点是一座如此庞大的传送阵,他绝不会吹出角风。

他走了过去,立在霍残红身边,开始打量磁墙,薄薄如同一面镜子。

两头的墙壁上正在蔓延裂缝,恐怕用不了太久,罚天神雷就能把整座阵门轰击的支离破碎。

‘雨过庭与霍冬珑到底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

这阵门的存在年限一定不短,入微显然是为了藏匿,如此布置又是意欲何为?袁河正考虑这个问题,忽听磁墙上传来雨过庭的声音。

“袁河,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袁河听见了,只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一时没有回答。

霍残红却猛的抬起头,抹抹眼泪:“我能!”她单手抚住墙壁:“雨天师,我是残红,你和我姐去了哪里?”

她倒豆子一样讲了好几句,却只得到雨过庭的重复发言:“袁河,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雨过庭一直在重复,显然无法捕捉霍残红的一语一言。

袁河见此状况,抬手摁住霍残红的肩膀:“你不要急!让我来处理!”

霍残红仰头瞧瞧他:“好罢。”就此沉默下来,却是一脸焦急。

袁河踏前几步,刚刚侧耳到墙上,雨过庭忽然更换了新说辞:

“袁河,我与东珑到了一座叫做‘百猿涧’的寒冰瀑布,这里居住的妖族全是你们猿族,坐镇有一位妖师,他说他家在这里居住无数年,祖上是为了看守‘无象门’,只是岁月过去太久,无象门是入微体,没有谁能发现,渐渐就遗忘了它,这阵门完好可以传送,即使阵门损坏,声音仍旧可以穿透。

这是小藏地磁之力,但你须把传音法术使出来,送入你面前的阵门。”

袁河觉得神奇无比,他回应了第一句话:“你们还在东涯洲吗,无象门是什么来历?”

那边静了片刻,才有雨过庭的叹息传来,果真有效果,她道:“无象门突然开启,我们都以为要死了,谁知却是因祸得福,这‘百猿涧’位于大荒洲的玉景福地内,归望古宫统御,大老爷虞无祚是羽耳猿的根脚,他弟子们个个都有圣祖修为。

袁河,大荒是我们妖族的天地,三海族有位洪荒老祖仍旧存在,她也统御一座福地,我准备带着冬珑去投奔她,真想不到,眨眼就跨海传送到大荒,如同做梦一样。”

袁河与霍残红听了以后,俱都傻眼了。

早前小藏树发狂的时候,就该让树藤给拽住,一块传到对面去。

袁河忙问:“雨天师,这座磁门损伤不大,你问一问大荒的天师,如果我把磁门修复,是不是也能传送过去?”

“这是无象门!洪荒时代被猿族与冥族两位老爷合力炼制出来,望古宫门徒才懂得祭炼法门,它也最怕罚天神雷的攻击,只要被神雷击中一次,就要耗费无数年心血修补,即使让你知晓炼制办法,以你的修为,数千年未必能重新触发它的传送法力。”雨过庭在转述百猿涧妖师的话。

“你最好去寻找新的无象门,东涯洲共隐匿五座无象门,每一座都通往大荒洲。”

茫茫天地,哪里去找?“既然你知道有五门,能不能从其它门中重回东涯?”

雨过庭忽然止音,换了一个懒洋洋的男猿之声:“嘿嘿,小孩,你怕是不知道,洪荒年间天地崩塌,九洲曾经移位,东朝……哦,就是你们所谓的东涯与三圣洲被圣人施了无象仙法,早就失落在深海里,谁也进不去。

东涯是咱家祖庭,老祖们从未间断找你们,如今无象门突然显世,这事其实很重要,我本来是想汇报给望古宫的小老爷,可是这两个三海小娘娘苦苦哀求,等她们投奔了自家老祖,再让我上报,我心软,也就答应了。”

显然是害怕落星钟的消息走漏,导致她们惹上祸事。

“谢老祖你周全之恩。”袁河拿出恭敬态度。

“哈哈,我是凌风猿,身上有东游老老爷的血脉,想当年,东游老老爷与海珊老娘娘可是洪荒最有名的姻缘呢,我又怎么会不周全海珊老娘娘的娘家孩儿?”他是在念旧,言语充满唏嘘感。

袁河却无心打听旧事,他察觉到罚天雷域应该就是为了防止无象门显露真身,不让大荒妖修兵临,否则这无数岁月,东涯洲不该一直处于失落状态,他请教说:

“如果我走海上,能不能寻找到大荒?”

“不可能!洪荒时代东洲与三圣洲全部遁隐,你出海只能抵达三圣洲,其它地界你永远也找不到!不信你可以去试一试,无论你航行多少年,最终仍旧绕到东涯与三圣洲,诸洲的大仙们全在搜索,却是发现不了一个两洲生灵,只有无象门才是唯一通道。”

骤然听闻这个消息,袁河只觉心里一阵发堵,他本以为青黎长河是一个笼子,难道东涯洲竟然也是一座禁制的囚笼,如果出海走不通,那他必须寻找无象门:“老祖,除了这一座,其余四座传送门都藏在什么地方?”

那凌风猿对他说:“好孩儿,无象门具体在哪个位置,岁月过去太久,恐怕只有望古宫的大老爷才清楚,不过你莫怕,老祖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咱家的东游老老爷舍身前,为了给他的宝贝找风髓吃,开辟一座通往南凰洲的阵门,你去试一试,看看能否先绕路去南凰,然后再出海到大荒,也是一样的。”

袁河已经多次听到东游老爷,却不细问这位远祖来历:“南凰阵门又在什么位置?”

“当然是在东游老老爷的道场里,洪荒年月,咱家的几位老爷们都住在五乐山,也就是你们现在称为‘积雷大泽’的地界,不过那个传送阵是否还在,我可不敢保证了,总之还是无象门更保险。”

第114章 三圣

袁河本打算出海,却被凌风猿这样诫告,就此陷入踌躇之中。

如果凌风猿所言属实,那么东涯洲他需要继续呆下去。

他也不觉有什么幸与不幸。

即使东涯洲隐遁,妖族一代代仍旧能够生存,炼成真灵之躯的老妖不是没有,只要袁河谨慎一些,修至妖王境界并不困难。

他眼下唯一的隐患是落星钟,但只要遮蔽住这东西的气运,防止消息走露,就不怕被月蛮道庭通缉。

雨过庭与霍冬珑全部传送去了大荒洲,无数年来,外洲修士都入不了东涯,她们把消息传开也影响不到袁河。

退一万步,袁河真就被追杀了,他也可以按照雪摩士的修行办法,潜伏在罚天雷域内。

这么一想,袁河也就释然了心事,他传音给凌风猿说:

“按照老祖你的介绍,从洪荒年代开始,东涯洲已经失落,这期间积雷大泽不知被多少强修搜查过,从未传出过什么五乐山,假如真有东游老爷的道场,恐怕在上古时期已经被翻了一个底朝天,毕竟一直以来,统御东涯洲的都不是我妖族,而是那些月蛮人……”

“他们不是月蛮,而是逆蛮!”凌风猿忽然语气激愤:“从今以后你要改口,只准喊他们逆贼!这些异族抢我家园,全都该死!”

袁河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这世间的是是非非,不过是谁统御,谁就是金科玉律。

“我是想说,积雷大泽那么大,东游老爷的道场具体在哪个位置?”

袁河把这番话讲完,传音已是断断续续。

左右远望了一遍,发现磁墙的裂缝在扩大,罚天神雷的轰击越发凶猛,无象门已经抵挡不住,传音的威能正在衰减。

如果神雷把传送阵门劈碎,碎块陷落在雷柱附近,袁河绝难收捡回来,常年累月不断雷击,早晚要化为乌有,那么这座阵门就将永久无法再使用。

袁河考虑是不是使用号角把阵门缩小,但号角的角风最大笼罩范围只有十几丈而已,即使他有办法把角风扩大,可是阵门一旦入微,对面的声音极有可能再也传不过来。

要知道,正是因为袁河无意间恢复了阵门的原始模样,磁墙的传音威能才被唤醒,这种洪荒年代遗留的东西,运转法则稍有一丁点变动,后果就不堪设想。

于此袁河放弃了缩小阵门的念头,任凭此门被毁掉。

对面那头凌风猿也感应到磁力衰竭,讲话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洪荒那场大战,打的天崩地裂,山川横断,江河倒转,东涯洲分离后,即使让咱家的老祖们现在降临过去,也辨认不出原始地貌,总之你记住,只要有入微体出没的地方,就该有咱家祖庭的遗址。

如果你实在找不到东游老爷的道场,偏又叫逆蛮的宝贝给盯上,那就陪同你身边的滴血娲前往三圣洲,当年失落在两洲的宝贝就那么几件,碰巧就有海娲娘娘的封真榜,只要你们找着了这宝贝,一定死不成,它是咱妖族的保命符!”

袁河觉得这任务难度更高,落星钟是自动出世,这才被他寻获,而且经历了三十年杀劫,海娲娘娘名气那么高,她的伴生宝贝估计比落星钟还要厉害,藏匿的功夫肯定是一流。

又心想,这头凌风猿到底是什么历来,懂得真不少,难道大荒洲的妖族全都像他一样见多识广吗?

另外妖族的始祖那么多,是不是每一头都有各自的宝贝呢。

“请问老祖,三圣到底是谁?我以前没有听闻过这些妖族圣贤?”

“连海族三圣都不知道?哎,你们那里的传承真是断裂太大!”凌风猿轻叹:

“三圣即是海潮、海娲、海珊三位娘娘啊!好孩儿,再过一些年月,咱大荒就要大军开拔,前去收复失地,可惜三圣埋骨月潮山,封真榜上无姓名,咱们死一个就要少一个,你们既能开启无象门,就有天定大气运,可一定要找着封真榜……”

声音到此而止。

袁河面前的磁墙一轰而碎,溃散为点点磁星,消失的无影无踪。

“磁门去哪里了?”霍残红朝前摸了摸:“我一句话也未和我姐说,如今我们相隔两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她自伤自叹,雨过庭与凌风猿的传音她也能听见,却只想着如何与霍冬珑重逢,她自幼被霍冬珑看护,骤然失去这一位至亲,顿觉恍然若失,情绪不宁起来。

至于无象门、东游道场、封真榜,她是半点没有记在心上。

她看了看袁河,问道:“袁主事,我们将来该怎么办?”

“先住下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袁河走去一旁,开始重建小藏树空间。

“反正我没有地方去,青黎长河太远,我独自无法返回,你将来去哪里,我也去哪里!”霍残红抢着清理杂物,动作极是麻利,边说:

“袁主事,我有千里眼的神通,也和人贼打过仗,我其实很厉害,等我渡过斩骨风劫,能帮忙更多!如果,如果你觉得我是累赘,那我一辈子住在这里。”

她此时才意识到修为的重要性,打定主意今后要刻苦修行,万一袁河不准许她跟着,那她就要自己保护自己。

两妖各做各事,却是不再交流。

直至他们清空废墟,使用三生玉搭建了洞府,才长谈了一次。

“我有两件宝物交给你,你须把它们的秘密找出来。”袁河取出封真盘与半块疑似蓝珊玉璧的蓝玉。

封真盘与东涯大祭有关,蓝珊玉璧与东游道场有关,这是袁河现在最关心的两件事,霍残红的根脚与这两宝都有联系,比袁河自己研究更容易:

“你不要有压力,即使找不出来也无妨,我们受困在这里,如同坐牢,处境却非常安全,雪摩士在此潜伏上万年,始终没有被发现,一路修至妖王境巅峰,我们学他也未尝不可,所以提升你的修为是当务之急,这两宝你慢慢祭炼。”

“那我做衣裳给你穿!”霍残红蹦出这么一句看似不相关的话。

“可以。”袁河轻笑一下,他明白霍残红的意思,平白无故得了他的宝物,霍残红心里过意不去,准备以宝换宝。

这天过后,袁河心无旁骛打坐。

孤自静待了七日,他引动了斩骨风劫。

第115章 悬空耳

袁河头顶一朵霞云,盘坐落星钟内。

劫风已经起了。

开端如似春风拂来,贴着他的猿毛遍遍吹刮,一层叠一层,风势一波强一波,很快就有了呼啸怒吼的狂暴。

砰砰!

风刃撞击在钟身,又触之反弹,重归于袁河体上,交汇盘斩,形成螺旋,彻底淹没了他。

多年前袁河全程观摩过恶不作渡风劫,领略过天象威力,骤起的一霎那,恶不作就如遭了千刀万剐的惨刑,皮开肉绽苦不堪言,他无迎劫之法,全凭自己妖躯与意志,被动接受苍天惩罚。

袁河却完全不同,吸星斗云就为镇劫而生,驾驭风力淬炼他的体魄,霞云绽放在身外,裹着凶猛来袭的风刃,一丝丝渗入内府猿骨,对他来说,这不是天罚,而是他寻获隐藏根脚之中的力量途径。

始祖们诞生于远古洪荒,生来就有无敌真躯,只手擎天,呼风唤雨,统御这一方天地,灾来擒灾,劫来镇劫,后裔俱归他们造化,或洒血成命,或捏土成身,或吐气成形,世世繁衍,至今无不携有他们遗留的真灵。

妖族修行即是返原归真,这也是长生之道。

“轰!”

渡至半程,劫风之力忽然增强,落星钟被一震而起,化作一根冲天气柱,穿透洞府,盘浮于小藏空间的半空。

此时的霍残红正坐于一朵雪莲上研究封真盘,闻听动静,抬头张望一眼,见落星钟呼呼旋转,钟内风云滚滚,交错融汇,结成一股混乱气浪,她明知袁河就在其中,却是看不到模样。

“斩骨风劫那么可怕,袁主事能不能成功?”她略有担忧,起身站立,盯着落星钟细看。

这一站就是数个时辰,她才终于看清袁河的真身,风势正在减弱,却并没有结束,有两团旋风仍旧吸附在袁河的双耳上,她不由惊诧起来“咦?袁主事身上怎么一点伤也没有留下呢,他的猿躯真是厉害,风劫必然可以平安渡过去。”

想到这里,她回坐于雪莲,端着封真盘继续观看,这法盘是八妖避祭时途径流沙江,从月蛮修士卫冲与鲁乔手上抢夺过来,她曾立了首功,正是依靠她的摄血之力,才得以虎口拔牙。

她的滴血蜗根脚能与法盘产生剧烈感应,渴求盘中封印的血气,当初抢夺到手,直接被云克邪拿去收藏,她本以为无缘再接触,想不到却被袁河送给了她,这是意外之喜,她非常珍惜,这几天一刻不停都在钻研。

“我记得云克邪曾经讲过,这法盘能够追踪东涯祭的祭品,它是依靠什么追踪的?盘内血气与我的滴血蜗相似,我一嗅便知,难道追的是我不成?”

她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高,龙吸阵通过她的真血破解了血气锁,但是有漏洞,她能破解,月蛮道庭就能反制,反制办法应该就是这柄法盘。

法盘专门用于追踪似她一样干扰血气锁的根脚。

“我这就把盘中真血炼化,让它为我所用,假如我能依靠它反锁外族的血气,就可以把它变成一柄追踪宝贝。”

其实她更想找出法盘与东涯大祭的关联秘密,但这肯定需要长久岁月的探索,她明白无法一蹴而就,毕竟妖族历代的强者那么多,活了几千年的妖王都无法逃脱祭品的命运,她才只活了三十年而已,如果叫她轻易破解了东涯祭,那么月蛮道庭也就没有存在必要了。

半日过去,落星钟的霞光忽然熄灭,并从袁河身上脱离,沿空环飞了一圈,逐渐缩小,化作一道光虹钻进袁河的耳朵里。

“嗨?”霍残红瞧见这一幕,露出孩童般的惊奇笑意:“袁主事,这是什么神通,竟然能把宝贝藏到耳朵里?”

她一步跳出莲池,见袁河坠落洞府,神态安然,未有呈现妖躯衰竭的征兆,便又说:“你渡劫成功了罢,风劫像是没有伤着你。”

袁河的表情确实很惬意,煎熬了近一天,总算大功告成,他此时已经有了斩骨期法力,可以加冕妖将,不再是妖界的最底层小喽啰。

“我在耳中斩出两截真骨,唤醒一道‘悬空耳’的神通。”袁河指指长耳:“骨中开辟了小空间,能够藏宝纳物,不需要驱使妖力,耳朵一动,就能收宝放宝,可惜空间较小,而且骨上并未结出妖文烙印,多少有些遗憾。”

悬空耳的面积也就数尺,只能存放他惯用的斗法之宝,等他将来进阶妖师以后,肯定还能继续扩大,但目前他仍要背着猿击袋。

不过疑难都有解决办法。

此番渡劫有成,他要把精力全部放在号角上,等他炼角入体,有幸把无象入微的神通推演出来,他完全可以把所有宝物全部缩小,尽数放在悬空耳里,到时就能提前舍弃储物袋了。

“悬空耳?”霍残红忽然想起一件往事:“传说三海族有一种芥发鲸,他们的头发自生空间,可以存水,斗法时甩一甩头,能打出千百根水箭,应该和你的悬空耳神通相似。”

不止妖族里存在这种空间根脚,袁河曾经斗战过的巫凰族,他们的翅膀也能驱使,根脚最弱反而是人族,他们的所有法术必须通过真气,但他们宿慧早开,意志坚定,强于教化,几乎凌驾诸族之上,这也是他们的优势。

“这次渡劫,虽说我体外无恙,内府却受了一些创伤,需要调息几日。”袁河渡劫期间,劫风的大半威力都被吸星斗云化解,但劫风一定会吹入体内,波及五脏六腑是必然,至少也要三五日才能恢复过来。

霍残红见状不敢再打扰。

两妖独处小藏树空间,称的上相依相伴,但各自性情不同,袁河偏于内敛,身上毫无一丝猿猴族的冲动撒野,习惯待在洞府练功炼宝,往往数日都不会说一句话,霍残红较为热情,也爱热闹,她是出于对外界危险的畏惧,强迫自己适应河底的寂寞生活,因此她总会找机会与袁河交流,即使屡屡受阻,她也混不在意。

失去小藏妖树,空间再无磁光照射,只在避水柱上镶了几颗照明石,幽幽暗暗,冷冷清清。

两妖在这样的环境里,展开一段漫长的修行岁月,命运迫使他们陪伴,未来会不会迫使他们再分开,他们却一无所知。

第116章 百年

待到妖躯恢复,袁河取出《神猿图录》观摩,这是他主修的功法,心里也极为重视。

斩骨风劫能如此顺利渡过去,完全受益于图录上记载的第一式神通‘吸星斗云’,除了镇劫,还能帮他躲避东涯大祭,甚至是驾驭落星钟。

他相信这功法大有来历,但究竟源自何处,他却知之不详,当初圆圆老祖赐下此法给他,说是一位海外猿族前辈所赠,海外却仅有一座三圣洲,以圆圆老祖的寿数,肯定对这座洲陆有所了解。

可是图录封面上写有‘生在眉山莲花座’的自叹之言,圆圆老祖并不清楚眉山在哪里,所以这前辈未必就是三圣洲的妖修。

思量一会儿,袁河觉得毫无头绪,便把这疑问留在心里,目光转向第二式神通‘东朝紫气’的心法要诀上。

大荒洲的凌风猿前辈指正过,东涯洲原本该是东朝洲,两者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联系呢?

袁河想要修出这一口紫气,需要集合十二道气属真灵印,雪摩士根脚是‘一气化缘参’,他取出参血作了初步感应,肉身萌发摄取之状,显然是符合修炼条件的。

‘气属妖类不易寻找,按照《神猿图录》的介绍,草精木怪惯于携带,其次是珍奇飞禽,袁小青曾经提过积雷大泽的情况,多有鸟妖栖息,等我解开号角秘密,炼成剑丸,须得前往那座古泽一趟。’

积雷泽非去不可,否则会严重拖延《万象镇劫身》的进度,况且他还要寻找东游道场,不过他得准备妥当,于此才能前去探险。

他如今有了妖将法力,对落星钟的驱使更加方便,摄取化缘参血的时间缩短一半,但是等他圆满凝结出‘化缘真灵印’,仍在两年之后了。

行功速度较之以前缓慢许多,但这不是资质的原因,而是雪摩士的真血过于霸道,入体后血气狂卷,紊乱失控,袁河不得不耗费精力进行压制。

这一枚‘化缘印’并不具备攻防神通,在斗法时完全是鸡肋,却对袁河至关重要。

拥有此印,他就可以炼化号角,谁知等他检查参骨鼎时,赫然发现号角又一次把‘参发、参须、参牙、参血’四行参力摄取一空,但角上气息却没有一丝改变。

袁河忍不住想:‘这根号角简直就是一个吞噬器,两年多时间,我先后投入六批参材,尽数被它吸收干净,它却并不知足,胃口仿佛没有底限一样,当年雪摩士炼制海母莲身,所使用的参材也就这么多啊。’

好在雪摩士的遗骸足够庞大,袁河经的起消耗。

他继续投入一批参材,把号角抛在一边。

重新拾起《鸿尘冥音》与‘葫中剑’。

这部功法他已经领悟透彻,关键是剑丸的炼制,他空有炼器宝典,却没有趁手的器炉,也不曾掌握煅烧的灵火,两年前他屡屡失败,症结就出在这里。

研究数日,他突发奇想,落星钟的第二道掌卦‘星火燎原’他已经可以施展,此卦一旦释放出来,钟身会燃烧汹汹烈焰,这宝贝携带的灵火想必非同一般,或许可以拿来炼器。

有了这个念头,袁河即刻实施,想不到真有奇效。

他把云克邪姐弟收藏的一块鸿尘灵土抛入钟口,驱使掌卦引动星火,方才锻造半个时辰,灵土已经气化,被星火包裹了起来,这正是炼制剑丸的第一步。

两年前他想尽办法,仅仅是让灵土液化,但液化只能锻造出葫芦形与剑形,不能赋予剑丸的变幻威能,同样不能收入肉身当中。

剑丸是形如丸,一旦驱使起来,都可演化万千,它入体化气,能被真气温养,出体化剑,能斗法灭敌,诸般玄妙全在最初的剑丸炼制上。

鸿尘灵土一经气化,袁河展开了第二步,驱使星火煅烧,铸结器形。

这个过程耗时耗力,因为要把土气凝为实物,需要他真气配合,先凝器胚,再凝器身,反复打磨,稍有一点差池,会出现碎丸的局面,材料也会因此损失灵性。

这是袁河首次触摸到炼制剑丸的门槛,摸着石头过河,不可避免会有生疏,失败也是常态。

但他专注研究这一法门,又有落星钟这个绝佳的炼器鼎炉存在,他终究会成功。

他过于投入了,已经忘记岁月的流逝。

直至鸿尘剑丸从落星钟内飞出,化作一颗暗红色圆珠漂浮他掌心,他才如梦方醒。

“祭!”

他又掐指一弹,剑丸应时遁走,灵光乍现之间,演化成一柄红葫芦,葫口忽一倒挂,铿铿作响,音波从中散出来,紧跟射出一柄尺许短剑,围着葫芦呼呼旋转。

葫中剑彻底成型。

‘我现在使用这剑丸,已经可以施展《鸿尘冥音》的心魔舞与如意音波,就是不知威能如何?这须实战中才能检验出来!’剑入葫内,重化剑丸飞过来,他捏在指尖看了看,丸内空空无物,只有一柄入微小剑漂浮,又寻思:

‘云克邪姐弟收藏的鸿尘灵土价值不菲,迷魂的神通想必不会差,就是这根小剑的品质不如我意。’

无论红葫芦还是小剑,袁河一律使用鸿尘土炼制,但此土威能是以冥音见长,并不是无坚不摧的锐金材料,所以对敌的时候,小剑只能偷袭,而无法作为击破防御的利器。

纵然有这么一个遗憾,袁河仍旧非常满意这枚剑丸,随之收入体内温养。

又走去参骨鼎查看号角的情况,看罢不由皱起眉头,号角的吞噬仍在持续,他衡量不出号角需求的参材底限是多少。

但事已至此,他又不能半途而废,只能继续投入参材。

接下来的日子,他已经不怎么忙碌,一边打坐修行,一边等待号角祭炼结束。

谁知这一等就是十年之久,号角才停止吞噬参材,角上终于诞生了化缘参力,但雪摩士的妖躯也耗去了足足一半。

“如此惊人的损耗,等它融入我的肉身时,但愿它能给我惊喜回报。”

但袁河怎么也料想不到,吞噬参材仅仅是一个开始,当他施展《一气化缘经》,试图把号角炼入额头,却赫然发现,炼角的进度如同蜗牛爬行。

一年。

十年。

一甲子。

他把五行补全圆满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百年光阴了。

第117章 登陆

放在人界凡间,百年就是漫长一生。

但对妖族来说,这点时间也许仅仅是一次沉睡,根本就无关紧要。

洞府里。

袁河盘坐落星钟内,肉身一下急缩,又一下急涨,反复变幻,身影朦朦胧胧,虚虚实实,看去诡异离奇。

待他止住玄功,抬手摸了摸额前独角,这角只露出寸许长,隐藏在毛发里,不易被察觉,经过近百年打磨,他终于补全了号角五行,如今已经是血入角中,续筋化骨,结皮生肉,他与号角彻底融汇为一,再也不能分开彼此。

自他与号角有了血脉关联,肉身已经出现变异,他现在一步迈出,可以立地入微,再迈一步,恢复本状,随心所欲收放自如。

他的神通也无一例外都能携带号角的入微之力,无论他驱使妖法还是真气,笼罩之处的所有东西都能缩小,如果是活物,修为不如他,就要永久受他制约,假如修为强过他,驱散了他的入微气,则可以恢复原状。

这是他根据号角卦相摸索出来的入微法门,百年间他一心二用,炼角之时,无时无刻不在推演掌卦,可是这卦相博大精深,浩瀚如海,他始终无法破解完整内容,毕竟卦相不是文字,只能慢慢领悟。

他采用的是笨办法,一卦接一卦的驱使,结果发现绝大多数掌卦都驱使不动,两重入微已经是极限,他目前的修为根本达不到‘无象’的境界。

照此来看,他使用半具雪摩士参躯,又损耗近百年时间,像是做了一件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其实不然。

首先号角的气运已经转移他身上,这是他炼角的最大收获,往后再也不用担心被落星钟算计,假如他死了,气运会消失,那么落星钟也会失去号角庇护,他今后可以安心驾驭这口钟。

他肉身又能随意入微,无花珠完全可以舍弃掉,如果将来他逃不出东涯洲,也不必再担心月蛮道庭的血祭,他的双重入微体足以躲避任何祭祀。

使用一百年时间,彻底解决两个致命隐患,袁河觉得非常值得。

另外号角有瑕疵,它曾经受过重创,气运存在裂痕,掌卦也有缺失,如今它长到了袁河身上,袁河会慢慢修补它,等它的气运与掌卦重新完整的时候,肯定能对袁河修行起到帮助。

总之号角的力量尚未被袁河尽数继承,他需要慢慢吸收融合。

‘当年无花圣祖以《解真入微功》对抗东涯大祭,结果却被月蛮道庭克制,踪迹无法隐匿,最终惨死于围剿之下,我可不会沿袭她的老路!有了这根号角,我修为每提升一境,入微就能加深一分,终有一天我能练成无象之法,到时闯荡东涯洲,打的赢我就杀,打不赢我就跑,人贼能奈我何?’

号角同时赋予了袁河莫大信心,面对高境修士的围捕,他有逃脱的把握。

那么接下来,登陆也已经水到渠成了。

袁河收钟入耳,起身出了房门,朝霍残红的洞府喊了一声:“残红,收拾一下,咱们启程前往积雷大泽!”

“啊!要远行了吗?”霍残红托着海珊玉璧跑出来,露着愧色说:“我方才找出海珊玉璧的一丝线索,却不曾破解上面的秘密,另一半玉璧失落在何处,我连大致方向都感应不出来。”

百年过去,霍残红也有了妖将修为,其实早在袁河开始炼角那一年,她已经渡过斩骨风劫,余下时间都在研究海珊玉璧,这宝贝是三海族的遗物,传自洪荒时代,期内封印有真鲛之泪,仅仅散发的灵气就能辅助修行,霍残红常年与宝贝相伴,潜移默化受其影响,她现在的妖力甚至比袁河还要深厚一些。

“边走边找罢!”袁河时常听她讲述玉璧的情况,知道她已经尽了力,自是不会勉强。

“那咱们家怎么办?”霍残红在空间打望一圈,这些年她一直在培育灵花灵草,洞府旁边栽满珊瑚,灵光耀目,已经可以取代避水柱上的照明石,莲池里边全是五颜六色的花苞,俨然把这里装饰成了小花园。

她指指池中一株雪莲:“这花儿已经有成两千岁的年轮,过不了多久就能通灵,能不能把它一块带着?免得被人贼抢走。”

“人贼闯不到这里!你啰啰嗦嗦是不是不想上岸?”袁河说话时劈空连打,妖气结成绿色手印,一道道罩住空间内的房屋与花草,尽数藏匿了踪迹。

“我的想法不重要,我听你的。”霍残红轻叹一声:“眨眼过去一百年,其实我蛮想念青黎长河,袁大哥,等咱们去完积雷大泽,要不要回大河看一看?”

“如果我们入泽后没有遇到麻烦,到时再商量是不是回去。”袁河是在敷衍她,大河里几乎不存在气属水妖,此次登岸会在大泽里常住很长一段时间。

袁河很快把空间安置完毕,尔后揽着霍残红冲进了罚天雷域里。

来时他们是从南方潜行过来,离开则是北上。

雪摩士的地图涵盖整片雷域,无论往南还是往北,他都探索了安全路线。

“这条路你要记清楚,万一将来咱们分开,你没有地方可以去,那就独自到这里避难。”

“除非咱们死了,否则不会分开!”

“不要动不动提死字,我最不喜欢听。”

“不说不说!袁大哥,积雷泽那么大,咱们登陆以后先到什么地方落脚?可不要闷头闯到人贼的地盘里。”

“越往北去,地水的寒气会逐渐消失,应该能遇上水族同道,到时找他们打听一二。”

从地底穿渡到大泽,行程至少也有几千里地,雪摩士没有标绘这里的路线,到时在哪里登岸,完全是碰运气。

他们用了半天时间穿过雷域,途中并不停歇,继续朝北方游行。

这里的水域早就脱离小藏冰河的范围,寒气已经不存在,环境却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们都是妖将之躯,一个有顺风耳,一个有千里目,方圆百里内的动静全都逃不脱他们的耳目。

又过了三四日,他们发现山石、荒草、水树在增多,也有水兽在附近流窜,水妖巢穴应该距离不远了。

第118章 鹿蹄潭

“这座山洞里有妖气弥漫,却不见水妖踪迹,想必是出外巡逻去了。”

他们找到一座山窟窿,观其形状,应该是长躯类妖物的洞穴,蛇蛟都有可能,霍残红法目照入洞底,细看之下略显气恼:“洞府之主不是好妖,它吃同道,遍地都是骨骸,袁大哥,咱们不用与它接触,换一个水域打听罢。”

“积雷泽不比青黎长河,这里没有妖国,秩序混乱,妖族相互厮杀是常态,连生存都是问题,谁去管好与坏。”袁河示意她继续前行:“此地之水已经不再流动,很快就能抵达尽头,岸边应该不远了,咱们登岸去寻找陆族。”

他们一路走来,只发现这一座妖洞,这里水质混杂,又弥漫瘴毒之气,并不适合水族栖居,滞留水里是浪费时间。

又朝前游行几十里,环境隐约有了光亮,正如袁河猜测的那样,陆地就在前方。

他们爬上一棵野菇的伞冠,暂停了片刻。

这个位置,袁河能够清晰捕捉到人声。

“哎呀,诸位道友,不要打它蛇角,这角只要伤着一点,咱们苦守鹿蹄潭三年就算前功尽弃了!”

“韦驼子,你当我们不知道蛇角的重要吗,它是摄音蛇,独角能够克制无花宫外的碎魂音波,但它已经修到斩骨后期,皮糙肉厚,蛇躯根本打不烂,不攻击它的头颅,早晚被它破网而出!”

“老夫的捆妖网是用赤金蚕丝炼制,专克它的水属妖气,它挣不脱!”

“但它有可能自毁妖躯,迷神香已经快要燃完,等它恢复了神智,说不定就要和我们玉石俱焚,如果诸位有谁携带了诛魂宝物,这就使出来,免得后患无穷。”

“这蛇妖天赋能够克制魂宝,不过我昔年在大泽找到一把古器,能够诱使妖魂出窍,只是古器品阶太高,须请两位道友助我一臂之力,三人联合施法,才能唤醒古器威能……”

袁河听到这里,已经有了大致判断,人族修士前来擒妖炼宝了,而且炼制的宝贝与无花宫有关。

早在小藏空间时,袁河就打定主意,等他到了积雷大泽,先去无花宫寻找东游道场的线索,无论道门还是妖界,无花宫的名气最为响亮,也是猿族祖庭最有可能出没的地界。

“袁大哥,这里像是一座深潭的边缘,岸边共有五个人贼。”霍残红把岸上局势看的一清二楚:

“他们在浅水处种了一株像是手掌一样的怪草,那草上隐约有雷纹闪烁,摄音蛇一口咬住掌花,因此才中了他们的暗算,先被他们用火网罩住妖躯,又被一根法香插在头前,那株掌花到底是什么的东西,那蛇的形体足有十几丈大,应该有妖将修为,怎么会如此轻易被伏击了呢?”

“怪草很可能是雷击掌,这种东西能帮助妖将淬炼鳞甲,提升斩骨期妖力,那条蛇忍不住贪欲,这才铤而走险,结果着了人贼的道。”袁河问她:“这五个人贼是不是站在一处?”

霍残红嗯了一声:“他们分散落在蛇躯身上,三人抵头商议对策,余下两人站的有点远!他们有胆子攻击妖将,想必都是玄胎境界的高手,袁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杀他们!等我动了手,你要留意他们的动静,如果有漏网之鱼撤离,立刻去堵住!”袁河不会避战,他需要找出进入无花宫的办法,也要摸清积雷大泽诸方势力的情况。

这是一次偷袭行动,袁河要确保把这五个人贼尽数打杀,不给他们走脱的机会。

他以入微体潜行过去,逼近至百丈远的距离,五人俱无感应。

这一方深潭横跨几十里面积,谁也不会留意一个比蚂蚁还小的妖猿突然破水而出。

袁河本想直接祭出落星钟,但钟口却无法把五人全部笼罩,那条大蛇的蛇头瘫在岸边,半截蛇躯淹在潭水中,三人站在蛇头,两人在躯干上警戒。

如果袁河先施展入微妖气把他们缩小,落星钟肯定可以把他们一网生擒,但施法需要时间,也容易打草惊蛇。

待他把战事权衡完毕,随手抛出广寒剑丸,先定在半空。

随后迎前一步,踏了出去。

‘嗖!’

袁河凌空一遁,在蛇头上空显露本体,不待五人抬头观看,落星钟已经劈头罩下,先压住其中三人。

却是不着急灭杀。

落星钟刚一显露,余下那个黑衣女子与驼背老者俱是一愣,“猴妖?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疑虑刚刚涌在心间,袁河已经欺身到黑衣女子跟前,惊雷臂也蓄势完成,一拳打她面门,那女子倒是反应敏锐,近在咫尺之间,走避已经不可能,她飞快悬出一枚巴掌大的圆盾,隔空挪移,拉出一道道盾影,把她要害部位保护的严严实实。

但雷力狂暴万分,圆盾触之即碎,她顿觉胸口似是被重锤击中,一击就震碎了她的生机。

驼背老者见袁河突施杀招,没来由心惊胆颤,雷拳涌现时,他瞬时后仰倒飞,只想远远避开,根本没有帮助黑衣女子抵御的念头,危险来临时先保自己,人族修士都有这样的本能。

殊不知他的退路已经被封死,袁河欺身攻击黑衣女子,这是特别选择的目标,如果驼背老者要逃跑,他肯定是向后撤。

方才撤了十几丈远,忽觉后心传来一阵巨疼,一口透明的无形寒剑自他背后扎入,从前胸穿出来,回旋一飞,又急斩他的脖颈,他此时已无半点反抗之力,眼睁睁看着飞剑前来收割性命,却是连一句遗言也发不出。

头颅一下冲天飞起。

袁河却看也不看他,肉身盘浮在半空,直勾勾盯住了落星钟:“轮到你们了!”

余下两男一女疯狂挣扎,却怎么也冲不破钟身,他们视线穿过透明的钟壁,全程目睹了黑衣女子与驼背老者的陨亡,俱都有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竟敢残杀我人界修士,不怕被报复吗?”

“杀完你们,我们就走,看你们怎么报复?”霍残红已经从河面冲上来,落在袁河肩头,急急对袁河道:“袁大哥,快点烧死他们罢,人贼最是奸猾,一不留神他们就能逃脱。”

“他们一个也别想逃。”袁河横臂一指,吸星斗云随之灌入钟内。

第119章 雷泽六域

袁河没有释放钟火,否则三人全要形神俱消,这些人的修为只是玄胎初期,经不住钟火煅烧片刻。

他驱使霞光慢慢毁去肉身,即使三人都有依仗,法器尽出,防御也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其中两人怕被袁河折磨,自动兵解,最后一位中年男修顽抗到底,神魂出窍继续挣扎。

袁河旋即召回落星钟,这神魂一见失了束缚,不管不顾便要逃逸,岂知上空漂浮一柄磁镜,钟撤一刻,银色光柱已然射下,镇的他神魂动弹不得。

这镜子是袁河采用小藏树的树根炼制而成,仅仅携带有小藏树的初始威能,能够定魂与炼魂,他其实收集了充足材料,原本是想再炼一枚小藏剑丸,但是缺少炼器心法,也无《小藏真经》的传承,只得暂时放弃。

袁河隔空一抓,磁镜涌动吸力,把神魂摄入其中,自动飞回他手上。

沼泽一望无际,环伺在鹿蹄潭周围,远方隐约矗立有山林之影,却被浓密的灰色沼气遮蔽,看的不甚清楚,这里的环境广阔寂静,却是大雾天气,给人一股压抑的不适感。

看去人迹罕至,杀机却随时可能出现。

在未弄清大泽地理情况之前,袁河不愿暴露踪迹,即刻清理战场,毁掉人尸,又入微蛇躯,使用落星钟镇住。

随着五人陨亡,蛇妖身上的枷锁已经解开,那张捆妖网自动脱落,只有迷神香插在他头上,他仍处于昏迷状态。

“咱们回潭!”

袁河领着霍残红坠入潭底,寻到蛇妖洞府。

刚刚盘坐下来,正要炼化磁镜,搜索镜中神魂记忆,法香已经燃尽,蛇妖就此苏醒。

睁眼一瞧,见自己受困钟内,“你们是谁?”他惊恐大喊,蛇尾巴下意识猛击钟壁,这力道很是不俗,把钟身撞的摇摇晃晃,却是差了一点火候,不能掀钟而出。

挣扎一会儿,他想起早前登岸的情景,为了贪吃雷击掌,他冒险出潭,谁知那是人贼的诱饵,足足五个人贼对他围攻,料想是绝难活命,但他此刻却返回了自家洞府,难道是钟外两位同道救了自己?

“多谢猿老爷与娲娘娘救命大恩,小的在鹿蹄潭栖居已有三百载,因头生异角,能镇法音,便以尹为姓,又因我仰慕水中圣族,就自取望龙之名,小的平生最爱助妖为乐,附近同道都知我高义,今天不幸遭了人贼暗算,该是我善有善报,叫猿老爷与娲娘娘解救逃生。”

他嘴皮子利索,先把自己夸成一朵花:“求猿老爷与娲娘娘慈悲,撤了这法钟,交还小的自由!”

霍残红立在旁边,偶尔瞥他一眼,却是厌恶他吃同道,并不吭声。

袁河一直闭目,同样不搭理他。

他不由狐疑起来,过去结交的妖族同道全是爽快性子,个个一根筋、直肠子,最好应付,今天怎么遇上两个闷葫芦,半点深浅也看不出。

洞府里满地都是骨骸,他心想,难道两妖以为他嗜杀,这才把他囚禁?

忍不住又说:

“无花宫很快就要开启,这是一甲子才有一次的大机缘,穿云洞的古天师正在召集群妖前去聚义,同闯无花宫,小的也在受邀之列,小的在古天师跟前有面皮,如果猿老爷与娲娘娘想去寻宝,小的愿意代为引荐。”

他显然与人贼周旋过不少次,学会了人贼思维,遇事先分析利弊,不会把性命寄托在妖族的道义上,而是着急证明自己价值。

两妖却始终默然不语,他彻底无计可施,老老实实静等起来。

直至袁河垂下磁镜,“穿云洞的那位古天师是什么根脚?”

“他呀,是一头双首鹰!”尹望龙积极回应:“刚刚加冕妖师数十年,他能渡过脱壳雷劫,正是因为甲子前在无花宫内找到一颗避劫丹。”

忽然想起袁河根脚是一头猿猴,无花宫是人家祖产,知晓的情况肯定比自己多,又补充说:

“小的根脚是摄音蛇,能削弱无花宫外的音波禁制,人贼单独抢我妖角其实没有用,这角一旦离体,威能是要大丧的,即使勉强入了宫,也要丢魂失魄,如果猿老爷与娲娘娘让小的随行,才能确保安稳无忧。”

这蛇根脚确实不凡,早前战斗时袁河没有祭出鸿尘葫芦,正是为了防止被他的吸音蛇角破法。

他同时能抵御诛魂宝物,袁河的小藏磁镜也奈何不了他,早前有三个人贼合祭一柄黑幡法器,原本可以制服他,但是被袁河打断,并且毁在了霞光攻击里。

袁河没有办法搜查蛇魂,只能口头询问。

“积雷大泽共有多少位妖师?洞府都建在什么地界?”

“小的是水族,常居在鹿蹄深潭内,很少出远门,仅仅了解绝谷域的情况。”尹望龙有心讨好袁河,知无不言的说:

“积雷大泽分作东西两界,以无花山为分界线,西面是雷泽荒原,距此不知几万里,小的从来没有去过,对那边的情况一概不清楚,东面是雷泽古林,人贼按照地貌把古林分了六域,绝谷域位于最南端,这里其实就是一座庞大深坑,有数的妖师共有五位,如果出了坑,越往北走,妖族同道越多,传闻北面潜伏有大妖王,但小的没有亲眼见过,也就无从证实。”

他讲的这些信息与袁河从磁镜搜查的记忆大致吻合。

积雷大泽确实有东西两泽之分。

这片大泽并不是自然形成,而是战火导致,传说此地本来是山川屹立,绿林密布,山中流淌一条积雷长河,后来修士在此开战,生生打碎山河,河水崩溃以后,尽数灌入大地,慢慢形成了大泽的模样。

西泽多是泥泞平原,残留许多上古遗址,雨过庭夺舍的那具海母躯,正是死在西泽的某座遗址内。

东泽的地形千奇百怪,山林随处可见,但大山基本被打碎,林地经过无数年月的生长,逐渐覆盖大地,偏又没有人族栖居砍伐,给了妖族繁衍机会,其中飞禽数量最众。

至于无花山,那是积雷泽唯一一座没有倒塌的参天大峰,峰上灵气浓郁,被无花圣祖看中,昔年也是召集群妖对抗人族的老巢。

袁河了解完积雷泽的这些情况,得出一个结论,无花山的洞府是无花圣祖开辟出来,遗有猿族祖庭的可能性极低,但是应该有祖庭线索。

第120章 蚁虫

在鹿蹄潭停留数日,把积雷泽的状况摸清楚,袁河才与霍残红离开栖息百年的水域,正式踏上陆地,远行极北泽域。

“袁大哥,咱们不去拜见那位古天师吗?按照妖族规矩,到了一处妖师地盘,需要上贡朝拜,不然让他巡逻的麾下发现,会刁难咱们的。”

“那位古天师没有属下,他独来独往,不接受妖族贡品,同时也不提供庇护!这里的同道全是这般做派,自己顾自己,惯于流窜,谁也不管谁。”

袁河所讲是实情,积雷大泽不止住有妖族,也汇聚着东涯洲所有外族的亡命之徒,诸多流派样样齐全,什么道统都有,各自占山开府,险恶的生存环境导致们暴虐成性,掠夺成风,有些地界的同族甚至反戈相残,还有一些妖人携手谋利,反正无论多恐怖的杀戮、阴谋、背叛,都能在这里找到鲜活例子。

所谓强者为尊,在这片大泽里得以完美展现。

处处弥漫着原始的丛林法则气息。

这些情况是袁河从磁镜神魂里搜获所知,那五人俱是混迹大泽的野修,各自身上都有命案,担心被仇家报复,逃入大泽避难,但他们修为太低,不敢进入北方深泽,于是选择距离人界最近的绝谷域居住。

那神魂名叫陶横,袁河炼魂的时候不断感应到魂中遗留的执念:‘等杀了摄音蛇,韦驼子有可能暗算我,好独占蛇角,我必须防备他,防备他……’

出于这个缘故,袁河对尹望龙问完话,直接诛杀,顺手在落星钟内炼掉蛇躯,并添入黄泉泥与枭魂石作器材,打制一口半透明的摄音钟,蛇角炼在钟顶。

此钟防御上佳,又能吸收音力,关键可以掩人耳目,从外观上看,几乎与落星钟没有差别了。

世间的钟类法器少说也有几万种,只要甄别不到气运,谁也分辨不出真实来历。

袁河与霍残红在绝谷域内行进半个月,方才穿越这片深坑地界。

尔后一路爬坡,就好似翻山一样,等他们站到山巅,前方已是一路坦途,沼瘴之气彻底溃散,远方环境清晰进入视线内。

抬头上望,烈日高悬天上,碧空无云。

温度较为柔和,给人一股暖洋的舒适感觉,这显然是一个晴朗天气。

但地表却异于外界,袁河蹲下身,抓了一把泥土,尽是殷红色泽,前方的山峦、树林、泽水,也多是这般颜色,连他肌肤上似乎都裹了一层淡淡红晕,营造一股肃杀气氛。

这里就是东泽六域的‘饮血域’。

“袁大哥,咱们要走多远才能抵达无花山?”

“以咱们现在的脚程,差不多需要走半年,两年后无花宫才会开启,不必着急,慢慢赶路即可。”

无花山位于积雷大泽中央,他们必须穿过饮血域才能抵达,途中不知要途径多少巢穴、洞府、险境,若非他们有入微保护,即使施法遁行,两年时间也绝对到不了,因为途中会不断遭遇袭击。

御剑飞行更是大忌,随时有成为凶禽食粮的可能。

“你研究海珊玉璧这么多年,找到几条线索?”

“哪里有几条?这宝壁也不知是使用什么海珍炼制,我根本炼化不了,盘中封印一颗真鲛泪,随着整壁裂为两半,我每次尝试摄取泪中妖力,总会隐约感应到另外半颗鲛泪的牵引,但是距离太远,方位不能捕捉,或许等我们靠近了东游老爷的半壁,方位才会变的清晰。”

“那个封真盘呢?”

“封真盘我已经能够驾驭。”霍残红把法盘托在手上,笑说:“此盘可以捕捉血气,只要我施法进去,附近生灵的血气都要尽数汇于盘中,我也能依靠此盘追踪他们!”

她有心演示给袁河看,岂知刚把妖力送到盘上,盘面即刻涌现出密密麻麻的血点,少数也有上万个:“咦?这是怎么回事?”

她迷惑于盘上异状,问袁河:“袁大哥,咱们走了几十里地,没有遇见一头妖修,也不见人贼,为何盘上血气这么浓郁,像是有什么族群在附近活动,你灵耳听到什么动静了吗,反正我的法目看不到有活物出没!”

袁河在盘面打量片刻,突然拽住她的手臂上蹿几丈高,浮在了半空当中。

她俯视一望,见地面红土开始松动。

‘簌簌!’

‘沙沙!’

随着地底异声响起,土上很快露出一座座入微形状的坑口,暗红色的蚁兽成群结队涌出来,一头挨一头,排列整齐,组成方阵。

以常人目光观摩,这数万头蚂蚁聚拢在一起,也不过是手掌大小,但对袁河与霍残红来讲,它们俨然就是一支大军。

有军队,自然有首领。

蚁群中间盘踞一头闪烁血光的蚁妖,头颅上的毛刺仿佛铁针一样,面貌极是狰狞,仰头盯着半空,口中发出嗡嗡嘶鸣。

“它能发现咱们吗?”霍残红随着袁河双重入微,肉身和尘埃大致相同,即使红蚁天生就是入微体,在她眼中也是巨兽,可以轻松把她囫囵吞进肚子里。

“不!它没有捕捉到我们的方位,否则早就发起攻击了!”袁河很笃定这一点,这头红蚁仅仅感应到疑似入侵的脚步声,这才破土而出,宣示领地的统御权:“咱们走罢,不用与它们纠缠。”

两妖悄无声息的飞走。

蚁群出没这一幕,让袁河意识到双重入微并不是绝对安全,世间存在真虫后裔,这些虫子几乎都有入微天赋,假如是妖师级别的虫妖,说不定就能侦破袁河的隐形。

有些虫妖虽然具备一丝灵智,却没有完整思维,它们是依靠群居生存,与生俱来听从号令,谁能驯服它们,它们替谁效力,如果月蛮道庭拥有善于养虫的门派,将来必会威胁到袁河。

‘无花圣祖的被杀,是不是与虫妖有关呢?’

这个疑问在袁河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有可能是一个漏洞,袁河需要想法进行弥补,假如人贼果真养有虫师虫王级别的强者,那他必须提前做准备。

进入饮血域的第七日。

他与霍残红停在一片古林边缘,林中正在上演一场激烈战斗。

铿铿的箭啸声时而响动。

“这是月蛮弓手的灵箭!”百年前袁河曾在青黎长河袭杀两头蛮将,并收藏有蛮弓,特别研究过这种法器的特点,故而一听就辨认了出来。

第121章 麻夜叉与青雀女

大泽以南是月蛮诸国,定期在泽内举办狩猎,这种活动多是出于练兵为目的,这给了袁河一个错觉,他认为蛮族出没的战场,自然会占据上风。

但他所遇的这场战斗却不同,林中那位中年男女是被追杀的一方。

这像是一对夫妇,背靠着背,陷于一条火环当中。

那女的手持蛮弓,时不时射出一箭,她脸色泛白,施法略有过度,那男的一脸络腮胡,单手捏着一口飞刀,另一手臂齐肩断掉,这是新伤,血口看去触目惊心。

“好狠的妖女,当初潜入金柏坑前已经讲好,两枚蜉寿桃核,大家各占一个,宝核刚一到手,你们翻脸就不认人,我夫妇真是眼瞎,竟然听信你们这些妖畜的蛊惑!”大胡子破口大骂,但愤怒归愤怒,却未让他失去理智,一双眼珠来回急转,显然是在寻找突围办法。

可惜逃路已经被封死,前方盘踞一头疑似夜叉的飞僵,背后生有骨翅,肤色偏黑,脸上白点斑斑,手举一个白色瓷罐,罐口不断喷洒冷焰,火环就是因此形成。

后方同样是一头翅妖,但她是半化形的飞禽,身上不着衣衫,尽是青色羽毛,她张着鸟嘴说话:

“呸!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们不过是出手慢了点,装什么正道中人!若非金柏坑的巢穴需要四人合力才能打开,谁稀罕与你们罢手和谈!”

这两人两妖分别结伴,同时找到藏有蜉寿桃核的巢穴,见面先打了一阵,结果谁也打不赢谁,等宝核到手以后,继续开打,也是大胡子倒霉,破除巢穴禁制时被一根树藤缠断手臂,否则他不会这么狼狈。

“你是扁毛畜生,算什么人?”那持弓女人忽然讥讽:“即使你化形彻底,也才是鸟人!”

青鸟不与她对骂,朝飞僵传音说:“麻兄,须得尽快解决他们,小妹记得这地界潜伏一位南来的老修士,玄胎已经修炼圆满,采丝洞的朱娘娘与无顶洞的贺公公联手都打他不过,如果把他给惊动,后果不堪设想。”

“你想让为兄施展鬼爪法门?”飞僵语气迟疑:“青妹,你该知道,我费了多大心血才把白冥焰、广寒雪、小藏木收集齐全,三宝合一唤出的鬼爪门确实霸道,任凭他们法力再强,一爪必能捏碎他们肉身,神魂也逃不脱,但我炼的不是剑丸,没法温养,三宝品质有限,此法一使,三宝有可能被损毁,这可是闯荡无花宫的最大依仗,不能浪费在他们身上。”

“这两人虽然受了伤,蛮箭却是难缠,咱们都无法近身,一时半刻不能诛杀,即使这么鏖战下去,勉强打败他们,死前也可能遭受他们秘法反噬,反正小妹觉得拖得越久,越不安稳,你自己考虑罢。”早前在金柏坑找到的那枚蜉寿桃核,被青鸟所得,飞僵想进入无花宫,必须依靠这宝核,不杀两人,又该怎么办?

飞僵像是惯听青鸟建议,伸手摸去腰间,再抛两柄瓷罐出来,齐悬于面前。

“合!”

三罐即刻聚拢,转灯一样呼呼盘飞。

一罐散着寒焰,一罐携带雪花,另一罐闪烁磁光。

随着飞僵嘴中念咒,三罐腾然解体,化作一团血色雾门,当空竖立。

大胡子夫妇显然没有见过这种诡异神通,但他们能感应到血门散发的雄浑气势,心里压力极大,当即就要加强防御,岂知门内陡闪血光,在他们身上一照,就宛如山峦落顶一样,浑身都不受控制。

“不好!”

门内突起一记干枯掌影,笔直前探,五指成爪,就如苍鹰扑食,大爪隔空裹在两人身上,吓的他们同时惊叫。

这叫声也就响了一次。

“噗!”

一爪抓烂他们肉身,许是这股力道过于狂暴,瞬起又瞬消,两人刚死,掌影随之溃散在原地。

这时飞僵面前的三罐齐齐摇晃,并有‘咯咯’的脆响冒起,片刻后裂开细纹,灵光缓缓熄灭。

“哎!果真是丧了灵性!”飞僵叹口气,把三罐捞在手上:“即使我日夜不停祭炼它们,也赶不上无花宫之行了!”

“但是一举打杀两贼,得了他们的财物,也不虚此行!麻兄,咱们妖族寿元长,这次进不了无花宫,以后还有大把机会!”青鸟坠空落在两人尸骸处:“小妹帮你找桃核!”

她正要弯腰,飞僵忽觉一股强绝气流扑冲而至,连忙大喊:“青妹小心!”背后翅膀猛扇,遁至青鸟跟前,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他顿觉胸口传来一阵巨疼,垂头看了看,见是一柄漆黑镰刀扎在心上,忽又拔出,勾他脖颈。

‘咔!’

他双翅突合,抵住刀尖,赢得片刻喘息机会,双脚使力一蹬,火速上飞。

“你跑的了吗!”这声音仿佛近在眼前,一位黑衣老者不知何时从林外飞来,立在百丈开外的泥土上,冷森森盯着他。

摇臂一指,那镰刀随即附燃一层火光,拉着一条长尾追过去,灵火似乎克制尸气,飞僵被火光罩住,明显感觉到遁速下降,走避不及,被一刀斩中背骨,‘刺啦!’一声,半拉翅膀齐背脱落。

他惨叫着跌回地面。

这惊变爆发在喘息间,那头青鸟望见飞僵冒死救她的一幕,妖气狂涌,掀起阵阵绿雾,试图遮蔽黑衣老者的攻击视线,却是施法不及,等她把周围封锁,飞僵已经丧失战斗力,跌落她身边。

她被这一幕吓到,再不敢恋战,抱着飞僵升空而起,试图逃之夭夭,结果那黑衣老者早有准备,抖了抖袖口,抛出一根倒钩状的法器,一击洞穿她的翅膀。

“下来罢!”黑衣老者掌心凝结一条气链,远远连接着倒钩,翻手一拽,那青鸟再也不能寸进丝毫,妖躯失去稳当,坠空下落。

刚刚背摔在地上,倒钩气链便如缠丝一样把她牢牢镇住,这一下,彻底成为待宰羔羊了。

“不要脸的人贼,有本事和我们正大光明斗一场!”那青鸟挣脱不得,怒愤着尖叫。

黑衣老者压根不理她,仿照她的动作,一个箭步跑到大胡子夫妇的尸骸处,弯着腰去寻找蜉寿桃核,混然不知一柄红葫芦已经奔袭到上空。

‘呼!’

鸿尘剑丸瞬时涨大,葫口倒悬,靡靡之音自他头顶一灌而入,激流一样冲遍全身,但他法力极其深厚,体内真气自动运转,第一时间抵御了心魔舞的入侵:“还有埋伏?这怎么可能?”

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幼兽,此刻已经严重失态,双手飞快翻转,袖口内呼啦啦冲出四五件防身法器,可惜不等他驱使出来,葫口的如意音波已经射出。

他似有所感,猛的抬起头,却是被音波正中了面门。

第122章 蜉寿桃

黑衣老者很不幸,偷袭他的杀招过于独特,心魔舞迟缓了他的施法速度,导致他反应再敏捷,也无法形成有效防御。

飞僵能阻挡他镰刀法器的两次攻击而不死。

他却无法在红葫芦的一次音波震杀下而存活。

修士肉身太脆弱,疏忽之下被击中一下,陨亡就有可能发生。

血花刹那绽放。

他毫无知觉的死去,音波降下来,他的躯体已是荡然不存。

并没有看见仇人的模样。

那头青鸟与飞僵本在束手待毙,骤然见了这一幕,不由呆愣住,心里也燃起一丝活命希望,谁知红葫芦方才杀掉黑衣老者,却是绕空急转,又悬在他们头顶。

局势再清楚不过,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逃不掉了。

但青鸟不愿意认命,身上的气链此时已经溃散,她准备搏一搏,却听一道警告声响在耳边:“动一下,就死!”

“我们不动!”青鸟忙答,既然对方不立刻要她小命,那就有回旋余地。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见一头青猿与一条辨不清根脚的鲛蜗女露出真身,就站在她旁边十余丈的距离,应该是瞬移过来,她猜测。

“你是猿族?”她对大泽内栖居的猿族非常熟悉,但袁河面冷如冰,让她下意识畏惧,本想多说几句套一套交情,却又生生忍住。

袁河暂留这两妖性命,是为了找出飞僵施展的鬼爪门神通,僵尸族没有魂魄,他必须逼问才能找出答案。

先朝霍残红挥挥手:“去收了那些死人的储宝袋,把蜉寿桃核找出来。”

霍残红应声去办,并不怕再冒出一伙偷袭者,她的封真盘始终在运转,任何藏匿踪迹的人或妖都难逃她的探查。

“你们挣破头皮抢夺桃核,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袁河在磁镜神魂里了解过这种灵桃的部分情况,却是知晓不深,他需要多方验证。

“无花宫内充斥一股乱神异气,嗅上一口就有昏厥之状,即使闭气胎息,也会被渗入肉身,任何宝物都抵御不了,必须蜉寿桃核才能克制。”青鸟详细回答:

“我昔年听大泽的妖师前辈们讲过,蜉寿桃是诞生于积雷泽的天地灵根,被月蛮道庭移走,种在了月蛮山上,每次结出的灵桃俱都赏赐给门下弟子,一代代以来,这些弟子携带桃核闯荡积雷大泽,部分被我妖族杀死,抢了一批桃核,数量却极为稀有,我们冒险与人贼争斗,也是没有办法。”

“无花宫的禁制有几重?”袁河又问:“除了宫外的音波禁,宫内乱神禁,还有其它阻碍吗?”

这时霍残红已经找到桃核,递给袁河说:“袁大哥,你看是不是这一枚?”

桃核如同珍珠一般大小,淡青的颜色,这让袁河回忆起当年梅婠娘娘的建宫赏赐,给了他一套《惊雷臂》法术与一枚果核,两者一模一样,肯定都是蜉寿桃核。

“没有了!”青鸟听他对无花宫像是较为陌生,判断他是从泽外赶来的猿族,趁机拉起交情:

“这位猿老爷,我认识你族的星宿猿白天薇,她曾经对我讲过,无花宫外的音波禁制其实是一头云梦猕猴遗留的幻境,境中猴鸣猿吼,又连绵不绝,往常时即使妖师也要被震碎法体,摄音宝没有一点用,这声音每隔一甲子才会减弱,你族的白天薇有最稳当的克制办法,如果猿老爷不嫌弃,我愿意代为引荐她。”

云梦猕猴不是袁河第一次听说,他身上有一颗筑梦石,正是此种猕猴的内丹,不过自从他百年前进入小藏冰河后,为了防止石中异音被捕捉,特别向云克邪讨要一张禁符,前些天出了冰河,他也没有开启,一直封存着。

也不知筑梦石能否抵御无花宫外的音波禁制。

袁河并不打听那位星宿猿:“照你所说,无花宫内外的禁制都是天然形成,岂不是任何人都能入内寻宝?”

“修为高的修士进不去。”青鸟捉摸不透袁河心思,目光盯在袁河的长耳上,边说:“无花宫建在无花猿山上,是当年无花圣祖的道场,人贼曾经组成联军攻打她,战后整座山的空间已经破碎,人贼费了好大力气才重新稳固,修为倘若高于斩骨境或者玄胎期,法力稍有一次外散,就有可能造成空间动荡,从而触发空间残缝,这些残缝吸力古怪,法力越高,越容易被吸走。

自打无花圣祖死后,历次无花宫开启,总有一批妖师与金丹期高手,压制修为潜入进去,但只要他们和小辈动上手,往往倒霉的是他们,因为空间残缝伤害不了我们妖将。”

无花宫的大致情况就是这些。

宫内宫外各有一道禁制,进入存在限制,妖将与玄胎期修士是主力。

“猿老爷,我所说句句是实情,咱们是妖族同道,既然你也要去无花宫,我愿意把身上的宝物尽数上贡给你。”那青鸟见袁河不再发问,开始求情:

“我族在一百余年前栖居在极北的望海域,那里隐居有不少耳猿族,我曾经救过一头蒲耳猿,与你族有渊源,还请你看在这份薄面上,饶过我们性命。”

“蒲耳猿?”袁河略有意外:“他叫什么名字?”

“他那时年纪尚幼,独自流落到我家,也不知姓甚么,一直喊他小青。”青鸟善于察言观色,心想这头猿将难道与蒲耳猿认识:“猿老爷,你是不是见过小青贤弟?”

袁河并不回答,转向了那头飞僵:“你的白冥罐是如何炼制出来的?把这种材料与你的血门神通上贡出来,我给你们一条活路。”

“这……”飞僵面色为难:“鬼爪门的心法我愿意上贡,我却没有白冥焰石。”

“但我们知道哪里有!”青鸟急急接上话:“猿老爷,我们并不是饮血域的妖修,而是住在北边相邻的雨霖域,那地界多有冥穴存在,鬼爪门的神通是我们一块发现,那是一处上古残留的遗址,我们愿意引路。”

她其实也想掌握这套神通,但是受限于根脚,妖躯无法诞生真气,只能帮助飞僵修炼。

第123章 枫柏海茫茫

袁河听罢考虑起行程,青鸟所讲的雨霖域位于雷泽六域的中段,那是一片古树盘踞的湿地,境内木种多生枫柏,树冠参天,细雨常落其间,因此又有‘枫柏海’的地名。

从枫柏海一路往西去,可以直达无花猿山。

袁河原计划就是过境枫柏海,那里水流较多,走水路速度更快。

“你们尽快疗伤。”袁河答应同行,撤了鸿尘剑丸,同时收走黑衣老者的镰刀与倒钩法器:“找到白冥焰石,我们分道扬镳。”

“多谢猿老爷!”青鸟暗松一口气,小命暂时保全了。

她摸出一颗灵果放到嘴里,又去捡飞僵断翼,替飞僵续骨。

一边瞥望袁河,介绍她自己:“我姓青名芳,麻兄叫做麻平,都住在枫柏海的碧烟连环洞,说起来,也是因为小青贤弟,我才与麻兄认识,当年天水蛮国陈兵北海,试图探索一条前往封真遗地的航线,结果被海兽砸碎船只,死了上万蛮军。”

停顿片刻,她见袁河没有不耐烦,才继续讲:“回程时他们拿妖族撒气,把望海域杀的鸟兽绝迹,我驮着小青贤弟南逃,不辨方向在云中穿遁,结果逃到大泽南沿,被磐石蛮国的守边将士射中翅膀,掉在五指峡谷外的鬼林里,幸得麻兄收留,当时我们仍是小卒子,携手返回大泽,这百年间,一直在枫柏海闯荡。”

转眼过去了百年,她其实已经遗忘了袁小青,幼年她住在金鹏天师的洞府里,生活偏安逸,不吝把善良给予袁小青,但靠山一倒,她开始风雨飘摇,经历过重重生死磨难,无论多大的善良,都会被磨的无影无踪,她如今只有活下去的意志。

“我本是一头普通飞僵,外族见我必杀,世间只有青妹不嫌弃我,再与她携手一百年我也愿意。”麻平性情较之青芳更为呆板一些,他听青芳回忆往事,由衷发出一句感叹,又取出一张兽皮,抛给袁河:

“承蒙猿老爷给一次活命机会,我愿上贡《鬼爪门》神通,这功法是我与青妹在枫柏海一座树坑残殿内找到,那残殿非常古怪,大约两甲子前,我与青妹相逢,从五指峡谷一路漂泊到雨霖域,多次潜入树坑探险,却空无残殿踪迹,后来月蛮道庭举办祭祀,满大泽追杀避祭者,他们施展地遁打斗,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迫使残殿露出原形,才被我与青妹发现。”

他所说的祭祀肯定是东涯大祭,积雷大泽与青黎长河都是重点血祭区域。

袁河浏览着兽皮,随口说:“原来你只是一头普通飞僵,并不是夜叉族。”

“我现在已经携带有夜叉之血了。”麻平说:“飞僵体普遍泛白,当年找到那座残殿后,我在殿中吞服一颗黑血果,后来渡过斩骨风劫,血脉就此变异,让我有了夜叉族根脚,还继承了《鬼爪门》的传承,我脸上的白斑才是原始肤色。”

这显然是一场奇遇。

但到底是福还是祸,却是说不准。

云克邪对袁河讲过,冥界有六支王族,全在月蛮道庭的祭祀榜单上,帝土一脉的嫡传是修罗族,帝厄一脉的嫡传就是夜叉族。

如果麻平是普通飞僵,血祭落不到他头上,如今他成了夜叉,等下次大祭开启,那他就要入祭。

聊到这里,青芳与麻平都已经止住各自伤口,起身开始引路。

故意不捡黑衣老者的镰刀与倒钩法器,被霍残红拿到手,她全程目睹战况,对青鸟与飞僵印象不坏,传音给袁河说:

“袁大哥,刚才这头僵尸舍命相救禽妖,肯定不是坏妖。”

袁河与她并肩跟在后面,并未放松戒备:“他们结伴已久,相互间有交情很正常,就像你我一样,但他们百年间游走生死边缘,不会把性命寄托在我们的仁慈上,如果他们判定我们是威胁,等找到时机,就有可能对我们发起反扑。”

霍残红忽然想起霍冬珑,她姐姐与袁河无冤无仇,为什么执意偷袭袁河?也为了自保,才要剪除威胁。

“况且,他们冒着性命风险离开老巢,只为抢夺蜉寿桃核,趋利心已经与人贼无二,如今桃核落在咱们手上一枚,他们会想法抢回去,所以你不要轻信他们,若非那头禽妖曾经救过我的徒弟,我不会让他们活着。”袁河愿意给青芳昔年的恩惠一个回报,但假如青芳不愿意抓住这个回报,那么袁河不会再手软。

他希望两妖因为畏惧而臣服,也不要冒险反扑。

“她说的蒲耳猿难道是你的弟子?”霍残红好奇这里边的关系,世间巧合的事情真是多:“既然她施恩过猿族,应该不会暗算我们,无论怎么讲,我们都救了他们的命。”

袁河说:“但愿如此。”

四妖在途中没怎么交流,一路穿林过水,踏出饮血域之后,他们抵达一片遍布地坑的草地。

“这里就是两域交界的金柏坑,曾经生长过一株金柏妖树,渡劫时被人贼擒杀,斩断了它的树体,树根绵延几十里地,屡遭人贼挖掘砍伐,逐渐形成四通八达的坑道。”青芳遥指北方的蒙蒙雨帘:

“过了金柏坑就是枫柏海,顺着这个方向,在林海中跋涉七日,就能找到那座残殿!”

他们唤出妖风,从金柏坑上方飞了过去。

浮在半空时,袁河远眺了枫柏海的环境,好壮观一片雨林,参天古树密集屹立,根本望不见边际,树冠遮天蔽日连接一片,待他们掠入林中,光线立刻昏暗下来。

重新降落地面,他们已是身处巨树的包围里,最小的树干也需要十几人才能合抱住,这让他们的妖躯显得渺小如虫草,脚下尽是泥泽,涓涓细流穿行其间,兽群在上奔腾流窜,一派原始荒林的自然风貌。

霍残红生在水中,以前从未探险过森林,满脸都是惊奇感,见什么都要多看几眼,也有些浮想联翩,这里环境比大河更美丽,她真想在树冠上开辟一座洞府,就此安家落户。

“积雷东泽有六域,雨霖域疆域最大,最适合妖族繁衍,但人贼也时常光顾,南边的蛮国与道门,隔三差五就会派兵扫荡,搅的我们难以安宁,频繁搬家,即使大军不来,也有避难的亡命之徒劫掠,见宝就抢,见了根脚好的同道,追遍万里非得抓住,也是奇怪,他们哪来的韧性与毅力。”

青芳的这番话直接打碎霍残红的幻想,比较起来,还是大河更安全一些,虽然人贼也爱光临大河,但是有妖师大人与妖王陛下庇护,真斗起来,起码有逃命的机会,如果在这里被人贼,只能靠自己,到时可就逃无可逃了。

“这座古林如此庞大,栖居的草木根脚应该不少罢?”袁河在打听气属妖类。

第124章 芝留婴

“原本有很多,但它们都是天地精华孕化而出,人贼挖空心思捉它们,妖族同道偏爱吃它们,即使成精化妖,也都独来独往,从来不露面,枫柏海地窟无数,谁也不知它们安家在何处。”

如果草木精怪难觅,袁河只能从飞禽身上寻获真血,青芳与麻平久居枫柏海,肯定知晓这方面的情况,可是这两妖到底是什么性情,袁河仍在观察,等取了白冥焰石,他再作计较。

正走着,前方水溅草晃,轰轰震震,像是有兽群在朝这边儿狂奔。

一路走来,他们遇上不少类似状况,起先不以为意,等兽群靠近以后,他们才意识到不妥。

兽群种类太多了,百余族混杂一起,鹿兔与豺豹并肩,鼠蛙与蛇蟒抵头前蹿,这显然是一场大逃亡,而非普通的掠食出行。

“前方一定有战斗爆发,规模也绝对不会小!”青芳凭经验做出判断,她与麻平的翅膀都受了重创,引路可以,却不能斗法,给袁河建议说:“猿老爷,咱们绕路罢。”

“既然是规模大,斗法波及的范围会很广,绕路也会遇上。”袁河没有同意,支着耳朵朝前聆听,但是在陆地上,他的灵耳神通遭受削弱,根本听不到战场响动。

他看了看霍残红,情况和他差不多,对他摇了下头。

“咱们再前行一段距离。”袁河领着三妖继续走,边问青芳:“附近有妖师定居吗?”

“有,枫柏海的妖师数量比其它几域加起来都多,但他们和草精木怪一样,日常也不露面,全都藏匿在隐蔽洞府里,生怕我们这些后辈引出祸事,牵连到他们。”青芳显然对妖师们怨念很深,语气略有怒愤:

“待妖师们遇上危险时,却会给我们下命令,逼着我们救援,谁敢不从就杀谁!他们缺少宝贝的时候,也会直接闯到我们洞府洗劫!现如今,枫柏海最有声望的妖修是采丝洞的朱娘娘,根脚是蛛族,还有无顶洞的贺公公,根脚是鹤族,他们快要进阶妖师,援助过不少同道。”

这是一些废话,袁河不是在打听妖师的统御权,他又强调:“我是问你附近有没有妖师,如果有,他具体住在哪个位置!”

青芳忙指西北方向:“百里外有一片千针林,有同道见过三压前辈在那里出没,他根脚是长尾鸦,炼有三根真羽,能使风、火、雾三术,他平常没有欺负晚辈的劣迹,却有盗窃的毛病,连小卒子的洞府他都偷偷光顾过。”

“停!”这是霍残红在喊话,她并不是让青芳住嘴,而是让几妖止步。

她把封真盘托给袁河观看,传音说:“前面有三个活物,一个藏在泽水里,还有两个躲在树冠处,也不知是人还是妖,看不到样貌,只能锁住它们的方位。”

这个封真盘只能覆盖数里内的生灵血气,侦测范围有限,作用却极为明显。

“会不会是什么兽类在沉睡?”袁河朝前凝望,没有见到打斗痕迹,这里并不是战场,未必就是有谁埋伏他们。

“水里的东西我甄别不出来。”霍残红道:“但树冠上的两个家伙藏匿行迹,像是心怀不轨。”

她法目查看过那两棵树,什么也瞧不见,应该是施了隐身术。

“把方位告诉我!”

等霍残红说罢,袁河迈步入微,消失在原地。

青芳与麻平俱都大惊,欲问袁河施了什么法术,却被霍残红警示不要出声。

此时袁河已经踩着风骨轮遁飞出去,左手抓着一张金网,这是在鹿蹄潭从那位韦驼子手上收缴的法器捆妖网。

行至一棵红枫古树的树根处,他弹指打出鸿尘剑丸,红葫芦绕着树干旋转爬升,冥音贴着树体向上蔓延,传至树杈时,忽听一声闷哼响起。

紧接着,似有气流坠落。

‘碰!’

气流摔倒树下,砸出一具人状浅坑,捆妖网立时罩住这人肉身,红葫芦悬他头顶。

先把此人镇压,袁河掉头飞走,又冲去十丈外相邻的枫树,途中眉心浮闪墨云乌贼的法印,猿躯腾然变幻。

他如今已有妖将修为,真灵印的妖力也在随着增强,变身后的法体其实相当庞大,但在入微状态下施展,仍旧不会被感应到。

乌贼的触手密集盘飞,贴住树干,张口喷撒墨色云雾,伴着妖风狂卷,瞬时欺上树冠,并扩涨蔓延。

树冠被墨云一罩,但见树杈处显露一具半坐的人影,咦!了一声:“这怪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克制我的隐身法术?”

话未落音,眼前忽地蹿出一头青猿,几乎贴着他的衣衫,那条结满蓝色雷光的手臂一拳挥出,正中他的胸口。

“啊!”

这人影直接被震离树杈,在半空翻转了十几圈,鲜血自他胸前喷出,形成一道血环,簇拥着他向下坠落。

袁河动作干净利落,一击即中,立刻跃树而出,盘浮在树外一条溪流的上空。

这溪的直径不过丈许,下面有一个疑似潜伏的人贼。

宁杀错,不能放过。

他单臂一指,广寒剑丸化作一道白光射向溪面,雪花呼呼猛坠,顷刻间已把溪流尽数冻成了冰块。

到了此时,那个被捆妖网镇压的修士恢复一些神智,惊恐怪叫:“他娘的,这是谁使的法网?高贤弟,马贤弟,快些出来,咱们着了道了……”

两个同伴没有喊来,却把霍残红、青芳与麻平三妖给吸引到跟前。

“着道?”青芳冷哼:“藏头缩尾的无耻之徒,若非猿老爷神通强大,我们的下场一定对调!”言罢蓄积妖力,抬脚踩踏他的面部,这一脚过于用力,直让他尸首分离。

杀掉此人,三妖又去寻找被惊雷臂震落的人贼,却是血肉模糊,倒地时已经气息全无,毙命当场了。

“猿老爷真是厉害,他到底施展了什么神通,人贼在暗,他在明,竟然一招能够毙敌?”青芳仰望盘浮半空的袁河,只觉这头猿将实在是神秘莫测。

霍残红见她满脸惊骇,心说,如果袁大哥把落星钟使出来,这样的人贼能轻松杀十个,只是不想让你们知道,他才故意保留了杀招。

这边儿正张望的时候,溪面开始扩散阵阵血雾,潜伏溪底的人贼抵御不了广寒剑气,神魂出窍离体,渗出了冰层,谁知一柄磁光镜早就架在上空,一下定住魂魄。

袁河虚空一抓,磁镜携着神魂飞他手上。

这场反偷袭从开始到结束,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袁大哥,这三个人贼为什么要伏击我们?”

等袁河降落下来,霍残红跑到跟前询问。

袁河却有些诧异,这神魂不知施了什么秘法,竟然阻止了小藏磁镜的炼魂之力。

“三位妖大人,伏击你们绝不是我的主意,我是受了杜老头与马大眼的胁迫!”这神魂在镜中说话:“前些天枫柏海现世一头芝留婴,有位金丹前辈召集我等二十余位散修,前来抓住这灵婴,结果半道被一头乌鸦给偷走,并叫来一批属下围攻我等,妖将越聚越多,我是想找灵婴,不是与妖族打仗,便悄悄逃离战场,本来是想返回洞府,结果碰上杜老头与马大眼,他们鬼迷心窍,不愿空手而归,在这里布置陷阱,我若是不答应,他们就要杀我,求三位妖大人不要迁怒于我。”

不是故意伏击袁河四妖,而是谁途径,那就伏击谁。

第125章 战场

“芝留婴是什么东西?”

霍残红不清楚这种根脚,下意识问了出来。

镜中神魂为了免遭折磨,抢着解答她的问题:

“它是一株雷元芝遗留的灵婴!天地间所有草精木怪,都不会有子嗣,无论它们修为有多高,也无法繁衍后代,连灵种都不会留下,但是有一批稀有根脚为了延续血脉,能够依靠千劫在体内炼出灵婴,这种灵婴必须天生携带雷元气,在千劫的雷力轰击下方能诞生灵智,而且母体不死,它们无法脱体出世,可谓万中无一的逆天灵根。”

他说万中无一不算夸大其词。

灵婴是在迎劫期间才能产生灵智,可母体在渡劫的时候,自己都难以保全,假如分心去祭炼灵婴,一着不慎,自己会死,灵婴也要死。

即使侥幸渡劫成功,灵婴有了灵智,但这东西为天地所不容,它为了脱体出世,会不断吞噬母体魂魄,根本就是一个祸害。

所以九成九的草精木怪,都不会做这种专门谋杀自己的事情。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如果母体判断自己在某一个劫数内必死无疑,那它有可能萌生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舍弃自己,全力帮助灵婴出世。

“百年前月蛮道庭举办一场大祭祀,以雷元芝的根脚,肯定是祭品之一,那位金丹前辈猜测,雷元芝自知难以存活,又恰逢千劫降下来,于是孕化了这一头芝留婴!别看它出世只有百年光景,却比那些活了几千岁的草精木怪都珍贵。”

东涯大祭的祭品必须是妖族,芝留婴诞生的最初岁月,它身上并没有妖气,但它携带有母体精华,又是天生通灵之物,修为进阶的速度远超同类,等下一轮大祭开启,它照样要入祭。

“战场在什么地方?”袁河望着镜面问。

“就在北面的千针林!”镜中神魂老实的很:“这位猿大人,我愿意帮助你抢夺雷元芝,但我希望事后你把我从小藏镜里放出来,让我自行转世。”

“你有能耐抵御小藏磁光的攻击,没有能耐兵解吗?”

“我神魂能躲避磁光炼化,却摆脱不了磁光禁锢,转世不得!”他施的法门应该与当年庞赤信躲避摄心瓶差不多:“猿大人,今次落到你手上,是我咎由自取,我认命,只求你发发慈悲,给一个投胎机会!”

“如果我们落在你手上,下场会惨一百倍!你会给我们妖族机会吗?”青芳怒气冲冲,瞧向袁河时,语气又趋于缓和:“猿老爷,他坚持不了太久,等他法力耗空,终究能从他神魂中找到所有记忆,你不要让他如意!”

袁河却瞪了她一眼:“刚才我使法网镇住那个修士,正是要留下活口拷问,你却一脚把他踩死,结果有了现在的局面,让我短期内打听不出战场情况!下次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擅作主张,我要做什么,也不需要你建议!”

“是!”青芳忽的一颤,再不敢插嘴。

“先说说你的同伙,一共有多少人,各自都有什么神通?”袁河问着话,示意几妖赶去战场。

雷元芝在《神猿图录》上有记载,这灵物天然携有雷气,又叫‘雷元通气芝’,如果妖族吞服,在渡妖王的封血水劫时,有几率唤醒雷属根脚,能让普通妖族成为真灵后裔。

对人族修士同样有莫大效用,假如修炼了雷属真气,吞吃这种灵芝,那就是如鱼得水,法力神通会飙增。

所以雷元芝即使比不上化缘参,也是世间罕有的天地灵根。

前些天在鹿蹄潭,袁河抢到一株名叫‘雷击掌’的灵草,积雷大泽的山川、林木、河流当中普遍散发雷力雷气,多生雷属草木与兽妖,有雷元芝出没,其实不算稀奇,但雷元芝孕化的芝留婴可就少之又少了。

袁河不会错失这个机会。

虽然芝留婴现在被妖师与金丹期修士争抢,但袁河的入微体貌似是绝佳的盗窃术,他未必不能虎口拔牙。

战场位于百里外的千针林。

袁河加快了脚程,小半时辰就已赶至边缘。

这是一片铁竹林地,竹干又细又高,笔直竖立,与周围的枫柏巨树相比,好似针形小木,因此而得名。

据镜中神魂高廉介绍,五日前金丹修士血袍散人发现芝留婴,召集玄胎散修二十四位,在枫柏海围追堵截,今日清晨追至千针林外的邪栳窟,成功抓捕了芝留婴,却被三压妖师察觉,并实施抢夺。

三压妖师早料到会寡不敌众,事先发了招妖令,聚集妖将三十余,妖卒上百,点齐喽啰,正式开战。

这场战事从清晨已经打响,此时临近晌午,非但没有落幕,反而越战越酣。

起初三压妖师仗着兵多,打了人贼一个措手不及,芝留婴刚刚落在血袍散人手里一炷香,旋即易了主。

这位三压妖师做惯了抢劫勾当,他有风遁天赋,得了宝贝立刻开溜,谁知那血袍散人也不是简单人物,打了一道雷芒剑阵,破了三压妖师的遁术,将其困在阵中。

三压妖师走脱不得,发狠碎了一根真羽,施展他看家的毒雾妖法,反困了血袍散人。

这两位旗鼓相当的大高手就此陷入鏖战,谁的法力先耗空,谁最终要落败。

碍于三压妖师与血袍散人的淫威,麾下兵马必须支援,却是不齐心,他们分散在千针林各自斗法,表面上看,相互拼杀极为卖力,心里都没有殊死搏斗的念头,打了半天,只死了十几头小卒子。

这些喽啰们心照不宣,全在等着三压妖师与血袍散人决出胜负,但是又都不敢跑,害怕事后被报复。

此刻袁河正潜伏在千针林外,探查战场内的局势。

霍残红处在这个位置,已经可以一窥全貌,她对袁河说:“袁大哥,三压妖师与那位人贼高手困在法阵内,移动不得!其余人贼共有十八位,被分割包围了起来,妖兵有大约一百头,正在围攻他们,咱们要怎么办?”

“先杀这十八个人贼!”袁河脑海里已经酝酿了战斗策略,问道:“你在战场有没有看见猿族?”

“有两头!其中一头黑猿的体格和海鲸族一样高大,也不知是什么根脚,他拎着一根铁棍子,怕是能把山峰给轻易砸碎。”霍残红睁大眼睛,她是首次见到猿族里的巨躯,觉得此猿极是威猛,其他妖族都在三五成群围攻一个人贼,此猿却在单打独斗:“另外一头是白猿,来回蹦跳,只知道躲闪人贼的法器,不如黑猿大哥厉害。”

袁河扭头问青芳:“你认识他们吗?”

“认得!”青芳听了袁河询问,才敢回答:“附近居住的白猿只有白天薇,黑猿住的远,他根脚是踏山猿,同道们都喊他大嬴山,他与白天薇有交情,这次战斗,应该是被白天薇请来助拳。”

袁河听罢抬掌连拍,四妖随之入微。

青芳经历肉身缩小的惊变,愣了片刻,忽然大叫:“这是无花圣祖的入微圣术?”她曾经听金鹏天师讲过无花圣祖的往事,自然也明白了早前袁河袭杀高廉、杜老头与马大眼所施的神通:“猿老爷,你是无花圣祖的后裔罢?”

“我是灵耳猿族,不是后裔又是什么。”袁河挥了挥手:“跟着来,先找黑猿大嬴山,这些人贼,我们一个接一个杀,今天谁也别想跑!”

第126章 踏尸行

“碰!”

黑猿大嬴山一棍使出,摧石拔树,附近铁竹只要被击中,应时就要碎为木屑,他方圆百丈的区域已经是空地一片。

他的对手身高不足七尺,在他面前形如幼童,却是身法灵活,围着他左突右闪,双手戴着一双泛青手套,能喷洒毒光,时不时打他猿躯薄弱的位置。

抓住了时机,蚂蚁也能噬死大象,这‘幼童’混不畏惧,黑猿天生神力,攻击手段却过于单一,只会拎着棍子暴躁劈砸,一旦他的毒术在猿躯上腐蚀到要害,胜利就为期不远了。

‘幼童’盼望着战果,却不知杀机已经逼近。

一人一猿正激烈相斗,脚下忽然升腾绿色妖气,卷风般拔地而起,他们被这股妖气罩住,肉身霎时缩小,他们都能清晰感知到这股异变,因为入微时刻,肉眼环境极速流动,模糊不清楚,待他们重新稳固视线,远方的所有东西都已经变作庞然大物。

他们一时愣住。

那‘幼童’心生不安,多年斗法的经验让他敏锐嗅出了危险气息,甚至顾不得打量新环境,抛出飞剑踩上去,立时就要远远逃离,却已经晚了,袁河的惊雷臂蓄势待发,挥拳截住他的逃路。

他敢与黑猿单挑,防御力自是高人一筹,袁河一击未能杀死他,只破掉他身外那层形如龟壳的光圈,但广寒剑丸又弹指飞出,一剑枭首。

那黑猿站立旁边,俯望着这场偷袭,对手尸身正好滚在他脚下,他盯着袁河,憨声憨气的问:“你这么快把他杀了,让俺打什么?”

袁河从他身前掠过,朝他挥了下手:“跟着我来!我指哪,你打哪,保准你让打的痛痛快快!”

“如果不够痛快,俺就打你!”黑猿扛着棍子,跟在几妖身后,忍不住又问:“俺只见过尖耳青猿与蒲耳青猿,你也是青猿,但耳朵又不尖又不圆,到底是什么族?”

“袁大哥是青黎长河的长耳猿族!”霍残红距离他最近,回话说:“他一直住在水里,你平常见不到,嬴山大哥,走快点,否则赶不上打人贼。”

黑猿怕错失战斗,凌空跳到她前面,见她人身蛇尾,凶巴巴喝斥她:

“俺寿数才一甲子多点,俺以前见过的妖将都比俺老,你叫什么大哥!俺平生最恨你们这些老蛇精,总是暗算俺洞府的小孩儿,如果今天不是与人贼打仗,俺早一棍子敲烂你了!不要和俺说话,俺不是在问你!”

说完又跳一步,追上袁河。

霍残红并不生气,因为袁河的缘故,她对所有猿族都有好感,心里仅仅觉得这头黑猿没有见识,看不出她的根脚。

往西走了五六里,他们转移到白猿白天薇的脚下。

“我先让人贼入微!”袁河望着嬴山:“但你不要着急动手,青芳与麻平实施第一击,待他们把人贼的防御破除,你再一棍子砸过去!”

“好嘞!”嬴山把棍子从肩上卸在手里,双掌紧紧握住,又高举过头,等着开砸。

随着袁河施法,那位长须老者瞬时消失在白天薇对面,这猿猴轻咦一声:‘他逃去哪里了?’

飞快托出一颗星斗状的法器,凝神往里边一瞧,又不解道:“我这星魄珠能感应神魂,他明明还在原地,但肉身却不见了踪影,难道是用了隐身术?”

她正欲施法逼迫长须老者现出原形,忽觉肉身被一股奇力笼罩,立地缩了下去,扭头即望见嬴山身影,那根带着血渍的棍子正悬在长须老者的尸体上,兴冲冲的大吼:“哈,一棍子敲死!痛快,你没有骗俺!咦?白姐姐,你也变成小猿了!这位是青黎大河来的耳猿族兄弟,就是他使了这种能变幻大小的法术,他本事大的很,人贼在他手上走不了三招两式!”

白天薇体小,触地一跳拽住嬴山手掌,顺着胳膊爬到肩膀,坐在了肩上,她寿数不足两甲子,与嬴山一样都生于东涯大祭结束以后,枫柏海的猿族老前辈在大祭中死伤殆尽,她和嬴山俨然就是族群领袖。

但她比嬴山获悉的传承更多一些,因为星宿猿族善于著书立说,祖居洞府内珍藏有老祖们遗留的手札,她无师自通潜心研读,各种猿族神通都有涉猎,判断肉身缩小是源自无花圣祖的《解真入微功》。

既然袁河来自青黎长河,料想应该是出身猿族正统的清水妖国,但是几年前她见过流落到此的大河同道,说是圆圆大王已死,清水妖国也覆灭了,也不知这个情况是真是假。

枫柏海生存不容易,她其实有心迁居大河,正想找袁河打听一下,却见嬴山跳跃起来,袁河领着几妖继续转移,又开始狙击人贼了。

她只能把疑问放在心里,全力备战。

集合六妖之力,围杀一位人贼易如反掌。

这一次,袁河把一头鹰族飞将收入麾下。

袁河自有他的战斗策略,把几妖召集到跟前,布置说:“我们按照这个办法,入微一个,杀死一个,逐一消灭他们,但随着他们的数量减少,肯定会有人贼不惜代价逃跑,必须防止这种局面发生!”

他先叮嘱青芳:“你根脚是青迷鸟,唤出的妖风能够遮蔽神念,你须恢复本体,使用妖气把千针林全部封锁,这样一来,人贼打探不到同伴的情况,待他们疑神疑鬼时,我们已经杀的差不多,到时的残兵败勇想跑也来不及。”

鹰族飞将天赋风遁,来去如风,又有金啄利爪,能够隔空射物,非常适合拦截战场逃逸者。

行动就这样展开。

随着青芳变为数丈大的青鸟本体,携着滚滚妖气在千针林内来回盘飞,战场很快淹没在浓密绿雾当中。

袁河领着夜叉麻平与黑白双猿,游走战场内人族修士出没的位置,快速收割着他们的性命,且每杀一人,袁河的兵力就增加一次,他当年在青黎长河时就极善于运用妖族的数量优势,如今过去一百年,他会把这种优势发扬光大。

战场内的妖将有三十多位,短短半个时辰就被袁河收拢一半,即使是玄胎后期修士,面对以袁河为首的妖军围攻,一击也要陨亡。

“这是第十三个人贼了!还有五个没有杀死!但是这附近遍布雾气,看不清他们的方位所在!”

“不要担心,这位娲娘娘有办法锁定他们的位置!”

“娲娘娘是水族同道,怎么来咱们大泽了?初看她时,还以为是蛇精哩!”

“大家不要聊闲话,猿将军叮嘱过,先杀人贼要紧!”

“杀!今天杀的好痛快,人贼就仿佛纸糊一样,一碰就死!往常打三天,也未必能伤到他们一根毫毛,这位猿将军到底是什么来历!”

群妖作战时嘀嘀咕咕,怎么也管不住嘴巴。

第127章 投怀送抱

千针林外细雨飘落,奇观优美。

林内却迷雾重重,血雨腥风。

袁河兵贵神速,秘密执行着这场袭杀行动,所过之处尸横遍野,人族修士却毫无察觉,不过是施几道法术的时间,他们的数量已经减损到五人。

“局势有点不对劲!”

伍德公挥袖一扫,震开纠缠多时的大蟒蛇,跃至临近的刀疤脸跟前,这刀疤脸姓钟,名佰泉,来自南境蛮国,与他一样已经练到玄胎后期,这次血袍散人征召的二十余位散修,就属两人修为强者,来前达成盟约,共进共退。

战事爆发以后,他们距离也非常近,若遇变故可以相互支援。

“钟老弟,自打妖雾开始蔓延,周遭的响动越来越少,老夫总觉得心里不安省。”伍德公方才说了这一句话,那条花斑蟒蛇就又追过来,领有小卒三四头,再次围住他。

“我也是!”钟佰泉身穿铁铠,徒手与面前的熊妖搏斗,边说:“这妖雾能干扰咱们探查,无法与同道联络,他们到底是被杀还是逃离,情况不明了,不如咱们去寻血袍前辈问一问?”

“问他?”伍德公扬扬嘴角,低哼一声:“即使他能看穿迷雾,也不会透露实情,只会叮嘱咱们尽快杀妖。”

青芳所施迷雾确实瞒不过三压妖师与血袍散人,但这两位老前辈都有私心,如果给在场的小喽啰言明真相,有第三伙敌手突入战场,让妖修与人修诡异消失,小喽啰非要跑光不可。

“那你说,会不会又有强妖杀过来了?”钟佰泉紧皱眉头,已有撤离之心。

“不会!”伍德公很肯定,他指指附近的蛇、熊、蝎等精怪:“如果妖族来了援兵,这些妖畜肯定要失态狂喜,周围的动静应该越来越大,但你看看它们的模样,斗法时东张西望,它们同样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事态过于反常,如果同道们是被杀,很快就会轮到我们,如果同道们是逃跑,咱们继续留下也独木难支,不如咱们撤退罢!”钟佰泉提了建议。

“就此撤走,芝留婴可就别想染指了啊。”伍德公有点不情愿,他心里未尝没有独吞芝留婴的念头,他希望血袍散人与三压妖师拼个两败俱死,所以他滞留战场大半日,就是为了等到期待中的结果,但眼下局势不妙,摘果子的风险太大,这才迟疑难决。

钟佰泉抱有相似想法,但他当年从蛮国出逃,隐姓埋名到积雷大泽避难,正是贪心惹的祸,他吃了这方面的教训,离去之意很坚决:“大泽的天地灵根多不胜数,每隔一些年月就能现世一株,将来不怕没有机会,伍兄,你慢慢考虑,反正小弟不愿意再待,我先走一步了。”

说罢捏出一柄土黄色法碑,朝脚底一砸,映出一团光圈,裹着他的肉身钻入泥土,这是地遁而走。

岂知一头长满石鳞的巨象忽然从天而落,四根妖肢携着澎湃妖力,山倒一样砸在他遁行的路线上,地面微微颤了颤。

“是谁?竟敢破了老子遁术?”他闷吼着破土而出。

原本是怒火中烧,结果扭头一看,七八头半化形的妖怪围在身边,口吐毒火,扫射毒云,呼呼着淹没他肉身。

他遇袭一刻,伍德公没有救援,飞快在掌心喷出一口真血,划了几道怪符,血气一下弥漫肉身,携着他隔空遁走,这是他修炼的一种血遁秘术,一次能瞬移数十里,施这一次法,他有把握直接遁出千针林。

但他肉身刚刚冲上半空,耳边忽地响起一股炸雷般的嘶吼,一头金蓝相间的虎妖仰天狂啸,音波一层叠一层,直把他肉身从空中生生震了出来。

眩晕感导致他浮空不稳,贴着一棵铁竹向下坠落,很不幸,他下落的位置被一头结刺猬妖给堵的严严实实,猬上射出密麻青针,如同枫柏海的细雨,让他躲避不得。

这一波攻势方才落幕,一根妖棍又当头敲下。

他的尸体距离钟佰泉不足两里地。

死道友也死贫道。

“奇怪,猿将军怎么知道这刀疤脸能使土遁术?还知道这老头会使血遁神通?”

“更奇的是,猿将军也懂得克制他们的法门!”

“猿将军要在枫柏海开辟洞府吗?也不知他是否接受朝贡,我想给他上缴贡品,让他教我打杀人贼的办法!”

说袁河,袁河已经撤除入微术,来到群妖跟前,喊道:“眼下还剩三个人贼,刚才闻听动静已经逃离战场,被青芳、应飞几位将军拦截,你们随娲娘娘一并杀过去,战利品均分!”

“好!瓜分人贼宝贝!”妖怪们群情激昂,本以为这次被三压妖师征召是一件苦差,想不到会有好处可以拿,谁也不愿意错过,当即跟着霍残红前去寻找最后的猎物。

早前的伏击较为特殊,伍德公与钟佰泉对话时,袁河已经领着群妖到了脚下,但他们一概不知,鉴于他们修为太高,有可能驱散袁河施展的入微妖气,故而采用了这种策略,让群妖显露原始本体进行围殴。

效果也出奇的好。

至于余下三人,已经不足为惧,袁河故意留着他们的性命,好把群妖调走。

“那是三兄妹!他们要逃一块逃,要战一块战!以猿大人你目前的妖将数量,杀他们轻而易举!”这是小藏磁镜在发话,自打袁河进入战场,镜中神魂高廉就在充当袁河的狗头军师,血袍散人召集的二十四位散修都是什么性情,又有什么杀招与神通,他知无不言尽数透露给袁河。

伍德公与钟佰泉的遁术被克制,高廉功不可没:“猿大人,希望你能信守承诺,放我神魂转世。”

“现在还不是时候。”袁河道:“你帮我抢到芝留婴,我才会满足你的愿望。”

“你只是一头妖将,即使暂时号令了群妖,但它们仍旧听从鸦妖的命令,除非你先帮助血袍散人杀掉鸦妖!”此时附近只有袁河,高廉直言不讳的说:

“鸦妖一死,你就能一言九鼎,再统帅群妖围杀血袍散人!不过金丹期修士的神通极是恐怖,你未必有胜算!”

袁河不这么认为,此刻两位金丹期高手都困于法阵当中,袁河有落星钟在手,具备诛灭他们的条件。

当然时机他需要把握的恰到好处,必须趁着他们重伤时发动偷袭,否则两人搏命反击,有可能震断他与落星钟的联系,从而逃脱,并反杀他。

此刻的千针林已经宁静无声,人族修士死绝,妖族修士远离,袁河潜行去了三压妖师与血袍散人的斗法位置。

这场偷袭不能拖延,必须在群妖回撤之前解决战斗。

林中的一片湿泽内,一头通体乌黑的巨鸦盘踞地面,周围垂插六口雷芒大剑,结成剑网镇住鸦躯,对面盘坐一位秃头老者,被滚滚黑云束缚,两者中间趴着一头形似人婴的小妖。

这小妖肌肤纯蓝,连眼珠也是蓝色,却是无毛无发,每次袁河恢复原始本体,它就剧烈挣扎,嘴里呜呜呀呀狂鸣不止,脸上露着似是惊喜、似是兴奋的神态,但他被一人一妖禁锢,只能朝袁河的方向伸着一条小手臂,就像是小孩找着自家大人,拼命投怀送抱的样子。

等袁河入微以后,它无法再感应,又重归沉寂,变的沉郁委屈。

这异变早被三压妖师与血袍散人察觉,战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耳目,但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开困局,芝留婴到底是想投奔谁,暂时不需要考虑。

“你的人已经死绝了。”三压妖师哼哼着说:“你很快就要穷途末路,如果你现在撤了剑阵,我让你活着离开!”

“反正老夫寿元不多,死活又无关紧要,老夫什么都不怕!”血袍散人并不妥协:“我的人是因为那头青猿才覆灭,但青猿神出鬼没,行踪能逃避金丹修士的侦测,和你并不是一条心,否则他为什么不来觐见你?嘿嘿,说不定他等会儿就要前来弑杀妖师!”

“他没有这个胆子,即使有,以我的法体,让他撕咬猛打一百年,他也伤不了我!喽啰们一旦回来,先把他给擒住,然后再来围攻你,看你能怎么办!”三压妖师胸有成竹,他觉得芝留婴必然会属于他。

第128章 渔翁得利

袁河盘浮半空,俯望着一人一妖斗法。

三压妖师被剑阵所制,剑上闪烁雷芒,演化道道白纹剑气,交错劈斩,但他妖躯防御坚固,始终未有损伤。

血袍散人的处境更险峻一些,周身弥漫黑雾,受困雾里挣脱不得,这是三压妖师碎掉一根真羽形成的结界,毒力甚强,普通妖将困在其中,顷刻就要毙命当场,血袍散人仗着金丹期的深厚修为,勉强阻挡了鸦毒腐蚀。

如果这么鏖战下去,血袍散人有可能先一步溃败,不过双方道行都深,磨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分出胜负。

他们本来指望着麾下喽啰们支援,可惜喽啰们出工不出力,谁也不愿冒着性命危险插手老前辈的恶战。

于此才有了现在的僵局。

袁河决定替他们破局,让他们搏命相抗。

他朝额前一拍,唤出银罡化云蟹的灵印,这种螃蟹专克妖毒,能够削弱黑雾妖力。

谁弱他帮谁。

此时的血袍散人根本发现不了袁河就在附近,但是当银罡妖云忽然显露,一丝丝渗入黑雾当中,他已经笃定袁河近在咫尺了。

他明显察觉到身上压力在减轻,有人在支援他,必是青猿无疑,也应了他早前猜测,青猿有谋弑妖师,并抢夺芝留婴的念头。

‘这青猿也不知使了什么隐匿术,半点踪迹都感应不到,他施法助我,显然是居心不良,但我眼下的局面险恶万分,一旦群妖回撤,我想跑都跑不成,终要死在那头乌鸦手上,青猿的助力是我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我必须抓住不可。’

他明知鹬蚌相争,渔翁有可能得利,却又不得不争。

‘那乌鸦说的对,无论青猿多善于藏匿,它也只是一头妖将,修为差距太大,任何阴谋诡计都没有用,它不具备虎口夺食的资格!’

想到这里,血袍散人果断行动,双掌虚空朝前一抓,六口雷剑齐齐闪烁,剑体上开始凝结白色雷花,噼噼啪啪四溅雷星,忽又脱剑爬升,隔空汇聚到三压妖师头顶。

自他修剑以来,专炼雷属真气,剑中藏有一式‘奔雷子’的神通,他有把握一击重创三压妖师的妖体,直接灭杀也有可能。

随着他法力尽出,雷花越聚越厚,逐渐形成一颗雷球的轮廓,这就是他的杀招‘本雷子’。

三压妖师抬头张望,难掩目中忧虑,这雷球威势不凡,轰在身上一定不好受,怕是能劈出一个大窟窿来,但他的杀手锏只是一身皮糙肉厚的妖躯,并没有其它抵御办法,心想:‘难道要再碎一根真羽吗?’

他有三羽可以使用,早前为了困住血袍散人,已经碎掉一根,这种自毁妖躯的手段能让施展一次威力奇大的神通,后患却也致命,每掉一根羽毛就要留下一处罩门,假如三根齐掉,血袍散人只用剑气就能打烂他的妖躯,而且他修为只能停滞在妖师境,毕生无法再冲击妖王。

但只要把芝留婴抢到手,后患非但能抹除,还能带给他一场大机缘,他根脚很普通,即使妖躯完整,进阶妖王的几率也极低,若能炼化芝留婴,就可脱胎换骨,唤醒雷属真血,这种血脉还能帮助他抵御千劫,这才是他最为看重的好处。

‘老道士像是要拼命,这记雷术打出来,他法力不枯竭才怪,他想一招灭我,我又何尝不想灭他?只是那头青猿不知藏在什么地方,如果我最终拼个重伤,怕是要被他钻空子!哼,他是做梦!’

三压妖师长尾一抖,脱落一根闪烁火光的羽毛,另一根也在颤颤晃晃。

他妖尾上炼化风、火、雾三羽,先把火羽打出来,盘飞一圈,拉出一条火环,把雷球包裹的密不透风。

“臭老道,你尽管来打,我妖族屡渡天劫,生来就要与雷打交道,你想仗着雷术灭我,那是痴心妄想。”三压妖师说罢,最后一根风羽咔咔着裂开,眨眼间狂风骤起,一下罩住他的妖躯。

有这两层妖力防御,雷球伤不到他,他却可以反戈一击,一旦血袍散人施法结束,剑阵必然松动,到时他破阵而出,杀死血袍散人轻而易举,即使青猿在那时偷袭他,他也能仗着风羽残力反杀或远遁。

“好狠的妖怪!”血袍散人见他这般舍得,自知不能胜:“老夫认栽,芝留婴归你了,老夫撤剑离开!”

“离你娘!”三压妖师破口大骂,他已经付出这么大代价,怎么会放任血袍散人逃走:“今天你必须死!”

此时的血袍散人已经骑虎难下,倘若‘奔雷子’砸下去,却制服不了三压妖师,那他必死无疑,如果不砸,火羽却死死缠着‘奔雷子’,法力也收不回来了。

他忽一咬牙,挥臂猛捞,雷球即刻汇聚成型,却不去攻击三压妖师,隔空一遁,缠着火环扑向芝留婴。

“既然得不到这宝贝,那老夫就毁了它!谁也别想要!”

“不要脸的臭道士!你全家十八代都是黑心脓包!”三压妖师急的哇哇呱呱乱叫,下意识露出乌鸦本体的嘶鸣。

血袍散人可以失去芝留婴,不影响以后道途,但如果三压妖师失去这宝贝,妖道根基就彻底毁了,他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忽然把心一横,妖躯上的风羽之力随之脱体,一股脑全部欺上雷球,向上急拉,严防波及到芝留婴。

这三道灵力融合一体,在半空相互纠缠,咔咔嚓嚓,外溅混乱气流,仿佛要把这一方空间给生生挤爆。

雷球在风火双羽的剿杀下,逐渐不支,隐有溃散迹象,血袍散人哀叹一声,‘撤!’六口飞剑齐齐飞走,扎入毒雾,一股脑全部没入眉心里。

“哈!终究是我妖族大天师赢了此战!”三压妖师失去束缚,妖躯拔地而起,展开双翅呼呼猛扇,推着风火双羽渗入毒雾结界,自血袍散人头顶一坠而落。

轰隆!一声。

这股力道强绝之极,直接把血袍散人肉身震成一堆飞灰,并在原地砸出一道数丈深的大坑。

三压妖师担心血袍散人没有死透,神魂有可能逃脱,急忙蓄积一口妖火。

谁知他正准备吐出去,鸦头上空忽然悬出一柄红葫芦,如意音波瞬时渗入妖躯,让他失神了片刻。

高手斗法,生死往往是在一瞬间。

血袍散人的尸灰处,突起一柄雷芒飞剑,扎进了三压妖师的断尾罩门,一剑透体,从鸦头中飞出来。

这是死于非命。

三压妖师僵着妖躯从半空掉下来,那双死不瞑目的鸦眼正对着被他囚禁的芝留婴。

小婴妖见他惨死,自顾开怀大笑,很快又敛住,乌溜溜转动小眼,乌鸦死了,人也死了,只剩下一口飞剑,它停在半空做什么呢?

飞剑之中浮现一张人脸之影,正是血袍散人的神魂:“你想坐收渔利,现在已经如愿以偿,还不现身?”

他是对青猿喊话,刚才他被迫舍掉肉身,并碎了五剑,只留一剑保护神魂,却仍旧抱有胜算,因为他料定青猿不会任凭三压妖师完好无损的活着,事实也正如他预料,青猿果真在关键时刻出手,使用一柄葫芦宝暗算三压妖师,给他灭敌创造良机。

那么接下来,就是他与青猿之间的恶斗了。

纵然失去肉身,他也有把握一击灭杀青猿,但是必须把青猿给引出来。

“铿!”

忽有钟声回荡,似在眼前,也似在耳边,他调转剑身就要挪移,剑尖却撞在一层透明墙壁上。

剑力随之反震,荡起一层灵波,导致落星钟的轮廓陡然浮现:“这是什么法器……”

话音未落,他察觉到落星钟压着飞剑冲向地面。

这其实是袁河施法入微了落星钟,芝留婴也被他同时藏匿,只留下三压妖师的尸体。

“你杀鸦妖一刻,我已经用此钟截住你的去路,你闷头欺入钟口,竟然察觉不出来,你们人贼的金丹修士都这么没有用吗?”袁河说话时,掌卦不停,吸星斗云一朵接一朵渗入钟身,燃起了汹汹烈焰。

虽然袁河无法把神魂从法宝中摄出来,但落星钟的第二式神通‘星火燎原’却能够炼器,任何材料进了这口钟,都不可避免要被钟火摄炼,法宝也逃不脱。

“猿道友,你不要着急痛下杀手!”血袍散人已经驱使不动飞剑,钟内蕴含一股奇力,切断了他与飞剑的联系,让他大惊失色:“老夫在枫柏海有一处秘密洞府,藏了如山似海的珍宝,我马上领你去寻找!”

“你若是有珍宝,也不会为芝留婴拼命了。”袁河扭头看了看,这头小婴妖正朝他咧嘴发笑,口中发着嘻嘻之音,这让袁河暗奇,心想它不害怕我拿它入药吗?

“猿道友,你不缺珍宝,肯定缺少道门功法罢!”血袍散人感觉到飞剑在融化,神魂已经附燃了钟火,陨亡为期不远,他显得语无伦次:

“老夫通晓无数法门,无论你想学什么神通,老夫都愿意倾囊相赠,猿道友,你让老夫做什么都可以,你随便打奴印,老夫愿做你的鬼奴,世世代代任你驱使……”

这声音渐说渐低,袁河始终不为所动。

第129章 雷元挂角

待血袍散人彻底陨亡,袁河把目光转向了芝留婴。

这小婴妖身上的枷锁已经自动解开,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昂着小脑袋与袁河对视。

“你为什么不跑?”

草精木怪全是独行客,无论见着人或妖,第一念头就是远远避开,它们几乎常年都在东躲西藏。

但芝留婴却一点不怕袁河,神态反而透着一股亲近。

袁河猜测是不是自己体内的化缘参血让芝留婴嗅出同类气息,这才导致它的反常?

蹲下身,袁河在它面前摊开手掌。

它一步跳入掌心,愉快的翻起跟头。

它形如人婴,身高却只有人婴的二分之一,看去与袁河的手掌差不多大。

玩了片刻,它抬起手臂,指向袁河的额头。

袁河旋即摸了摸,这是他炼化号角的位置,这小婴妖能感应到号角吗?但是不该有这种可能才对,号角不止能遮蔽气运,还能藏匿行迹,如果轻易被小婴妖察觉,落星钟也不必投奔。

袁河又托手一抛,在小婴妖身上打了一股妖气,让其恢复原始本体。

此时他仍是入微之身,仰头打量一看,见小婴妖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他,却怎么也找不着,满脸都是急色,已有啼哭征兆。

‘哦,原来它侦破不了入微,仅仅是嗅出号角的一丝气息,难道它根脚与号角存在什么联系吗?’袁河一时理不出头绪,招手让它重回自己掌心。

它像是害怕再次失去袁河踪迹,顺着手臂往上攀爬,袁河想看一看它在搞什么花招,便没有制止。

它一路爬到肩膀,又爬到头顶的号角处。

‘咔!’

它的婴儿躯骤然闪光,如似遭了雷击,溃为一条蓝色雷丝,丝上结有颗颗小雷珠,雷链一样往号角上挂。

袁河早有防备,头部始终凝结着妖气,它刚刚触碰到号角,即刻被反震开,被袁河捞在手里,五指微微合拢,它受妖气压迫,又重变为婴儿原形。

‘吱吱!呜呜!’它见袁河不让它挂角,伸出小手,急急躁躁胡乱比划,也不知它到底想表达什么。

它的灵智显然已经开启,却从未与外族打过交道,尚不能说话,袁河施法传音,它又听的似懂非懂,交流并不顺畅。

但想必它没有恶意,那条雷链上携带有浓郁的雷属灵气,一旦沾在号角上,能被袁河吸收,潜移默化淬炼猿躯。

‘或许它和落星钟一样,是想寻求号角的庇护!’

袁河心里这么猜测,考虑一会儿,他对芝留婴说道:“你想挂角,我不反对!但你必须让我在你体内种下一道禁制,如果你将来不愿再跟着我,那么我会给你解禁,放你自由!”

芝留婴只顾点头,只要袁河让它住在角上,怎么吩咐它怎么照办。

袁河见它丝毫不抵抗,极顺利在它体内种了一道奴印,这种奴印是袁河从大和尚童百手的遗物中学到,专用于镇压雪摩士,禁制非常复杂,除非芝留婴的修为高他一个大境界,否则绝对解不开。

加了这一道保险,袁河把它放回额头,它重新化作雷链,一圈圈缠住号角,起初闪烁有灵光,不过随着它的呼噜声响起,光芒很快熄灭,只留下一条淡蓝色的螺纹印记,几乎微不可察。

也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袁河算是完美占有了这一株天地灵根。

他默默感应着芝留婴散发的雷气,忽然想起他的《惊雷臂》,以前施展这一道神通,都要损耗不小妖力,连续驱使五六次,他必须吞服回灵宝物,否则无法继续挥臂战斗。

芝留婴本体是雷元芝,与生俱来携带有雷属灵气,或许能给他提供法力支援。

当下做了几次试验,不由大乐起来。

他发现每次施展《惊雷臂》,号角上的蓝色螺纹都会爆闪灵光,雷链会浮现,源源不断给他提供支援,俨然就是一口天然灵泉,让他随时随地回复妖力。

包括他驱使真灵印,照样能从号角上摄取灵气,只是回复的速度缓慢一些。

他又驾驭广寒剑丸与鸿尘葫芦,却是难以奏效,人族神通不在芝留婴的援助范围,这是一个遗憾。

但他已经相当满足,早前他决心抢夺芝留婴,只是为了修炼《万象镇劫身》,却想不到芝留婴竟然带给他如此强大的助力,绝对是捡了一个至宝。

“袁大哥,你在哪里呀?”

他正畅想在芝留婴的诸多好处里,耳边响起霍残红的呼声,百年间霍残红没有与他分开过,急着寻他。

最后那三个人贼已经被围杀,群妖也都三五成群折返回来。

青芳与麻平簇拥在霍残红左右,他们身后跟着黑白双猿、鹰、虎、象、刺猬等二三十头奇形怪状的妖将。

“我的天,大家快看,三压大天师死了!”

“真死了吗?他做了一千多年的小偷,肯定藏了不少好宝贝,咱们正好瓜分!”

“大家不要大意,这里不见人贼尸体,那位金丹修士说不定还在附近!”

“金丹修士是为了抢夺芝留婴,他杀了三压天师,得了宝贝,必然要逃之夭夭,怎么会留下来与咱们血拼?反正我不怕,我去搜查三压天师的尸体!”

所有妖怪都笃定是金丹修士杀了三压,袁河再厉害也还是妖将,他没有狙杀妖师的本领。

群妖闹哄哄涌向三压尸体,准备去扒捡遗物,白天薇忽给嬴山使了一个眼色。

嬴山心领神会,高高一跃,拦在群妖面前,竖着棍子,狠狠往地上一砸,吼道:“人贼这般厉害,连三压妖师都能打杀,你们说,没有俺家的袁兄弟,你们今天能不能活下来?”

“我们都承猿将军的情,今后旦有差遣,可以捎信到我们洞府,决不推辞!”群妖纷纷表态,袁河不止统御有方,让他们痛痛快快杀掉二十余位人贼,自从袁河进入战场,几乎没有损失一将一卒,关键是战利品不独吞,尽数让大伙儿平分,他们心里全都服气。

“那好,既然你们承情,是不是需要上贡?”嬴山举着大拇指,朝后指了指三压妖师的尸体:“这具妖师法体正是上佳贡品,理应让俺家的袁兄弟独占!”

按说道理不差,以袁河的功劳,拿走三压尸体也是应该,但群妖松散惯了,不服管,囔囔着说:

“几年前三压妖师偷偷潜入我洞府,盗走了我家一颗妖师狼牙,我须追回来!”

“他也偷走了我家祖传的内丹,必须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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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盘藤山

嬴山块头虽大,却独木难支,威慑不到群妖。

“你快让开,莫挡着我们取回祖产!”

“看你们谁敢!”嬴山举棍前指,半步不退,他生性好斗,即使群妖一块来攻,他也敢独自应战,但他事事以白天薇马首是瞻,白天薇不发话,他暂时动口不动手。

眼瞅着就要打起来,青芳忽然朝麻平招下手,并肩站到嬴山跟前,这是要助拳:

“诸位,你们常年与人贼厮杀,哪次有过今天这样的大胜?猿将军与我等修为差不多,杀人却如斩草一样轻松,如此强手,我等是不是应该聊表敬意?况且猿将军是无花圣祖的嫡传后裔,早晚能重振我妖族声威,你们这般婆婆妈妈,如果将来遇上人贼追杀,可别指望猿将军支援!”

她所说是她心中所想,虽然与袁河接触时间尚短,但早前几场战事,让她领教了袁河袭杀人贼的雷霆手段,较之妖师也不逞多让,这导致她涌生预感,三压妖师与金丹修士有可能被袁河暗算,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袁河此刻一定藏匿在周围。

所以她的话是对袁河讲,无花宫很快要开启,那地界处处杀机,汇聚诸族顶尖强者,也只有袁河这种妖中悍勇才有资格相抗,她此时表明投靠态度,将来进了无花宫,或许就能被袁河庇护。

“嘿嘿,俺老应也唯猿将军为尊!从今往后,俺愿意听他号令!”这是袁河在战场上召集的第一头飞将,他根脚是迅猛鹰,展翅盘浮在嬴山头顶,瞪着群妖说:“三压遗骸归猿将军所有,谁碰就是俺的仇敌!”

他老祖死于东涯大祭,早就知道无花圣祖的《解真入微功》能够避祭,他身怀真禽之血,如果下次大祭提前开启,那么袁河就是他活命的唯一希望。

“俺金斓虎佩服猿将军神通,他若开府枫柏海,俺要向他讨教,理应给他朝贡!”

“俺岩象不管猿将军是否常住大泽,他有本事尽数歼灭人贼,就有资格享用最昂贵的战利品!”

“俺青猬也是这般想!”

片刻间,又有三妖不图眼前利益,脱离群妖,入了嬴山一伙。

“好,都是妖中豪杰!”嬴山挥拳猛捶胸口,豪兴大发:“咱七妖情投意合,同进同退,再杀一个天翻地覆!等俺家袁兄弟回来,肯定会帮咱们,到时就让这帮忘恩负义之徒把之前均分的宝贝全部吐出来,分给咱七妖!”

最后一句话很具诱惑力,其余六妖一听,是这个道理嗳,以猿将军的神通,即使群妖数量占据上风,诛灭他们也易如反掌,当下附和着吼叫起来:“杀!”

群妖被喊杀声吓的直打哆嗦。

唰!

作鸟兽散。

眨眼跑的无影无踪。

七妖俱是哈哈大笑,待他们跑光以后,在附近一打量,又都傻了眼:“咦?娲娘娘与白将军去哪里了?”

他们把千针林里里外外搜查一遍,却空无所获。

嬴山惦记白天薇的安危,急的大喊大叫。

青芳随即安慰他:“或许是猿将军给白将军施了入微神通,这种奇术连妖师都看不破,我们更加发现不了。”

嬴山想不通:“俺家兄弟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给白姐姐施法?”

七妖之中,青芳的心思最缜密,她猜测说:“猿将军应该是想秘密带走娲娘娘,但当时白将军与娲娘娘站在一块,挨的非常近,所以连白将军也一块入微了。”

嬴山听罢越发不理解:“既然俺家兄弟在附近,他应该现身与我们见面才对,毕竟我们是替他保护三压妖师的尸骸!”

青芳苦笑:“猿将军是高义之妖,咱们替他效力,他投桃报李,应该是把尸骸特意留给了咱们!”

其余五妖一听,心想不枉他们声援这一场!

嬴山却对尸骸毫无兴趣,继续询问青芳:“俺们是血脉相连的猿族,想必俺家兄弟不会谋害白姐姐,但俺家兄弟能用入微术,也能恢复原始本体,就算是施法波及了白姐姐,也不用带走她,这是什么缘故?”

“很简单!”青芳回答道:“我与麻兄最早和猿将军结识,一路同行是为了寻找白冥焰石,早前我告知了猿将军位置,但他对枫柏海不熟悉,故而需要我与麻兄引路,想不到途中被这场大战耽搁,如今战事已经落幕,他自然要继续寻找白冥焰石,你家姐姐应该是做了他的向导!”

“白冥焰石在什么地方?俺要去找他们!”

“他们是入微之身,你去哪里找?近在眼前你也看不见!芝留婴的消息很快会传遍枫柏海,潜伏的妖师前辈有可能搜寻下落,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地方藏匿起来,不让这些前辈追着逼问!我想,这也是猿将军不与咱们见面的原因。”

到了此时,几妖才意识到处境的危险,商议道:“青将军所言有理,妖师们真有可能通缉咱们,那咱们绝对不能分开,联手才有自保之力!”

“我赞同!早前嬴山兄弟说,咱七妖情投意合,不如在此结为异姓手足,从今以后同生共死,大家意下如何?”

“好的很!此地名唤‘千针林’,咱们就叫‘竹林七杰’罢……”

他们结义时,袁河已经远在数百里以外。

又向北走了四五日,最终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片造型古怪的山峦,山体与地面全部被枯藤覆盖,条条根藤比手臂还要粗,密密麻麻交错相盘,每隔几里地,可以望见开裂的幽黑藤口,通向地底的某条隧洞。

“应该就是这里了!”白天薇跳脚踩在枯藤上,在前引路,边给袁河介绍:

“同道们都称呼这地界叫做‘盘藤山’,树藤是从地底冒出来,谁也不知道源头在哪里,藤下的隧道四通八达,深不见底,我以前只来过一次,好在青芳提供的方位很详细,找到那座残殿并不困难。”

袁河此行目的是开采白冥焰石,拿到这种材料就会离开枫柏海,碰巧白天薇随行,他免不了会打听无花宫的情况:“两年后无花宫开启,你会不会去?”

“我不去。”白天薇很干脆:“无花圣祖陨亡后,那座洞府开了几百次,真有宝贝的话,也肯定被人贼收刮干净,现如今,那里已经变成人贼的练兵场,妖族进去九死一生,我又何必冒险呢。”

她甘愿做向导,是为了移居青黎长河,袁河能帮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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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岁杏结界

“我在大河时,曾经听猿族老祖讲过,无花宫内遗留有无花圣祖的真正衣钵,始终没有被人贼发现,这传闻到底是真是假?”袁河要找的是东游道场,继而搜索无象门,然后传送到外域去。

整个东涯洲,只有无花宫可能藏有东游道场的线索,所以袁河明知危险重重,也必须走一趟。

“这传闻……”白天薇顿了顿,露出一种古怪表情:“袁兄你是在开玩笑罢,大河的老祖们竟然告诉你,咱圣祖的衣钵留在了无花宫?”

她又摇摇头,斥责道:“那位老祖真是一个糊涂蛋!”

她身上有猿猴族特有的散漫气质,行为偶尔会冲动,遇着不合心意的事情,她也会直白讲出来。

袁河不介意她心直口快:“大河距离积雷泽太远,时间又过去太久,传承中断司空见惯。”

严格来说,袁河并没有接触过无花一脉的隐秘传承,有关无花宫内有衣钵的消息,那是云克邪透露给他,他只想向白天薇求证真假,以便寻找东游道场,他对衣钵其实不看重,因为无花圣祖再厉害,也绝对比不过东游道场与落星钟。

“这次我孤身出大河,正是为了探险无花宫,追回吾族圣祖遗物,圆圆大王已经不在,吾族丧失最后一位支柱,你我都明白,诸猿是月蛮道庭的眼中钉,我们再不绝地反击,就要彻底覆灭。

你久居大泽,与猿族各个分支都有接触,获悉的情况肯定比我详细,无论你对无花宫了解多少,道听途说也好,得自老祖教化也罢,还请一并相告!”

“我可以知无不言,但恕我不能跟着你闯荡无花宫。”白天薇平生最大的愿望是找一个安稳舒适的修行环境,其余诸事在她看来都不重要,她身负星宿猿血,对灾祸有预见力,自她获得族中传承,时刻在警示自己,千万不要学无花圣祖,去复兴什么猿族大业,那是一条死路。

“这你放心。”袁河道:“即使你想跟着我去,我也未必会允许。”

袁河这时才发现,白天薇有独善其身的特点,她做不出同族白星师那样的无畏舍身。

其实袁河也做不到,所以他对白天薇没有偏见。

白天薇对他却充满钦佩,心想他有神通也有抱负,或许将来能替猿族打出一番天地,但东涯洲的大势早就奠定,无论他有多么天纵奇资,充其量是第二个无花圣祖,终究要功败垂成。

所以钦佩归钦佩,白天薇却不愿追随他。

“当年,无花圣祖推算到大限将至,她把衣钵传给了三位妖王,一个是尖耳猿族的无忧王,一个是蒲耳族的大菩王,还有一个是你长耳猿族的袁力王,三王相继陨落后,衣钵其实也已经灭亡,要么成为人贼战利品,要么被妖族偷走!

那无花宫中仅仅保留了无花圣祖生前的道场,历次无花宫开启,绝大多数闯宫者都在搜查遗留的古药、古宝、古法,唯独月蛮道庭的真传弟子目标不同,他们是在寻找蝣岁杏的下落!”

“蝣岁杏?”霍残红初次听到这种灵根的名字,脱口问:“与蜉寿桃有什么关系吗?”

袁河反应与她相差无几。

“确实有关系,但我知晓的岁杏与寿桃情况属于传说,等我先把无花圣祖的历史讲完,再告诉你们传说的来历。”白天薇说完忽然停住脚步。

这是一座藤山的脚下,不远处露着深井状的藤口,井边吸附了十余条树根,一直延伸到井底:“我们需要潜入地底了,青芳发现的残殿就在下面!”

他们始终保持着入微状态,散开妖气后才跃入井口,施法飞落。

井底一侧有条椭圆形的天然隧道,空荡荡回流着冷风。

他们沿着隧道前行七八里,出现了三岔口,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这环境就似迷宫一样。

如果是头一次探险,肯定要迷失方向,但袁河有青芳指引的方位,途径岔口时应该怎么走,俱都有详细标记。

要知道,盘藤山的地底隧道不止平行贯通,上下足有十几层,每层隧道都有井坑相连,就好似下地狱,他们需要下潜数次,才能最终找到残殿。

白天薇身为向导,沿途需要警戒危险,地底世界遍布奇虫鬼兽的巢穴,也有瘴气毒区,不能莽撞闯入。

“无花圣祖能够超脱妖王,进阶真灵之躯,是因为她找到一具古猿遗尸,推演出神通《解真入微功》,并在尸中取出一枚蝣岁杏的杏核,她以入微之躯探索积雷大泽,这才发现了无花猿山!”白天薇在寻路途中,继续讲述无花宫的情况:

“那座山其实是缩小的灵山,被她施法复原了本体,才矗立于东西两泽中间,并被她开洞辟府,召集妖族同道大聚义!她当年选择那座山作为基业所在地,并不是觉得山中灵气充盈,而是她通过杏核,感应到蝣岁杏藏在山体当中,她是为了让蝣岁杏重现东涯洲,可惜她大业未成,却被月蛮道庭围杀!”

袁河对这种内幕极为意外:“蝣岁杏应该是一棵通灵杏树罢?无论它怎么藏匿,终究是在一座灵山上,无花圣祖竟然迟迟找不到?”

“偏就是找不到!因为蝣岁杏死了,无花圣祖为什么叫‘无花’?正是这一株神杏再也不能开花结果!她在哀悼我们猿族的至宝!”

白天薇开始讲述传说:

“大泽的老祖们世代都在教化,东涯洲是咱猿族的祖庭,但是洪荒年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惊变,导致始祖们纷纷陨落,诸猿族也失去对东涯洲的统御力,传说祖庭内生长有两棵天地灵根,一棵是蜉寿桃,另一棵就是蝣岁杏,惊变过后,桃树被月蛮道庭抢走,杏树死亡,法体演化为结界,失落在无花山上,永远藏匿了踪迹。”

结界!一棵洪荒古树形成的结界绝对不会小,袁河大胆设想,或许东游道场就在结界里,但他必须先进入结界才行。

“无花宫内弥漫一种异气,能形成乱神禁制,必须蜉寿桃核才能克制,那异气是不是与杏树有关?”

“不错,那异气正是蝣岁杏的死气,这两株宝贝通体纯青,果核外观一模一样,桃核世间无数,杏核却只有一枚,也不知被谁抢了去,如果有杏核在手,或许就能继承无花圣祖的遗志了,她毕生都在寻找杏树结界,死前都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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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传送阵

袁河听闻桃核与杏核样貌一致,不由想到当年梅婠娘娘赐下的果核,有没有可能是无花圣祖的遗物呢?

即使真是那唯一的一枚杏核,它又有什么妙用。

包括蜉寿桃与蝣岁杏,这两种灵根诞生于洪荒不假,但天地赋予它们的根脚是循环不息结果子,给生灵提供哺育力,无花圣祖苦苦寻觅一辈子,到底图的是什么?

这些疑问他都向白天薇提了出来。

“圣祖所图,自然是生存!”白天薇轻叹:

“洪荒灵根能够演化洞天福地,并衍生防御法则,为我妖族开辟一座坚不可摧的修行圣地,任凭那月蛮道庭强者再多,也休想攻破!但无花圣祖找不到蝣岁杏,靠一己之力守不住无花猿山!”

袁河对洞天福地不算陌生,妖族在大荒洲就有一座玉景福地,可他从未进过这种地界:“月蛮道庭能统御东涯洲,是因为蜉寿桃的保护吗?”

白天薇摇头:“不是!月蛮道庭的洞天福地是人贼使用始蛮至宝九目神灯开辟出来!蜉寿桃与蝣岁杏伴生在猿族祖庭,它们只为我猿族效力,大泽的老祖们猜测,蜉寿桃是被镇压了,人贼只能依靠桃子延寿!

如今两大灵根都已经遗失,缺少这种级数的至宝,我们攻不破月蛮道庭,但他们打我们,却轻而易举,入微也能被九目神灯照出原形,处处受制,时刻挨揍!”

这就是气运,在彼不在己。

“但蝣岁杏已经死亡,即使被无花圣祖找到,也未必能对抗九目神灯。”

“这也是没有办法呀。”白天薇语气变为沮丧:

“无花圣祖翻遍东涯洲,找不到一件始猿至宝的蛛丝马迹,好不容易打听到蝣岁杏,她自然要不惜代价的寻找!可惜她不是有缘者,宝贝们瞧不上她,故意躲着她,如果蝣岁杏不死,肯定连杏核也不让她发现,哎,她没有挽天之命,咱猿族的气运不在她身上!”

照此来推断,落星钟也能开辟洞天福地,如果让白天薇知道袁河已经得到落星钟,身背的大气运远远超过无花圣祖,也不知她会不会改变观念,不再消极避世。

霍残红听着她感怀,瞥了袁河一眼,心想袁大哥是应运之猿,无花圣祖找不到蝣岁杏,但袁大哥肯定能。

三妖边走边聊,身处的隧道已经到了尽头,面前是一堵粗糙岩壁。

地底不少隧洞都是绝路,一般探险到这种地方,都会按照原路返回,再寻新的通道。

但袁河知道岩壁内另有空间。

只需要打碎岩壁,就能进入残殿了。

百年前青芳与麻平途径这里,幸运发现残殿,等他们寻完宝物,使用岩石封死了殿门,在他们看来,这座密殿已经失去价值,故而没有布置其它禁制。

袁河驱使惊雷臂震碎岩壁,空间即刻显露,先有寒气从中涌出来,往里看了看,视线内尽是乳白色的焰火,袁河对这种火质非常熟悉,正是他掌握的冥属法术白冥寒焰。

这空间像是一座天然形成的洞穴,百十丈的方圆,地面铺满了白冥焰石,深层地底容易孕化冥属灵物。

后来被修士发现,在洞穴当中作了一番改造,继而形成粗糙密殿。

袁河并不着急进去,他在殿门处连续施法,把入微妖气灌满整座空间。

百丈大的洞穴很快缩为微状,袁河这才领着霍残红与白天薇踏足。

“袁大哥你看,殿中有一根火柱子!”

残殿内部几乎空荡无物,只有一座三角型的祭坛。

这祭坛本该有三根祭柱,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其中两种祭柱碎裂,目前只剩下一根白冥焰柱,与常人齐高,孤零零独自矗立。

“是青芳与麻平拆了祭柱吗?”白天薇自幼研修祭祀,星宿猿族祖传的神通都与法阵有关,她常年在枫柏海与诸族打交道,也交换不少外族的玄阵功法,造诣比袁河深的多。

“不是他们拆的!”袁河站在白冥祭柱旁边打量,柱上雕刻有符文,与麻平提供的《鬼爪门》心法一模一样:“他们当年进入这座残殿时,另外两根柱子已经碎掉,你能看出这是什么法阵吗?”

“这种阵位一般都是传送阵!”白天薇指着柱顶的凹槽:“柱上可以镶嵌冥石,专用于触发传送力!可惜缺失了两根,已经无法使用!”

袁河此行是为了白冥焰石,整座残殿的泥土都是天然材料,他可以随意使用,但他更看重眼前这根白冥祭柱,打造之初显然经过了提炼,更加适应炼制剑丸,他有心把柱子带走。

“你们往后站一站!”

袁河准备推到白冥祭柱,他把雷力汇聚在手臂上,挥拳击向柱身,结果整座空间颤了三颤,但祭柱却毫发无损。

白天薇见状打了一声趣:“袁兄,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百年前青芳与麻平已经来过,如果这根柱子能拆走,他们早就行动了,又怎么会留给你!”

“那也得试一试罢,这种焰石对袁大哥非常重要。”霍残红知道袁河有两柄冥属剑丸,也见识过麻平施展《鬼爪门》的强横威力,笑着对白天薇说:“你想必有法子取这祭柱,不如帮一帮袁大哥,我愿意赠你一枚鲛泪!”

“你的鲛泪是不是蕴含千里眼的神通。”白天薇忙问。

“必须在水里才有效,陆地上没甚么用处。”霍残红直言道。

白天薇需要的正是水中河珍,问袁河:“怎么样袁兄,需要我支援吗?”

袁河却是摇摇头,摸出了那颗被封印百年之久的筑梦石,奇着语气说:“刚才我攻击祭柱时,柱中似乎渗出了一股音波,与这颗筑梦石产生了感应。”

“筑梦石?”白天薇随口说:“它是猿族遗留的宝物吗?”

“它是一头云梦猕猴的内丹,不过是碎裂的残石!以前我一直用它克制人贼的神念探测,但百年前我已经封禁了它的威力,今天却与祭柱产生感应,难道这座传送阵貌似与我们猿族有关吗?”

白天薇听罢他所说,忽然想起一件往事:“我家传承的一部手札里,记载过一头云梦猕猴,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蒙不离,传说与无花圣祖自幼相交,也是无花圣祖最得力的属下,但是当年无花猿山被月蛮道庭围攻,他却没有出现在战场,无花圣祖死的时候,有同道见他出没于枫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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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画像

“无花宫外的音波禁是一头云梦猕猴所留,与这位蒙不离前辈有没有关系?”袁河很自然把两者联系起来。

“应该就是他亲手布置。”白天薇也不太确信:

“但我老祖断定他临阵脱逃,背叛了无花圣祖,如果他是背叛,那他不需要保护无花宫,音波禁正是为了阻止人贼闯宫!当年他在枫柏海住了一段时间,秘密离开积雷大泽,谁也不知道他死在哪里,又没有传承留下,有关他的事情,基本都是谣传。”

袁河也不是在考证生平,说道:“青芳对我提过,你对音波禁有最稳妥的克制办法,到底是什么法子?”

白天薇取出一张蓝色丝帕,四四方方,反射奇光,形如一块灵幕:“这法器叫做绝音障,是使用云梦猕猴的毛发炼制出来,昔年我族一位妖师做寿,邀请了大泽猿猴诸族,云梦猕猴的族长送了这法器,作为寿礼。

还曾说,‘此宝能克制无花宫外的音波禁,如果再炼入一丝猕猴妖王的真血,那么手持绝音障随时都能入宫,不必再受一甲子时间的制约’!”

袁河旋即托起筑梦石:“这枚石丹正是妖王所留!”

当年狐族白竹过境青黎长河,把筑梦石赠送给袁河,曾言这是一颗至少渡过千三大劫的妖王石丹。

但这是白竹的私自猜测,袁河觉得它的真实修为被低估,须知筑梦石内封印有记忆画面,袁河现在已经是妖将,除了猴叫,他无法从石中捕捉任何东西,这是修为差距太大所导致。

“哦?那可真是巧!”此次无花宫开启,白天薇不准备前去,将来也会放弃探险,便说:“绝音障留在我身上没什么用处,愿意送给袁兄。”

袁河没有拒绝,却说:“无功不受禄,你想换取什么宝物?”

“只想问一问你,你所施展的入微神通,是不是永久有效?”

“如果你妖力高过我,施法时会自行驱散我的妖气,那你就要恢复本状!”

“既然有弊端,我想向你与霍姐姐求一件灵耳与灵目宝物,我决定迁居青黎长河,入微之躯能助我平安远行,但是入微终究会失效,到时我须想法自保。”

袁河沉吟片刻,摇了下头:“你的绝音障没有这么大价值,这样吧,你帮我把这座传送阵复原出来,我就满足你的心愿。”

“这……”白天薇脸色为难:“非是我不愿帮忙,这法阵缺少两根传送柱,即使我学过冥界王族的法阵神通,能领悟此阵的运转,却也复原不了。”

袁河道:“你不能炼制祭柱吗?”

“必须有合适材料才行,三根祭柱需要不同材料,不能单独使用白冥焰石。”白天薇指着白冥祭柱说:

“柱上的符文其实是一道神通,传送开启一刻,对面会自动触发攻击,这么做的用意很明确,传送的地界肯定是鬼尸扎堆的巢穴,而且能瞬杀传送者,一旦传送过去,不等展开防御,就要陨亡在鬼尸的围攻里,增加了这一道神通,才能确保传送的安全!”

袁河有心开启传送阵,说:“符文我也看了,这道《鬼爪门》需要三种真冥材料就能布置成功,小藏木是传送关键,我碰巧收藏了一批,另外我还有鸿尘灵土,足够辅阵使用。”

麻平使用白冥焰石、广寒雪、小藏木成功施展出《鬼爪门》,却不是说必须使用这三种材料不可,只要是真冥六术之一,全都可以替代使用。

“如果你有这些材料,可以先把祭柱炼制出来,我试一试。”白天薇没有绝对把握,如果最终失败,肯定要浪费掉这批珍贵的冥属材宝,劝了一句:“袁兄,你并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也不清楚传送到什么地界,何必要冒险呢?”

“这座残殿是在百年前突然现世,那是东涯大祭开启的时间,它以前极可能一直处于入微状态,既然是入微,那就与我们猿族有关,我一定要查明真相。”袁河记得大荒洲凌风猿也叮嘱过,‘只要有入微体出没的地方,就该有咱家祖庭的遗址。’

况且残殿内的传送阵与筑梦石起了感应,对面存在猿族遗物的可能性极大,这些因素加起来,促成了袁河的冒险决定。

“即使你有材料,我也把传送阵成功复原,但触发传送必须使用冥石,距离越远,需要的冥石越多,你有足够收藏吗?”白天薇考虑的很全面,因为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就要白费心血。

冥石是陆上妖族的称呼,其实就是在地底开采的冥属灵石,袁河当即取出一株血珊瑚,这是生长在冥穴的河珍,天然的冥属灵气结晶,裁截后与百十块中品冥石价值一样。

白天薇一看,不再多嘴:“你把材料全部拿出来,却是要耐心一些,可能需要数月才能复原。”

“我并不着急,数年我也可以等。”袁河会滞留一段时间,如果白天薇迟迟无法启阵,那他先去无花宫,回来以后再入阵。

就这样,三妖在残殿内临时栖居下来。

他们全都精通炼器,并未让白天薇单独忙碌,但即使如此,传送阵被修补完整时,也已经是半年以后了。

此刻的祭坛上三柱矗立,一根火柱、一根磁柱、一根血柱,袁河站立其间,他准备单独传送,先去看一看对面的情况。

随着白天薇把冥石镶在柱顶,三柱灵光大盛,结成一条三角状的环幕。

“袁大哥,不如我也入阵罢,相互有个照应!”霍残红在阵外喊话。

“我是去探路,等我见了那边环境,片刻就回来!”从袁河在阵中消失,到再次出现,仅仅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但他不是自己回来,传送阵闪烁时,先抛出一具人尸,接着又抛一具白鹤的遗骸。

“这是怎么回事?袁大哥,你和人贼打仗了吗?”

“不!他们不是被我杀死,而是被云梦猕猴的音波给震死,我踏出阵门先看到他们的尸体,若非我有绝音障与筑梦石保护,怕是要和他们一样下场。”袁河从阵中走出,又说:“百年前残殿开启,想必就是因为这一人一妖!”

“云梦猕猴的音波?袁兄,对面到底是什么地界?”

“正如你猜测的那样,对面确实是鬼尸横行的巢穴,但是很奇怪,那里竟然有……”

“有什么?”霍残红与白天薇都被勾起浓厚兴趣。

“有一副飘飞的画像。”袁河抬手一抛,画像在半空展开,这是一位极有英气的人族女子,穿着青铠披风,背负双手,目光咄咄前视,一看就是爱憎分明的性情。

这画像不是法器,仅仅是纪念之物。

白天薇看罢一眼,即大叫起来:“她是无花圣祖!”

袁河并不觉奇怪:“我停留时间短,来不及细看,只隐约发现那鬼巢内有墙壁之影,我怀疑是无花圣祖的遗宫,又有云梦猕猴的叫声,想必是在无花山附近!”

袁河的冒险很值得,传送阵有可能让他从枫柏海直达无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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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蜂巢

白天薇闻听石像此言,心绪立时失控:“无花圣祖没有死!”

对她来说,这是泼天大喜,如果无花还在,那就是所有猿族的大靠山,她便不用东躲西藏,只需要住在无花的洞府内,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

霍残红也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她根脚是三海族,对无花没有太多期待,即使无花真就重新出世,也不如跟着袁河安全。

此刻的袁河却无喜意,他探险这座宫殿是为了寻找东游道场,而道场可能藏匿于岁杏结界,但假如无花躲在结界内,对他就是威胁,绝非福缘,有圆圆老祖这样的鲜活例子,他再难信任猿族的老祖宗。

“残红,那块玉璧有反应吗?”

袁河问的是海珊玉璧,他在使用传音说话。

“一直都没有。”霍残红回道:“这座血云漩涡是岁杏结界的入口,进出想必异常艰难,否则蒙不离前辈不需要守在这里,他应该是进不去,所以才受困到死,这样的入口肯定能切断两块玉璧的联系。”

她相信东游道场就在结界里,积雷大泽实在找不到第二处更隐蔽的遗址。

“假如你猜测属实,我们想要潜进入口,可就难如登天了。”袁河赞同她的看法,听那石像的言语,无花显然是闯了进去,却是再也不能出来。

袁河仍要继续追查幻境,或许能从中解开疑难。

白天薇不知两人秘密交流,指着石像说:“袁兄你看,石像的眉心处有一个缺口,它像是遭了损坏!”

袁河赫然发现,那缺口形状与筑梦石一模一样:“缺口丢的东西像是是筑梦石!这具石像应该是蒙不离前辈的内丹所化!”

“怪不得,我们能在音波冲击下毫发无伤,肯定是筑梦石在庇佑!”白天薇颇有些后怕,假如袁河没有携带筑梦石,他们传送到此的一瞬间,恐怕都要毙命当场,她也忍不住惊叹:

“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蒙不离前辈丢失的唯一一块丹石,碰巧落在袁兄手上,你真是福禄深厚啊!”

袁河心里却明白,真正福禄深厚的耳猿应该是袁小青,原本并不是他。

这座宫殿是被青芳发现,青芳与袁小青自幼相交,假如袁河不穿越,筑梦石有可能会被袁小青占为己有,那么此刻站在这里的耳猿也一定是袁小青。

自洪荒以来,诸猿族屡屡遭灾,一代代的始祖们与老祖们肯定都在推算未来的命运,冥冥中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反击风暴,但风暴的掀刮需要应运之猿,这无数年的气运与寄托像是最终凝聚在了袁小青身上,结果碰上袁河这个穿越者。

想到这里,袁河捏出梅婠娘娘赏赐的果核,现在他已经可以笃定,这果核就是岁杏的唯一杏核,这一系列宝贝原本应该交到袁小青手上的。

袁河的猜测也很快从幻境中得到证实。

石像身边封印着蒙不离最关键的记忆,也隐藏着岁杏结界的最终秘密。

有关无花圣祖与蒙不离的传说,也在这里彻底解开尘封在历史里的真实面纱。

袁河三妖观察完石像,迈步靠近。

朝前走出五六步,即踏足了血雨腥风的上古战场。

这是黄昏。

巍巍无花猿山。

通天巨峰屹立在荒野,滚滚黑云压在上空,给方圆千百里的环境笼罩一层灰暗的不详色彩。

雷电不停划过天际。

轰隆隆!

除了雷鸣,还有战鼓在奏响。

无花圣祖手持一根金花棒,孤自盘浮在山顶,棒上金光外散,映出一层璀璨光圈,仿若高空的一颗启明星,让她闪耀众生。

她脚下是一座巍峨宫殿,殿外盘踞三十六头妖王,朝着猿山四方凶猛咆哮。

通往宫殿的石梯上,沿山搭建的洞府前,环山漂浮的云朵里,飞禽走兽虫草木,诸方精怪,百万妖族共聚于此。

威势滔滔冲云霄,嘶吼阵阵撼大地。

可惜受困一山,他们只不过是在等着挨揍罢了。

百里远的地平线上,人族修士踩着飞剑开拔而来,一层叠一层,剑光交错互映,结成一条环状星带,朝着无花山紧密合围。

“咔嚓!”

大战骤起于空中,一柄巨斧斩碎黑云,携着雷光直落无花圣祖头顶,下一刻,星带当中射出一支燃烧火焰的灵箭,破空遁飞,一击奔至无花圣祖胸前。

金花棒绕空劈砸,撞飞斧箭。

“旁门俗法,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无花圣祖冷喝一声,拔空飞起。

蹿到云层一看,四道身影已经把她包围,有百丈巨人之躯,有三花聚顶之像,有毒火凝结之气,有雷电喷发之力,咄咄向她扑冲。

这四头生灵,修为比她只高不低。

单枪匹马的抵御,她已倍感吃力,偏偏头上还悬有一盏朦胧灯影,脚下漂飞一头入微真虫,这是要克尽她的一切神通,不把杀的形神皆灭,肯定绝不罢休。

但她并不认为自己一定到了穷途末路。

她传音给蒙不离:“去做准备吧,万一我法体陨落,就必须进入岁杏结界。”

本在张望她的蒙不离化作一道蓝虹冲入山顶宫殿,化身入微掠入传送阵,来到血云漩涡所在的空间内。

取出一根青色毛发,这是无花祭炼的分身,一旦她战败陨落,元神会瞬移到这根毛发内。

蒙不离不希望她战败,但败局像是已经不可避免,她今日逃不过始蛮至宝九目神灯的诛杀。

空间外的血战蒙不离看不见,无花在孤军奋战,他只觉心如刀绞一样的疼痛,苦等了七日,他终于等到元神归位:“你真决定进去吗?血肉之躯不能在里边存活,元神也要被镇,这一去,你就不死不活了!”

“天地虽大,却无我容身之处,无论我分身有多少,藏匿有多隐蔽,九目神灯都能锁住我,只有岁杏结界可以避开这宝贝,让它认定我已经死透。”无花说着话,青毛已经渗入漩涡:

“进了结界,我元神会被摄入岁杏树尸,它不复活,我不能苏醒,它演化的结界崩溃,我将彻底归墟!

刚才我与他们斗法,已经打烂无花山,他们为了得到岁杏树尸,会不惜代价稳固山体,此山不碎,结界不会破,所以我仍有一线生机,但要阻止他们入山寻找岁杏下落,你以法音封锁此山,守好入口,若他们敢来,那就毁了结界。”

蒙不离不会亲手杀死她:“你告诉我,该如何复活岁杏?”

“三海潮汐瓶能让它即时枯树逢春,再开花果,但这瓶子不在东涯与封真遗地,你不可能找到,再有就是海底的紫华露,浇灌千年,或许会有效。”无花淡然叙说,她对复活岁杏不报太大希望:

“紫华露必须东游始祖的宝贝才能找到,若你炼成那套都天血画,可以开启祭祀,使用杏核把蜂巢从结界内摄出来,这是当年始祖们从蜉蝣族那里换来,给岁杏作伴,虽然是死巢,却能帮你躲避寿桃逆虫的追踪,蜂巢生前最爱陪着东游始祖的宝贝玩耍,或许能感应到那宝贝的藏匿之地,你自行珍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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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血画祭祀

无花陷入沉睡后,蒙不离孤守结界入口。

他一张张炼制无花画像,等他凑齐三百六十五张,布置出一道都天血画祭阵。

这其实是一场祭祀大阵。

以生灵精血为祭品,献祭给无花元神,触发她的元神法力,从结界中挪移蜂巢,传送到祭阵当中。

但凡祭祀类的阵法,普遍是这种运转法则,献上祭品给某位强者,换取强者赏赐。

都天血画阵也是如此。

不过无花元神已经被遮蔽灵智,陷入沉睡当中,必须把杏核放在血画阵内,给无花元神一个指引,于此她才能准确无误的挪移蜂巢。

假如没有杏核,蜂巢挪移途中会偏离方位,有可能出现在结界外的任何一个地点。

如果无花元神仍旧清醒,那就不需要杏核了,她能感应到祭品源头,直接把蜂巢送到祭阵里。

月蛮道庭主持的东涯大祭,同样是把祭品献给修为更强的统御者,这是他们与九洲古陆取得联系的唯一途径。

蒙不离为了救活无花,决定以都天血画开启祭祀。

他从体内摄出内丹,演化石人,封印在结界入口的下方:“这具石身能够散射法音,封锁无花山,即使我本体陨落,它也不受影响,只是少了一块残丹,每隔一甲子会减弱音波之力,阻挡不了人族修士闯宫。”

纵然留下这么一道隐患,他却没有万全之策,他必须一身化二,才能找到复活无花的办法。

随后,他在这方空间内搭建三座传送阵,一座直通无花宫,一座通往东泽的枫柏海,最后一座通往西泽的抱尸泉。

他先从抱尸泉出来,南行潜入一座蛮国城池,挥手洒出都天血画,锁住全城所有活物,尽数摄入卷中。

一座城池的数千生灵,仅仅给一副画像凝上血影。

“凡人血气不足,必须找修士做祭品!”

他孤身潜入敌方势力范围,不能明目张胆大开杀戮,每一场祭祀都须秘密进行,往往杀掉一座门派或者家族,他就转移几千里地。

就这样,他一国接一国祭祀下去。

一年接一年。

等他把祭品收集圆满,重返了结界入口。

谁知他把祭品送入结界,却未能唤醒无花元神,蜂巢也到不了祭阵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

他重新研究都天祭阵,这门神通是他当年跟随无花出海,前往封真遗地探险时寻获,原本是三海族的一件有名法宝,被他仿制了出来,他判断是画像的炼制方法不对,于是出山寻找新材料。

等他把第二套都天血画炼出来,三甲子已经过去。

人族修士为了打探蝣岁杏的下落,常年徘徊在无花山外,他们发现山外的音波每隔六十年会减弱一次,便秘密派遣一批弟子入山寻宝。

蒙不离原本认为这是一个隐患,谁知人族修士主动送上门作祭品,他自然不会客气。

“前几次我在积雷大泽外开祭,沿途被一帮老修士盯上,差点暴露踪迹,如果我驻守山中洞府,就能源源不断捕获祭品,那自然是万无一失。”

随后的几百年,历次无花宫开启,入宫的修士基本都做了他的手下亡魂,可惜他献祭数次,次次都不能与无花元神取得联系。

这让他琢磨不透。

“难道都天血画必须三海族主持,才有效果吗?”

蒙不离意志坚定,遇上任何疑难,他都没有一丝气馁,决定再次离开无花山,前去青黎长河寻找三海族。

但是很不巧,月蛮道庭的东涯大祭在这时召开,他担心都天血画被人族修士感应到,就把三百六十五张画像留在了结界处。

等他潜入到枫柏海以后,沿途遇上许多避祭的猿族,他顺手营救了一批无花后裔,从灭杀的人族修士那里获悉,他的名字排在祭品的第一位。

行踪随之被侦破。

他的这次旅程因此变成一场大逃亡。

追踪他的修士数量众多,偏偏他的内丹封印在结界处,妖力受到大幅压制,当他法体受到重创时,预感到末日临近,最终舍掉肉身,残石躲进了青黎长河南岸的筑梦山。

人族修士捕捉不到他的详细方位,施展法阵把他困在山中,他煎熬了数千年方才死去。

后来这山内迁居一支耳猿族,族长叫做原嵘,蒙不离在死前把杏核赠送给了他,而这位原嵘身边跟着一个小孩儿,名字叫做原雷子。

幻境持续到这里,袁河想起当年梅婠娘娘的介绍,果核正是传自一位叫原雷子的猿族前辈。

他心里也不无感慨,这一方仙妖世界当真是玄妙,虽说世事沧桑,但再漫长的岁月也切不断千丝万缕的因果。

“无花圣祖与蒙不离前辈毕生都在抗命,可惜最终还是斗不过这苍天。”霍残红对两妖报以极大同情,像这样纵横一时的无上强者,仍旧要落得这般凄凉的下场,她忍不住想起自己,未来又是什么样啊。

“蒙不离前辈死了,但无花圣祖还在!”白天薇并不像霍残红一样消沉,她对袁河说:“袁兄,我们要继承蒙不离前辈的遗志,让这一套都天血画祭阵功德圆满,补了他死前的憾事!”

她想重新唤醒无花元神,把这位老祖宗从岁杏结界内解救出来,但是单靠她一己之力,无法完成这项艰辛任务,如果袁河不答应,她会返回枫柏海,前去寻找隐居的诸猿族老前辈。

“哦?你有能力主持祭祀吗?”袁河目的不一样,他只想取出藏于结界的蜂巢,这东西能感应东游始祖的宝贝,无论那宝贝是什么,它肯定对东游道场无比熟悉。

眼前的幻境在蒙不离陨落后,已经彻底结束,袁河再没有其它任何记忆可以搜索,他从中获悉岁杏结界是一座死界,连元神都能轻松镇压,他是绝对不能潜入进去的,况且这死界与东游始祖也没有太大关联。

他目前只能通过海珊玉璧寻找东游道场的线索,可是这个办法无疑是大海捞针,积雷大泽的疆域如此庞大,如果他展开地毯式搜索,把有名有姓的遗址全部找一个遍,至少也要几百年时间,还未必能找到。

修行才是他的首要任务,他不能把寿元浪费在这种漫无目的的寻宝中,既然让他知道蜂巢藏有另一个线索,那他无论如何也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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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请君入瓮

眼下的难题是如何驱使都天血画阵。

袁河三妖反复观摩蒙不离遗留的幻境,重点研究这位前辈炼制画像与血祭的过程。

最终得出一个不怎么乐观的结论。

“蒙前辈亲自主阵的话,他能像东涯大祭一样,圈定一片区域瞬杀所有祭品,以我们目前的修为还做不到。”白天薇觉得这场祭祀的难度极高,苦苦思索对策,下意识抓耳挠腮。

这一幕让袁河忍不住发笑,一直以来他都把白天薇与霍残红当作是人类,但两妖偶尔都会流露本族的妖怪习性:“你先不要奢望施展蒙前辈的祭力,能够让祭阵运转起来,已经相当不容易。”

“运转肯定没有问题!单独一张画像并不是法宝,三百余张融合以后,形成的法阵才有法宝威力,只要把阵位作一番调整,就能被我们驱使。”白天薇对祭祀非常熟悉,只要祭阵存在,她就有把握完成祭祀,不过是耗时漫长而已:

“一旦做出调整,必须降低祭阵威能,无论锁定范围,还是祭杀之力都要被削弱。蒙前辈可以挥手间摄杀千人万人的祭品,我们却只能摄杀一人十人,假如祭品修为过高,必须我们自己动手,帮助他们入祭!”

“削弱不要紧,自己动手也无所谓,我们是在祭祀,只要让祭品摄入画像,并献祭给无花圣祖,无论通过什么途径,都算大功告成!”袁河甚至愿意亲手抓捕祭品,一个个投入画像内。

白天薇见他这么表态,点头道:“无花宫还有半年就要开启,时间比较紧促,我们这就开始重布祭阵,希望能在开宫时运转起来。”

“你是布阵行家,我与残红辅助你。”袁河在栖侠洞时就接触过法阵之道,他曾经从金钱蟾蜍钱阿九那里换了一套墨云阵,用于保护洞府,却是涉猎不深。

霍残红受了袁河嘱托,近百年间独自研究封真盘,耗费许多心血在里边,甚至把袁河收藏的所有道门阵法全部修炼一遍,她自己完全可以布阵,造诣其实与白天薇差不多。

随后几个月,他们一遍遍推演都天血画阵,不过袁河基本是旁听,这一套祭阵该如何调整与布置,都是霍残红与白天薇在商量。

“昔年月蛮道庭攻打无花猿山,导致山体几乎破碎,战后他们重新稳固,形成现在的‘无花六殿’格局,历次开宫以后,寻宝者都会云集到六殿之中,我们布置的都天血画阵,只能锁住其中一殿!”

“祭阵一旦开启,殿中的所有修士都会被锁住血气,如果是练气期小辈,都天血画可以直接祭杀,玄胎期修士却杀不死,他们也需要区别对待。

假如是刚刚进阶,法力会被都天血画封镇,他们会像凡人一样束手待毙,若有几十年的道行,施法会受到干扰,但是仍有反击能力,玄胎中期修士已经不受祭力影响了,至于玄胎后期,这种高手能感应血气锁,并施法驱逐!”

这种推断是建立在一种完美布置上,首先都天血画阵不能被攻击,三百六十五张画像不能遭受一丁点的损坏,要求主阵者必须藏匿好踪迹。

其次祭品不能携带克制祭祀的宝物,否则练气期修士也不会入祭。

“袁大哥,咱们还是缩小范围吧!无花六殿的每一殿都是一方小界,疆域大的很,咱们选择人贼惯于出没的地区布阵,祭祀更隐蔽,更安全,也不会误杀妖族同道。”霍残红心里七上八下,这种祭祀杀劫太重,她没有这么冷酷嗜血。

关键危险过大,历次无花宫开启,仅仅积雷大泽的寻宝野修就有上千,南方的名门弟子人数更多,万一让他们侦破都天血画祭阵,发现三个妖怪在偷偷摸摸血祭他们,暴怒之下肯定要疯狂反扑。

到时无论人族妖族,还是其他族群,恐怕都会联合起来,在无花宫掘地三尺进行追杀。

“任何一个到无花宫寻宝的修士,不管是人是妖,都在掠夺我猿族的祖产,他们统统该死。”白天薇巴不得把所有闯宫者全部祭死,一律当祭品,她没有怜悯,但她赞同霍残红的意见:

“袁兄,我也觉得祭阵的锁定范围不宜太大,因为寻宝者有金丹期修士,这些老家伙能通过祭力感应我们的主阵方位,如果被他们给盯上,有可能摧毁祭阵。”

袁河听完她们的评估,问道:“假如只释放祭阵的血气锁,不实施祭杀,金丹修士还能感应我们吗?”

“不能,他们只能通过祭杀时的摄血之力追踪我们,血气锁没有伤害,他们找不到源头。”白天薇弄不清袁河的想法:

“假如不触发都天血画的祭杀,我们就要自己动手,寻宝者成千上万,我们怎么打?”

“其实不需要我们动手,他们为了宝物会自相残杀,我们等着收尸就可以。”袁河面有嘲弄:

“如果他们觉得宝物价值低,不值得拼命,我会抛出诱饵,给他们送宝,让他们抢的不死不休!”

袁河身上有好几位紫府修士的毕生藏品,随便抛出两三件,足够导致金丹修士杀的天昏地暗,欺师灭祖,但他也不会只看好戏,等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会帮忙让祭品入祭的。

还有那批不怕死的炼气期小修士,只要有胆子闯宫,袁河会先收拾他们。

“咱们就这样安排,你们两个主阵,我对付祭品,收集圆满并不困难,关键是最后的献祭!”

蒙不离尝试许多次,他的祭品次次都十分充足,唯独献祭时出了问题,他判断原因出在根脚上,主祭者需要三海族!

白天薇看了看霍残红:“霍姐姐,抓捕祭品我打头阵,献祭时就全要依靠你了。”她相信蒙不离的判断,非三海族无法唤醒无花元神之力。

“我有滴血娲根脚,料想可以主持献祭,但事实如何,还须把祭品收全,试一试才知道。”霍残红对袁河说:“如果我也不行,那……”

袁河笑着打断她:“那也没什么,再想办法就是了。”

白天薇此时才察觉到,袁河与这头娲女关系非同寻常,已经超过同族相交,如果祭祀途中有人攻打祭阵,袁河绝不会先救她这个同族。

却也无妨,她心想,真的遇上危险,就让娲女顶在前面,这女妖心底质朴,不会耍心机。

商量到这里,祭祀策略彻底定下,就是请君入瓮。

接下来,则是等着开祭。

在无花宫开启的前一日,他们离开了结界入口。

这座空间有三座传送阵,其中一座直通无花宫的横瀑殿。

月蛮道庭攻打之前,无花猿山被开辟为‘一宫十九界’,鉴于猿山被蝣岁杏的死气贯通,山中无法修行,于是无花圣祖从外域挪移不计其数的灵峰灵泉灵瀑,围山建造了‘一宫十九界’。

一宫自然是无花圣祖的道场,悬浮在山顶,十九界分别是十九支猿族的栖息领地,随着大战爆发,猿山几乎坍塌,山外的空间裂缝把‘一宫十九界’尽数绞碎,相互碰撞后形成一块块残界。

后来经过月蛮道庭的高人们重新稳固,整座山体的环境已经大变。

从远方眺望无花猿山,就是一座冲天旋风,风上开裂数百道入口,这些入口被音波封锁,只要踏足进去,必然会被音波卷走,传送到什么位置,全部是随机的。

旋风内部同样看不清猿山的整体轮廓,历次开宫都有恶战,时有残界崩溃,导致大部分区域充斥着风火毒气,碎石气带,至今仍旧保持完整的残界只有六处,由险峻的山道相连,被寻宝者称为‘无花六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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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金花棒与小庚牛

无花六殿。

一殿一重天。

自猿山外的音波开始减退,从东涯各地赶来的寻宝者鱼贯而入。

传闻猿山内有一位妖族圣祖的道场,藏匿着数量众多的天材地宝,或许还有真传衣钵在里边,既然遇上一甲子一次的机缘,自然要来碰碰运气。

而且这是无主之地,那些有名的大派弟子汇聚在此,却并不阻止同道们闯山,只要有法子克制山外音波禁与山内的迷神禁,都能自由进出。

这一类修士普遍是慕名而来,他们对无花猿山的历史一无所知,行为存在极高的冒险性,他们往往连无花六殿的影子都看不到,就已经毙命山中了。

柯难通就是这样一位野修。

他刚才从山外的风口冲进来,只觉肉身被一股奇力给罩住,顿时不受控制,像是飘在漩涡内,把他扯向了无底深渊。

等这股挪移音力从他身上消失,他一下静悬在半空,又好似断线的风筝,开始向下坠落。

视线内充斥着红黑交汇的雾气,像是置身在云层,他本想祭出法器先行稳住肉身,结果法力怎么也调动不起来。

“不好,这是绝灵雾!”他怪叫一声。

他常年在积雷大泽闯荡,多次误入过绝灵环境,这对修士简直是噩梦,如果地面过高,摔下去就要粉身碎骨,别看他是法力精湛的玄胎修士,但肉身极其脆弱,假如失去保护而从几百丈的高空坠落,下场与凡人没有什么两样。

他在煎熬中下坠一盏茶时间,视线豁然开阔,已能清晰远眺到天地环境,这是一片残峰密布的山区,百里内分布倒塌的宫殿遗址,偶有庞大妖骸瘫趴在遗址中间,一道道身影从天而降,模样看去甚是狼狈,在半空挣扎着稳定方向,想必都是和他一样的寻宝者。

‘这里想必就是无花第四殿妖灵殿了!’他来不及细看,既然已经跌出了绝灵雾层,那么法力就能使用,他须尽快保护肉身。

谁知不等他施法,下方的山头劲射一支灵箭,正中他头颅。

“碰!”

摔山之前他已经毙命了。

这是一处断崖峭壁,壁上堆满了碎石,当中还有三四具像他一样摔成肉泥的同道。

但也不乏平安降落的幸运儿。

崖上穿行两位身材高大的修士,一人持着长枪,一人握着灵弓,笑嘻嘻搜检尸体:

“又是一个倒霉鬼,这帮野修也真是胆大,连无花宫内的危险都没有打探出来,就敢傻乎乎闯宫!”

“这也怪不得他们,妖灵殿是当年逆王们的埋骨地,殿外的空间残缝时常会渗出一些携了致命妖法的骸骨,这次是绝灵雾,下次就会涌现新的神通,他们根本不知道当年的逆王都是谁,自然不会了解殿内的危险有多少。”

说到这里,崖下传来一阵鼓声。

“戚师在召唤我们了,快些过去罢,吾部这次来了四十余位蛮将,只为那头狮王的金焰心,上次无花宫开时,最先被火雀部落的罗疯子发现,他们这回一定带了精兵强将,我们未必能抢到手呢。”

……

药云殿。

这是无花六殿中唯一绽放绿意的区域。

但绿色全部来自断裂的参天古树,不过是树体散发的天然色泽,几百里方圆的空间内,并没有生长草花,岁杏的死气早就弥漫其中,导致生灵都已经绝迹。

传闻猿山兴盛时,无花圣祖专门开辟了一座药园,并以树妖为鼎炉,炼制草丹,历次无花宫开启,寻宝者都能在这里找到一批灵丹妙药,但这需要他们潜入树干的洞穴,能不能发现草丹踪迹,全看各自运气。

“啊!”

这是一位女子的惨叫声,她姓薛名茹,出身南境一座修真家族,她祖居之地距离无花猿山非常远,但她资质差劲,拜不了名门正宗,修不成上乘功法,只能把长生希望寄托在机缘上,苦苦跋涉三年才赶到积雷大泽。

谁知她好不容易闯进了无花宫,刚刚一饱这座传奇妖宫的芳容,立马就被暗算致死。

何苦来呢。

她倒地以后,三名修士围住了她的尸体。

“孟道友,身份还没有打听清楚,你直接把她打杀,出手也太狠了吧。”这胖子目露惋惜,他是色中饿鬼,见薛茹姿色不凡,开始埋怨身边那位丑陋道姑。

“不出手快点,万一让她有了警觉,再杀就难了!”丑陋道姑知他脾性,警告道:“无花宫开启以后,哪一次不是血雨腥风,天南地北的修士汇聚在此,是为了什么来?行善积德吗?你最好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否则咱们分道扬镳!”

“分什么分,咱们有幸凑到一块,正该齐心合力!”最后那位白胡子老头赶紧打圆场:“早前在山外边,老夫大致盘算了一下,这次闯宫的玄胎修士有五千之数,一半都是蛮修,咱北境宗门只来了几百人,其余都是亡命之徒,独自探宫的危险比妖族渡劫还大,倘若咱们分开,一件宝贝也别想寻到。”

丑陋道姑明白轻重,她只是看不惯胖子的猥琐行为,揭过此事,她找白胡子打听问:“下山之前,长老们特别召见了我们这批弟子,叮嘱我们不要去‘横瀑殿’与‘金花殿’,却没有告知我们缘由!李道兄,你辈分高,肯定对无花宫了解深,能不能给我解一解疑惑,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死的快呗!”白胡子摸着胡子说话:“横瀑殿里有一具牛尸,传说那是无花妖圣的坐骑,死的时候撞断一座大瀑布,妖力融于水中,常年掀动巨浪,见人就杀!那金花殿更可怕,传说是是一件古宝演化而成,金丹期前辈进去都有陨落危险。”

“又是牛尸,又是古宝,咱门派的长老们为什么不收走呢?”

“不能收!”白胡子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收就有大祸,整座无花宫会即时崩溃!”

“崩溃又有什么影响?”丑陋道姑想不明白:“料想无花宫的最大至宝就是牛尸与古宝,对长老们来说,收了这两件宝贝,总强的过搁在这儿!”

“但你须明白,无花妖圣是何等强者,它留下牛尸与古宝,未必不是为了暗算咱人族的老前辈们,万一有谁忍不住贪心,执意取走两件宝贝,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嗯,李道兄言之有理!”

通过无花宫的崩溃,说不定就能杀死取宝人。

……

金花殿。

这其实是一座倒悬的浮峰,峰底足有几十里的直径,上面坐落一片残破宫殿群。

峰外被滚滚云雾封锁,一红一白两道剑光忽然穿透雾区,降落在宫外的一座石亭处。

早前已有数位寻宝者传送到此,正在石亭附近斗法,红白剑光抵达以后,冷声喝斥:“这种地界也敢来,你们全都活腻了罢?”

荡剑射去战场,丝毫不讲情面,先把寻宝者杀光,红白剑光才显露真身。

这是一对青年男女。

男的身材矮壮,穿了一身银袍,脖粗背厚,虬髯如戟,透着一股咄咄的凶悍之气,眼睛微眯,好像毒蛇盯着猎物:“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留着这座山,就该直接毁掉,干净利落!”

“毁掉的话,桃树永难成为咱家宝贝!”女的身着红妆,容姿艳丽,语态却轻佻:“那树不服管教,隔三差五发脾气,非用岁杏尸体不能让它彻底归心!”

“可咱们找了这么些年,从未发现那死树的线索,祖宗们认定有入口,何不自己过来寻找?”银袍汉子略有不满:“把神灯大人请出来,照一照就能发现了罢!”

“当年无花逆妖死的时候,早就照过,蝶大人也探测了好几回。”红妆女子叹气道:“可恨那无花逆妖残忍奸诈,它竟碎掉了金花棒与小庚牛,这两样死物,一物克咱家神灯,一物克咱家神蝶,把横瀑殿与金花殿遮蔽的严严实实,叫咱们什么也发现不了,偏生咱们又不能炼走这两物,否则猿山必然崩溃,就再也找不着岁杏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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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群雄会

横瀑殿内,浪涛汹涌。

这方空间俨然就是一座大湖泊,只是湖面沸腾卷动,看去好似经历着深海的风暴天气。

昔年小庚牛的妖力尽数融于湖水,常年掀动巨浪,所以无论半空还是水中,都有险恶杀机,只有湖底的宫殿群相对安全。

这片宫殿遗址绵延了几百里,湖水压在上面,却恒久不会灌入,因此殿内可以自由呼吸与施法。

传闻这里是无花圣祖的藏宝洞,昔年她加冕圣位,万妖前来猿山朝拜,每一族都上贡了贺礼,世间奇珍无所不包,可无花圣祖不稀罕这些宝贝,尽数收在一座瀑布内,尘封了起来。

经过那场上古大战,瀑布横断,镇住了藏宝洞,继而形成现在的横瀑殿。

无花六殿当中,出宝最多的地方就是这里。

不过取宝非常难,争抢也激烈。

这里的所有宝物都被布置了禁制,包括整片湖下遗址,每座阁楼,甚至每条走廊,以前都有禁制存在,经过一代代修士的冒险探索,大半禁制已经破掉,他们是用性命堆出来的寻宝路线,但至今仍有一批致命禁法解不开,不少能在水中流窜,稍有一点不慎重,就要横尸在此。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遗址西北角的一间小屋里,结满密密麻麻的丝网,一个黄衣少女从猿山外传送进来,按说她比较幸运,没有传到半空的风暴内,也没有传入湖水巨浪里,直接出现在遗址房间,可惜差了一步,碰巧让她触动房中禁制,被吸在网上,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哈,姑娘这一招作茧自缚,简直使的炉火纯青,小生佩服!”这时途径一位书生打扮的俊俏青年,握着一柄法扇,敲着掌心戏弄那少女。

“这位大哥,请救一救小妹罢,小妹愿为奴为婢,一辈子伺候大哥。”那少女凄苦求情。

“让你这蠢货伺候我,非要被你伺候成傻子!”青年书生忽一摇扇,射出一根法针,没入少女眉心,直接弄死。

谁知少女的尸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片刻间就化为一具干尸,青年书生不由大愣:“这丝网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吞噬修士血肉!”

他见丝网后面藏着一颗不知名的海珠,有心取到手,却忌惮丝网的威力,僵在门前迟疑不决。

考虑一会儿,他最终没能忍住贪欲,迈步进了房间,刚才走了一步,丝网忽地隔空挪移,劈头罩他身上,又呼呼一缩,就仿佛切豆腐一样,把他肉身斩成几十块。

门前石板的一角上,袁河正抱着双臂打量这一幕,他本想帮助这一男一女入祭,但他们直接被禁制杀死,根本用不到他。

回头望了一眼,这条数丈宽的走廊上,已经躺了十几具入微干尸,九成都是死于非命,余下一成是被寻宝者暗算。

袁河以入微之躯一路走来,至今还没有出过手。

“帮个祭品就这么难吗?”

他颇为无奈,先把一男一女的尸体缩小藏匿,掉头去寻找新的猎物,看看有谁需要他帮忙。

在走廊上左转右移,他秘密潜入一座水晶宫殿。

乌压压汇聚了数十位修士,分作两伙,正在紧张对持,火药味甚浓。

“这座宫殿原本是隐形的,上次老身入宫,幸运发现了它,本该属于老身之物,你们这些蛮修连个好处也不给,就想分一杯羹,那是做梦!”

宫内存放两株净光荷的荷叶,这种天地灵根能够洗涤肉身,脱胎换骨提升资质,对修行助力伴随终生,即使金丹与紫府修士见着,也会心动抢夺。

原本是被一位老婆婆发现,但她是一介野修,情知这次卷土重来,单枪匹马染指不了荷叶,于是召集十几位同道,荷叶年限久远,足够他们瓜分。

可惜正当他们要破除禁制时,杀来一伙蛮国修士,还有四五头妖修。

蛮修出了名抱团,又擅长群殴斗法,那几个妖修果断站到了老婆婆的一方。

“净光荷叶有两株,既然是婆婆你先发现,那就让你一株,我们得一株,咱们均分,你看如何?”蛮修当中有一位统领,己方的人数较少,于是先流露善意,等取走一株荷叶,再慢慢袭杀这帮野修,野修历来独来独往,得宝之后必然独自开溜,很容易就能各个击破,这是蛮修统领的打算。

袁河一听,悄无声息掠入人群,潜到老婆婆队伍的后方,把一支蛮箭钉入一位糟蹋道人的额头。

“好啊,不要脸!竟敢袭杀黄松老道兄!”野修们骤见己方被杀一人,无不愤慨万分:“灭了这帮蛮贼子!”

刹那间飞剑乱舞,法器乱轰。

噼里啪啦斗在一团。

袁河见他们打起来,跳脚开溜,等他们杀到人困马乏,袁河再回来收拾残局。

此时,距离水晶宫殿二十余里远的一口灵池外,还有一波群雄会的好戏。

这是一批宗门弟子,他们穿的服饰都有标记,分别出自两座宗门,以前肯定认识,相互间客客气气,也精诚团结,联手破除灵池禁制。

那池中放着一株残破的葫芦藤,藤上结着一颗金葫芦,这东西一看就价值不凡,让那二十余位宗门弟子眼里冒光。

袁河却不着急出手,等他们把禁制全部破开,才突然杀掉队尾的一位青年修士。

“姓袭的,咱们同出淮山仙盟,八派同气连枝,你们竟然暗算同门!”

“不是我们做的,这里另有埋伏!你可不要上当!”

“呸!不是你们还是谁!黑心肠还想抵赖!师弟师妹,这是他们先动手,杀了咱们吴师弟,不要和他们客气!”

两伙人原本就图谋不轨,缺少的不过是引子,即使袁河不帮助他们,最终也会为了抢宝相互厮杀,因为金葫芦只有一个,他们无法均分。

看着他们打的热火朝天,袁河又一次悄悄溜走。

横瀑殿的群雄会实在太多,他需要帮助大伙儿好好的干一仗。

这里到处都是天材地宝,也处处都有血腥弥漫。

此时的霍残红与白天薇并肩盘坐遗址上空,这是隐藏在湖水中的一张入微祭台,都天血画悬在头顶,祭阵早就开启,俱在严阵以待。

“真想不到,蒙前辈早就在横瀑殿准备了祭台,法阵一旦启动,祭台能与湖水融为一体,除非打碎这一方空间,否则我们安稳无忧。”

昨天袁河三妖已经潜入进来,按照幻境指引来到这一座祭台内,启阵后才发现这里固若金汤,谁也攻不破。

蒙不离主阵时,进来一个祭杀一个,根本无须他亲自出手,谁也感应不到他的位置,这导致袁河三妖在观摩幻境时,未能发现这一道防御。

白天薇判断,即使释放祭阵的祭杀之力,也能藏匿她在湖水中的方位,不被高境修士锁定,但这需要与袁河商量,她不敢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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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祭杀

祭台的位置比较远,霍残红看不到袁河在宫殿的情况,她的法目倒是能穿透湖水,但是为了主持祭祀,她法力只能局限在祭台内。

她自顾说:“我本以为无花宫就是一座山上宫殿,想不到竟然存在这么奇怪的小结界,这湖泊的深度和青黎长河差不多,初下来时,让我感觉像是回了老家。”

白天薇熟知无花宫的秘密,给她介绍道:“这并不是湖波,而是一座横断瀑布,瀑中是无花圣祖生前储宝的地方,六殿当中,就属这里的宝贝最多。”

“横断瀑布,它怎么会断的?”

“自然是被打烂,无花圣祖的坐骑小庚牛为了保护洞府,自毁妖躯与人贼同归于尽,也把瀑布震离方位!”

霍残红又打听问:“眼下无花宫已经开启,什么时候才会关闭?”

“大约需要十天。”白天薇说:“蒙前辈遗留的石人其实也是禁制,因为缺少了眉心一块残石,导致禁制出现漏洞,每隔一甲子衰退一次,衰退期持续十天。”

“如果把筑梦石重新炼入石人,补了漏洞,无花宫就永远不能开启了罢?”

“照理是这样,可一旦筑梦石归位,我们就再也进不了岁杏结界的入口。”

说到这里,头顶的都天祭阵陡然闪光,又一幅画被凝上一层血影。

白天薇随之一笑:“此画的祭品已经圆满,袁兄的行动非常快。”

她看去极其兴奋,不知是她星宿猿族的根脚作祟,让她喜于祭祀,还是在为报东涯大祭的仇恨而引发的痛快感。

如此过了一日,祭品越聚越多,但她仍旧不满足,因为画像有三百六十五张,迄今只积满十张,按照这个速度推算,十天后肯定不能全功。

等袁河浮游到此查看祭阵情况,她提议说:“历次无花宫开启,在前几天内,修为弱的修士会被清理一空,我们不能被拖在横瀑殿,否则会浪费其余五殿的祭品,袁兄,我建议开启祭杀,这座祭台防御稳固,高手攻不破!即使被锁定了方位,我们也可以撤阵转移!”

所有祭品,必须先锁住血气,他们死后的精血与魂魄才会被摄入画像,这也是干尸形成的原因。

其余五殿肯定也在上演厮杀,一批批的寻宝者都在陨落,但他们不在祭阵笼罩范围,便做不了祭品。

袁河看了看血画数量,目前只有十张,速度确实太慢,点头道:“那就开罢!我在这里给你们护法,如果有金丹期修士杀过来,我们立刻撤往‘酒山殿’,此殿的练气期修士最多,祭品能够轻易收集。”

酒山殿是无花第一殿,昔年猿猴们酿酒的地方,遗留的宝物普遍与灵酒、果核、果种有关。

白天薇见他同意,二话不说甩动袖袍,开启都天血画阵的祭杀之力。

此时的猿山外边,仍有成群结队的修士在闯宫。

湖上的云雾中,每隔四五里,就有修士身影出没,南辛头陀是唯一的练气期修士,他方才挪移到云中,顿觉肉身一阵紧绷,仿佛在被什么东西挤压,法力被压的无影无踪,导致他瞬间丧失行动力,止不住的跌向湖面。

他坠落一刻,其实已经丧失灵智,双眼一黑再无知觉,他本来躯体雄壮,生的虎背熊腰,却是瞬间枯萎,精血裹着神魂消失于体内,尽数被摄入无花画像内。

他不幸成为祭杀的第一个祭品。

死的不明不白。

附近有一位紫衫女子,她已有玄胎初期修为,碰巧望见南辛头陀陨亡的一幕,下意识认为是湖泊妖力所导致,嘴角忍不住抽搐,掉头冲去悬挂半空的雾门,这是连通无花六殿的出入口。

可惜不等抵达雾门,法力忽然紊乱失控,尖叫一声坠去湖面,也是她倒霉,正好卷出一朵大浪,宛如猛虎扑食,一口咬住她,让她即刻毙命在湖水之中。

随着祭杀开启,一股无形的致命法力在横瀑殿内扩散,仿佛海啸一样凶猛横扫。

此刻的宫殿遗址内,所有误入的练气期修士,一个接一个瘫倒毙命,瞬变为干尸。

玄胎初期修士也难以幸免,法力尽数被镇,就此变为凡人之躯,成为待宰羔羊。

“于师弟,你怎么了?”

两位同门结伴穿行在走廊,地面燃烧有灵火,他们御剑低空飞行,左边那位黄脸青年正在讲解一座密殿的材宝情况,戛然止声,一下摔倒火里,啊啊着惨叫:“胡师兄,我法力运转不灵,挡不住这妖火,你快救救我!”他一跳三尺高,伸手去拽飞剑。

胡师兄却拔高了几丈,偏不让他够到,哼着说:“你也有今天呀,在宗门时仗着与老师有亲戚,往日里对我没有半点尊敬,活该你死在这儿!”

他其实是看上黄脸青年的储宝袋,想要据为己有,他修为比黄脸青年高了一个小境界,感应到法力微微激荡,却是被他迅速压制,等黄脸青年被活活烧死,他才狐疑的望望四周:“奇怪,这到底是什么禁制,竟然让他法力尽消?难道这里有绝灵妖气?算了,既然危险这么大,我这就离开横瀑殿,前去寻找灵酒!”

类似的一幕,在遗址内每隔数里就要上演一次。

东边有八位蛮将正联手围攻一位玄胎后期的野修,眼瞅着就能击杀此人,结果情势急变,六个初期蛮将的法力被镇住,两个中期也控制自己法器的不如意,这种斗法的关键时期,可是要了老命了。

那野修一看,爆吼一声:“天助我也!”

斩草一样把八将尽数诛杀。

短短半个时辰内,都天血画阵就已经硕果累累。

三十张无花画像全部凝上血影。

但袁河却没甚么喜悦,祭杀开始后,他妖力灌入灵耳,一直在聆听着方圆百里的动静。

有两位金丹期修士从宫殿遗址内冲到湖水里,一个说:“是谁触发了横瀑殿残留的摄血禁制吗?”

另一个道:“也可能是有人在悄悄举办祭祀!待我施法试一试,看看能否把他搜出来!”

袁河听到这里,旋即朝白天薇与霍残红招了招手:“咱们转移!”

他目的是抓捕祭品,而不是与金丹修士恶战,他不会留在这里等着暴露踪迹。

一次祭杀能集满三十张画像,等他把六殿逛一个遍,都天血画阵能至少功成一半,而且他有把握在一天内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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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双灯四箭咒

酒山殿里天梯悬。

这一方空间气象壮阔,袁河三妖挪移进来以后,视线内尽是烟雾环绕的悬浮山,数量有上百座,并由树藤缠绕相连。

那些树藤径长过丈,不须御剑飞行,也能徒步攀爬,如同天梯一样稳当。

“昔年无花山兴盛时,诸方猿族共聚一堂,家园比这里美上百倍!”白天薇寥发感叹,当年曾有一群群的猿儿猴儿在藤梯上奔跑,它们愉快的鸣叫嬉游,无忧也无虑,可惜万年来沧海桑田,早已是时过境迁,再无猿族在此繁衍。

她现在只能看见战火,悬浮山上火光弥漫,碎石崩飞,剑光呼啸,人贼没有节制的入侵与掠夺,如果不是担心空间崩塌,他们肯定会把悬浮山也一座座搬回洞府里。

袁河也偶有走神,此地的悬浮山让他想起前世生活,幻想中的画面在这里变成了现实。

酒山殿曾经肯定是一派洞天福地罢,袁河心想,什么时候才能摆脱浪迹天涯的妖生,栖居在这样的胜境里,安安稳稳修行呢?

自从无花死后,妖族已经没了靠山,再说靠谁也不如靠己。

他旋即排空杂念,对霍残红与白天薇说:“人贼传送进来,都是御剑飞遁,山间的藤梯无人经过,咱们选择一处偏僻藤洞开辟祭台!”

入微后,藤梯就如大地一样辽阔,两侧的藤壁俨然就是悬崖峭壁,除非施展秘法,否则无谁能搜索他们的方位。

很快,都天血画阵就在酒山殿内开启。

鉴于此殿没有水域,袁河的灵耳神通受到大幅削弱,他不能有效侦测敌情,祭杀仅仅持续半个时辰,待画像收集的祭品数量达到预期,他就示意白天薇与霍残红中断祭杀:

“无花六殿内,许多禁制与空间残缝都有摄血之力,我们施展祭杀之术不宜过长,这样一来,那些修为高深的修士会疑神疑鬼,料不准是不是有谁在祭祀。”

祭杀停止以后,袁河就要故伎重施,亲自动手帮助祭品入祭。

他判断酒山殿的情况与横瀑殿没有区别,只需他轻轻调拨,就能让那些玄胎期修士自相残杀。

谁知他刚刚降落在一座悬浮山,却遇上开宫后最凶险的一场斗法。

“咦?竟然有一个练气期小贼漏网了?”

袁河朝山间一瞧,那座酒窖遗址内,走出一位金袍修士,这青年容貌冷峻,身上透着一股华贵气质,应该有不凡身份,他怀里抱着一具干瘪的女尸。

出了酒窖洞门,他半跪在地上,抚着女尸面庞,悲戚的说:“阿怜,你死的好惨,不管是谁杀的你,我一定会找着他,再找到他亲族,你等着罢,等我诛绝他满门,个个挫骨扬灰,抽出魂魄折磨百年以后,才会让把你安葬。”

“这么狠!你一区区练气小辈,何德何能杀人家满门啊?”半空忽然飞来一位醉醺醺的长髯老者,盘坐一柄大葫芦上,他灵光饱满,气度洒脱,修为已经到了玄胎后期,再有一步就能冲击金丹。

这是一尊大高手。

他刚刚传送到酒山殿,碰巧落在金袍青年上空,望见青年悼念的一幕,忍不住调侃一句。

金袍青年冷声道:“我有何德,又有何能,与你无关!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要么出手杀我,要么……”

他猛然抬头,盯住长髯老者:“滚!”

“嗨?老夫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横的小辈!今日说不得就要教训你一下了!”长髯老者并不动怒,语气仅仅有些老气横秋,他挽挽袖子,做着打架动作,边说:

“别觉得老夫以大欺小,这是你先无礼!小子,我让你先把神通使出来,你能接住老夫一招,老夫扭头就滚,无礼也认了!”

袁河见这一幕,觉得两人的作风全都与众不同,于是不着急出手,继续观看两人交涉。

那金袍青年不吭声,只盯着他,头顶浮闪一盏灯笼,笼中悬有月牙金光。

“弯月笼!你是金灯国的皇子?”长髯老者很有见识,一眼瞧出这宝物来历,即刻收起懒散派头,表情趋于凝重,他问道:“你如此身骄肉贵,跑到这里做什么,皇宫呆的太腻,所以出来找乐子吗?”

“要打就打,你不用废话!”金袍青年修为虽低,却不把长髯老者放在眼里。

奇怪的是,长髯老者偏就低头了。

“如果老夫打了你,怕是不能活着离开无花宫。”他调转葫芦方向,朝另一山飞去。

他不敢打,袁河却敢,无论金袍青年是谁,今天都必须死。

那金袍青年的注意力都在长髯老者身上,见老者离开,暗松一口气,抱着女尸站起来,正要腾空飞走,忽见一股妖气罩住肉身,却没什么伤害,他不由惊诧,此地还有妖怪埋伏不成?

袁河比他更诧异,他刚才施展了入微妖气,却是失效了,对方只不过是一位练气期修士,不止克制了都天血画的祭祀,同时克制了入微,怪不得能把玄胎后期修士直接吓走,确实有点本事。

既然入微不成,袁河直接显露真身,惊雷臂一击轰出。

“碰!”

却见灯笼呼呼一闪,一道金色光圈陡然成型,牢牢护住金袍青年的肉身。

袁河的雷拳击中光圈,竟不能碎,仅仅把金袍青年震退两丈远。

好强的防力!

“哼,区区一头妖猴,也想谋杀金灯国的权贵,你没有这个资格!”金袍青年语露讥讽:“东涯洲的诸蛮,金灯国才是月蛮山的唯一嫡传,你家的老妖猴没有告诉过你,见着我们,能有多远就逃多远吗?”

“那就看一看,到底是你逃,还是我逃!”

袁河抬臂一指,三柄法器旋转而出,垂悬成角状,把金袍青年包围起来,这是他的广寒剑丸,鸿尘葫芦,以及近年才炼制的白冥法柱,专用于布置‘鬼爪门’,他出拳之前,已经埋伏妥当。

金袍青年浑然没有察觉三宝就在跟前,意识到不妥,张嘴吹出一口真气。

头顶灯笼受了一拳,灵性却未有损伤,笼中月牙忽然射出,一下涨大,罩住金袍青年,似是要把他瞬移而走。

却已经晚了。

鬼爪门贴着光圈竖立起来,先毁掉月牙,破去瞬移之力,又欺上胸口,一击穿透。

金袍青年软绵绵瘫倒,算是死透,但他目中无惊无惧,只残留着一抹怨毒恨意,像是对仇敌的诅咒。

“泼猴,你惨啦!”长髯老者隔着一座悬浮山偷窥了这一战,他一见金袍青年被杀,急匆匆飞到附近:

“金灯国的皇子闻名东涯,都是为月蛮山镇山之宝培养的继承人,你不知道杀他的代价有多大吗?这会连累你们猴族猿族,被金灯国大军血洗的!”

“只须杀了你!”袁河盯着长髯老者:“金灯国就不会知道谁是凶手!”

“杀我?先不要着急!”长髯老者怔了一下,指指他头顶:“你已经中了弯月咒!这是弯月灯笼替皇子演化的诅咒,谁杀皇子,谁就要中咒,如果无花六殿中有皇子的亲属在,感应到咒语,那么不消片刻,就有天外蛮箭飞过来咒杀你,你还是设法自保罢!”

袁河抬头一看,果真悬浮一道弯月虚影。

同一时间,妖灵殿的一具巨狼头颅上,另一位金袍男修负手站立,恨声说道:“竟敢杀我七弟,千万别让我找到你,否则我让你全族都后悔投胎到世上!”

他跟前盘膝坐着一位女修,头顶旋转两盏金灯,手中握着一具血色雕像,这雕像的样貌与袁河所杀的皇子一模一样,上面开裂三道月痕,这女修阴冷着脸:

“杀七弟的凶手有三个,我先用‘双灯四箭咒’打他们一次,看看能否一击灭杀,如果不能,咱们再顺着无花宫逐一寻找,弯月血咒要持续三日才会溃散,只要他们不离开无花宫,早晚要被揪出来!”

说完摇动手指,头上金灯爆闪灵光,结出三根箭影,凌空一坠,闷头扎进血色雕像的月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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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星魂夺

祭台上。

霍残红与白天薇的头顶同样凝聚了弯月血影,三妖共同主持祭祀,金灯皇子不是死于袁河之手,而是毙命在祭阵当中,所以他的诅咒把三妖尽数附身。

“不好!我们中了法咒!”

“法咒?什么法咒?”

“我们祭杀了一个蛮贼里的贵族,死后在报复我们!这咒语本身没有攻击力,却能给其他蛮贼指引方位,对我们隔空施法!”白天薇声音颤抖,这显然是紧张所致,她慌忙从猿发中抽出一根发簪:

“如果施法者是金丹期修士,我们绝难抵挡住,你有什么防身宝物,快些驱使起来,不要有任何保留。”

霍残红见她这般如临大敌,心知事态严重,忙问:“袁大哥会不会被蛮贼攻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他!”白天薇觉得这女妖缺心眼,催道:“攻击随时会降临我们头上,你快点想法自保!”

霍残红这才托出了海珊玉璧,结出一层蓝光护住肉身,一边自言自语:“假如袁大哥也中了法咒,他也会惦记我们,顷刻间就会返回来,给我们护法,只要他过来,蛮贼奈何不了我们!”

“来不及了!”白天薇惊叫一声,头顶的弯月血影涌现一层红晕。

咔咔啪啪,开始外溅混乱气流。

呼!

两支血箭穿透弯月,携着阵阵啸音,垂扎她们的天灵盖。

待到攻势来袭,霍残红才明白咒语的可怕,那血箭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炼制,竟然一击把体外蓝光震出裂痕,很快就要破碎溃散,她被迫切断与都天血画的联系,妖力全部使出,注入海珊玉璧。

镶在璧上的鲛泪立时闪起莹莹之芒,扩散一股灵波之力,似乎克制了血箭,致使它晃晃抖抖,失去了攻击方向,开始绕空打转。

她有异宝护身,有惊无险化解了这一波攻势,白天薇却不同,她的发簪威能不够,无法阻止血箭压迫,眼瞅着就要大难临头,她瞥了霍残红一眼,见这女妖安稳无忧,急着喊:“霍姐姐,我挡不住了!”

“不要怕,我使玉璧助你!”霍残红有心帮忙,但她抵御一支灵箭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分散法力,非但护不住自己,也救不了白天薇,便说:“你再坚持几息时间,我马上就能碎了这血箭。”

她强蓄妖力,加快施法,血箭咯咯脆响,已经显露裂痕。

白天薇却坚持不了,旋即摸出一根灵羽状的法器。

这法器一经她驱使,她与霍残红的肉身忽然对调了方位,那支残破血箭到了她头上,又被她用发簪一撞,两宝玉石俱焚,溃为一团灵雾消失无踪,危机就此解除。

但霍残红却要迎接那支完整血箭的致命打击,她释放的一丝鲛泪神通已经耗尽,体外的蓝色光圈分崩离析,血箭长驱直入,扎她头顶。

“要死了吗?”她一脸平静,死亡对她,只是一种解脱。

铿!

袁河不会让她解脱。

血箭逼近她寸许之间,落星钟隔空打来,一击撞碎血箭,但这次施法距离她太近,钟身荡动一波震力,自钟口扩散而下,震的她血气翻滚。

‘噗!’她忍耐不住,张口喷出一团血渍,肉身忽感一阵脱力,后仰瘫倒过去。

白天薇赶忙抱住她,捏出一枚灵果送入她唇中,目光却焦距在落星钟上,怎么也移不开。

妖灵殿内。

那位施展‘双灯四箭咒’的女修怒哼一声,脸色愈发阴沉:“有点道行!我连发三箭,竟然一个也未杀死,难道都是金丹修士不成?”

“你有四支咒箭,最后一支箭的威力才最强,再打过去,即使金丹老怪物,他非死也要重伤!”那金袍男修说着话,捏出几张玉符,扬手抛向四方,这是在召集人马。

那女修略有犹豫,既然三箭射不死对方,再出一箭已经没有意义,况且最后一支箭是她的保命符,她与金袍男修都是金灯国的皇族后裔,但国中派系林立,两人都是庶出,得赐的保命之宝本就不多,如果把最后一箭打出去,她只能打道回府了。

于是她劝了一句:“这次无花宫开启,月蛮山派了四名金丹前辈,道宗有两位,驻守在横瀑殿,我蛮宗也有两位,驻守在金花殿,我们可以手持金灯贴去寻他们帮忙,只要他们肯出手,顷刻间就能找出那三个凶手,杀之也易如反掌。”

“我们还没有经过入山考验,虽然有皇族身份,却仍旧不算月蛮山的真传!那四个前辈不会正眼瞧我们,即使把我们一身宝物尽数上贡,也很难说服他们支援!”金袍男修有点不耐烦:“快祭箭,这次入宫的同族,只有你的‘双灯四箭咒’能瞬时对凶手发动反击!等回了皇庭,我会让我母补偿你施法的损失!”

那女修一听,抬手抓了一下,头前两盏金灯旋汇合一,从中掉出一支黑红色灵箭,此箭已经宛如实物,咒力较之早前的三箭加起来都强,耗费了她几十年心血才炼制出来,威力已经与法宝无疑。

‘双灯四箭咒’是蛮宗真术,只有金灯国的皇族才能研修,这种上乘功法可不是那些普通修真门派能够比拟,别看她只有玄胎期修为,越阶咒杀金丹修士并不困难。

以前又不是没有杀过。

“祭!”

她掐指一弹,黑红蛮箭又一次扎入血色雕像的月痕。

咒术发动一刻。

霍残红尚未稳固肉身的创伤,甚至没有喘上几口气,忽觉头顶的弯月血影再次异变。

“不好了袁兄,又有一支蛮箭打来!这一次,对方只打霍姐姐一个!”

这只是巧合,那女修并不知道三人都是谁,她是随即选择的目标,只能说霍残红比较倒霉罢了,正好被她选中。

“来就来罢!”袁河已有准备,落星钟悬浮在霍残红头顶,稳稳罩着弯月血影,只要蛮箭敢露头,他会立刻镇压。

“这钟……”白天薇只觉心口乱跳,她是星宿猿族的后裔,在无花圣祖纵横的年代,她家的老祖们都以猿钟为本命法宝:“袁兄,你的宝钟可有什么来历?”

不等袁河回话,黑红蛮箭已经渗出弯月,但它根本无法逞凶,箭体射出一刻,即被落星钟的霞云给吸住,再不能动弹丝毫。

袁河正要驱使‘星火燎原’,炼掉这根蛮箭。

白天薇忽然捏出一颗霞光缠绕的星斗:“袁兄,这宝贝叫做星魂夺!你驱使霞光送它进入钟口,罩在蛮箭上,可以把蛮箭从弯月中反打回去,以其之咒术,还其之杀力,一举诛灭那位施法者!”

她的星魂夺是使用吸星斗云炼制出来,但她一直无法驾驭,今次她把此宝拿出来,是为了验证一件事情,她想看一看,袁河的法钟是不是那口传说中的圣物。

如果袁河能驱使星魂夺,反杀了施法者,那就证明她的猜测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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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不再是猿

妖灵殿内,施咒者与金袍男修紧盯着血色雕像,他们渴望看见像上的月痕消失,这意味着三个凶手会陨落其一。

可是事态并没有朝他们预料中发展。

“咦!”

那施咒女修忽然觉察到咒箭与自己的联系被切断。

“出了什么事?”金袍男修在一旁询问。

“对方能克制我的咒术,他们非常厉害!”那女修涌生一股忧虑,她此时已经笃定三个凶手都是金丹期强者。

“如此厉害,那我必须再召集人手,刚才我传信给池寒、向翼与王颠,这三将合力只能对付一位金丹,你我联手对付一位,余下一位可以交给蜃公主与皇甫驸马,我这就唤他们过来!”金袍男修深恨凶手,恨不得扒其皮剔其骨,但他并不莽撞,反而对凶手越发重视。

说着话,他伸手抓向血色雕像:“你的第四箭,连伤都伤不了他们分毫吗?”

雕像上有三道月痕,如果凶手陨落,月痕会消失,假如受到重创,月痕会变的模糊,他拿在手上一看,三痕俱都清晰展露,‘双灯四箭咒’尽数施展,凶手却毫发无损。

他看了片刻,抚摸血色雕像,哀悼说:“七弟安心转世,为兄一定会替你复仇!”

这一语落罢,耳边忽然响起箭啸声。

‘嗖!’

早前打出的咒箭复还归来,蹿出月痕,一遁之间欺上金袍男修的肉身,他根本没有防备,只觉眼前晃动灵光,眉心处旋即传来一阵麻疼。

他连惨叫也未发出,就此气息全无,猝死当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支被镇压的咒箭,原本是要诛灭施咒者,但金袍男修偏偏在关键时刻握住了血色雕像,被咒箭错认成目标。

那位施法女修望着他的尸体,顿时傻了眼。

她此刻已是前所未有的恐惧,按照辈分,金袍男修是她堂兄,却贵为帝妃之子,她虽然也是皇亲国戚,家族长辈却只是亲王,而且已经陨落殆尽,眼下金袍男修死于她的咒箭下,她根本无法解释,帝妃一定会迁怒她,甚至为了调查死因,有可能搜她魂魄。

“我要立刻离开!”她飞快收拢尸体,瞬移出了无花宫。

她逃走没一会儿,金袍男修召集的三名属下赶到事发现场,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此刻的袁河并不知道,他躲过了一场即将发起的大追杀。

东涯洲北境十余座蛮国,时常爆发战乱,哪国的老祖宗掌管月蛮山的九目神灯,哪一国是嫡传正统。

但九目神灯与落星钟一样,从不甘愿认谁为主,历代神灯统御者都活不长久,惯于死于非命,蛮国正统几经易手,这一代轮到了金灯蛮国。

月蛮道庭以下,东涯洲最强的修真势力就是此国,如果两位皇子惨死无花宫的消息传开,诸蛮强者一定会联手追杀袁河。

却因为施咒女修的私心,导致两位皇子的死因成了谜团,追杀也终止于骤起时。

“咒箭已经打回去,那个施法者难逃此劫!”

酒山殿里,白天薇心生盘算,星魂夺被袁河轻松驱使,那么袁河所使法钟一定是那件宝物,她见袁河把法钟收入灵耳,又赶紧说:“即使我们杀了施法者,祭祀也不能继续进行,因为蛮贼很快会对我们发起追踪!”

“我们是入微之身,蛮贼想找到我们,恐怕不容易。”

“蛮贼会通过弯月咒进行锁定,况且他们也有办法克制入微神通,当年他们为了覆灭猿族,把我们的本命神通研究一个遍,各大蛮国都有御虫法门的传承,这些小虫子上天入地,专克猿族的入微术。”

“既然如此,那就中断祭祀,我们返回岁杏结界入口暂避。”

“倒是不用着急回去,弯月咒虽然厉害,却也不是不能破解!”白天薇托出一部古书,色泽偏白,像是使用兽皮炼制,封面有《炼星术》的字样,她说:

“大泽历代星宿猿族都有这部功法,包括青黎长河那一支水族,上面罗列的猿术都与炼制星器有关。”

袁河接过古书翻看,一眼见到‘灭魂星’的详解,这是当年大河白猿白星师在落星钟内隐藏的一记杀招,他一直都想炼制,却苦于没有门路,想不到竟然在白天薇这里得了传承。

《炼星术》其实是一部炼器法门,但修炼比较特殊,必须以法钟为鼎炉,先在钟内开辟星窍,再把合适材料摄入窍内,常年温养祭炼,让其具备法器或者法宝的威力。

但这种法器或法宝全有瞬爆的特征,只能驱使一次,在斗法的时候,需要什么神通迎敌,就从钟内摘下哪一类星斗。

钟内的星窍有多少个,那就等同驾驭了多少种神通。

白天薇珍藏那么多星斗类法器,全是她家老祖遗留:

“弯月咒是一种死咒,只须根据《炼星术》上的记载,炼出三颗‘回光星’,这种星器的威力与佛门‘往生咒’相似,一旦打在弯月血影内,瞬时就能驱散了。”

她说着捏出一块淡白色晶石:“我族老祖偏爱使用法钟,但钟在猿在,钟毁猿亡,他们死时全都碎了各自本命法钟,只给我留下一批星斗,‘星魂夺’是其中之一,这些星斗威力奇大,足够我斗法防身,我便没有炼制自己的钟器!袁兄,不妨把你那口法钟取出来,威能这般强大,肯定可以炼制‘回光星’。”

袁河听从她的建议,悬出一口半透明的晶莹法钟,问她:“具体该怎么炼?”

“你刚刚接触《炼星术》,短期内恐怕不能炼成,但蛮贼随时都会杀来,安全起见,还是让我代劳罢。”白天薇这么对他说。

袁河怔了片刻:“可以!”他挥钟出去:“那就先借于你使用。”

白天薇却辜负了他的信任,宝钟刚一到手,脚下旋即升腾一股亮光,裹着她瞬移而走。

她早前拿出《炼星术》,又耐心讲解克制弯月咒的办法,仅仅是为了把袁河的法钟骗到手,有了这口钟,她未必不能成为下一个无花圣祖,圣祖也不用再救,她打定主意离开无花宫,然后找一处偏僻地域隐居,让袁河永远找不着。

但她并不明白,袁河也只是在试探她。

她刚刚瞬移十来丈远,忽觉肉身定在半空,一柄倒钩缠着她的脚腕,钩上系着一根气链,另一端牢牢攥在袁河手上。

“袁兄,你……”她紧张的转过头,见袁河正冷冰冰盯着她,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讲什么。

“这口钟对你有这么重要吗?”袁河质问她。

“传下‘星魂夺’的老祖留有遗训,星猿族共有七支,每一支都有一口祖钟,其中一口就是吸星钟,你能驱使‘星魂夺’,这钟就是我星宿族的祖宝,我让它物归原主,有什么错!”白天薇硬着语气。

当年白星师认不出落星钟,恐怕也是因为祖宝太多。

“它不是吸星钟。”袁河摇头:“你把它还回来,我放你走。”

“你撤了这钩子,我也不难为你。”白天薇并不惧怕他:“我身负星猿血脉,能够以血御钟,你现在已经斗不过我。”

袁河语气渐重:“我没有多少耐心,马上还回来,否则没有同族之情,这酒山殿就是你的埋骨地。”

白天薇见他镇定自若,丢失重宝却混不在意,心想难道抢到一个假货?赶紧洒出猿血,却是赫然发现,钟面浮现一条蟒蛇的灵影:“这……”

“这是摄音钟!”霍残红替她解惑:“它只是袁大哥使用一条摄音蛇炼制出来的法器,用于躲避无花山外的音波禁,根本就不是你说的祖宝!”

“我不信!”她忽然怒吼,碰!碰!碰!挥拳猛击钟面,直至拍开一条条裂口,打成残片她依旧不罢休。

此时脚下的法钩开始晃动,拽着她朝袁河逼近。

心中的希望已经破灭,她转怒为凄,慌张的嚷求霍残红:“霍姐姐,我知道错了,你给我求求情,饶我这一回!”

霍残红怜悯的望着她,不忍心她死在面前,但是很快又变为漠然:“杀劫之下,为了求生,会被迫做一些不顾道义的行为,我理解你心里的惧怕,刚才你拿我挡灾,不是非死不可!但你不该贪图袁大哥的宝贝,你能抢一次,就能抢无数次,你长着一副妖脸,却已经有了人心!你不再是猿!”

“我是猿!我就是!我从来没有化过形,我不是人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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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闪香酒与果鸣缸

修士与天抗命。

但福祸吉凶似乎自有定数。

袁河没有因为白天薇的事情追思半点,他给过这头女猿机会,可她自己不愿意抓住。

“我们等了三日,始终没有等来所谓的蛮军追杀,这酒山殿内,甚至看不见一伙搜查者,料想‘星魂夺’已经把金灯皇子死亡的知情者给杀死。”

这几天,袁河一直待在祭台处研究《炼星术》,因为时间太短,他并没有炼制出‘回光星’,但头顶的弯月咒已经自行溃散,期间都平平安安。

也或者,他的入微术根本不是玄胎修士能够侦破,无花六殿的蛮修无法锁定他的方位,他所处的祭台距离酒山殿的出口并不算远,他一直在留意来回进出的寻宝者,并未遇上蛮修大举出动搜索他。

反正不管出于什么缘故,他杀死金灯皇子的危机已经暂时消除。

但是还有一个隐患没有解决,袁河杀金灯皇子时,有一个长髯老者是目击者,当时袁河为了防备‘双灯四箭咒’,来不及处置这个人,现在他需要补上这个漏洞,否则等无花宫关闭以后,消息有可能走漏,如果到时惊动金灯皇子的长辈,他就要直面比金丹修士更可怕的狙击。

袁河知道长髯老者始终潜伏在酒山殿,并没有离去,他需要把这个老头抓出来。

“这是白天薇留存的一颗传音星,如果你遇上危险,直接捏碎它,到时我会赶回来给你护法。”

霍残红朝他点下头,目送他离开祭台,开始独自主持都天血画祭祀。

纵然失去了白天薇,祭祀却仍要继续。

袁河飞出祭台,顺着藤梯冲去悬浮山,他并不知道长髯老者在哪一座山中寻宝,只能一山接一山的搜查,如果途中遇上争宝修士,自是顺手挑唆,他不会因为长髯老者而耽搁他此行的主要任务。

就这样,他穿梭在群山之中,几乎把酒山殿翻了一个遍,却迟迟没有长髯老者的踪迹,直到他遇上一伙新来的修士。

这是一群来自积雷大泽的妖修,为首是位半化形的蛟妖,头颅类人,身躯形似竹竿,降落在一座山腰的地洞前,他在体外散出一股金灿灿的妖气,把三位同伴罩在其中,然后说:

“闪香酒与果鸣缸就藏在这座地窖内,共有八坛好酒与一座灵缸,我先说好,那窖中禁制可怕,被一股极厉害的魔气封锁,非我的辟邪妖体不能克制,如果取到宝贝,灵酒咱们均分,灵缸必须归我!”

“正该如此!”三妖纷纷响应:“能得两坛闪香酒已经不虚此行,灌到肚子里,轻松蜕变一次妖壳,抵得上几十年辛苦打坐!”

“我们要了果鸣缸也没有用,焦大哥天资不凡,只有你懂得酿酒神通,往后出了新酒,可不要忘了通知弟兄们,无论你想要什么材宝,统统给你上贡!”

“好说!好说!”蛟妖猛一挥臂:“咱们进窖!诸位兄弟都打起精神,这地窖大的很,上次无花宫开启,最先被一个骑着葫芦的人贼发现,这次他有可能继续来,说不定要和人贼做一场呢!”

袁河听见‘闪香酒’、‘果鸣缸’,颇有些熟悉,这种灵酒是猿族的有名佳酿,不止能提升斩骨期妖将的修为,也对佛门修士与其它炼体法门助力极大,但是必须集合多种雷属灵果才能酿制出来,袁河在鹿蹄潭发现的‘雷击掌’就是入酒的主原料之一。

他多少有些兴趣,但只有灵酒与灵缸,并不值得他浪费时间,蛟妖提到‘骑着葫芦的人贼’时,才让他下定决心尾随。

当即驱使真灵印,变身为‘辟邪霞蚣’,跟着四头妖将潜入了酒窖。

这酒窖开辟于山内,几乎挖空了整座山体,内部空间相当庞大,但环境被一股浓郁黑气遮蔽,根本无法一窥全貌。

袁河深入山窖十余里,耳中忽然传来咋呼声。

那头蛟妖携了一阵璀璨金光,在黑气当中比较惹眼,如果附近藏有埋伏,自然是一打一个准,但他们为了克制魔气,无法施展隐匿术,也只能这般招摇的探险。

“有人贼在这里伏击,兄弟们小心!”

四妖背靠着背,只觉得拳影在周围闪现,却是捕捉不到敌人的真身。

袁河站在外围,却是看的比较清晰。

潜伏的人贼只有一个,却是以己之力独斗四妖。

单靠一个拳头横冲直撞,就似一柄重锤,气势排山倒海,一击穿透蛟妖体外的金圈,自头顶而下,压的蛟妖仰面屈身,动弹不得。

这时三妖急忙相助,妖气交汇扑袭,那人却不慌不忙,忽然悬出一杆战旗,在头顶一插,形成一股强劲冲击力,三妖被战旗一照,登时反震出去,妖气也被隔在外边。

那人打定主意先收拾蛟妖,所有法力尽数使在蛟妖身上,拳头寸寸逼近,很快把蛟妖压的瘫倒在地,眼睁睁看着拳砸妖躯,如碎薄纸,血花绽放于眼前。

这一拳落罢,拳头转换为爪,一把擒住蛟妖脖颈,凌空倒翻,落在附近的一根残柱上。

到此时,那人才露出清晰面貌,竟是一个瘦小文弱的修士,身材不足蛟妖的一半,却未施一件法器,仅凭双拳展开攻击,神通却比炼体的妖族还要凶悍三分。

那人一击即中,并不恋战,擒拿之后立刻退走,他望着奄奄一息的蛟妖,嘿嘿发笑:“来的真巧,我正发愁怎么破开那层魔焰禁,你却主动送上门,这幅躯壳归我了!”

“呸!”蛟妖吐了一口血水,挣扎着说:“兄弟们,莫怕他,他只有一个人而已,咱们联手定能胜他!”

三妖都有些战战兢兢,他们当中就属蛟妖法力最强,已经到了斩骨中期,结果一招就被擒拿,那人贼的修为恐怕已经到了玄胎后期,而是是内外功双修,这种级别的强者,他们无论如何也斗不过。

“焦大哥珍重,弟兄们出去搬救兵!等召集了大泽同道,再回来救你!”

蛟妖望着三位同伙仓皇出逃,气的又吐一口血:“真不讲义气,当初就该找几位能打的同道!”

他之所以选择三头斩骨初期的同伙,自然是有私心,等取得了闪香酒与果鸣缸,好占为己有。

那文弱修士见此一幕,脸色的讥色更为浓厚,却也不去追杀三头小妖,取宝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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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巴髯客

袁河一直旁观战况。

等双方罢斗以后,他跟随文弱修士继续探险。

这修士遁速极快,甚至略显一点急躁,飞遁途中还在自说自话:“那秘窖中到底藏了什么宝贝,竟然让巴髯老道待了几日都不出来,只怪我来晚一步,看着他掠禁而入,却来不及阻拦。”

他说的禁制其实是一道洞窟入口,被一团古怪魔焰给封锁,他闯了好几次,次次都未能成功,越是危险的地界,存宝越贵重,他不愿空手而归,于是在入口等待,一等就是三日,期间他把闯入此地的修士尽数伏击杀死,终于在今天等来了蛟妖,替他解决了疑难。

“散开你的辟邪妖光,替老子开路!”文弱修士并未杀死蛟妖,故意留了一口气,让其克制魔焰。

“你须答应我,等我替你效了力,你要饶我性命!”蛟妖见他用得着自己,开始讨价还价。

“饶你?穿过这层魔禁再说!”文弱修士不作保证。

“那你杀了我罢!”

“再敢废话,我把你身上的蛟鳞一片片撕下来!”

“莫撕,莫撕,我听话!”蛟妖已经没有选择,被迫配合。

自洞口进入,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差不多有百十丈深,底部是什么环境,又藏着有什么宝贝,文弱修士一概不知,魔焰能够遮蔽他的探测。

为了防止那位‘巴髯老道’偷袭,即将穿透魔焰时,焰火之力稍有减低,文弱修士先抛出几具傀儡,作了一个诱饵,但是并未出现预料中的打斗。

文弱修士疑神疑鬼惯了,给身上加了四五道防御,又施了隐形术,才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的潜入。

“牧野老叟,你终究还是闯进来了,藏藏掖掖做什么,以为老夫像你一样是暗算小人吗?”

“你不用装的道貌岸然,我行走天下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个正人君子,谁不是持强凌弱?若是让你练成金丹,你恐怕照面就要杀了我!”

“你没见过,就以为没有?”

“你若真是正人君子,就把这殿中的宝贝全部让予我,如果你不让,那就证明你比假仁假义的小人更可狠,也更该杀!”

两人一问一答,像是旧交相逢,却也针锋相对。

此时袁河已经穿过魔焰,看清了这里环境。

非常奇特的一间石殿,袁河打量好一会儿,才终于辨认出来,这是一口大缸打横后的内部空间,因为墙壁是浑圆状,尽头显露着缸底圆形,魔焰则是从缸口散发出去。

袁河站立的位置就是缸口边缘。

那位‘巴髯老道’正是与袁河有过一面之缘的长髯老者,石殿中心摆着八个酒坛,坛外缠有不知名黑藤,他盘浮在上空,正在想法斩断黑藤,已经快要成功。

牧野老叟贴着殿壁站立,手捏一口短梭,脚踩蛟妖的脑袋,一副备战的样子。

却听巴髯老道说:“这些妖类已经化了人形,与我等其实没什么两样,你要杀就杀,何必虐待他!”

“我呸!”牧野老叟显然看不惯巴髯老道的做派:“你娶过母蛟做媳妇吗,这么慈父!哦,我倒是忘了,你那个丢尽人族修士脸面的结拜弟兄,不就娶了一头母狐吗,怎么,是不是与妖类为伍太久,让你也沾上妖气了?那两个孽障呢,怎么没跟着你到无花宫来?”

“他们受了重伤,老夫此番到无花宫,正是为了替他们寻找救命之宝。”巴髯老道捋着胡子说:

“上次无花宫开时,老夫来过这里,偶然发现了这座果鸣缸,还有这八坛闪香酒,你知道老夫好酒如命,但老夫这次不为取酒,而是为了这几根魔烽猿的毛发。”

牧野老叟大为意外:“这不是树藤,竟是猴毛?”

“不错!”巴髯老道点头:“老夫与敬之贤弟、白弗贤妹结识于五十五年前,肝胆相交携手游历,纵然大道难成,却也逍遥快活,可惜他们被奸人所伤,中了水蛮寒毒,必须魔烽猿毛才能活命,万幸苍天有眼,待我三兄妹不薄,让老夫在上次开宫时就已获悉魔烽猿下落,老夫苦熬三日,即将取出这些猿毛,灵酒老夫不要,让予牧野道友你,但老夫有条件。”

牧野老叟似乎忌惮巴髯老道的手段,同样不愿大动干戈,两人都有玄胎后期修为,已经到了冲击金丹的地步,真斗起来,胜负难料,他缓和语气问:“什么条件?”

巴髯老道指指蛟妖:“放了这位蛟道友!上次老夫来时,他碰巧跟在后边,既然有这个缘分,老夫不能置之不理。”

“小的叩谢大老爷!”那头蛟妖被折服了:“小的愿意做牛做马,一辈子替大老爷卖命!”

“蛟妖最是奸诈,你想留在身边祸害你自己,我不反对!等离开了这座酒窖,我自会把他交给你,你快些取猴毛罢!”牧野老叟示意他继续施法,自顾张望石殿的环境,越看越觉得不凡,忽然问:“这座石殿是不是一座大酒缸?”

“确实是一口灵缸,魔烽猿天生巨躯,他们的酿酒器具都是大物!”

牧野老叟不无感概的说:“这无花宫的宝贝都与猿猴脱不了干系,如此庞大的雄宫,简直比蛮国皇都还气派!妖族只在那条青黎长河内才有点势力,其它地界的妖族人人喊打,全要夹着尾巴做妖,不曾想,上古时代猿猴族竟然有能耐纵横陆地,还创下这么大的家业,也真是稀奇。”

“没什么好稀奇的!猿猴生来就有人智,寿元又比人长的多,他们能统御一时再正常不过。”巴髯老道动作很快,他原本已经到了收尾地步,结果被牧野老叟闯进来,心下直叫晦气。

他其实考虑过与牧野老叟斗法,却是没有打赢的把握,这老叟在积雷西泽的浩原城素有名气,也不知从哪里找到一种蛮术神通,肉身炼的和妖族差不多,偏又懂得驾驭傀儡,拼斗并不明智,却会耽误此行的任务。

“成了!”他把魔猿毛发齐地斩断,先收藏起来,然后指指八坛灵酒:“这些酒我也先保存,等离开此地,咱们一手交酒,一手交蛟。”

“这并不够!”牧野老叟临时改了主意,他增加了一个条件:“你须帮我把这座灵缸也收走,否则我不做这笔买卖!”

他见巴髯老道迟疑,又说:“如果你不同意,那我连你的魔烽猿毛也想讨要几根。”

“你……真是一个无赖呀!”巴髯老道泄了一口气,退让了一步:“老夫来无花宫前已经做了盘算,如果斩不断魔烽猿毛,那就把灵缸一块取走,但老夫神通有限,于是请白弗贤妹出面,向一位猿族道友借了一柄宝贝,能把灵缸入微,既然你想要,那老夫就成全你,但老夫还是那句话,出了这座悬浮山,咱们再交换,免得你不讲信用!”

到了山外,他能跑就跑,至于蛟妖,他尽力相帮,如果真的帮不上,他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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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青天大圣

牧野老叟闯荡修真界百十载,不止一次听闻过入微奇术,心里忽又起了担忧:“这座灵缸也不知遗存了多少年,恐怕早于悬浮山融为一体,如果你施法把石殿化小,会不会引发禁制崩塌,导致我们困在山体之中?”

“自然存在这个可能性,不然老夫直接取走灵缸,岂不省事?”巴髯老道所讲是实情,并不是吓唬他。

他生性谨小慎微,但是碰上宝贝,偶尔也会富贵险中求,心想此地不是开辟的小结界,仅是挖掘的山窟,即使崩塌,也最多把他掩埋,他修有护体蛮术,破山并不困难:“那你取罢!”

抬手咬破指尖,结成六枚血符,打进墙壁之中:“咱们都是浩原城散士,修行不容易,今次同闯无花宫,本该携手进退,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与你撕破脸,但假如你敢耍心眼,可别怪我辣手无情,我已经在灵缸上种了追踪法印,出山后你老老实实交换这批宝物,否则追你万里,我也绝不罢休。”

巴髯老道心知他言出必践,怕是最终免不了要与他做过一场,沉声说:“你先撤出去,我这颗入微珠是那位猿道友炼制出来,只能驱使一次,如果入微灵缸失败,那就只能打碎这座悬浮山。”

牧野老叟转身遁走,重回了魔焰通道,岂知伏击早在这里候着他,焰火吹刮一阵青绿妖气,一下缩小他的肉身,他正诧异这种惊变,掌中擒拿的蛟妖被一剑击中洞穿头颅,辟邪金光顿时消退,让他置身在滔滔魔焰的焚烧里。

巴髯老道专心摄取灵缸,并未察觉到发生在通道内的斗法,等他驱使宝贝收了灵缸,所处空间开始轰隆晃动,似有崩溃迹象,他不敢迟疑半刻,火速朝外撤离。

“牧野道友,山要塌了,你不要在这里暗算老夫……”

从魔焰通道蹿出来,他环顾一看,声音戛然而止。

他落入了一道伏击圈内,头顶悬浮一张金丝网,三柄法器环绕周围,结成一座血气缭绕的雾门,那门中鬼爪外露,对他蓄势待扑。

迎前望去,见一头青猿正盯着他。

“原来是你!那弯月咒竟然没能杀死你?”巴髯老道极是惊愕,金灯皇子背景深厚,别说是区区一头妖将,即使妖师恐怕也难逃蛮修咒杀,但这头青猿却活的好好的,甚至一点损伤也没有,此猿的本领非同一般。

他注意到青猿的左脚,踩在牧野老叟的头颅上,头颅旁边瘫着蛟妖尸体,这一人一妖都已经毙命,他脱口问:“是你杀了他们?”

袁河漠然不应。

他吃不准袁河心思,只能继续说:“牧野手上有几千条妖族性命,你杀他也是应该,但这位蛟道友与你同出一族,你杀他又是为何?难道是为了闪香酒与果鸣缸?老夫可以把这两宝交给你。”

“你最好不要动,动一下就要陪着他们死。”袁河出言警告。

“老夫不怕死,但你须告诉老夫一个理由。”巴髯老道说:“你中弯月咒的时候,老夫给你提了醒,老夫对你没有恶意,反而帮过你,即使你要杀老夫,也该让老夫死个公道罢。”

山体的轰轰之声更为猛烈,碎石开始从上空掉落。

“公道?”袁河挑挑嘴角:“杀你是为了灭口,死道友好过死贫道,这是你们人族修士的法则,天公地道!”

“……”巴髯老道噎了一下,灭口不止是杜绝他把消息扩散出去,也为了防止他被外人所杀,搜魂时走漏金灯皇子的死因,他自嘲一笑:“我死好过你死,确实不算不公道!那你还留着老夫做什么?”

“把酒缸抛入你头前的法网内。”袁河朝他指了指。

“闪香酒也给你!”巴髯老道立刻照办,心想他真是为了宝物而来?不会这么简单罢,抛酒时,他忍不住拉交情:

“这位猿道友,老夫认识一位与你样貌相类的青猿,他长了一双圆耳朵,也和你一样本领通玄,他曾一棒敲死一位玄胎后期修士,而且能接住金丹前辈的三招攻势全身而退,在西泽青腾山脉闯下偌大名气,召集群妖占山为王,自称‘青天大圣’。

他深恨人族修士,从不与西泽的散修来往,但老夫是例外,老夫的结义贤妹与他是故交,两家长辈有上百年的交情,老夫沾了吾妹的光,做过他的座上宾,还望你看在这份薄面上,放老夫离开罢!”

自古以来,只有超脱妖王的妖修才敢自称大圣,但那头青猿只有妖将修为,他把旗号亮出来,曾经招致西泽群修的一致嘲笑,并不是什么光彩的美誉,当然这种内幕巴髯老道并不会对袁河明言。

袁河并不回应他,直接召回金丝网,把那座缩小的果鸣缸托在掌心,问道:“你到底使了什么法术把此缸入微的?”

“不是法术,而是青天大圣赠送的宝贝!”巴髯老道此刻已经明白过来,袁河只擒他而不杀,目的是为了拷问入微神通:“那位大圣能施展一种入微术,他取了一丝猿血炼制一颗入微珠,交予老夫摄取魔烽猿毛,驱使一次,猿血就要耗空,再无法使用了。”

“他深恨人族,竟然把猿血交给你,看来你与他确实有交情!”袁河心里却想,这是极其愚蠢的做法,如果猿血被歹毒修士所得,能够利用猿血施展咒术,到时会有性命之忧。

“其实老夫没有这么大的面皮。”巴髯老道叹着说:“吾妹是一头狐妖,她老祖曾被青天大圣的老师所救,两家算是世交,但因为吾妹吞服一颗化形丹,变为人身,不被青天大圣所喜,往常不怎么来往,后来吾妹受伤,登门去求青天大圣,他看在两家长辈的情面上,这才赠了入微珠。”

袁河一听,忽然觉得不对劲:“狐妖?她是什么根脚?”

哎呦!碎石越坠越多,巴髯老道被砸了一下,吃疼大叫,却也不忘回答袁河问题:“她本体是一头白霜狐,百年前从青黎长河逃难而来,大约五十年前被我贤弟李敬之所救,两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妇!但是人族与妖族势不两立,我贤弟敬之本是名门古螳派的真传弟子,也因此被逐出师门,哎,都是冤孽!”

“古螳派?”袁河听过这个门派,传承的法术多与御虫有关:“这门派的弟子是不是擅长培育灵虫?”

“不错!”巴髯老道说完话,发现袁河已经不知所踪,山就要塌了,必须离开,却没有打杀他,让他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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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春鹊夏燕

悬浮山轰然坍塌。

巴髯老道侥幸从山中掠出来,朝四方望了望,不见袁河踪影,他抱拳虚拱,算是作别。

袁河目送他离开酒山殿,没有出手拦截,当初从鹿蹄潭出来,他已察觉到虫妖是他入微体的最大威胁,后来观摩蒙不离的幻境,见到无花圣祖被蝶虫追踪,让他进一步确认这个隐患。

但修真界的御虫法门并不常见,自袁河进入无花宫后,尚未见过有谁释放凶虫,也就没有研修功法的来源,巴髯老道的义弟擅长此道,而且出身名门大派,这是一个途径,袁河需要利用起来。

刚才巴髯老道诉说来历,袁河已经猜出青天大圣的身份,极可能就是袁小青,那头狐妖应该是昔年筑梦山陆族白竹的孩儿。

这符合巴髯老道所说的世交之情。

却是不知袁小青与狐妖怎么会遇上。

当年袁河在栖侠洞收了五个徒弟,东涯大祭开启以后,他要前往小藏冰河避难,照顾不了这些徒弟,于是摄取无花珠内的猿血,以此感应号角,让五妖尽数入微,这是一种永久入微术,想恢复原始本体并不容易,要么他亲自出手解法,要么修炼《解真入微功》。

显而易见,袁小青遇上了大机缘,获得了这部神通,从而让猿躯恢复了原状。

但他不留在青黎长河,跑到积雷大泽做什么,还弄一个什么青天大圣的绰号,岂不是让自己变成活靶子,等着让人族围剿吗?即使他有大气运傍身,也挡不住一次次的追杀。

袁河只希望其他四个徒弟并没有与袁小青在一起。

等都天血画祭祀落幕,袁河要献祭无花圣祖的元神,从岁杏结界摄取蜂巢,这东西是死物,但岁杏都有办法复活,蜂巢也一定可以,到时袁河会去一趟西泽,找巴髯老道的义弟问出法门,再勒令袁小青返回青黎长河。

与巴髯老道分别以后,袁河回去找到霍残红,转移了祭祀地点,由酒山殿潜进了药云殿,重开祭台。

这次两妖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仅仅开启一次祭杀,收拢一批祭品,随之又撤离。

这是袁河早就定下的策略,在无花六殿轮换施法,先让闯宫的低阶修士入祭,这些人基本是来碰运气,冒着性命风险参与狩猎,即使不死在血祭下,也会被强者逐一清理。

他的祭祀也只对这些低阶修士有影响,修为再到了玄胎中期,并没有直接危害,高手们到无花宫是为了寻宝,谁也不会顺着六殿追查祭祀源头,费时费力,毫无收益。

再说他们身份不一,三教九流、散修野士无所不包,分别来自各国各域,各门各派,内斗无比激烈,每途径一处遗址,每跨越一座秘宫,都可能遭遇狙击,即使他们怀疑有人在祭祀,想追查却也相当困难。

这些因素都给了袁河可乘之机,让他最终有惊无险完成了这场祭祀。

“今天是开宫第九天,祭祀已经圆满,若非在酒山殿耽搁几日,时间还可以提前。”

霍残红只觉心头一阵疲倦,这种祭祀非她所喜,主阵期间对她如同煎熬,白天薇的事情也影响她的心情,让她闷闷不乐。

她看看袁河,又问:“袁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再回小藏冰河?”

她想一辈子住在冰河,再不出外闯荡,这世间尔虞我诈,无论妖心还是人心,都藏着让她看不透的险恶,与其说她想返回冰河洞府,不如说她畏惧这一方红尘。

“怎么?想念你在冰河盖的房子了?”袁河知她心事:“等咱们把蜂巢从岁杏结界摄出来,试一试能否感应东游道场,如果不能,那咱们就回冰河住一段年月。”

“那就说定了。”霍残红抿嘴笑了笑:“眼下已经摄满祭品,我们这就去献祭无花前辈的元神。”

“先不急。”袁河一把拉住她手腕:“你知道我在修炼一种法身神通,需要炼化气属妖血,这几天我找遍无花六殿,仅仅得到一根旱气飞蝗的灵翅,妖灵殿内有两种妖骸,可以满足我练功要求,取走之后再去献祭,否则会被人贼捷足先登。”

“什么妖骸?”

“春羽鹊与夏翎燕!传说这两种灵禽比翼双飞,也同生共死,世间已经绝迹了,能在这里遇到,着实不容易。”

这次进入无花宫,袁河的主要任务是都天血画祭祀,现在已经功成,最后这一日,他要去搜寻修炼《万象镇劫身》所需的真血。

自他进阶妖将以来,目前只凝炼了‘一气化缘参’与‘白刹召气鹤’两种真灵印,‘雷元通气芝’早晚也能练成,尚缺九种。

那座妖灵殿是无花圣祖麾下妖师妖王的埋骨场,当年那场大战,这座结界的战事规模最庞大,遗留的空间残缝也最多,历次无花宫开启,都有妖族遗骨从残缝内渗出来,所以无花宫开了几百次,天材地宝仍旧没有被抢光抢净。

遁入妖灵殿后,袁河与霍残红降落在一座山崖上,这一方空间的环境同样奇怪,天空就如同碎镜一样,浮露条条狭长的光弧,这些光弧全是空间残缝。

袁河与霍残红仰头望天,可以远眺到残肢断臂仍在陆陆续续从残缝中渗出来。

也仍有修士身影在争先恐后的蜂拥。

这最后一天,无花宫的音波禁随时会重新演化,为了防止被音波震杀,九成寻宝者都已经离开,目前还敢滞留无花宫的修士一律是豪胆搏命之徒。

“这都多少年了,遗骸仍旧在这里飘荡,当年那场大战,到底陨落了多少前辈啊?”霍残红望着满天妖骸,在心里默默哀悼。

“这里的空间残缝曾经被人贼稳固,妖骸渗不出来,除非无花宫开启,寻宝者没有节制斗法,导致残缝松动,遗骸才会浮出,但即使六十年松动一次,残缝内的骸骨也已经所剩无几了。”袁河觉得妖灵殿就是一个巨大坟场,本该成为孕化鬼类的界域,可是无花宫一甲子一开,即使有鬼妖,也没有成长的机会,全都难逃闯宫修士的诛灭。

整座无花猿山,只有岁杏结界入口无人到访,适合鬼物繁衍,可惜那空间遍布残识幻境,鬼物的灵智尽数被迷惑,永远不能成为鬼修,它们仅仅是一群拥有法力的鬼兽,繁衍一代,相互厮杀一代,蒙不离的石像不毁,它们就要持续这样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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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蚕茧遗地

“就是此地了。”

袁河与霍残红穿过一片峰峦,停在一座山谷的边缘。

这谷的直径有里许,放眼望去,谷内尽是断恒残壁,但这只是掩人耳目的表相。

霍残红看不出其中乾坤,正欲找袁河询问,忽见两名修士穿过妖灵殿的雾门,一刻不停直奔山谷而来,他们落地的位置只有十来丈远。

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打头是位银袍老者,颇有一副威严之像,给后边的灰衣僧士介绍说:

“九指大师,那枚无影蚕茧就掉在这座山谷里,开宫时已经从空间残缝内渗落下来,蚕丝威力极强,这些天陆续闯入数百位修士,大多惨死其间,根本到不了茧中结界,老夫倒是进去过,结果被逼了出来。”

“是结界之力逼你出来,还是有人逼你出来?”九指大师的僧袍上绣有莲花,与当年雪莲寺方丈童百手所穿服饰一模一样。

“自然是全都有。”银袍修士苦笑道:“你也知道无花六殿的禁制有多奇怪,只适合玄胎小辈在此斗法,咱们金丹修士进来以后,修为都要被压制,稍微散出一点金丹之力,就要触发殿内的挪移禁制,传出殿外算是幸运,万一被空间残缝给吸住,那是瞬时就要死的,少阴宗的孟道友不就是死在残缝内吗?我在蚕茧结界内,被几名玄胎小辈给围攻,他们逼着我驱使法宝防御,只这一下,就被传走了。”

别看他是金丹期修士,却抵御不了无花宫的传送禁制,如果不幸被禁制瞬移,他控制不住方位,上次他没有死在残缝当中,绝对是幸运,但他觉得既然自己有运气傍身,那就再来一次。

“这无花宫原本就不是咱们金丹修士该来的地方!上古年间那场大战,这座无花猿山被打碎,月蛮道庭的前辈们勉强稳固住,却是为了防止山体的再度破坏,杜绝了高境修士的潜入!金丹初期修士还能使用一些法术,如果是中期与后期,那是根本进不来的!”九指大师一直驻守在山外,他是负责护送门下弟子,最后一日方才入宫,就是忌惮无花宫的传送禁制:

“无花猿山外边,每一座蛮国都有一位金丹初期修士领头,我们北境宗门也一样,少阴宗的孟道友已经陨落,雪极山三派只剩下你我两名金丹,如果里边危险太大,那就不要再闯。”

“危险确实不小,但蚕茧内裹着春鹊与夏燕的真羽,为了探险封真遗地,一代代前辈都在捕杀四季灵禽,它们已经灭绝多年,遗骸基本都找不到,宗门对所有四季禽遗骸全都下了悬赏,如今好不容易现世一次,咱们不能空手而归啊。”银袍老者劝道:

“咱们先进去看一看情况,这结界内有一伙儿蛮人想独吞两根真羽,受积雷泽的一位妖师和一位金丹野修制约,如果他们被杀了,那咱们马上离开,假如他们仍在斗法,咱们就争一争。”

九指大师点点头:“那就进去瞧瞧。”

银袍老者见他意动,挥手散出一柄磁瓶,倒悬了瓶口,从中散出一团银光闪闪的灵沙。

又张口一吹,银沙随之冲入山谷,途径之处,浮露一堵透明墙壁的轮廓。

这墙壁大约数丈宽高,通体都是使用稠密丝线堆砌,这些丝线盘亘交错,就仿佛一层层蜘蛛网重叠在一起,从而形成了墙壁之像。

九指大师一看,那墙壁下方露着一处洞口,丝线被尽数断裂。

“这并不是老夫破开的结界入口,而是天然遗留的漏洞,整座蚕茧已经损坏的不成样子,缺口有十余个,这一处被老夫发现!大师,咱们快些入内罢,再迟疑几息时间,老夫的银墨沙会被蚕丝吞噬,缺口又要陷入隐形!”银袍老者在前领路,一边又问:“对了大师,这都已经过去百年,贵寺方丈百手圣僧仍旧没有消息吗?”

“至今下落不明!”九指大师叹道:“那年月蛮道庭主持一场大祭祀,百手祖师奉命镇守流沙江,他曾给两位月蛮修士引路,结果失陷在小藏冰河,后来月蛮山先后降临三批前辈,潜入冰河搜查他们的下落,却是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恐怕已经圆寂了。”

此时的袁河与霍残红一直尾随在两人身后,听到这番对话,不由对望一眼,两人口中的‘百手圣僧’肯定是童百手,两位月蛮修士是卫冲与鲁乔,百年前全部陨亡在雪摩士的暗算之下。

幸亏雪摩士在冰河内开辟了秘密洞府,否则难逃月蛮山的搜索。

小藏冰河附近只有三座宗门,雪莲寺、五藏门与少阴宗,九指大师出自雪莲寺,少阴宗那位金丹期首领已经死在无花宫,那么银袍老者必然是五藏门的弟子。

袁河内功专炼冥属真气,百年前从云克邪口中得到小藏树的下落时,就在惦记五藏门的真法传承,想不到今天让他给碰到。

“这处蚕茧结界我来过一次。”袁河传音说:“当时闯入了近两百位修士,在结界中杀的昏天暗地,我没有办法取宝,其实我和这两位金丹修士一样,也算是二次光临了。”

霍残红前行时左顾右盼,附近全是密密麻麻的丝网,原本这些蚕丝全部是隐形状态,但是闯入的寻宝者太多,死在丝网当中,血液染在蚕丝上,导致环境变的清晰。

“袁大哥,你不能把这座蚕茧缩小吗?”她问。

“我的入微妖气镇不住此茧。”袁河也想把蚕茧整体缩小,非但能得到春鹊与夏燕的真羽,还能收获一块妖王遗留的蚕骸,但他修为有限,并不能办到:“此地残留的妖力过于强大,我曾经尝试过入微断裂蚕丝,甚至都失效了。”

在丝网通道内穿行一盏茶功夫,视线陡然一转,他们迈进一座青黄灵光交汇的空间。

尚来不及打量空间环境,先听到一阵激烈的法器碰撞声。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寻宝者的战斗仍旧没有结束,还在这里捉对厮杀。

“大师小心了,这是千箭塔演化的蚀骨蛮箭!”银袍老者撑开一柄法伞,罩住肉身,一边出言提醒。

九指大师自幼修炼金身术,但是蚀骨箭上淬了剧毒,他仍旧不敢大意,把身上袈裟一抖,结成一道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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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观战

袁河环望这座蚕茧结界,好似进了一座蜘蛛巢穴。

环境与他上次进来时已经大不一样。

结界内部原本没有空间,初始面貌就是一团乱麻,被蚕丝结成的妖网严密封锁,这种蚕丝天然隐形,但是中央缠裹着两根翎羽,一根泛青,一根泛黄,常年累月散发妖气,导致方圆千丈内的蚕丝全都沾染了青黄色泽。

前几波闯入的修士可以望见翎羽,却是取不出来,他们必须先破坏蚕丝密网。

玄胎修士的法器根本切不断这种妖丝,好在蚕妖已经陨落多年,它遗留的蚕丝又普遍破损,只要使用相克之物,就能慢慢腐蚀摧毁。

修士们发现水毒效果明显,起初时精诚合作,一点点腐烂丝网,但是等他们把结界清出一片空地,适合斗法的时候,偷袭厮杀随之上演。

杀戮到现在,结界内只有七位修士存活。

其中五位都是蛮修,包围着结界中心的那颗丝球,青黄翎羽缠在球内,并与地面的妖丝相连,无法取走,有位头发花白的蛮修正在施以毒攻,他专心致志摘取丝球,四位同伴驱使一座法塔守护他。

那座法塔通体墨绿,悬浮在丝球上空,塔下盘坐两男两女,各自镇守一个方向,附近皆是血肉模糊的残尸,一具连一具,形成一条尸体环带,这些尸体显然都想攻破法塔,抢夺丝球与翎羽,却是技不如人,大多死在法塔攻击下。

目前只剩下两人仍在法塔外边徘徊。

其中一个穿着罩头披风,外散一团红云,浑身上下裹着严严实实,看不清容貌,但她偶尔冷喝,在身前凝聚一颗鬼影头颅,抵御法塔劲射的蛮箭,想必是一头阴鬼成道的女修。

另一个矮矮胖胖,不修边幅,一副落魄的中年人模样,身手却是灵活,飘动如飞,来回躲避蛮箭,掌上燃烧火焰,抓住机会就发动反击,隔空劈打火掌,试图烧掉那座法塔。

他见银袍老者与九指大师进来,眯着小眼说:“姚重光,怎么才叫一个帮手来?你们这些宗门不是兵强马壮吗,多带十个八个弟子,还怕抢不到宝贝?”

“千箭塔是天水蛮国有名的法器,箭出连珠,无物不蚀,小辈们进来也是送死!”银袍老者指指他,给九指大师介绍:“这位是观燃道人,灵火掌使的出神入化,早前老夫与他结成盟友。”

又看了看那头女鬼:“那位是妖师温元姬,也曾与老夫并肩联手。”

姚重光照面先示好,目的很明显,联合两位野修共同狙击蛮人,等把蛮人击退,再收拾野修。

“姓姚的,你没有被卷到空间残缝里,算是大难不死,怎么还有胆子再过来?”法塔附近的一名蛮修瞪着他:“诸蛮国同气连枝,你如此明目张胆围攻我们,不怕被飞霜蛮国征讨吗?”

雪山三派处于飞霜蛮国境内,故而有此恐吓之言。

姚重光面露讥笑:“八年前你们天水蛮国与飞霜蛮国爆发兵祸,杀的尸山尸海,老夫曾受邀参战,你们两国祖庭的仇恨这么深,算什么同气连枝,世仇才对!老夫若杀了你们,还可以拿你们的人头到飞霜王宫领赏,这叫一举两得!”

那蛮修顿时不吭声了,只顾阴沉着脸。

这时摘取丝球的白发蛮修转过了头,对姚重光说:“姚道友,春鹊与夏燕不是什么值钱宝贝,一不能辅助你们修行,二不能增强你们神通,三不能滋补你们肉身,你们苦苦纠缠又是为何?你们在无花六殿随便找一颗灵丹,都比抢夺这两物划算,听老夫一句劝,这两物不值得你们冒险,还是离开为好!”

这老头是五大蛮修当中唯一的金丹修士,姚重光不会轻视,却也不怵他:“广波蛮师,到底值不值,你说了并不算!我也想劝一劝你,眼下已经处在下风,如果你再霸着春夏双禽不松,可就离不开无花宫了。”

广波蛮师沉吟片刻,随之撤了法术,中断丝球的摘取:“好罢,老夫听从你的劝告!”

他朝四个小辈挥挥手:“咱们到一边去,请姚道友亲自取宝!”

蛮国律法严明,他令行禁止,四个玄胎期蛮修立刻簇拥着他,远离了丝球范围,千箭塔却仍旧悬在头顶,蓄势待发。

袁河见了这一幕,觉得这位广波蛮师很有手段,他以退为进非常高明,姚重光与野修观燃道人、妖师温元姬并不是一条心,他把丝球让出来,姚重光三人未必能抢到手,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僵持到无花宫关闭,丝球留在此地,谁也拿不走。

但这种局面对广波蛮师有利,因为丝球的方位已经锁定,等到六十年后,无花宫再度开启时,这座蚕茧结界会成为天水蛮国重点寻宝的区域,到时多带人手,一定可以收入囊中。

历次无花宫探险,有一大批类似蚕茧这种无法取走的重宝,都是留着下次再取。

不过对于野修来说,局面就极其被动了,他们独来独往,六十年后还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数,根本没有耐心等到下次,此时的观燃道人与温元姬都有些蠢蠢欲动,却是忌惮被群修围攻,迟迟不敢行动。

那姚重光与九指大师互望一眼,觉得事态变的棘手起来,如果观燃道人与温元姬忍不住冲动,前去摘取丝球,他们该不该阻止呢?不阻止,宝物要落到两名野修手上,阻止的话,势必要面临蛮修的渔翁得利。

在场这九名修士因此陷入短暂的对持之中。

正当他们各怀心机时。

“咦?”忽听其中一位女蛮人怪叫一声,翻手托出一柄钵盂,凝眉道:“广波师叔,这里潜伏了另一路修士,也不知施展了什么隐形术,被我的蚁儿捕捉了他们移动的声音,共有两名修士,就藏在姓姚的身后!哼,姓姚的居心不良,安排了一记后手!”

谁知她话音未落,姚重光与九指大师俱是如临大敌一样,呼!的拔地飞起。

能在金丹修士眼皮底下藏匿踪迹,而不被发现,神通肯定超乎寻常,却偏偏与他们不是一路,想想就是一阵后怕,万一藏匿者对他们实施偷袭,岂不是要老命不保?

“这伙人不是老夫带进来的!”姚重光朝那女修喊道:“把你的蚁奴放出来,逼他们显出真身!”

那女修却不信他,摇头道:“不行!无花宫内充斥异气,蚁儿不能离开我肉身,否则失去桃核庇护,它非死不可!既然与你不是一伙,我把他们的方位告诉你,你自己动手!”

姚重光见她不帮忙,挥手洒出一把银沙,试图破解隐形,但她提供的方位根本就空无一人。

“让贫僧来试一试!”九指大师同样忌惮藏匿者,托出一柄法镜,举镜照了过去:“此宝叫乾明宝鉴,专克隐遁法术!”

袁河听见此话,想起当年避祭时,卫冲与鲁乔为了克制入微,就曾施展了乾明真光,但是被云克邪驱使一柄磁盾给反克,他急忙把磁盾摸出来,迎着乾明宝鉴的光柱反照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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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旧交

“呼!”

乾明灵光骤起于一瞬,却是徒劳无功。

无论九指大师如何施法,都不能迫使藏匿者显露真身。

姚重光见九指大师素手无策,忽然翻转左掌,凝出一记丈许大的磁力手印,对准藏匿者的位置一掌拍下。

这是《小藏真经》的一式神通,专打修士神魂,能够干扰对方的法力运转,致使对方中断隐匿法术,从而露出原形。

但他连拍三记大手印,同样没有丝毫效果。

他以为打错了方位,不由望向那位御虫女修。

“你看我做什么!”那女修似有嘲弄:“你出了三掌,每一掌都击中了他们,可惜威能不足,被他们尽数抵御!我劝你最好把金丹期的法力使出来,否则奈何不了他们!”

金丹期修为施展的法术,可以轻松覆盖整座蚕茧结界,保准能够无死角揪出藏匿者,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姚重光空有一身金丹法力,却偏偏不敢使用。

“诸位,你们不要傻看着,这两人是想坐山观虎斗,等我等拼个两败俱伤,他们再出来摘果子!”姚重光警告群修:“如果有谁能克制他们的法门,尽快使出来,否则后患无穷!”

却是无谁响应,这几路修士各怀鬼胎,都有各自打算,不愿把法力消耗在藏匿者身上。

再说,姚重光的话也未必可信,他装模作样搜查藏匿者,有可能是在演戏,两个藏匿者没准就是他布置的伏兵。

“好,既然你们都不怕,老夫也不管了!”姚重光冷哼一声,给九指大师使了一个眼色,不再搜查藏匿者,继续盯着丝球,开始想法取宝。

此刻的袁河已经祭出落星钟,即使金丹老怪找不着他,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内,也能施法攻击到他的真身,只有落星钟才能确保他的绝对安全。

霍残红透过钟壁,发现这些修士对两人不管不顾,觉得极是奇怪,她问袁河:“明知我们藏在附近,却不继续追查,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们在相互忌惮,无论谁对我们出手,都会让其他人找到可趁之机!”袁河说:“等他们当中死掉一位金丹修士,双方实力失衡以后,才会把我们当作攻击目标。”

“如果他们一直不动手呢?”

“这样最好!咱们有筑梦石保护,不怕无花宫的音波禁制,等他们全部传送出去,春鹊与夏燕的真羽就归咱们了!”

袁河计划浑水摸鱼,从金丹修士手上抢夺两宝,如果抢不到,那就阻止这些老怪物抢夺,一直拖到无花宫关闭。

从这点来看,他的想法与广波蛮师不谋而合。

时间在僵持中一点点流逝。

野修观燃道人最先按耐不住,出言说道:“我等不及了,再拖延下去,那就必须离开无花宫!你们一个个瞻前顾后,不愿意做出头鸟,我来替你们解开这困局!”

言罢冲到丝球附近,驱使毒火焚烧蚕丝。

偏偏没有一个人阻拦他。

在场群修无不紧张起来,一旦他把丝球齐地斩断,摘取到手,那么搏命拼杀就要爆发,到底谁能笑到最后呢?

眼瞅着蚕丝就要断裂,观燃道人担心被围攻,忽然外蹿几丈远,一记火焰掌劈打出去,正中丝球,直接打向姚重光与九指大师的方向:“虽然我把这东西解开,却不先要,姚道友与大师才有资格拿!”

这是祸水东引,他以为五大蛮修不会允许姚重光与九指大师把丝球据为己有,肯定会第一时间对两人发起攻势。

但他弄错了局势,丝球飞走一刻,五大蛮修的确发动了攻击,却不是针对姚重光与九指大师,目标只有他一人。

“嗖!”

千箭塔忽然绿光大盛,塔上凝结一根标枪般的巨箭,破空挪移到观燃道人胸前,一击洞穿。

他甚至来不及驱使法宝防御,肉身已经千疮百孔,被一击射杀。

他耍了一个小聪明,殊不知反被聪明误,如果他不把丝球抛出去,千箭塔的攻势一定会被姚重光、九指大师、妖师温元姬联手拦截,他也绝对死不成,但他偏偏就抛了,他这一抛,再不会有盟友前来救他。

此刻的姚重光与九指大师正在摄取丝球,妖师温元姬为了防止两人携球逃跑,不管不顾进行阻拦,内斗忽然爆发。

那五大蛮修似乎聊准了这一点,虽然他们是弱势一方,但姚重光四人私心太重,非常容易就能各个击破。

他们精准的抓住了战机,一箭瞬杀观燃道人后,发现姚重光与九指大师正被温元姬纠缠,不由互望一眼,俱都露出笑意。

敌方死掉一个金丹修士,胜利天枰已经向他们倾斜。

“开塔,化箭阵!”广波蛮师游刃有余的指挥。

四位蛮将齐齐施法,千箭塔轰隆一声溃散开来,演化为数千支墨绿气箭,组成一颗巨大箭圈,把姚重光、九指大师、温元姬罩在其中。

“老夫觉得可以化干戈为玉帛,想不到终究还是要做过一场!”广波蛮师望着三人宣战:“春夏双羽到底归谁,就以神通决出归属!”

此时的姚重光三人已经停手,刚才为了丝球,他们斗了几招,等他们留意到观燃道人突然陨亡,自是罢手言和。

“观燃道友走错一步,导致他陨亡此地,但你若觉得单靠这箭阵就能击败我们,那是痴心妄想!”姚重光说罢吐出一枚磁光闪闪的剑丸,化丸成剑,垂插下去。

那剑身上浮露七颗轮影,‘唰!唰!’几声,渗出剑外,贴着地面来回横扫,轮影飞奔途中拉出条条磁气长尾,如同波浪一样,眨眼淹没了箭阵,结出一层磁力屏障。

“小藏转轮剑诀!”广波蛮师一眼认出他使的剑法,却道:“上一次你进来,并没有施展这一神通,剑丸想必是临时借了门下弟子的罢?那就试一试,看看你的剑阵厉害,还是我的箭塔厉害!”

袁河与霍残红密切关注这场战事,脱口说了一句:“那具阴尸傀儡有点眼熟啊?”他想起一个旧交。

“哪一具傀儡?”霍残红远望过去,见妖师温元姬在身前摆出四五具僵尸,刚才她独力拦截姚重光与九指大师,正是依靠傀儡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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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玄晶丝

百年前袁河为了镇压鳄妖恶不作,曾让袁小青寻找一位水尸帮忙,她道号释心颜,本是河岸上一个普通凡妇,因为家中遭了洪灾,死后尸体冲入枭魂山水域,沾染冥气化为尸妖。

她与袁河交换一柄灵耳法器,离开青黎长河,登岸寻找家人,却是一去不归,再没有任何下落。

袁河也早就遗忘了她,谁知却在今天再次碰见,温元姬驱使的一具傀儡模样与释心颜别无二致,但是灵智大消,再无自主意识。

初步判断,她是被炼化。

“即使那傀儡真是旧时故友,恐怕也认不出你来了。”霍残红睁着法目打量释心颜,看不到丝毫情绪展露,俨然就是一具被操控的木偶,尸妖被抹除灵识时都是这种特征。

“她当时离开大河,我曾劝过她,但她执念太深,非要登岸不可。”袁河曾与释心颜并肩作战,狙杀了流沙江修士夏侯昌,今日重逢,却已经物是妖非。

妖族寿元绵长不假,但妖命与人族相比,实在是卑微的多,被杀算是好下场,一旦落难,普遍是被吃与被炼,成为外族的补品。

在释心颜身上徘徊片刻,袁河很快收回目光,斗法已经展开,他与霍残红肯定要被波及,这两伙金丹修士不会容忍他们渔翁得利。

也果不其然,那位广波蛮师指挥箭阵时,神念牢牢锁着袁河的藏匿方位,忽然掐指弹出一颗水珠,定在地面,这水珠通体漆黑,入地后即刻扩散一层水波,散发强绝重力,整座蚕茧空间都隐隐下坠了数寸。

霍残红察觉到妖躯被重力压制,旋即说:“这水珠是使用无艮重水炼制而成。”

“正是这种真水。”袁河点头:“如果是陆上族群,一旦被真水之气罩住,全要被拘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咱们是水族,无艮重水虽然霸道,却困不住咱们。”霍残红可以轻易挣脱,她觉得那位蛮师的手段并不厉害。

“问题是谁也不知道咱们是水妖,天生就能穿透真水之气,这两伙人恐怕都认定咱们是人贼。”袁河很有耐心的潜伏,他须在关键时刻破水而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霍残红有心帮助他,密切关注两伙修士的斗法,问袁河:“千箭塔的威力很强吗?拿来封镇三位金丹修士,那些蛮修竟然觉得胜券在握。”

“这种法塔应该是仿制了天水蛮国的一件祖宝,专为玄胎修士越阶对抗金丹老怪所炼制,那四个玄胎蛮修联手驱使箭塔,法力融为一体,能够锁死两名金丹,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除非他们尽出金丹修为,但是这样一来,他们就要触发传送禁制。”袁河的判断很准确。

箭塔演化的箭阵千变万化,灵箭可转可移,能聚能散,姚重光是三名金丹的首领,遭受了特别照顾,数百道箭影齐头并进,猛攻他的小藏磁圈,把他死死钉在原地。

妖师温元姬悬摆傀儡阵,这几具傀儡都有妖将修为,看去也比较难杀,于是成为箭阵的第二个封锁目标。

四位玄胎蛮修驱使箭阵困住姚重光与温元姬,独独舍弃了九指大师,这也导致他轻松冲出箭阵。

岂知广波蛮师早在等着他。

“你佛门修行,讲究心无杂念,不杀、不盗、不淫、不妄、不贪,你这和尚竟然把戒条统统给忘了,算个哪门子佛士,活着也是亵渎佛祖,当真该死。”广波蛮师语露鄙夷,单打独斗之下,他不怕三位金丹中的任何一个。

双掌随之朝前探出,掌上凝结浓郁绿色,这只是一种毒攻神通,不指望一击灭杀九指大师,只须重创肉身就算达到目的。

他施法一成,当即虚空摁去。

两掌的绿芒闪烁之间,脱体飞走,于途中分化百余道螺旋水波,自四面八方扑向九指大师。

天水蛮国的修士最善使毒,这些毒术是经由他们秘法融炼,刁钻难解,九指大师只能被动防御,并不具备有效的反击手段。

他耳边水声呼啸,螺旋水波潮水一样淹没他,越聚越浓,护体袈裟顷刻间已有破烂迹象,水毒很快就要入侵肉身,如此与广波蛮师磨下去,他早晚要被毒伤。

想到这里,他食指一伸,朝前点去,指尖蹿出一团金芒,化为巨指状,遁空穿透水波,直奔广波蛮师。

“金刚指,可惜力道差了点!”

这一指打在广波蛮师胸前,却被一层护体水幕给抵御,伤不到他分毫。

两人以玄胎期修为隔空斗法,广波蛮师略胜一筹,即使尽出金丹法力,其实结局也差不了多少。

九指大师判断自己取胜艰难,喊了一句:“姚道友,贫僧先走一步,这对真羽不该咱们得,你也尽快脱身离开罢。”

他取宝的欲望原本就不强烈,一见事不可为,当机立断就要逃跑,他不会拖到法体受损时再撤离,那样危险太大。

广波蛮师望着他转身,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笑意,手腕微微抖了一抖。

那九指大师刚刚后遁丈许,就听“噗!”的一声闷响,忽然间尸首分离。

他的半截身子又朝前跑动几步,才摇摇晃晃栽倒地上。

死的过于突然,也相当蹊跷。

箭阵内的姚重光与温元姬见他惨死,都显得难以置信,慌忙一看,见尸体上空横悬一条无影晶丝,血珠滴滴渗落,杀他之宝正是此丝。

晶丝的一端捏在广波蛮师手上,盘卷一缠,缩为一团,恢复了本相,竟是一头晶莹蚕虫,它杀掉九指大师后,跳到广波蛮师掌心,咯咯怪叫,似是在邀功。

这蚕虫名唤‘玄晶蚕’,修为已经到了妖将巅峰,渡劫时唤醒一式化丝神通,血脉还能感应蚕茧,广波蛮师也是通过它最先感应到蚕茧结界。

五个蛮修当中,不止女修豢养了虫奴,广波蛮师同样修炼了这一法门,早前侦测到袁河与霍残红,因为猜不透两妖身份,不知是不是与姚重光一伙儿,他只让女修出言试探。

九指大师逃跑倒是防备过御虫女修,但他料不到广波蛮师手里的虫奴才最致命,结果着了道。

这些蛮人擅长联合作战,蛮师又统御有方,自斗法开始以后,连续诛灭两位金丹修士,如果任凭他们逞威无忌,姚重光与温元姬肯定也要被杀,到时袁河与霍残红独木难支,必会陷入危局。

袁河心知不能再等,广波蛮师收虫之时,他忽然横掌拍出,早就布置妥当的‘鬼爪门’就此显形。

门中阴爪外探,猛扑驱使箭阵的四位玄胎蛮修。

这四人背靠盘浮,身外裹着一层淡蓝色水罩,却被鬼爪一击穿透,他们此刻全力围攻姚重光与温元姬,想撤回千箭塔施防已经来不及,只得朝广波蛮师求援:“师叔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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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震杀

那广波蛮师早前施了一颗重水珠,也一直在盯着袁河与霍残红的位置,却是猜不到他们是水妖,瞬时就挣脱了重水束缚。

偏偏攻势又凶猛狂暴,即使广波蛮师眼疾手快,火速抛出蚕虫,驱使晶丝缠住鬼爪,但玄晶蚕虫对阴冥神通并不相克,根本阻挡不了鬼爪的横冲直撞。

“噗!”

这一爪落罢,直接抓杀一名御阵蛮修,还有一人被爪力波及,被震飞数丈远,落地时被袁河追上,一掌拍他入微。

千箭塔演化的箭阵随之松动,姚重光身上的压力瞬时消失,但他实在是贪心太重,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如果他全力逃跑,绝对有机会,却偏偏惦记着春鹊与夏燕的真羽,那颗丝球被十余支蛮箭钉在地上,近在咫尺,他觉得随便挥一次剑,就能把丝球捡取到手。

可惜正是这一剑的功夫,那头玄晶蚕虫已经奔杀过来,早前狙击‘鬼爪门’不成,导致它气势汹汹,化丝罩住丝球,此时他刚刚把丝球握在掌上。

“孽畜,你找死!”姚重光召来小藏转轮剑,轮影齐闪,轰击晶丝,但玄晶蚕虫奸猾到极点,每次轮影打来,它就钻入丝球内,轮影一旦消失,它又重新露头,缠住姚重光左手,不让姚重光把丝球收入囊中。

打又打不到,收又收不了,姚重光盛怒之下,冲破箭阵,对准幸存的两名蛮修一剑劈下。

只听‘咯咯!’几声脆响。

剑体被一层水幕拦截。

那两个蛮修抬头张望,锋利剑刃悬在头顶数尺高的地方,一旦下落,非把他们劈成两半不可。

“你们不要分心,继续驱使箭阵,绝不能让那头妖师也破阵出来!”广波蛮师跨步一遁,来到两修跟前,驱使水幕震走小藏剑,又说:“我来给你们护法,姓姚的绝对伤不了你们,只要你们箭杀了妖师,这一战就算大胜了!”

说完凝神搜索袁河与霍残红,刚才他要阻止姚重光抢夺丝球,无暇狙击两个藏匿者,他的玄晶蚕虫又在封镇姚重光,无法驱使,便对那名御虫女修说:“把你的铁齿蚁放出来!”

御虫女修扬臂一抛,射出一道乌黑妖光,闷头扎入地表,仅仅过了几个呼吸时间,她忽然失声尖叫:“不好,蚁儿被镇了!”

呼!

但见蚕茧结界的一角,突地升腾两股妖气,袁河与霍残红显露了真身。

袁河抬手上举,手掌凝结一股雷纹,把一头黑蚁禁锢掌心,他又忽然一握,直接诛杀了此妖。

御虫女修忍不住破口大骂,但她此刻正在主阵,不能前去复仇,只得请求广波蛮师:“求师叔给弟子做主!”

广波蛮师注目一瞧,显得极是意外:“怪不得能克制无艮重水,两位根脚不凡啊!但你们不在水里过太平日子,跑到陆地上做什么?等着被抓吗!”

广波蛮师并不把两妖当作修士,而是活生生的炼器材料,或者是祭品,言语透着戏谑的味道。

其实姚重光心里也是这般想,妖族都是天材地宝,或者驯服对象,但他此刻需要依仗两妖,表现的客客气气:

“两位妖道友,老夫姚重光对天盟誓,如果你们助老夫杀了这老蛮贼,老夫必把春鹊与夏燕的真羽双手奉上!”

他举着手臂摇了摇,丝球挂在他手上,只要杀了广波蛮师,不止丝球归他,玄晶蚕虫也能易主,照此一想,这未必是坏事。

一代代修士都在碾压妖族,导致人族修士形成了惯性思维,反正只要是妖,随便略施小计,就能把它们耍的团团转,随便施舍一点廉价恩惠与慈悲,就能让它们五体投地认主,死心塌地卖命。

广波蛮师与姚重光觉得袁河与霍残红稍微狡猾一点,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况且是没有化形的妖将,更加谈不上什么威胁。

谁知他们刚刚说完一句话,袁河已经携着霍残红立地入微,根本就不搭理他们。

广波蛮师阴沉着脸,心想这两妖真是可恶,谁弱它们帮谁,帮完就藏匿行踪,逼着他与姚重光血拼到底,它们是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了,如果是这样,那他不能继续狙杀姚重光。

姚重光见两妖如此狡猾,也不着急动手,他就不信,两妖能坚持到无花宫关闭,反正丝球在他手上,他心想:‘老夫宁愿耗下去,看看谁最先忍耐不住!’

袁河入微后,来回打量这几位金丹老怪,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行动。

此时还有三位金丹,最致命当属广波蛮师,必须先杀此人,但姚重光的一条手臂被玄晶蚕虫制服,即使袁河与他联手,也很难杀死广波蛮师。

思来想去,袁河决定毁掉箭阵,把妖师温元姬释放出来,到时广波蛮师绝难抵挡,要么撤离无花宫,要么就死在这儿。

谁知不等他动手,蚕茧结界忽然响彻一阵惊叫。

“无花宫快要封闭了!”

“封山音禁在增强!”

“广波师叔,我们该怎么办?”

那位广波蛮师深皱眉毛,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法力深厚一些,能够再坚持一段时间,但玄胎小辈却不行,再拖延片刻,非要被音波震杀。

“撤阵!你们先离开!”他作风极是果断,猛的一抖袖口,把一柄竹筏悬在头顶,筏上摆了一盏水灯:“谁敢难为这两个小辈,我立刻毁了法宝江明筏,摧毁这座蚕茧结界,大家同归于尽!”

那两位蛮修一听,无不是感激涕零,不枉他们跟随师叔大人苦战这一场:“多谢师叔救命大恩!”

“师叔你老人家保重!”

当即撤掉箭阵,收回千箭塔,绕着两人呼呼盘旋,相互搀扶着离去,却是担心被偷袭,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温元姬脱困以后,只扭头盯着姚重光手上的丝球,对两人不管不顾。

但袁河却不会任凭他们离去,等他们即将冲入结界入口,忽然发动袭击,驱使入微妖气藏匿了两人行踪。

广波蛮师心下焦急,却是捕捉不到方位,等了一会儿,忽见袁河再度露面,其中一个弟子已经伏尸当场,皮开肉绽,像是被音波震杀,另一人被袁河钳住脖颈。

他大怒:“你真不怕老夫毁了这结界?”

“你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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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逃无可逃

袁河笃定广波蛮师不敢同归于尽,这只是在玩吓唬人的把戏。

这一批到无花宫寻宝的修士,基本都是利益熏心之辈,眼里只认材宝,万事先考虑得失,做不出什么豪胆的壮举,否则他们苦苦提升修为又是为了什么?他们目标是长生不死,怎么可能舍弃自己老命,反而保全外人呢。

广波蛮师确实是在恐吓,无花宫即将关闭,局势这般紧迫,不使用这种办法,两个小辈活不成,姚重光与温元姬都没有动手偷袭,却也因此牵制了他,让他眼睁睁看着袁河肆无忌惮行凶,却又无能为力。

但人死不能复生,愤怒已经毫无意义,广波蛮师旋即恢复冷静,瞪着袁河说:“音波很快就会弥漫整座无花猿山,你区区妖将修为,如此不顾惜自己性命,一心染指春夏双羽,我倒要看一看,你等会儿死的有多惨!”

这一声落罢。

蚕茧结界内陷入沉寂。

尚存的三名金丹修士全都不发一言,显然是在比拼意志,看看谁最先坚持不住。

此刻已经不能斗法,音波干扰了环境,一旦动手,极容易发生意外,法力再强也有可能死于非命。

袁河与霍残红同样在等待,他们两妖堵在结界入口处,同样不会主动进攻,但是谁若是想携带丝球逃跑,那他们一定阻拦谁。

随着音波的不断增强,姚重光感觉到肉身被一股压力笼罩,正在摧毁体外的法力防御,他忽然喊了一声:“诸位,不如咱们先离开,到了山外边再决定宝物的归属,你们看如何?”

广波蛮师冷声道:“先离开我不反对,丝球不能交给你掌管,你把它交出来!”

无论进出无花宫,都会被瞬移,方位是随即的,即使他们走同一座出口离开,但是出现在山外的地点并不一样,有可能落在山脚处,也有可能落在十几里外的沼泽里,正是这个缘故,广波蛮师不能到山外争抢,因为出了无花宫,他就再难找到姚重光。

“温道友,眼下已经到了危亡时刻,不如你我联手灭了这蛮贼,春夏双羽咱们一人一根。”姚重光见广波蛮师油盐不进,又去怂恿温元姬。

“这一百年间,我一直在寻找四季禽,上次无花宫开启时我就来过,却是空无所获,这次让我遇到,我非取不可!”这位鬼修妖师是第一次讲话,听去冷冰冰没有情感,却也简单直接:“我把话讲明白,你们要么打走我,要么把四季禽让予我,否则就在这儿耗到死!”

姚重光只觉一阵头大,局势过于复杂,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们厉害,老夫认栽,不陪你们玩了!”

言罢召来小藏转轮剑,化剑为丸,打入丝球当中,尔后把丝球抛给了温元姬:“此宝送于温道友!”

‘人贼果然奸诈!’温元姬看了姚重光一眼,她拿着丝球没有关系,不会有谁对她出手,但只要她敢逃跑,那么结界内的广波蛮师、姚重光,包括两名妖将袁河与霍残红,都会同一时间对她发起攻击。

这场争宝大战持续到现在,已经形成干耗的局面,看谁心志坚决,忍到最后。

她心知无论如何也冲不破封锁圈,想得到四季禽的真羽,唯有冒一次性命风险,散开她金丹修为的全部法力,触发无花宫的传送禁制,如果她足够幸运,可以平安传送到山外,但假如她倒霉,那就要惨死在空间残缝当中。

‘可是丝球当中有一头玄晶蚕虫,还有一柄剑丸,即使我动用金丹法力,肉身传出无花宫,但丝球却有可能被两个老贼给拦截!他们故意把丝球给我,或许正是为了诱使我离开!’

她能预料到传送后果,却不得不兵行险招,她刚刚进阶妖师不久,正面斗法打不赢两个老贼,继续留在此地苦耗的话,她环望附近的四个修士,简直一个比一个镇定,仿佛都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耗也耗不过对方啊。

她只能拼一把。

想到这里,她一抖手腕,在身前竖起一杆血幡,溃为一团红云裹着她,肉身腾地消失原地,不幸的是,丝球却未能带走。

姚重光驱使小藏剑丸,广波蛮师驱使玄晶蚕虫,一左一右紧锁丝球。

“终于赶跑一个!”这两个老修士对望一眼,颇有点心照不宣。

又同时去搜寻袁河与霍残红,这两妖再一次入微隐形,当然也可能是逃命去了。

姚重光见结界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又提建议:“广波道友,你该知道封山的音波禁制有多可怕,咱们继续争下去,下场只有一个,一块被音波震杀,老夫真心实意与你交易,这两根真羽咱们各得一根,春鹊与夏燕你任意挑选。”

“好!”广波蛮师没有反对,因为他也有如此念头,情势不允许他继续争斗,必须罢手言和,得到一根真羽也不虚此行:“但须合力破开丝球,你们各取一根,然后分道扬镳,各自逃命!”

姚重光见他意动,自是大喜,总算说服了这个强硬的老蛮人,至于老蛮人杀死好友九指大师的事情,他自动忽略。

施法摘取真羽时,他又犯了疑心病,问道:“那两个小妖怪确实走了吗?老夫感应不到他们!”

“或许走了,或许仍旧留在这里!”广波蛮师判断不出来:“无花宫的音波禁制每隔一炷香增强一次,第一次增强,诛灭练气期修士,第二次增强,诛灭玄胎期修士,第三次增强,诛灭我等金丹修士!但如果这两妖携带有克音宝物,他们能和金丹修士坚持的一样久,毕竟都是妖修,专炼肉身,本身就能抵御音波冲击!”

“你的玄晶蚕虫不能侦测他们?”

“蚕虫受了音波干扰,已经失了他们的方位!”广波蛮师冷冷发笑:“自我入道以来,就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妖怪,竟然在五六位金丹修士眼皮下藏匿,还真是胆大包天!”

“猿猴的胆量普遍大一点,但是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他区区一头猿猴,又不是渔翁,哪有资格抢宝!竟然铁了心要从金丹修士身上虎口拔牙,也不怕被一口咬死!”

两个老妖怪仿佛唠家常一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实则也为迷惑对方,让对方心里放松警惕。

他们盘坐地上,丝球悬浮中间,一人拉扯春鹊羽,另一人缠绕夏燕羽,为了尽快取出两宝,施法都没有保留。

就在此时,整座蚕茧空间开始弥漫浓绿色的妖气,很快淹没他们肉身,他们察觉到不妥,但妖气并没有一点伤害,便都没有分心。

殊不知圈套已经成型,在入微妖气侵袭一颗,落星钟已经罩在上空,他们入瓮,逃无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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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半壁显踪

无花猿山的音波是逐步增强,目前的威力仍不足以震杀姚重光与广波蛮师,但已经对他们造成了施法影响。

他们此刻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一点拖延,就有血光之灾,不过他们能坚持到现在,都有信心摘取春夏双羽,并逃出生天。

唯一的意外因素只有袁河与霍残红,但是两妖凭什么滞留不走呢?熬到最后一刻,金丹修士可以存活下来,顶多受一些伤,妖将却必死无疑,代价根本不是两妖能够承受,所以姚重光与广波蛮师认定这个意外不可能发生。

可惜这世间总有一些变幻莫测的离奇之事。

“成了!”姚重光与广波蛮师齐齐低喊,丝球已经腐烂断裂,春夏双羽开始松动,眼瞅着宝物就要到手,一张金网忽然隔空罩来,给丝球重新加了一层枷锁。

两人心知是袁河在使坏,却都置之不理,金网的品阶并不高,一招就能撕碎,干扰不了多少时间。

谁知金网刚被他们打碎,又隔空抛来一根倒钩法器,钩上连着灵光气链,呼啦啦锁住丝球,逼着他们继续施法破解。

“这妖猴真是一个无赖!”姚重光怒哼一声,只想起身把蚕茧结界打出一个刀山火海,彻底诛灭两个藏匿者,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若是分心,两根真羽都要落在广波蛮师手上,于是敛住火气,继续从丝球内取宝。

可是法器源源不断抛过来,倒钩毁了以后,又来一条软鞭,软鞭断了以后,又来一根银绳。

拖的越久,两人越发凝重,焦虑开始在体内蔓延。

豆大的汗珠从他们额前渗落,即使他们心如磐石,在这种局面下也难免会自乱阵脚。

这简直就是一场温水煮青蛙的游戏,一点点耗空两人的生机,他们判断下一刻就能得到宝贝逃到山外,但下一刻却迟迟不来,希望明明就在眼前,一抬手就能抓住,但希望只是一道影子。

“妖猴怎么可能坚持到现在?”

“它有多少法器可以使?”

“它真的不怕被音波震杀吗?要不要先去杀了它?”

诸多思绪在他们脑海中一闪而过,却都拿不定最终主意。

心乱如麻的一瞬间,“嗷嗷!”“呜呜!”狂暴的猴叫声开始响彻蚕茧结界,封山音波再一次增强,直接把两人震的口吐血泉,神魂巨颤。

呼!

他们二话不说拔地飞起,这里不能再待,必须逃走不可了。

丝球啪啦一声落在地上,大难临头,他们连宝贝也不敢再要,但此刻的局势已经不由他们做主。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们方才蹿高丈许,顿觉一股反震力从头顶灌下,像是撞到天花板一样,可是蚕茧结界只有蚕丝,要撞也该撞到丝网上!

强烈的音波导致他们几近昏厥,视线变的模糊不清,迟疑片刻,他们才惊慌仰望,隐约看见一层透明的钟壁,如囚笼般把他们镇住。

他们发疯一样怒吼,摸出各自的本命法宝,试图一击摧毁钟壁,这么做会不会把自己也给弄死?濒临死亡的时候,他们考虑不到那么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冲破这座囚笼!

但法力已经不受控制,音波之力如同怒浪,顺着他们的经脉一路横扫,金丹真气必须用来压制音波,一点也不敢散出来,否则肉身要瞬时崩溃。

况且他们想散也散不成,落星钟的星火已经切断他们与法宝的联系。

死局就这样形成。

袁河与霍残红静静的站在钟外,目视着两人垂死挣扎。

起初双目充血,渐渐皮开肉绽,最后化为乌有。

“他们为什么执意坚持到最后一刻才想着逃走?”霍残红理解不了人贼思维。

“不走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是不肯死心的!有句谚语叫‘不到黄河心不死’,就是在说他们!”

“黄河是哪里的河?有没有咱青黎长河大?”

“如果我把《解真入微功》修炼到巅峰,修为也足够,直接把青黎长河入微,那么它的疆域就和黄河差不多了。”

“那黄河也太小了吧,芝麻大的地界,竟然也有谚语流传,还真是奇怪啊,袁大哥,到底是谁传的?”

“我一位老祖宗。”袁河糊弄一句,笑着去清理战场。

温元姬逃走的时候,她的傀儡并没有收走,尽数留在了蚕茧结界。

袁河直接找到释心颜,此时近距离打量,辨认起来更加清晰:“释婆婆,竟然真的是你,虽然你的灵识已经被抹除,但只要肉身尚在,终有一天还能再度化妖。”

这需要一段极其漫长的岁月,即使修成尸妖,释心颜也不可能再记得前尘往事,她会像普通的僵尸一样,开启全新的灵智。

袁河决定把她放在岁杏结界的入口,那地界冥气浓郁,等她温养几十年,袁河再把她收在身边,助她开灵化妖。

“咱们走罢!”

袁河如愿得到丝球,球内不止裹着春夏双羽,还有一枚剑丸与一头蚕虫,他先行封印起来,却是不着急炼化,无花宫已经封闭,他须尽快完成都天血画阵的最后一步。

这次无花宫之行,只有短短十天时间,却让他经历一连窜的血腥事件,真如坐过山车一样,观感与百年前的东涯避祭有些类似,有灾有祸,有恩有仇,避不可免也有杀戮。

好在惊险俱都渡过。

从蚕茧结界出来,他与霍残红返回横瀑殿,岁杏结界的传送阵搭建在此殿。

两妖都以为寻宝者已经撤的干干净净,岂知到了瀑布上空,忽见四道身影破水而出,这两男两女正是月蛮山派驻无花宫的金丹修士。

“那座祭台被施了入微猿术,前些天我们感应的摄血之力已经有了眉目,有猿族修士偷偷在无花宫举办祭祀!”

“呵,这趟没有白来,总算发现了入微的蛛丝马迹,自无花猿山被攻破以后,只有咱们四人找到线索,等回到师门,肯定有重赏!”

“咱们能发现祭台,全靠莫师妹的六瓣血灯座,莫师妹当居首功。”

“我也是侥幸!这座瀑布内充斥小庚牛妖力,能让血气聚而不散,但凡有祭品掉进瀑布,入祭一刻都有血气残留,从而被我的血灯座捕捉,若是换作其它地界,绝对感应不到!咱们翻遍湖中的角角落落,耗费这么多天,才得以发现入微祭台,如果师门下放的赏赐不多,可就白费功夫了,不如在无花宫寻一些宝贝。”

“这宫内能有什么宝贝,重宝早在上古年间就被前辈们收刮的一干二净,绝对比不上师门下赏!”

四人闲庭信步一样,说笑着离开无花宫。

等他们身影消失,袁河与霍残红才撤了胎息,再次移动,这四个金丹修士可比广波蛮师厉害的多,单从他们坚持到现在才出宫,就能一窥他们的神通之强。

袁河最先在横瀑殿开启祭祀,因为忌惮他们的搜查,每次他们靠近时,袁河就先一步撤离,但即使如此谨慎,还是留下一个漏洞,被他们给发现。

“袁大哥,如果他们上报月蛮道庭,肯定会有更厉害的修士前来搜索情况,咱们是不是毁了无花宫通往岁杏结界的传送阵?”

袁河点点头:“必须摧毁。”

这件事也不能拖延,月蛮修士随时有可能降临,摧毁以后,下次无花宫开启,袁河就要从无花猿山外边闯进来了。

回程经历这一段小插曲,等两妖返回岁杏结界,立刻着手布置都天血画阵,献祭无花圣祖的元神。

霍残红独自主持。

当年的蒙不离在献祭时屡屡失败,如今换上三海族根脚的霍残红,她非常顺利的开启了献祭。

随着她念咒施法,三百六十五张血画瞬时干枯,画中封印的祭品真血被一抽而空,岁杏结界入口陡然间血光大盛,那团血雾漩涡呼呼急转,似有异物要从中飞出来。

同一时间,霍残红猛然垂头,飞快托出海珊玉璧:“我感应到另外半块玉璧了!”

这是一个意外之喜。

但袁河的喜悦仅仅持续片刻,脸色旋即大变,只见玉壁上结出一层光圈,一下淹没霍残红,推着她直飞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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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信约

袁河瞬时悬出落星钟,试图罩住霍残红。

但岁杏结界的吸力远超袁河的抵御界线,玉璧散发的那层蓝色光圈轻轻一撞,他与落星钟的联系已被震断,反弹飞走,跌落地面。

碰!

袁河朝前一遁,挥拳击出,截住光圈去路。

他又双掌前推,妖力尽散,雷花急蹿蔓延,眨眼间爬满了光圈,锁它在半空,不让它飞进结界入口。

“落星钟已经失效,你拦不住的,不要管我了,快躲到一边去!”霍残红困在玉璧内,挣脱不出来,她见袁河以肉身硬撼玉璧,非但救不到她,反而要跟着她失陷,便焦急呼喊:“你再不松手,也要被扯进结界里!”

袁河充耳不闻,只说:“你不要怕!我一定能把你留在这儿,它带不走你!”

“我不怕!无论结界里有什么,我都不怕……”霍残红抬手触摸光圈,摁在袁河的脸上,心里在说,只怕与你分别,再也回不了小藏冰河。

她把苦涩留给自己,露出笑容给袁河:“海蓝玉璧能够保护我,即使我入了结界,也死不了,你不用担心,另一半玉璧在召唤我,它不会害我。”

“它或许不会,但无花会!”袁河相信海蓝玉璧的惊变是无花元神在搞鬼,玉璧只是一件死物,而且被岁杏结界斩断联系,只有无花元神才有能力让海珊合璧。

“无花圣祖恩怨分明,坦荡磊落,她不会暗害我一个小河妖。”霍残红忽然回望玉璧上的鲛泪,此宝正在演化幻相,一位蓝发女影闪烁其间:“袁大哥你看,她想必就是海珊娘娘,她伸手到远方,像是在寻找什么,肯定是另一半玉璧,我是她的孩儿,帮着她重逢,她一定会庇佑我。”

女影的神情永久定格于哀伤,泪珠挂在她脸颊,不坠也不落。

“她已经死了,这泪影只是她留下的一丝执念,活着时庇佑不了她自己,死后也庇佑不了你。”袁河说着话,背部狠狠撞在入口的异物上,似是一片密集孔洞,椭圆状的轮廓已经浮现出来,抵着他的后背朝外移动,玉璧光圈在前扑冲,把他挤在了中间,肉身压力陡增:“你把妖力散出来,看看能否驾驭这玉璧。”

“两块半壁已经有了感应,它们必须重逢不可。”霍残红预感到分别的时刻已经到来,快速说:“泪影有传承给我,三海娘娘指定我做海珊玉璧的继承者,炼化千年,让双壁合一,我就能离界而出……”

“我等不了一千年!见不到你,我一刻也等不及!”袁河猛蓄一口气,额角的雷元芝荡起一股雷线,汇聚到掌上,却也仅仅把光圈推前寸许。

“你这么说,我很快活。”霍残红只觉一股暖意涌在心田,让她凝望袁河时,尽显柔情之态:

“只有海珊合璧,才能找到封真榜,逃避扭转不了咱们妖族处境,此榜才能让咱们安稳无忧,袁大哥,千年不短,却也不长,等我出来,再陪你出海三圣洲,你松手罢。”

轰隆一声,玉璧忽然涌动一股震力,一击把袁河掀飞。

等他重新站起身,霍残红已经到了结界入口,伸手朝他挥摆,目中恋恋难舍:“你不要挂念我,我不会有危险,只是会有些寂寞,我会日日夜夜为你祈福,保佑你避灾躲难,平平安安!”

身影渐渐淹没在漩涡里,再也看不到一点痕迹。

袁河顿觉心里空荡无物,恍然若失。

他盘坐地上,举头仰望,一动不动盯着漩涡,就此入了定。

炼化千年,海珊才可以合璧。

浇灌紫华露千年,岁杏才有可能复生。

霍残红陷入结界,到底与无花有没有关系?

袁河忍不住想,如果千年后霍残红出不来,那他必须寻找紫华露不可,而且要提前寻找,或许能提前复活岁杏,帮助霍残红早一天出界。

当初袁河为都天血画阵收集祭品,只为摄出蜂巢,并不打算复活岁杏,也没有想过解救无花,这一方世界道统崩塌,血腥杀伐,非是修行良地,他只想寻找无象门,然后领着霍残红远渡外洲,找一处世外桃源栖居。

但他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枯坐数日,他平复心绪,开始直面困境。

他想找紫华露,必须先找东游伴生宝,归根结底还是得找到东游道场。

从蒙不离的幻境中,袁河断定东游道场不在岁杏结界内,但是当年的潮汐莲尸曾经说过,半块海珊玉璧跟在东游身边,今次霍残红感应到玉璧下落,那么东游的埋骨地应该在结界里。

这两妖遗留的线索,互有矛盾,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袁河认为蒙不离的线索更有可信度,毕竟他常年待在东涯洲,存活的年月长,毕生都在追寻猿族至宝,潮汐莲尸只有妖师修为,她又是海外妖族,她猜测东游携带半块玉璧,应该是道听途说,况且时间过去这么久,东游陨亡时有可能遗失半块玉璧。

如此一想,袁河心里已经形成一个大致脉络,岁杏结界内仅仅遗留了半块海珊玉璧,东游道场与东游伴生宝另外藏在其它地点。

得出这样一个大致方向,袁河取来摄出的蜂巢,这座蜂巢是他唯一能追寻东游道场与东游伴生宝的东西。

“我必须复活它!”

袁河下定决心。

蜂巢通体紫色,它是一座椭圆状的球巢,直径有两三尺,分布了数千巢孔,但是孔内空无一物。

它死了,再不能孕化蜂虫。

这种洪荒诞生的天地灵物,当世的元神强者与真灵圣祖也无法炼化它的死巢。

但袁河修炼有《一气化缘经》,完全可以让它为自己所用,也不用把它炼入肉身,只须让它巢中流淌猿血,贯通妖气,便已足够。

无花曾言,蜂巢虽死,却能够克制虫妖追踪,并感应东游伴生宝。

袁河判断蜂巢残留的气息仍有余威,只要让它余威得以释放,就算达到目的,等将来找到培育虫巢的法门,再慢慢复活它。

“这座空间阴气太重,又有音波与鬼群干扰,不适合我修炼秘功,须找一处隐蔽区域开辟洞府。”

空间内搭建三座传送阵,一座直通无花宫,一座东去枫柏海,袁河为了防止岁杏结界的方位暴露,把这两座传送阵一并毁掉,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等他布置妥当,在漩涡处与霍残红告别:“每隔一甲子我会来看你一次,等我找到东游伴生宝,取来紫华露,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不会叫你形单影只。”

言罢离开空间,踏入西去抱尸泉的传送阵,傀儡释心颜跟在他身旁:

“婆婆,我本想把你留在此地,但残红入了结界,你有可能在此化妖,那位祭炼你的妖师,在你身上炼入许多异宝,能让你克制幻境,一旦你灵智通透,有可能泄露此地方位,所以你必须跟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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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闭关

抱尸泉其实是一座地下湖波。

成型于地底溶洞之中。

袁河是在地水内传送出来,先浮到水面查看附近环境,并不觉幽暗,这座湖泊处于地下几十丈的距离,不是完全封闭,每隔数里裂开一座天坑,此时正是白天,阳光垂落下来,肉眼也可以清晰视物。

这一方湖波流淌几百里,深藏于地底,袁河根脚喜于栖水而居,正适合在此开辟洞府,但洞府位置需要精心选择。

表面上看,湖水波平如镜,其实不然,湖底地缝不计其数,时有岩溶喷发,并携着地风破水而出,一举冲上天坑,偏又威力奇大,能够瞬杀低阶修士,历年都有一大批尸骸掉入天坑,落于湖水,‘抱尸’之名也因此传开。

当年蒙不离在湖中搭建传送阵,偶尔也会在这里落脚。

袁河按照蒙不离的幻境记忆,找到一处地风吹不到的区域,这其实是插在湖心的一根岩溶石柱,直径不过数丈,但袁河入微以后,石柱就变成了庞然大物,足够他在柱上开凿出广阔空间。

等他把洞府开辟出来,并不需要布置防御,他的入微术本身就是最强的隐形禁制,况且抱尸泉内没有天材地宝,又暗藏天然杀机,导致妖族不来栖居,人族甚至不愿意途径,常年都不会有谁光临。

他可以安心在这里练功。

重新把蜂巢取出来,运转《一气化缘经》,就此开始了长久闭关。

袁河拥有炼化号角的百年经验,今次祭炼蜂巢,自是轻车熟路,但这蜂巢骸骨独特,即使袁河不炼入肉身,至少也需要数年光景的苦熬。

有时想想,亏得他是妖族,渡过斩骨风劫后,天定有三千多年的寿元,他才敢把时间投入到这些宝贝身上,如果他是人族修士,无论号角与蜂巢的价值有多高,他绝对不敢浪费百年时间。

等他修为走到妖师境界,寿元还要翻倍,所以他最大的威胁不是寿空老朽,而是各种劫数,诛妖天劫、东涯大祭、包括落星钟,都曾对他产生过致命伤害,如果让找到东游道场,他完全可以预见到,肯定还有新的劫数在等待他。

他目前的神通,在同境界的修士当中属于出类拔萃,甚至是一览众山小,但他不能有丝毫的高调张扬,在他神通追上东涯洲的统御者之前,必须时刻做好隐遁的准备,他敢有一顶点的不慎重,被那些统御者的爪牙打探出底细,他的下场就是毁灭。

一晃就是四五年。

期间袁河只做了一件事,让蜂巢为他所用,经过这几年反复祭炼,他总算可以对蜂巢驾驭自如了。

“散!”

他扬手一抛,蜂巢在掌上起起伏伏,腾腾转转,巢外隐隐散出一股紫晕,这是蜂巢残留的一丝妖气,与他体内的化缘参气相融合一,他妖力已能灌入,并把蜂巢当作一柄法器驱使。

他需要验证一下蜂巢对虫妖的克制威力有多强。

当初在无花宫的蚕茧结界,袁河从广波蛮师与姚重光手上抢夺丝球,从而生擒了广波蛮师的玄晶蚕虫。

主人一死,这蚕虫开始暴虐失控,每次见着袁河,都是一副汹汹欲扑的气势,这几年始终被袁河镇压封印。

直到今天,袁河彻底解除了它身上的枷锁。

它此刻正盘趴地面,对着袁河狞狞怪叫,蚕躯晶光闪动,忽地变为丝状,打横飞起,朝袁河缠了过来。

袁河顺手抛出蜂巢,截住了晶丝,只见它被巢中紫晕一照,顿时哀鸣一声,瞬间变回原形,直接背摔到地上。

蜂巢凌空下坠,悬在它头顶。

它就像是遇见天敌一般,再没有任何反抗意志,缩着蚕躯,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它显然对紫晕畏惧到了极点,战战兢兢抬起蚕头,向袁河展露乞求目光。

“你想让我收回蜂巢吗?”袁河看着它说:“不是不可以!你主人在你体内留了一丝蛮血,先把此血炼掉,吐出来!”

蚕虫慌忙照办。

袁河不去管它,另一手托起广波蛮师遗留的一部玉简,上面记载着天水蛮国的御虫术,他们普遍是使用血禁镇压虫奴,如果主人陨落,血禁也不会消失,如果袁河自己破除血祭,或许对蚕虫施展其它镇妖秘术,会导致蚕虫妖体重创,从而让它丧失豢养的价值。

这种血禁正是为了防止虫奴易主,所以袁河必须让蚕虫心甘情愿祛除蛮血,才能方便布置新的镇妖禁制。

他决定按照广波蛮师的办法,以猿血封镇玄晶蚕。

这条蚕虫根脚不凡,天赋化丝神通,俨然就是上佳的偷袭手段。

随后几天,袁河都在研究真血禁制,等他把蚕虫彻底驯服后,勒令它去洞府外边看家护院。

“无花对蜂巢的推断并不假,此巢对虫妖的克制相当明显,就是不知道它对妖师或者妖王级别的古妖是否也一样有效果?”

袁河猜测蜂巢应该可以起到干扰的作用,因为虫妖普遍是群居妖族,它们往往不畏惧高境界的敌者,即使虫卒也敢攻击外族之王,它们只服从自己种族的首领。

蜂巢已经陨亡,并不具备妖力,它是依靠残留气息克制了玄晶蚕虫,这种气息显然非同寻常,能让世间的万千虫族嗅到远古始祖的味道。

也可以说,蜂巢的威力体现在天然的统御,只要它不遇上同级别的对手,应该都能相克。

当然这只是袁河的个人推断,事实到底如何,需要他在实战中寻找答案。

眼下他已经驾驭了蜂巢,接下来要开始修炼《万象镇劫身》。

他先把落星钟悬在身前,然后取出从无花宫寻获的三种气属妖骸。

一根春鹊羽,一根夏燕翎,还有旱气飞蝗的翅膀,他驱使落星钟开始抽取真血。

这三宝都是妖师所留,他的落星钟具有吸血威能,短短数月便已经完功。

但是炼化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他才从小藏冰河出来不久,刚刚经历一趟无花宫之行,又开始了枯燥修行,这一次,他恐怕要在抱尸泉住上几十年。

他还有八瓶闪香酒,修为的提升也不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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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六转书

春去秋来,一年接一年飞快流逝。

袁河不问世事的闭关,仿佛遗忘了这一方天地,自然也无谁知晓他的存在。

他居住的抱尸泉人迹罕至,虽然每隔数月,总会碰上几头误入的兽妖,或是人族修士流窜到这里避难,但不等他们靠近洞府,无一例外都做了看门虫玄晶蚕的猎物。

这头蚕虫能打能杀,不过有一个坏毛病,特别喜欢邀功,每次逮到入侵者,非得让袁河夸它几句,否则它上蹿下跳不乐意,狂鸣不止,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被广波蛮师训练成这幅德性。

袁河讨厌它的举动,却也没有训斥,连续数年足不出洞,独居于湖泉内,袁河把它的怪异表现当作是枯燥修行的调剂,这没什么不好。

“八坛闪香酒都被我尽数吞服,妖力却不见增加多少,按照这样的修行进度,即使我常年饮用这种灵酒,没有两百年的打磨,也别想引动脱壳雷劫!”

这天袁河终止行功,自顾发了一句感叹。

算算时间,他在抱尸泉已经住了十年,《万象镇劫身》的几道真灵印练成以后,他并未停歇,立刻饮用闪香酒淬炼妖躯,本以为会带给他惊喜,谁知却效果不大。

其实问题并不是出在灵酒上,妖族的修为提升普遍缓慢,本就是一个长期磨练的过程,即使有外物辅助,也无法大幅精进。

袁河在开灵期停留了三十年,他根脚是上上品,才有如此神速,如果是普通凡妖,像是鳄鱼恶不作,耗时比他多十倍,活了快三百岁才得以渡过斩骨风劫。

如今到了斩骨期,无论袁河根脚有多好,他也需要苦炼两三百年才有望进阶。

大河的梅婠娘娘是在七百岁时得以加冕妖师,袁河能在五百岁时冲击成功,在妖族里已经算是凤毛麟角。

因此闪香酒能帮助袁河淬炼妖躯,却不能让他一蹴而就。

他在斩骨期需要蜕变三次妖麟,第一变化腐,第二变封罩,第三变雷闪,全部渡完,他才有资格冲击脱壳雷劫。

他目前连第一变都没有完成,八坛闪香酒仅仅让他猿甲防御增厚了几分,远未到化腐生新的境界。

在小藏冰河的一百年,他一直在炼化号角,无暇提升修为,如今来了抱尸泉,也才几年功夫,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大进展。

“炼体不能急于一时,急也没有用,其实我当前的时间与精力不该集中在妖道上,世间的老妖怪们,多数与雪摩士一样,成千上万年躲在一处巢穴,一口气加冕了妖王,再出来兴风作浪!但我不同,我今后要天涯闯荡,前去寻找东游道场与紫华露,每途径一处地界,都有危险在等着我,妖道进展太慢,对我帮助太小!”

这几年修行下来,让袁河意识到这个问题,炼体速度过于缓慢,假如他能够安逸生活在青黎长河,大可慢慢修炼,但眼下处境不同,妖道修为跟不上他的步伐。

修炼人族法门才是他的最佳选择,人族的天才在五百岁的时候能把五气朝元修炼圆满,也就是说,同样的寿数下,他们能比妖族高出两个大境界:

“我应该侧重修炼人族真气,只需几百年时间,足够我冲破金丹、进阶紫府,等我有了深厚法力,寻找东游道场与紫华露的效率会大幅增加,任何疑难也能迎刃而解,至于妖道,暂时作为辅助即可。”

当然侧重真气,并不是说袁河要把妖道修为彻底放下,他的入微术与落星钟必须妖力才能驱使,行走天下期间,假如能寻到淬炼体魄的灵丹妙药,他肯定会想法收入囊中。

想到这里,袁河把使用果鸣缸酿酒的念头抛之脑后,开始全面研究人族修士的法门。

在无花宫的十日,袁河收刮了如山似海的战利品,功法典籍有上千部,各类法术几乎无所不包,他全部取出来,一部部详细翻阅。

他试图从战利品中找出冲击金丹期的冥属神通,可惜潜入无花宫的寻宝者道统杂乱,修的多是凡门俗法,甚至比不上他的《白冥寒焰》与《广寒剑典》。

诸多蛮国倒是来了一批权贵弟子,但这批人的玄功必须蛮血配合才能修炼,至于那些名山大派的真传嫡传,根本不屑于光临无花宫。

袁河耗时数月,把所有典籍翻了一遍,最后只挑出两部,一部是《小藏剑经》,另一部叫《六转书》。

很巧合,这两部经书都是金丹修士姚重光的收藏,此修出自雪极山五藏门,毕生精修冥属真气,他的功法都与冥道有关。

《小藏剑经》是炼制与驱使剑丸的法门,姚重光在与广波蛮师斗法时,曾经祭出一柄小藏剑丸,并不是他的本命法宝,已经被袁河温养在体内,据为己有了,他只需要研修御剑神通就可以。

迄今为止,袁河已经把六种真冥法术收集过半,最先学会了白冥术,尔后学了广寒术与鸿尘术,现在的小藏术也有了着落。

袁河并不知道这六术的起源,但经过这么多年的驱使领悟,他心里早有猜测,六术之间存在某种关联,或许是一套威力奇大的上乘道术,他也一直在期待着揭开六术的终极秘密。

《六转书》就是秘密的一部分,这部心法并非拓印在玉简当中,而是刻在一块妖甲上,袁河端详很长时间,判断它不是五藏门的传承,应该是姚重光无意间寻获的遗宝。

因为妖甲上有破损,而且内容有残缺,姚重光多次试图推演完整,为此记载了大量推演心得,但他资质有限,机缘也不够,他所推演的东西,甚至没有袁河掌握的多。

实质上,《六转书》是集合所有真冥六术,每一术能在体内凝练一枚转灵丹,等到六丹集齐,就能一步结成金丹了。

但妖甲缺失的部分正好是真冥六术,姚重光所在五藏门仅仅传承了小藏术,其余五术他一概不知,通过妖甲上的符文残痕,他慢慢推演了白冥术与广寒术,却是不成法则,远没有袁河掌握的详细,况且袁河比他多了一部鸿尘术。

所以《六转书》也叫做《六转行丹书》,它并不蕴含威力,完全是一部提升修为的心法,专为冲击金丹所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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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幽山法会

洞府里,袁河挂空盘浮,他正以《六转书》的心法运转白冥寒焰,真气游走四体百骸,冷焰随之外散,淹没他肉身,寒意悄然弥漫其间。

他凝神入定,物我兼忘,彻底沉浸在法术的新奇变化里。

其实他研修此术已经多年,自以为登峰造极,可以把寒焰使的出神入化,但《六转书》给他打开一扇新窗,让他一窥冥界秘法的真容。

当年他在枭魂山水域遇上夜翼王孙,叫这种寒焰为白冥真火,他以真气凝炼法焰,挥洒如意,就觉得真火已然领悟,殊不知他炼的仅仅是皮毛。

他掌握的只是真火之形,尚未去浊取清,也没有把真火之力汇聚丹田,这白冥术本身可以壮大法力,增强修为,但他一直不知道。

他需要从头修炼,让白冥真火贯通奇经八脉,穿行窍穴,反复运转,直至在丹田结出一颗转灵火丹。

火丹是意为丹,形为气,只要袁河能炼出来,再施展白冥寒焰就有不亚于剑丸的威力了,但转灵丹是为问道金丹使用,须常年温养在体内,不可轻易驱使转灵丹斗法,否则气机损失,很容易灵消丹碎,他就要重头来过了。

广寒术也是如此,他修炼的广寒雪力也没什么大神通,胜在有广寒剑丸的辅助,让他历次斗法时,都有克敌奇效。

至于云克邪的《鸿尘冥音》,这部功法是修罗族的嫡传,袁河已经掌握了精髓,他修成转灵音丹的速度会更快,就是鸿尘葫芦的品质太差劲。

冥界六术中,袁河掌握了四部,虽然缺失两部,却不影响他修炼《六转行丹书》,他了解完这部奇书的真正奥妙,即开始闭关苦练,心里打定主意,不把四颗转灵丹练成,绝不出关。

日子如流水。

荒芜地泉无岁月,一晃又是十多年。

袁河有真法指引,修为堪称突飞猛进,当白冥火丹、广寒雪丹、鸿尘音丹在体内形成时,他已水到渠成进阶到了玄胎中期,最后把小藏磁丹也炼出来,法力又增厚了几分。

大致相同的年数,妖道却毫无进展,看来他侧重人族道统是正确的。

“这四枚转灵丹都有奇力,但在我进阶金丹之前,却不能随心所欲的动用,与外族斗法,仍要借助剑丸。”

袁河道行小成,却不着急出关,他把广寒剑丸、小藏剑丸、鸿尘葫芦、白冥火柱一并取出,悬在身前逐一打量,总感觉有点不伦不类,这四件法器,一个个怪模怪样,虽然联合驱使,可以施展《鬼爪门》,灭敌神威相当不错,却都不称他的心意。

除了广寒剑丸品质较高,其余都非上品,袁河有心重新祭炼一套,但以他目前掌握的炼器法门,即使炼出来,威力也提升不了多少。

“还是算了,等我找到剩下两部冥术,结成了金丹,到时再寻找新材料,直接炼制本命法宝。”

《六转行丹书》上有记载,剩余两术分别是‘幽泉术’与‘点神术’,具体在哪里可以寻到,这需要袁河自己探索。

当年云克邪对他讲解过冥界六大王族的情况,帝幽一脉的嫡传是鬼泣族,自血海中孕化而出,天赋操纵冥水,继承了‘幽泉术’,帝阎一脉的嫡传是夜叉族,自阴雾中孕化而出,天赋操纵冥电,继承了‘点神术’。

袁河没有见过鬼泣族,他倒是认识一头夜叉,即青芳的同伴麻平,但麻平是吞服了夜叉真血才导致血脉异变,从未与夜叉族有过来往,对此族也一无所知。

不过麻平能够感应同族,或许可以找到夜叉族的老巢在哪里。

当初在东泽饮血域,袁河结识青芳与麻平,两妖为了蜉寿桃核与野修斗法,料想他们一定会潜入无花宫,但袁河并没有在无花六殿见到他们,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故,导致他们耽误了寻宝行动。

袁河会先行自己寻找‘幽泉术’与‘点神术’,如果实在找不到,到时他会联络麻平。

随后几个月,袁河一直在翻看白天薇的《炼星术》,使用落星钟炼制星器,给他的远行做准备。

这一天,看门虫玄晶蚕在洞府外边嘶鸣起来,袁河听罢已经知晓,又有外来者光临抱尸泉了。

玄晶蚕是在请示他,要不要实施偷袭。

“你待着不要动!”

袁河没有同意,自顾出了洞府,他在洞门处站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外来者的声音,正朝他居住的溶柱靠近。

倘若是肉眼观看,这两个外来者都有人的轮廓,但实质上,他们外散有阴冥妖气,是由僵尸成道,全是妖怪。

衣着打扮却与人族靠拢,这是一对尸族男女,共乘一艘法舟,在湖面上滑行,像是在打捞什么东西。

舟头的男尸穿着儒袍,不时环望湖泉风景,颇有一副世俗书生的气派,声音却是低沉沙哑:“早就听闻这抱尸泉阴气浓郁,果真不假,哎,如果湖中不爆发地风,绝对是一等一的修行良地,可惜了。”

女尸觉得这里与陆地上的阴冥地界相比,没有什么稀奇,她也没有儒袍男尸的观光雅兴,只顾蹲着身,手里握着一条软鞭,时不时打入湖底,连番搅动,每隔十几丈重复一次。

“这些水尸年限太浅,根本经不住我一招一击,对我们这些尸将都毫无用处,更加不能拿去上贡。”女尸捞了半天,没有从湖底取出一件宝贝,脸色有些不耐烦,望着儒袍男尸说:

“萧大哥,你别再看来看去了,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瞧的!你快些想想办法,幽山法会马上要召开,温天师已经下放法令,让咱们每一个妖将上贡一具炼尸,如果到时拿不出来,她非扒了咱们的皮!”

“扒了就扒了,反正我是死尸化妖,本来已经死了,再死一次又如何?”儒袍男尸满不在乎,奇着语气说:“温天师怎么突然间让咱们上贡炼尸呢,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女尸哼了一声,给他说:“二十六年前,温天师到无花宫寻宝,也不知遭了什么大难,受了极重伤势,闭关到现在才恢复过来,她本来炼制了一批阴尸傀儡,怕是全部折损在了无花宫,这才让咱们朝贡,哼,她就是仗着妖师修为高,欺负咱们这些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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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广陵坟场

儒袍男尸却有不同看法:“她真想欺负,大可直接打杀咱们,拿咱们炼制傀儡,岂不是更方便?”

两妖是普通人尸化妖,根脚不好,却已经斩骨大成,妖躯都是合适的炼傀材料,那位温天师却没有暗害他们,于是儒袍男尸觉得温天师不是暴妖,他又道:“幽山鬼府是温天师一手开建,允许我等鬼尸入内修行,理应给她上缴贡品,这不算欺负。”

“你以为她是好心呀。”女尸继续发牢骚:

“她就是利用咱们替她挡灾,她向咱们索贡,却从来不提供保护,幽山附近有八百鬼窟,谁受过她的恩惠?一个也没有!”

“但她起码召集了八百鬼军,这股势力在积雷西泽都有名气,亡命之徒轻易不敢冒犯,咱们能安安稳稳修行几十年,全拜温天师所赐,况且她定期举办幽山法会,大开道场讲经,指点咱们修行,这已经实属难得!”儒袍男尸很满意现状:

“我可是听说了,其它地界的妖师,一个比一个藏的隐蔽,谁也不开府,如果咱们不给温天师上贡,肯定要被赶出幽山鬼府,到时该去哪里混?”

积雷西泽少有山林,往往穿行上千里,都是荒野平原,其内密布着不计其数的上古遗址,传说是古修斗法后遗留的战场,血气常年不散,从而形成一座座冥域,鬼尸扎堆肆意游荡,但鬼尸之间罕有血脉纽带,厮杀较之东泽妖族更为激烈。

如果两妖做了孤魂野尸,恐怕活不过三五年,无论他们跋涉到任何冥域,时刻都有被围猎的危险。

那女尸明白其中轻重,提议道:“不如咱们去青黎长河罢,传闻那条河里全是妖国,每一国都有百万大军,关键是妖王有道义,和人族凡间的皇上差不多,推崇爱民如子,如果有谁挨了打,妖王亲自出面主持公道!”

儒袍男尸赶忙摇头:“大河妖王只给水族主持公道,他们不管陆上妖族,鬼尸更加不会搭理,全部撵到不毛水域自生自灭,况且大河里没有冥脉,咱们把寿元熬完,也修不到妖师境界。”

他寿数稍微大一些,接触的同道多,对青黎长河有更深的了解。

那女尸一听,不由沮丧起来:“既然走不了,那就只能给温天师上贡,但我们该去哪里寻找炼尸?”

这项任务非常难办,导致她心生烦躁,挥鞭抽向湖面,脸色变的冷厉起来:“不如咱们换一个地方,抱尸泉东边有一座骨窟,住了一伙骷髅,它们脑袋极是蠢笨,杀起来轻松。”

心里想到,那位温天师是个苦修士,常年累月猫在洞府里,脏活累活一律交给喽啰们操办,如果办的好,不会给予赏赐,但是办的不好,一定会驱逐出府,今次温天师让他们这一批妖将寻找炼尸,恐怕正是为了逼着他们四面出击,做一些劫掠的勾当,这种事情以前可是经常干。

“那伙骷髅是妖骸所化,温天师不喜它们的根脚,她只要人!”儒袍男尸其实是不愿意打劫,他生前读的是圣贤书,即使死后变成妖怪,也扭转不了他的性情,他主张君子动口不动手:

“咱们还是前往广陵坟场一趟罢,哪里的同道是罕有能够繁衍的冥族,他们的习性与人族几乎无二,经常召开小会,与大伙交换宝物,或许能从他们手上换来两具遗尸。”

“广陵坟场?”女尸略有迟疑:“萧大哥,据我所知,广陵族只与修罗族、鬼泣族、白嫦族来往,这些冥族和人一样都是群居,他们瞧不起咱们这些僵尸,甚至连温天师都不放在眼里,你不怕吃闭门羹?”

她不自禁露出自惭形秽的神态,她根脚过于低劣,生前又是一介普通凡家女,即使化了妖,也被身份尊卑的观念所束缚。

“不会的!”儒袍男尸哈哈一笑:“你忘了为兄能著书立说了?广陵族偏爱人族的书籍,天文地志、医卜技艺、经史子传无所不收,为兄在人界凡间有状元之才,他们认识我。”

“那行,咱们就去试一试。”女尸不再反对,如果真能从广陵族换来遗尸,即使是尸卒,任务也一定能够完成。

两妖话不多说,驱使法舟离开了抱尸泉。

袁河从头到尾听了他们的谈话,获悉‘温天师’、‘幽山鬼府’、‘广陵族’、‘鬼泣族’、‘修罗族’、‘白嫦族’的消息,当即关闭洞府,携带玄晶蚕尾随过去。

他此刻已经断定温天师就是温元姬。

这位妖师修炼的是阴鬼法门,积雷西泽才有适合修行的冥域,事实上,整个东涯洲的鬼尸冥族老巢,全部集中在西泽。

当年的云克邪姐弟正是在西泽练就了妖王神通,落星钟也是在西泽被他们寻获,袁河需要接触这些古老的冥界王族,以便打听出‘幽泉术’与‘点神术’的下落。

他曾经被云克邪赠送了一颗煞云修罗的内丹,能够变身这一冥族,足以做到以假乱真,幽山法会他也准备参加。

他走天坑离开抱尸泉。

此时已是清晨,但阳光穿不透盘踞在西泽上空的灰蒙雾气,环顾眺望四方,只能看见地势平坦的泥泞沼泽。

方圆百十里无山无林,无草无花,甚至连一丝声音都听不见。

这是一方死气沉沉的绝域。

袁河悄悄跟在两头僵尸身后,向西北方向跋涉大半日,总算望见一片山峦轮廓,但山体低矮,其实是一片丘陵地带。

在丘陵中穿行几十里,浓雾渐渐散开,前方映出一派雪原的景致,偶有雪花从高空坠落。

两头僵尸停在雪原边缘。

“广陵族最喜冰雪,但积雷西泽根本没有冬雪天气,这环境是他们布置的幻阵,也是封锁家园的屏障,如果不经请示就擅闯,一定会遭到他们围攻。”儒袍男尸捏出一柄雪花令牌,扬手抛入半空的雪层:“但我有拜门的信物,是胡姑娘赠送给我的。”

“胡姑娘?”女尸努努嘴角:“她是不是一位美人同道?”

“是美尸!”儒袍男尸纠正她一句,脸上浮露出落寞之色:“我们已经不再是人了,美与丑又有什么区别呢!”

片刻之间,美尸同道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念仁兄来了吗?小妹有失远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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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访客

念仁其实是念人的意思。

萧念仁渴望重新变回人躯,但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表露心迹,担忧被同道们驱逐,于是他把名字中的‘人’改为‘仁’。

美尸同道只闻其声,尚未露出真身,萧念仁却不敢怠慢,赶忙拱手回话:“胡道友有礼!小可又来叨扰贵境,还望恕罪!”

“小妹既然送了你广陵牌,就是把你当做贵客,也希望你能常常来访,有什么罪不罪的,念仁兄太过客套了!”

话音落毕,前方十余丈外显露一座雪门,从中走出一位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姿色端严出尘,也冷冷清清,白银色的长发垂直腰间,眉心印着一朵雪花印记。

假如无视她的银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俏佳人,往僵尸堆里一扔,谁也不会把她当作是尸妖。

她肤质较之人族更为白皙,几乎没有血色弥漫,乍一看去,多少有点吓人,而且身外散着一股清淡妖气,人族修士稍作感应,就能甄别出她根脚非人。

袁河也在一旁打量她,这是袁河第一次见到冥界六族中的广陵族,远古祖先诞生于冰雪之中,都是帝广一脉的嫡传。

袁河曾与云克邪有过接触,他深知广陵族的体质与人族一样,区别仅仅是血脉的异常,天生没有魂魄,所修真气全部灌入肉身,走的是妖道路子。

“这位是?”银发女子看看女尸。

“哦,小可来介绍。”萧念仁忙道:“这位是庞敏道友,与小可一样都是普通凡尸,三十余年前渡了妖将劫,搬进了幽山鬼府,与小可做了邻居,我们根脚相同,志趣相投,便以兄妹相称。”

他又给庞敏介绍银发女子:“敏妹,这位就是广陵族的胡悲雪胡道友。”

“见过胡道友!”庞敏先见礼,她此刻没来由开始发怵,广陵族的尸修都有大神通,假如修为相同,四五头僵尸也打不赢一头广陵尸。

“原来是念仁兄的义妹,那就一块请罢,我已经准备好灵茶招待你们!”胡悲雪侧过身,伸臂作了一个手势。

三妖前后进了雪门。

袁河一路跟随,穿过雪门一看,不由大失所望,门内看不见任何人界建筑。

这里的空间就是一座大坟场。

每隔一段距离凸起一个血色沙丘,形状与人界凡间的坟头别无二致,不过坟头体积大小不一。

袁河大致数了数,沙丘有几十个,呈环形分布,最矮只有十余丈,最高如同山峰矗立,足有上百丈的规模。

这些坟头显然都是洞府,底部开凿有洞门,偶有广陵族的族人进进出出。

庞敏是首次造访真冥族部落,看什么都觉新奇,一不留神把心里话给问了出来:“这些同道怎么和胡道友长的不一样?”

首先是头发颜色,黑红青白都有。

其次是肉身异常,有些长有翅膀,有些生有尸角,还有一些双首、三眼、长尾,已经与半化形的妖怪差不多。

胡悲雪有良好的待客之道,挂着笑意给庞敏解释:“广陵族有许多分支,导致相貌出现差异,另外我们世代与其他冥族联姻,绝大多数族人都已经混了血脉,冥族六族订有上古盟约,允许相互间混杂栖居,所以广陵坟场不止我们一族。”

庞敏善于察言观色,见胡悲雪不反感自己多嘴,顺着问:“那胡道友你是混血,还是正统的广陵族?”

“应该是正统。”胡悲雪轻叹一声:“但到底是不是,我也不知道,族中的老祖们都已经死绝,失去了教化与传承,吾族的起源是什么,又有多少分支血脉,我也知之不深。”

庞敏觉得这头广陵女尸面冷心热,脾气又温和,壮着胆子散开妖力,在坟场内探测,发现这里住了几百头冥族,绝大多数都是尸卒,胡悲雪像是修为最高的几位长老之一,她不解道:“听闻你们广陵族都有真冥根脚,修炼速度比我们这些凡尸快的多,进阶妖师应该不困难罢?你家老祖又是怎么死的?”

“敏妹,这是胡道友的家族隐秘,你莫要问长问短。”萧念仁觉得不妥,出言提醒一句,他遵从君子之道,即使他来过广陵坟场几次,却从不打听对方的身世。

“无妨的!”胡悲雪却不介意,她显然对萧念仁印象极好,导致她爱屋及乌,顺带对庞敏也有好感,透露说:

“以前我们广陵族并不在幽山附近定居,两甲子前才迁移到这里,那年积雷大泽爆发一场大灾难,导致我族中的老祖尽数陨亡,听说是人族在举办祭祀,把我家老祖全部祭死了,但我当时刚刚才出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至今还没有弄清楚。”

袁河却是知道,她说的肯定是东涯大祭。

“这就是我的洞府,两位请进!”胡悲雪把两妖领到坟场中心的坟山处,自洞口进入。

洞府内部相当雅致,房间开辟的古色古香,具备人族修士的宫殿格局。

胡悲雪在厅堂的主位上落座,先让侍女上了灵茶,然后问道:“念仁兄这次光临鄙府,是来探望老友,还是另有它事?”

“确实有事相求!”萧念仁位于偏座,他起身拱了拱手,作了一下揖,才回座答话:“胡道友该知道我住在幽山鬼府,听命于温元姬天师,她给我与敏妹下了法令,让我们替她寻找合适尸骸,好拿去修炼傀儡神通,我们找遍幽山外的几百里遗址,却空无所获,眼瞅着日期将近,如果再找不到合适贡品,肯定要被温天师严惩,走投无路之下,便想到了胡道友你!”

“尸骸?”胡悲雪摇摇头:“两甲子前吾族遭了大难,妖口锐减,为了部落不致于灭绝,迁居到此后,每陨落一位族人,遗骸都交由同族炼化,我手上没有收藏一具,不过……”

“不过什么?”庞敏语气稍微急切。

“我知道一处上古遗址,属于我真冥六族的埋骨地。”胡悲雪看着她说:“前段时间,我曾与坟场内的几位同族一块去探险,结果不幸触发了遗址禁制,只我一个活着回来,那地方凶险颇大,但是藏了一具完整的夜叉尸骸,这东西对你们肯定管用,假如你们不怕危险,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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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幽光草

一听是上古遗址,庞敏赶紧摇起头:“积雷西泽的遗址全是祸害,谁去谁倒霉,胡道友你神通这么强,都拿那具夜叉尸骸没有办法,我们两个本领低,更加取不出来,还是算了罢。”

她有几斤几两,心里再清楚不过,她不会做那些超出能力范围的冒险举动,这是她的优点。

萧念仁比她推辞的更坚决:“敏妹说的不错,只要是古址,我们绝不去!但还是要感谢胡道友的指教!”

言罢取出几个竹简,呈给胡悲雪:“这是小可攥写的诗文,权当是这次登门的小小薄礼,请胡道友收下。”

胡悲雪愿意与萧念仁交往,正是看中这一点,知书达礼,而且有点小恩就惦记着回报。

她对萧念仁的礼品其实不怎么看重,主要是想通过萧念仁打听附近的局势,积雷泽随时都有人族修士入侵,也有大批毒修流窜,她广陵族惯于隐居,不喜与外族接触,日常有萧念仁传递消息,如果爆发灾祸时,她可以提前躲避。

她推辞说:“我并没有帮上你们的忙,礼物暂不能收,念仁兄,那位温天师索贡的日期定在何时?”

萧念仁照实说:“她给了我们半个月期限,三日后她召开幽山法会,到时我们要逐一上交贡品,如果交不出来,最轻的责罚也要驱逐出府。”

庞敏跟着补充:“最重恐怕要打散我与萧大哥的灵识,拿去炼制傀儡。”

胡悲雪觉得庞敏的猜忌心太重,据她所知,温元姬从不难为府中喽啰,也没有谋害同道的劣迹,否则麾下的八百鬼军早就跑光跑净了,谁会跟随效力呢。

她沉吟一会儿,又提一个建议:“你们不愿意探险遗址,我自然不会强迫,我这里还有一个门路,可以帮助你们取到尸骸,而且非常安全,就是代价不菲,需要你们拿出一些灵奇贡品!”

萧念仁与庞敏对视一眼,俱都有点脸红,他们都是大泽修真界最穷酸的小妖,能有什么像样的贡品?让他们上贡,还不如去上古遗址里边拼命!

当然这种老底不能透露,总不能直接说‘我穷啊,我什么都没有!’毕竟胡悲雪是在帮忙,于情于理都要让她把话说完,他们才能委婉拒绝。

“你们放心,这种贡品对幽山之外的修士属于灵奇难寻,但你们肯定有!”胡悲雪似乎看穿了两人心思,笑道:“幽山境内盛产幽光草,贡品正是此草!”

两妖听罢不由松了口气,抢着问:“胡道友,幽光草长遍我们的洞府,拿去交易应该足够,具体上贡给谁?”

“给一位鬼师前辈!你们先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讲述这位前辈的来历,等你们知晓了前因后果,再决定是不是前去上贡。”胡悲雪很有耐心给两妖介绍:

“想必你们都知道积雷西泽的疆域情况,共有四条暗河流动于地底,东西走向,把西泽分割为四河境,修真界到处流传,说四河本为一体,整片西泽下面全是河水,但河道被大地覆盖,谁也无法一窥全貌,只能在天然形成的地口处捕捉四河的部分方位,咱们居住在最南边的红河境,最近的地口有两个,一个是抱尸泉,另一个是……”

“陷魂渊!”萧念仁与庞敏异口同声,他们居住的幽山距离两个地只有口几百里地,自然都不陌生。

“那位鬼师前辈正是隐居在陷魂渊。”胡悲雪继续说:“陷魂渊也是地下河泉,环境与抱尸泉差不多,但是不刮地风,就是泉水可怕,任何生灵只要沾到一丝泉水,神魂与灵识一定会被吸住,永远也挣脱不出来,那位前辈就是因此被困,他正想方设法重归大地。

是鬼泣族的一位同道最先发现他,并与他做了几次交易,这位同道把消息传给了我,我也去过一回,换了一部广陵族的神通,他说泉水底下到处是古修尸骸,宝物应有尽有,只要给足贡品,他什么都愿意交换。”

萧念仁感觉撞了大彩,既然这位前辈需要幽光草,那就直接去换,说不定还能淘来几部尸修奇功。

庞敏却认为太过轻松,事出反常让她心里不安宁,问胡悲雪:“有这么好的买卖,胡道友你怎么不早点讲?还寻什么上古遗址?”

“我不瞒你们,那位前辈并不是一诺千金的君子。”胡悲雪严肃说:“他有时会耍奸欺诈,修罗族有两位同道去找他,贡品交给了他,但他不兑换承诺,拿了贡品他直接潜回泉底,不给宝物!如果你们去了,也是这种待遇,可不要怪我!”

“不怪不怪!”

“怎么可能怪到你头上!”

“我们的幽光草是幽山特产,不费力气就能采集,如果贡了他,他却不交换尸骸,也不算亏!”

两妖听胡悲雪开诚布公,赶紧表明态度,他们确实不会因为这点埋怨胡悲雪,毕竟她只是中间人。

此刻两妖只有一个顾虑:“胡道友,既然他能欺诈,应该也有危险,交易途中,他会不会偷袭我们?”

胡悲雪说:“他能把法力从泉水内散出来一点,但他驱使不了泉水,无法让我们陷进去,所以只要我们躲的远一点,最多损失贡品,安全绝对有保证。”

说到这里,萧念仁与庞敏都有些等不及,起身拱手,请求胡悲雪替他们引路:“还请胡道友随行一趟,小可愿意赠送十部凡间典籍。”

庞敏跟着说:“我愿意赠送幽光草,不叫胡道友白跑一趟,咱们三妖去找那前辈各换一宝。”

胡悲雪确实有心索要一批幽光草,她听庞敏这么通晓事故,笑着给两妖引路。

出了广陵坟场,庞敏又问道:“胡道友,除了幽光草,那位前辈还需要什么贡品?”

“他只点名索要六种冥属的天材地宝,积雷大泽盛产幽光草、冷焰石、雪魄玉,这三种他已经收了很多,枭魂岩、黄泉泥与玄阴木他才最看重,我以前是拿祖传的雪魄玉上贡给他,他狮子大开口,几乎要空了我的珍藏……对了,他好像也有枭魂岩,他自己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他最缺的是黄泉泥与玄阴木!”

袁河一直跟在三妖身后,胡悲雪的这番话勾起他的浓厚兴趣,他的栖侠宫就是使用黄泉泥与玄阴木盖出来,要多少有多少,或许也可以找那位鬼族妖师做一次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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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忘心桥上客

正如胡悲雪所讲,陷魂渊的地势与抱尸泉差别不大,都是汇聚于地底的天然河流,就是天坑又小又窄,阳光很难照进去。

袁河潜入下来,发现环境较之抱尸泉昏暗的多,不过溶洞空间相当广阔,泉面距离洞顶有几十丈的高度,置身其中,可以感受到对流的冷风,即使泉水中垂插了大量溶柱,也阻挡不住风势。

胡悲雪三妖降落以后,在水面祭出一艘小船,又悬了几颗照明石,这才小心翼翼朝那位鬼师前辈的藏身地点靠近。

“他不是潜伏在水底吗?咱们坐船安不安全?”

“陷魂渊内存在不少断裂的溶柱,并排组成了拦水闸道,其中一闸把他封在了一座溶窟内,那片水域被溶壁包围,他只能潜入地水深层,却是无法冲出闸口!”

三妖只顾戒备船外的危险,始终没有察觉袁河盘坐在船尾处。

一路航行几个时辰,小船抵达一条巨齿状的闸道,也如一座巨门盘踞在泉面上。

他们止住小船,仰头朝闸内张望,隐约看见一片平如镜面的水域,封闭在溶窟当中。

“晚辈胡悲雪,携带贡品觐见宁前辈,还请现身一见!”胡悲雪连喊三声,溶窟水域忽然剧烈翻滚,看那轮廓,像是一座数丈长的拱桥,映射着耀目红光,哗哗着从水底冲了上来。

拱桥升至与水面齐高,静悬不动,几妖注目一看,见桥头趴着一头鬼妖,缩身在水面之下,辨不清完整容貌,他那双血红眼珠极是骇人,又圆又大,铜铃一样,也不知是什么根脚。

“是你呀,上次那部《雪融功》学会了吗,是不是觉得老夫的神通特别厉害,又想求新法?嘿嘿,贡品拿来,老夫再赐你一套,老夫开价公道合理,童叟无欺,妖人不骗。”

这位鬼师前辈讲话阴阳怪气,语调忽高忽低,捉摸不定。

胡悲雪显然惧怕与他打交道,快速说:“晚辈这次与两位同道一起来,携了不少幽光草,请前辈赐给他们两具斩骨期尸骸,晚辈不缺尸骸,独缺功法,只要适合我广陵族修炼,你随意赏赐。”

“妖骸?老夫多的是!”鬼师道:“别说是斩骨期,脱了壳的妖师也有几具,问题是你们的幽光草品质如何,数量有多少,先呈过来瞧瞧。”

胡悲雪望了望萧念仁与庞敏,这两妖此刻都有些紧张,如此诡异的险窟环境,再加上一头阴森可恐的鬼獠,总感觉像是在经历生死考验,他们是一刻也不愿多待,各自取出一件储宝袋,递给胡悲雪,让她转呈出去。

那鬼师前辈接了袋子,在水中一株株细看,幽光草是电属灵根,草茎微闪电光,存活越长,电力越盛。

“年限太低了!”他略有不满,却又道:“不过数量多,马马虎虎能换两具普通骷将,至于功法,你只配拿一部冰环术,老夫上次就对你讲过,老夫最缺黄泉泥与玄阴木,其次是枭魂岩,如果你找到这三种灵物,老夫把你族的真法《撒雪成兵》传授给你!”

“《撒雪成兵》?晚辈尽力寻找。”胡悲雪根本没有听说过这套所谓真法,得一部冰环术她已经很知足,却不会专门为了这头鬼师出外寻找三种冥材。

交易非常顺利的达成。

胡悲雪三妖俱都得了称心如意的宝物,对鬼师前辈道了一声谢,驾船火速离开,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袁河心知三妖忌惮鬼师,但他没有怵怕的感觉,继续滞留在此。

等三妖走远,鬼师迟迟不潜回水底,一动不动盘于桥头,紧紧盯着袁河藏匿的方位,张口一吹,悬出一柄葫芦法器:“奇怪,我这宝贝隐隐听到一阵浮水遁行的声音,却是过于微弱,难道有虫妖游荡到这里了?”

他像是觉察到袁河的踪迹,却又不敢笃定,搜索一会儿,始终没有什么新发现,就想驱使灵桥返回老巢,谁知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质问:“这柄灵耳葫是从哪里得来的?”

袁河一眼就认了出来,鬼师的葫芦法器正是当年他赠送给释心颜的捕音宝。

“你是谁?有胆子跟到这里,没有胆子与老夫照面吗?”鬼师已有警觉,故而对袁河的声音并不惊讶,他有灵耳葫在手,袁河发话一刻,他已经锁定了声音源头,但他只闻其声,却是看不到真容:

“隐形神通用的不赖,但你藏头缩尾做什么?假如你想伏击老夫,大可直接动手,老夫困在此地一百多年,巴不得有高手前来擒拿,你若有本事把老夫从水里逼出来,老夫对你心服口服,甘愿任你处置!如果你和那三头尸将一样,是想找老夫交易宝物,那就乖乖现身,咱们慢慢谈,老夫没有心情和你捉迷藏……咦,你是猿妖?”

他说到半途,袁河突然显出本体,虽然距离相当远,但他还是看清了袁河根脚,惊道:“你是长耳猿族!积雷大泽可没有这一族的领地,你是从什么地界来的?”

“你别管我从哪里来?”袁河追问他:“灵耳葫芦是你抢来的吗?”

“不!”鬼师语调陡然高亢:“这是吾母遗物!昔年有位长耳猿族的老祖赠送给她,助她平安返回故乡,从而寻到老夫,让我母子重逢,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吾母死前仍不能释怀!”

如果没有经历东涯大祭,袁河可能会被他的真情流露所打动,但他现在心如止水,鬼师所说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没有甚么关系:“你母是怎么死的?”

“她……”鬼师没有作答,他把灵耳葫芦远远抛出来:“你认得这柄葫芦,想必与吾母是旧识罢?还请告知老夫你的来历,吾母死因牵连重大,老夫不能随意透露。”

袁河虚空一抓,把葫芦握在手上,仔细打量一看,点头说:“正是我的宝贝,当年送给了释心颜。”

“吾母法号正是释心颜!”鬼师在水中叩拜:“晚辈宁晓觉给袁师前辈见礼!”他遵照释心颜的称呼。

“前辈?你已经修成妖师,称呼一声道友即可。”袁河对他身份仍有怀疑,这座陷魂渊能够吞噬神魂与灵识,如果释心颜死在此地,被他炼掉了灵识,就可以伪装母子身份:“现如今,距离你母返家已经过去一百五十年,她故土位于黑水江畔,毗邻着青黎长河,她怎么会远渡万里,跑到积雷大泽呢?”

“哎,其中曲折一言难尽,请袁师容我原原本本的道来!”宁晓觉首先指向他盘踞的灵桥:“袁师请看,这桥叫做忘心桥,也不知掩埋地底多少丈深的水域,当年吾母脱识离体,融入桥身,这才让它重新现世,可惜吾母也灵消识散,再也不记得我了。”

袁河听他说辞,心里涌出一股反感:“你母舍命取出这座桥,又是为了什么?即使此桥价值连城,你就眼睁睁看着她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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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往事

当年释心颜对袁河透露过身世,丈夫早亡,膝下只有一子,但是青年早逝,她活着的时候,独自抚养四个孙儿,后来家中遭遇洪水,她死后在青黎长河化妖,与亲人阴阳两隔。

她执意回乡是为了寻找孙儿,而不是儿子。

袁河判断她儿子早于她之前已经入了冥道,做了鬼修士。

宁晓觉接下来的解释也证实了袁河的猜测。

“我与我母潜入这条地河之前,根本不知道忘心桥的存在,我们到此是为了寻找四季灵禽,却碰巧触发了此桥的隐匿禁制,我母被摄入桥身是出于意外,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宁晓觉言谈间悔恨不已:

“这世间只有我母对我不计回报的付出,我怎么可能忍心看着她惨死而不管不顾?”

“据我所知,四季灵禽的作用只有一个,帮助修士探索深海,你是鬼修士,这些灵禽对你并不能帮助你修行罢?”

袁河已经凝练了‘春羽鹊’与‘夏翎燕’的真灵印,这两种变身神通与化缘参、雷元芝相似,都是辅助型的天赋。

事实上,《神猿图录》内记载的气属妖物,普遍具备这种特征。

春夏两禽诞生于四季天气内,生来就能甄别方向,也能躲避自然灾害,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深海之中游荡着无数无计的巨兽,它们体格远超东涯洲的生灵,偏又仿佛没有灵智一样,遇人吃人,遇妖吃妖,所以自古以来,但凡出海探险的修士,统统不敢走海底,这与自杀没有什么分别。

海中走不通,只有造船航行,或者在高空飞行,但海上常年爆发各种天灾,方向又难以捕捉,四季灵禽完美解决了这个疑难,东涯洲各大宗门,都非常重视这四种灵禽的遗骸,为此给门徒悬发了丰额赏赐,甚至不惜拿出延寿一甲子的还阳丹,这也是当年广波蛮师与姚重光冒险争夺的原因。

“好叫袁师知道,四季灵禽另有妙用,这些灵物能助鬼修冲击人族的元神大道。”宁晓觉对袁河没有隐瞒,从他入道时的经历讲起:

“我阳寿终于二十七岁,本来已经死了,料想要去转世投胎,但这一方天地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让我神魂出窍,开始四处游荡,我是病死,虽然对发妻与四个孩儿有留念,却由吾母精心照顾,也不是非得赖着不投胎,我没有那么大的怨气。

我只在家乡飘荡几个月,就遇上根脚相同的凡魂,接引我去了黑水江沿岸的鬼窟,投拜在一名尸将麾下,受他点化,做了一名鬼修士,岂知人族围捕频繁,没几年我北上逃遁,流落到一处叫老槐岭的地界,认识了我在阴间的鬼妻林远琼……”

宁晓觉是普通凡人,受三纲五常约束,生时追求家族兴盛人丁兴旺,死后做了鬼,这观念也还在,起初他修行的心理并不强烈,只想和活着时一样,娶老婆生孩子,在阴间建一个大大家族,开枝散叶。

但阴间哪有什么安逸的繁衍环境,处处都是血腥噬杀,自他北上逃亡开始,三天一小战,五月一大战,与人斗,人妖斗,直把他斗的性情大变,真就和野鬼没什么区别了,况且鬼魂也繁衍不了后代。

他娶妻林远琼只是需要一位相互扶持的伴侣,恰恰对方也有这样的念头。

“受我妻引荐,我投拜在妖族天师木槐座下,他根脚是草精木怪,存活的年代极为久远,比普通妖师多了两三倍寿元,正是他传承了有关四季灵禽的秘密,昔年他尚未渡劫时,曾有一位上古修士在他身上开辟洞府,后坐化陨落,衣钵被他尽数继承。

这份衣钵来自一座古老门派四季宗,只要找到四季灵禽,吞噬妖气修炼此派神通,即使修士出窍了神魂也能不死,继续以鬼修问道元神,后木槐天师被人族所杀,我与我妻继承了四季秘法,并尝试修炼,我们从木槐遗物内得到一瓶春羽鹊的头颅,修为进展神速,助我们双双进阶鬼师,但鹊头妖力已经耗尽,我们缺少修行之物,于是四方打听消息,听说积雷大泽多有飞禽栖居,便决定远行。”

在离开之前,宁晓觉回了一趟老家,结果遇上返乡的释心颜。

那场洪水早就淹没了他们家园,十里八乡都遭遇了灭顶之灾,子嗣不知所踪,释心颜苦苦寻觅,连墓碑也找不到,忽遇独子入了鬼道,再度重逢,当然喜不自胜,听说独子要去积雷大泽闯荡,果断随行在侧。

他们远行时正遇东涯大祭开启,避祭者死了一大堆,他们在西泽红河境内发现一头鬼泣族的妖师遗尸,从遗尸上获悉四季禽‘秋凋鹦’的线索。

“鬼泣族偏爱居住在冥水内,积雷西泽的四条暗河,他们一律光顾过,而且深入地底深层探险,甚至开辟了洞府,这头秋凋鹦藏于几里外的河下遗址内,在寻宝期间,我母被摄入忘心桥,此桥遇水就锁魂,我为了救我母,也被锁在桥上,挣脱不得,我妻林远琼距离较远,侥幸避开这场大劫。”

宁晓觉讲到这里,语气忽然转为怨愤:“我妻见我们遭了大难,非但不思解救,反而痛下杀手,施法把灵桥打入河底地火之中,抢了‘秋凋鹦’后逃之夭夭,那毒妇以为已经害死我,殊不知这灵桥保了我的性命,我担心她复还查看我的下落,潜伏甲子都不敢露面,直至最近十几年才在陷魂渊出没。

我在水下潜伏时,发现一大批陨落的冥族尸骸,从中找到一个疑似克制灵桥的办法,那便是收集六种冥属材料,我以宝物做筹码,与附近的尸鬼修士做交易,却是迟迟不能完功,万幸今日让我碰上了吾母旧交,还望袁师看在咱两家昔年的交情上,救一救我!”

他的大致经历就是这些。

袁河听的明明白白,但到底哪些话是真,那些话是假,仍需要他自行甄别,其实甄别的办法很简单,直接找到那位林远琼,潜入其洞府,打听一段时日,就能搞明白。

他问道:“你妻子林远琼现在何处?”

他很自然联想到温元姬,这位鬼修是妖族天师,同样在寻找四季灵禽,也不知是不是同一位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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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地府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没有再回河底,我并不知晓她的下落,想必已经携宝远遁,近年到此换宝的修士,我都会问一问西泽的鬼族妖师情况,也没有打探出她的消息。”宁晓觉像是看出袁河对他的不信任,他也明白口说无凭,能否得到袁河的援助,最终仍要取决于交易:

“听闻附近的幽山里住着一位叫温元姬的女鬼,但她是积雷大泽的本地修士,化妖后就是上一任幽山鬼师的小妾,在此落地生根几百年,与我妻恐怕没有什么关系,袁师,你远渡积雷大泽又是为了何事,我在河底潜伏多年,搜罗不少冥族衣钵,如果袁师你有什么需要,我愿意倾囊相赠。”

“我确实在寻找几种冥道功法。”袁河没有隐瞒目的,他尾随胡悲雪到此,原本就是为了交易,他又问道:“那六种灵材当真可以帮你脱困而出吗?”

“我也不敢保证。”宁晓觉回答说:“无论修真界还是凡间,自古就有阴冥地府的传说,世间种族陨亡以后,都要魂归地府,重新转世投胎,但我在地底寻找到诸多冥族的遗物后,翻阅他们保存的典籍,却有了不同看法。

这些冥族一律把地府当作他们的祖庭,他们本该生在地府,长在地府,却偏偏繁衍在地府之外,不管修为有多强,也感应不到地府方位,他们推测祖庭已经崩坏,否则他们渡劫后应该被接引到地府才对,况且凡人死后总有残魂残识留存,这也太怪异,我做了鬼妖以后,接触的凡魂如过江之鲫,百岁喜葬的老寿星都见过,地府为什么不接纳这种善魂呢?”

袁河却觉得未必是地府崩坏,这一方天地被镇压,或许是干扰了轮回之路,这种事情他也管不到:“这与你能否脱困有什么关系?”

“关系极大。”宁晓觉忙道:“袁师你有所不知,冥族世代都在研究地府,他们一心想重返祖庭,传闻地府是由六种冥属灵材打造出来,如果把这些灵材集齐,或许就能感应地府的存在,他们拿这些材料仿制传说中的地府建筑,罗浮城、阎帝殿、鬼门关、黄泉路。

可惜他们尝试许多次,发现六种材料不能合一,这是阴间的东西,根本不容于阳间,合一就消融,却可以短暂存留一点时间,我判断这座灵桥是地府之物,如果挪移到地府建筑里,我的鬼躯应该就能脱离桥身了。”

袁河觉得这个想法相当大胆,这种剑走偏锋的办法或许真的管用。

“对了袁师,西泽河底下面也有巫凰族的老巢!”宁晓觉所知的冥族消息着实不少,他又透露:“巫凰族与冥族竟然是死敌,他们常年在争夺水下地盘,本来巫凰族占据上风,结果一百多年前人族举办一场祭祀,把巫凰人几乎杀绝,这一族对地府的了解与冥族差不多,也在使用六种冥材炼制与地府相关的宝物,但不是为了寻找地府,他们断定水下有一座通向他们祖庭的传送入口,六种冥材能够感应,可是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线索。”

这番话引起袁河的重视,当年在无象门处,凌风猿对他讲过,东游道场有一座通往南凰洲的传送门,或许就是同一座:“巫凰人的祖庭在哪里?”

宁晓觉没有给出答案:“这我就不知道了。”

话题已经扯的太远,他赶紧绕回来:“袁师,这六种冥材是我的一线生机,你能否帮一帮我?”

“这些材料你现在缺少几种?”袁河需要把巫凰人与南凰洲的关系找出来,或许东游道场就隐匿在冥族与巫凰族的巢穴。

“尚缺三种,枭魂岩、黄泉泥与玄阴木,它们都是水珍,积雷西泽的四条地下河才能孕化,陆上绝对没有,但这座灵桥被封镇在几百里的范围内,我无法越境寻找,只能和修士交换,我母当年住在青黎长河的枭魂山水域,曾经传给我一批枭魂石,却不是灵材,必须炼化才能使用,数量并不够!”宁晓觉到此住嘴,期待着袁河的回应。

当年释心颜多次到栖侠宫做客,与袁小青又来往密切,她知道栖侠宫是使用枭魂石与黄泉泥炼制,宁晓觉判断袁河珍藏有这两种灵材,况且袁河又是水猿,只要愿意去找,玄阴木也一定能找到。

袁河没有让他失望:“我身上携带有枭魂石与黄泉泥,既然能帮助你脱困,赠给你不是不可以。”

“谢过袁师厚恩!”宁晓觉二话不说抛出一堆玉简,他以前与修士换宝,一律先索要贡品,对袁河却区别对待。

相对于积雷大泽的妖怪,他更加信任袁河,这是从释心颜那里得知的情况,袁河是一头有道义的水猿。

“袁师,这些玉简是我收藏的所有冥族功法,一部也没有保留,你看看是否用的上。”

袁河先行浏览一遍,直至看到《幽泉水经》时才认真翻阅,《六转行丹书》的第五部冥术已经有了着落,可惜宁晓觉并没有点神术,仍要他自行寻找。

“虽然这些功法只有一种适合我用,但念在你心诚,这是枭魂石与黄泉泥,你且收下罢。”袁河旋即抛出两件储宝鱼囊。

他其实也有玄阴木,却没有拿出来,他对宁晓觉的身份仍有怀疑,等他找到林远琼,查明释心颜的死因,到时再决定是否赠送玄阴木。

宁晓觉见他收了功法,扭头就要走,在后面喊道:“袁师不要忘了我与家母啊,还请袁师念在昔年情分,帮忙找到玄阴木,我与家母结草衔环报答你,此地遗留的所有宝物也会一并上贡。”

他一直喊道袁河离开陷魂渊,自顾寻思,整个栖侠洞的妖怪都是善类,但这位袁师是首领,做事历来谨慎,不查明这件事的真相,恐怕不会替他寻来玄阴木,如果碰上的是那头蒲耳猿袁小青就好了,估计会不惜代价实施营救。

袁河此刻已经到了地面,朝着幽山方向赶去。

他也在想着心事,‘这位宁晓觉判断温元姬不是林远琼,但温元姬携带了释婆婆的尸躯,即使并非同一位修士,也应该知道林远琼的下落。’

三天后温元姬要在幽山召开法会,袁河先去探一探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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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朝贡

红河境内的名山屈指可数,幽山是其中之一,但是山中遍布阴生草木,孕化纯净的幽冥之气,环境不适合人族与妖族,于是常年被鬼尸修士霸占。

每逢月黑风高,必有鬼哭尸嚎。

那山中乌烟瘴气,血云滚滚,各色阴獠出巢游荡,阵势惊悚万分。

如果凡人误闯进去,吓也要被吓死。

即使见惯血腥的袁河,不经意间遇见某种凶神恶煞的鬼类,也觉头皮发麻,不想再看第二眼。

他此刻已经赶到幽山的领地。

这是一片横跨几十里的山群,山体上没有任何建筑,白天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入夜之后,鬼尸妖怪就会从山内的老巢钻出来。

这里的所有山峰都已经被挖空,八百鬼窟全部开辟在山体内部,且相互贯通,并朝山底延伸,连接地下的冥泉冥脉,幽山鬼府其实就是一座庞大的地下城窟。

当然有妖府建立,就一定存在统御阶级,幽山中央那座被云雾笼罩的主峰才是核心地带,妖师温元姬与其麾下二十余头护府妖将全部在此栖居。

穿过外围的鬼卒山窟,有一条黑瘴泥潭,此潭环绕主峰流动,谭中污泥散发瘴气,冲至半空,遮掩峰体,如果没有妖师修为,妖力穿不透潭雾,搜索不到通往鬼府的入口。

袁河站在泥潭边缘,仰头观摩瘴雾禁制,却迟迟找不到漏洞,他想进入鬼府,必须破禁不可,但这样一来,势必会惊动鬼府内的修士。

‘温元姬派遣麾下妖将出外寻找炼尸,近日都会回归,我不妨等一等,到时尾随这些妖将潜入进去。’

袁河开始沿着潭边飞行,这条泥潭占地颇广,他并不清楚妖将们走哪一个方向,于是扩大搜索范围。

遇上谁,那便跟着谁。

他很有耐心的等待,顺着泥潭飞行小半日,终于听到一阵交谈声音,由远至近,朝这边扩散。

“哈,这次运气真好,竟被咱们寻到两具飞僵,如果上贡给温天师,没准在法会期间,她能妖颜大悦,传授咱们几道大神通!”这是一具青骷髅,无皮无肉,纯粹的人族骨骼化妖,生前应该是被毒死,导致遗骨发青,嘴里传着人族女子的声音,语气听去甚是欢跃。

骷髅女身边陪着一个断头鬼,脖颈处裂开一道缺口,导致头颅打斜,他生前肯定是被斩首,化鬼后形成断头模样,这是他的根脚,虽然他能展法愈合脖子上的裂口,但法力一消,他会立刻恢复原始鬼躯。

他性情颇为粗豪,大大咧咧说:“妖颜大悦?温天师什么时候悦过?咱们跟随她这么多年,何时得过她的赏?她化鬼后就被幽山老祖逮住,做了上百年的小妾,受惯了窝囊气,混上妖师也改不了刻薄本性。”

骷髅女一听,立马收敛笑意,怯怯的说:“我活着的时候,也是给人做妾,大妇三天两头打我,只打还不解恨,又毒死我,再把我抛尸荒野,等我化妖有成,学了神通,想起前尘旧怨,却没有报复她,我可一点不刻薄。”

“看为兄这记性,忘了你的出身!”断头鬼把脑袋扶正,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为兄这脑袋受过天大冤屈,只要想起生前的记忆,想谁恨谁,绝不是针对你。”

“针对我也没甚么关系!我忍着就是!”骷髅女在乱葬岗浸泡一百多年才开灵化妖,那时她家相公与大妇都已经化作黄土,她找谁去报复?再说她的记忆残缺不全,老家在哪里,她至今都想不起来,倘若真的记起,她会不会把大妇全家杀个净光?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两妖说到这里,远处又有动静响起,袁河曾经见过的萧念仁与庞敏也在这时赶回了幽山鬼府。

“原来是萧大哥与敏姐姐,你们的贡品准备齐全了吗?”骷髅女的寿数较少,以兄姐称呼。

幽山鬼府内共有二十多头妖将,寿数相仿者,往往结伴出外办差。

骷髅女道号古见柔,断头鬼道号何又威,修为都在斩骨初期,妖力少了萧念仁与庞敏半甲子,差距不算大,日常接触较多。

“我与威大哥找到两头飞僵,翅膀足有丈许长,黑如墨汁,比精铁还坚固,都是上品跟脚。”古见柔不是在炫耀,飞僵再好,马上就要上贡,还讨不到赏,她就是找话说。

“飞僵没有黑翅膀!”庞敏脸色生变:“只有夜叉族才长有黑翼,这一族睚眦必报,收刮他们的遗尸,小心将来被报复。”

夜叉族一旦报复,不会只杀罪魁祸首,他们会把幽山鬼府一网打尽,庞敏是怕连累自己。

何又威觉得她是危言耸听:“夜叉普遍是骨翅,肤色是黑的,我们找到的飞僵拥有禽翼,如果不看这对翅膀,它们和人族一模一样,就是飞僵!”

古见柔不知道该信谁,心里相当紧张,当即把‘飞僵’从储宝袋里取出来,摊给萧念仁:“萧大哥你见多识广,快看一看,它到底是什么根脚?”

萧念仁只看一眼就甄别出来:“这像是百年前出没大泽的巫凰人遗尸,不是夜叉族,但我不敢保证,夜叉族是黑血,你们不妨划开一道伤口,验证一下。”

“我来。”何又威伸出鬼爪,割开尸体手臂:“我们遇见它们时,地上流的有血,像是被法力震碎了内脏,从嘴里吐出来,当时也没有仔细检查!看,血红如朱砂,不是夜叉,就是萧兄说的巫凰!”

萧念仁点头道:“既然是巫凰,上贡没有问题,也不会有后患。”

“这就好!”古见柔总算安了心,拍拍胸口,可惜没有血肉,骨头拍的梆梆响。

袁河也在一边看着,这头‘飞僵’确实是巫凰人,而且是夜翼王族的根脚,与他当年遇见的夜翼王孙样貌一致,但是有古怪。

刚才那个断头鬼在尸体上划割时,袁河感应到一丝轻微的真气波动,这尸体像是在自行防御,应该还没有死透。

巫凰人神通诡异,袁河一时也看不出这其中蹊跷,等见了那位温元姬,上贡的时候,或许就知道了,妖师应该能找出藏在尸体内的秘密。

四妖没聊几句,各自取出一柄腰牌,抛到泥潭上方,瘴雾被一拨而开,形成四条空中通道。

袁河飞身落在古见柔的肩头,随着她入内,这位骷髅女胆小怕事,偏又忍气吞声,适合袁河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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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突袭

穿过通道,跨越泥潭,他们一行降落在山脚的一座石洞前,整座主峰都被瘴雾封锁,看不见完整轮廓,面前只有一扇黑幽幽的石门。

此门就是鬼府入口,连接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深不见底,给人一股压抑感觉。

待他们踏足其间,石门被瘴雾遮蔽,重新陷入隐形。

阶梯开辟的较为宽阔,可以容纳四妖并排行走,坡度也不陡,但路线不是完全垂直,歪歪曲曲好似蛟蛇地道,中途转了好几个弯。

袁河一直在估算行程,他们大约下潜三里深度,光亮开始出现,这是幽光草散发的灵芒。

又走了几丈远,阶梯消失,这条通道已经到了尽头,眼前的环境豁然开朗,地下城窟终于到了。

这是一方直径十几里的山底空间,高有三五十丈,地上坐落有人族的石屋建筑,如果无视上空的岩壁层,俨然就是一座凡间小城镇。

四四方方的格局,周围的壁墙上爬满幽光草,电花串联,起到照明作用,草丛间还开凿有壁洞,鬼奴在里边进进出出,挖掘冥石,采摘冥果,井井有条各有分工。

袁河环望打量,发现地下城内设施完善,只要凡间存在的东西,都能在这里找到痕迹,田圃水车、灶火烟囱、船只桥梁、城楼塔庙,当然普遍是装饰,或许是栖居的鬼尸们都从凡间来,于是凭着记忆复原了这些建筑,体积都很小,摆设在石屋附近,仅仅作为怀念,他们并不会使用。

袁河扫视了地下城一遍,目光集中在城中的一座高台处,形如金字,台上摆着一张巨大座椅,那显然是鬼府统治者的位置。

但城中都是妖将们的洞府,温元姬又居住在何处呢?

等过了两日,幽山法会开启时,袁河才弄清楚,这座地下城竟然另有玄机。

高台可以裂分为二,镇着一座通往城底冥池的入口,温元姬常年潜伏在冥池内,真是苦修成瘾的老妖怪。

“传闻冥池蔓延幽山全境,又如深渊一样不可测量,如果遭遇入侵,只要往冥池里一躲,谁也找不到蛛丝马迹,可惜温天师不让咱们进去。”

“等咱们也修成妖师,或许就能光临这座风水宝地了。”

“加冕妖师何其难,积雷泽地大物博,有数的妖师才几个?咱们能在此安逸修行,就该心满意足,不该做那些非分之想。”

随着幽山法会的临近,城内的二十六头妖将共聚一堂,盘坐于高台之下,等待着温元姬的出现。

他们身后远远盘卧着几百头小喽啰,在往常时,喽啰们没有资格进入鬼府,但每当法会召开,温天师会恩准入内,给予听道的机缘。

袁河潜藏他们当中,逐一分辨这些鬼尸的根脚,八成都是人族死后化妖,灵智较之水族更显通透,但他们对妖师的敬畏很低,野心却极为强烈,共居在此也完全是出于自保,联盟非常脆弱,如果真被外族攻打,恐怕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局面,不会有几个拼命守护家园。

他们一坐几个时辰,等高台浮露灵光,变动方位,俱都不约而同停止私语,并仰前凝望。

片刻后,裹在高台外的血雾散去,台上座椅多了一妖,她穿着罩头披风,正襟高坐,正是袁河在无花宫有过一面之缘的温元姬。

“参见温天师!”

群鬼一阵吆喝。

“休要啰嗦,先把贡品呈上来!”她却直截了当:“自我执掌幽山,从未为难尔等,却也不会任谁敷衍了事,贡品献的好,我不吝传法,贡品献的差,那就滚出幽山城,不要这儿混吃混喝,如果没有贡品,我拿你充贡!”

在场的二十余头妖将非但不惊,反而暗松一口气,他们都有贡品,绝不敢无视妖师的法令,关键是能力有限,贡品的品质残次不齐,既然妖师发了话,最多撵出幽山城,起码没有性命之忧了。

“属下得了一具玄胎圆满的人族遗尸,还有一根真禽之羽,一并孝敬温天师。”这是一头吊死鬼,诸多妖将里道行最深,第一个上贡,他知道温元姬一直在寻找飞禽遗骸,额外添了一宝,以求妖师大人的欢心。

“哦,真禽之羽?速速呈上来。”温元姬果真意动,但她拿着真羽一看,却是皱起眉头:“不过是一根鹰羽,对我没有用!下一个!”

“属下有半化形的妖尸两具,除了尾巴没有易形,已经与人族无二,都是上上品根脚!”

“俺寻到一头变身的火蛮之尸,有六丈之躯!”

听上去,同道们的贡品一个比一个有价值。

萧念仁与庞敏觉得自己的骷尸有些拿不出手,迟迟不敢献宝。

何又威与古见柔却没有这种顾虑,但也不敢抢着登台。

朝贡是有顺序的,谁的道行高,谁先觐见温元姬,排到他们时,二十余位妖将已经登台一大半。

“你们两个找到了什么宝贝?”温元姬见两妖联袂上来,出言询问。

“启禀温天师,我们找到两具巫凰人的尸体。”两妖跪在座椅下方,把尸体取出,虚托在双掌上。

“巫凰人?这一族的根脚相当不俗。”温元姬打量一看,不由展颜发笑:“好!都是王族血脉,他们的翅膀有大神通,一旦炼化,对我有妙用!”

何又威与古见柔听温元姬这么讲,自是难掩喜意,早前得了几十具尸宝,没见温元姬夸奖谁,却独独对他们另眼相看,心里都在期待着温元姬能稍微给点赏赐。

谁知眨眼功夫,两妖的奢望已经落空。

他们非但没把赏赐等到,却莫名其妙迎来一场大灾祸。

那温元姬贪图巫凰尸,不曾详细检查,下意识伸手,抓向了其中一尸,手掌刚刚相触,那尸上猛的蹿出一道黑芒,瞬时扎进她眉心。

如此近的距离,她根本无法防备。

“你们好大的妖胆,竟敢阴我!”一经着道,她从座椅上急蹿而起,却是弄不清黑芒到底是什么杀招,她妖力飞快在体内游走,试图捕捉黑芒,却根本无法感应,仅仅觉得法体沾染了一股寒气。

她认定何又威与古见柔在谋害她,袖袍狠狠一抖,卷出一柄血刀。

“妹子小心!”何又威临危不惧,转过后背挡在古见柔面前,双腿猛蹬,直往台下狂逃,但他法力有限,抵御不了温元姬的含怒重击,刀光一下劈在他的脖颈上,头颅拔高飞起,彻彻底底做了断头鬼。

他的半截鬼身摔下高台后,仍在牢牢抱着古见柔。

“威哥!威哥!”古见柔凄厉大叫,也透着惊恐:“温天师,我们没有害你,不是我们在害你!”

这场惊变爆发的太过突然,台下群妖都被吓到,一个接一个向后急遁,瞬息间已经一哄而散,远远脱离了高台。

此时只有古见柔趴在台底,抱着何又威的残躯嚎啕哭喊,却是无谁愿意帮她一把。

除了袁河。

他就站在古见柔旁边,仰望着台上的温元姬,刚才那道黑芒并不是他所施展,而是从巫凰尸内打出来。

“是蛊虫吗?”袁河心里如此判断:“什么蛊虫如此厉害,能把生机也遮掩,让鬼尸修士都嗅不出丝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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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叶氏兄妹

在袁河看来,如果没有冥界传承的六种真术,巫凰族的危害比月蛮人更大。

他们简直就是妖族的克星。

本体神通已经足以对抗同境界的妖修,豢养的蛊虫更是邪门,能够镇压高一境的妖族强者。

幸亏这一族与月蛮人有世仇,几乎被斩尽杀绝,在东涯洲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假如月蛮道庭变作巫凰道庭,恐怕青黎长河也会变成一方死域。

今次蛊虫重新现世,温元姬极可能要被驯服,那么接下来,幽山鬼府就会易主,并成为巫凰族繁衍生息的老巢。

“萧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庞敏见台上的温元姬啊啊惨叫,像是中了什么歹毒秘术,忽然从半空掉落,在台面翻滚挣扎,看的她心惊肉跳,小声提议:“咱们跑罢!”

“先不要着急。”萧念仁不同意:“局势并不危险,再等一等,看看温天师受了哪种暗算,免得将来重蹈覆辙,咱们与何又威古见柔相交多年,如果有机会,也要顺手救救他们。”

温元姬的血刀法宝本要斩杀古见柔,结果蛊虫发动攻击,导致温元姬施法中断,血刀失去感应,掉在古见柔身边,暂时留了她一条小命。

“救他们?你觉得他们是无辜的?我也是这么看,他们并没有在两具巫凰尸上做手脚!但温天师却认定他们在偷袭,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们,你千万不要趟混水!”庞敏说着话,发现有不少同道已经撤出地下城,她也想离开避难。

可萧念仁执意留下,她也只能陪着,这位萧大哥敢作敢当,如果遇上危险,会像何又威一样舍命救她,她决定与萧念仁共进退。

他们并没有等待太久,温元姬遇袭的原因已经真相大白。

高台上的两具‘巫凰尸’突然睁眼,再度复活了起来。

“诈死?”庞敏难以置信:“我们修炼的是阴冥法门,外族是生是死,我们一望就知,这两人到底施了什么秘术,竟然把活躯变的和死尸一模一样?”

“传闻巫凰人也流冥血,专修阴冥真气,驾驭冥法比我们更加出神入化,如果这两人修为过高,我们很难侦破底细。”萧念仁面色凝重,他已经意识到即将爆发的灾难:“这两人伪装成死尸,冒了极大性命危险,他们挖空心思潜入幽山城实施偷袭,恐怕是为了抢夺我们的领地,这是入侵!”

“入侵?”庞敏大惊:“难道他们还有大军不成?”

两人说到这里,地下城入口忽然爆发一阵骚乱,早前逃走的几位妖将折返回来,喊道:“不好了!幽山外来了一批长翅膀的鸟人,正在清剿鬼窟,他们见妖就杀,封锁了幽山全境,我们已经被包围!”

萧念仁与庞敏所料一点不差。

只见那两具‘巫凰尸’,一左一右悬飞在温元姬身侧,手上托有瓶罐,念念施法,温元姬受蛊虫所制,法力已经被封住,但灵智仍旧清醒,她厉声质问:“你们到底是谁,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暗算我?”

“为什么?”两尸讥色甚浓:“你们这些浑身恶臭的鬼尸比妖族还低劣,有什么资格霸占这一方冥域?你作为幽山之主,本身就是罪过!”

“怎么?听不明白?那我就把话讲清楚,我们兄妹是来接收地盘的,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替吾族看家护院,二是去死!”那女尸一脚踹在温元姬身上:

“为了暗算你这女鬼,我兄妹拿法体做诱饵,即使中途被你们侦破,死也无憾,为了吾族大业,我们无畏无惧,让你活上一万年,也绝对没有这个胆量!吾族是天定主角,早晚要取代月蛮道庭,统治东涯,让你看家护院,这是抬举你!”

温元姬面对羞辱,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她低头臣服:“我愿意效力!”

“你很明智!那就记好主人的名号,我兄叶清相,现任夜翼凰国的国主,他在你体内种了寂灭蛊,敢有任何歹念,必叫你鬼躯化为乌有!”这女尸叫叶清屏,似乎比国主更喜欢发号施令,她居高临下望着群妖:

“从今日起,幽山归我巫凰族所有,你们的妖师已经甘愿为奴,奉我们为主,你们全都乖乖俯首听命,谁敢不从,格杀勿论!”

她并不给群妖表态机会,勒令温元姬大开杀戒。

血刀法宝重新飞起,化作一道血光直入群妖扎堆的地方。

不由分说就是一阵乱斩。

刹那间哀鸿遍地,在场的几百头鬼尸不敢冒犯妖师,尖叫着来回躲避,一边哀求:“温天师饶命,我等又没有犯错,你为什么滥杀无辜?”

此时想逃已经来不及,那柄血刀盘踞在地下城的入口处,封死了群妖退路。

高台上的两人冷笑旁观,先让温元姬杀了一阵,镇住群妖的反抗之心,才又说:“你们到底想死,还是想活?”

“我们想活!”群妖一个接一个跪倒,连温元姬都被镇压,反击已是徒劳,不过是白白浪费性命。

在场只有萧念仁与庞敏仍旧站着。

“萧大哥,咱们该怎么办?”庞敏越发惊惧,鹤立鸡群之下,她很容易成为被狙杀的目标:“无论谁做幽山之主,我们都要臣服,温天师与巫凰人没有什么不同,既然他们给了投降机会,那就顺从他们罢。”

“别忘了早前在幽山外的事情。”萧念仁出言提醒,他怂恿古见柔与何又威损伤叶氏兄妹的法体,差点破了两人的隐匿凰术,对方恐怕连鬼奴都不会给他做。

况且温天师并没有奴役他们,但巫凰人一定会,想要活着,恐怕要接受巫凰人的镇妖奴印,生死不再由自己做主。

此时叶氏兄妹已经把目光转过来,庞敏见他们杀机外露,投降的念头一扫而光。

那叶清屏抬抬胳膊,露出手臂上的伤口,恨声说:“骷髅妖与断头鬼捡着我们伪装的尸体,始终不曾有冒犯的念头,你们俩偏要多事,当真是该死!”

庞敏一听,忽然大喊:“诸位道友,你们不要被吓到,他们只有两人而已,咱们一拥而上,杀掉他们,解救温天师!”

但没有谁响应她,温天师已经做了两个人贼的刽子手,谁动谁死。

‘嗖!’

血刀凌空一遁,悬在庞敏头顶。

“惨了!”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血刀摇摇晃晃,像是受到干扰,始终没有斩落下来。

她迎前一望,只见高台上另生巨变。

一柄红葫芦不知何时悬挂而出,音波铿铿直响,那叶氏兄妹闻之怪叫:“鸿尘冥音!此地竟然还有修罗尸在潜伏!”

叶清相拔地飞起,双翅猛烈煽动,翅上浮露五色灵光,对准红葫芦照射过去,试图摧毁这法器。

结果却是一击扑空,红葫芦绕空入微,飞回袁河的手上,他此刻仍旧站在高台下面,局势已经趋于明朗,他决定生擒叶清相,通过这头巫凰控制温元姬,然后就能查明释心颜与宁晓觉母子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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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王座

叶氏兄妹只有玄胎期修为,袁河擒拿他们没有困难,但他们制服了温元姬,等同于增加一道人形护盾,让袁河无处下手。

即使袁河有入微之体保护,直面一尊妖师也有极大风险,他每释放一次妖力,就要暴露一次方位,温元姬那口血刀无坚不摧,一击就能斩碎他的剑丸,他绝对不能硬碰硬。

他先把鸿尘葫芦祭出来,目的是干扰温元姬施法,从而召集援手。

古见柔在他身侧,这是援手之一。

收回鸿尘葫芦,他立刻挪移到萧念仁与庞敏脚下,施法入微两妖。

叶氏兄妹俯望一看,再搜索不到任何踪迹,当即指示温元姬:“找他们出来!”

“正在找!”温元姬鬼使神差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无花宫之行,当时她与姚重光、广波蛮师抢夺春夏双羽,就曾遭遇过这一幕,有一头猿猴与娲鲛施展入微术藏匿行踪,即使金丹修士也不能侦破,与今日的情形极为相似,她没有克制的办法。

她本想给叶氏兄妹透露此事,但转念一想,刚才鸿尘冥音的音波发动,她体内的蛊虫似乎有所松动,那头藏匿的‘修罗尸’有可能帮助她摆脱叶氏兄妹的奴役,她应该虚与委蛇,配合‘修罗尸’狙击叶氏兄妹。

须知幽山正被巫凰大军攻打,一旦他们破了封山禁制,杀到城内,那就万事皆休,到时‘修罗尸’再厉害也非死不可,她也将永久失去自由。

她暗自思谋时。

三妖已经汇合到袁河身边。

“前辈,你们修罗族的神通真是厉害,连温天师都找不到咱们的踪迹!”庞敏口齿伶俐,先吹捧袁河一番。

“废话不要说,眼下你们的局势非常危险,巫凰大军随时会杀进来,你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解救温天师。”袁河是以煞云修罗的面貌与三妖接触,他指向高台:

“这群巫凰人并没有妖师级别的高手,否则他们不需要冒险偷袭温天师,只要救了温天师,他们必败无疑!”

“前辈所言极是!”萧念仁拱手道:“还请前辈吩咐罢,温天师该怎么救,我等唯你马首是瞻。”

这时古见柔忽然跪在袁河面前,哭着嚷求:“前辈神通广大,求你救救威哥,我愿为奴为婢,一辈子报答你的恩情。”

庞敏一把揪她起身,训斥道:“现在不是救何贤弟的时机,灭敌才最要紧,你不要哭哭啼啼,拿出劲头作战,否则大家都要死!”

古见柔怎么哭也没有眼泪,但她还是本能的摸眼眶,这是做人时的习惯:“我只会喷吐毒雾,其它什么法术也不会!”

“哦?你能使什么毒?”袁河旋即问她。

古见柔回答:“我是在一堆青荨蘑菇内化妖,妖骨上全是这种毒素,血肉之躯沾上一丝就要化为青水,也能腐蚀法器。”

“那就把你的毒雾尽数吐去高台!”袁河指示三妖:“我们从四面发起攻击,骷髅用骨毒,僵尸用尸毒……”

“温天师不怕毒!”

“我知道,但巫凰人怕!只要迫使巫凰人与温天师分开,我就有办法救出温天师!”

局势不容他们瞻前顾后,议定计策,立即行动起来。

他们在高台下各自镇守一个方位,同时施展妖术,刹那间妖风大作,毒雾弥漫而出。

叶氏兄妹修为有限,必须依靠温元姬保护:“快快驱散尸毒,如果我们死了,你也一定活不成!”

“那柄葫芦法器又悬了出来,音波一直在干扰我施法,必须打掉这葫芦,否则我未必能护住你们!”温元姬不是敷衍,鸿尘冥音不止克制蛊虫,这是镇魂法音,也能削弱她的妖力。

“那就召集你的喽啰,让他们去围攻那柄葫芦!”叶清屏下令说。

“可以,但他们未必听我的话!”温元姬蓄积妖力,连喊三声,但是附近的几百头鬼尸正在商议逃跑大计,地下城的入口已经失去血刀封锁,他们准备冲到外边,杀出巫凰大军的包围圈,然后寻找新的栖息巢穴。

他们一头接一头堵在入口通道里,听见温元姬喊话,假惺惺应付一声,却是无一领命。

叶清屏见此局面,冷哼道:“这帮奸猾的东西,等吾族大军杀进来,全部处死,一个也不留!”

她又问温元姬:“这座高台通往地底冥池,你能不能施法打开入口?”

如果不能,她会当机立断撤离地下城,前去与巫凰大军汇合,她族中拥有克制隐形的根脚,到时轻而易举就能灭杀‘修罗尸’,不过这样一来,高台法阵有可能被‘修罗尸’开启,抢占地底冥池,让这样一个祸害潜入冥池,抓捕起来可就难如登天了。

温元姬正要回话,忽见一颗星斗抛在上空,轰隆一声炸裂开来,搅动一股灵流冲击,她顿时惨叫一声:“不好,这是诛魂之宝,专克我的法体!这头‘修罗尸’威胁极大,如果不把他揪出来,我不能再施法!”

这是袁河根据《炼星术》炼制出来的灭魂星,但威力较弱,同样只能干扰温元姬,而无法重创她。

叶氏兄妹互望一眼,决定派遣一人离开高台,只要‘修罗尸’还在祭宝,那就一定能找出藏匿位置。

“我去收拾他!”叶清相颇是勇猛,一步冲出毒雾,飞离了高台。

“兄长小心!如果敌他不过,那就撤离此地,万万不可恋战!”叶清屏已经相当谨慎,但她严重低估了‘修罗尸’的神通。

她的叮嘱刚刚落罢,她兄长已经没了动静。

高台外的毒雾在同一时间消散,她朝台下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只见她兄长被一头修罗尸踩在脚下,法体被条条晶丝锁住,昏迷不醒。

“温天师,镇压你的巫凰人已经束手待毙,你还等什么?”袁河笑望着温元姬,口气却是在下令:“杀了这头女凰,然后带着你的鬼军,前去剿灭此族修士!”

温元姬与叶清屏全都料想不到,局势会转变到这种地步。

她们各自迟疑了片刻,也略显惊骇,那叶清屏先一步反应过来,摸出一柄玉符猛砸台面,裹着一团黑芒就要瞬移逃遁,却被温元姬大手一捞,死死镇在原地:“你想往哪里走啊!”

无论袁河在做什么盘算,总归是制服了叶清相,她把仇恨算的很清楚,巫凰人才是罪魁祸首,即使袁河不吩咐,她也一定会复仇,今日不把巫凰族的修士杀光杀净,她不会罢休。

她拎着叶清屏的尸体飞出地下城,途径群妖上空,大喝一声:“全部跟着来!”

袁河见她离开,跃上高台王座,随之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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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素不相识

萧念仁与庞敏仰望高台上的袁河,只觉这位修罗族前辈高深莫测,比温元姬更有妖师风范。

刚才叶清相展翅施法,一招尚未使出来,就被袁河的晶丝神通给镇住,从而控制了温元姬。

天外有天,妖外有妖,今天他们是第一次领略妖族强者的手段,无不心生拜服,如果袁河决定占据幽山,他们保准第一个欢迎,凭着双方联手作战的交情,地位一定会有提升。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是否接受朝贡拜见?”庞敏旁敲侧击袁河的打算。

“我只短暂停留,稍后就走。”袁河搜出叶清相的储宝袋,翻看这头巫凰收藏的典籍,作为一国之主,想必传承不少上古隐秘。

也果不其然,其中一部《冥河志》吸引袁河莫大兴趣,记载了西泽四河的地理,以及河中各大遗址的来历,这对袁河将来探险地下河道有大用。

巫凰族苦苦寻找的通向南凰洲的传送门也有介绍,却仅仅是一个传说。

庞敏见他不愿交谈,不敢叨扰,转去萧念仁与古见柔身边,帮着查看何又威的伤势,这头鬼妖被斩断头颅,他本就是一缕精魂,魂躯损坏仍能愈合,但他是被妖师法宝所伤,法力侵入整具魂躯,必须实施医治,否则他要魂飞魄散,化为虚无。

三妖都有医伤的冥属草药,给何又威吞服下去,却不见丝毫效果,鬼躯时隐时显,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他们素手无策,于是齐齐恳求袁河。

袁河心想,何又威与古见柔一心一意朝贡,却受到温元姬迁怒,辣手狙杀两妖,他们肯定恨温元姬入骨,今后也不可能再居住幽山城,顺手帮他们一把,就能收服为喽啰,他将来要在西泽常住,需要喽啰跑腿。

“这里有一颗五藏补阴丹,可以愈合鬼躯,拿去救他的命罢。”这是袁河从姚重光身上得来的灵丹,抛给三妖以后,他继续搜查叶清相的藏宝,试图找到寂灭蛊的驾驭之法。

当年他在青黎长河狙击过巫凰人,曾经驯化一头黑焰蛊,被他拿去镇压雨过庭,后来雨过庭误入无象门,黑焰蛊也失去与他的联系,或许被雨过庭杀了,也或许正被雨过庭驱使,反正已经寻不回来。

这种蛊虫的豢养极其艰难,它们对妖族仿佛有着天然的奴役欲望,也克制妖魂与妖气,亏得袁河修炼有冥道真术,能够杜绝它们的反噬,否则根本不敢让它们近身。

它们的存活需要寄生宿主,以宿主寿元延续它们的寿命,人族寿元低,对它们敬而远之,妖族与巫凰族天生长寿,才有能力温养它们。

巫凰族另辟蹊径,在它们身上种了奴印,专为镇压妖族,让妖族哺育它们的生机,巫凰族算是一举两得,不止能招募一个血肉护盾,还不用浪费自己的寿元。

人族通过法术禁制控制妖族,禁制往往可以破解,巫凰族的凰蛊却解无可解,即使施展冥界六术,也只能驱逐一部分凰蛊。

叶清相的寂灭蛊霸道异常,这种蛊只要种在妖族体内,无论如何也不会脱离。

“真是凶残。”袁河看罢手上的玉简,倒吸一口冷气:“如果使用冥界六术攻击温元姬体内的寂灭蛊,一旦它抵御不住,竟会自毁蛊躯,拉着温元姬同归于尽!以后我若遇上巫凰族的凰师凰王,绝对不能让他们的凰蛊欺上肉身,这些强者亲自豢养的蛊虫,恐怕比寂灭蛊更加厉害!”

此刻的温元姬并不知道她的命运已经注定,寂灭蛊会终生留存她体内,而且不能让叶清相陨亡,否则她瞬时即死。

两个时辰后,温元姬带着一身血腥味返回了幽山城,几百头喽啰胆颤心惊跟在她后面。

刚才那场大战,温天师下了死命令,男女老幼尽数杀绝,假如放跑一个巫凰贼子,所有喽啰全部撵滚蛋,谁也不能再进幽山。

喽啰们生怕温天师出尔反尔,或者拿他们清算早前抗命不遵的旧账。

但温元姬现在没空收拾他们,袁河才是她的心头大患。

来到高台下面,她疑云顿生,袁河的气息驳杂无比,早前她没有细看,此时近距离感应,她发现袁河身上竟然携带一股浓郁的水妖之气,同时还参有草精木怪的味道,这让她怀疑袁河的修罗尸身份,恐怕不是真实根脚。

“阁下偷偷潜入我的领地,按咱大泽的规矩,这是无礼冒犯,但你出手狙击巫凰人,助我摆脱绝境,又是救命之恩,我理应报答。”温元姬受制于袁河,言语保持客气:

“现如今,巫凰族的贼子们已经全部伏诛,阁下可以道明来意了,无论你此行所为何事,都可一一细说,如果用的上我,我绝不推辞。”

“我的来意先不着急讲。”袁河问她:“巫凰族共来了多少人?他们为什么突然偷袭幽山?”

“他们不足一千人,是巫凰族最后一支部落,这次被我幽山修士覆灭,他们在积雷大泽的势力算是彻底根除了。”温元姬逼问过几个活口,探知了巫凰族的老底:

“本来他们居住在河底,国主是一头金丹期的凰师,但是招惹了鬼泣族,凰师被杀,老巢被攻打,他们逼得不已逃到地面,无意间偷听到两头妖将的谈话,得知我要召开幽山法会,为了寻找一个新领地避难,他们铤而走险,实施了这场偷袭。”

她瞧了古见柔与何又威一眼:“当时事态紧急,我难免会有误判,我知你们心里怪我,但你们口风不严,让巫凰人探知幽山底细,本身就有错在先。”

她心想,袁河悄悄潜入进来,肯定也是从某头妖将口中得知了幽山法会的情况,看来她以后不能一味苦修不问世事了,既然建立了这方势力,她就要订立严苛规矩,约束好这帮喽啰,倘若下次再遭遇入侵,必须让他们拼命不可。

此时何又威已经苏醒,心里对她愤怒不已,却没有表现出来:“你是妖族大天师,就是被你打死,我们也不敢怪你,只求你放我们离去,让我们自生自灭。”

“你们是去是留,我管不着!”温元姬看看袁河:“现在的幽山城,这位修罗族的道友说了才算。”

何又威能保住老命,全拜袁河所赐,当即跪倒磕头,誓要追随袁河。

袁河扬手制止他,继续询问温元姬:“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林远琼的女鬼?”

“林远琼?从未听说过。”

“没有听说过?”袁河一直观察着她:“释心颜呢?她是一头女尸!”

温元姬脸色略变,目光有些不敢与袁河对视:“阁下潜入我的幽山府,是为了释心颜而来吗?”

袁河一掌抓住叶清相的天灵盖,警告说:“把她的情况尽数透露出来,如果让我察觉到你有任何隐瞒,我立时杀掉这头巫凰,人在蛊在,人毁蛊亡,你难逃一死!”

温元姬见他当面威胁,语气略显急切:“自我入道以来,从未害过同道,释心颜真不是我杀的!事实上我与她素不相识,我只是偶然捡到她的骸骨,得了她的传承,那是两甲子前的往事,我在她的遗物中搜出一份手札,才知晓她叫‘释心颜’,我以法体向你起誓,我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她以为袁河是释心颜的亲友,前来调查死因,虽然释心颜不是被她所杀,但骸骨被她炼成傀儡,她多少有点做贼心虚。

又心想,大泽的尸妖成千上万,一律是孤僵野尸,怎么释心颜偏偏就有亲友呢,袁河又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自己得了释心颜的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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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四季金章

进入幽山之前,袁河预料了诸多可能性。

他判断温元姬与林远琼就是同一位修士,即使身份各异,相互间也该存在极深联系,但温元姬却矢口否定。

温元姬甚至连释心颜也从未有过接触,俨然就是一个陌路者。

如果她没有说谎,那袁河就无法从她身上打探到真相。

“早前你问我,前来幽山的意图,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正是为了调查释心颜的死因!”袁河望着温元姬:“你说你捡到了她的骸骨,必须交出来!”

“恕我办不到,骸骨失陷在了无花宫,也不知被谁捡去,这个责任在我,我愿意奉上三千颗冥石作为补偿。”温元姬本在浮想联翩,眼前的‘修罗尸’与无花宫的猿猴是不是有关系,结果袁河这么一问,她不自觉打消了怀疑。

“她的遗物呢?难道你也遗失了!”袁河需要查看释心颜遗留的手札,或许能找到线索。

“遗物都还在,我一件不少全部交还给你。”温元姬痛快答应,释心颜的遗物并不多,基本都是书籍,那部冥道真法极有价值,但她已经参悟百年,尽数掌握,交出去自然无妨。

她把遗物装在一件储宝袋里,抛上高台。

袁河翻找一遍,取出一部使用灵羽炼制的古书,封面写有《四季金章》的道门符文。

这功法应该就是宁晓觉所说的四季秘法,一旦修炼,即使出窍神魂也能不死,可以仗着鬼修之躯修成元神,但必须借助四季灵禽才能入得门庭。

温元姬潜入无花宫寻找春夏双羽,显然是为了修炼这门神通。

至于温元姬所说的手札,其实是释心颜在《四季金章》上做的批注。

照此来看,这古书并非拓印而出,想必是传承的原始书卷。

宁晓觉曾对袁河提过,这功法来自一座上古门派四季宗,是宁晓觉与林远琼最先找到,但原卷却在释心颜手上,多少有点讲不通。

《四季金章》记载的不止是修炼心法,同时还有四季宗的一些隐秘,譬如这一派供奉了一位叫‘破香太子’的冥界远祖,他们历代皆以‘破香门徒’自称。

释心颜参了此道,修了此法,心坚赤诚,她在书中‘破香太子’的传说处,留下一句批注:‘大能大威太子殿下,弟子释心颜三拜九叩,奉你为师,供你香火,愿你显灵庇佑!”

她并不把《四季金章》看作一部纯粹的功法,也当成一个信仰寄托。

她留下的札记也就两三处,言辞几乎一样,并没有提到宁晓觉与林远琼,袁河也就没有线索可寻。

其实释心颜已经死了,真相是什么根本无关紧要,袁河本该袖手旁观,宁晓觉也好,温元姬也好,他都不需要再接触,大家各走各路就行。

但《四季金章》上记载的有关‘破香太子’传说,让袁河决定追查到底。

上面有这样一段话:

‘九洲劫起,东洲破碎,阴阳界河混流逆转,太子奉命传入东游道场,镇守冥河,却遇游霜之战,舍身忘心桥上。’

袁河又把叶清相的《冥河志》取出,这部古书内记载有同一个远古事件的传说:

‘游霜争霸于冥河,致忘心桥塌,桥上东洲门隐踪,永久失落于河水。’

虽然都只有寥寥一语,袁河却反复观摩,从中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巫凰族世代寻找通往南凰洲的传送门,肯定是这座东洲门无疑。

东洲门位于忘心桥上,当初宁晓觉口口声声摄他之桥就是忘心桥,但此桥未必就是完整的,也可能是破碎后的残片。

而忘心桥与冥河全部位于东游道场内,袁河可以大胆推断,东洲门就是东游老爷亲手建立的通往南凰洲的传送门,与巫凰族世代寻找的是同一座。

想到这里,袁河暗自摇头,如果《四季金章》与《冥河志》的记载是事实,那么东游道场肯定也已经破碎了,碎于游霜之战当中,与这方天地融汇为一。

道场已经无处不在,却也无处可寻,袁河目前所在的幽山鬼府,在远古时代就可能是道场的一部分,积雷西泽的四条地下暗河都可能是道场的一个碎块。

袁河想在这样的环境中找到东游伴生宝与东洲门,比大海捞针还有难度。

蜂巢是其中一个途径,但它只能感应东游伴生宝,东洲门则需要忘心桥才能搜索出来。

出于这个缘故,袁河必须把宁晓觉从忘心桥内逼出,但他不会赠送玄阴木帮助宁晓觉脱困,这是一头妖师,他需要实施控制,万一宁晓觉并非释心颜的儿子,通篇假话蒙蔽他,到时会后患无穷。

“温天师!”袁河合上《四季金章》,对温元姬说:“释心颜的死因我有办法证实,但是需要你出手帮忙,如果你答应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查清这件事,那么我会把叶清相的肉身交给你!”

“我该如何相帮?”温元姬问道。

“主持一套法阵,此阵叫九峰迷凰阵,出自巫凰族!”袁河当年在青黎长河狙击金丹修士庞赤信时,曾经联合八大妖将布置过这套法阵。

当时是由夜翼王孙传授给他,以六种冥界真术驱使法阵,同样可以释放一丝地府之气,神魂会被摄入阵内。

宁晓觉是魂灵之躯,他应该逃不脱九峰迷凰阵的束缚。

总归要去试一试,如果此阵没有效果,那么袁河再另想它法。

温元姬听的有点糊涂:“单独布置法阵有什么用?可以查出释心颜道友是被谁所杀?”

袁河不作隐瞒:“布阵肯定是要对付修士,那名修士和你一样也是鬼族妖师,他的名字叫宁晓觉,与林远琼是夫妇。”

温元姬听罢毫无反应,她对宁晓觉同样陌生。

袁河觉得她不像伪装,即使伪装也没有关系,她的性命操纵在袁河手上。

“既然你开了尊口,我会尽力助你成事,况且我也没有拒绝的余地。”温元姬表态道:“等擒拿了那个修士,希望你能信守承诺!这套九峰迷凰阵到底该怎么布置,你现在可以吩咐了。”

“单独你我两妖并不够!”袁河在萧念仁、庞敏、古见柔、何又威身上扫了一遍:“我想请四位道友也参与辅阵,事成之后我会酬谢你们!”

“不敢当!”四妖齐齐拱手:“我们愿为前辈无偿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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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复苏

陷魂渊。

袁河在幽山鬼府准备数日,即带领几妖前来寻找宁晓觉。

这是一场偷袭行动,必须以入微之体进行布阵。

袁河要神不知鬼不觉在宁晓觉出没的水域搭建囚笼。

因此除了几位主阵者,还需要一个诱饵,把宁晓觉从河底引上来。

萧念仁与庞敏遵照袁河吩咐,再次前往广陵坟场,邀请胡悲雪一并参与,这头女妖与宁晓觉认识,她是上佳的诱饵。

“胡道友,修罗族前辈说了,只要你愿意帮忙,他会赠送你一部广陵族的真法。”萧念仁与庞敏未费多少唇舌,就把胡悲雪请出广陵坟场。

三妖结伴赶去陷魂渊,袁河与温元姬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冥界六族同气连枝,即使那位修罗族前辈不给赏赐,我也愿意效力。”胡悲雪没有拒绝,得了邀请立刻动身,途中免不了会打听这次行动的细节,她问道:“我们这次伏击的胜算有多大?万一行动失败,那位妖师宁晓觉肯定要报复我们。”

“不会失手的,你安心就是。”庞敏对袁河极有信心:“修罗族的前辈当年使用九峰迷凰阵,杀掉一位巫凰族的凰师和一位金丹期的人族修士,据他介绍,那一战只有九头妖将主阵,如今我们有温天师主持大局,法阵威力肯定更强,宁晓觉绝对逃不脱。”

他们是在伏击妖师,袁河为了稳定妖心,把这次行动的利弊作了详细介绍,萧念仁补充说:“修罗族前辈讲的很清楚,我们唯一失手的可能,是无法把宁晓觉从灵桥内摄出来,但失手没有危险,宁晓觉仍旧受困于灵桥,他谁也报复不了。”

“可他终究会脱困!”

“倘若九峰迷凰阵也不能把他摄出灵桥,那他收集到六种冥材也无用,他一辈子都要待在河底!”

“灵桥究竟是什么宝贝?”

“这谁也不知道,修罗族前辈没有提!其实这与咱们没有关系,专心办差就是了,积雷大泽这么乱,外族隔三差五就要入侵,咱们妖族需要一位众望所归的首领,昨天何贤弟与古贤妹偷偷对我讲,这位修罗族前辈有可能在红河境开山辟府,到时我与萧大哥第一个投靠他!”

“倘若他真的建了道场,两位一定把要消息传到广陵坟场啊,我到时好带着贡品前去觐见。”

三妖不敢让袁河与温元姬多等,遁速非常快,途中没说几句话,陷魂渊已经遥遥在望。

人手聚齐以后,袁河取出一批玄阴木交给胡悲雪:“我们先下去布阵,半个时辰后你再动身,以玄阴木召唤宁晓觉,他目前只缺这一种冥材,肯定会见你。”

胡悲雪忙道:“前辈放心,我保证不会出差错。”

她发觉袁河身上的妖力并不强,修为与她应该半斤八两,但同道们都称呼袁河为‘前辈’,她也顺着这么叫,在积雷大泽里,谁能打,谁就是前辈。

目送袁河几妖降落陷魂渊,她耐心等待起来。

她把时间掐的相当准,不晚一刻,也不早一分。

半个时辰后她开始行动,独自驱使一艘小船,朝宁晓觉潜伏的水域划去。

她前后来过两次,方位记得清清楚楚,靠近那座溶窟十余丈远,她止住小船,扬声喊道:“宁前辈,晚辈胡悲雪,找到了你要的玄阴木,还请现身一见!”

“又是你?这才几天功夫,你就找到了新贡品?”宁晓觉先把声音从水底传上来,却没有露面:“你确定是玄阴木?”

“晚辈牢记你的叮嘱,也想继承本族真法《撒雪成兵》,那天离开陷魂渊后,晚辈潜入地下河底,日夜不停寻找,也是我运气,正好叫我发现了几株玄阴树。”胡悲雪密切关注溶窟内的动静,却是发现不了袁河几妖的蛛丝马迹,九峰迷凰阵竟然还能隐于无形。

呼啦!

她正想着,灵桥已经冲至水面,宁晓觉仍旧盘卧于桥头,朝她喊:“把玄阴木抛过来,先让老夫验明真假。”

她即刻照办,把手中几截灵木尽数抛出,刚刚飞至灵桥上空,只听一阵破水声骤然响起。

九座翠绿山峰几乎在同一时间显露,半截山体淹入水面,另外半截浮在半空,围成一个大圆圈,把灵桥困在中心。

其实宁晓觉感应到妖气在四周弥漫,但他常年受困于灵桥,并不惧怕任何偷袭,因此没有瞬时逃走,等他反应过来,见是一座法阵忽然在桥外成型,这才意识到不妥,可惜这时他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九峰迷凰阵的阵力相当古怪,就好似条条无形枷锁,把他缠的结结实实:“咦?这法阵……”

他并不觉惊惧,心里反而透着一股兴奋,他发现自己的魂躯正在脱离桥梁。

呼!的一声。

他朝上猛蹿三四丈,桥身已经分离,就此定悬在半空。

“终于脱困了!”他难以抑制的大呼,脸色忽又一沉,环望峰上的几妖:“你们如此处心积虑,想必是为了抢夺忘心桥,嘿嘿,但就凭你们几个不成器的小妖怪,也想暗算老夫?殊不知却帮了老夫一个大忙,都去死罢!”

他转空一晃,鬼躯溃散为雾,凝结一头血色鹦鹉,这显然是他精修的《四季金章》神通。

但不等他大展妖威,下方的灵桥随之破水而出,桥身仿佛活了一般,反弹折弯,拱为环状,死死缠住血色鹦鹉,越勒越紧。

啪!

那鹦鹉惨叫一声,重化为鬼躯,缩在桥环内狼狈挣扎,一边惊恐大喊:“你还没有死?这不可能!”

“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只见桥环的环面上,浮闪出一张人脸虚影,样貌并不出众,与普通老妪没什么区别。

但袁河仍旧一眼认了出来,她正是释心颜。

“袁道友,局势又有变故,我们该怎么办?”温元姬是主阵者,早前把宁晓觉摄出灵桥时,她的血刀已经蓄势待发,可是袁河没有下令攻击,她便没有出手。

“先等一等!”袁河面前悬浮着鸿尘葫芦与小藏磁镜,这两柄法器都是用来削弱宁晓觉的法力,释心颜的突然出现让他改了主意,他决定静观其变。

此刻的宁晓觉已经被桥环镇压,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他语气转为哀求:“我终究是你儿子,你难道不能放我一马?”

“儿子?儿子!”释心颜似在呢喃,满腔都是悲哀之意,听去伤感莫名:“我一直想不通,即使我儿子做了鬼,也不该做出杀妻杀母的恶行,直到我得了这座忘心桥的传承,才终于明白,我的儿子早就死了,你吞了他的魂魄,你不是人族,也不是冥族,你是一头邪影巫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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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大真相大白

巫凰是一个大族群,他们存在许多分支,但是经过月蛮道庭世代剿杀,人数越来越少,导致外族都把他们判定为一种长翅膀的鸟人,根本区分不清他们的根脚。

袁河也知之不详。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邪影巫凰。

宁晓觉被侦破底细,却不翻脸,继续鼓动释心颜:“即使你不念旧情,至少也该为自己的老命打算,这群妖怪布下法阵,只为抢夺忘心桥,你我必须联手才有活路,如果你杀了我,肯定难逃一死。”

“死就死罢!倘若让你活着,早晚还要来害我,索性一块死在这儿!”

“你已经炼化忘心桥,我如何害的了你?不要忘了你苦苦修行所为何来?难道你不想知道四季灵禽的下落吗,大泽冥河内不止一头秋凋鹦,还有冬皑鸦的遗骸,我愿做你鬼奴,任你驱使,替你寻宝,助你修成大道!”

“如果我这么做,我儿与我媳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九泉?世间早就没有阴曹地府,也没有恩怨是非,大家不过是为了挣扎求生罢了,月蛮人誓要杀绝吾族,连我一丝残识都不放过,非要诛灭我不可,你子碰巧让我遇上,我是逼不得已,给我一次恕罪机会,任凭你拷打折磨,我都心甘情愿……”

为了活命,他愿意放弃一切尊严,忍受所有屈辱,但他终是没有说服释心颜,声音中断于桥环的压迫下,鬼躯消失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有剩下。

“你们抢不走这座桥!”释心颜望着几位主阵妖怪,平静的说:“当年潜入冥河时,触发忘心桥禁制,我被摄入桥身,就此沉寂,若非你们布置这套法阵,我不可能苏醒,也便报不了这桩深仇,按说我该把忘心桥双手奉上,但我灵识已经融入桥身,除非打碎此桥,否则你们杀不了我,我也不想和你们动手。”

她先礼后兵,如果对方不信邪,执意抢桥,那她只能被动反击,她有把握不会落败。

几妖俱都望向袁河。

温元姬更是费解万分,忍不住问:“袁道友,你不是为了调查这位释心颜道友的死因吗?为何她见了你,却和陌生人一样,根本就不认识呢。”

她担心袁河哄骗自己,不遵守承诺。

“这与你无关。”袁河指指她:“之前我们约定,查明了死因,我把巫凰人的肉身交给你,我言出必践!你们先撤阵,全部离开陷魂渊,等我单独和释婆婆谈完,自会给你们酬劳,一件都不会不少!”

“可以!”温元姬第一个飞离山峰,她奈何不了袁河,即使没有叶清相做要挟,她也克制不了袁河的入微术,只要袁河想跑,她根本逮不住,只在心里牢牢记住这次受制于人的教训,发誓以后绝不再犯。

此时释心颜已经留意到袁河的声音,觉得有些熟悉,但她不记得自己认识修罗族的修士。

等温元姬几妖撤走以后,袁河变回了猿猴之躯。

释心颜看罢一阵愣神:“是你!袁师!”

她口气略显局促,这是重遇旧交的激悦,导致她情绪不能自持:“一晃百五载,想不到老身还能再见到你!刚才那位鬼族同道讲,你是专程来调查老身的死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婆婆仍旧活着,我算是白忙了一场。”袁河把她的遗尸取出来:“那女鬼叫做温元姬,她把你的遗尸炼成了傀儡,二十余年前探险无花宫的时候被我遇上,于是我找到她,打听你的下落,婆婆,宁晓觉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他模样与老身独子觉儿一样,又记得觉儿生前的所有事情,但是被邪影巫凰吞噬后,就不再是了。”释心颜把她这些年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

自然与宁晓觉所说存在出入。

当年释心颜登岸以后,找不到亲人,正欲返回青黎长河,却被人族修士盯上,她慌不择路逃进了老槐岭,在这里遇见木槐妖师渡劫,劫后不幸陨落,被她得了衣钵,继承了《四季金章》。

后来宁晓觉与林远琼夫妇到这里避难,母子得以重逢,释心颜把功法传授给两妖,倒是过了一段太平日子。

“《四季金章》需要四季灵禽配合,练功才有神速,于是我们决定前往积雷大泽寻找四季禽,途中遇上月蛮人追杀巫凰族,我们已经相当小心,想不到觉儿仍旧着了道,他被邪影巫凰吞噬时,我与琼儿都没有任何察觉,这一族没有魂魄,肉身被毁后,灵识能够变幻为影子,借魂重生,这种邪影无形无色,如果修为高不过他,根本感应不出来。”

儿子在此时不再是儿子了,但儿媳仍旧是儿媳。

“就这样,老身带着一个祸害赶路却不自知,那头邪影巫凰对冥河非常熟悉,指引老身与琼儿找到秋凋鹦的遗骸,先引诱琼儿去取宝,结果触发禁制死于非命,这时老身仍旧没有怀疑他,直到取来秋凋鹦,这种灵禽有一种天赋,妖骨能摄取异音,并保存在妖体当中。”

世间的鹦鹉妖类普遍具备这种天赋,即使凡间的鹦鹉鸟也能学人族讲话。

释心颜与‘宁晓觉’通过秋凋鹦感应到忘心桥,但两妖都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远古遗宝,防备不足,他们仗着袁河赠送的灵耳葫芦,没头苍蝇一样在河底探险,结果被忘心桥吸住。

“此桥藏在河底极深的位置,却见魂就吸,遇识就摄,当时老身已经无法自主,灵识出窍钻入桥身,邪影巫凰是鬼躯,整个法体都入了桥,他为了独占这宝贝,偷袭打散了老身的灵识,谁知老身命不该绝,竟被忘心桥重续了生机。”

她的遗尸应该是被河水冲走,邪影巫凰只找到灵耳葫芦,遗尸最终被温元姬捡到,却正是因为这一个漏洞,才把袁河吸引了过来。

邪影巫凰为了取信袁河,在诉说往事时,把《四季金章》的机缘揽在自己身上,同时把歹毒归咎给林远琼。

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断定袁河无论如何也查不到真相,因为林远琼早就死了,袁河绝对找不到这头女鬼,但他忽视了忘心桥,这柄灵桥最终要了他的命。

释心颜却因祸得福,成为忘心桥的有缘者。

“温元姬从你的遗尸内得到了《四季金章》,我已经向她索要回来。”袁河听罢释心颜的经历,也就打消了染指忘心桥的念头,冥界祖宝与猿族不是一脉,只会指定冥族后裔作为继承者,他问道:“这古书内记载了一段传说,忘心桥上有一座东洲门,你能感应到吗?”

“传说是真的,东洲门确实存在。”释心颜却又说:“但老身现在办不到,这座桥曾经破碎过,老身要把所有碎块全部找齐,再炼化合一,还必须完整修会驱使神通,然后才能把东洲门重新召回到桥上。”

“原来只是一个碎片。”袁河曾有这种猜测,心想释婆婆的机缘不是一般大,如果让忘心桥的残片重新聚合,神威恐怕不亚于落星钟:“这座桥都有什么神通,《四季金章》里还提到东游道场,我也不瞒婆婆,这道场是我猿族的祖庭,我必须找出来。”

“老身知道那是你家祖庭,袁师,没有你布置法阵,老身不可能苏醒,你旦有交待,老身都愿意出力。”释心颜不无歉意的说:“但老身真的无能为力,此桥是接引鬼魂投胎的阴间桥,它只能感应死界,东游道场已经崩溃,与这一方天地融合,即使老身让忘心桥恢复如初,也绝对找不到东游道场在何处。”

“死界?”袁河目光一亮,立刻想到岁杏结界:“婆婆你能感应死界内的生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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