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横北故人归 - xp1024.com
《青山横北故人归》


(十四)苗秀姝

两年后,登州,范家。

范府大门处,守门的有两个小厮,皆穿着青色长衫,有一个稍微矮上一点小厮正在纪言闲聊,那小厮脸上颇有些无奈地道:“纪公子啊,我瞧着咱们府上公子又经常出门,是去寻那苗姑娘?去苗家了?”

自从纪言中了秀才后,范府的下人便都尊他一声纪公子。

纪言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小厮又道:“纪公子你说说,咱家公子何时才能静下心来上京赶考啊~”

“这都耽搁多少年了~”

“小声些,公子的事情也能由你来说?~”另一个看门的小厮开口制止。

纪言听见小厮说的,也叹了口气,他手持着一把折扇,那折扇是公子赏赐给他的,他和公子感情不错,他也希望公子能够早日放下苗小姐,上京去考取功名。

说到公子和苗小姐的事情,他也有些无奈,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他又看了一眼那两个小厮,想起公子交代的事情,开口道:“二位我要先走一步了,我还应了公子要替他置办些物什~”

“好好好,下回一起喝酒啊~”

“好~”纪言笑了笑,应了,接着又转身走了。

待两个看门的小厮见纪言走远了,出口制止的那个小厮才开口道:“你真是越发不知自个身份了,公子的事情也是你能说的?”

“哎,我怎么不知自个身份了?我就是替公子着急啊,你说说公子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奔,为了一个苗姑娘值得吗?都这么多年了~”他的脸上全是无奈。

“值不值得也轮不到你说,小声些你,这些事情咱两私底下说说就成,别整日挂在嘴边~”

“知道了,你就说说,咱家公子已经定亲了,可定亲后却往苗家跑得勤快,你说这不是存心要给未来的少夫人添堵吗~”

范家嫡长公子范文书已经定了婚约,那家小姐是属登州管辖内的郑县县丞的嫡长女,虽只是个县丞的嫡女,可崔家祖上根基不错,家中还有不少族人在京中为官。

那郑县崔县丞崔家嫡女,本名叫崔静娴,崔静娴人如其名,第一眼瞧着娴静宜人,芳容丽质。

可听说,因为是家中长女,性子养得十分刚烈。

但也是听说,也不知到底真假。

“你说说那苗姑娘到底是有何魅力让咱家公子如此痴迷?”

“我听说崔家小姐模样也是顶好的~”

那小厮又叹了一口气。

公子可不就是痴迷吗?

这都多少回了?

前几年公子对苗姑娘一片痴心,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苗姑娘和一其他官家的公子哥好上了,他家公子啊,沦落到在家中书房喝得烂醉如泥。

酒醒后没多久,又收拾行囊背起包袱便出了远门,说是去游学。

他们本以为公子去游学一番,时间久了,放下了那苗姑娘就好。

可哪成想,两年前公子不声不响,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后来啊,他们仔细一打听,原来公子又是因为那苗家姑娘的事情~

若是公子能抱得美人归也好,可人家早前就不愿跟他,你说说这是何必呢?

不过幸好,公子回来的这两年,也就刚回来时去过那苗家一趟,后来瞧着公子已经不往苗家跑动了。

可谁知道,公子订了亲事后,却又往苗家跑动?

你说说,这事情要是传到郑县,传到崔家,那可还得了?

这不是明摆着膈应人家未过门的崔家大小姐吗?

那两个小厮还在说着,直到听见了脚步动静,往门内扫了一眼,才赶紧闭上了嘴巴。

登州城街道上,同样一身白衣的男子纪言正走在大街上,夏天的阳光有些毒辣,他赶紧把公子交待的东西买好,买好了后又匆匆忙忙地往范府的方向赶。

他正望见了大门,便望见公子已经站在范府大门口等着了,纪言加快脚步上前把包好的蜜饯拿出来递给公子,范文书瞧了他买好的东西一眼,点了点头道:“一会夫人要是问起,你就说我是出门去看看我的授业恩师~”

纪言一脸了然地点点头,接着便瞧着公子离去。

守门的那两个小厮也瞧见了他和公子,这会他们倒是没再拉着纪言闲聊了,而是讪讪地朝着纪言笑了笑。

范府中,一个穿着粉白衣裙丫鬟女子急急忙忙地往内院走,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去禀告内院的主子,她站在内院前正等着,内院门前还有两个和她穿着一样的粉白衣裙的丫鬟守着,她瞧了瞧那两位姐姐,脸上带着讨好的意味,可那两位姐姐不大待见她。

内院一个名叫巧心的大丫鬟听了消息,点了点头,又吩咐那来通风报信的丫鬟去告诉那在内院门口等着的丫鬟一声,以后有她的好日子。

然后得了消息的巧心,在想着一会在怎么给夫人上眼药。

接着一道身影点点头,又出了内院,去见那院门口等着的丫鬟,她把巧心的话告诉她,只见她脸上立刻露出喜悦,又点点头,然后走了。

她是外院侍奉的丫鬟,平日里没有主子的招呼,是没有资格进内院的。

她回头瞧了一眼内院,心生向往,希望一天,她也能进这内院侍奉。夫人身边的巧心姐姐说了,只要她仔细在外院瞧着,及时通报公子出了大门的消息,就有机会~

新唐的女子没有那么多拘束,平日里的出门并不受多少限制,苗秀姝今日一人出门,早已经坐在了登州城的“翠香阁”二楼雅间中等着了,翠香阁位居于登州最闹热的西街上,范公子来时,在门口招呼的小二老远便急忙迎了上来。这可是熟客,那小二熟门熟练地把他领着去那苗小姐待的那间厢房里,接着又添了茶水添了些点心,这才退了下去,还仔细地给厢房大门关上。

这个时间并不是饭点,翠香阁里却也是十分热闹的,好在二楼厢房雅间隔音好,里面倒是不吵。

范公子待那小二离去后,把手中的纸包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推到苗姑娘面前。

坐在木桌旁绣凳上的苗姑娘抬头,有些疑惑地望着范公子,苗姑娘穿着一袭淡蓝色衣裙,肌肤十分娇嫩白皙,温婉柔美,一双眸子很是水润。

这几年的岁月并未在她这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明明已经是双十年华的女子,瞧着却如二八年华的姑娘一般。

她伸出葱白的手指,指了指那桌上的纸包,张了张朱唇好奇道:“这是?”

她声音婉转悠扬,清澈动听,如空谷幽兰般,只闻其声便感知这是个美人。

范公子倒是已经习惯了她这动听的声音,只坐好了自己身子,坐在她对面,“打开看看。”

苗小姐闪了闪水润的眸子,又侧了侧头,发篦上的碧玉流苏步摇晃了晃,她脸上露出温婉的淡笑来,用葱白的手指打开了那纸包,见里面包着的是金灿灿还散发着一丝甜香的蜜饯,眉头却皱了起来,脸上出现淡淡无奈,开口道,“你又忘了?我不爱吃这蜜饯~”

嘴上虽是无奈说着不喜,可那声音酥软人心,仿佛能让对方甜浸蜜中,勾得人痒痒。

范公子却丝毫没有被那勾人的声音影响,他只是望了那金灿灿的蜜饯一眼,像是想到什么,陷入了回忆中,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无奈来,接着开口道:“这蜜饯很甜,我听说,偶尔吃些甜腻的东西能使人心情变好。”

苗小姐瞧见他这般说,也笑了笑,又开口道:“若是吃些甜腻的东西,心情便能好,这世间还怎会有那么多伤心难过之人?”

范公子没回话,只是瞧着那蜜饯,若有所思。

吃甜腻的蜜饯心情便会好起来,这话是安越告诉他的。

“我托你办的那事进展如何了?”苗小姐又开了口。

范公子回过神来,还是瞧着那蜜饯,开口道:“差不多了,郊外那处庄子的主人近几日不在登州城,只等他回来就能办妥。”

苗秀姝点点头,“等买了下来,我就开始置办些物件,就在那开个女子学堂~”

在新唐,开办女子学堂的事情早就不算先例了,就连登州臣也早就有了几家。

女子学堂,顾名思义就是教一些姑娘女红,礼仪,琴棋书画等等。

凡是官家小姐,家境优渥的大多都想请了名声才学不错的女先生入府教习,可名声好才学好的女先生也是有限的,这样一来,家境尚且算好,却请不到名声才学不错的女先生入府了~

女子学堂这时候出现,便起了新的作用,把那些家境不错,又想让自家姑娘学习琴棋书画的女子都聚拢在一块学习,更重要的是,这样还能让自家的姑娘去结识不少同龄的姑娘,还有不少能建立深厚的手帕交情。

“明月居士都能被你请下山,这学堂办起来事半功倍。”

范公子笑了笑,那明月居士姓丘,出自淮南丘家。

在新唐人人都知,丘家出的教习女先生们,都是数一数二的,当年太后娘娘未出阁时,府上也是请了丘家的女先生担任教习,后来太后娘娘入主后宫,更是直接把那女先生也带进了宫,从此丘家的名声蒸蒸日上。

更甚至当今皇后娘娘未出阁时,也是同样由丘家出的女先生教导~

在新唐,丘家出的女先生,若说第一,无人再敢说第二了。

可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来,丘家有不少姑娘都很有出息,丘家的地位也蒸蒸日上,可一生未成亲的姑娘却不少,传说是她们大多都太过聪慧,早已经看透了这俗世间的情爱,又不喜约束在后宅大院的生活,所以不愿成亲的多~

这明月居士,名叫丘音,已经三十有五了,往年一直在京城某世家做着教习女先生,能在世家做教习女先生的课不是一般厉害,自然也不是一般普通女子学堂里的教习女先生能比的。在世家要教的东西就不仅仅是琴棋书画了,还有天文地理,人情世故,更会教一些隐晦的东西~

能请到她,单单凭她的姓氏和名号,开办女子学堂已经是事半功倍了。

“这还多亏了你~”

苗秀姝温婉一笑,她的声音实在悦耳。

“我也没帮上多大的忙~”

范公子淡淡的笑了。

那丘音从京城一路来到登州城隐居,这消息是范公子查到的。

之前苗秀姝和她的父亲一同派人上范府去寻过他,想请他帮忙,帮助苗秀姝开办女子学堂之事。

她那父亲又是他的授业恩师,他思考片刻后便同意了。

然后在暗中开始想办法。

说起这打探来的消息,还多亏了他那远在京城的外祖家。

范公子从外祖家得了线索后,便立马派人仔细查,查到具体消息后,便把明月居士来了登州城隐居一事告诉了她,苗秀姝一听是那明月居士丘音,便懂了范公子的意思。

然后两人约好,一同前往那明月居士所隐居的地方去请她,一开始她也没答应,后来还是苗秀姝一而再再而三,总是去陪她聊天解闷,最终得了她的欢心,入了她的眼,这才应了苗秀姝下山。

“瞧着天色,一会咱们就出发吧~”

“好~”苗秀姝点点头,动作优雅地喝了一口茶,两人便站起身子来,一前一后下了楼。

去看那明月居士,这是昨日他们约好的。

今日在这汇合见一面,然后他便陪着她上山去看明月居士。

两人一同下了楼梯,范公子叫店小二去牵两匹骏马来,翠香阁私养了一些骏马匹专门供给客人急用,店小二拽着翠香阁养的两匹骏马匹从侧门出来,范公子和苗小姐两人各自牵着一匹,一先一后跃身上马。

登州城中,男子一身白衣驾着俊马,身后是另一个穿着蓝裙的女子驾着一匹俊马。

那男子风流倜傥,女子温婉柔美,看着很是登对,两人一前一后又出了城门,往郊外赶去。

登州郊外南边有一座大山,他们驾着马匹跑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山脚下,白衣男子纵身下马,女子也潇潇洒洒下了马匹,两人一前一后牵着马匹上了山。

郊外南边半山腰山林中有一座青竹小院,里面正是住着明月居士。

(十五)“原由?”

山间时不时刮起微风,两人一前一后牵着骏马往山上走,周围大树瞧着很是高大,郁郁苍苍,树下又绿草如茵,他们走的这条小路,是早前山民们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

山路倒也不算蜿蜒,路径不宽却也不算窄,山路两边还有些青草,野花,走在山路上还能时不时听见鸟叫声,再往上走了走,总算瞧着了一座用青竹搭建而成的小院。

到了小院前,两人分别把骏马拴在小院前的某颗倒霉树腰上,苗秀姝拴好了自己的骏马,踏着步子便走到小院前,先是敲响了小院外的院门,接着又喊了两声音姨,声音在这山林中听着更加动听。

院中的明月居士早就听见声响,撩开竹帘赶了过来又开了院门。

她穿着一身素净灰衣长袍,青丝用一支白玉簪挽起,模样不算美,却给人一种十分宁静温和感。

瞧见她的苗秀姝,冲她温顺一笑,梨涡深幽,又和她见了礼。

明月居士丘音很喜欢苗秀姝这个姑娘,瞧见是她,连忙把人迎了进来,又望见她的身后,盈盈走来那范文书,范文书也朝她见了礼,她也温和笑着点了点头,领着苗秀姝两人一起进了小院。

小院里有一架秋千,还有一把竹制摇椅,竹制摇椅旁边有两张竹制圆凳,圆凳前有一张竹制四方的桌子,桌上放有茶壶茶杯。

丘音招呼着苗秀姝坐下,范公子没有再跟了过来,他只倚在小院门框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找了个借口,说四处先瞧瞧,便走了。

丘音见院中已经没范公子的身影,坐在摇椅上的她,先给苗秀姝泡了一壶清茶,等到苗秀姝喝下清茶后,她才开口道,“秀姝,我昨日下山了一趟。”

昨日她亲自下了山,去采办些物件,在小店喝茶时无意间听见有些人说着秀姝和范公子的事情,她还听说那范公子已经定了亲事~

苗秀姝侧了侧头,轻微皱起眉头,开口道:“音姨,是下山听见了我和范公子的谣言吗?”

苗秀姝早就改口,尊她一声音姨。

丘音,点头。

“音姨,我和范公子,一直都是好友而已。”

丘音打量了她一番,瞧着她也不像是说假,何况每每见那范公子送她过来,瞧着他们也不像是有什么事情。

可是那山下的人群说起他们两来,谣言太过难听。

她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不信的,就是想着亲自问问你。”

苗秀姝点点头,又开口道:“我知晓那群人说的谣言不好听,可我和范公子,确确实实只是好友而已,我也一直一直把他当作好友看。”

丘音瞧着她,又点了点头,想到一事,接着开口道:“我原先见过许多小姐,有些长得并不算美,可是她们拎得清,最后过得都不错。”

丘音顿了顿又道:“我听说,那范公子已经定亲了。”

她面前的秀姝芳容娇美,温婉动人,一口声音动听悦耳,生得也是蕙质兰心,若不是身世差了些,什么样的男子配不上呢。

可即使身世差了些,也不该与一个定了亲的长史家嫡长子闹出那么多谣言来,闹得几乎满城风雨,得不偿失。

昨日她下山后听了闲话,都是关于苗秀姝和范公子、宣公子三人的。

她听在心里,听到那宣公子和她的事情,思考一番,有些心疼她,可又想敲打她一二。

这女子,要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有些过去的事情,过去了,便也算了,既然无法改变,那只能坦然去接受。

苗秀姝一愣,眉头皱了皱。

是呢,他已经定亲了。

丘音瞧了她那神色一眼,接着道:“咱们把自己往后的日子过好就行。”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瞧着苗秀姝。

苗秀姝又是一愣,接着,又笑了。

是啊,把往后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她心头瞬间想起许多事情来,而大多都是关于那个叫宣章的男子。

想起那人的脸庞来,心里感叹,到底是过去了~

从前她喜欢宣章,少时懵懂,一见倾心,又羞涩纠结,最后她表露心意,没成想,那宣章也喜爱她。

后来,两人也恩爱甜蜜了许久的。

可惜时光匆匆,人心易变。

再后来,两人闹得越发严重,他便待自己不再体贴温柔,他又听从家里的安排和那门当户对的小姐定了亲。

可怜她当时,还做出一些傻事来,还想尽办法要挽回他,甚至没法子了,还给在外游学的范公子写去书信,信中写得极其苦闷伤痛,好像那范公子不赶回来帮她,她便会立刻死掉。

可后来,她和那宣章,两人还是闹得恩断义绝。

郊外这座山脉,山山相连,连绵起伏。

若是往深山中走,山腰便会曲折险峻起来,也有那山民猎户时常埋伏在深山某处,等待着射杀猎物。

幽深的山谷之中,时刻都有氤氲,那氤氲瞧着有些神鬼莫测。

丘音住的这地方,若是真的说起来,还算不上多么险峻隐蔽的半山腰。

小院时不时刮起了风来,小院旁有一颗参天大树,遮住了小院大部分阳光,就算是在夏日,坐在这院中喝着清茶,也不会很热,山中气温到底凉一些,时不时再刮来一阵微风,很是舒服。

苗秀姝和丘音聊起了其他事情。

在半山腰上转了一圈的范公子,找了棵苍天大树,树伞下荫庇的地方,随意坐下,接着又躺下,把手臂枕在脑后,闭上眼睛歇息。

山林中这般躺着还不错,耳边时不时有鸟叫声,可也不会觉得吵,微风轻轻刮起,又轻抚过他俊美的脸颊,他闭上眼睛,想起那蜜饯来。

早知道,走时,他就该把蜜饯带上,若是在这处吃上一颗,想来也是十分好的。

想到甜丝丝的蜜饯,他又想起安越来。

安越,安越,要是她也在这处

又等上了一会,山间的黄昏来得很迅速,不知不觉,范公子睁开眼,瞧了瞧天色,又起身,转悠到那小院中。

小院里,苗秀姝也瞧着天色不早了,又瞧见那范公子又回来了,起身便和丘音告了别。

两人又一前一后又解开栓在树腰上的俊马,牵着往山下走,山路不方便骑马。

山中又起了微风,吹在两人身上倒是凉爽。

苗秀姝想到今日和音姨说的话,她望着牵那骏马走在前头的男子,想了想开口道:“音姨今日问了我,咱们之间的谣言~”

走在前头的男子听见了她的声音,却并未停下脚步,“随他们如何说~”

苗秀姝点点头,又望了一眼前面穿着白衣的男子,想到脑海中另一个喜欢着白衣的男子来,“还提到了宣章的事情~”

她眼里起了淡淡忧愁,范公子还是没回过头,牵着骏马继续走,避开她的话题,淡淡地开口道:“咱们快点下山吧,一会天色得晚了~”

苗秀姝一呆,有些诧异又像是有些习惯地,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回过神来后,她继续牵着马跟在他身后走着,快到山脚时,她突然开口道:“你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范公子一听,停下脚步,看着山脚处风景,淡淡地开口道:“我,还是我~”

只是这么多年来,心态慢慢变了,还可能心里的人,也慢慢变了。

听见他这般说,苗秀姝的嘴角露出了苦涩。

女子的心思大抵都是最细腻的,你若是待她不似从前那般,她只要细细一品,便能察觉。

从前他听见她说起宣章时,他总是会宽慰她。

她说起他们之间的谣言时,他也会宽慰她。

可如今,他像是根本就不在乎一般,不仅如此,他回来已经两年了,就近些时日找自己找得频繁一些。

她轻叹一声,到底是不一样了吗?

还有那些蜜饯,那东西她不爱吃,可是他这最近已经不知道买了多少回了,问了他,每每又都是那一个缘由。

还有前些日子他送自己的素色桃花银簪,她明明喜欢的是梅花,不是桃花,他难道都忘记了吗?

还是说,他没忘,可也不在乎了?

是因为他和崔家小姐定亲了吗?

所以心里越发没有她的位置了?

苗秀姝叹了口气,又道,“你喜欢,那崔家小姐吗?”

喜欢?何来喜欢?

范公子站在前面没动,半响他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苗秀姝。

喜欢?

喜欢崔家小姐吗?

何为喜欢?

谁来告诉他?

这门亲事本就是他母亲一手操办的,他若是不从,母亲就以死想逼,还信誓旦旦说,只逼他娶崔小姐这一回。

而定亲半年,他连崔小姐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就连定亲那日他也只是远远地暼了一眼那崔家小姐。

山间的黄昏越来越快,恍然间,天色又暗了许多,周围的山林树木的影子开始都变得黯淡了,两人之间没有再说话。

静静的,了无生息般,好像有什么东西早就随着这黄昏一般已经落下。

苗秀姝就站在他的身后瞧着他。

突然心生悲凉萧瑟来,眼前的这个男子瞧着依旧风流倜傥,相貌也甚是俊美。

可不知何时起,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说是喜欢他,她也知道她只把他当作好友看待,可是,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他的陪伴和呵护。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好像,等某一天,他终究不会再陪着自己了,也不会再呵护自己了。

是因为订亲了吗?

想到他要别的女子成亲,也要去呵护陪伴别的女子,她心里总有一丝怪怪的滋味,这怪怪的滋味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却也不像疼痛啊。

这座山脉离登州城里不远不近,两人瞧着天色越发暗了,只好赶紧又登州城里赶。

那范府在登州街道正南边,里间布局精致、景色别致。

范府。

范府里要属范夫人的院子是最为奢华的,她房中摆满了奇异珍品,还挂了几幅绝笔书画,据说那些都是范夫人自己的陪嫁,是范夫人昔年跟随范老爷下登州时一并带来的。

范府的朱红大门打开又关紧,一名穿着白衣的男子瞧着天色,经过回廊,挂在回廊中的红色灯笼已经点亮可供照明,他又经过三间垂花门楼,再路过雕梁画栋的院子,又穿过游廊,这才进了自己的院落。

他的院落两边有奇花异草点缀,男子进了正房,很快便有丫鬟小厮上前服侍。

院中一名小厮悄悄瞧了一眼自家公子进了正房,立刻匆匆忙忙往范夫人的院中赶~

公子回府了的消息很快就到了范夫人院中的丫鬟耳里,然后再传到了范夫人的耳中,正坐在正房软榻上的范夫人听了消息,放下手中书籍,唤了人,开口道:“去,把公子请过来。”

“是,夫人。”

房中大丫头听了范夫人的话,连忙应了退出正房去外间吩咐跑腿小厮去请大公子。

没一会范公子便得了消息,又吩咐让丫鬟侍女服侍自己换了身干净长袍来到了范夫人的房中,恭恭敬敬地请了安。

范夫人挥挥手,房中三三两两丫鬟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待到人群退却后,范夫人才重新抬起头打量起已经自顾自地坐在左边雕花梨木椅上的范文书。

她开口道:“你今日一早又是去寻了苗家那姑娘?”

今日她可一早就听说他出门了。

范文书只笑了笑,没回母亲的话。

“你已经定亲了,有些事情,该注意的便要注意,你若是这般做,置那崔小姐于何地呢?”

范文书低下头。

“为娘总是不懂,那苗家姑娘到底有哪里值得你这番呢?”

“母亲大人不用操心,我自己的事情,我是知晓的。”

“你知晓的?你!”

范母一手扶上自己的胸口,顺了口气,她那张鸭蛋脸面想到自己的独子和那姓苗的,连连叹了三口气,她头上戴着明玉琉璃簪,镶珠银簪,白银缠丝双扣嵌红宝石步摇,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你是如何知晓的?”

“你既然同意了娶那崔家小姐,你就该有大丈夫的担当。”

范夫人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顺了口气。

“文书,不是母亲逼着你娶你不喜的姑娘啊~”

“你母亲也不是那般不通情达人之人,那苗姑娘她身世是差了些,若是那苗小姐早前愿意嫁你,也就罢了,你娶了她,只要你能安心读书考取功名,我也就同意了。”

范母叹息一声,“你母亲我,本不想说这些的,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为了一个身份那样卑微的女子,闹成这般,值得吗?”

房间里只能听见范夫人的声音,范公子垂着头没说什么。

“我原先想着你定亲了,要成家了,以前那些事情就会过去~”

“可你瞧瞧,你又在做啥?”

范夫人被自己这个独子气的头都有些疼了,她就这么一个孩子,何尝不是想要把最好的给他。

“母亲,孩儿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的,而且我的亲事一直都想自己也能做主。”范公子抬起头来,瞧了自己母亲一眼,有些无奈道。

“你!”

“母亲说着不在乎身世,可真的不在乎吗?”

范文书心里清楚,他母亲的性子。

范母被反问地不说话了。

她心里确实在乎,她当年嫁进范家,门当户对。

在她看来,男婚女嫁,娶正妻,就该门当户对。

可哪成想,她从小捧在手心中,引以为傲的儿子不仅不在乎门第,和一个穷酸秀才家的姑娘事情闹成那番?

这不是要气死她吗?

本以为他出门游学了,事情就会过去,可那成想,几年之后苗秀姝的一封书信便叫回了她的儿子。

好。

叫回就叫回吧。

好在后来瞧着他出门的次数少了,又过了一年,她看中了一个小姐,想要撮合那个小姐和自己的独子,哪成想一定亲,事情便乱了套,又像是又重演一番,她这个儿子便开始时不时又往苗家跑。

她想不到的是,她这个儿子,竟然为了一个苗姑娘,这般?

“你这些天不要再出门了,在家中好好温书。”

范母一想起自己儿子的这些事,心里就气急。

亲事看来是不能再拖了,若是再拖下去,还不知又闹成那样,她得和崔家商量把婚事提前。

两母子又聊了几句,范公子便退下了。

范文书前脚刚走,范老爷后脚就进了夫人院中,他进正房时,正好瞧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给夫人按着额头,有些担忧道:“这是哪不舒服了?要不要去请大夫了~”

“别~”范夫人睁开眼,挥挥手,房中的大丫鬟小丫鬟一同退了出去,又把房门轻轻带上。

范老爷走到夫人身侧一同坐在软塌上,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范夫人叹了一口气,又有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你那孽子。”

“他又惹你恼怒了?”

范老爷伸手轻轻拍了拍夫人的削肩,宽慰道:“你就随他去,别再管他了。”

范夫人顺势把头靠在自己夫君身上,有些委屈道:“我还不是盼着他有个好前程,为了一个女子闹成这般,前程名声什么都不要了,我也就见过他一个。”

“别想这些了,他也无奈。”

“哎,许是他成亲了便好,要不让文书和崔家小姐的亲事提前,免得夜长梦多~”

她直接忽略了自己夫君说的“无奈”,她以为他说的无奈只是因为文书喜爱那苗秀姝?

“都听你的~”范老爷宽慰道。

他与夫人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两家本就多有来往,成年以后便定了亲事,成亲数年,范府后院也就只有她这一位夫人,连个小妾通房也未有。

若说起过日子来,在这登州,还没哪家后宅主母有她过的舒心,夫妻和睦,丈夫疼爱,儿子年纪轻轻一次便中了举人,前途无量。

可她那儿子却毁掉了她所有的舒心日子,每每想起,都让她心口绞痛。

这头她那个她认为毁掉她所有舒心日快儿子,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众丫鬟上前服侍他歇下,他躺在雕花罗床上,盯着床幔,不言不语。

床幔是桃胡色,和雕花罗床颜色相呼应,他闭上眼睛。

想起母亲说的身世?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来,那个江南小镇上的姑娘,她身世不好~

范公子伸手按了按额头。

也不知他的母亲到底要如何才能不那般看重门第?

(十六)请帖

范府。

范夫人亲自派了人把一封请帖送往江南小镇周老先生手中,那周老先生本家和范家颇有渊源,昔年范公子游学到江南还多亏了周老先生的照料,范夫人心存感激,何况这两年周老还给范府送来了不少东西。

范夫人又派了人把请帖送往京城娘家,隔得远的地方得先送,免得到时候路上一耽搁,错过了喝喜酒的日子。

范夫人今日高兴,穿得也喜庆,她指挥着府上众多奴仆忙前忙后,势要把范府的里里外外都收拾一番。

待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又命令贴身丫鬟婆子去开了她的私库,从里间搬出好些珍贵的东西来,然后全部进了范公子院中。

这时一个丫鬟匆匆从外院赶来,又在范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范夫人脸色一变,有些难看起来。

登州的郊外,苗姑娘的女子学堂历经两个月,总算办好了,学堂里已经收了不少半大的孩子,她们几乎都是冲着明月居士来的。

范公子立在后院一架秋千边,那苗姑娘就坐在秋千上,她今日穿了一件粉色罗裙,粉色衬得她十分娇艳。

苗姑娘侧头瞧了范公子一眼,开口道:“下个月你就要成亲了~”

“以后,你还会时常来我这吗?”

范公子没回这句话,只望着前方青石地面。

等了半响,他才开口道:“今日天气尚好,适合来你这走走。”

苗秀姝有些莫名其妙地瞧着他,“天气是好~”

她又张了张嘴,还想问问他,以后,还会时常来这吗?

可她瞧见他刚刚像是没听见一番,又开不了第二次口,可心里,还是有些想问的。

范公子还是瞧着前面地方,接着开口道:“你这女子学堂也开办好了,以后你还有什么打算?”

苗秀姝一听,还有什么打算?

她想了想,也有些迷茫起来。

开口道:“我也不知晓,先就这样过着吧。”

不这样过,还能哪样?

她的名声不好,年龄也大了,新唐是民风开放,和离再嫁也是常有的事情,一个女子的名声不好,倒也不会要了她命。

可是她自己因为和宣章那一场情分,已经十分疲惫了。

这两年她是看开了些,可也没有遇见合适的男子,她已经是双十年华了,和她一般大的男子,几乎都已经成了亲,没成亲的,她身边也就只有范文书一人,可范文书也要成亲了。

苗秀姝脸上浮现郁色,又压了下去,身边的人来了又走,现在,他也要走了吗?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开口道:“这样过也挺好,我爹我娘也随我,日子过着舒心就好~”

范公子点点头。

在他心里,女子从来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走,只要日子过得开心,嫁不嫁人这回事,还得看缘分看自己喜欢,就像那明月居士,也未婚嫁,可过得照样潇洒。

两人又聊了一会,苗秀姝送他出门,两人又一同往街上逛了逛,走了走,等她把送回了苗家,他才往范府走。

范府街道对面,一个女子和一个婆子跟了范公子一路,仔细瞧着他进了范府,才气得剁剁脚,挥挥手,往西街走。

第二日,郑县,崔县丞府中后院里。

一名穿着梅花烟绣粉色罗裙的小姐正坐在房中软塌上按着额头,她芳容丽质的脸上露出一丝厌恶,“奶娘你带人亲自仔细去登州查查,那范公子与本小姐定亲以后是不是还时常和那苗小姐来往。”

一名半老的婆子立马点点头,接着又道:“小姐,那范公子气欺人太甚,昨日若不是我和子佩亲眼瞧见,我们还不相信。”

这说话的婆子是崔小姐的奶娘,崔小姐是她从小一手带大,两人十分亲近,她又十分忠心,前两日她带着崔小姐的贴身二等丫鬟子佩去登州,是崔小姐派她们亲自去登州采办些珍贵物件,郑县到底是小了,有些东西得去登州采办才好,崔小姐也想再打探打探与自己有婚约的范公子情况~

“原先娘亲劝我,说那范公子早年和一个姓苗的小姐闹出了谣言,可那时年少无知,范公子又出门游学了三年,那事就算过去了,我也是那般想,想着年少不懂事,过去了就好,可现在已经和本小姐定亲了,还这般是为何意?”

崔静娴越想越生气,“我瞧了他的画像,他那模样倒也入了我的眼,想着少年时就中了举人,才学人品应是个不错的,可不曾想,却是个拎不清的!”

崔静娴又拿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气得接着道:“你们真的亲眼瞧见他和那苗姑娘在一块?”

“可不是,老奴和子佩就在那女子学堂外候着,瞧见他们进去,又瞧见他们出门~”

“会不会是误会?”子佩在一旁皱着眉头道。

崔静娴瞧了一眼子佩,又开口道:“奶娘,你再把昨日的事情经过说一遍~”

“是,小姐。昨日老奴和子佩先是坐咱们府上马车到了登州,叫车夫在城外等着老奴和子佩,老奴有和子佩进了登州,一路去西街采办,采办了些物件,和子佩去一家饭馆吃饭,瞧见外面街上有一个男子和准姑爷……和范公子长得很像,老奴和子佩就多看了一眼,那成想,邻桌的客人也瞧见了,还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声音可不小~”

“那客人是怎么说的?你再说一遍~”

“隔壁那桌客人说啊,瞧那范公子又和苗小姐在一块了,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然后呢?”

“然后老奴和子佩对视一眼,又顺便拉了一个店小二打听范公子和那苗小姐的事情~”

说道这里,那奶娘脸色更加不好了,“谁成想,那店小二说得十分难听,说那范公子在外游学回登州就是为了苗小姐,说还替苗小姐置办了一个学堂来~”

“气得我和子佩二人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又抓了那店小二仔细问范公子和苗小姐的事情,问了那女子学堂在哪?他告诉我们,我们结清了饭钱就去寻去那女子学堂附近等着了~”

说道着,崔静娴脸色越来越差,她那张娴静的脸面,早就变成阴沉,她开口道:“这样,明日奶娘你带人亲自再去查访一番,若是真有此事,若是定亲后那范公子真还和那苗姑娘来往,我就和他退亲。”

奶娘点点头,子佩也点点头,另一个大丫鬟子书也同样点点头。

“欺人太甚,我崔静娴即使嫁给傻子聋子,我也不会嫁个拎不清的!”

“我不嫌弃他心里有过别人,他倒是好!定了亲还和那小姐勾勾搭搭?这是要把我崔静娴至于何地?”

郑县崔府后院今日注定是无法平静了,那穿着梅花烟绣粉色罗裙,丢下两句狠话便站起身子带着人匆匆前往自己母亲房中。

从清晨到黄昏。

从黑夜到白日。

北风劲吹,江南烟雨。

黄昏的落日把那骑马的人儿身影拉得极长。

又过了数日。

一幅请帖快马加鞭终于从登州送到江南,到达江南小镇鹭桥镇时已经是离出发日十日后了,快马停在鹭桥镇的书院前,那送请帖的男子咚咚咚敲响了书院的大门,来开门的是一位大娘,男子向大娘说明来意,大娘连忙进了书院去请周老先生出来。

周老先生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头发胡子全白,可瞧着精神还算尚佳,院门外的男子急急忙忙把事情一说,又把请帖拿出递给了周老先生,这才直接上了马,准备打道回府。

周老先生瞧着自己手中的大红色烫金请帖,想到刚刚那送请帖的男子说的话,笑了笑,他这把老骨头,哪里还赶得了那么远的路程去吃那范府喜酒~

不过范夫人心思倒是细腻,还知晓派人来给他这把老东西送喜帖,也不枉他啊,照顾了范文书一年之久啊。

周老先生瞧着那喜帖笑了,转身又往书院中走。

他心里泛起愁闷来,他这一把老骨头了,一来走不动,二来也没那空闲去登州那么远的地方,可刚刚送喜帖的人说了,范夫人很感激他照顾了范公子一年之久,想要当面好好感谢他~

当面感谢

他哪里需要什么当年感谢,只要范府惦记他的好,他便知足了。

他又瞧了一眼那喜贴,等到时候他托人送些礼去范府算了。

牛婆婆在后院瞧见了周老先生手中拿的红色烫金请帖,有些好奇道:“周老先生周老先生,是哪家给你送了请帖?咱们镇上哪家有喜事了?我瞧着门口那人是个脸生的,不像是咱们镇上的人~”

周老先生瞧了一眼牛婆子,空着的手伸起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道:“是登州长史范家送来的请帖~”

“登州长史范家?”牛婆婆听说过范公子是登州人士,并不知晓他是长史家中的公子。

“就是之前在我这破烂书院住了一年之久的范公子要成亲了~”

周老先生又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

“什么?那个范公子?他要成亲了?他是登州长史?”

“他是登州长史家的大公子~”

“我的天,他原来是位身份尊贵的公子哥,我说怎么瞧着他通身气派不是咱们这鹭桥镇的公子哥能比的~”

牛婆婆拍了拍自己的头,还有,她还指示过他帮自己干活呢~

天啊,她是做了啥~

牛婆婆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呼,可她想不透啊,一个长史家的大公子怎么会放下尊卑到这样一个小山沟沟里来~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瞧见周老先生已经走了,她只好谈了口气,回了灶房忙活。

忙活完了饭菜,她叫了书院中的夫子和学生一同用饭,自己急匆匆地走了~

这事情太惊悚了,她得去找个人说道说道,可惜安越已经不在书院了,不然她当场就拉着安越说道这事~

牛婆婆走到街道上,进了一家饭馆,这饭馆开的位置不错,里间不大,可生意极好,牛婆婆绕过吃饭的客人,抓住店小二问他家掌柜在后院吗?

那店小二认得牛婆婆,她时常来找自家掌柜的,店小二点点头,牛婆婆放开他,又绕过他,往后院走。

客栈后院不仅有大厨房,还有一间较大的正房,两间侧房,平日里那招呼店面的两个小二和两名厨房帮工一起住在侧房中,挨着厨房的还有一间侧房平时放些杂物等。

牛婆婆熟门熟练地往正房走,几步快步走至正房门口,敲响了正房房门。

房中一个女子声音响起,连忙过来开了房门,开门的女子穿了一件素色轻纱长裙,瞧见是牛婆婆,脸上露出笑容来,连忙把人请进门。

安越今年年初就离开了书院,家中情况已经好转了起来,她爹爹的伤势已经痊愈,她的弟弟过了童试不久。

出事时翻脸不认人的舅家突然又出现了,还好心地问她家家中若是有什么忙要帮就尽管说。

也不知是不是她在冥界走过一遭,脸皮也厚了起来,她厚着脸皮趁火打劫向舅家借了些银子,再加上范文书当年塞的银子,在镇上租了这家店面开起饭馆来。

其实,范文书给的银子早就足够了,可若是不借点银子?别人会疑惑她那银钱哪来的?

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她运气好,饭馆开得比她想象的顺利,一年的功夫借的钱早就还清了,成本也挣了回来,不仅如此,还攒了些银子。

说起开这家饭馆,还多亏了牛婆婆和她那个小儿子帮忙,牛婆婆做饭手艺不错,在镇上也认识一些手艺好的婆子大叔,而牛婆婆的小儿子,本就是经商的,更是有一些门道。

安越打从心感激牛婆婆一家,年初她小儿子成亲,她和她爹娘一起去送了一份大礼,两家也就这样一直来往着。

“安丫头啊,你知不知道,原先在书院住的那个范公子啊,原来是登州长史之子~啧啧~”

安越有些惊讶地瞧着牛婆婆,今日牛婆婆怎么说起范公子来了。

瞧见安越脸上有些惊讶,牛婆婆接着道:“你也惊讶吧,哎,你说说,我这心里一想到我叫一个长史之子帮我干杂活,我这胸口啊,想起来就心惊肉跳~”

安越一听,脸上有些好笑来,她早就知晓他是长史之子了。

她开口安慰道:“都过去了,牛婆婆,别想那么多~”

“哎,是过去了过去了~可是我只要想起来就觉得可怕啊~”

“哎,还有一事,我这老婆子想和你说说~”

牛婆婆抓住安越的手,接着便开口道:“咱们先坐下~”

安越点点头,牛婆婆坐在正房一张椅子上,“你也坐下~”

安越摇摇头,开口道:“我先给您沏壶茶水,慢慢说。”

牛婆婆点点头,放开了安越的手,安越弯腰在一旁案桌前沏茶,牛婆婆瞧着她背影,叹息一声道:“安丫头啊,别怪我这老婆子多嘴,我瞧着你这些年都不愿说人家,是不是还想着范公子啊?”

安越手顿了顿,没说话。

“我原先就瞧着你和范公子亲近,想着他应也是心里有你的,可谁想,不声不吭就走了啊。”

“哎~”

安越刚刚拿起沏好的茶杯准备递给牛婆婆。

“那范公子定亲了,请帖都送到周老先生手上洛~”

“啪~”一声碎响,盛有茶水的茶杯摔在地面上,立马碎成几瓣,茶水立马染湿了一地~

安越退一步身子,扶住案桌,有些不可置信地瞧着牛婆婆道:“他他定亲了?”

(十七)小镇

明明是夏末的季节,应当是有些炎热的,可不知为何,安越觉得自己房间中就些冷清。

她的床榻挂着灰色床幔,她穿着素色轻纱裙,裙摆上有灰色绣花,那绣花显得有些灰败。

她躺在床榻上不说话,也没闹。

昨日她从牛婆婆那得了消息,等反应过来又一路赶去书院找到周老先生和他确认,当她亲眼瞧见那请帖时,整个人都懵了。

前世,她也没听说,他定亲啊。

可请帖上面明明写着他的名字。

她又转身跑着回了饭馆后院,一头栽倒床榻之上。

床榻上的她慢慢伸手,摸上了自己已经凌乱的发篦,摸到一支银簪,取了下来,她拿着银簪举在自己眼前起来,瞧着。

透过银簪,穿过冥界,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仿佛还能瞧见了那日那个穿着白衣的男子笑着给她买下这根银簪,又给她簪上。

小镇街道,小铺前,阳光下,白衣男子,银簪,温和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她把银簪放下,闭上眼睛。

倘若她没遇见他,也没爱上他,那她前世是不是就不会痛苦了?

也不会死了?

可那日茶楼的初见,男子相貌俊美,一身白衣,风流倜傥,又温柔体贴地替她披上披风,遮住她有些粘雨的身姿~

那场遇见,便注定了,前世的她会沦陷。

时至今日,她记得,那日他提来的水,很温热,当年直接温热得涌进了她心头。

安越呼了一口气~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头。

又呼了一口气。

她真是?

不知死活?

不知悔改?

怎么这里?

有些疼呢?

她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眼泪涌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盯着床顶,真是糟糕,她怎么就不想看见他成亲呢?不想看见他成为别人的天?别人的相公?别人孩子的爹爹?

然后,替别的女子披上披风?替别的女子擦拭脸颊?替别的女子簪上银簪?替别的女子洗衣

还逗别的女子笑?买别的女子爱吃的东西?

她摇摇头!

这个混蛋!

她眼泪又流了出来~

若是当年没有纪言那些话?

若是她永远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

是不是?

她还能给自己编织一个他有急事赶着走,而且那急事很急很急,他不得不走!

在冥界时,她有时候会想,她大概最怀念的,是那份最初他给自己细心的披上那件披风的温柔。

那份温柔啊就像影子一般,好像一直随着她死去又重生?

在冥界时,她想,要是能够活一世就好了,她一定要好好过活。

可现在,真的重活一世了,为什么?

还是这般?

她从床榻上起身,光着赤脚,小巧白皙的脚掌暴露在地板上,她走到柜子前打开,拿出自己珍藏的那套碧青色罗裙出来,换上。

这碧青色罗裙便是昔年她穿着和他第一次在茶楼见面的那套。

夏末的时节穿着这身罗裙有些炎热,她又拿出珍藏的昔年那双绣鞋穿上,洗漱好,这才从后门出了饭馆。

她一路慢慢往第一次见面的那座茶楼里去,这两年来,她曾故意用周老先生的名义去给范府送了东西,她记得那些都是从前他提过好吃的东西,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可那也是她想要还了银两的心思。

小镇街道上,微风轻轻刮过,茶楼里的风铃又响起了。

她瞧了那风铃一眼,走进了茶楼里,脑海里突然浮出第一次见他的回忆,她站在屋檐下,盯着那风铃~

夕阳下,茶楼屋檐下,天色慢慢暗了一些下来,拱桥下,河面那边晚霞却还是绚烂耀眼,时不时还有几只鹜飞过,天边一片灿烂。

微风慢慢停了下来,风铃也不再响起。

茶楼上走下来一名女子,那女子瞧着气派不凡,她身后跟着一个男子,两人步伐轻盈平稳。

女子生得钟灵木秀,她身后的男子生得高大俊美,瞧着应是壮年。

女子和男子一同走到了一楼,她望着茶楼屋檐下站了快一个下午的女子,柔声道:“你怎么了?”

她和安越也算相识,小镇上的人来来回回就这般多,何况还是生得明艳动人的安掌柜。

瞧见安越没理她,她又柔声道:“你这是怎么了?我看你在这站了许久?”

安越有些呆,她回头望了一眼,见是穿着绯色罗裙,钟灵木秀的灵竹掌柜。

这灵竹掌柜,以前他们都以为她是男子,她整日戴着个面具,做个男子装扮,谁能想到她是个女儿身。

可前些日子,茶楼来了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就是她身后的那位。

说是她夫君,她又拿下了面具,换上了女装,大家这才瞧见面具下的真容,原来是个女儿身,还早已成家。

她们两算起来也是相识,她动了动腿,腿有些麻了,勉强稳住身子,扯出一抹笑意,“多些灵竹掌柜关心,我先告辞了。”

灵竹却皱了皱眉头,瞧着她,想起前些日子听见有关她的事情,她柔声道:“有什么事情不开心的想开些了,想做什么大胆些,活着就要开心些,顺心些。”

她听闻安越家中想给她说亲,要给她说亲~

可她好像一直不同意,灵竹以为她是为了这事?

安越盯着她,抬起头望了那一排排风铃,“你说的对。”

“多谢灵竹掌柜关怀,我先告辞了~”

“哎,你~”

灵竹瞧见她点了点头,望着她告辞转身离去。

灵竹望着她的背影,神色有些无奈。

这时她身后却传来了低沉的声音,“这几年我不在,你可曾有这般发呆?可曾哭过?”

灵竹一愣,随即回过身来,瞧着眼前的男子,想到安越那极力隐藏情绪的眸子,和有些微微红润的眸子,摇摇头道:“我没有。”

那男子点点头,“没有就好。”

灵竹点点头,轻笑了。

她又看了看安越越来越远去的背影,接着抬起步子往茶楼二楼走,男子瞧着她,又跟在她身后一起上了楼。

灵竹走到一间厢房门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她身后的男子也跟着进了去,男子又反手关上了房门,

接着加快了脚步,抱住了身前穿着绯色罗裙的女子,声音低沉,“阿灵,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也不会让你哭。”

他怀中的女子,突然又笑了,接着又哭了。

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了。

灵竹并不叫灵竹,她叫莫灵,乳名唤阿灵。抱着她的男子则叫莫云竹,他是她的夫,也是她的师兄,更是她的义兄。

多年前,淮南莫家庄庄主捡回一个孩子,收为义子,传授武艺,第二年庄主夫人不孕的体质却被治好了,又怀了身孕又生下一个女儿,隔年还又生了一个儿子。

自此兄妹三人便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后来,少年少女初成长,两人情投意合,待到阿灵及笄后,她亲自去求了自己的爹娘,要嫁给师兄。

庄主和庄主夫人瞧着自己这个捧在手心的闺女,又想到自己的义子,只好想了法子,先是和莫云竹脱离义父义子的身份,再给阿灵和莫云竹两人订下亲事。

定下亲事后,没过多久,又选了日子开始操办亲事。

那日淮南莫家庄庄主嫁女,十里红妆,好不热闹,她那个潇洒的弟弟又亲自背着她上了花轿,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可洞房花烛之夜,那莫云竹未碰她半分,不仅如此还点了她的睡穴,连夜离开了莫家庄。

第二日后,莫灵疯了一般,找遍大江南北寻夫。

两年,整整两年,最后还是她那个弟弟查出,她的夫君原来是莫家庄死对头衡家庄老庄主的亲侄儿,从小便被派来潜伏在莫家庄,为的就是使用釜底抽薪一招,可是她那个夫君,还算有良心,并未出卖过莫家庄。

查清的第二日,她一身绯色衣裙,一把长剑,闯进衡家庄,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爱过她,问他为什么要走?

若是没有他没有爱过她,为何多年不曾出卖过莫家庄?

可若是他有爱过她,为何又会在新婚之夜一走了之

莫云竹并未说自己为何一走了之,只瞧着她道爱过。

莫灵见他说爱过,心中苦涩又好笑。

她朝他望了一眼,那让她朝思暮想的又陪她一同长大的男子啊,他知不知道这两年她有多想他?他为什么可以那么狠心?

想到他的狠心,她心里气,抽出长剑,动了手,她也没想到,武艺早就在她之上的师兄会败给她。

他败了后,又昏迷了后,她才知晓,他身上全是伤痕。

原来两年前他们成亲那晚,他收到暗卫消息,他叔父受了重伤,就剩下一口气了,他只好连夜赶回衡家庄后,见到叔父,叔父交代了遗愿便真的没了。

新上任的庄主是他的堂弟,不过7岁,叔父死之前遗愿便是要他扶持新庄主。

还有一事,就是报仇。

他叔父的伤是在一场暗杀中受的,至于到底是谁派人来暗杀的,谁也不知,后来他查了许久,也查到了一些线索,想了法子,替叔父报仇雪恨,可自己也同样受了重伤,差一点经脉尽损,这一伤就躺了许久。

不然也不至于两年不去见她寻她。

他醒来后,她想了很久,最后又开口问他愿不愿跟自己走,离开衡家庄,离开莫家庄,就当两庄之间的恩恩怨怨再与他们无半点瓜葛,一起去过平淡的日子。

可他当时瞧着是不愿意的。

莫灵想到他的伤,想到两人青梅竹马,终是不忍,她最后丢下一句,等他想清楚了再去寻她。

可这一想就是六年。

这六年于他而言何尝不是煎熬?可离开偌大的衡家庄,放任未满10岁的堂弟不管?他也做不到。

可放弃师妹,放弃心中所爱,他同样也做不到。

好在时经六年,他的那个庄主堂弟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

好在师妹也一直在等他。

六年后,他终于抽出身子,一路打听消息,寻到了他的师妹阿灵隐居的小镇上。

那一日他骑着一匹黑马,一身青衣长袍,头戴银制面具,快马加鞭赶来这小镇茶楼。

瞧见了他平日里最喜爱的一身打扮。

他瞧着她脸上熟悉的银制面具,还有他最爱的青色长衫,一个铁血男儿藏在面具下的双眸,突然湿润。

“阿灵~”

武功高强的男子在茶楼门外跃身跳下一匹黑马,又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被叫阿灵的女子,站在茶楼屋檐下,早也瞧见了他。

她颤抖着双手,拿下了银制面具,一双好看的眼睛瞬间红了。

她瞧了着那男子,喜极而泣。

“师兄,你瞧,今日你喜爱的风铃没响~”

那茶楼屋檐下的竹制风铃是早年莫云竹教她做的,当日他告诉过她,他从街角听来传闻,有那专门等出征的夫君回来的女子,做好这风玲,挂在屋檐下,寓意“风铃响,故人归”,这些年,她怨过,恨过,可她也时时盼着风铃响。

那取下银制面具的男子,抬头瞧了一眼女子头顶上方那挂满的风铃,突然运用内力,一掌旋风打了出去,一排排风铃立刻响了起来。

青青脆脆,很是动听。

茶楼二楼一间厢房中,那个少年时便专一喜爱穿着青衣,带着银制面具的男子,伸出手,抹掉身前女子的泪。

心疼、柔声道:“阿灵,从前种种,今后我定用年年岁岁时日来还给你。”

(十八)登州

镇上的饭馆这十日都关门了,听说那家美貌掌柜出远门了,来饭馆吃饭的客人有许多本就是冲着饭馆掌柜来的,那掌柜,原先是在书院中授课,有才又有貌,重要的是还未成亲,也未定亲,唯一的遗憾是,那掌柜已经过了二八年华。

那掌柜不在,生意自然没那般好,干脆关门几日,也好放那些厨子婆子小二回家休息几日。

登州的官道上。

正是夏末时节,天早早得已经大亮,太阳晒得老高,一辆马车在官道上跑着,登州的城门早已经大开开来,进进出出不少行人,好不热闹。

登州城下一名士兵瞧着一个过来换班的中年男子,脸上露出笑意,“马叔,今日你可来晚了啊~”

那被唤做马叔的男子摇摇头,一脸无奈道:“今早送你嫂子去范府,耽搁了。”

“没事,马叔,我就是和您啊,开开玩笑~”

那青年男子笑了笑,听见范府二字,心里八卦心升起,“哎,马叔,婶子在范府侍奉,那范家公子被郑县崔家小姐退亲了到底是因为何事?”

被叫马叔的男子白了一眼那年轻男子,“你婶子是在范府侍奉,可贵人主子的事情她怎么知道?”

“你说你,堂堂男儿,整天八卦这些做啥?”

“马叔啊,您这是冤枉了我啊,全是因为我那媳妇整天八卦长八卦短,她知道婶子在范府侍奉,这不是闹着要我和马叔打探一番~我也是被逼的啊~”

“行了行了,赶紧换班吧,你快些回去好好陪陪你媳妇吧~”

“好咧~”

两人正说着,一马车从两人身边奔驰而过,驾车的车夫看着进了城驾着马车慢了下来,他回头朝着马车内的人儿开口道:“公子,已经到了登州了~”

马车里的公子撩开布帘,往外头瞧着,这一路她虽然过了不少州县,可还没好好瞧过,“把我送到最近的一家客栈前就可以,一会我给您结账。”

“好咧~”那车夫驾着马车又左瞧瞧右瞧瞧,见了一家写着“凤满阁”的客栈,瞧着外间还算雅致一共两层,他停了下马车,对着里面的人儿道:“公子,到了,您瞧瞧,这家客栈如何~”

里面的人儿撩开布帘,瞧了瞧,点头道,“就这吧~”然后撩开车帘,下了马车,又把银两细细数好给了那车夫,才转身往客栈去。

在门口招呼的小二,见来了客人连忙招呼着,请了进去。

那矮小清瘦的人儿要了二楼一间有窗户的客房,又叫店小二一会先送水上去,这才去了那间厢房。

她把东西放在厢房的梳妆台上,瞧了瞧铜镜中的人儿,虽有些憔悴,可又有些好笑,她对着铜镜笑了笑,没成想自己做男子装扮瞧着是这番模样,看着好矮。

她笑了笑,从鹭桥镇来登州,路途遥远,一个女子独自出门在外,不太安全,也不太方便,所以她便做了男子装扮,一路上平安无事。

没一会,店小二敲响了房门,送了热水上来,又下了楼,安越把房门反锁,又绕到屏风后的浴桶前,开始脱衣服,洗头洗澡来~

坐在浴桶里泡着身子,安越才感觉身子舒爽了不少,这一路来,实在有些辛苦,不管前世今生,她还都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也没来过登州。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泡着澡,浴桶前雾气腾腾,像是要染晕了她的脸颊。

十日前她听说范文书定亲了。

脑子轰轰的,想起许多事情来,可心底,大约是不甘。

不甘心,自己前世爱了他一场,却这样?

不甘心,自己前世爱了他一场,被玩弄?

最后脑子一热,冒出想法来,要来见他一面?

总要给前世的自己讨回点什么?

她同周老先生手中看过那请帖,知道成亲的具体日子是什么时辰,她当时只想着,赶在他成亲前,讨回点便好了!

泡好了澡,她拿起浴桶延边挂着的干净帕子擦起身子来,擦好身子。

拿下屏风上搭着的帕子把青丝包好,这样才开始从扔在梳妆台上的包袱里拿起一身女装穿了起来。

她穿着碧青色翠烟上衣,一袭白色烟云百褶裙,身披白色薄烟纱,腰系一条碧青色腰带,身段窈窕,削肩细腰。

安越坐在梳妆台前,把青丝一点一点地擦拭得干透了,才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发篦,一支碧玉玉簪簪在发篦中,再拿出带来的眉黛开始给自己淡扫弯眉,轻施薄粉。

等梳妆打扮好后,她把包袱放进厢房的柜子中,拿出一个钱袋挂在腰间,准备出门一趟。

出门在外时刻要注意着,就连钱袋她都是分为三个的,她关好柜子,又走了几步,绕出屏风后,去开了厢房房门,又关好,下了楼。

楼下的掌柜瞧着二楼下来一个陌生的明艳动人的女子,有些惊讶,见她找到一个小二,告知他自己就是住在二楼某厢房的客人安越,麻烦他去把自己房中浴桶里的水收拾一下,惊得那个小二愣了半响,明明进去的是个矮小清秀男子,怎么出来的是个美人?

等那小二反应过来时,安越已经出了客栈。

她出了客栈。

在街道上瞧了瞧。

这是她第一次来登州,也是她第一次亲眼瞧见登州的繁华。

登州城街道两边店铺林立,红砖绿瓦楼阁飞檐,随意高高扬起的商铺旗帜,那川流不息的行人和马车,还有那策马扬鞭好生潇洒的公子哥,以及那些路过的美貌娇俏姑娘小姐。

路上的行人皆是长袍绸缎,轻纱罗裙,一个个都笑语喧哗,瞧着便是熙熙攘攘。

她望了一眼远处的城墙楼院,皆是宏丽华美,风格别致,是她从未见过的城墙楼院。

烈日高照,在霞光照耀下的登州城,瞧着像是金碧辉煌,十分夺目。

她站在街道上,心里早已经震叹万分,脸上也是露出惊讶。

等又过了一会,她平静了下来,脸上尽量,维持平静。

她走了一会,心里已经掀起了万分感叹。

她自己和他,生活的地方相差这么大?

从前她只知他是登州长史家公子,她也想象过登州是何景色繁华,可到底不及她现在亲眼瞧上一眼。

这里根本就是她想象不到的繁华景象,这里和小镇,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她走走逛逛瞧瞧。

逛到一个卖糕点的小摊前,正准备仔细瞧瞧那些新奇的糕点,还未说话,一个道空灵清绝的声音便在她身后响了起来,“阮阿婆,麻烦给我各自包上一份~”。

安越一愣,回头寻着那声音来处瞧了一眼。

只见视线中的女子穿着一身翠蓝罗裙,外披葱白轻纱,青丝梳成芙蓉篦,斜插一支珊瑚钗,一支梅花金丝簪,两朵梅花绢花,耳垂坠着一对梅花金丝耳坠,一晃一晃,添了几分淡雅,她越走越近,体态轻盈,身姿纤细,肌肤胜雪,美目流盼,温婉绝俗的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

那女子也看见了安越,见安越瞧着她,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朝着安越淡淡一笑,一脸温和。

“好咧,苗小姐~”

小摊前的阮婆婆已经开了口,熟练地给苗秀姝包起糕点来。

安越一惊,苗小姐?

她可还记得,从前纪言说过的范公子喜爱的女子叫苗秀姝?

她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见那女子对自己温柔地笑着,该不会?

这么巧?眼前的这个苗小姐?

不会便是苗秀姝吧?

半响中,那阮婆婆已经包好了,苗秀姝走到小摊前把银两给她,拿着包好的糕点便走。

留下心惊的安越站在小摊前,望着那苗小姐走远了,才回头问那卖糕点的婆婆,那位苗小姐本名是不是唤苗秀姝?

那阮婆婆点点头,看了几眼安越。

阮婆婆是这登州城卖糕点的商贩,什么街道谣言人物都见过,也认一二,这苗秀姝一口声音空灵绝俗,容貌温婉秀丽,她也是认识的。

安越由起初惊讶,到之后的无奈,这般见之忘俗的女子?才配得上他那般的喜欢?

经过这么一遭,她完全没了心思逛下去了。

她望了望那苗姑娘离开的方向,感叹了一道,接着和阮婆婆寻问了范府的方向,她沿着方向就往范府走。

卖糕点的阮婆婆有些奇怪地瞧着离去的那姑娘,今日这是怎么了?

同时瞧见两个模样生得这般好的姑娘也就罢了,可她们好像都和范府有关系?

一个和范府的公子有着说不清的关系,一个又像她询问那范府的方向?

阮婆婆又疑惑地瞧了安越离去的方向,接着便有人来买糕点了,她忙了起来,也就顺便把疑惑给抛在脑后了。

登州城街道两边依旧繁华,安越一路上神色都有些失落,脑海中全是刚刚瞧见的那苗小姐的身影。

那苗小姐的肌肤胜雪,比自己好上太多,那苗小姐的声音空灵好听,自己根本就没法比,那苗小姐身姿纤细高挑,体态轻盈,好吧自己也没法比~

真是没法比了。

可她哪知道她在心中和别人比较,别人也在心里和她比较。

登州城门边,容貌姣好的苗秀姝拿着糕点,坐上停在城门处送自己来的马车中,马车中还有一位中年女子,那中年女子气质出尘,穿着一身素雅罗裙,发篦挽得简单,看见苗秀姝回来,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苗秀姝把糕点放在马车内里小案桌上,笑着请丘音尝尝新买的糕点,这糕点做得别致,是那阮婆婆祖传的法子,味道很不错,丘音无意间吃过一次后,便喜爱上了,苗秀姝记在心里,今日她们一同进城,采买物什,准备走时,苗秀姝想着糕点的事情来,便请了丘音和车夫稍微等上她一会。

丘音瞧着那些糕点,苗秀姝已经拆开一包了,丘音伸手,也不拘束,拿起一个便尝了尝,味道不错,像极了她还是姑娘时吃过某个糕点味道。

连吃了两块后,丘音才开口道:“你也尝尝~”

苗秀姝摇摇头,轻笑道:“音姨先尝着~”

接着想到刚刚瞧见的明艳姑娘,她浅笑道:“音姨,刚刚我在买糕点时,瞧见了一个姑娘~”

“一个姑娘?”

“那姑娘瞧着不像登州人士,个子不高,穿着朴素,可那模样倒是极好的。”

“模样如何好?你怎知她瞧着不像本地人?”丘音来了兴致。

“她那衣裙瞧着不像是登州的衣裙款式,我起初也是惊讶,她头上只簪了一支成色相当普通的碧玉簪,脸上薄施粉黛,瞧着却十分得明艳动人,身姿又袅娜,曲线诱人~”

丘音点点头,开口道:“是这等好相貌的姑娘?”

苗秀姝点点头。

“她那衣裙瞧着像是江南一代的款式~”

“江南一代?”丘音想了想,继续开口道:“历朝历代,江南一代出的美人确实不少~”

江南富庶水乡、烟雨朦胧、出的女子娇艳欲滴。

她们很多敏感、细心、真实、又易多愁善感。

(十九)寻人

范府门前有两尊石狮,院外皆是朱墙,两边绿柳环护,琉璃瓦,朱漆门,门前还有小厮守候。

这是安越第一眼亲自瞧着他的家,他生活的地方。

即使还没进去也能想象得出里面该是何等得雕梁画栋,富贵繁华。

就看着这朱墙大院,便知道两人的天壤之别。

既然是天壤之别?

那她这卑微的身子若是能替前世的自己从他身上讨回点什么?玩弄他一番?是不是赚了?

她在范府门前绕了好几圈,瞧着那朱红的大门,去和那看守大门的小厮开了口。

范府门前看守的小厮早就注意到了她,府前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转悠了半天,他们早看见了。

一听到这个明艳的女子说要找公子,其中一个小厮便皱起眉头道:“我家公子近日不见任何人。”

安越一听,眉头也皱了皱,接着告辞。

另一个小厮也有些为难地望了安越一眼。

近日郑县崔家小姐退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家公子已经被老爷禁了足。

安越没有见到范公子,只好一路慢慢走着,准备回客栈。

她走在路上,肚子有些饿了,随意找了个卖烧饼的铺子买了几个烧饼,闻着烧饼香味,边吃边回了客栈。

上了二楼,又进了自己住的厢房,她心里着,要如何才能见到他?

想到最后,烧饼都吃完了。

身子的疲意却上来,这十日来她一直都坐在马车中赶路,根本没有好好休息。

来住这客栈时,虽然泡过澡,身子好受了些,可到底还是有些疲惫酸痛的。

刚刚她又去寻了范府一趟,身子疲惫酸痛感更加明显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腰肢,想了想,先歇息一会吧。

可这一歇息就睡到了第二日凌晨。

安越揉了揉眼眸,醒来时,厢房中灰蒙蒙的,她下床穿好绣鞋,外衫,又在梳妆台上找到火折子,点燃了房中的油灯,然后在梳妆台前整理了一下发篦,推开窗,窗外同样灰蒙蒙的,安越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晚间还是早间?

安越想了想,先坐在窗台边不远的一处四四方方的桌子边的长凳上思考着,该如何才知道见到他?

还要不要见他?

要不要?

讨回点什么?

要不要玩弄他一番?

天灰蒙蒙到天明,太阳从打开的窗户照射进来。

她下定决心,这一趟可不能白跑!

可他不见任何人,那她要不要想办法进府去寻寻他?

安越又想了想,有了。

她站起身子,朝厢房门外去,开了房门,走在走廊里的小二瞧见了她,连忙道:“客官,您是要叫洗漱的水吗?”

安越瞧了他一眼,点点头,然后那小二立马跑下了楼,咚咚咚,没一会又端着一盆子水上来了,然后安越让开身子,那小二把那盆水端进了厢房中。

安越转过身子瞧着那小二轻声道:“小二哥,现在是什么时辰?”

“客官,现在是辰时,还算早咧。”

安越点点头,时辰可过得真快,这就一晚上过去了?

那小二哥把木盆放好,已经出去了,还顺手帮忙把房门关上了。

安越瞧着关好的房门,去洗漱起来,洗漱好了,又去柜子前,拿出自己的包裹,翻找了找,找出一套衣裙换上,又去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给自己上了妆。拿出一只素银发钗钗在发篦上,她站起身子在铜镜前瞧了瞧。

一件白色轻纱衫,下身烟雨轻纱灰色裙,外肩身披白色薄纱,倒显得太过素淡。

房中光线明亮了些。

她走到窗前望了一眼下面街道,外间已经十分热闹了,街道上有了不少行人商贩等。

安越关好窗户,去拿起之前换衣裙拿出的钱袋,把钱袋拿好,这才出了厢房下楼。

范府。

门前的小厮又瞧见了她,安越说了来意,告诉他们自己是从江南一带鹭桥小镇一个清风书院来的,是书院中的周老先生托她来拜访范府。

那两个小厮互相瞧了一眼,有些不相信,其中一个开口道:“姑娘所言属实?若是这般,昨日怎么不说?”

安越瞧了那小厮一眼,开口道:“昨日想说来着,周老先生就是叫我来范府亲自拜访你家公子的,可昨日你们不是说你家公子不见客?我一时郁闷便走了”。

两个小厮互相又瞧了一眼,其中一个道:“若是姑娘说的话属实,我这先去帮姑娘通报一声,还请姑娘稍等一会。”

若是姑娘说的话不属实,就别怪我等二人翻脸不认人。

安越瞧了那小厮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一个小厮已经进了府中去。

安越在门外等了一会,来了一个婆子前来迎接她,那婆子长着一张圆脸,穿着青翠罗裙,头上戴有一支素色银簪,一支金色发簪,胸前配戴素银雕花颈圈,手上戴有两支素色手镯,那婆子瞧见了安越,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姑娘可是受周老先生之托来拜访咱们范府?”

安越点点头,朝着那婆子见了礼,又自报了姓氏,由来。

那婆子又笑道:“姑娘既是姓安?我称姑娘一声安姑娘如何安姑娘可带有什么信物”

信物?

她带了什么信物。

她想了想,灵机一动,想到自己往范府送的东西,笑道:“嬷嬷想如何叫我都行,只我这次来得匆忙,并未带什么信物,但是我知晓周老先生这两年来给贵府送了一些江南特产,那些特产是由我一一包好,又由我去镖局托人送的,那装特产的第一层盒子上有梅花雕花,第二层里间的粗布锦带麦穗上也有梅花修样,并且还绣了一个安字。”

那圆脸婆子一听,从鹭桥镇送来的东西都是她这外院的婆子收拾出来的,根本也没进里间。那活计是她的差事,她自会瞧上一番,她隐约是记得那盒子上有梅花雕花,至于麦穗?

她也没仔细瞧,她又上下打量眼前的姑娘一眼,瞧着倒也不像是说谎之人,又瞧瞧她一身的罗裙,确实像是江南一代的款式。

“安姑娘请随老奴来~”那婆子笑了笑,领着安越往范府进去。

婆子一边仔细打量着安越,一边又开口道:“老奴姓张,安姑娘可以叫我一声张婶,听安姑娘所说是在周老先生的书院授课,想必安姑娘的才学应是了得。”

安越垂着眸子,摇摇头,“我也只是颇懂一二,不及周老先生,更不及范公子。”

张婶子瞧着安越,仔细打量她,瞧着她走路不紧不慢,也不东瞧西看,倒是比一般乡下来的姑娘略微稳重一些。

她是夫人院中外院的管事婆子,算起来算是夫人房中的三等嬷子,也是得了夫人的命令,来招待这鹭桥镇来的安姑娘。

夫人吩咐说,从前少爷在鹭桥镇周老先生那书院中住了一年左右,对范府有几分恩情在,又在这两年元宵佳节往咱们府上送了东西,有一份心意在,要仔细招待这鹭桥镇来的客人。

张婶子把人带进花厅,一个丫鬟上前奉茶,摆上糕点,安越把手中买来提着的东西给张婶,说道这是周老先生叫自己买的一些糕点,小小心意。

她瞧着那糕点包装,轻笑了笑叫丫鬟把东西收下退下。

张婶笑了笑,瞧了一眼安越,开口道:“安姑娘家中可住得离书院远吗?家里可有弟妹?父母身子可是硬朗?”

“家里还有一个弟弟,父母身子还算硬朗。”

“从鹭桥镇到登州来可不容易,安姑娘路上辛苦了。”

“并不辛苦,这是我应了周老先生的事情,只还有一事可能要麻烦张婶,周老先生只让我亲自带句话给范公子,还要麻烦请张婶去请一下范公子~”

安越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她只想着既然已经入了这范府,只求快点见上他,免得待久了露了马脚。

张婶瞧见安越这番说道,点了点头,先去喊了个丫鬟进来,去请示夫人。

她又陪着安越聊了一会。

没一会,那请示夫人的丫鬟已经回来了,她在张婶耳边悄悄告诉张婶,夫人说少爷近几日在府中不见客,安姑娘若是有话,可以稍等几日,再来转达给少爷,若是急的话,可以把要带的话写成书信,由小的给少爷。

张婶一听,点点头,又十分委婉地把话一说,安越抬起头瞧了张婶一眼有些失望道:“那我改日再来,我在这登州还要待上两日。”

张婶点点头,安越起身告退,张婶叫了个丫鬟去送安越出门。

安越刚刚出了花厅,那个跑路的小丫鬟瞧着张婶开口道:“张嬷嬷,鹭桥镇在哪?”

张嬷嬷瞧了那丫鬟一眼,“鹭桥镇远得很,你记住,今日之事情不准和其他人说,也不能传到公子耳里去。”

“是~”那小丫鬟有些疑惑,又想了想刚刚瞧见的那个姑娘。

张婶挥了挥袖子去往夫人住的内院,还未到内院,又遇见了夫人院中的大丫头巧心,巧心正从内院中走出来,本就是想去寻张婶。瞧见张婶,她笑了笑,两人又见了礼,巧心先开口道:“张婶,那姑娘送走了?”

张婶点点头,“送走了。”

两人对视,轻轻一笑,心里跟明镜似的。

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也想要见少爷?

要不是夫人交代要好好招呼,她张婶才不想去见。

“这世上,总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巧心笑了笑。

张婶点点头,“可不是,总有些不识趣的想要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还买什么糕点?他们范府稀罕那什么糕点?

她的脸上带着讽刺,全然不似刚刚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听那姑娘说,他和公子相识又如何?

一个小地方来的姑娘?即使和公子相识又如何

得罪了又能怎么样?

莫不成,还能成了她们的当家主母不成?

异想天开。

反正她想见公子的消息也不会传到公子的耳里,巧心和张婶又相视会意一笑。

“现在啊,哪里来的野丫头都想要见咱家公子~”

“那也要看她,能不能见到!”

张婶又笑了,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意。

巧心瞧着张婶笑的讽刺,她也同样笑出了讽刺。

这巧心,她的娘亲早前是范夫人的陪嫁大丫头,还是范夫人内院的大管家娘子,她和她亲姐巧月一起从小便在范府侍奉。

先前范夫人想把巧月赐给范公子做通房,范文书没要,现在范夫人又起了心思想把巧心送进范公子的房中,本是想着等范公子娶了妻,再送过去,哪知道范公子成亲之事又黄了,巧心这事自然也没了着落。

加上这几日府上几位主子因为郑家退婚之事闹得十分不愉快,哪里还有人记得她这事,可夫人院中的丫鬟婆子早得了消息的,又想着她爹娘在府中的地位,早就把她当成了半个主子。

今日消息一传来她就得了消息,早就派了粗使丫鬟去打探那姑娘相貌如何,听那粗使丫鬟回来把那姑娘相貌一说,巧心早就沉不住气了。

范府门外。

安越回头望了一眼范府,见他?规矩这么多

见不到他?

白跑?

她走在路上,又回头望了一眼,高门朱墙大院。

她踢了踢脚边的一个小石子,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人。

纪言,对了,许是找到纪言,就能见到范文书了。

见他没那么容易?

可见纪言会不会容易些?

她回头瞧了瞧大门口守门的那两个小厮,想了想,往范府周围绕了绕,总算找到了后门,她敲响了后门,开门那看守的婆子并不认识她。

这回安越她学聪明了些,她从荷包里掏出几两碎银子来,对着那看守的婆子道:“婶子,这是请您吃酒的。”

“我是来找这范府中找一位姓纪侍从,他叫纪言,是我的远方表哥,还请婶子麻烦通报一声~”

那婶子瞧了一眼安越,捏了捏自己手中被塞的银两,脸上露出笑容来,开口道:“姑娘你先等一会~”

然后那婆子便把后门关上了,安越只好听话地站在后院门前等着。

她站在后院门前瞧着紧闭的大门,心里百感交集,规矩真是多啊?比她在书中看见的还要多?见一个侍从也这般难?

公子院中,一名小丫鬟寻到纪言,告知后门有个姑娘找他,是他的远方表妹,纪言站在院中愣了愣,远方表妹?

他何时有个远方表妹?

他又问了问那小丫鬟,那小丫鬟确定是寻来他的远方表妹,纪言带着好奇,瞧了一眼公子书房方向,跟着那小丫鬟去了后院。

后院婆子瞧见他,热情地道:“纪公子啊,你有个如花似玉的远方表妹来寻你咧,你快出去给人家见见,别让人家久等咯~”

那领着纪言一起来的小丫鬟用袖子捂住嘴,偷偷笑了起来。

纪言被那婆子调侃得有些耳红,那婆子笑着又转身去开了后院院门。

纪言这才红着耳根走出院门,视线中闯入一个穿着灰白色衣裙的姑娘,她站在院外也瞧着他,那姑娘的脸上带着一丝急意,生得是明艳动人。

(二十)纪言

纪言一惊,还未开口,那姑娘瞧见了他,脸上急意慢慢淡去,露出了一丝笑容。

许是在他乡异地见到了认识的人,心里有丝高兴,安越浅笑道:“表哥,请随我来~”

貌美姑娘对纪言使眼色,纪言想了想,到底是随着姑娘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离着后院院门有些远的朱墙下,这才停下脚步,安越转过身,瞧着纪言,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纪公子,今日实在是不好意思,冒充了你的表妹,我叫安越,是从鹭桥镇而来,和你家少爷范公子相识,我这次是来寻他。”

纪言有些疑惑地瞧着眼前的姑娘,鹭桥镇?公子?

公子两年前确实是在鹭桥镇待过。

“可你怎么知我的名字?还冒充是我的表妹?”

安越一听,本是明艳动人的脸颊上有些尴尬,重活一世前她确实与纪言较为相悉,可这是重活一世后,两人还未见过面。

“我先前拜访了范府,府上说范公子近日不见客。”

“我想到他曾经和我说过有个名叫纪言的侍从,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

“就想着能不能从后院瞧瞧,请了你出来,再由你转达我要寻他的事情。”

“可我又想不到什么法子,只好冒充了你的表妹。”

纪言瞧着她,上下打量一番,瞧着倒也不像是个故意撒谎冒充之人,寻公子寻不到?知道寻他?倒是个机灵的。

他咳嗽一声,开口道:“你要寻我家公子所谓何事?”

所谓何事?所谓何事?

安越咬咬下唇,总不能直说,因为你家公子就要成亲了,要过上夫妻恩爱双宿双飞的日子,所以想见你家公子一面?想要给前世傻傻的自己讨回点什么?

顺便玩弄他一番?还?

破了他的童子身?

不想枉费了自己前世痴心一片?

要做他心口的朱砂痣?要往他心头捅一刀?

要让他以后每每和自己娘子行房时偶尔想起自己的第一回?

是的,前世她曾经和范文书折腾闹过!

还~

隐晦的知道他是童子身。

他还信誓旦旦的说,第一回要留给自己心爱的娘子。

就连喝醉后~

都闹到哪个地步了~

也只是

“我有要事只能亲自和他说,还麻烦纪公子,代我帮忙传达一声,就说我在凤满阁客栈等他~”

说着她又取下发篦上那唯一的一根素银发簪,递给纪言,“这发簪,你家公子应该认识。”

纪言瞧了那发簪一眼,“我家公子近日确实不太方便出门,不过安姑娘的话,我可以帮忙带到。”

他家公子近日因为和苗家小姐的事情也不知怎的传到了郑县,郑县县丞崔家小姐听说是个性情娴静之人,可哪成想却是个刚烈女子,死活要和他家公子退亲,誓死不嫁定亲之后心中还有所属之人!

两家最终只好把亲事一退,他家公子也被老爷骂了一顿,还下令,近日不准出门,明摆着是不准出门,实际上是不准他家公子去见那苗家小姐。

安越瞧见纪言这般说,心里有些感激又有些无奈,只好开口道:“我会在凤满阁客栈多待上两日,还请纪公子代为传达,安越感激不尽。”

纪言点点头,安越把素银簪塞给他,然后扯出一丝笑意来,转身离去。

纪言望着那背影,又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上被塞的银簪,想到早年有女子冒充是范府的远亲来寻公子之人~

可说到底,那些女子也只是仰慕公子,他叹息一声,不管是眼前离去的安越也好,还是多年前大着胆子冒充范府远亲来寻公子的女子,可能都不过是为了见公子一面罢了。

说到底,也没多少恶意。

他瞧着那身影越走越远,想了想,转身回了范府。

(二十)纪言

范府。

夫人房中,范夫人正坐在软塌上,一旁的丫鬟正在给她按着额头。那巧心撩开门帘,轻手轻脚地站在夫人房中。

按额头的丫鬟又开始给她按肩了,范夫人听见了动静这才慢慢睁开了双眼,扫了一圈房中,见到巧心,开口道:“张嬷嬷进来回话了?”

巧心赶紧走近些夫人,弯腰侍奉道:“回夫人,那张嬷嬷刚刚已经来内院回话了,说那鹭桥镇来的姑娘已经走了。”

范夫人点点头,“可有好生招待?”

“好生招待了,瓜果点心一共上了八样,张嬷嬷又陪着她聊了半响~”

巧心脸上挂着笑意,她和她姐姐一样生的一张俏脸,笑起来活波灵巧得很,也因为这样,范夫人才想着早晚要给自己儿子纳妾的,不如纳个身边模样不错又可心又能拿捏的人。

可她也不想想,她的婆婆昔年要是往她丈夫房中送人她乐不乐意?

别说崔小姐没进门,就是进门了,她那般做,崔小姐心里估计也要吃瘪难受。

可人啊,很少遇见会设身处地去想,大部分是只想着自己欢心,想着多要几个孙儿,哪怕是庶出的,瞧着也热闹。

范夫人点点头,又开口道:“那便好,对了,去,把你娘叫来。”

“是,夫人~”

巧心福了福身子赶紧往门外走,去找自己娘亲,又寻了个丫鬟问,原是她娘亲去了大厨房。

她行走在朝着大厨房去的回廊中,经过假山,又经过几处垂花门,再经过几座院子,总算到了大厨房,大厨房负责范府老爷夫人公子们的吃食,大厨房外正有两个小丫鬟背对着巧心在厨房外聊着天,磕着瓜子,范府规矩是有,夫人管得却不严,每人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和主子交代的事情便好,其他空暇之时,休息一会,唠唠嗑也无妨。

巧心望了那两人一眼,脸色却有些不好,“你们今日的活计做完了?”

那两名丫鬟一惊,回头一看,是夫人房中的大丫鬟巧心,两人连忙低下头,又赶紧上前讨好地向她打招呼,巧心瞧着她们两这番做作,这才面色好了些,这样一闹,厨房中忙活的人群早就听见了动静,大厨房的婆子丫鬟见到是巧心进来了,见着她,也连忙上前来问好,巧心的脸上这才又好看了些。

巧心的娘亲姓严,是范夫人娘家的家生子又被赐予了家主同姓,她爹姓马,是这范府范老爷身边的二管家,范府的人瞧见了她娘又尊一声马嬷嬷。

有些机灵的,瞧见巧心进来了,连忙告诉马嬷嬷,马嬷嬷本是正在厨房仔细盯着小丫鬟给夫人熬的养生羹,这么一说,回头瞧见自己二闺女来了,巧心朝着自己娘亲走近,笑着道:“娘,夫人正找你呢~”

马嬷嬷点点头,又开口道:“你们仔细瞧着这给夫人顿的雪燕羹,马虎不得。”

“是,马嬷嬷~”

马嬷嬷这才和自己闺女一起走,准备去夫人院中,两人一走,厨房外那两个被训斥的小丫鬟又窃窃私语起来,其中一个小丫鬟小声道:“瞧瞧,夫人都不会说咱们,马嬷嬷也不会说咱们,她倒是好,还没被送进公子院中,还真当自己是姨娘了不成?”

“我还听说,她寻了那外院的丫鬟,专门盯着咱们公子呢,要是公子一出咱们府上的大门,那丫鬟就赶紧去告诉她~”

“真的?她还这般?”

“难道我还说假的不成?真当自个是主子了?也不瞧瞧她自个的身份。”

“快别说了,她好歹也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比咱们这些地位高又受宠些~”

“哼,再受宠又能怎么样?地位高?还不是和咱们一样是侍奉主子的奴才?”

“我听说啊,早几年她那外放去庄子上的姐姐也是要送进公子房中的,可哪成想,公子不要,这才没了脸面,外放到庄子上去,嫁了人~”

巧心的姐姐,早年已经嫁了人,随着丈夫去了范府门下的庄子上,打理管理庄子。

“你说说,这会,公子会收她入房中吗?”

另一个丫鬟摇摇头,“我瞧着不会~”

“我瞧着也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公子痴情又专一于那苗家小姐,这可是大伙都知道的事情。

“哎,还别说,我还真是羡慕那苗家小姐~”

“我也是羡慕啊~”

“你们在乱嚼什么舌根?活干完了吗?”大厨房的管事嬷嬷瞧着二人,沉下脸来。

“没规矩的东西,还不滚去干你们自己的活计~”

二人脸上有些尴尬,连忙福了福身子,进了厨房去干活~

“眼浅的东西~”

管事嬷嬷又骂了一句,即使那巧心不送往公子院里,就凭她娘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和管事嬷嬷,这在范府的日子过得也不会差啊,得罪她,有什么好处?

管事嬷嬷又低下头想了想,人比人气死人,她也有个闺女在夫人院中侍奉,可惜只是三等的丫鬟。

管事嬷嬷叹了口气,又转身回了厨房,去指示着厨子做今日的午饭~

范夫人院中,马嬷嬷已经撩开门帘进来了,她身后跟着巧心,两母子一起朝着坐在细棉绣花软塌上的夫人福了福身子,范夫人瞧见了,挥手让二人起身,又开口道:“你们先下去,马嬷嬷留下。”

“是,夫人。”房中的几个丫鬟和巧心便一起退下。

“送往各地的信件,都送出去了吗?”范夫人开口。

前几日范府遭到退亲,她气得差点晕倒在床上。

后来,亲事已退。

只能着手收拾残局,先是派人去通知了登州城那些关系与范府关系好,又送了请帖的人家。然后她连忙又亲笔写信,送往京城母家,接着又写了一些书信,派人送往京城和各地等等。

马嬷嬷又福了福身子道:“回夫人,前日都送出去了。”

“那好,你仔细叮嘱瞧着,别闹出乌龙来。”

“是,夫人。”

“今日听说鹭桥镇来了个姑娘,是说受了那周老先生所托,可又没说是受邀来参加文书的亲事,想必周老先生是自个稍后前来。”

“咱们府上那些信件还要几时送到鹭桥镇那些地方,别到时候真闹出乌龙。”

“回夫人,这次老奴派出的人是快马加鞭,一定能尽快赶到,即使不能赶到,也会在路上拦截告知。”

范夫人点点头,到底几日能到,她心里也有数,请帖早就送了出去,那些住得远的受邀过来的人,也要赶路,现在也只能想办法半路拦截或者在登州城拦住把事情再委婉告知。

别到时真闹出乌龙来。

这范家的脸面已经丢光了,她不想再没脸。

范府另一头。

一个院子中。

纪言正拿着手中的银簪去敲响了书房的房门。

他站在书房外,轻声道:“公子,纪言有一事禀告~”

书房中没有声音,纪言又开口道:“公子,纪言有一事禀告~”

房中还是没有声响。

纪言站在门外,叹了一口气,他想了想推开了书房房门,里面酒气熏天,公子一人斜躺在软塌上睡着了,纪言瞧了一眼斜躺在软塌上的公子,有些无奈地唤了丫鬟进来伺候。

记忆中明明是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少年公子哥,可从何时起,他的公子,变成了这番模样?

软塌上的男子,一脸胡渣,满身酒气,发丝凌乱,除去那自身带有的一丝贵气,怎么看怎么像个酒鬼?

丫鬟们轻手轻脚侍奉范公子。

给他擦脸,擦手,又脱下靴子,扶着躺好在软塌上,盖好薄被,推开房中窗户,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

纪言把银簪放进自己袖中,瞧着公子,连连叹了三口气。

为了一个女子。

值吗?

纪言瞧着软塌上的公子,脑海中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涌上心头。

曾几何时,他的公子也是个意气风发少年郎啊。

(二十一)见面

夜幕悄然降临。

登州城内却还是灯火通明。

夏日的晚风悠悠地吹,酒肆门口的旗幡有节奏地在舞。

登州城内范府中,一名男子从醉酒中醒来,他头有些疼,书房中侍奉的丫鬟见了少爷醒了过来,连忙上前侍奉,扶着范公子坐起身子,范公子瞧了那丫鬟一眼,皱起眉头,有些不悦道,“是谁准许你们进来的?”

那丫鬟一愣,连忙跪下,低下头道:“是纪公子叫奴婢进来服侍公子的~”

范文书一听是纪言,眉头又皱了皱,没再责问,只开口吩咐,“去准备热水,本公子要沐浴。”

“是,公子~”

那丫鬟连忙站起,又福了福身子,连忙转身走了。

公子自从被退亲以后,脾气愈发不好了,她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委屈,连忙去唤人准备热水,侍奉公子沐浴。

范公子的院中有些压抑,除去纪言一人不怕范公子发火,其他的都战战兢兢。

前两日公子还处罚了身边的大丫鬟,打发回了她家中。

那去唤人准备热水的丫鬟,瞧了一眼夜空,叹了口气,幸好自己没那爬床的心思,不然?

这会可能也已经被赶了出去。

她想起被打发走的瑟雪来,公子还算良善,没发卖便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了。

那瑟雪姐姐也是个糊涂的?

她们跟了公子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公子?

他不愿意行的事情?还能强求?

就算公子喝醉了?

可?

喝醉了?

除去醉晕了过去?

真的就完全没有一点点意识吗?

她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又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小厨房唤人给少爷准备吃食。

这才亲自去请了纪言。

这头的范公子已经沐浴梳洗了,坐在饭厅用着饭。

纪言已经得了消息,连忙赶了过来。

范公子吃了几口佳肴,没瞧他,又吃了几口,唤人撤下饭菜,漱了口,才瞧了纪言一眼,“坐吧。”

纪言垂下头,坐在一旁下手的椅子上。

“你可知你今日做了啥?”范公子开口。

他望了纪言一眼,其实有时候他挺羡慕纪言的,做任何事情,不用约束于家族门楣。

“回公子,今日纪言不该擅自推开公子的书房。”

范文书瞧着他,看着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少年,没说话,又摇摇头道:“算了。”

纪言低下头,有些尴尬忐忑来。

公子把书房关紧,在里间喝酒,他是不该擅自推开公子的书房门,可他一来是要找公子禀告一事,二来担心公子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

又有些担心和疑惑,想了想,开口道:“公子还在因为见不到苗小姐的事情而担忧吗?还是因为崔小姐退亲一事?”

范文书望着他,却没回话。

“要是想见苗小姐,等老爷气消了就好了。”

范文书还是没说话。

纪言又摸了摸头道:“公子是因为和苗小姐的流言传到了崔小姐耳里,崔小姐退亲了,而伤心吗?这谣言,也是害人。”

范文书听见他这般说,又望了纪言一眼,嘴角却突然露出了笑容。

他突然开口道:“你可知,有时候流言也是个好东西?”

“流言是个好东西?”纪言想了想,一时间有些想不懂。

范文书瞧着他,也不去管他听不听得懂,笑了笑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就会明白了。”

有时候流言确实是个好东西。

比如,它能让崔小姐主动退亲。

母亲逼着他订亲那日他就派了人,去查那崔小姐的性情,也知晓了她是嫡长女,她在家中受宠,性子还养得刚烈。

果真,是个刚烈的女子,她没让他失望。

也不枉费他这几日浪费了那么多时日往外头跑。

“回去想一想~”纪言又摸了摸头,站起身子准备告辞。

他走到房门时。

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他一脚踏出房门突然又想了起来,他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怎么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

然后他转身,又进了房里,又作揖,纪言开口道:“公子,纪言还有一事相告。”

“何事?”范文书瞧了他一眼。

“今日有一名姓安的姑娘,说是从鹭桥镇而来,她还说她有要事要亲自和少爷说,她会在凤满阁客栈多待上两日,还有这银簪,她让我交给少爷。”

纪言说着便把银簪从袖子中拿出来递给了范文书。

范公子一惊,安姑娘?

安越?

鹭桥镇?

银簪?

他瞧着纪言递过来的银簪,赶紧接过,心里有些惊讶又有些诧异,他摸着那熟悉的银簪,脸上有眷恋,他开口道:“她可有说是何事?”

纪言摇摇头。

“你把今日之事再仔细说一遍!”

纪言点点头,刚开口说了两句。

范文书便打断了他的话,他脑海中想到安越的身影,有些等不及了。

他开口道:“你现在马上就去准备,务必办妥,我要出门!”

纪言一愣,老爷下了命令禁了公子的足,可若是一定要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是去寻安姑娘吗?”

范公子没回他,望了他一眼,只催他快去准备。

前院大门要是出不去,走后门也成,后门不行,侧门也行,侧门再不行,翻墙也行。

然后范公子唤来丫鬟给自己换了一身长衫,站在铜镜前瞧了又瞧,又唤来丫鬟给自己的胡渣仔仔细细理干净,再洗了一把脸。

安越怎么来了这登州,是有何事?

可心里一想到能见着她,便十分高兴喜悦,这高兴喜悦中,好像还带了几分忐忑和期待。

他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满脑子都是她怎么来了,她怎么来了,她来是有何事?

其实她不来。

他身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就去寻她。

他都准备好了,就这几日想法子脱身。

他喝酒,只是气,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也是气,自己想要的,却~

没一会纪言便回来禀告已经安排好了。

他瞧见公子又换了身长衫,还理干净了胡渣,急急忙忙出了门。

去寻那安姑娘?

纪言心里突然有些好奇来,这安姑娘是有什么要事?

和公子又是什么关系?能让公子这般模样又急着赶着连夜出门?

他摸了摸头,好些年都没见公子连夜急着赶着出门了。

夜幕早已降临。

登州城内已经不再是灯火通明,路上有些微风,一顶轿子急急地被抬到一家客栈前,那轿子中的男子下了轿子,朝着那客栈看了一眼,又走了进去。

客栈已经打了瞌睡的小二听见了声响,连忙惊醒,他揉了揉眼睛,瞧见眼前是位公子,公子着一身白色长衫,衣袖上用金线绣了花纹,那公子瞧着有些眼熟啊!

小二立马清醒过来,他记起来了,这是范长史家的大公子啊,小二一脸热情地上前去招呼,只见范公子瞧了他一眼,开口道:“客栈可有一位姓安的姑娘在此住宿。”

姓安的姑娘?

小二一想,对了,就是昨日那个住店时是男子打扮,后来却是女子的那位?

小二点点头。

范公子连忙又开口道:“她住在哪一间房,我有事要寻她。”

小二想了想,连忙开口道:“就在二楼往左走最后一间厢房。”

然后范公子点头,匆匆忙忙上楼。

那小二瞧着范公子急急忙忙地上楼,有些好奇。

他记得,安姑娘今日还要了许多酒上去,起初他也是好奇,一个姑娘家要那么多酒干嘛?

现在看来,莫非,是要招待这位范家大公子?

可不对啊,招待只用酒吗?

还有这范公子和安姑娘是何关系?

他记得这位公子爷。

他和一位姓苗的姑娘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最近又听说他还因为和那苗姑娘之事又被退亲了。

楼上,范文书走到左边最后一间,他伸出手准备敲门,可又等了等,他心里有些紧张。

接着他又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敲响了房门。

“谁啊~”

吱吖,房门被打开,接着,一名灰白色衣裙女子出现。

她身子瞧着清瘦了不少,一双水润的眸子望了他一眼。

范文书心头猛然一跳,他垂放在身侧的左手,有些紧张地捏成了拳头,然后又放开,又捏成拳头,又放开~

安越的目光掠过范文书,有些恍惚,她喝了不少酒,“是出现幻觉了吗?”

她突然一笑,明艳动人,满室生辉。

盯着她,他来时的路上想了很久,两年未见,第一句话说什么?

说好久不见?

说你还好吗?

可范公子张张嘴,第一句话却是:“怎么这般随意就开门?”

接着第二句,“还一人在客栈喝了酒?”

“呦,还会说话~”

她不理他的话,却伸出手,摸上了范公子的脸颊,一脸迷糊又带着魅惑道:“你来了啊~”

她手碰上他的脸,他心头跳的越发快了,砰砰砰~

“你来了~”

然后她拉着范公子的衣袖进了房门,又顺手把房门带上。

厢房室内满是酒气,桌子上还有酒坛子。

“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他盯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姿。

安越不回他话,只深情的望着他,望着他。

“你是不是醉了?”

“没醉,没醉~我没醉~~”安越嘟喃道。

“这些日子好苦好苦啊,我好想好想你~”

“好想好想你~”

“你那么温柔,那么温柔~”

“我好想你,想你给我烤地瓜,想你给我买果子,想你给我敷药包,想你~”

“可你不在!你不在,我想,也没用~”

她望着他,苦笑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那日你也是穿着白衣锦袍,可好看了,比从前我见过的男子都比了下去~”

“是吗?”范文书,盯着她,突然笑了。

“你也好看,比我见过的女子都好看,把她们都比了下去。”

安越摇摇头,扯了扯他衣襟,柔声道,“你还记得吗?我亲手给你做过的糕点?桂花糕?你还记得吗?”

“记得,很香。”范文书想起了,有一回,桂花开的日子,他说了一句挂花很香,登州做的桂花糕很好吃。

她便不知道从何处寻了一堆桂花来,自己找了糯米粉,和着桂花开始给他做什么桂花糕。

还要他一旁帮着烧火。

他还记得,她捏了的花样极好,还买了蜜饯放在桂花糕上一起蒸,可甜了。

安越见他说记得,突然笑了笑,“那上头的蜜饯可甜腻?”

“不腻,但甜。”

安越盯着他,伸手扶上他的脸,“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甜腻甜丝的蜜饯蜜糖吗?”

“我啊,总觉得吃些甜腻甜丝的东西,心情就会好,这日子也就没有那般苦了。”

“可哪曾想,现在蜜饯也不顶甜了~”

“我才发现,你啊~才是我的那份蜜饯那份甜丝~我好想要~要吃饱吃饱,再多要几勺几勺~再加满加满~再甜一点~”

“”

“我很想你~”

如此可爱,如此娇憨,如此惹人怜惜。

他手心有些发热,伸出了手摸了摸眼前美人儿的小脑袋瓜,柔声道:“你醉了~”

“没醉,没醉~我没醉~你都好久好久没有摸我的头了~”

他盯着她,又吸了一口房里的酒气,一张俊美的突然笑了。

他感觉自己,也有些醉了啊。

(二十二)孪伤

清晨的登州下起雾雨来,雾雨轻轻洒落,给整个登州城都染上一笼烟雨朦胧,今日瞧着倒是有些像江南一代。

今日客栈中的客人大多都避在客栈里没出去,二楼往左走的最后一间厢房中,一名女子饿得睁开了双眼,待适应了有些陌生的环境,她又悄悄瞧了一眼身侧的男子,男子熟悉的脸颊,熟悉的气息~

她轻轻动了动身子,腰肢有些酸痛,还有两腿之间的根部,还有些撕裂般的疼痛,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感受着身边的男子传来的温热,脸上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她又闭上了眼睛,忍着饥饿准备睡去。

昨日她一天也只是叫了客栈的小二送了早饭来吃。

夏日的雨,来得快也走得快,没多久,外间的雨就停了,街道上还有些湿润,可也抵挡不住小贩们的热情,沿街的街道边没一会就摆满了摊位,路上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范公子已经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瞧着怀中的人儿,愣了愣,脑海中昨夜的记忆全部涌出,他的耳尖慢慢染上红晕,双手却紧紧地扣住了怀中人儿。

瞧着怀中人有些苍白的小脸,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又亲了两口,这才放过她。

他抱着安越,还想闭上眼睛再歇息一会,可惜他的肚子并不想让他歇息,他饿了。

范公子恋恋不舍的放开来了怀中人儿,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找昨晚胡乱扔的长衫穿好,把靴子也穿好,再转身把薄被轻轻地盖在床榻上的美人儿身上,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他想到自己昨晚~

范公子想了想,脸上露出笑容来。

接着他去了梳妆台前给自己散乱的青丝随意整理了一番,又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安越,这才出了房门。

他从二楼走下,问了小二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那小二见是范家大公子,殷勤地告诉他,现在已经是午时了,他点点头,又吩咐了那小二准备洗漱用的水和午饭,那小二连忙应了,又乐呵呵地去忙活了。

范文书倚在楼梯间等着。

有一个中年男子从楼梯间下来,望了他好几眼!

昨晚就是这白衣锦袍男子睡他隔壁房?

他刚刚瞧见这白衣锦袍男子出来的。

他男子脸色难看,这客栈的隔音效果也太差些,可瞧着这白衣男子也不像毛头小子啊?

真是?会不会心疼自己的娘子?

中年男子打量了范文书几眼,摇摇头,下了楼。

现在的小眷侣?

真是会闹腾,可苦了他被打扰了一夜,他下次坚决不住这隔音不好的客栈。

这客栈的小二笑嘻嘻的把水端了来,想伺候范文书上楼洗漱,却被等在楼梯间的范公子制止了。

他让小二哥去了客栈的后院寻了间厢房,洗漱好,那小二哥又把午饭端了过来,放在厢房的桌子上,侯在一旁伺候他用饭。

后院厢房的大门和窗户都打了开来。

范公子慢慢吃着,又多吃了几口。

客栈后院的空气,好像有些淡淡的湿润,而那湿润中又有一丝淡淡的清甜味。

楼上的人儿早已经在他离去时睁开了双眼。

她动了动还是有些酸痛的身子,忍着酸痛,又忍着饥饿爬了起来,去找自己的衣裙慢慢穿上,穿上了绣鞋,一步一步地往梳妆台前去,每走一步下身都有些细碎的疼痛,不过好在还能忍住。

她用梳妆台上的梳子梳好青丝,盘上发篦。

范文书用完了午饭就上了二楼,他走到厢房前,轻轻地推开了房门,不曾想他以为还在熟睡的女子已经醒了过来。

那女子正坐在桌前回头望了他一眼。

范文书突然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两声,又进了厢房反手把门关上,然后朝着安越走去,“肚子饿了吗?怎么不多睡会?”

安越摇摇头,假装平静道:“是有些饿了,我想要洗漱~”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范文书点点头,许是尴尬,许是那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暂时没提昨晚的事,可他衣袖下又捏紧的拳头。

小二没一会就端着装有温水的木盆来了,安越洗漱好,小二又端了午饭上来,她细嚼慢咽地吃着。

范文书就坐在她对面盯着她,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他瞧着她吃着饭菜,瞧着她不算细腻的手指,瞧着她清瘦削肩,瞧着她那脖子上红印,瞧着她有些轻微红肿的嘴唇,瞧着她眼角下的乌青,瞧着她有些微微苍白的脸颊~

微微苍白的脸颊?

他突然想到她是不是因为昨晚~

身子还有些疼痛?

想到昨晚,他又想到昨晚之事,藏在桌面下的手,捏紧,又放开,又捏紧~

范文书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桌子上的凉茶。

喝了一口。

安越望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吃着自己桌前的饭菜,她是真的很饿,饿死她了。

范文书又倒了一杯喝下,又倒了一杯喝下。

终于等到她放下了筷子。

他又喝了一口杯中的凉茶,他盯着她,心里有几丝愧疚几丝心疼几丝紧张几丝忐忑,他垂下头,羞涩道,“昨晚,是我猛浪了~”

安越一愣,还知道自己猛浪

没差点要了她的这条小命?

天啊,她都有点怀疑她破了他的童子身也不知是谁玩弄谁了!

谁吃亏了?

“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我喝多了而已。”

范文书抬头盯着她,愣了愣,什么都没发生?

他盯着她那张平静不在乎的脸,盯着她那双十分平淡的眼眸,真想抓住她那有些消瘦的肩膀,问问她,什么都没发生吗?

那你脖子上的红印是什么?

昨晚又是谁在我的身下娇喘求饶的?

什么都没发生吗?

她是什么意思?

是不愿承认和他做了如此亲昵,共赴巫雨的事吗?

“我一会就要回去。”

“我是只受了周老先生之意亲自来瞧瞧你,罢了。”

周老先生之意?

来瞧瞧自己罢了?

范文书抬头打量了身前的人儿,见她微微垂着头。

因为她垂着头,看不见她眼眸的情绪,可瞧着她那张依旧明艳的小脸,很平静。

眼前的人儿还是昨晚那个在他身下的小人儿吗?

昨晚那个在他身下的那个小人儿,娇羞,娇柔,娇怜~

可现在的她,瞧着冷淡,平静,冷淡~

他不知一个人,为何会变得如此之快?

又为何会有两副面孔?

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昨夜为何要引诱我?

为何啊?

他张了张嘴,语气变得有丝生硬故意转移话题,“这登州城你可有逛过?”

“昨日,我倒是逛过的~”

范文书盯着她,点了点头,“这登州城还不算美,京城要好看繁华许多,你想不想去京城看看?”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我爹要我考取功名,可能要去京城。”

安越听见他的话,站起身子,去推开一旁的窗户处,望了一眼。

“好好努力吧,一身的才学别就此荒废了。”

范文书随着她的视线也看了看窗外,“京城还不错的,你想去看看吗?”

安越避开他的话题,“你以后,有想过以后去哪里做官吗?”

“还没考中进士呢,我也不知道。”

“总有想去的地方~”

“这些,都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若是能留在京城,也是好的,我还没去过京城呢,只听旁人说起过,京城的富贵繁华,才子佳人,侯门贵女,你若是能留下就留下吧。”

“再说吧,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中呢。”他嘴角扯出了一抹勉强的苦笑。

“相信你,肯定是可以考中的。”

安越想到范文书的才学,想到昔年两人一同吟诗作对,填词作画~

回忆慢慢涌了上来,她心里倒是慢慢地散去了些阴晦,脸上又慢慢地露出了淡淡的柔色。

范文书见她这般肯定说,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来,开口道:“好,相信你说的。”

安越瞧了他一眼,瞧见了他脸上淡淡的笑意,自己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范文书见她也笑了,瞧见还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开口道:“你要不要睡一会。”

睡一会?

安越摇摇头,“我还要回家,我先去收拾东西了,要麻烦你帮忙顾一辆可靠的马车送送我。”

接着她不等范文书回答,她动了动身子,转身往柜子处去。

范文书瞧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就这般想要回家?

能不能~

别走?

他露出了苦笑,脸上表情比哭还难看,他张了张嘴,“能不能”

“麻烦你快点去帮我寻辆马车来。”

他的话被打断。

范文书盯着她的背影,捏紧拳头,露出苦笑,好,她想怎么就怎么。

“好,我这就去顾一辆可靠的马车。”

范文书站起了身子,瞧了安越一眼,往厢房门外走,顺手把房门带上。

他望着紧闭的房门,叹了一口气,在厢房门口站了站,又叹了一口气,往楼下而去。

登州的官道上,豪华的马车满路芬芳,华服薄妆。

一家客栈门口,已经收拾好行李结完账,背着包袱站在客栈外正和范文书告别的女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许是要离别,她的声音故意放柔了不少,“以后,照顾好自己吧。”

范文书盯着她,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的笑那么温和,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她的脸那么明艳,她的身姿那么玲珑,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可现在她站在他面前,嘴里却说着要告别离去的话。

安越在他面前尽量温和地笑着,望着他的脸,转身上了马车,她坐进马车中,撩开布帘,温柔立马变冷笑,斥声道,“其实我从未喜欢过你!也未心仪过你!不仅不心仪,我还很讨厌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讨厌你,我就是想着玩弄你,从前那些事情都是假的,我从来都不喜欢你,我来这里也是为了玩弄你,你这高贵的世家嫡长公子,被我这卑微不堪的身子睡了如何?”

说完,一把把布帘放下,冷声道:“走吧。”

赶马的车夫驾的一声,赶着马车便走。

范文书一愣,呆呆的望着远去的马车,辘辘的马车声如秋雨水敲打在房顶的琉璃瓦上~

官道上的地面掠过一辆十分雅致的马车倒影。

初秋的登州城内依旧那般繁华,川流不息的行人,一张张淡泊惬意的笑容,秋风轻轻地吹着,商铺酒肆客栈门口招牌旗号的旗幡有节奏地飞舞,马车粼粼而来,又辘辘而去,只是那又冒出的残暴阳光依旧洒在马车上。

一辆离去的马车里,里间女子冷着脸,不说话。

她手上拿着告别前,那男子给自己的一个包袱。

她低下头,有些好奇,把包袱打开来看,瞧见里面有两支上好的玉膏和两瓶上好的金疮药。

安越脸色一红,瞬间想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有红印的那处,今早她在梳妆台前梳妆时,在铜镜里看见这红印。

她摸着那红印处,瞧着那两只玉膏和上好的金疮药,腿根那处还有一丝丝疼痛。

她又摸了摸那上好的金创药,金疮药药瓶很华顺柔和还有些暖意,想到昨晚~

她突然笑了,接着又哭了。

登州城内来来往往的人们依旧华衣锦袍,嬉笑喧闹,叫卖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有迎风招展的酒旗,莺歌燕舞,桃红柳绿,沿街的摊位周围都围满了人群,那好闻的糕点十里飘香,远处香烟缭绕的寺庙,亭台楼阁矗立。

入夜,范府中。

一名白衣男子在房中喝得大醉,没人知道他有多纠结,又有多失落。

许是夜间喝醉了,他的情绪彻底释放崩溃,劣根性也爆发,嘴里开始喃喃自语,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二十三)小镇姑娘VS猎户

清水村。

一个穿了一身嫩橘色的粗布衣裙,腰肢纤细,脸蛋白皙,名叫素伊的女子正迈着步伐往村尾走去,村尾有户人家,那户人家的男主人祁恒。

此时她的内心有些忐忑又激动,她现在要做一件事情。

素伊走了一会,目标越来越近,入眼的小山路尽头有个小院,她停了下来,深呼了几口气,又看了几眼,这才继续往前走。

眼前的景象更加清晰起来,是一个外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里面有一排分为三间的茅草屋,茅草屋的左手边是一块菜地,右手边是一块较大的空地,空地上一角堆了许多摆得整整齐齐的柴,那堆柴禾再过去一些还有一口井,井边有一颗高大的桂花树,可遮阴,那井边还放着一只半旧的木桶。

素伊看着熟悉的小院,笑了笑,眼圈却一红,她又打量了一番那并排的三间茅草屋,笑了。

素伊提起步子走近了,那篱笆小院院门只是轻轻遮掩了一下,她伸出白皙却不细嫩的手打开简陋的院门,走了进去,呼了一口气,直奔三间茅草屋的最左间,有些熟练地一推,果真开了,看着里面有些杂乱又有些熟悉的灶房,她又扫了一眼灶房,瞧见灶房的一角有个木盆,木盆里放了两件男子的衣物,她瞧着那衣物,潸然泪下。

所有的情绪好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全部涌了上来,难过的,遗憾的,思念的,一个一个地全都涌上来,化作泪水又从眼角滑落脸额,再跌落至地上,祁恒,我回来了。

她又走了几步,走到那只堆放了两件男子衣物的木盆边,蹲了下来,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衣物,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前世,她爱惨了手中这件衣服的主人,她曾趁着他路过自家门口时偷偷偷看他,她也曾无数次假装和他路过,更时不时地往外祖父家跑,只为偶尔遇见他,更不厌其烦地和外祖父打探他的消息,也曾偷偷地趁着他出门打猎来给他打扫院子,给他打扫家中~

可每每打扫了,她又怕他发现,故意整出和他离家前差不多的模样,可她又怕他没发现,又故意留些痕迹。

她还曾经,使出伪劣的计谋勾搭他~

好在,那时两人的感情还算好的,即使怎么都没有捅破那窗纸。

当时她就等着及笄后,去和他道明心意的。

可她死了,死在了那年及笄前秋日的某一天。

从此以后,阴阳相隔。

冥界孤魂女鬼,凡间鲜活男子,她和他再无机会相见,也再没有了以后。

他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个姑娘那么那么喜爱过他,更不会知道曾经有个姑娘多么想嫁给他。

素伊哭得越发伤心,哭了好一会,才平静了下来。

她身姿娇小,穿着一身粗布灰色罗裙,脸蛋娟秀,她吸了吸鼻子,瞧着楚楚可怜。

等了一会,她慢慢平静了下来,把手中衣服放下,伸手擦了擦眼睛,站了起来,又打量了灶房一圈。

现在好了啊,她重活一世了,她还有机会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接着,她撸起袖子来,弯腰拿起木盘,推开房门,出了灶房,往井边去,又回灶房凭着记忆找了些皂角出来,开始打水洗起衣服来。

祁恒的家在这清水村村尾最后面,村尾本就偏僻,没几户人家,祁恒家这个位置,方圆几里更是没人,他家背朝山林,山林中间有一条小路通往隔壁村,小院左边有一排是竹林,左边是一些素伊从小便见过的古树,这里人烟稀少,一般不会有什么人经过,倒也安静,这块地也便宜,当年祁恒刚刚来清水村时会买这的。

素伊边洗衣物边想到从前的事情,回忆得多了,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清水村这个村庄四百来户人家,村中占地面积不算小,大多数村民都喜欢往人多的地方修建房子,好热闹些,人前人后也能搭把手,村庄中有一条路从村口能到村尾,村口往右边走上七公里左右,有一座大山入口,那大山连绵不断往后,也不知道到底通往什么地方。

素伊只知道每年春节,清水村的未出嫁的女子、已当家的女子,三三两两会相约一起去上山采挖些野菜。

等到秋日了,又会组队去采摘些野果,捡些木柴回来。那大山连绵不断,平时在山脚下往山那头看,白茫茫的一片。

大山深处有好些猎物和猛兽,这是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都知道的,但她没去过大山深处。

素伊打着水洗了好几次,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又放入木盆,端着绕过并排的三间茅屋,到了后院,见后院有两个树叉隔着一段距离,两个树叉中间扎着一根麻绳,她把木盆放下,拿起洗干净的衣裤晾在麻绳上,晾好后,又端着木盆走到前院,进了灶房,找了一把扫把来,便开始打扫收拾灶房。

院里的三间茅草屋是相通的,一边打扫一边把灶房的东西仔细摆放整齐,灶房打扫完了,便去打扫那两间与灶房相通的房间。

他的家里不算脏乱,薄被叠得很整齐,素伊想伸手摸一摸,想到自己手有些脏,压抑住自己的心思,垂下眸子笑了笑,他倒是跟记忆里的一样。

素伊又盯着薄被想了想,把手中的扫把先放下,出了房间,去打了井水上来,把手洗干净,又甩了甩,进了灶房又进了房间,先把炕上的被子抱出去拿到后院剩下的一截麻绳绳上晒着,又跑回前院进了灶房进了房间开始打扫,等到家里终于打扫干净,后院前院也扫了一边。

她又洗干净手,把被子抱了进来,照着他那样叠好,闻了闻被子,看着被子想象祁恒睡在被子下的模样,嘴角露出可疑的傻笑,她看了一会,出了房间,又出了灶房关好门,开了院门,关好往自家走着,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小院一眼,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苦涩。

素伊又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她家也算在村尾,较为偏僻,只是比起祁恒的小院来说好上许多。

附近不远处到底还能看见几户其他人家,素伊又看了看前面山间小路,身后的阳光打在身上,远远看去像是被染上了一层蜜色光芒,看着格外柔和,她想了想祁恒家后院没有收起来的衣物,和很明显被打扫了的痕迹,终于露出了有些俏皮的笑容。

素伊走了一会,想了想,拐了个弯往外祖父家的方向去了,清水村村里还有一条河,河水通往村口又通往镇上,河里有鱼虾,时常能看见浅水边有儿童在摸虾捉鱼,河边有妇女在洗东西,河中架了木桥,素伊的外祖父家住在河那边。

她的外祖父叫陈英华,清水村和他同辈的会喜欢叫他陈老头子。

这陈老头少年丧父,青年丧妻,壮年丧子,没人知道他内心有多么的苦涩。

早年他父亲摔了一跤,重伤不愈,后来没了。

后来他妻子便因病去了,他和他妻子育有一子一女,他那儿子早年去了战场,在战场没了,而留下的那个貌美儿媳妇一听说自己夫君没了,哭肿了双眼,接着又连夜一根麻绳上了吊随了自己夫君去了。

从此留下一个当时才12岁半大的孩子和陈老头过。

好在他女婿女儿孝顺,他那女婿瞧见岳父一家成了这般,立马提出接陈老头和小外甥陈河一起过来照顾。

两家离的又近,从此,陈老头带着孙子便在女婿家吃饭,两人的开销也由女婿一家给予。

孤寡老人和半大的孩子也有了依靠。

素伊慢慢地走着,时不时还瞧瞧清河村的风景,又有些贪婪地多吸几口家乡的空气,心情越发好了。

一路上的素伊,偶尔也会遇见几个长辈邻居,素伊瞧着鲜活的长辈邻居,笑着一一打了招呼,她站在烈日阳光下走着,也不觉得热,她瞧着自己的影子,笑的很傻很满足。

就这般磨磨蹭蹭走了一会,总算走到了外祖父家不远处。

瞧见外祖父在院门前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树阴下,坐在一个矮板凳上,用薄薄细细的竹条编织着东西。

外祖父身子清瘦,头发发白。

素伊三步作两步小跑,嘴里喊着外祖父,跑到外祖父身边,看着外祖父笑道:“外祖父,外祖父~”

陈老头抬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外孙女,笑了笑道,“怎么这个点过来了,热不热?”

素伊摇摇头,“不热。”

她又瞧了一眼外祖父编制的东西,开口道,“外祖父手艺越发好了,我还没见过有谁的箩筐编织的有我外祖父的好,又漂亮又扎实又好用。”

外祖父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开口道:“你啊,油嘴滑舌。”

外祖父上身穿了一件灰色短衫,下身穿了一条灰色麻布长裤,裤脚扎了起来,坐在有些粗糙的小板凳上,手上的动作熟练飞快继续编织着箩筐,那箩筐已经编得差不多了,一大半放在地上。

朝着素伊又道,“都大姑娘了,还和小孩子似的,走路慢些,别跑。”

素伊看着外祖父,点了点头,又蹲下身子,蹲在外祖父身侧,挨得他近些,像是要好好感受外祖父的气息。

天知道她有多想外祖父和娘亲,爹爹,弟弟们,还有祁恒。

今早重活一世,她抱了她娘亲许久,又赶在爹爹出门驾车前还拉着爹爹的衣袖撒了娇。

还跑去她弟弟阿水的房间抱了弟弟阿水,搞得阿水以为她抽疯了。

素伊瞧瞧外祖父,又想起爹娘弟弟来,脸上浮现幸福的笑容,然后仔细瞧着外祖父编制的东西。

树荫下,有个清瘦的老头儿手很灵活,很快的动着,编出来的竹制品很漂亮,他坐在一张矮凳上,他旁边有个瞧着有些赖皮的姑娘正仔细盯着他手中的东西。

“外祖父,您都好久没给我讲故事了~”

外祖父一听,瞧了自己这个外孙女一眼,笑着道:“你啊,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都是要及笄的人了~”

素伊瞧见外祖父这般说,咬了咬下嘴唇,又开口道:“外祖父,您好久没给我讲故事听了~”

“好好,给你讲~”

然后,坐在矮凳上清瘦的老头一边忙活着手中的事情,一边宠溺的给自己身边这个外孙女讲故事~

许久,大树树荫下,有时有一阵微风吹过,陈老头手上动作没停,聊到了她及笄的事情,陈老头试探性问她可有心仪的男子?

素伊低下头捡起一个竹片摸了摸,想了想,开口道:“有了。”

陈老头一愣,手一顿,可突然又笑了,女大不中留啊,外孙女大了也不中留啊,他转头看着她,见她低着头,他开口道:“是哪家的男儿?他可心仪你?”

素伊摸着那竹片不说话,她想起祁恒那张脸来,娟秀的脸上感觉有些烧起来了,她又摸了摸那竹片。

“这事你告诉你娘了吗?若是有心仪的男子了,你们要是两情相悦就叫他家来提亲。”

陈老头想了想道,他可不是老古董,对于儿女和后辈的亲事看得很开。

素伊红着脸,小声道,“是祁恒。”

外祖父一愣,“谁?”

“祁恒~”素伊又说了一遍,她们这些小辈从小就在外祖父身边长大,都和外祖父感情好,有一些事情第一时间会想到和外祖父说,而不是她娘。

这会陈老头听清了,他有些惊讶,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可想了想,又想通了,这丫头,也没和几个男子接触,想到祁恒~

陈老头内心已经翻起了惊涛波澜,可假装平静地回过头继续编织手中的箩筐。

他低着头继续编织手中的箩筐,叹了一口气才道:“他比你大上许多,且不说你娘不会同意,他心里也不知有没有你”

素伊这话,让他震惊到了,可只震惊了一会,他又想通了。

陈老头接着道,“其实说起来,祁恒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从前我都把他当儿子看待的啊~”

素伊把头低得更低了,没说话。

陈老头瞧了她一眼,不忍心再说重话,他开口道,“他知道你的心思吗?”

素伊想了想,他大约是知道的?可又大约是不知道的?

她皱了皱眉头,摇了头。

“这事你还和谁说了?”

“只和外祖父您说了~”

“嗯,你是姑娘家,即使咱们自己不太讲究这些,可若是说了出来,到底有损你的名声,况且此事若是传到他耳里,他会不会因为顾及你是李家的姑娘又是陈家的外孙女而迁就你?从而勉强娶了你?这不成了咱们家的强迫了吗?”

“我知道的,外祖父,我没和别人说~”

素伊的心情突然有些沮丧了起来。

“那就好”

陈老头继续编织着手中的箩筐,又朝祁家的方向看了看,想了想道:“你是真的心仪他吗?”

素伊点点头。

陈老头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若是他心里也有你,你娘那边由我做主;若是他心里没你,你自己要想开些。”

素伊低着头,点了点头。

身为李家的姑娘,她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运呢?

身为陈家的外孙女,她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运呢?

若是祁恒知道自己喜欢他,他应该会因为自己是陈家的外孙女而娶了自己吧,可自己,要的是这样吗?

可是~

不!

管他什么李家的闺女,陈家的外孙女,什么幸不幸?她就是想嫁给他!

小剧场:

陈老头:祁恒,我原本是把你当儿子看待的啊~

祁恒:陈叔,我原本也是把您当作父亲看待的~

(二十四)祁恒

第二日。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粗布麻衣,粗布麻衣下藏着孔武有力躯体,五官又硬朗的男子背着弓箭从村口走进,又沿着小路往自家方向走。

此时他走半路上,被一个婶子叫住了,一个身穿土黄色粗布罗裙身姿却窈窕,模样清秀的妇人正站在院子门口叫了他一声。

她刚刚在瞧素伊那丫头怎么还没回家,想在院门口瞧瞧,不想她视线里瞧见刚刚打了猎回来的男子,等那男子越走越近,她又开口道:“祁兄弟,你手中提着的那些野兔卖一只多少铜板啊。”

她声音爽朗,说话很干脆,脸上笑盈盈的。

身材高大的男子见是素伊娘叫自己,停下脚步,开口道:“这只野兔嫂子要嘛?拿去吃就好。”

男子虽然叫着素伊娘嫂子,可实际上要比素伊娘和爹的岁数小上十几岁,比她的女儿素伊也只是大上7岁。

“那哪成,你辛辛苦苦进山打的猎物,这样吧,我给你铜板或者粮食换成不成?”

素伊娘知道祁恒在清水村没有田地,这两年他来了清水村都靠打猎过活,每每打了猎物他就拿去镇上卖些钱。

清水村村里时常也有村民拿粮食和他换,她总不能让他吃亏,何况两家还有那层关系在,她更不能让他吃亏了。

祁恒想了想,他了解素伊娘的性格,朝李家小院看了一眼,开口道:“那嫂子随便给点粮食也成。”

“好咧,你等着,我去给你装些。”

素伊娘笑着,急急忙忙转身进了院子去了灶房,拿了一个小麻袋给装了些自家吃的粮食,麻利的装好,又急急忙忙出了灶房,出了院子,站在院子门口,递给祁恒:“给,祁兄弟。”

祁恒已经把用麻绳吊起来绑在腰间的另一只野鸡取了下来,和着手中的一只野兔一起放在了李家院门口。

他瞧见素伊娘递过来的东西,伸手接过,开口道:“谢谢嫂子了,这只野鸡送给你们吃。”

“那哪成,祁兄弟你总是这样好,这样吧,这几日你不在家,刚刚回来家中肯定冷锅冷灶的,今日响午你就来嫂子家吃饭吧,正好我把这野鸡弄出来,你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素伊娘开口道。

祁恒又瞧了一眼李家小院里,点了点头,然后和素伊娘随便说了两句,便告辞往自家走了。

李家小院不远处,祁恒背对着,有个姑娘。

那姑娘刚刚才从菜地里摘了一把新鲜的青菜回家,她本来想绕去祁恒家把衣服收起来,可想到手中的青菜,不太方便,娘还等着她拿青菜回家中午做饭吃呢。

她远远的就瞧见了自家门口和娘说着什么的身材高大的男子,那男子背对着她,没瞧见他。

她一看见那男子,脸都有些烧了起来了,心里又急又喜悦,可一想到他家后院还晾着的衣服,她有些羞涩起来。

女子心跳加快,想到明显打扫好的院子,心中有些忐忑和期待和紧张。

她心里又急又羞,低下头,咬了咬下嘴唇,然后偷偷的抬起头朝自家门口看去,可人呢?

哪里还有身影?

李家小院门口早就已经没身影,她有些俏皮的嘟起嘴,她又拿着青菜跺了跺脚,又气又恨,都怪自己不争气。

她不是已经决定要表明心意了嘛?不是连外祖父都告诉了吗?还怕什么?那么羞涩做啥?

她跺跺脚,叹了一口气,才往自家去。

已经是秋日了,祁恒这回打的猎物不多。

这次在山上有些意外,他进山的第一个晚上撞见狼群,腰间被抓的受了伤,险些丢了性命,好在逃了出来,他随手在山中找了些草药止住了血,等到天亮了些,凭着记忆找到个活水泉,洗净了伤口重新找了些草药抱好伤口,这才去昨日白日就打好存放猎物的山洞里拿猎物和自己存放的包袱,里面有些干粮和的干净衣物,拿出干净的衣服换好,拿起猎物和弓箭回家。

秋日一过,就会到冬日。

这清水村一到了冬天不久便会下起大雪,大雪封山,格外冷些,比边塞都要湿冷湿冻的。

第一年冬日他就吃了些亏,要不是因为李家送这送那,可能他都要冻死了。

祁恒叹了口气,他是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在北方边塞没被冻成那般,在江南小镇这个村里被冻成那般了。

他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清水村是在山脚下,村中又有一条河~

总之,第一个冬天后,他印象中就是这里冬天的日子可不好过,冷的透彻,他得多准备些东西过冬。

此时他背着弓箭走进了自己的院子,眉头却皱了起来。

今日,这是?有些不同?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院里柴禾被叠的整整齐齐,地上也干干净净,他走了几步把猎物全部放在院里水井边,又走了几步,走到灶房前,推开了灶房门,入眼的灶房里面也是干干净净的,与他离家前明显不一样,他眉头又皱了皱。

是谁来了?

素伊来帮自己打扫了吗?

他第一时间想到素伊,可也不对啊,素伊一般会在自己在家时才帮自己打扫。

可那是谁?

平日里他这破房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也没在意。

加上清水村民风朴实,基本没有什么偷鸡摸狗之事,也因为这般,他根本就没买锁,后一直出门就把门掩着便好。

可今天?

他犹豫了一下走进了灶房去,接着他又朝相连的房间走去看了看,发现两间房间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皱着眉头,心下疑惑。

心中疑惑不断,可他想了一会,又想到腰间的伤,还有一会要去李家吃饭。

算了,先洗个澡。

他回到中间的房间,这间房间中间有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配有四张凳子,平时他用来吃饭的,他取下背着的弓箭挂在墙面钉的钉子上,又回了最右边的房间,这个房间靠后墙面有一张土炕,土炕上面铺着凉席,叠着薄被,土炕旁边还有一个半旧的柜子,他打开柜子准备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发现里面的衣服也被叠的整整齐齐,他皱了皱眉,待瞧清楚了那折好的衣服,脸上的疑惑没了,不仅没了还笑了。

这一笑,如在寒冬里突然升起了朝阳,很是温暖。

他伸手有些爱惜的拿出一套衣服来,脸上带着笑意去了灶房取下一块帕子,拿了木盆,去了井边,打水洗了洗澡。

等洗完了澡,他回房,换好衣服,又找了家中备用的包扎伤口的白色棉布出来,再拿出一瓶金疮药,解开衣服,给自己的伤口包扎,等包扎好了,便把金疮药等都收拾好,再把脏衣服拿去井水边洗了洗。

等到他去后院晾洗好的衣服时,他看着飘着的干净衣服他记得自己出门前,衣服是没洗的,现在~

他站在后院麻绳下,想到素伊,又笑了。

他想到柜子里的衣服和干干净净的院子,嘴里喃喃一句,“这个傻丫头~”

他带着笑意把湿衣服晾好,又把麻绳上的干衣服收好,然后转身回了自己平日里睡的房间。

接着又把衣服放进柜子里。

他这个柜子有四层,第一层他放自己的衣服,第二层他放冬天的棉被,第三层他放一些在山中打猎踩来的珍贵药材,第四层他放了一些自己备着常用的药。所幸这个柜子做的大,能放下这么多东西。

他又闻了闻自己身上没有什么血腥味了,才放心的出了门,往李家走。

天气甚好,想到要见到素伊了,一路上他很开心。

走进李家前,他还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见没什么不妥,才在门口叫了嫂子。

素伊娘在灶房里听见了他的声音,连忙应了一声,又叫他先去和他哥和他叔喝点酒吃点菜。

祁恒应了一声,走了进来,朝着素伊娘道谢,又往灶房扫了一眼。

李家小院里,正房三间,左边两间,右边两间,正房三间中间那间是堂屋,两边两间有一间是李父李母住,有一间是李家那个外甥住,左边两间房,一间是素伊的,一间是她二弟的,右边两间,一间是灶房,一间是杂屋。

院子中间打了一口井,院前门边分别中了两颗树。

此时祁恒瞧了一眼灶房见没瞧见素伊,只好有些老练的去了李家的堂屋。

堂屋里面的李大哥见他总算来了,笑着道:“小老弟,快来喝两杯。”

祁恒笑了笑道:“陈伯,李大哥。”

被叫陈伯的陈老头点了点头,他一脸和蔼的看着他,昨晚他想了一夜,起初有些难以接受,可后来他想到,自己外孙女若是真能嫁给他,确实是不错的,不仅不错,说不定还是两全其美的法子,成了真正的一家人。

可不知他心里有没有人,或者有没有素伊那丫头,也不能强人所难啊。

可若是他心里也没别人呢?

他想了想,要不暗中撮合一下他和素伊那丫头,说不定他就发现素伊的好了

这人啊,真是善变,昨日还说不能因为素伊是他的外孙女就强迫别人接受,可过了一夜就想着暗中撮合了。

陈老头笑着跟他招招手,叫他坐在自己旁边,嘴里还开口道:“哎恒小子,你给叔说说,你这次进山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可有遇见什么危险?”

祁恒顺势坐在外祖父身侧,摇摇头道:“没遇见什么危险,就是山中太热了,怕呆久了中暑,猎物也存放不了多久,想着不如早点下山,也能早点回来处理猎物。”

外祖父把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空木碗和筷子推到祁恒面前,开口道:“那你猎物处理好了吗?我听素伊娘说刚刚才见你回来不久,这大秋日,猎物多放一会都有可能变坏。”

“猎物还没有处理的。”

祁恒回答道。

“那一会叫素丫头去帮你的忙吧。”

“这怎么成,叔,怎么能麻烦素丫头~”

祁恒有些为难。

“怎么不成啊,就让她去吧。”

“是啊,没事,让素丫头去帮忙也成。”

素伊爹应和着道。

祁恒没再说话,外祖父瞧了瞧他,嘴角又扬起一抹笑:“来来,祁兄弟先吃点菜~”

祁恒吃了些菜,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李家的灶房里,素伊正在烧火,素伊娘在炒着菜,边炒菜边说道:“再添点柴火烧大点,一会我炒青菜。”

“好咧。”

素伊瞧了自己娘亲一眼,笑了笑低下头去拿柴禾又添了进去。

接着素伊娘手脚麻利的把煮好的菜用盘子盛出来,端进去堂屋里,把菜放在桌子上,招呼了祁恒多吃些菜。

又转身出了堂屋,进了灶房,打水洗好锅,烧热锅,放油,下青菜爆炒,爆炒至快熟时,放盐等调料,炒上几下,起锅装盘,拿着去堂屋,放在桌子。

等她出了堂屋,急急忙忙的去一边的侧房去叫阿水出来吃饭,李水是素伊的亲弟弟,今年9岁,比素伊要小上7岁,现在在村里的私塾学习,今日正好碰上私塾放假,私塾的夫子布置了任务,阿水正在自己房间看着书。

阿水听见自己母亲叫自己,想到要吃饭了,连忙放下手中书本,跳下凳子,两三下飞快的出房间,又进了灶房,准备去盛饭吃。

正在盛饭的素伊见自己弟弟进来了,把手中盛好的饭递给李水,开口道:“给,等一下先别走,再拿一碗饭去给娘。”

阿水点点头,从一边的橱柜里拿了两双筷子出来。

这时素伊娘已经进了灶房,听见素伊的话,开口道:“我自己来拿,你们先去吃饭。”

阿水点点头,把自己手中的筷子给了一双给自己的娘亲,接着端着米饭,又用手中的筷子挑了几口送进嘴角,边吃边朝着堂屋去。

素伊听见自己娘亲那般说,又转身去盛好了一碗饭,递给已经走近自己的娘亲,素伊娘接过碗又拿着儿子给一双筷子先走了。

走时,她还不忘了说一句,“你也赶紧来吃饭,今儿有兔子肉。”

素伊应了一声,瞧见自己娘走了。

素伊这才从橱柜里拿出一只木碗给自己盛一碗饭,又拿了筷子,出了灶房。

素伊瞧着堂屋,只感觉今日灶房到堂屋的距离让人有些紧张和羞涩,她深呼了几口气,才拿着碗筷子进了堂屋。

素伊娘见自己女儿磨磨蹭蹭总算进来了,连忙招手道:“素丫头过来和娘坐。”

她身边还留着一个位置给素伊坐。

他们家吃饭的桌子是四四方方普通的木桌,和四张长板凳配套,一共可以坐八个人,外祖父坐在上首,一人坐,素伊爹坐在老丈人对面,阿水跟着自己爹爹坐在一起,祁恒坐在外祖父左手边,一个人单独坐,素伊娘坐在祁恒对面,素伊瞧了一眼自己娘亲,咬了咬牙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坐在了自己母亲身边,她的对面正好对着祁恒。

她不知道她一进堂屋,某个人的呼吸都紧了三分。

堂屋里飘着菜香,饭香,还有酒味,特别是桌子中间的那盘兔子肉香味最浓。

素伊娘见自己女儿坐了下来了,拿起自己筷子给女儿夹了一块兔子肉,开口道:“多吃点~”

祁恒拿着手中的酒杯顿了顿,又抬头喝了一口,趁着抬头却偷偷瞧了素伊一眼,接着他又喝了一口,又偷偷瞧了素伊一眼。

然后他才把酒杯放下,开始吃着菜。

他对面的素伊,耳尖有些红,心有些烧,还有些激动和紧张,她时不时趁着夹菜,假装无意间瞥祁恒一眼。

然后再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吃着,粉嫩的红唇一张一合,娟秀的脸瞧着很平静。

祁恒又假装喝酒,摇头,瞧了她一眼~

“来来,祁兄弟别客气,吃啊~”

陈老头瞧了两人几眼,招呼着祁恒吃菜,素伊爹也笑的憨厚,指着一盘肉道:“祁兄弟多吃点兔肉,这东西可机灵了,先两年我在山上见着一只,追了好半天也没打到~”

“就你那样,还打兔子?”

素伊娘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有些好笑又有些嫌弃道。

“吃菜吃菜~”

素伊爹瞧了自己媳妇一眼,笑着道。

素伊的爹,早年在外做瓦工,攒了些钱,后来年龄大了,买了两匹马,做了简单的马车。

再后来,除去农忙,基本都在赶车,载这十里八乡要去镇上或者走亲戚,或去县里的村民。

这样一来,每年家里加上田里收成折算起来挣得的钱够自己家里大大小小开销,再加上素伊娘做事利索又持家有道,还攒了些银两。

李家啊,不仅送得起孩子们上私塾书院,还又攒下了一些。

素伊小口的吃着自己的饭,夹着自己面前的菜,时不时的偷偷瞧一眼祁恒。

清水村没有外面那么多规矩,男女可同桌,在这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会她表面上装作淡定,心里却十分忐忑激动,素伊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可以重活一世时,她想啊,要抱自己母亲要抱弟弟,要和爹爹撒娇,要听外祖父说故事~

这些都完成了,可唯独要见到祁恒~

她原本想了很多遍,想啊,见到他了要怎样怎么样,可现在真的见到了,她却什么也像是个缩头乌龟,什么也做不出来,只能安静老实的吃着饭菜,还得假装斯斯文文,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她又夹菜,抬头,偷偷瞧祁恒,没成想,祁恒正好抬头喝酒,也瞧她,两人眼神一对上,素伊赶紧躲开~

这会,爹娘外祖都在呢~

她耳尖又红了红,又咬咬下嘴唇,心里腹议,这家伙~

吃顿饭也用不了多久,桌子上陈老头叽叽喳喳的,还有李车夫憨笑着又时不时答上几句,以及素伊娘又时不时的做出一副嫌弃自己相公的事情~

素伊低着头,又抬起头,悄悄瞧了一眼祁恒,又低下头,嚼着嘴里的饭菜,脸上慢慢露出舒心的笑容来。

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还有自己心仪的男子也在,多幸福的时刻,唯一的不圆满的大概就是表弟不在。

素伊的表弟叫陈河,是素伊那个在战场上没了的舅舅留下来的孩子。

陈河读书识字的本领都不错,已经考中了秀才,去了县城的书院跟着先生好生学习,在准备考取举人,回来的日子很少。

素伊低着头安静的偷偷听着大家说话声,又时不时的偷偷瞄一眼祁恒,心里的紧张和忐忑不安慢慢散去~

她又瞧了祁恒一眼,祁恒五官硬朗,身上有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气势,那气势素伊说不上来,她想,也许是因为他上过战场,经历过许多杀戮,又见过血。

(二十五)处理猎物

响午过后的清水村倒是宁静,热风时不时刮过村尾的小院,小院中一个女子跟着一个男子身后忙活。

素伊来祁恒家帮忙处理猎物,是在吃完饭后,外祖父提醒她的。

因着祁恒和李家的关系,素伊爹和素伊娘倒是没觉得多大的奇怪,反而热情的劝素伊去帮忙。

可素伊一听就知道是外祖父故意给自己制造和祁恒多多相处的机会。

青天白日的素伊当时差点就红了脸。

她都不知道告诉外祖父自己心仪祁恒是对还是错了。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外祖父会这么“上道”的?支持她?

只是她才重活一世,回来没几天,心里还有些羞涩,一时间倒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因为有些羞涩,她顺手拉上了自己的弟弟阿水一起来帮忙,可带上了阿水,她又有些后悔了。

阿水倒是在祁家小院里很安静,他在祁家用来当做堂屋的房间里,桌子旁边正看着书,可素伊想着自己弟弟在,总感觉心里更加羞涩了~

然后素伊跟着祁恒身后只忙活了一会,便干脆躲进灶房生起火来,烧起热水,准备用热水烫祁恒打回来半死不活的猎物,这样好处理猎物毛发,还能~

一时半会回避他啊~

素伊低着头,坐在小板凳前,盯着灶洞里的火苗,脸上有些红扑扑的,她拿起一旁的一根木柴放了进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值秋季有些炎热,而她又在灶房烧火的原因。

此时她脸上越发红润,她坐在小板凳上却叹了一口又一口气,真是恨自己没用啊!

昨日她当时不是还在这想,最遗憾的事情便是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了,要是再见到他,自己一定要说出来的,可现在呢?

素伊想了想,又骂自己没用,窝囊啊,接着她又拿起脚边的一根小木枝狠狠折断,再折断~

像是发泄。

接着她又捡起一根有些细的木柴,折断,再折断,再折断,再折断~

然后瞧着地上被她折断的木枝,全部捡起来一把木柴丢进灶洞里烧掉。

她红着脸,继续烧着火,手里又拿起一根小木枝折断又折断~

素伊瞧着灶洞里的火苗,咬了咬下嘴唇,想到从前的一些事情,抬头往灶房门口瞧了一眼,心里有些紧张又像是得到了肯定~

还有~

她又咬了咬下嘴唇,还有今日他好像也在偷偷瞧自己~

想到这样,素伊收回了瞧着灶房门口处的目光,脸上露出了傻笑来,接着她嘟了嘟嘴,又把折好的木枝丢进灶洞里,时不时傻笑着,时不时嘟嘟嘴,继续烧着火。

等了一会,一锅热水总算沸腾了,她红着脸,满脸都是笑意,心情瞧着愉快了不少,她站起了身子来想找个木桶来打水。

她穿了一身嫩绿色收腰粗布衣裙,随着她在灶房四处打量,又弯腰去找空余的木桶,她的腰肢显得格外纤细柔软。

她找了半天,在灶房没发现多余的木桶和空置的木盆了。

她又找了找,见一个木盆里装着脏衣服,素伊弯腰,想了想,她把脏衣服拿出来,拿起脏衣服时,扯出一根带血的绑带,这种绑带~

素伊瞬间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记起来,祁恒睡觉的房间里那个木柜里第三层放了许多~

她记得他是用来包扎伤口的?

所以,他这次是受伤了?

素伊心里一惊,担心则乱,她拿起衣服便往院子里跑,跑到祁恒面前,气虚喘喘的停了下来,瞧见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正在处理猎物,张嘴,想要询问他,又想要指责他,关心他,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算起来,冥府这么些年,她自己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和他好好接触了,就连刚刚跟在他身后处理猎物她也没怎么说话。

还是祁恒听见动静抬头见她抱着自己的脏衣服,瞧着她气虚喘喘的模样,又瞧了一眼她纠结担忧的神色,习惯又随意的先开了口道:“这次没受多大的伤,你别担心。”

素伊一听,眼圈却红了。

她嘟起一张唇,红着眼,张了张嘴,责问道:“可我记得你响午吃饭时喝了很多酒,你为什么不说你受伤了?还要喝酒”

祁恒手中动作一顿,瞧了一眼素伊红着的眼眶,安慰道:“没事,就喝了一点,不会影响伤口的!”

“你骗人,我明明瞧见你喝了许久~”

素伊的声音开始带着哭腔,拿着脏衣服红着眼看着祁恒,那模样瞧着十分可怜又委屈。

祁恒瞧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红了眼眶,心疼又柔声道:“真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也别告诉你外祖父和你爹娘。”

素伊没回他,眼泪却涌了上来,又掉了下来。

这人,到底还知不知道爱惜自己?

自己在时他都这般随意,那她不在时呢?

祁恒见她这般模样,慌了神,他赶紧把手上的猎物放下,又用清水洗干净手。

他又快速站起身子,走到素伊身边,高大的身子往素伊身边一站便遮住了大半光影。

祁恒安慰道:“快别哭了,没事。”

素伊吸了吸鼻子,白了他一眼,哭的更凶了起来。

祁恒站在她面前,有些手足无措,他瞧了一眼堂屋中正在看书的阿水,只能轻声哄道:“快别哭了,别哭了,真没什么大碍。”

他想伸手拍拍她肩,哄她,可阿水在~

这丫头,还哭~

他又回头瞧了一眼还在看书的阿水,终于伸出了手,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

擦泪水时,他又打量了周围一番,想到青天白日的在院中要是别路过的人瞧见了总是不妥,对她的名声不好。

哪怕新唐民风开放,可他~

名义上按辈分,她还得喊他一声叔叔呢。

擦了一会,祁恒又轻声哄道:“快别哭了~”

他又扫了一眼四周。

他这动作,正好被素伊看见了,她白了他一眼,打开他的手,把脏衣服塞进他怀里,转身跑进灶房。

他就那么怕旁人看见?

她都不怕呢。

祁恒见她跑了,瞧了一眼自己怀中被塞的脏衣服,立马抱着一堆脏衣服跟着跑进了灶房。

堂屋桌子前正在看书的阿水终于反应过来,好像听见了什么,有些奇怪的往外看了一眼却没看见什么,然后他继续沉迷在书籍之中。

灶房里,素伊正赌气的不管他,她抹了一把泪,弯着腰拿着一个打水的瓢,又拿了之前那个装着脏衣服的木盆过来,一瓢一瓢的打热水出来,不去理身后已经进来了的祁恒。

倒是祁恒见她不掉眼泪了,只是红着眼圈,时不时吸吸鼻子,心里放心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眼里全是心疼,没一会见她把锅里的热水差不多都用瓢子弄进木盆里时,祁恒连忙反应过来赶紧找了个角落把怀里脏衣服放下,要去端那盆热水,“我来,你去歇着。”

素伊根本不理他,偏要自己端着出了灶房,祁恒只好随着她,跟在她后面出了灶房。

接着瞧见她又赌气似的拿起他没处理好的猎物处理起来,祁恒见她这样,叹了口气,也蹲了下来,手脚麻利的抢过她手中的猎物处理了起来,还柔声哄道:“这次真没什么大碍,不信一会给你瞧瞧?”

素伊白了他一眼道:“谁要给你瞧!”

然后又不理他,祁恒见她这副模样,面上心疼,心里却暖暖的,脸上浮现了笑容,油嘴滑舌道:“就只有你给我瞧。”

“不要脸。”

素伊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要脸,臭不要脸,她在心里复议。

她赌着气,可瞧着他好像真没什么事,也没再和他说什么,两人开始认真的处理起猎物来,期间他又嬉皮笑脸的逗逗她。

大概一刻钟,猎物总算处理的差不多了,素伊又白了他一眼站起身子,气也消了些。

接着她就去了灶房拿起祁恒刚刚放下的脏衣服,找到一些皂角,来到井边打水帮他洗起衣服来,洗好了衣服又拿去后院晾好。

见后院麻绳上晾着的衣服有一件短衫已经干了,她顺手收了起来,拿进祁恒的房间,折好,打开他的柜子第四层,放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祁恒本就瞧着她的身影一直跟在她身边,这会就站在门框处看着她,见她动作熟练的替他折衣服,折好的衣服眼熟,他的眼神灼热,可也没说话。

这丫头,傻的真可爱。

这一年中她当着自己面替自己洗过折过不少衣服,因此他当然认得她折衣服的习惯和样式,只是这次也不知她趁着自己不在家偷偷来给自己折衣服打扫卫生做怎么想的今日也没见她和自己说一声?

这个小傻瓜。

祁恒又打量了素伊一眼,他知道她的小性子十分可爱,却也还有些敏感。

他想了想,既然她不说,那他就不直接问了。

难道要他问,你趁我不在家来替我收拾院子洗衣折衣物了?

或者问,我打猎去了,你帮我打扫院子了?

以她的性子,肯定会脸红给他白眼,或者逃避的跑掉。

他脸上带着笑,又瞧了瞧她,这丫头。

素伊把衣服放好,又把柜子关好,转过身子便瞧见了倚在门框上带着笑意的祁恒,她白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你伤口好了吗?”

她心里即使有些羞涩,有些生气,还有些讨厌他刚刚好像很怕别人外瞧见他们亲昵~

可心里却还是记得他受伤一事,担心他的伤口。

见他盯着自己笑容越发深了,素伊憋憋嘴,皱起眉头道:“伤口在那?给我瞧瞧,就知道嬉皮笑脸。”

“伤在腰间,我敷了金疮药,包扎好了。”

祁恒笑着盯着她道,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神情。

“那你包扎的好吗?”

素伊又憋憋嘴,侧着脸不去看他,嘀咕一声,“瞧什么瞧,不要脸。”

祁恒听见了她说的话,却干笑了两声,盯着她的眼神却越发灼热起来,“好像是没包扎好的,要你给我瞧瞧。”

素伊一听,转过脸却对上了祁恒飞眸子,皱起眉头的她伸手挠了挠自己发丝,生气道:“谁要给你瞧瞧包没包扎好。”

祁恒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在了眼里,他低笑不语。

瞧了瞧,他脸皮又厚了起来,回头瞧了一眼在相通的另一个房间里仔细看书的阿水,他又回过头来,两步进了房间,轻轻把门带上,这才瞧着素伊继续幽幽的开口道:“我要你给我瞧瞧啊,唉,好像系带松了~”

素伊听见他这般说,没好气的又白了他一眼,道:“不要脸。”

祁恒瞧见她这般,用起苦肉计来,假装痛苦道,“受伤那日可疼了,也不知何时好,哎,也不知道我自己包扎的,好不好~”

素伊瞧见他那般说,皱了皱眉头,打量他一番,即使猜到他可能是苦肉计,可心里还是担心他,她软了话语,开口道,“那我给你再看看,仔细再包扎。”

祁恒瞧着她,闪着灼热的眸子道一个好字。

然后他不要脸的三三两两就把自己腰带除了,露出上半身来。

他这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在外间瞧见的正经。

而素伊瞧见他那般,瞬间热了脸。

他站在她不远处,结实有力的膀子肉一鼓一鼓,身上大大小小有着伤口,有好些都是素伊从前帮他处理的,素伊瞧了他那些伤口,又瞧到了他腰间的绑带,低下头,脸热热的,心里却心疼起来。

她暗骂自己真是没用的东西

说起来,也不是第一次瞧啊,也不是第一次给他包扎啊,脸热什么。

她伸手偷偷摸了摸自己热热的脸,希望没红。

等她再抬起头来,祁恒已经走了几步走到了她面前了,他就穿着一条中裤,就那么站在她面前,赤裸着上半身,除去大大小小的伤疤,男性气息瞬间充斥在素伊周身。

素伊只觉得头突然有些晕,眼都要花了~

她身侧都是他的气息,可她又忍不住悄悄瞄了他一眼~

然后她感觉自己脸更热了,她不好意思的偷偷摸了摸自己小脸,只能假装淡定的把视线放在他腰间的白色绑带上。

接着。

又假装淡定的开口叮嘱他站好了,然后热着脸上轻轻解开他腰间的绑带,仔仔细细见他的伤口,见伤口确实不深,也处理好了,这才放心的重新仔细认真又小心翼翼的帮他包扎。

她双手要很吃力的才能绕过他的腰身才可以把绑带绕上一圈~

她身边的祁恒低头感受到胸前她的气息,瞧见她低着头,露出了一截嫩滑白皙的颈脖来~

那白皙的颈脖就落在了他的眼里,他的眼神越发灼热起来,瞧着她,偷偷吸了几口她身上的气息。

眼神越发幽暗灼热了起来,身子也有些烧了起来。

可他还是能控制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受她这般诱惑,他早就暗中学会了硬抗。

不然像从前那样在她面前,下身出现反应,他只能弯着腰防止她发现~

太丢脸了。

素伊绑好绑带往后退了两步,无他,只因她感觉自己的脸好热好烧,祁恒的味道弥漫在她周身,已经好久好久没这样了,她感到有些不适应和紧张甚至窒息。

素伊低着头,心跳的极快,半响才开口道:“绑好了。”

祁恒瞧着她,眸子炽热,点点头。

房间里静悄悄的,两人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房中男子没说话,女子也没说话。

素伊只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热,她往后退了一步,祁恒瞧了她一眼,低下头,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刚刚,很想,很想抱抱她,可到隔壁房间的阿水,他打消了这个念想,他又动手把衣服慢慢又穿好。

素伊听见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又悄悄的瞄了他一眼。

祁恒想到隔壁房间有阿水在,有些无奈又不舍得的开口道:“我先出去磨皮子去了,明天好和处理好的猎物一起拿着去镇上卖,对了,你要不要吃些镇上的糕点?”

素伊摇摇头,想了想,轻声道:“我不吃什么糕点,你卖皮子和猎物的银两好生存着。”

他又伸手,突然摸上了她的眼角,柔声道,“傻瓜~”

接着又道:“往后别哭。”

有些动物的皮子,猎户自己小心磨一下卖的价钱会高上一点,祁恒每次打了猎回来,小心处理出来的皮子能磨的都会仔细磨好,存起来,等天冷了些,再拿去镇上或者县里卖。

祁恒说完又不舍的瞧了一眼素伊,才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身走。

素伊的脸越发烧了,她听见动静抬头看着他转身开门往外走去,她自己红着脸,想到他刚刚说的往后别哭,还有他手心的温度和他说的傻瓜~

她又伸手摸了摸他刚刚摸过的眼角,又跺跺脚,往他大炕上一趴,把脸埋进枕头中。

房间外,院子中,水井边,一颗高大的桂花树下。

祁恒已经蹲了下去,手里拿着之前剥下来的一只几乎完整的灰白兔皮毛,用工具磨着,他脸上带着丝丝笑意,他往自己睡觉的房间内瞧了一眼,笑了笑。

树可遮阴,他晒不到太阳,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继续忙活。

素伊趴在大炕上,埋在枕头上的脸抬了起来,她翻了翻身子,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可多半是喜悦的。

她和祁恒这样,其实是不该的。

可男未婚女未嫁,又均无婚配在身,哪有什么该不该呢?

他也只是比她大上一些,按辈分,比她大上一辈。

房中,炕上。

素伊摸伸出左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耳边发丝,又把脸埋进枕头里。

(二十六)两年前

一个身姿高大的黑衣男子骑着一匹骏马,瞧着前方小镇,心里感叹,总算是到了。

接着他骑着骏马,又进了小镇,又下马。

然后他牵着马去找了家饭馆吃了饭,吃饭时,他把戴着的帷帽取了下放在一旁的桌角边。

说来也奇怪,这家饭馆中瞧着只有男子,他又扫了一眼,有些好奇,可也没多管。

他又继续吃自己的饭菜,等吃完了,他结好账又和那店小二打探去清水村的方向,那店小二很热心的仔细把去清水村的方向告诉他。

他道谢,又出了饭馆,跃身上了骏马,按照店小二给他指的方向去。

阴天,小镇,石桥。

高大的男子驾着骏马路过石桥往清水村的方向出发了。

一路上青山绿水,景色不错,唯一不完美的便是今日是阴天,若是晴天,想必瞧着沿途的景色更为好看了。

路上偶尔有那三三两两朴实打扮的男男女女路过,有时候还会瞧见马车牛车。

男子一路骑着骏马又一路打探,总算到了清水村村口,接着他跃身下马,牵着马匹往村里走。

村口很大,村口入口处还有一颗很大的香樟树,树下有几个顽皮的小毛孩在玩,树下还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在聊天。

祁恒瞧了他们一眼,又走到那一群老人前,和他们寻问了陈修陈家的方向。

那些老人有些惊讶,陈修?

是已经在战场上没了的陈修?

老人们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还是把陈家的方向告诉了他,祁恒又道了谢,接着又牵着马匹往他们告知的方向去。

他牵着马匹走到前头,瞧着他背影的几个老人,心中疑惑他这是?陈修家中的哪个远方亲戚不成?还是?

想到陈修,几个老人又互相瞧瞧,其中一个开口道:“可惜了,陈修那孩子~”

另一个老人道:“若是他还在,就好了~”

“可战场啊,哎~”

那男子按照老人告知的地方,往陈修家中走。

此时,一座院子中。

一个瞧着十三、四岁的姑娘正和两个小小少年在后院中闹着玩,那姑娘开口道:“外祖父,我想听你昨日讲的那个故事,还想再听一遍~”

“不要,外祖父,我想听您新讲~”

“就是,祖父,我想听你新讲~”

那老头坐在后院一方亭中的石凳上,瞧着身边这几个调皮的孩子,笑了笑道:“你们姐姐啊,是姑娘家,你们要让着她,疼着她,我啊,再把昨日的故事给你们说一遍~”

接着那老头开口,说了起来~

突然,前院的院门有了声音,接着又响起了男子的声音~

三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个姑娘道:“我去,我是你们姐姐,也得疼你们~”

她说时,脸上还做出一副十分友爱幼弟的模样。

然后她起身,往前院跑。

平日里,他们三个推搡惯了,推到最后要么是最小的阿水去,要么是最大的素伊去,今日素伊刚刚听见外祖父那般说道,想着自己也是姐姐,要疼弟弟,便主动去了。

素伊的外祖父,祖上出过医术不错的能人,现在住的屋子是个两进两出的院子,漆砖红瓦,勾栏雕花,围墙并不像村里其他普通人家那样用篱笆随意围起来,而是用漆砖仔仔细细修了的漂亮,虽是年代久远了,可瞧着也别有一番风格。

素伊跑过回廊,走到前院,跑到院门后,问了一声,谁啊?

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在下祁恒,是受故人陈大哥陈修所托,代他探望、照顾家中长辈,妻儿。”

素伊一惊,陈修正是她大舅的大名,两年前战争结束,家中早已经收到官府的消息说自己大舅已经在战场没了,连带衣物也归还给了外祖父,家中也已经给舅舅立衣冠冢。

家中亲人已经渐渐接受了舅舅没了的事实,可现在来个人说是受舅舅所托照顾家中长辈?妻儿?

素伊有些好奇,现在怎么会有个男子说是受舅舅所托?

她站在院门后开口道:“我家舅已经于两年前战死沙场,敢问公子是如何受我家舅所托?”

“在下和陈大哥是在战场所识,两年前在战场上受了陈大哥所托,可在下因先去处理私事,未能在战争结束后就赶来清水村,乃是失礼。在下曾听陈大哥说过,他有一个外甥女,他走时才六岁左右,想必门后的便是陈大哥的外甥女?”

素伊想了想,家舅走时她确实才六岁,这门外的男子说的好像合情合理?先看看再说?

然后她伸手,轻轻的打开了院门。

门口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他身子高大挺拔,腰上还配有一把剑,男子带着帷帽,遮住了他大半容颜,素伊看不清,有些茫然好奇的抬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子来。

祁恒见开门的果然是个年轻姑娘,见她娟秀白皙的小脸上布满好奇和迷茫,他拿下帷帽,朝素伊点点头道:“在下祁恒,请问姑娘,陈修陈大哥的家便是这里吗?”

男子声音低沉,五官硬朗,身姿挺拔,气势卓越。

素伊耳根一红,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的点点头,想了想,又往后退了两步,提起灰色的粗布罗裙往后退,转身往回跑,边跑边叫道:“外祖父,有人找舅舅~”

祁恒见她跑起来身姿轻盈,模样可爱,倒是有些趣味的轻轻笑了笑。

叫陈修舅舅的姑娘,应该就是昔日陈大哥嘴里时常念叨着的外甥女了。

祁恒瞧了一眼这院子,院子中瞧着有一间正房,两间侧房,院中还种了一颗桂花树。

瞧着和他一路路过这清水村的其他院子有些不一样,这房子皆是用漆砖红瓦建造而成,又有勾栏雕花,外间围墙还是漆砖细细修好。

他还没好好打量,很快,院里便出现一个身子清瘦,头发发白,穿着一件青色粗布衣袍的老人儿,接着她后面还跟着刚刚那个姑娘,以及多了两个有些清瘦的小小少年。

头发发白的老头急步走了出来,拱手作揖,开口道:“敢问阁下找我儿是有何事?”

祁恒扶起自称陈修的父亲,又拱手作揖,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素伊的外祖父沉思了一会,把人先请进了家中,好好说道。

陈老头把人迎进了正房中,又请祁恒随意坐。

陈老头坐在上手,祁恒又细细把事情从头说起。

原来,几年前战乱,祁恒是和陈修在一个军营里。

陈修为人厚道,踏实,要比苗修大上许多,对他时常照顾,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不错的兄弟,认识时间长了,也各自知道对方家里的情况。

和陈修比起来,祁恒的身世要惨上许多。

母亲生他时难产而去,七岁时,父亲又去世,他祖祖辈辈在那个地方只是个踏踏实实的农户,到他爹这一代又是独苗,一人拉扯他长大,家里穷的叮当响。父亲死后的葬礼还是靠村里一些族内叔伯帮忙,可安葬了父亲后,他变成了累赘,一个七岁的男孩?谁愿意领养?

亲舅舅家自己有三个儿子,不会要他,旁系的叔伯更不会领养一个旁系的侄儿,何况他们自己还有儿子。

那一年,七岁的他,早早的便懂得了人间疾苦的道理。

好在,同族的叔伯到底还算良善,怜惜他,左一口右一口饭,也没让他饿死。也算是他幸运,后来一个邻居家的大哥看他可怜,把他介绍到一富贵人家做活,那家人看他年纪尚小,家中又有个小少爷,把他送去校场,平日的任务就是等着小少爷过来练习拳脚功夫时陪着他练习,通俗来说,就是让他挨打,当个消遣。

长到13岁时,边塞战乱,碰上征兵,他想尽办法求了少爷,又和主家脱离关系,离开了那主家,自己去投了军。

好在他机灵,平时看那师傅教导少爷练习拳脚功夫时,偷学了不少,也学会了几招防身的手段,有了一身还算过的去的本领。

在军营里,他虽年轻但胜在机灵,有些拳脚功夫,杀起敌来毫不示弱,正好又与陈修是一个军营。

接触多了,陈修便知道了他的身世。

陈修心中暗自心疼这个要比自己小上不少的小少年,对他越发好了起来,往后在战场上时常护着他。

边塞战乱,满天飞沙,随处是血,尸体~

这样的情况下,陈修护着他。

几年过去了,两人感情越发要好。

边塞的战争和攻入敌方首城一共要了六年,祁恒也从一个小小少年长成了高大强壮的男子汉,而陈修越发成熟稳重。

有那休战的晚上,他和陈修一同躺在军营里的草坪上,看着天色的月光,畅聊天地。

陈修问他,等这战打完了,想干嘛?

祁恒笑了笑,有些羞涩道,娶妻生子,然后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这时陈修就会笑着道,是啊,等这战打完了,我就回去好好陪陪我那妻子。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开口道,再亲眼瞧着我那儿子娶妻生子,瞧着我那外甥女选个好男儿送她出嫁~

两人又聊了许久,祁恒想了想,瞧着身边对自己很呵护照顾的大哥道,哥,你后悔吗?来这

这时,陈修就会哈哈大笑,又反问他,你后悔吗?

祁恒摇摇头,他不后悔,大丈夫保家卫国,镇守疆土,怎么可能后悔呢!

陈修又笑道,我和你一样!

祁恒也笑,接着两人又聊了许多,可聊的最多的还是等回了家乡要干嘛干嘛~

可惜在最后一年时,陈修死在了敌人的刀剑之下。

陈修死的那日,乌压压的阴云压境,漫地鲜血,满地尸体,祁恒就跪在他身边,搂住他的身子悲痛欲绝,倒是陈修垂死边缘还扯出勉强的笑来安慰祁恒,断断续续道:“别难过,我只是去见地下那些先走的兄弟们~”

而祁恒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子红着眼圈,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陈修又吐出一口血来,断断续续道:“等咱们打赢了战你你可以帮我回去瞧瞧的家中老小吗还有我哪个哪个外甥女我走时,她才6岁抱着我的腿哭的最伤心了说不准舅舅走我答应过她要回去回去看她”

陈修还未说完,口吐出几口鲜血,人却彻底断了气。

“不!”

祁恒看着这个死在自己怀中的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哥哥,满身满眼悲痛,红着眼把陈修满是鲜血的身子轻轻放下,然后拿起陈修身边的刀剑站了起来,杀进人群~

“祁兄弟?祁兄弟?”

祁恒被陈老头叫着从回忆中反应过来,他拱手作揖道:“陈伯。”

他瞧了一眼这个陈修的父亲,又瞧了一眼立在一旁可爱娟秀的姑娘,这个姑娘就是陈大哥到死还不忘记的外甥女啊。

他话头一转,开始诉说陈修在战场上救过他多少多少次,死时又委托他照顾一家老小,至于为什么战争已经结束了两年了他才来实现诺言,是因为他先留在军中处理了一些事情。

接着又说了自己的身世,还说了一些陈修身前给他讲过的关于自己少年时的一些笑话和经历,最后又跪在地上真诚又郑重的请求陈老头接纳自己,以后由自己来照顾他。

陈老头哪里会想到他行这般大礼,连忙扶起他,见他如此真诚,先留他一起去自己女婿家吃了晚饭,晚间又和他仔仔细细的聊了一会,把家中的情况一说,然后再是拒绝了祁恒照顾自己的请求。

可祁恒再三坚持,接下来的事情更加让陈老头想不到,他不仅坚持对陈老头好,还在清水村买了块地,修了房子,住了下来。从此他便在清水村靠打猎为生,逢年过节都要往陈老头那送东西,不仅如此,还帮陈老头的女儿女婿一家侍弄田地~

陈老头因为从得知儿子儿媳妇没了后。

女婿一家担心他想不开,早就把他和他儿子留下的孩子一起接过去一起吃饭,两家离的近,陈老头带着孙子每日三餐都在女婿家吃饭。

每每吃了饭再由陈老头和他孙子悠闲悠闲的走回家中休息,若是晚了就在女婿家休息。

日子久了,他失去儿子的悲痛也减少了些,加上女婿又孝顺,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

后来,祁恒每每送去陈家的东西又转辗到了李家。

因为陈老头自己不做饭。

素伊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时常念叨着祁恒的好,经常叫他一起过来吃饭,偶尔也会买他的猎物,即使他不要钱也要给同样价格的东西给他,或者强迫他收下银两。

从那以后素伊便和祁恒的熟悉了起来~

某日。

祁恒又往陈老头的院子中送去东西,这会儿是素伊开的院门。

素伊倚在院门前,有些俏皮的瞧着他道:“祁叔,往后你干脆往我家中送算了,你也知道我外祖父自己不做饭啊,你这送过来还要麻烦我来外祖父家这边拿回家去,就算不是我来拿,也要麻烦我外祖父自己提着拿到我家去,祁叔你说,你这又是何必折腾呢?”

素伊说完,眼睛还眨了眨。

祁恒瞧见她这番模样,突然就笑了。

他那硬朗的五官笑起来,很是好看。

“祁叔,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祁恒的耳尖有些可疑的红了起来。

模样娟秀瞧着还有些青涩的姑娘却又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我没说什么啊,我就是说你笑起来好看~”

素伊接着把手伸起,捂住嘴笑了起来,这祁叔~

素伊发现自己已经心仪上他了。

这个祁恒,这个她叫祁叔的男子,他对外祖父那般好,五官又那般硬朗,身上还有一种她喜欢的气势。

她对他有好奇,她想得到他,她想勾引他,想嫁给他~

“你笑起来,也好看。”

听的女子却瞬间脸热发红。

小剧场:

李车夫:素伊,素伊,我把你祁叔当兄弟的,你却想要他做我女婿?

素伊娘:素伊啊,我把你祁叔当弟弟看的,你这没良心的,却想睡他?

素伊:~傻笑~

(二十七)“意外”

清水村依山傍水,到了秋日的夜间,外面田地里会响起蛙叫。

一个小院里,还有一个姑娘没有睡着,她在想着今日白日里在祁恒家的事情~

想着想着她便红着脸把自己捂进薄被窝下,也不管热不热了。

清水村还有一个小院里,一名男子也没睡着,他房中窗户是大打开着。

秋日的夜间有些炎热,那男子盯着窗外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窗外偶尔会有一两只萤火虫飞过,又飞进房中。

其中一只萤火虫飞进了那男子的房中后,那男子的视线随着萤火虫动了动,他想起白日里那个姑娘来,脸上浮现出笑意。

他躺在炕上半响,一时半会睡不着,想那个姑娘想的很。

他又从自己枕头下面摸出一个荷包来,那荷包上绣着普通花草,那荷包倒是普通,是他随意在镇上买的,只是那荷包里面装的东西他格外珍惜。

他伸出一只手打开荷包,拿出里面一条发带来,祁恒拿着发带举在眼前看了又看,从窗户外有月光打进来,他的双眼已经适应了黑夜,现在能看清是一方粉色的发带,这发带是那日她落下的。

他把发带拿在鼻子上闻了闻,闭上眼睛又笑了。

一年前。

清水村附近山中。

秋末。

一名穿着青衣的男子背着弓箭在山中打猎,他的腿上受了一些伤,就近找了点药草嚼碎敷上,看看天色,想着已经受伤了,赶紧出山吧,在这深山呆着可不安全。

他背着猎物往山下走,因为脚伤,走的有些慢了,从深山走出还没下山时,已经变天了,下起了雨来,很快便淋湿了些他的衣物,他只好沿着记忆就近找到附近一个山洞去避雨。

男子进了山洞,找了个宽敞的地方把猎物放下,再把身上的弓箭取下来放在一旁,然后在山洞中找了些枯叶枯枝,拿出怀中的还未打湿的火折子点燃了枯叶,燃起火来,山洞里也跟着瞬间明亮了许多。

这山中天气一变,突然有些凉意袭来,他长衫湿了不少,他感觉有些冷了。

他坐在离那火堆旁近了些,就着火堆烤起了有些湿润的外衫。

火堆燃着,时不时还发出滋滋响声,他坐在火堆边静静的烤着火。

没一会一个身影跑了进来,那身影背上还背了个竹背篓,发丝有些凌乱。

素伊有些烦闷的抱怨这老天爷下的雨,她往洞里走了走,见里间燃了火,有身影,待看清了是熟悉的面孔,她脸色一囧,有些尴尬的叫了一声:“祁叔。”接着又想到自己这幅狼狈模样,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祁恒也瞧清楚了她的模样,见她发丝乱糟糟的,有些关心道:“过来烤烤火吧,我见你发丝好像淋湿了,小心着凉。”

素伊有些懊恼自己这副模样被他撞见,她伸手绕绕发丝,开口道:“没事~”

祁恒皱皱眉头,“山中突然变冷,你淋了雨着凉了不好。”

“你今日怎么这个点在上山?”

素伊低下头不去看他,想了想的开口道:“是我娘叫我来捡些柴回去,我刚刚绑了一捆,就下起了雨来~”

这附近的村民烧的柴基本都是在山上或者山脚下捡的,李家也不例外。平日里李家大部分的柴禾是她爹弄回去的,不过有时她和她娘也会弄一些回去。

“那柴呢?”

“在外面呢~”

素伊有些不好意思的憋憋嘴,刚刚下起雨来,她马上便把那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想赶紧找个地方避雨,想到这附近有个山洞,又衡量了一下下山的路程,当机立断跑了过来,可那想,祁恒在这里。

“过来烤烤火吧,一会别着凉了。”

祁恒又开口道。

他看了看自己衣物,长衫虽然湿了些,倒是也无妨。

素伊又伸手捋了捋耳边发丝,轻轻扯了扯衣角,这才慢吞吞的把竹背篓放下,又磨磨蹭蹭走近了火堆边,然后坐在祁恒对面,火苗光瞬间打在她的身上,足以让对面的人瞧清楚她。

素伊看着火堆开口道:“祁叔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是要下山了,可不想腿受伤了,走的慢了,下起雨来,只好来避避雨。”

“祁叔腿受伤了吗?腿伤严不严重?还能走路吗?”

素伊一听心忧、心急的连忙问道。

祁恒瞧了一眼火堆对面一脸忧心的她,不想却无意的彻底瞧清楚了她身姿前襟,突然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

有些僵硬道,“没什么大碍。”

“真没什么大碍吗?给我看看~”

素伊站起身子,绕过火堆,向祁恒走去,她也没查觉到他的尴尬。

待她走近了,便看见了祁恒左腿小腿裤脚处有些血迹,素伊蹲下身子,看着他小腿,担忧道:“是不是很痛?伤口止血了吗?”

接着她伸手去,小心翼翼把他裤脚挽起,见那处随便敷了些碎渣草药的伤口不浅,她有些担忧道:“你等我一下~”她站起身子往自己竹背篓走去,弯着腰从里面翻翻找找。

祁恒听着她的动静有些好奇,他把视线重新放在她身上,许是淋湿了雨,灰色罗裙贴身的贴在稚嫩姑娘的身子上,随着她弯腰,好看的弧度展现在祁恒的面前~

素伊翻翻找找,总算扎出一味止血的药和一味散热消炎的草药来。

素伊的外祖父认识一些简单的草药,能给村民瞧些常见的杂症,也把自己知道的这些东西教导给了家中晚辈。

素伊和弟弟们早年经常跟着外祖父一起上山采药,虽是不会去深山里,可外头的山头和路混的也差不多熟悉了,他们也跟着外祖父认识了一些草药。

随着外祖父的年龄大了,素伊的母亲不放心他再上山采药,他也就不再上山采药了。

再后来,从外祖父那学来那味药材什么时候采摘才好,什么时候才有,便是由她和她娘每年会选好那些日子进山采些药,一边换些银子补贴家用,一边留些用来自家或者给村民们用。

素伊把刚刚采的草药拿了出来,转身,便对上了祁恒的视线,她瞧着他,越发走的近了些,祁恒赶紧低下头去。

祁恒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懵了,他刚刚是在做啥?

素伊关心他的腿伤,一心只想着帮他好好处理伤口,一时间根本没去想其他。

她走到祁恒身前,蹲了下来,又把他受伤的裤脚小心翼翼多挽了些,见里面随便敷着草药的伤口又流血了,她心疼道:“祁叔你忍忍,我帮你重新处理一下。”

祁恒点了点头。

素伊从自己怀里拿出一方秀帕先轻轻把敷在伤口外的草药渣擦掉,再小心翼翼的把血渍慢慢擦掉,想了想,拿起帕子和刚刚采摘的草药站了起来,开口道:“祁叔你等我一下。”

还不等祁恒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转身跑到洞口,素伊站在洞口就着下着的雨把药材洗了洗,又把手帕洗干净,然后才跑回了山洞中,重新蹲在祁恒身侧,把洗干净的手帕又把祁恒的伤口四周擦拭干净,再把自己洗干净的草药摘下有药效的叶子放进自己口里嚼了嚼,然后吐在了自己手心,又一点点小心仔细的敷在祁恒伤口上,等慢慢敷好了,她想了想,开口道:“祁叔可不可以从你的衣摆上撕下一方干燥的布来包扎山口~”

祁恒点点头,摸了摸,然后从自己中衣衣摆撕下一方还算干净干燥的布条下来,递给素伊。

接着他见素伊接过布条,又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把他那伤口一圈又一圈包的扎起来,祁恒的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暖意。

素伊垂着头,露出了细嫩白皙的后颈,她认真又小心的帮他包扎着,白皙却有些粗糙的手指格外小心仔细的把布条扎好,又慢慢的把他裤脚放了下来。

然后她抬起担忧的眼睛看着他道,“以后小心些。”

以后小心些。

这话配合着她那担忧的眼神瞬间撞进他的眼里,然后从眼里又到心里。

他的心头猛然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开了泉口,逆流而下。

他瞧着她娟秀的模样,担忧的神情,心里升起一丝异样。

他发现了自己这丝异样,不禁有些懊恼。

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可是他的小辈啊。

素伊替他包扎好后,一直瞧着他,见他神情有些纠结有些古怪,她疑惑的皱了皱眉头。

她又疑惑的望着他,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身子,脸瞬间烧了起来,她这是~

她低下的头一时间都有些不敢抬起了,她这是在他面前~

衣裙前襟都湿透了,这种天气她穿的又不多,湿透的衣裙湿哒哒贴紧在她姣好饱满的身姿上,发育极好的姑娘家曲线暴露无遗。

她的脸越来越烧,她又伸手绕了绕自己耳边的发丝。

然后偷偷瞄了一眼眼前的男子。

很奇怪,她除了羞涩却无后辈被长辈瞧去身子的羞耻,原因无他,只因她也从未把他当做长辈来看。

在她眼里他就是从外头来的大哥哥,比她大上六、七岁而已,甚至她还~

她娟秀的脸上又起了一丝红晕,她还心仪他,只是他不知道吧。

可是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小辈吧?素伊想了想。

她伸手又绕了绕耳边发丝,又偷偷瞄了他一眼,想到在他眼里,她就是小辈,心里有些难过起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不止是一个小辈,还是一个女人,也是可以做他娘子的女人。

她又悄悄瞄了他一眼,又俏俏瞄了他一眼,瞄见他的发丝有些凌乱,下巴有些新长出来细碎的胡渣,可硬朗的五官很好好看,她只感觉男子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她的脸上又烧了几分,越来越红。

她脑袋瓜又转了转,悄悄把身子移了移,让自己身姿暴露的更加明显。

她不知道,她这点小动作全部都落入了祁恒的眼里。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模样娟秀,身姿早熟的姑娘家,衣裙又半湿着,还有意无意的展现在男子眼前,山洞里面静悄悄的,这会火苗都不发出滋滋的响声了。

安静的能听见两人呼吸声。

山洞里燃烧着的火苗一闪一闪的,瞧着很是炽热。

那姑娘脑袋瓜又转了转,假意起身,瞧着像是想要走,可脚好像扭到了,啪的,往男子那处倒去,男子一愣,连忙接住朝着自己倒下的女子,女子顺势窝进坐在火堆旁他的怀中~

男子坚实的手臂抱住女子柔软的身躯,那女子红着脸,闪着无辜的大眼睛瞧了他一眼,接着又把头埋进他的怀中,不说话。

她埋在他怀中,闻着他的气息,她知道自己这假摔的技巧太伪劣了,可若是能成功便好。

山洞里静悄悄的,有什么气息在蔓延,火堆火苗越烧越炽热,也烧的旁边两人身子也越发热了~

祁恒一时间有些愣住。

他怀中女子静悄悄的,他的眼皮跳了跳,他在干什么?

该死的,这女子可是他小辈,他怎么可以这样,不,也不算小辈?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要推开吗?推开吗?他手动了动~

可也没舍得推开~

他这是~

山洞中的气氛越发炽热,然后又升起了一丝诡异。

两人身影在火堆、火苗旁相互交织着,可见火苗突然滋滋一声不解风情的打扰到两人~

祁恒一惊,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赶紧别开脸,身子也动了动,素伊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也赶紧从他怀中爬了起来,然后红着脸坐在他的身侧,把头低着。

看起来格外可怜无辜。

祁恒瞧了她一眼,又感受了到自己身体变化,有些懊恼的在心里骂了骂自己,他悄悄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外衫,幸好遮住了自己那处,他暗骂自己这是有多失礼,又有多混蛋,起了什么龌龊的心思。

可很奇怪,他心里怪怪的,怀里没了人,好像还有了一丝失落。

外人眼中一向硬朗的男子此时也红了耳尖,然后他又偷偷的忍不住用余光瞧了一眼身侧的她。可好巧不巧,素伊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了头,朝着他露出好看的娇笑来。

她脸上有酒窝,模样又娟秀,这般笑起来越发好看,正好又入了祁恒的眼中,瞧见她笑,他的心里猛然又跳了一跳,接着心头好像多了一丝丝不可告人的温暖。

连他也没发现,此时的自己,硬朗的五官上出现了一层格外柔和的神色。

旁边的火堆、火苗依旧在燃烧,很热,很烫,就像他的心一样,也在燃烧,很烫。

接着,他顺手拿起一旁的枯枝加进火堆里,火苗越发烧的热乎了。

素伊瞧见他没说话却也没露出厌恶自己的神情来,提起的担忧放了下来。

这样的事情,自己那般伪劣的假摔,又顺势窝进他的怀中,他没厌恶,那是不是~

素伊低下头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腿,悄悄又动了动,她本就坐在他身边,只这样一动离他更近了。

他没厌恶,那是不是他心里也是有自己的?

一想到这个假设,她低着头,心情越发好了,又悄悄离他近了近,最后干脆挨在他身侧了,只感觉他好像僵了一下,可也没走开啊。

素伊低着头,咬着下唇,笑着一脸娇羞和喜悦,若是他心里也有自己的话,早知道她就早出手了,还要等到今日?

两人之间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山洞里,火苗还在燃烧着,那炽热的火苗像是在诉说着千言万语。

过了半响,素伊抬起头瞧了他侧脸一眼,伸手绕了绕自己耳边的发丝,先开了口,她声音尽量放的温柔,“以后受伤了,可以来找我,我替给你包扎~”

祁恒一愣,她说他受伤了可以去找她?她替他包扎?

“以后你小心些,深山中猛兽多,我虽没去过,可也听我外祖父和其他村里的人说过你切记要小心些,你受伤了我的心揪着疼”

心揪着疼?

砰砰砰砰砰~

祁恒的心猛跳了好几下。

他虽没敢再侧着头瞧她,可耳尖已经红透了。

她说他受伤了她心里揪着疼?

“我其实是不喜你打猎的,那怕去镇上随便找份伙计干也比这个安全每每听见你又上山打猎了,我的心头都像吊了起来,你若是安全回来了,我这吊起来你心头才能放下”

“你一定要小心些,无论如何都要归家,你要记住,有个姑娘在家里牵挂着你,在家中等着你平安归来,所以你要小心些,一定要小心些”

她不叫他祁叔,直接说“你”,她说她担心他,牵挂他

那火堆好像越烧越旺,越来越炽热,烧的祁恒手心都冒汗了,他眼珠紧紧盯着那炽热的火苗,只说了一个字:“好。”

素伊听见他说好,脸上又出现笑容,笑起来梨涡像是蓄满了蜜糖。

他说好,他说好。

哈哈~

素伊高兴的不知所措,她瞧着他的侧脸,好想瞧瞧他现在的表情,可他这般,她只能瞧见他的侧颜。

素伊脑袋瓜又转了转,想了想,感受到身子和头有些不舒服,身上衣物被打湿了,发丝也湿了,如何舒服?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丝,发丝差不多湿透了,她小脑袋瓜转啊转啊,她悄悄的又瞧了一眼的祁恒,干脆大胆的把有些凌乱的发丝捋了捋,又取下了雕花木簪,两朵绢花,解开发带,把青丝放在脑后摊开,还拿起一缕一缕青丝放在胸前就着火堆烤着,边烤边喃喃道,“这雨下的,我发丝都湿透了,怪难受的,头都有些晕了~”

头都有些晕了?

祁恒一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见身旁的姑娘青丝披落,娟秀的小脸蛋上不施粉黛却白皙诱人,挺翘的鼻子下是粉色的朱唇,一双眼睛眼波流转的对上他的视线~

她这副模样,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

此时只觉得别有一番风情,他的心又猛烈跳了跳……

从今以后,他怕是很难再把她当作小辈看了。

从那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起了变化。

每每在深山狩猎时,他都会想起她说的牵挂,想起那日在山洞里的情景,他便告戒自己要格外小心些!

还有他若是狩猎归来,她总会找到机会问他有没有受伤,若是他有受伤,她便皱起眉头来,满脸又浮出担忧神色,然后她便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若是他说没有,她脸上便会露出舒心的笑容来。

(二十八)镇上

清水村到镇上的路程不近不远。

祁恒一大早上便把自己昨天处理好的猎物用箩筐装好,挑着去李家搭素伊爹爹的马车,素伊爹爹早就起来了,正倚在自家院门口等祁恒。

昨日祁恒在李家用饭时,祁恒便和他说过今早要坐他的车去镇上卖猎物。

见祁恒远远的过来了,连忙转身去把马车牵出院外,招呼着他把东西先搬上马车,叫祁恒坐好,自己驾着马车要把人先送去镇上一处酒楼后院。

清晨,空气里还有些白雾。

素伊爹仔细驾着马车,生怕路上出个好歹,马车里的祁恒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也没说话。

山野乡村中,一辆普通的马车平稳的行驶着,等到周围白雾渐渐散去,又路过一架石桥,总算到了镇上,马车又行驶到马车内的交代要去的地方。慢慢的,马车行驶到一座酒楼后门,停了下来。这是素伊爹提醒祁恒到了。

祁恒点头,又从马车中下来,素伊爹帮着祁恒一起把箩筐都搬下来,祁恒又从自己钱袋里拿出几个铜板递给素伊的爹爹,素伊爹笑了笑接过,开口道:“我先走了。”

然后上了马车,驾着马车离开。

祁恒看了一眼素伊的爹爹驾着车离开,他自己便回过头来看着镇上这所算的上最好的酒楼“鸿运酒楼”,接着又看了看天色,抬起步伐上前两步,敲响了后院的门,很快后院的房门开了,开门的男子见是祁恒,露出笑脸来道:“起大哥你来了啊,我立马去给你喊童管家。”

祁恒点点头,开口道:“多谢蒋兄弟了。”

被唤作蒋兄弟的那个男子比祁恒要矮上一截,身子要瘦弱许些,人长的倒是十分白净,他笑着道:“没事没事,祁兄弟你稍等会~”

祁恒等了一会,一个穿着细棉长衫模样清秀的中年男子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刚刚去喊他的男子。

那男子看见了祁恒,脸上露出笑容来,祁恒见到他,拱手作揖道:“童兄。”

这个被称作童兄的并不是之前姓蒋的那男子口中的童掌柜。

童掌柜自己也不会亲自来处理这样的琐事。

这个被祁恒称作童兄,他是鸿运酒楼童掌柜的亲儿子,现在也在鸿运客栈帮忙,干些采买事务。

早前祁恒和鸿运酒楼答成协议,他的猎物都往这酒楼中送。因为他打的猎物花样多,新鲜,客人喜爱吃,不像其他一些猎户,今天送了可能下个月才会才过送,有时候客栈客人想吃,也没货源。

这不,祁恒送猎物来倒是及时许多,除去冬天大雪封山,平日每个月里,他总是要送上好几回。

因此童掌柜也交代了,只要他送上来,跟后门的门房说一声通知他一声就成。

年轻的童兄弟跟着祁恒去看了看他今天带来的猎物,点了点头,拿出钱袋来,数了数银两递给祁恒。

祁恒接过,又拱手作揖道:“童兄何时有时间,在下请你喝上一杯。”

“哈哈,好,等我有时间了一定叫你~”

祁恒笑了笑,童兄也同样拱手作揖,开口道:“还要麻烦祁兄弟帮忙一起抬起厨房。”

“好”

三个大男人,一会就把猎物都拿进了酒楼后院大厨房,祁恒和童兄打了招呼,和蒋兄弟一起往外,蒋兄弟把他送到门口,祁恒送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出来,塞给蒋兄弟,开口道:“蒋兄,这是请你喝酒的。”

“祁兄弟就是客气~”

蒋兄弟只拿了其中一块碎银子,其余的推还给他,笑着和他道别,随后进了鸿运客栈后门,把门关上了。

祁恒看着已经紧闭的后门,把手里剩下的碎银子重新放进怀中。

然后往镇上商铺聚集的地方去。

从清水村到镇上的路程并不算近,又在鸿运酒楼耽搁了这一会,太阳已经高高悬挂在天空之上了,雾气早已经散去。

祁恒用扁担挑着自己已经空下来的箩筐走到一个卖早点的包子铺边,他把东西卸下,走了进去和卖包子的大娘买了四个包子,见一旁的铺子有茶水卖,又要了一碗茶水,付了铜板,坐在茶水铺的凳子上,就着包子吃了下去,风吃好了,他想了想,开口道:“大娘我能不能要把我的东西在您这放一会。”

卖茶水的大娘一边忙着一边笑道:“没事,放吧放吧,你放那个角落去。”

大娘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祁恒点点头道谢“谢谢大娘”。

“没事,你记得来拿就成。”

“好。”

祁恒拿起自己的东西放在大娘茶铺的一角,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把东西放在她这了,两人早就相熟了,大娘茶水煮的好,他有来镇上会喝上一两碗。

等他放好了东西,又和大娘说了一声便出了茶铺。

此时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街道两旁小铺小店林立,清晨的阳光洒在小店前,洒在商铺前,洒在地面上,抬头一看,人群走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街道两边的小铺,小店中有卖货的,有打铁的,街道两边有看相算命的,也有卖菜的~

街道中间有骑着毛驴拉货的,也有赶着马车路过的,还有挑着扁担赶路的,也有空着手走走看看的,男女老幼,三教九流全都在这个小镇上汇集。

祁恒走了一会见一个杂货铺中挤满了人群,他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银两,走了进去,招呼的老板娘见他进来了,热情的问他想要买些什么?

祁恒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沉下脸开口道:“给我包一份四色糖(冰糖、结饼、冬瓜糖、金茦,当地一般用于喜事下聘用。)”

“好咧,客官是要办喜事了?还要不要看看其他东西?龙凤烛,喜联啊,帖盒啊,我这小店通通都有~”

祁恒像是心中想法被人拆穿,脸瞬间烧了起来,他尴尬的道:“先买这些。”

“那好,我先帮客官包起来~”

老板娘把四色糖包好,告诉祁恒价钱,祁恒付好银钱,不动声色的拿起包好的四色糖走出了小店,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阳光,感觉整个身子都有些热了起来,脸越发烧的厉害,老板娘刚刚那一声“客官是要办喜事了?”又在他脑海中响起。

他在小店门口停顿了一会,假装镇定的又去买了其他东西。

先是添了些家中要用的油盐酱醋,买了些糕点,接下来他又硬着头皮买了女子的绢花,又买了两只雕花银簪,一对雕花手镯等。

等这些东西买的差不多了,看看天色不早了,他在街道边找了个印象中还不错的饭馆,走了进去,接着又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又把自己手中的东西放在脚边。

饭馆伙计小二连忙来招呼伺候~

他又要了一荤一素,接下来坐着等着上饭菜。

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他往窗外看了看。

他旁边桌有两个男子叽叽喳喳喝着酒又在大声说着话,瞧着那股热闹劲,像是说什么热闹的事情,他转过头瞧了他们一眼,随意听了听。

其中一个却提到了清水村,祁恒又看了他们一眼,有些好奇,静下心来听着他们的对话。

只听见其中一个男子开口道:“不知萧玉到底是怎么想的,人家姑娘都不愿理他了,他还死皮赖脸,硬生生的把自己弄的个相思成疾,现在好了,躺在病榻上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样~”

“也不知他那个表妹有什么好,你说模样吧,确实还算可人,可咱们镇上又不是没有比他那个表妹模样好的,就为了一个姑娘,至于嘛?”

“啧啧,来来吃菜~”

一个男子夹着菜吃了一口,另一个男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其中一个又开口道:“不过说来也奇怪,从前瞧着萧玉和他那表妹感情不是一直挺好的吗?前些日子还听说要定亲,啧啧,最近几日怎么说变就变~”

“这女子啊,你就不懂了吧,肯定是有了更好的了呗,瞧不上萧玉了~”

“啧啧~来喝酒~”

祁恒听着他们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又打量了他们几眼,清水村?萧玉?表妹?相思成疾?

他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在清水村,他虽然已经生活了快两年。

可也只和陈叔,李家接触的多,其他村民平时也有些接触,可谁家的什么关系和事情,他不太清楚也不怎么知道。

正想着,店里伙计已经端着一盘做好的菜来了,伙计把菜放在祁恒面前的桌子上,又打了饭拿了筷子过来,招呼着他先用,没一会另一个菜也上来了,祁恒吃着自己的饭菜,没再管旁边桌那两人。

饭菜用到一半,店里伙计又出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有许多红鸡蛋,他伸手拿着两个红鸡蛋送到祁恒桌子上,祁恒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伙计,那伙计容貌瞧着就有一股机灵劲,看出了祁恒的疑惑,还不待他问,便先开口道:“客官,这是我家掌柜叫我们送的啊,今天来吃饭的通通有,今个我家掌柜的大胖小子满月了~”

祁恒一听,想起这家饭馆的掌柜来,想不起容貌了?

祁恒摇摇头笑道:“多谢你们家掌柜的。”

店里那送鸡蛋的伙计笑了笑,点了点头,转身往其他新来的客官那边去招呼着送红鸡蛋,

这红鸡蛋啊,他们今日已经是送了好几锅了,每煮熟一锅便端出来送一次。

只见一位接过伙计送的红鸡蛋的客官开口道:“转眼你们家掌柜的孩子都满月了,想当年我等苦苦追求她啊~”

和那客官一同来吃饭的一位男子应和着道:“想当年你家这饭馆一开门,就是我等这些人来捧场的啊,我等图个啥?还不是图着哪日能入了你家那掌柜的眼~”

“哈哈~当年你家掌柜往门前一站,你们家这饭馆生意便好了起来~”

“那可不,有才又有貌的女子,谁不喜欢?”

“哈哈,哪曾想,我等啊,她硬是一个也没瞧上呢~”

听见那两名男子说话的其他几位正在吃饭的男子也笑了起来,应和着。

其中一个开口道:“安掌柜生的明艳动人,可惜,可惜还未成亲便有了孩子,也不知这孩子是谁的~”

“我听说,是抱养的?”

“好像是抱养的吧,听说半年前安掌柜在桥边摔断了腿,一直养着腿,不见有了身子,怎么就有了个孩子了呢?”

“是啊,这孩子是谁的啊?抱养的又是哪家的?”

“哎,我也听说是抱养的~”

“我怎么听说是她自己生的?”

“她都没成亲和谁生?”

“这你就不懂了吧~”

那人坏笑三分。

“你管是不是她自个生的啊,反正我等是没有机会了,她也瞧不上咱们这些人啊~”

其他几位男子又笑了起来~

祁恒这时候才注意起来,他从前还奇怪,每每来这家饭馆吃饭,基本上都是男子,他一开始只想着既然都是男子,那吃起来不用约束,畅快些,可那曾想,现在?这家饭馆中,基本上都是男子来吃饭还有这个缘由?

他仔细想了想他们口中的安掌柜,他好像见过?

好像又没见过?

他想了想,便没再去想了,又低下头来吃着自己的饭菜。

那送红鸡蛋的店里伙计也笑了笑,把一盘鸡蛋送完了,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他们的掌柜确实明艳动人,当年他们这些伙计也惊艳于她的美貌,还暗中猜测掌柜以后是要嫁个什么样的男子,可哪想她不声不响的就有个孩子。

他一开始只知道大约十个月前,掌柜的出过远门一趟,回来后便整日待在后院不怎么出门了~

后来又说她摔断了腿,要静养~

“小二,你可知你家掌柜的那孩子哪来的?”

那店里伙计被一个客人叫住。

接着,其他客人应和着道:“就是,小二,你可知你家掌柜的那孩子哪里来的?到底是抱养的还是?”

一个客人接着又道:“快说啊,小二哥~”

“是抱养的!”

“那户人家家里穷,怕养不活,一生下那孩子没几天,就托人抱来给我家掌柜~”

(二十九)冥界

冥界又来了个身影,是个白胡子神君,那神君乘坐自己的坐骑而来,直接往冥界后花园而去。

后花园中那架秋千上,刚眯上眼不久的尘依,又被吵醒了。

她轻皱眉头,以为又是那个鬼差。

之前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可那只见过一面的鬼差半道又来唤醒她,说还要送个女子重活一世~

她睁开眼,瞧见那女子,她迷迷糊糊的,等彻底清醒了,又瞧了她一眼,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李素伊,尘依只好拿出命数簿翻了翻,发现李素伊和自己不久前送走的那个叫安越的女子是同一个时空岁月的人?

一个时空岁月啊~

不过人界和冥界的时日好像是不同?

她想了想~

算了~

只要把这李素伊送到她冤死之前应该就行了。

想到这,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办多了,不然还没等她歇息好,又施法用天机镜扭转乾坤一次,她这身子骨怕是要碎了~

她叫那鬼差退下,又问了李素伊一些事情,便立刻施法,把李素伊,一并送去了之前扭转过的时空中。

施法一成功,她又吐出一口鲜血来,到底还是自己现在太虚弱了。

她伸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红衣罗裙就是有这般好处,即使染上鲜血,瞧着也像朵盛开妖治的花点,迷人又魅惑。

黑色藤蔓上开着小白花,偶有几个鬼差从后花园门口经过,又悄悄在后花园门口往里瞧一瞧,他们大约也是想来瞧瞧近日来在冥界里传说有着惊天美貌的神女。

冥界很大,放眼望去也算空旷,再放眼望去,整个冥界中央,是有一座较大的殿宇,那殿宇,正是冥王所居住的殿宇。

此时冥王殿中,模样妖治的冥王殷羽还在书房批着奏折,一只女子拿着一串洗的十分干净的黄灿灿枇杷走了过来,那女子声音娇憨,开口道,“喂喂,我给你送好吃来了~”

殷羽听见她的声音,放下手中毛笔,瞧着她越走越近的身影,还有她手中拿的枇杷,冷着脸道,“我不吃这东西,你自己吃吧。”

阿柳瘪瘪嘴,又耸耸肩,“不吃就不吃洛,好心没好报~”

殷羽冷漠的脸上突然一笑,“过来~”

阿柳扭捏着身子,嘟着嘴,就是不过去。

殷羽只好从案桌前站起身子来,又走向她,她假装躲躲藏藏~

等到他抓住她,又一把扛在肩上,笑道:“怎么这么不乖?”

阿柳便空出一只手来,捶打着他的肩膀,“你又做啥?你奏折批完了?”

“不批了,还有更要的事情要办~”

说着,他已经把人抗进了和书房相通的一处房中,接着又脱了她的绣鞋,把她放在床榻上。

阿柳赶紧拿起手中枇杷拦住他道:“等等,我来找你是有事要说的~”

“什么事?”

殷羽边说边窸窸窣窣的脱了自己的外袍。

“哎,你,先别脱衣物啊~”

殷羽才不理会她说的别脱,他已经脱掉外袍坐在床榻边上踢了脚上靴子。

“哎,我问你,后花园中那个神女,到底又多好看?你瞧见过她吗?”

那日阿柳阴差阳错没见到尘依。

“我听说她生的极好,把咱们冥界的美人上下都比下去了~哎,你说说,她到底有多好看?你瞧见她了吗?”

“谁说都比下去了?”殷羽已经上了床榻了,“你这模样不比她差。”

“真的吗?可是我听说她比我好看呢。”

“是谁说的?”

“哎,我问你,那神女是个什么来头,听说是能扭转乾坤,送那些冤死的人重活一世啊。”

殷羽垂下眸子,没说话,只离得阿柳越来越近,已经和她坐在同一块了。

“你说,她知不知道我生前的事迹?我会不会也是冤死的?为什么我对我生前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你下个命令,让我进那后花园去找她玩玩~”

她手上的枇杷已经被殷羽拿了过来。

“找她玩啥?”

“问她知不知晓我生前的事迹,顺便和她玩一下~”

阿柳瞧着殷羽。

殷羽一把把手中枇杷摘下一个,喂给她吃,“她如何会知晓你生前的事迹?”

“她不是神女吗?能扭转乾坤?”

她嘴里含着枇杷,说话有些含糊。

“她也不是什么都知晓,何况,扭转乾坤那事~”

殷羽顿了顿。

“那事怎么了?”

阿柳一脸好奇的瞧着他,嘴里还在嚼着东西。

殷羽不理她,只瞧着她应该是已经吃下了那颗枇杷肉了,又伸出手放在她嘴边,让她吐出枇杷籽来,阿柳顺势吐在他的手心,他握住,又摘下一颗喂进她嘴里,

“总之你,别想着找她玩,最好还离她远一些~”

“为啥?”

“你听我的话就行了~乖~”

阿柳吃完枇杷,怒怒嘴,殷羽把手又伸了出来给她吐。

“怎么要离她远点?我听白午说,那神女挺和顺的啊~”

殷羽笑笑,这会没再摘枇杷给她吃了,而是把手中枇杷和枇杷籽扔下床榻,黑色的枇杷籽滚了又滚,可它再滚也没用,一会还是会有婢女来把它们收拾掉。

殷羽从怀中拿出阿柳送他的手帕,擦了擦手,施法一扔,丢到了房中绣桌上,这才瞧着阿柳道:“后花园中那位神女,就是那日瞧见我们做那事的那位,你说,你要不要避开她?离她远点?”

殷羽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啊?这”

阿柳脸一红,声音十分娇憨。

那日他们本是在那案桌上坐着那种事情,没想到正要到最高兴致时,房外却有了声响,她惊的连忙把脸埋进他怀中,闭上眼睛~

她在他面前脸皮是厚,可和他做那事时被瞧见了,还是又羞又涩~

她艳若桃李的脸,红了又红,不过幸好,后来,殷羽把她抱起来用自己身子挡住了她的身子,又把她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穿好衣服出去了~

再后来,她听见了打斗声,还有女子的声音~

“那我不去找她玩了,也不要你下令让我去那无聊的后花园了~”

阿柳红着脸,娇憨道。

她今日本来拿了枇杷来,是还想贿赂他,要他下令准她进后花园一事。

在这冥界,没有他的命令,他们是不可能和神界的神族一般带着通行令,直接闯入冥界后花园的,她即使再受他的宠爱,明面上的事情也要做做样子。

“好。”

殷羽脸上露出笑容了。

他又瞧着她娇憨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小脸,妖治一笑。

冥王殿的侍女鬼差,早就识趣的退下。

冥王殿的某个房间中。

那个妖治的男子,他看着阿柳,这傻丫头即便去找了那东尘依也没用,她的命脉,早就被他想尽法子从生死簿上抹了去。

在这阴暗的冥界,无穷无尽的岁月。

遇见她后,他再也不想独守。

往后的岁月,她就乖乖的在冥界好好陪着他吧,至于生前,要记得做啥?

有些事情,最好忘记。

冥界后花园中,一个白胡子身影直接闯了进来,打破了后花园中的宁静,那白胡子身影正坐在自己坐骑身上,枯离老儿瞧了一眼冥界后花园,瞧着那黑色藤蔓,又扫了一眼,瞧见弯曲小路对面一架秋千上的美人儿。

都说男儿爱好娇艳美色,他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下了坐骑,又把坐骑收起来,走了过去。

秋千上的美人儿,之前好不容易调整了气息,在秋千上迷上眼眸,哪成想又被吵醒,以为是那鬼差,可睁开眼瞧见的是枯鹤老儿,她只好一副神力不济的模样瞧着他。

枯鹤瞧了她一眼,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淡淡的笑了笑,开口道:“你手上的命数簿,你要仔仔瞧瞧。”

“叔伯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吗?”

尘依又瞧了他一眼。

枯鹤瞧见她这幅神力不济的模样,又皱了皱眉头,接着他从自己宽大袖袍中拿出一本手稿,递给尘依道:“这是那些冤魂生前发生的事情,和你手中的命数簿是一对,你瞧瞧~”

尘依,瞧着递过来的手稿,伸手接过,有些好奇的拿起瞧了一眼,翻了翻安越,李素伊~

她看了一会,抬起头有些疑惑看了几眼枯鹤,枯鹤见她疑惑,摸了摸自己早就发白的胡子道:“是不是,不一样?”

尘依点头。

“这人世间的事情啊,若是和命数簿中的一模一样,那他们这些冤魂还能叫冤魂吗?”

枯鹤接着又道:“他们这些凡人啊大多都是因为时空混乱,搅乱了命数,你仔细瞧瞧。”

尘依无奈,只好认真的看了,瞧见一个异世时空来的女子灵魂魂穿到李素伊同村的一个叫周青婢的姑娘身上,尘依疑惑道:“那这个其他异世时空来的魂魄占用了这个时空里别人的身体如何处理?”

“你看准时日送她回她原本的地方,让所有的一切回到定数。”

“好~”

“还有,你切记送那些重活一世的鬼魂后,在他们命数回到原来途经时,你去人界一趟,亲自抹去他们在冥界的记忆,以免引起人界动乱。”

“好~”

枯鹤见她应了,自己也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道:“我给你的手稿你仔细收着,这是司月神君记载的,你好生瞧瞧,仔细对着原先给你的命数簿。等你把这事办好了,长林大帝自然不会再责罚你了。”

尘依一听,丽色空绝的脸上却露出讽刺,她开口道:“敢问叔伯您侄女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私闯冥界是错,可二十道天雷还不够吗?”

枯鹤老儿却并未不正面回答,只是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开口道:“昔日东辛神将在北荒战场上,从魔界魔将刀下救过我儿枯离一命。我那日在天宫上已经还了这份恩情。其他的,枯鹤老儿我不管,也是管不了的。”

尘依见他说的回避,笑的更加讽刺,“是啊,叔伯怎会知道呢?”

枯鹤瞧着她话中带着讽刺,心中一冷。

他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坐骑,想了想,又抬头瞧着尘依脸上的惨白,想到自己那不孝子来,摸了摸自己发白的胡子道:“这世间,有些事情,他认定你有错,你还能改变他的想法不成?”

他叹了口气,又开口道:“一切,都是定数,还能留了条小命在,已经算好的。”

他瞧着尘依那张惨白的脸,又瞧着她精神不济的模样,又想到自己那不孝子,他老父亲般的开口道:“好好珍惜现在的岁月时日,不吵不闹不问源由,好好过着便好~”

枯离又老父亲般的接着举起例子来,开口道:“你瞧着凡人就该知晓,他们都有自己的定数,在这世间,莫说凡人如此,就连咱们神族,也是逃不出这个定数。”

“定数?”她心头越发讽刺,“若我不信定数呢?若不是我,那些在凡间冤死的鬼魂能有机会现在就重活一世吗?什么是定数?一切不过都是阴差阳错。”

枯鹤看着她,听见她那般说,轻轻又叹了一口气,“本尊来这冥界,就是要来给你送这手稿,现在事情已经办妥,本尊先行告辞。”

枯鹤唤出自己的坐骑,坐上自己的坐骑,往花园出口而去。

尘依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没说话。

她又坐在秋千上,把手稿和命数簿收好,又迷上了眼睛,调整好气息,准备睡会。

她的身子,实在疲惫不堪,可再不堪也要撑着。

现在,瞧着,东家的血脉,就她还尚存一般。

她所生活的天地,绝非所能想象的一方一圆那么简单。

据说上古时期,因盘古身体崩解而先有了神族。

神为六界之尊,神不足则为仙,上古神母入人界,造人补天,创造万物,万物禽兽木草生灵修炼可为妖,可为仙。

神又隐于众神之巅,仙分布于九重天,不过也有一些散居在奇山异府之中。

魔存活于地狱之源,而那妖,大多都分布在大地深山之中,偶尔有扰民者,一一被神族派去的神兵斩杀。

冥界藏于大地之下,在冥界,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六道轮回,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神魔两族领域有明确划分,可相通,却不能私闯、侵犯。

可任性、好胜而为的魔,每隔几千几万年就会与神界开战,惹得神界烦不厌烦。

后来索性派出神界的第一神将东辛神将,带领无数神兵神将和魔界斗上了数万年。

神魔两族在北荒战场争斗数万年,数年后,神魔交战之处蛮荒开始出现无数黑洞,那莫名被吸食进去的神兵魔兵顿时化为灰烬。

神界第一神将东辛,也就是尘依的父亲,瞧着那黑洞,陷入沉思,若是他没记错,早年在祖辈留下的古籍中有见过描述过这一现象。

东辛在古籍中所见记载,数万年前,盘古开天后,生命在繁衍,人仙神也好、魔妖并不像今日这般相处和谐,数年都在争斗,争夺元气、灵脉,元气、灵脉消耗太多,天边出现黑洞,世间出现异数,最终一声天雷,天地毁于一旦,归为混沌,所称天劫,只有少数生灵躲过天劫。

而在这场天劫中,东氏一族伤亡最为严重,也是这一天劫,直接导致了东氏一族血脉衰败。

东氏一族是自盘古开而来的第一个神族,传说也是由盘古和上古神母孕育而来,神界神族中血脉最为纯正,而东氏一族的世代男子都守护着神界,那场天劫,东氏一族无数优秀的好男儿,都用自己的元神血脉祭天,以此来挡天劫,也因为他们拼尽了血脉元神,挡了不少天劫天灾,终于给其他生灵留出了一些活路。

想起那场记载的天劫,东辛心忧,接着又观察了数年,瞧着那黑洞越来越多。

他无奈叫来并肩作战的妻子元姬和左膀右臂冒罗大将,同时也是东辛姑母之子的冒罗一起此事,这才先是写了折子送往天宫后又派了部下去请了魔界魔君澈婴前来。

后来,除去他们自己谁也不知晓他们到底是如何商量。

只知第二日,争斗数万年的神魔两族签订了休战数年的协议。

可天地间,没过几千年,还是出现了异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魔两族数万年的交战耗尽元气才导致如此,先是东海出现了异变妖龙,凶恶残忍。再是南海龙母生出了龙身蛇首六足,嗜血如命的异族。然后便是北海出现千万年以来的大旱,再是南山出现异兽玃,其状如鹿而白尾,马脚人手而四角~

神界无奈,魔界无谓,仙界惊讶,妖界惊喜,冥界平静,人界恐慌。

最终无奈,长林大帝下旨派了东辛夫妇带领神兵神将下界屠杀异数。

那日,长林大帝亲自为东辛夫妇践行,又赐了玉酒。

于是东辛夫妇开始了屠杀异数妖魔征程。

可是异数妖孽越发多,某日东辛斩杀其他妖孽时,他的妻子元姬遭到了意外偷袭。

元神俱灭,消失在天地之间。

从此这世间再无一个和自己夫君并肩作战数年,又恩爱无比,名叫元姬的女子。

一夕之间失去携手数年的爱妻,东辛瞬间神智奔溃,心神创伤。

神界知道此事后,长林大帝便派了冒罗大将顶替东辛夫妇,继续铲除异数妖孽。

出征之前,长林大帝同样的亲自为冒罗大将践行。

然后冒罗大将带上自己独子冒夜出征,途中却也元神俱灭,不仅如此,他那独子也消失了。

东辛知道后,大悲,忍着伤痛,重新带领亲信部下,拼劲全力铲除异数妖孽,报仇雪恨!可,十死九伤,异数妖孽却仿佛源源不断,东辛无奈,瞧着一个又一个元神俱灭的亲信部下~

这些神将可是从数万年前就跟着他们东氏一族了,忠心耿耿。

他不想,再死伤手下无辜,去到北荒,终以元神法力血脉祭天,以求天地一时安宁。

好在他的牺牲没有白费,北荒那出现的黑洞漩涡,吸收了他的血脉、法力、元神后,慢慢少了不少,接着,那些个还存活的异数妖孽也慢慢恢复原貌。

此后,终于出现了一时的安宁平静。

东辛此举本该受众神敬仰,可不知何时起,谣言四起。

“传说那东辛神将当年与魔界在北荒蛮地争斗时看上了魔界的一个美貌魔女,那时的魔界因为和神界争斗数万年,气数将尽,东辛眼瞧着马上就可以一举剿灭魔界。可魔界却知道了东辛的心思,主动把那魔女送给东辛,东辛这才不等长林大帝同意,率先和魔界签了休战协议放过了魔界。

而后在异数妖孽出现时东辛以元神祭天不过是他的自行惭愧。”

彼时,东辛神将曾经威震四方的名声一数尽毁,东氏一族数万年的好名声也跟着全数尽毁。

树倒猢狲散,忠心耿耿的老将没的没,受伤的伤,像是约好了一样,谁也不再提当年往事,而沉默带来的是更多议论纷纷和各种猜测瞎想,以至于谣言传的越发离谱~

东辛所生独女不忍自己父亲被谣言毁的如此难堪,跑去和众神理论,可一张小嘴哪里能堵的住千百万张?

她又擅自去找寻那些父亲曾经忠心耿耿的部下,可更多的是已经没了。

她又叫上自己的师兄,她父亲唯一收的徒弟,一起闯入魔界想要见到魔君彻查此事,还自己父亲清白,却被魔界无翰魔将打成重伤。

技不如他,只好逃走。

逃回神界,又重新想办法。

她想到消失在那场战役中表哥冒夜,想到冒夜曾经最爱的就是拿去招摇山吓唬她,对了,招摇山。

她想着,父亲母亲和冒罗叔叔在时,经常会去招摇山寻宝贝,练法宝,以此来提升自己的法力~

她灵机一动,又跟自己师兄撒娇要他陪着自己一起去那西海之源的招摇山,她想寻些珍宝让自己的功力大增,好能再次闯进魔界。

可不想在招摇山上遇袭,她受伤昏迷,醒来后,师兄失踪了。

她忍住伤痛,哭丧着脸,拖着伤残的身子在招摇山找了许久,可如何也寻不到她那师兄。

她站在招摇山上,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哭红了一双眼。

她终于开始接受,不过半年功夫,所有在乎自己,待自己好的,都没了,都没了。

父亲、母亲、冒罗叔叔、冒夜表哥,师兄,全都没了~

东辛独女,东氏一族最后的直系血脉,因在招摇山上身受重伤,元神受损,几乎陨落,最终拼尽法力依附法器天机镜回到神殿之中,又躺在神殿养了千年之久。

从此,神界。

那个身份高贵,有着至高无上纯正神族血脉,又无忧无虑的神女尘依也一并埋葬在了招摇山之中。

小剧场:

殷羽:作者大大,为什么本王每次出场都要做那种“运动”

就不能多写写本王的英明神武、法力高深、xxxxxxxxx吗?

作者:

殷羽:还有本王的出场,怎么瞧着连枯离那厮都比不上。

作者:

殷羽:跪求作者大大下次给本王换个出场方式,总做那种“运动”会给本王的粉丝留下不好印象。

作者:你哪有粉丝?

我也没几个粉丝(作者偷偷嘀咕然后抹了一把心酸泪~)

殷羽:哭晕,哭晕,跪求粉丝~

阿柳:哎,是不是因为你比其他男子都活大器好,所以才着重写你做那种“运动”的?

殷羽:这么说,好像有道理?还是阿柳你懂我傻笑

作者:嗯,阿柳懂你,阿柳最懂你了哇~奸笑~

(三十)送东西

祁恒从镇上回到家中,把买来的一些东西拿出来放进好,接着又把包好的糕点、糖果和银簪绢花等拿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把东西放在窗台边的桌子上,人往炕上一趟,又从荷包中,拿出一方发带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这发带是后来他去山洞中找到的,当时他本来是想归还给她的,可他见她没提起,鬼使神差的,他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这东西,已经放了快一年了,除了偶尔拿出来看看,或者洗洗,他都小心翼翼收着。

起初他本来以为自己对素伊只是成年雄性男子对豆蔻年华少女一种原始欲望。

因为不小心瞧见了她穿着湿润贴身的衣服,瞧见了属于少女的身姿弧度曲线,所以,引起的欲望~

可后来呢?

后来他发现事情远远没他想的那么简单啊。

他想到柜子里的衣服,想到昨日回家时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家中,又想到她顺手折起衣服放进柜子里的模样,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笑意。

他买的银簪,手镯打算找个机会亲自送给她的,还有那四色糖,想着暗示她,若是她点头了,他就~

想到这里,祁恒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来。

晚间他做好了饭又拿出了之前珍藏的酒水,喝许些小酒,身子有些发热,脑海想着那件事情很是喜悦,趁着天色还算好,他想着碰碰运气。

拿了点碎银子,想了想又拿出今天买的糕点,往村里走去,走了一会,又到了素伊家门口了,他余光仔仔细细打量院子里,只见院子里的房间三三两两都亮着灯,他朝素伊的房间看了又看,没看见素伊的身影,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他心情失落感又涌了上来,想了想,算了,提起步子继续往前走,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月光下,这户人家家中房屋漆砖红瓦,很是好看,他敲了敲院门,喊了一声:“陈叔,我是祁恒。”

院中刚刚从女婿家吃完饭回来的老人听见了声响连忙来开了门。

“陈叔。”祁恒开口。

“我给您带了糕点来,今天在镇上买的,是您爱吃的桂花糕。”

祁恒拿着那桂花糕,朝着陈叔笑了笑,陈老头瞧见是他,笑着把门让开,开口道:“又让你破费了,你啊,也该攒点银子娶个媳妇了~”

祁恒的脚刚刚踏进院子中,听见陈叔的话,耳尖却红了起来,他垂下头开口道:“陈叔,这不破费。”

然后熟门熟练的往他院子里走,把东西放进他堂屋桌子上。

“你年级不小了,早就该考虑考虑亲事了,跟叔说说,可有心仪的姑娘?”

陈老头穿着一件灰白色的长衫,摸了摸自己已经发白的胡须

祁恒身子一顿,想起心里的那个身影,耳尖更加发红了,好像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一般~

他才想着,要和素伊~

陈老头见他这番模样,心下疑惑,又借着堂屋点亮的油灯光线仔细的瞧了瞧他,看见了他微微发红的耳尖。

他心中更加疑惑,莫非他这是~

有了心仪的姑娘了?

他想到自己外孙女和自己说的话,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又开口道:“快和叔说说,是哪家的姑娘?只要是咱清水村的姑娘,叔立马替你做主。”

祁恒瞧了他一眼,听见他说叔立马给你做主?

叔~

他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开口~

他又张了张嘴,只感觉十分无措~

他说啥?

说我喜欢的姑娘就是您外孙女?

可他不是要代替陈叔的儿子尽孝道的吗?

可是他现在想当他的外孙女婿了?

想到这,他的脸也红了起来,若是素伊现在已经应了自己,他也好直接开口告诉陈叔自己的心思,可他还没暗示和问素伊的意思呢~

若是冒然就说~

陈老头见他不回话,走到案桌边的凳子上坐下,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又开了一次口:“怎么,难道不是咱清水村的姑娘?”

祁恒感受到了陈老头的目光,心里忐忑起来,脸上有些尴尬,想到素伊,想到他叫陈叔,叔,可他又喜欢他的外孙女~

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来,他这会表情的完全像是个嘴笨被看穿心思的青涩少年,哪里像个经历过风雨23岁的男子,他不知如何面对陈叔,尴尬的想要逃离这处,他只好开口道:“陈陈叔,这事我会自己处理的~我先告辞了~”

然后落荒而逃。

陈老头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看来他是真的有了喜欢的女子了,而且还不是清水村的姑娘?

那他的外孙女一颗芳心怕是要落空了?

陈老头心生无奈,家中几个孩子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素丫头是他第一个外孙女,也是唯一一个外孙女,从出生起便很受一家子呵护,性子养的也娇纵些~

他又摸了一把自己胡子,叹了口气,看来这次那丫头是要受到挫折了,他只求她陷的还不深。

出了陈家院子的祁恒脸有些烧,他在陈家院子门口静了静,重新提起步伐往自家小院走,娶妻娶妻,他何尝不想娶妻啊。

他头上的月亮很大很圆,看着就快要到满月了,耳边有微风刮过,他抬头看了一眼满月,又想起陈大哥来。

满月满月,象征着团团圆圆,想到死在自己怀中的陈大哥,他嘴角露出苦笑,当年的陈大哥,每到满月都会说起自家家乡的事情。

他大概不知道他口中如何柔弱的贤惠妻子在听见他战死的消息跟着他去了。他大概也不知道,他口中那个还算年轻的父亲已经开始满头白发了。更不知道,他口中那个脸皮顶厚求取他亲妹妹的妹夫,现在却照顾起了他的父亲和儿子~

他也不会知道,他口中那个才几岁的外甥女现在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娟秀迷人的大姑娘了。

还有,他的兄弟想要娶他外甥女了,叫他一声舅舅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笑了,接着又苦笑了一下。

要是陈大哥还在,若是知道他的想法恐怕也会把他打一顿吧,毕竟他口中那个抢了她妹妹的亲妹夫不是说也被他赶着打跑过好几次吗?

祁恒摸了摸自己的脸,陈大哥要是在的话,打这?还是这?

他又朝着挂在夜空中的月亮看了一眼,笑了笑,准备往家中走去。

清水村是个美丽的地方,依山傍水,民风朴实,秋日的夜晚会有村民坐在村口大树下乘凉聊天唠嗑。

祁恒沿着小路绕过村中心,又沿着一户又一户走着,走到熟悉的李家小院门口,听见熟悉的姑娘声音,祁恒往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里看去,一个女子正坐在院里那颗桂花树下,正和旁边的小小少年说着什么,她旁边的小小少年正在和她讨论着,那女子就是素伊。

他步伐放慢了起来,余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女子,见她在月光下穿了一条碧蓝色的罗裙,长发半挽,侧着身子对着自己,祁恒心里想到陈叔刚刚说的娶妻,又想起自己今日去买的银簪,还有自己心中的计划,他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了起来,嘴角的勾起一抹笑,多瞧了素伊几眼,然后提起步伐故意放轻的走过了李家小院。

院中的素伊似乎听到了院外有人经过,她回头朝院外看了看,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想到那人是谁,她又多看了两眼,没再说话。

倒是她身边的阿水注意到了自家阿姐的反应,又朝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了祁恒,有些疑惑的开口道:“阿姐,你看祁叔做啥?”

“没没做啥~”

素伊收回目光,瞧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开口回答到。

“哦~”

“你们还在外面聊啊,进来了,素丫头,娘有事情要和你说~”

“来了,娘~”

素伊摔开自己的弟弟,站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罗裙,提起裙子跑进自己娘亲的房间,爹爹在堂屋正抽着旱烟,娘亲的房间就娘亲一个人,她正坐坐在大炕前看着素伊进来。

“怎么了,娘?”

“你过来。”素伊娘招招手。

素伊听话的走上前,也坐在大炕上,秋日天色热,房中门窗大开着,还是有些热,素伊坐的离自己娘并不算靠近。

素伊娘见她坐定了,才开口道:“下个月,你就要及笄了,前几日遇见你二姑,闲聊了几句,她想给你说个媒。那男子是镇上的人家,家里做点小本买卖,你二姑说那男子孝顺,模样好,人踏实,你怎么想~”

素伊一愣,前世的今日她已经掉进河里没了,她没遇到过这个问题啊。

素伊想了想开口道:“娘,要是那男子真如姑母说的那样好,怎么会看的上我?”

“怎么会看不上你?我闺女模样好,还能识字识药材,这十里八村的有几个姑娘有我姑娘好?”

“娘,也就您这般想我,在别人眼里可不这样想,再说您是不是被二姑说的糊涂了?您也不想想,若是真的那般好,二姑怎么不把那男子介绍给她自个闺女?”

素伊的父亲还有一个妹妹,她的祖父祖母前几年便去世了,祖父祖母在世时,姑姑和自家来玩便少,祖父祖母去世后,姑姑家和自家来往的越发少了。

二姑早年嫁到镇上,开了一家卖早点的铺子,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和素伊一般大,同年的,只比素伊大上两个月,算起来已经及笄了,听说也还未定亲。

素伊娘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无奈道:“你说你娘我确实是糊涂了,怎么没想到这层厉害去。”

“算了算了,可素丫头啊,你和为娘说说,你可有心仪的男子?”

素伊想了想开口道:“娘,您别管这些,我想告诉您了再来和您说~”

“哎,你这丫头~”

素伊跳下大炕,往房门外走,边走边道:“娘您先别管我的婚事,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就算我晚点出嫁,你也不会不要我吧~”

她又回头朝着自己娘亲调皮的笑了笑。

“你说你这臭丫头,为娘是把你养的娇气了是不是,愣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素伊娘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脸上却带着笑容。

素伊爹刚刚抽完烟,回了房间,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有些好奇道:“怎么了这是?”

“还不是你那闺女,都怪你从小就把她娇生惯养,现在好了,说什么自己的婚姻大事自己做主,你看看哪家的闺女和你家闺女一样?”

“怎么说到婚姻大事去了?”素伊爹笑了笑道。

“是你妹妹上次和我说了一个少年郎,想保媒来着。”

“这事你怎么没和我商量?”

“和你商量有何用?你闺女要是说不同意,她一哭,你能有什么办法?”

素伊爹摸了摸鼻子,被说中了心思,讨好的笑了笑道:“二妹说的是哪家的少年郎?”

“说是姓卫的,镇上街道镇北新搬来开杂货店那一家。”

“镇北边新搬来开杂货店的~”素伊爹想了想接着开口道:“那家公子哥人倒是个不错的,做事情挺机灵的~”

“这么说来,你见过,那人还不错?”

素伊爹摇摇头,开口道:“人是还不错,可瞧着是个喜欢进赌场的~”

“那可~不行~”

“是不成~”

“这样的人你妹妹怎么也介绍给咱们素丫头~”

素伊爹没说话,想了想道:“她可能不知道吧~”

“怎么不知道?他们就住一个镇上的怎么不知道了?连你一个赶车的车夫都知道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了?我原先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以为她已经变好了,可不曾想,还是这么个心思~就瞧不想咱家日子好过是不是?”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别再理她,你又不听~”

“我不听?我总想着她是你亲妹妹,想着一家人没有隔夜的仇,拿着真心待她,还不是看在你面子上~”

素伊娘说着,眼圈便红了起来。

素伊爹瞧着心里心疼,连忙走了两步走到她身边,赔着笑脸道:“那下会你就听我的,别再理她,下会我见着她了去说说她。”

“说什么说,她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说?”

“亲妹妹也没媳妇重要啊~”

“老不正经,油嘴滑舌,你不要脸~”

“”

“人家家的姑母怎么就那么好,妹妹怎么就那么好,你说说你家的~”

“凡是总是有例外啊~下会我去说说她,以后你别理她了~”

确实,凡是总是有例外的。

刚嫁进李家,素伊的娘亲就想不通,小时的素伊也想不通,为何别人家的姑姑那般好?和蔼可亲,可自家的姑姑呢?哪会回来给自己好脸色了?其实这也罢了,可十几年来,有些事情,她做的确实太过分了。

可是没办法,这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也什么样的亲人都有。

有些亲人确实极好,而有些亲人巴不得你过得不好。

(三十一)确认

第二日,祁恒收拾好自己打猎要带的东西,背上弓箭,掐着点,路过素伊家门口时,果然见着了陈老头,陈老头刚刚走到院门口,他远远的喊了一声:“叔~”

陈老头也瞧见了他,应声道:“你今天又要去打猎吗?天气炎热,你小心些蛇虫~”

“我知道的叔。”他余光扫了一样李家小院,瞧见素伊出来了,才接着开口道:“昨晚回家衣服还被刮了,想着多去打些猎物,换些银子给自己多添几件长衫。”

“衣服破哪了?要不要拿给你嫂子叫她给你补补?”

“不麻烦嫂子了,我先赶时间走了,叔~”

“那好咧,你注意安全~”

祁恒点点头,大步流星的路过李家门口。

李家小院中,素伊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祁恒衣服破了?祁恒又出门了吗?昨天一天她都没有正面和他见过呢,昨天是重生前自己采药掉下山崖没了的日子,虽说已经重活一世了,可她想到自己从半山腰上摔下去的事情心有余悸,只想着躲在家中不出门,可今天~

素伊看了一眼祁恒离去的方向,又抬头看了一眼碧蓝的天空,一会她得去看看他那破了的衣服。

一家子一起在堂屋吃着早饭,阿水匆匆忙忙吃了早饭,回房拿起自己的东西往私塾跑,陈老头时不时看着自己的外孙女欲言又止,可还不等到他喊住她,素伊已经拿着自己和阿水刚刚放下的空碗筷去了灶房了,素伊把碗筷放在灶台上,又出了灶房。

陈老头这时和素伊娘也已经吃完了,素伊爹清晨就出了门,一般在镇上吃。她拿了抹布又回了堂屋把碗筷一收,边收拾边道:“娘中午我们家吃什么啊?祖父有没有想吃的?”

陈老头笑呵呵道:“你娘做啥都好吃,随便吃啥都成。”

“娘,咱家村尾菜园子里的青菜长的怎么样?一会我去看看,看能不能摘些回来中午炒着吃~”

“那你去看看吧~”素伊点点头,手脚麻利的把碗筷一收拾,端进灶房,打水洗碗,洗好了又把碗筷放进灶房橱柜中一一放好,然后拿起一个陈老头编织好给女婿家用的菜篮子,提起菜篮子,又进了自己房间一趟,拿了些针线用自己手帕抱起来,才出了门,和自己娘说了一声,便出门了。

她走在路上,心里有些忐忑,她步子放的轻,脸上装作平静,偶尔遇见一两人大娘时,也笑嘻嘻的打招呼,告诉她们自己要去村尾那块地摘些青菜,瞧着有些掩耳盗铃。

这头的祁恒根本就没有出村口,他心里也忐忑又好奇,他走在半道上,趁着没人注意,又换了条路,尽量避开人群,快步的绕了一圈,避过李家,绕回了自家小院附近。

他在自家小院附近瞧了瞧,最后把自己藏进小院旁边的树林中,静静等着。

他挑的这个位置,是正好可以看见小院的场景。

等了一会,他听见了动静,见村间小路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手中提着一个菜篮子,祁恒心跳的极快,只见素伊越走越近,然后在他的小院前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又熟练的弄开院门,走了进去,然后顺手关好院门又左右瞧了瞧,直接往他那灶房走。瞧见这些,他的心脏蹦蹦跳的更快,这紧张比起他要面对敌军还要紧张刺激,他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的姑娘出来,他记得自己昨晚故意扯坏了穿的一件外衫,今早又估计见她出来了说给她听~

他倚在一颗大树身后,捂住胸口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又等了一会,他听见了动静,往院子中看去,他见到素伊抱着一个木盆出来,木盆里的东西他看的不是很清,她又把装着木盆拿到井边,又去灶房取了些草木灰,打水洗起他木盆里的东西来,他仔细瞧了瞧,原来是他昨日换下的脏衣物。

他看见她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随着搓洗他的衣物一晃一晃的动作,晃得他老脸一红。

他别过头去,不想再看,可身体反应比脑子来的快,他已经转过头来,继续盯着那姑娘看去。

他看的仔细,还看见素伊低着头露出的半截白皙纤细的脖颈,一束柔顺的青丝落在她脖颈上。

她洗了一会,打了几次水,终于洗完,然后又往后院走,过了一会,她可能已经晾好了衣服,又抱着空木盆往前院来了。

祁恒心跳越发快了,素伊抱着木盆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然后他看见她提起自己的菜篮出了他的院子,朝着小路走了~

祁恒见她走远了,这才从树林中出来,绕到前院,开了院门进去,他先进了自己家的灶房,见里面东西很明显的被人收拾过,又进了自己的房间,见里面的东西也折的整整齐齐。

祁恒又跑出房间,去了后院,见麻绳上果然晾着自己昨日晚间故意破坏了换下来的衣服,他伸手摸了摸那个新缝好的痕迹,突然扯开笑容,笑了起来,在阳光下,硬朗的五官,却笑的十分柔和。

他喜欢的那个姑娘也喜欢他的对不对?

不然为何趁着他不在家来给他收拾家里,不然为何会在听见他的衣服破了立马来给他缝好?

不然为何会关心他有没有受伤?

他真是个傻子,早就该确定的?

其实他早就感觉到了,可是碍于两人之前的辈分,一直没有捅破。

祁恒低下头,笑容越发柔和,不是他不敢捅破,而是怕她太小了,怕她不知道她自己对他到底是~

最后可能会闹的~

不过,她就要及笄了,大了~

祁恒又摸了摸那缝好的地方,笑了笑,回了前院。

他先进了灶房,把身上带的东西取下来放好,又进了自己房间,正好看见窗边桌子上放着包好的银簪,开始重新想他和素伊的事情。

素伊这般明显的做法,明明知道他回家会发现,会疑惑,可她还是做了?她是想做什么?

是暗示自己吗?

傻丫头~

祁恒看着那银簪笑了笑,这些东西他本想她下个月及笄送给她的,现在看来,是不是可以提前送了啊?

还有柜子里的那四色糖,看来可以提前让自己的主人吃了。

祁恒躺在床上想着,得找个机会把事情捅破才行。

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来。

秋日炎热,不过清水村有一条大河贯穿,瞧着那些水,好像也显得没那般炎热了。

李家。

素伊帮着自己娘亲一起做好了午饭,外祖父已经过来了,他站在灶房前喊了一声素伊,素伊放下手中活计,从灶房里走出来,外祖父瞧了素伊一眼,有些不忍道:“一会吃完饭,你跟着外祖父去回家一趟,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素伊有些疑惑的瞧了一眼外祖父,又点了点头。

中午等到素伊的爹爹回了家,一家人吃了饭,素伊爹又驾着自己的马车走了,她爹有时候会回家吃中饭,有时候跑的远客就随便在附近镇上找个饭馆吃饭不回来了。

吃了饭,素伊把碗筷收拾好,和自己娘亲说了一声去外祖父一家,送外祖父回家。

陈老头走在前面,素伊走在后面。

前面的陈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心里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昨夜他想了很久,这件事情还是要提醒自己这个外孙女,今早他本来想找个理由告诉她的,可她跑的快,上午他又想了想还是要告诉她,免得陷的越来越深。

素伊跟在自己的外祖父身后心中十分遗憾,她想问来着,想了想,这是路上,等到了外祖父家再说。

走了一会,到了外祖父家了,一前一后开门进去,外祖父自己先坐在堂屋的上座,瞧了一眼自己的外孙女,开口道:“先坐下。”

素伊听话的坐在外祖父的下手右边。

陈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瞧着门外院中,开口道:“你还喜欢祁恒吗?”

素伊一愣,又点点头。

陈老头侧着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外孙女,接着心疼的道:“以后别喜欢了,昨晚外祖父问他了,他应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了,不是咱们清水村的~”

素伊一惊,接着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外祖父,然后有些茫然的摇摇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是真的,素丫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难受也得接受啊~”

素伊此时眼睛已经通红,她不可置信的瞧着自己的外祖父,嘴里喃喃着道:“真的是他自己说的?”

外祖父点点头。

素伊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然后便是泪流满面,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啊?

素伊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哭了起来~

接着便跑出了外祖父家。

她一路跑一路跑一路跑,心如刀割,眼泪一直往下掉~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可外祖父会骗自己吗?不会啊~

她眼泪越掉越多,越掉越多。

她想起,今天上午她还在他家看见了包好的银簪和手镯,还有抽屉里的四色糖,她当时还奇怪他买这个干啥?

所以是因为好事将近了?

可不是清水村的姑娘?

不是清水村的姑娘?

素伊突然蹲了下来,心口那处及疼,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放声大哭出来,她的背微微颤抖着,在秋季的十分饱满的阳光下却显得那么孤独无助,她穿着灰色的罗裙,此时那灰色罗裙显得格外灰败。

猛烈她突然站了起来,不行,她得去找祁恒问清楚,他心里喜欢的女子到底是谁?

他若是一丝一毫也不喜爱自己,为何要在受伤后,让自己给他包扎?第一次是意外,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呢?还有上一次呢?他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难道他还是把自己看成一个小辈吗?不~

素伊摇摇头,往村口跑去,她想要找他问清楚,问清楚。

她一路倔强泪奔,跑出了村口,又跑到山脚下,又跑上了山,她记得他喜欢沿着这条路上去的,她还遇见过。

清水村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今晚的李家小院里显得格外清冷和不安,李家的闺女这么晚了还不见踪影,全家一起出门去寻她了,邻居家一个一个问了过去,都没见素伊,倒是有几个小孩子说瞧见素伊下午往山上去了~

李家媳妇素伊娘又和那几个小孩仔仔细细的寻问了一遍,小孩子确定的点了点头,素伊娘眼圈一红,差点晕厥过去,幸好她身侧的大娘扶住了她,那大娘安慰道:“婶子别急,孩子没事的~”这位大娘正是刚刚点头的那个孩子的娘亲。

这种天气上山,要是遇见蛇和野兽怎么办?这个点还没下来,恐怕是出事了~

素伊娘在另一位大娘怀中哭了起来,那位大娘看了一眼自家小孩,开口道:“去,和你哥哥先把李叔和陈爷爷叫来~”

“好咧,娘~”那孩子一跑,连忙去叫自己的哥哥,去找陈老头和素伊的爹爹。

陈老头和自己外孙阿水以及素伊爹爹被那个孩子和自己的哥哥喊来了自己家,那位大娘把事情一说,已经哭成泪人的素伊娘此时已经坐在了一张小凳上,素伊爹见状,连忙上前去安抚她。

陈老头一听事情的来龙群,也急的红了眼,一心里悔恨自己下午没追出去看看,想让外孙女一人静静,可那成想她跑上山做啥?某不是去找祁恒?

他心里那个恨啊,可现在他又怕自己外孙女没找到祁恒,怕自己外孙女想不开,又怕自己外孙女找到了祁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想了想,当机立断,开口道:“你们先别急,跟我去里正家,号召村里男子上山寻素丫头~”

素伊爹一个大男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时从小宠到大的女儿生死不知,媳妇又哭成了泪人,脸上也布满了焦虑,听见老丈人这么说,他连忙点点头。

一会功夫,一群人打着火把进了山,满山的找人~

村尾孤零零的小院中,正站在院中井边打水上来冲凉的祁恒此时被忽略了。只因陈老头今早在门口见着他进山了,在有人提出来喊上他的时候,陈老头解释了。

是夜,清水村村口旁边的山上,村民们满山满山的打着火把找人时,祁恒正躺在炕上想事情,他想她那张娟秀的脸,想自己和她开口说出自己的心意时她应该是什么表情呢?

大山上,一个稚嫩打着火把的声音带着哭丧喊着:“姐姐~姐姐~”

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回了一声:“阿水?”

稚嫩的声音连忙寻找声音来源处跑去,他脸上全是焦虑和担心,眸子在黑夜里已经挂满了泪珠~

“阿水?”

稚嫩的声音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姐姐,见她缩在一团坐在草丛中,阿水哭丧的跑上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姐姐。

(三十二)那就“暴打”

“你都瘦了,再吃一点~”

素伊摇摇头,开口道:“娘,那有那么夸张,再说我已经吃饱了~”

“真吃饱了?可你瘦的,你和为娘说说,你想吃啥?娘给你做!”

素伊摇摇头,看着自己娘亲一脸殷切的模样,心里暖暖的,想了想道:“那吃麦菜吧~”

“又吃麦菜?那东西有什么营养~”

麦菜是素伊家自己种的一种青菜,家里都把那种菜叫麦菜。

素伊看着自己娘亲又开始了叨叨,她脸上笑了笑,直到听见自己娘亲说完,她才开口道:“娘,我想睡一会。”

“那你睡吧,晚点我来给你换药。”

素伊点点头,素伊娘把碗放在一旁的案桌上,扶着素伊躺下,又替她搭上薄被,拿起空碗然后转身出去,素伊突然开口道:“娘,今天我也不想见谁,我想要好好休息!”

“行了,知道了~”

素伊娘把房门带上,才出了门。

她把碗筷放进灶房中,看着里面剩下的饭菜,倒进后院鸡舍棚子里,她又回了前院,就着碗筷打水把中午一家子吃过的碗筷洗的干干净净,又把灶房打扫了一遍。

又把熬好的猪食弄好提到后院猪圈,喂猪,还拌了些鸡食喂鸡,等事情都忙完了,她洗好手,去素伊的房间看了看,见她睡着了,轻轻推了出来,带好门,回自己房间拿起钱袋就出了门。

素伊娘沿着小路走到村尾,见到祁恒的小院,朝着里面喊道:“祁兄弟,祁兄弟回来了吗?”

祁恒听见声响,从房中走了出来,看见是素伊娘,他连忙赶去开了院门,素伊娘见他在,连忙开口道:“祁兄弟回来了?我原先想着来碰碰运气,你何时下山的?”

昨日她也听说了祁恒进山了,今日来就是瞧瞧运气,又顺便去菜地摘些麦菜回去。

“昨日祁兄弟去山上打了多少猎物?嫂子想买点回去~”

祁恒有些为难,他前日根本就没有进山,何来的猎物~

还不待他开口,素伊娘接着道:“素丫头腿伤了,胳膊也伤了,我想买点野味回去给她补补,眼见着都瘦了~”

“素丫头受伤了?”

祁恒一脸惊讶,担忧,心疼。

“是啊,昨日她上山捡柴,那成想摔了一跤,把腿和胳膊都摔伤了,昨晚我和她外祖父连夜替她接了腿,还去请了大夫~”

“伤的重吗?”

“还算好的,就是腿骨折了~哎,说这么多做啥,祁兄弟,你这还有野味吗?”

“嫂子,今天我这没有~”

“那算了,我去苗家买两条鱼算了~”村北边苗家有两个鱼塘养鱼卖。

祁恒点点头,看着素伊娘离开,他心里担心素伊,接着就出了院子往素伊家的方向走。

素伊家的院门是掩着的,他先是往里面喊了喊,见没人,推了门进去,直接往素伊房门走,走到门口想推门进去,又止住了步伐,低下头,开口道:“素伊在吗?”

素伊根本就没睡,之前她娘进来时,她是故意装作睡着的,这会也没睡,听见是祁恒的声音,委屈,愤怒又涌了上来,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扯了扯薄被,遮住自己的脸不去理他!

祁恒在外面喊了两声,见没人应自己,想到素伊可能是睡着了,他叹了口气,想退出去,可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瞧了一眼,瞧见里面的女子躺在大炕上,用薄被盖着身子,背对着身子。

他瞧了几眼她的背影,想着不打扰她睡觉,把门轻轻带上,退了两步,出了李家小院。

在李家小院外,他沿着小路一路快步回到了自家院子,进了房屋中,取下挂在墙上自己珍贵的弓箭,又出了院子,往村口而去。

他走的急,还未到山脚下,已经后背已经湿透了,有些湿湿粘粘,不太舒服,他倒也没在乎,快步的朝着山上去。

时光倒是过的快,很快天色便暗了下来,清水村的夜空中挂起了明月,还有一些繁星,闪闪亮亮很是好看。

此时,李家一家正在吃饭,阿水陪着自家姐姐在她房间中正用着饭。

院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素伊娘赶紧放下碗筷,出了堂屋,去开院门。

祁恒就站在院门外,手里拿着一只野兔,两只竹鼠,他见素伊娘出来了,把东西递给素伊娘,开口道:“嫂子,这是我下午进山打的,给素伊补补身子~”

“这~这嫂子哪好收,我付你银两~”

“不用了嫂子~”

“那那成,要不我给你装粮食~”

“真不用了嫂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是给素伊补身子的~”

“这,你吃饭了吗?嫂子家正在吃饭,你来一起吃饭如何?嫂子就收下你这份大礼~”

祁恒朝里面瞧了一眼,他心里担心素伊,正想再瞧瞧她,想了想道:“那成,麻烦嫂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

祁恒背着弓箭,提着兔子和竹鼠进了李家院子,素伊娘从灶房里拿出一副碗筷来给他添上,素伊爹看见他连忙招呼他过来一起吃饭,陈老头见了他也招呼他过来吃饭~

素伊娘接过祁恒手里绑好的还有生命迹象的兔子和竹鼠进了灶房放好,想了想又拿起一个小布袋打开米坛,装了些细米进去,又把布袋扎好,放在一旁。

看了一下饭锅里的饭,重新升起火,下了一大碗面条,端进堂屋,一碗素面当菜又能当饭吃。

祁恒吃着饭菜,有心不在焉,心里想着一会找个理由再去瞧瞧素伊,问问她摔的疼不疼~

素伊房间中,素伊正吃着饭,她吃了几口,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心里想到祁恒,委屈又涌了上来,本就没什么胃口,现在更加没胃口了,她和阿水说:“阿水,你把那碗鱼汤喝了吧,我喝不下,一会娘看见又该说我了~”

“你自己喝,不喝伤怎么好起来?”

“我没事,阿水,姐姐求求你了,帮姐姐喝掉嘛~”

“好吧~”阿水没好气的瞧了一眼自己的姐姐,拿起她案桌上的鱼汤喝了起来。

“一会你出门把我房门带上。”

“怎么了?”

“叫你带上就带上。”

“这大秋天的,晚上刮的风吹进来多舒服,干嘛关上,你又还没睡觉的!”

“我开着窗户呢,凉快得很。”

素伊的房间窗户在大炕后面,正对着房门。

阿水皱了皱眉眉头,想到刚刚院中的声响,有些怀疑的道:“你该不会是不想看见祁叔吧?”

“胡说什么你~”

“你看你看,恼羞成怒了吧,不会真被我说中了?”

“小小年纪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啥?”

“装的是学问啊~”

“傻子~”

素伊没好气的瞧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人小想的倒是蛮多,她表面上装作镇定的很,心里其实很慌。

“吃饭吧,你~”

阿水笑笑,没再说话,他也就随便猜猜说说。

阿水很快就吃完了饭,看着姐姐没吃完的饭劝她赶紧吃完,素伊苦着脸说吃不下,阿水没法子只好依了自家姐姐,素伊舔着脸叫他把自己的碗筷拿出去,把门带上,阿水倒是很听话的照做了。

门一带上,素伊的脸色就变了。

昨天她疯疯癫癫跑上山,一心想着找祁恒问清楚,山上没寻到人,她放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走,走了许久,哭了许久,身子虚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又哭了许久,等到稍微好了些,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她站起身子想往回走,可腿因为坐久了麻了,一站起不小心一倒,滚下了山坡,幸好那是个小山坡,倒没太多大碍,可扭到了脚,胳膊也受了点伤,她爬起来找了根木棍想搀扶着下山,那成想,自己来时走的太远,下山的路上她腿又疼,只好走走停停,这才耽搁了。

昨晚弟弟找到她,娘亲又问她怎么上山的,她只好编好理由说自己想上山捡柴摔了一跤~

可娘亲哪里知道,她是因为其他事情才上的山啊。

说起来,其实她一直都很羡慕自己的娘亲和爹爹,她也是听着自己娘亲说她和爹爹的故事长大的啊。

故事虽然很俗套,可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何况是被自己喜欢的男子死死追求这样俗套的故事呢?

素伊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前一世,她什么都还没有说出口,就死了,她原本以为,她和祁恒没有结果,只是因为她没有在生前表明自己的心意,她以为他已经被自己有意无意的勾引的喜欢上自己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心里会有其他人,说到底,她心里是有些他也喜欢自己这样的念头的。

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要说起来,从前,确实都是她先主动的,是她主动在山洞里勾引他,是她主动在他面前扮天真,扮体贴~

她早已经没皮没脸了啊,现在得到了啥?

他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清水村的?

他告诉外祖父的?

可笑!真是可笑之极!

素伊的眼泪一颗一颗又一颗,全部砸了下来~

可是可笑之极又能怎么样?

这个混蛋!

她突然抬起一张小脸来,脸上表情有些愤怒。

等她这腿好了等她这伤好了,她再去找他!

她满心委屈又满心愤怒,不喜欢是不是?不喜欢是不是?

好啊~

看她不暴打他!

打得他满地着牙!

谁叫他~

挂着明月的夜空里,有丝丝微风刮过~

李家小院堂屋中,祁恒和李父陈老头吃着饭菜,素伊娘又端了一碗煮好的青菜上来招呼着大家尝尝,瞧着热热闹闹的,一家子饭菜便吃完了。

吃完了饭,李叔坐在摇椅上歇息,陈老头拿着烟杆抽着烟,他蹲坐在堂屋门口左边,时不时瞧一眼已经坐在桂花树下的祁恒。

陈老头摸了摸烟杆上挂着的烟袋,站起身子走到祁恒身边,也一并坐下,两人闲聊了几句。

期间祁恒倒是时不时往素伊的房间瞧了一眼,房门始终关着,他低下头,没说话。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祁恒倒是经常往李家跑,隔三差五送猎物,美目其名是给素伊补身子,素伊爹娘热呵呵的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去,只是常常留祁恒一起吃饭。

祁恒心里想着素伊的伤势,总想着去瞧瞧她,可每次去,明明她的房门是开着的,等他再回头看,又被关上了,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他心里难免也多想。

这日他刚刚从山上下来,心里想的都是她,路过她家门口时,往里面瞧了好几眼,没见着人,他匆匆回家。

趁着天色还算早,他把猎物放在井水边,又从灶房拿出菜刀和两个平时用来装肉的木盆,赶紧在井边处理了一只不大的猎物,又去了房间找好衣服,出门在院子井水边打水就着井水冲了凉。

冲好凉后他进了房间准备换衣服,把门关上,脱去洗澡时还留着的裤子,用一旁放着的干帕子擦拭身体,又穿上干净的衣服,穿好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自己腰间的伤口已经结痂掉了痂,差不多好全了,他想起那日素伊在他房中替自己重新包扎腰间伤口,又想到最近总没见着她,还有她有意的躲避自己,心里怪怪的,不是滋味。

他出了房门,把之前洗好的那只猎物拿在手上,准备去李家。

到了李家院门口,他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嫂子,素伊娘在堂屋应了一声,连忙赶了出来,开了院门,见他又拿着猎物,把猎物递给自己,素伊娘还不待他开口,十分不好意思道:“祁兄弟,我家那丫头除了腿啊,其他伤势已经差不多好全了,这半个月来多亏了你的东西。”

“嫂子说的哪里话,嫂子也给了我东西,又请我吃了饭,这只野鸡,嫂子拿去炖汤喝吧~”

“不要了不要了,都吃了多少你的东西了~”

祁恒想了想,往院子中瞧了几眼,开口道:“也没吃啥,对了,嫂子,素伊除了脚,其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吗?怎么也没见她出来晒晒太阳?”

素伊娘一听,开口道:“你说说这丫头,整日就躲在房中不出来,我去扶着她出来见见人,也晒晒太阳~”

她往素伊房间喊了几声,见素伊没理她。

素伊娘有些尴尬,只好又跑回院门前,先请了祁恒先进来,让他在堂屋坐会,自己又跑进素伊的房间,见女儿坐在大炕上绣着绣帕,一脸责备道:“叫你你怎么不应?”

“不想应~”

“哎,你怎么不想应了?走我扶着你出去和你祁叔打个招呼,你受伤这段时间人家不知道送了多少野味过来给你补身子,你好歹去和人家说声谢谢~”

“不去,我腿还没好利索,等我好利索了,自然会去找他~”

素伊低着头,继续绣着手中的绣帕。

“怎么没好利索了?扶着门框不是照样能慢慢走吗?我平日里瞧你扶着门框走的好好的,要你说声谢谢都不去了?你娘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做人啊,要知道感恩。”

“平时他不也总往家中送东西吗?你又不是没给他钱和东西~”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人家那野味多少钱?咱家给的东西又才值多少钱?人要学会感恩,你祁叔要是知道你这般狼心狗肺,别提多伤心。”

“那他就伤心吧。”

“我说你,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大闺女?”

“娘,您别劝我了,我就是不想出门,他一个大男人在,我一个姑娘家,男女有别,难为情的。”

“啥?现在说男女有别?难为情?平日里你去找你祁叔玩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娘,我想睡会,您别说了~”

“你~睡吧睡吧就知道睡,过几日咱家就要收稻子了,看你还怎么睡~”

素伊娘没好气的说了自己女儿几句,这才气冲冲的出了房门。

她也是气急了,收稻子她哪里舍得她这个腿还没好利索的闺女去。

素伊一见自己娘亲出门了,她连忙放下绣帕,跳下大炕,一跳一跳的,去把门关上,背在门后,不说话。

去和他说谢谢?

她才不说。

她不仅不想说,还要好好计划暴打他一顿!

总之等她腿好利索了再说。

素伊又拉开一条门缝,朝外面看了看,可没看见院里有人,她又往堂屋的方向瞧了瞧,堂屋门口也没瞧见人,只能听见堂屋里有说话声。

她怒了怒嘴,又把房门关上。

门框后,她弯腰摸了摸自己的腿,接着嘴巴翘了起来。

(三十三)收稻子

秋初刚过就到了秋中,李家有5亩良田,三亩肥地,五亩良田都种了水稻,水稻种了两季,春稻和秋稻,

清水村所属南方,雨水多,又有河,因此稻子每年收成不错。

李家稻子已经熟了,再不收割若是天晴还好,要是逢上下雨耽搁几天就要晚了。

这日李父没去赶车,一家人已经吃完了饭,李父戴上草帽,李母也戴上草帽,陈老头也回家准备东西去了,就连阿水,也放了假。

村里私塾先生家也要收割稻子,收割稻子是村里村民一年中的大事,他知道孩子们放假回家还能帮上些忙,干脆每年农忙都放一个月左右的假。

素伊娘,李母瞧了一眼已经戴好草帽的女儿,担心道:“你那伤真没事了?家里收稻子也不差你一人,你还是在家休息吧~”

素伊摇摇头,扎好草帽看着母亲道:“娘,我没事了,你看这都好了~”

然后转了一圈,走给自己娘亲和爹爹看。

她的伤算是好的差不多了,不过还不能踢人罢了,因为用起力来还是有些疼~

不过也不是不能踢人,就是怕一踢,腿又伤了!

不过,家中农忙,她这伤也差不多,仔细点干活就成。

再说,她还顺便想去瞧瞧那混蛋了,还想先骂他一顿呢~

“你还是留着家中做饭得了~”

“不要,娘,你别担心,我腿真没事了~”

她转了一圈,小心翼翼的不让她娘发现还没好全。

又和自己娘撒娇了一会,素伊娘才同意她去了。

一家人刚走到路上,远处迎来了一个提着大包小包的穿着灰蓝长衫,模样清秀的瘦弱少年。

那少年瞧见自己的姑姑姑父还有表姐和表弟,连忙加快的脚步。

李车夫走前头,先看见了那少年,见那少年离的越发近了,他连忙开口道:“阿河回来了?上次不是和你说过,家中就这点活计,你在书院好好听夫子授课就行,怎么又跑回来?”

那少年听见自己姑父这般说,越发走的近了,他笑道:“姑父,家中农忙我怎能不回来?”

接着他喊了自己祖父,姑母,表姐和表弟。

然后他提了提东西道:“这是我给买的一些东西,我先把东西拿回去了,再换身衣服去田里找你们。”

“怎么又买东西?不是叫你攒点银簪傍身吗?你这孩子!”

这几年,阿河自己在县里书院学习,利用空闲在外面找了份伙计,挣些银两供自己开销,他已经很久没有要姑父姑母给的银子了。

阿河笑道:“姑母我给您买了您爱吃的桂花糕,还给姑父买了他爱抽的旱烟~”

素伊娘一听,假装生气道:“下回别买了,得了,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

阿河点点头,又拿着东西回去了。

清水村农忙,几乎每家每户这个点都开始收割稻子了,有些是已经收割好几天了,李家还算晚的,放眼望去,金灿灿的稻田里都是弯腰的人群隐动,男的大多穿着粗布短褐,双袖挽起,露出胳膊和腿脖子来,女的大多穿着粗布长裤,挽起了裤脚双袖,露出胳膊来,在这小山村,除去一些根深蒂固的不可跨越的血缘关系联姻和规矩,其他方面没有太大的约束。

农忙时大家卷起袖子干活,身边男子光着膀子也不会有人骂他耍流氓。

此时,素伊正戴着草帽弯着腰全心全意的用镰刀割麦子呢,割着割着旁边就有了动静,她也没多想,以为是自己母亲或者父亲,可没一会那边割通了过来,素伊瞧了一眼,这一眼好巧不巧正好对上那人看过来的眼神,祁恒今天穿了一身灰色粗布短衫,和清水村农忙的男子大多一样,他没戴草帽,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下烤着。

这两年祁恒都会来帮李家收割稻子,他昨日就听说了李家要今日收稻子,今日他在家中吃过早饭,随着李家的后面就过来了。

祁恒也瞧见了素伊,她脸颊两边有些汗水,戴着草帽,正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瞧着他,他刚想和她打个招呼,就见她好像是反应了过来,连忙转身,朝另一边割着稻子。

祁恒一怔,有些失落的瞧着她的背影,他又站起身子瞧了瞧周围,有很多清水村的人们,他张了张嘴,没说话,又弯下腰去割稻子了。

素伊的心跳的砰砰响,恨不得咬碎自己的牙,自欺欺人,现在好了,瞧见了他本想先骂他一顿,可又骂不出口了。

不仅骂不出口,还有点想哭。

素伊叹了口气,手中镰刀停了一下,想了想,算了,先收稻子再说。

李家人不少,一个上午一亩水田的稻子就割完了,水田的水前几天就被李父放干了,田地的泥硬了,这样在收割时踩着舒服些,干净些,割起稻子来也快些。

稻子割的差不多时,素伊娘先是捆上一把背在背上回家做饭去了,等到大家把稻子割完,素伊爹,还有阿河已经开始捆绑起来,陈老头也帮着捆绑,另一边的素伊和她弟弟阿水也在捆绑稻子,李父瞧了一眼祁恒,朝着他的方向喊了一声,祁恒连忙赶过去,李父开口道:“祁兄弟真是多谢你了,今年又麻烦你了。”

“李大哥说的哪里话,我只是举手之劳。”

李父笑笑,捆好手中那捆稻子,祁恒想了想,拿起一旁捆好的稻子背上,开口道:“李大哥,我先把这稻子背回您家去~”

李父笑呵呵的点点头,在祁恒身后也背起稻子往家中走,他身后跟着阿河也背了一捆往姑父家中走。

清水村有晒稻场,在村中心一方空地上,等稻子收割回来,村民们会陆陆续续拿自己家收割的稻子去晒,晒好了摔打稻子,打出来的稻子再仔细晒好~

忙活了一个午时,素伊和阿水还有外祖父把稻子都捆绑好了,李父和祁恒、阿河也背的差不多。

这时素伊娘已经做好了饭菜用个大篮子提着,手里还多了个草帽出来,她招呼着大家吃饭。

找了个树荫的地方,一家子在田边渠沟清水中洗干净手脚,接着坐在树荫的地方吃起饭来。

素伊娘做了一大盘葱花蛋饼,一大盘辣椒炒肉,一大盘醋黄瓜,还格外煮了一份绿豆汤让大伙一会吃完饭再喝,她想着热天收割稻子容易中暑,喝点绿豆汤解解暑气。

此时素伊端着自己那碗饭和阿水在一块吃着,旁边田边的大嫂一家也在吃饭,其中一个大嫂瞧见了素伊,开口道:“素丫头啊,你伤好了吗?瞧着瘦了一圈了,怎么也下田来了?”

素伊抬头朝开口的大娘看去,见是和自己母亲关系不错的红姨,笑着道:“红姨,我伤已经好全了,我没瘦啊,您看我这小脸~”

吃饭时素伊早已经把草帽拿下,她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自己的小脸,朝着那个红姨笑的一脸娇憨。

“瞧你那模样,快吃吧~”

素伊娘看见自己女儿那般模样,说了她一声,又朝那个红姨道:“你家中午吃啥呢?闻着咋那么香~”

“有啥,就随便抄了几个菜~”

素伊娘笑了笑和红姨隔着不近唠起嗑来。

祁恒安静的坐在草地上树荫下吃着饭,他眼角余光时不时打量素伊,这么仔细一瞧,她确实瘦了不少,刚刚他还没注意,只觉得她的脸又娟秀了不少,眼睛也大了。

响午炎热,倒是刮了几缕微风来,一家子吃完饭,李父和陈老头、阿河找了个地方咪了一会,阿水跟在自己娘和阿姐身后,帮着收拾好碗筷。

收拾好了,又见他娘和阿姐提到田边渠道边,把碗筷洗干净,素伊娘先去找了个地方坐着歇息。

素伊瞧见了祁恒在原先的地方,她鬼使神差的带着阿水一起回到了原先吃饭的位置,重新坐下着歇息。

祁恒坐在原先那位置没移动,他打量着清水村的稻田,又时不时打量着素伊,总感觉素伊有些不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呢?他又说不上来。

有些男子的心思可能粗心些,可再粗心,自己心上人的变化,他也是能感觉出来一二。

这一块的田边上也是田,是其他村民的田,可素伊家这亩田后边是草丛,草再过去是树林,这个时间点,天气最热的时候,没回家吃饭的村民也已经吃完了自家女主人送来的饭菜,然后往农田后方附近找个草丛眯一会,若是回家吃饭的会在家中休息一会再出来。

他们一家本就是在里农田后面树林吃的饭,此时这棵大树下剩下素伊还有赖着她不远的阿水,和祁恒。

祁恒瞧着阿水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他的视线有些大胆起来,直接投放在素伊身上,他看了看周围,想了想,张张嘴,压低声音,开口道:“素伊,你的伤真的好了吗?疼不疼?”

素伊听见他的声音,知道是他在和自己说话,她低下头,瞄了一旁她身侧赖着她的阿水,她没说话,也没理祁恒。

祁恒正殷勤的等着她回答,可见她不理也不说话,他担心她的伤势,又压低声音,开口道:“素伊你怎么了?”

素伊又瞄了一眼阿水,还是不去理祁恒,不仅不理,还嘴巴翘了翘。

接着,她干脆闭上眼睛,准备眯一会。

后面祁恒又和她说了几次话,发现她好像是睡着了,心里虽然失落,可也没再说什么。

可接下来呢,一天,两天,三天,四天,稻子都割完,又打出来,晒好,素伊都故意避开他,不仅避开他,还故意冷冷的瞧上他一眼,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仇恨一般。

祁恒被她弄的云里雾里,心里却越瞧越发失落。

他之前觉得奇怪的地方终于找到原因了,素伊变的客气了,素伊不怎么理他了,素伊疏远他~

农忙过去了,阿河又回县里书院了。

清水村的村民几乎都晒黑了一圈,就连几个天生皮肤白皙的也晒黄了一点,其中就有素伊娘,素伊娘皮肤天生白皙,怎么干活都是一身白皙的肌肤,可这次也晒黄了一些。

她这好基因也遗传给了阿水和素伊,晚间,素伊洗完澡,穿着里衣,关着门待在房中照着铜镜看了一圈又一圈,又扯开衣襟,低头瞧了瞧,脖子以下完全是两个肤色了啊,姑娘家都爱美,她打开梳妆盒,拿起里面之前娘亲给自己买的膏药,一点一点的擦拭着。

擦着擦着又想到了祁恒,她把膏药收起来,又把衣服扯好。

祁恒祁恒,素伊摇摇头,不想再去想。

这些日子~

哼~

她想得越发清楚了,他若是心里有别人,她就暴打他一顿。

打到他心里的人换成自己。

谁叫他~

也~

给自己错觉的~

可他若是心里没人呢?

冤枉他了呢?

不行,她要不要找外祖父问清楚,外祖父到底是如何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子的?

可若还是同样的答案呢?

那还真是尴尬~

算了~

素伊抬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伸出已经有些粗糙的却还白皙的手,摸了摸铜镜中自己娟秀的脸,接着又弯腰摸了摸自己的腿,轻声道:“快点彻底好起来哦,到时候可就靠你了啊~”

接着她又起身,又从梳妆台上拿起自己之前放着的干燥帕子,把洗澡时一起洗了的湿润青丝一点点擦拭干净,再擦干净,等青丝完全干了,她放下帕子,起身,往大炕上走,然后躺在大炕想事情。

在冥府时,她的执念是他,重活一世后,她的执念也是他,可他若是心里没自己,若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她还是打到他心里是自己!

哼,她哼了一声。

谁叫他~

给了自己错觉~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盖上薄被子,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可半夜,还是失眠了。

有些事情,想起来容易。

想起来也简单,可是,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她哪怕安慰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可想起来,还是很难过啊~

清水村,安静的夜间,她半夜又醒了过来,情绪不甘,又都外泄。

她睁着眼睛,又听着窗外蛙叫,看着偶尔几只萤火虫不知怎么的飞进了她的房间,眼角红了又红,嘴里却骂了祁恒无数遍。

同样的,村尾的那个小院中,那个男子,傍晚冲了凉,躺在炕上睡不着,半夜醒来又去冲了一凉,可躺在大炕上还是睡不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从他发现素伊不太爱搭理自己就开始了。

他心里空荡荡的。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啥?她突然就变客气了?好像是从她受伤开始的,是怪他没去找她吗?

不,他摇摇头。

那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啊,可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不理自己了?

是因为自己做了她不喜欢的事情?

他又摇摇头,心里却越想越难受。

稻子收完,稻谷晒好,素伊的伤和腿总算是彻底好利索了。

这日,她听见外面动静,祁恒又来了。

祁恒站在她家的院子也不知和她娘说着些什么。

“恒兄弟啊,你今日午饭在我家吃,我再去给你装些东西。”素伊娘开口道。

这祁恒给她家送了两只野鸡过来了。

祁恒瞧了一眼素伊房间紧闭的房门,开口道:“好,多谢嫂子。”

接着素伊娘进了灶房,想了想,找东西给他装了些粮食,把粮食给他,两人又聊了几句~

素伊在自己房间里,竖起耳朵听动静,她时不时的跑去站在铜镜前理理自己的青丝,又瞧瞧镜子中的女子。

接着又试试自己的手劲还踢踢腿,试试自己腿劲。

恩,还不错了。

接着她听着外间的动静,然后听见了脚步声,她才跑去悄悄的把房门拉开了一点点。

然后从门缝里瞧见她娘已经往灶房走了,瞧见祁恒已经要出她家院门了。

素伊赶紧拉开房门,拔腿就跑,随后赶在祁恒前脚刚踏出了她家院门,叫住了他。

祁恒一愣,听见身后的声响,听见熟悉的喊声,他猛然回头。

瞧见一身淡橙色布裙的素伊,素伊正紧紧的瞧着他,他的心猛然一跳。

而待他反应过来时,又发现素伊在给他使眼色,意思很明显,先出去院门口。

然后见祁恒点了点头,素伊和他出了院门,两人在院门口外站着。

祁恒今日穿了一件灰布青衣长衫,身子瞧着挺拔,五官依旧硬朗。

素伊瞧了他一眼,怒怒嘴,冷着脸开口道:“今日下午你在家中等着我,我有事要去找你说。”

祁恒一愣,又是疑惑,“是要说何事?”

素伊冷着脸不再看他,只开口道:“到时你便知道了,对了,今日响午你是不是要在我家里吃饭的?到时候你记得多喝上两杯,喝醉点。”

不然我哪里打得过你,混蛋。

祁恒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的瞧着素伊。

素伊没看他,扔下一句,“你记得照办就行。”

然后她转身便进了自家院子,跑回了自己的房中。

祁恒瞧着她的背影进了院子进了她的房间,把房门关上,他盯着那关上的房门,愣了半响,过了一会才走。

时日依旧是过很快,太阳已经火辣辣的了,此时李家小院,灶房里。

素伊娘在炒着菜,她手艺好,做的饭菜可香了,香味老早就飘了出去~

此时李家堂屋里。

素伊爹爹今日午饭没有回家吃,有时候他送那远地方的客人了,就会在附近的镇上找个饭馆吃午饭,素伊一家也已经习惯了。

此时堂屋里,陈老头,祁恒已经坐在堂屋四四方方的桌子旁吃着素伊娘已经炒好端上来的一盘子菜了。

灶房里,素伊娘还在炒着菜,她边炒边对素伊说,再多放点柴,这野鸡肉啊,爆炒一下香,素伊点点头,捡起一旁的柴扔了几根进去。

此时她脸红红的,心里在想着一会怎么好好暴打祁恒~

她的脸那么红,也不知是不是被灶洞里热浪烧的还是因为自己心里想的事情。

素伊娘炒菜的时候,瞧了她好几眼,看见她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她一时半会也没说她,不过她把菜都做好后,有些奇怪的看了素伊几眼,又开口,叫素伊把脸用凉水洗洗,瞧着那般红。

素伊一听她娘这么说,感觉自己的脸更加烧了,她怒怒嘴,瞧了瞧她娘的背影,还真去打了一盆子凉水洗了一把脸。

等洗好了脸,她把脸盆中的凉水端出去灶房外倒掉,然后磨磨蹭蹭的去把脸盆放好,才打饭准备进去吃。

她这一墨迹,素伊娘和素伊的弟弟早就自己打好了饭先去堂屋吃了。

素伊磨磨蹭蹭的去打好了饭,想了想,把盛有米饭的碗筷先放在灶台上。然后接着又去了灶房一角,打开她那娘好生呵护的那个大酒坛子,这酒是她娘自己酿的,她爹和她外祖父爱喝,平日里吃饭总是要喝一点的。

今日她娘已经开过一次这酒坛子了,打了一壶酒出去了。

素伊想了想去打开灶房一旁的橱柜子,里面还有一个酒壶,她把那酒壶拿出来,把橱柜关好。

然后去把拿着的酒壶洗干净,去给这个酒壶打了满满的一壶酒。

接着拿着酒壶和先放在灶台上的那碗饭又拿起筷子一起出了灶房。

素伊的脸上依旧红扑扑,凉水洗脸根本没太大用。

她进门时,深呼了一口气,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接着她进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把那一壶酒放在桌子上,却假装惊讶道:“呀,娘,您已经给打了一壶酒来了啊?我都不知道,不过也没事,既然这一壶酒也拿来了,那外祖父和祁叔就喝了吧。”

演技很伪劣。

可素伊娘只是奇怪的瞧了她几眼,没说话。

陈老头也只是奇怪的瞧了她几眼,没说什么。

祁恒也瞧了她几眼,也没说什么。

接着她坐在她娘身边吃起饭菜来,全程不看祁恒一眼。

倒是祁恒,今日真的很听话,他不仅把素伊拿来的那一壶酒喝了,还把素伊娘之前拿来的那一壶酒喝了大半,等他喝完了,又朝着素伊娘道:“嫂子,您这酒啊,真香,我今日想多喝些,您就多赏些给我喝喝~”

“我去打酒~”

素伊连忙,拿着两个酒壶就出了堂屋。

素伊娘瞧见祁恒这般说,有些奇怪,平日里也是喝这酒啊?

也没见祁恒贪杯?

不过她也只是笑道:“恒兄弟你说那客气话?想喝就多喝些,一会你回家,嫂子再给你打上两壶酒带回去。”

祁恒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一壶两壶三壶~

(三十五)生气

祁恒走时,手上拿了素伊娘强行给他的两壶酒走,他一路有些摇晃,可头脑还是清醒的,他又摇摇晃晃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一头倒在大炕上等着素伊。

可等了半响也不见她来,他心里有些郁气提了上来,接着拿起那两壶酒,一点一点的喝了下去~

这头,素伊,被她娘叫住扶着她外祖父回家。

素伊只好点头。

一路上,她扶着已经有些醉的外祖父走着,走着走着,总算到了,接着她又推开院门,把外祖父扶了进去,伺候好外祖父躺下,才放心的走了。

出了外祖父的家门,她看了一眼村尾的方向,脸又感觉烧了起来,有些红了,她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朝着那处走了。

她选了一条可以绕过自家去祁恒家的小路,免得被她娘看见。

走在路上,秋日的热风刮在她脸上,她脸又烧了起来,想到祁恒~

先打哪呢?

打肩膀?

可他的肩膀瞧着那么硬,不知道她这拳头打在他身上会不会疼啊?

那打头?

不行,万一打傻了呢?

她摇摇头。

那打胳膊?

也不行,他那胳膊是要拉弓打猎的。

那踢腿?

可是腿要走路的啊~

素伊突然有些懊恼了起来,心里又把祁恒骂了一遍。

气的跺跺脚,可气愤的想着,管他了,反正先打一顿再说。

接着,她继续走。

秋风微微刮了起来,她脸上依旧有些烧烧的,过了一会,她总算走到了祁家小院,她静静的进了没关院门的小院,心里却突然更加忐忑、紧张起来。

她又扫了一眼,见小院中的平日里祁恒睡的房间门掩着,她深呼了一口气又深呼了一口气,才准备朝那走进去,她抬起步子走了走,又走了走。

走到院子中间时,她又扫了一眼院子,瞧见了灶房前堆放的一小堆干柴,她想了想,抬起步子往那一堆干柴去。

然后,她弯下腰肢,捡起一根瞧着入眼的干柴,接着拿起来,挥了挥,又挥了挥,恩,还不错,挺好用啊。

然后她看了一眼祁恒房间的方向,深呼了一口气。

才拿着手中的木棍,继续往祁恒的房间走。

祁家小院中有一口井,井边有一颗大大的桂花树,桂花树叶被秋风吹的飘了起来,发出吱吱的响声,仿佛是在嘲笑谁一般,可空气里莫名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桂花桂树皮香味。

接着,一个姑娘拿着一根干柴木棒,轻轻的推开了一点点掩好的房门,然后,把头探了进去,接着小心谨慎却飞快的扫了一眼房中。

只见房中炕上躺着一个男子,那男子好像没了动静,炕边地上却还扔着她家的酒壶。

素伊瞧着那被随意丢在地上的酒壶皱了皱眉头,这个混蛋~

接着轻轻的推开了房门,一个闪身,整个人都闪进了房中,顺手把房门关上。

此时她手中拿着木棒。

刚刚她那一闪一进,莫名有些滑稽。

她进了房中,望了一眼炕上没动静的男子,接着皱了皱眉头,弯腰把自家的酒壶都捡起来,放在窗台前的案桌上。

她拿着木棍走到炕前,看着那躺着没动静,还闭上了眼睛的男子,她皱起眉头,开口道:“喂,你醒醒,我今天是要来暴打你一顿的!喂,你醒醒!”

没动静。

她拿起手中的木棒戳了戳炕上的男子,可惜那男子还丝毫未动。

她眉头皱的更深了,气急了,拿起手中木棒又狠狠的戳了戳他,可他还是丝毫未动。

这个混蛋,她不是叫他在家中好好等着她的吗?

他居然睡了?睡了?

接着素伊气愤的把木棒扔掉,自己爬上那炕,接着爬的离那人近了,瞧着那人闭上的双眼,有些生气的伸出手,想要暴打他一下,可伸出去的手,迟迟没打下去~

她瞧着那张脸,心里有些无奈,她安慰自己,想啊,这样趁人之危是不是不太好啊?

嗯,对,是不太好,那叫醒他再暴打他。

她俯身,轻轻喊了他几声,可他没动静。

她重重喊了他几声,可他还是没动静。

然后,她嘟嘟嘴,又怒怒嘴,想到一个法子来,脸上露出了丝丝坏笑,接着有些阴险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捏住了他那鼻子。

这个混蛋混蛋~

叫你睡,不是叫你等着我的吗?叫你睡,看你什么睡,混蛋~

她捏的越发起劲,不知何时,她脸上早已经没了怒意,也没再皱眉,心里也没了忐忑和紧张,脸上还染了些做坏事得逞的笑意。

那男子被捏久了,有些难受,他终于动了动,看着像是想要躲开捏着自己鼻子的手。

可素伊哪里会放啊,她捏的越发起劲,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

今日祁恒喝的有些多了,回家前本就已经有些迷糊了,摇摇晃晃的回了家中,倒在大炕上,强撑着等了素伊一会来,可迟迟又不见她来,然后有些郁闷,又把素伊娘给的那两壶酒喝了,一喝下去,脑子更加迷糊了。

而且很想睡觉。

然后他便睡着了。

素伊瞧着他动了,有些惊讶,脸上的笑容收回,可瞧见他只是动动却还不醒来,像是想摆脱她的手,她想了想又捏的更紧了。

终于,祁恒鼻子被捏的实在窒息难受了,他突然睁开了双眼,张了张嘴,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又吸了好几口气,他这副模样吓的素伊一把放开了他的鼻子。

这头祁恒感觉自己的呼吸总算舒服了,可他脑子依旧有些迷糊,他迷迷糊糊的瞧到了身侧有个熟悉的身影,他瞧了一眼,接着有些沙哑,低沉的开口道:“素伊~”

说着他伸手过去

有些人喝醉了,总以为自己是做梦了,可是似梦非梦,又不知真真假假。

秋季一到天气越发炎热起来,时日也是过的飞快,转眼还有几日就是素伊及笄。

这日素伊娘跑去素伊的房中寻她。

素伊娘在素伊房中道:“下午你自己亲自去请你祁叔等过几日你及笄那日来咱家吃饭,人家之前在你受伤时送了那么多野味给你补身子,你这回好生客客气气的去和人家道谢,别总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你也不小了,也不知怎得把你养成这样一幅娇气的样子,你啊,也该懂的为人处世了~”

素伊瞧了一眼窗外,窗外大着太阳。

想到祁恒,她感觉脸又要烧了~

她赶紧摇摇头道:“娘,我不去。”

“啥子你不去?”

素伊娘一反应过来,自己这般好生劝闺女去,可她还是不去,她立马接到道:“你不去?你不去?你又不去?你说说,好说歹说你也油盐不进了?”

接着她生气了,开口道:“哎,我说说,你祁叔对你还不好吗?你怎么就那么不懂的知恩图报了呢?”

“你说说,叫你去和人家好好道个谢,都叫了多久了?叫了多少遍了,可你去了吗?”

“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一个闺女了~”

素伊就是不去,任由她娘说。

不仅不去,她心里还腹议,呵,对我好~

确实好啊~

都好的差点~

“你说啊,你这孩子~你到底去不去?”

素伊依旧摇头。

素伊娘这下气死了,“你今个,不去也得去,去也得去,还真反了你了~”

素伊就摇头,就不去。

她还干脆把鞋子一脱,坐到大炕上,扯过薄被,躺下,钻进薄被窝里。

躲起来,任由素伊娘在外面叽叽喳喳~

素伊看她这副模样气的要命,可她也知道她这个闺女有自己的小性子,她想了想,叹了口气,接着坐到抗沿边,扯了扯素伊的薄被,开始使用软法子。

“素伊啊,你想想,你祁叔对你外祖父多好了,对咱家多好啊~”

“素伊,你再想想,这两年,哪年咱家农忙时你祁叔不来帮忙?还有地里的活计,他知晓你爹爹要赶车,平日里忙啊,咱家那地里的活计不都是你祁叔来帮咱们干的?不然你外祖父年纪大了,阿河又不在家,阿水还小,就咱们娘俩,也不知道翻那些地要翻多久呢~”

“你再想想,你祁叔啊,多好的男儿!多讲义气啊?答应了你那格外心疼你的舅舅要来照顾你外祖一家,你看,他这不是真的来了吗?”

素伊娘见被窝下的人还没动静,“素伊,你再仔细想想,那山头中难道不危险吗?咱们平日里去采药时,也不敢往深山里走,可你祁叔啊,哪会打猎不是要往深山中去呢~”

“他那往深山中拿命打来的猎物,他给咱家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心疼的!他这,为的是什么?还不是看在你大舅的份上?还不是讲义气?心善?咱们啊,做人不能做那般没良心的人,咱们也要还知道感恩~”

“你再想想,你祁叔打猎不辛苦吗?你不记得他上回受伤的事情了?可是,现在你这个吃了他这么多拿命打来换来猎物的侄女,却连个道谢也不去说,连句多谢也不说~你想想,你祁叔要是知道了,得多寒了他的心~”

“”

被窝里的人,总算有动静了。

被她娘这么一说,她想起来了,好像是很久之前祁恒确实受过一次挺严重的伤,那时的她还哭红了一双眼睛,骂着他闹,不准他再上山了~

素伊咬咬牙,许是在冥界待的太久了,有些事情不说起来,都淡忘了不少,可被她娘这么一说起,一提起~

清楚的想起来了。

素伊娘还在劝,薄被窝下的素伊总算动了动身子,自己把薄被子扯开,看着自己娘亲道:“好,我一会儿自己去和他道谢,再亲自请他我及笄那日来吃饭。”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现在就去吧~”

免得你一会又变卦,素伊娘心想。

素伊点点头,爬起身子,下炕,穿鞋,又扯了扯衣裙,理了理盘好的青丝,终于在她娘的注视下,出门了。

李家小院外有一条不大不小的小路通往村尾,也通往祁家小院。

那小路也不知是由多少代村民开采走出来的,平日里走在上面时会带起一丝丝尘土,小路两边还有拼命往外长的杂草,杂草中还有些开着的野花。

素伊慢慢走着,心情很复杂。

想起祁恒,想起了那日本是要暴打他,可

后来不仅没暴打成功,还差点把自己赔上了~

想到这些,她的脸又红了起来了~

想了想,咬咬牙,转身往自家走了~

她刚一进自家小院,素伊娘就站在堂屋门口瞧见了她,素伊娘一脸的不可置信的看着自个女儿,反应过来时,就要开口说她。

可还是素伊反应快,先开了口道:“我回来拿个竹篓,一会顺便去菜地摘点青菜回来,炒着吃。”

素伊娘听她这说,脸色才好了。

她点点头道:“那你去拿吧。”

“嗯。”

素伊点头,进了灶房去找找,找到一个竹篓,再次出了院门。

她手中的竹篓是她外祖父用竹片编织的,编织的很细,缝隙小,这种竹篓她家里有很多个,平日里拿来装青菜,装其他一些物什都行。

接着,她慢慢走着,走着。

她心情更加复杂了~

祁叔,祁恒,那个混蛋~

她还没暴打他一顿,质问他为什么喜欢的姑娘不是清水村的呢?

她慢慢走着,时不时瞧瞧小路两边的风景,小路两边不远处都种了一些杂草,还有些村民自家的地上也种了青菜~

这次,她去祁恒家的路程,显得有些漫长。

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眼瞧着,总算要到祁恒家了,她又有些胆怯了~

她往祁恒家的小院瞧了一眼,想了想,跺跺脚,她又没做错什么啊!

去吧,她胆怯害怕啥?

无耻、混蛋的是那个男人!

然后她继续走。

可刚刚走到他家院门口,就瞧见了两个身影。

祁家小院中一对身影。

男子高大英俊,女子娇小柔弱。

此时那男子正光着膀子露出上半身在院中劈柴,裸露的上半身看着格外结实,肌肉饱满有力,身上还布满了一点伤疤疤痕,那疤痕有许多还是她亲手帮他包扎的,可现在,那些疤痕突然有些刺伤了她的眼睛。

那男子身边站着一位身子娇小柔弱,模样却清丽的女子,素伊认得她,她是同村的周青婢,模样在村里算是一顶一的好。

素伊的心跳的加快了起来,她左手也抓住右手提着的竹篓,她的左手手指有些发抖,心跳的有些快,瞧见他们谈笑风生,瞧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她在院外不远处瞧着他们,祁恒没发现她,周姑娘也没发现她。

她本想立马逃走,可脚下像是生了根,还想再看看,没有跑。

过了许久,她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她假装若无其事的路过祁恒家小院,往村尾自家的菜地走去,她脚下的步伐故意走的很重,像是故意要踩出声音来,要打扰他们。

祁恒这几天去山上捡了许多些柴回来用,下午,他又去捡了些柴回来,心里想着柴劈好了他就搬去后院搭建茅厕时顺便搭建出来的一间杂屋里。

今日他正劈着柴,同村的周家姑娘找上了门来,他与周姑娘本是不熟,可她叽叽喳喳像是城心要跟自己请教打猎。

他奇怪的瞧了她几眼,又奇怪她一个女子为何要学打猎?

可也因为她是个女子他一时不知如何拒绝?

他只好一一老实把自己打猎那套方法告诉她,又作为同村人好心的叮嘱她一个弱女子别独自去深山。

素伊故意发出的脚步声,祁恒和周青婢随后都听见了。

素伊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竹篓,一脸冷漠冷淡的在院外路过。

祁恒一愣,想到自己光着上半身的模样,心里突然升起些不自然,他瞧着素伊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视线跟着她走了许久。

周青婢有些疑惑的瞧着他那视线,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周青婢开口道:“祁大哥?你怎么了?”

祁恒摇摇头,瞧了一眼周青婢,望了一眼素伊远去的方向,突然一惊,不好,她这是看见自己光着膀子和别的姑娘家在一起了?

心思一这般想,越来越觉得不自在,他想到一会素伊还要经过自己家这里,嘴上变着法子要送走周青婢。

周青婢见他这般,心里突然有些好奇起来?

这怎么瞧见一个姑娘路过他就变了脸?

莫非那姑娘是他的心上人?

周青婢上下打量了祁恒一眼,瞧着他那急着赶走自己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好笑。

她又打量了一番祁恒,瞧着这个高大强壮五官硬朗的男子,那副急着要赶她走的模样,她突然心里来了乐趣。

她开口道:“哎,祁大哥,你说的那些打猎方法啊,注意什么啊,我刚刚没听清楚,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祁恒瞧见她这般说,都要急死了,他本想赶走了周青婢就去找素伊的,可现在看她这副模样~

祁恒想了想,跑进自己的房中,拿上一件外衫穿了起来,刚要出房间,却被随后跟来的周青婢拦住了,周青婢假装一脸可怜又故意调侃的道:“祁大哥,你再说一遍吗?”

祁恒瞧她这副模样要气炸了,他又不能动手推开她,他只好忍了忍,沉下脸来,开口道:“下会再和你仔细说,或者你去找别的猎户打听吧。今日我还有事,周姑娘请先回去吧。”

可周青婢好像是越发来了乐趣,就是不回,闹了一会,才乐呵呵的走了。

她走在路上,想到刚刚瞧见的那个模样娟秀好看的姑娘,还有那祁恒的急样,嘴里笑道:“有趣,有趣~”

这头。

菜地里,素伊边摘菜,边骂祁恒,骂他个没良心的,转眼就和别的姑娘聊的那般开心,还光着膀子呢~

合着这会他就不怕被旁人看见误会了?

合着就和她在院子中时,亲昵些就怕旁人看见?

她折断一片菜叶,好像那菜叶是祁恒一般,她狠狠折断,接着又狠狠折断另一根。

村尾,一旁菜地里,旁边有小路,还有几块属于其他村民的菜地,旁边,再远些还有杂草树木,还有祁恒的小院。

菜地里,那个女子,脸上神色瞧着很生气,嘴里在喃喃着怒骂着什么,可骂着骂着,觉得有些委屈的哭了起来~

接着,她在菜地里剁剁脚,拿起装着竹篓的菜篮子,重新走了条小路回家~

要是再绕过祁恒家小院,看见那副场景,她怕她自己忍不住就要去暴打那祁恒一顿,或者骂他一顿~

可周姑娘在,那样做,显得她太丢脸了。

祁恒在自家院子里被周青婢缠了许久,总算是赶走了周青婢那姑娘,他赶紧往素伊家村尾的菜地赶。

可到了菜地,哪里还有影子啊?

他看着那空荡荡的菜地,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刚刚也没从他家院门前路过啊。

想来她可能是从其他小路回去了~

她这是,在避开他~

他想了想,转身回了自家小院。

路过自家小院,他连忙又往素伊家的方向走。

(三十六)解释

此时。

李家小院。

素伊确实是为了避开他,绕过他家走的,回到自己家中,裤裙脏了不少,这是她在菜地时,跺脚时,不小心弄的。

那裤裙看着就难洗,素伊娘怪她怎么把一条崭新的裙裤弄成这般模样,也不知道小心些?

素伊娘说了她几句,她站在灶房里眼泪就冒了出来,泪水一直流一直流,吓的素伊娘一愣,放下手中东西,拿了一方手帕递给她道:“怎么说几句就哭了?还和个小孩子似的~”

素伊瞧了自己娘亲一眼,扑倒她怀中,彻底哭了起来。

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任由素伊娘哄也不是,说也不是。

她从来都不想承认自己是个爱哭的姑娘,她也不想承认自己那么不堪一击,明明听说他不心仪自己,自己却还是不甘心不想承认的,还是觉得他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她才想要暴打他一顿~

还有,他害的自家摔了那么一跤,也要讨回来~

可这么想,这么做,也是有底气的。

底气是,她就是觉得,确定他是喜欢自己的。

可她刚刚瞧见他和别的姑娘谈笑风生时~

还是有些难过,这个混蛋~

她心里骂了祁恒一遍又一遍,这个混蛋,这个混蛋~

她真想锤死他算了~

和她在院子中时,总是像是怕别人看见他们亲昵~

那现在那副模样不怕别人误会他和别的姑娘了~

混蛋~

素伊娘左哄右哄,总算把自家闺女哄好了,她找了个凳子,让素伊坐在灶房中,又用木盆打水,拿了干净帕子,让素伊洗把脸,素伊洗好脸,往自己房中去了,她想去睡觉,其他的,她什么也不想再去想。

李家小院外。

一个男子站在外间等了等,便敲响了院门。

素伊娘刚刚把素伊哄她,瞧着素伊又去房中说要睡下了。

她听见院门声响起,赶紧去开了院门,见是祁恒,素伊娘开口道:“恒兄弟?”

祁恒瞧着素伊娘,张了张嘴,想问问素伊回来了吗?

她~

可他瞧着素伊娘,听见她喊自己恒兄弟,张了张嘴,拐着弯问素伊摘菜回来了没有?

素伊娘点头,说素伊回来了。

晚间。

清水村。

祁恒没睡,瞧着外面的黑夜想着白日的事情。

想了半宿他从炕上下来。

穿好鞋子,披上外衫,推开房门,又顺手掩盖好。

再提起步子往李家小院去。

夜晚的清水村并不算宁静,走在小路上能听见蛙叫声,还时不时有萤火虫飞过,偶尔还会刮起一小阵微风。

他走的很快,到李家小院也快。

可李家小院的院门早就关好了,他瞧着关紧的院门,想了想,又绕着四周瞧了瞧,想了想,绕到素伊房间的位置后,站立了许久。

今夜的月亮有些圆,男子眼眸适应了黑夜的光线后,也能瞧清楚近些的地方,他盯着李家,看了又看,终是叹了口气,再抬起步子,回了自己的院中。

一路回了自己家中,他进了房中,脱了外衫,鞋子,躺在大炕上,摸了摸,拿出一个荷包来,便解开荷包,拿出里面的发带来。

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姑娘的面容,他拿着发带在黑夜里又叹了一口气。

白日的事情~

他想了想,明日一定要想办法解释清楚!

他看着那发带,在黑夜里想起一件事来~

那日的夜间他发现自己好像是做了那般的梦,可后来想想,又好像不对~

好像并不是梦~

他也想找素伊问问~

第二日。

清晨。

今日天气很好。

素伊娘一大早便跟着素伊的爹爹去了镇上,素伊马上就要及笄了,素伊娘准备多准备些东西。

而阿水,早就吃过饭,去私塾了。

素伊起来时,家中已经没人了,她穿好衣裙跑进灶房打水洗漱,又吃了一些娘亲给她留的早饭。

等吃完了,她把灶台一收拾,把碗筷一收拾,去打水洗干净。

接着她想了想,昨日晚间娘亲和她说的~

素伊听话的拿起院中一角的扫把把自己的房中打扫的干干净净,又把家中也打扫了一遍,还有厨房,里里外外都弄的干干净净。

打扫完后,她去瞧了一眼后院的引火树叶,确实是不多了,她想了想,去换了身粗布旧衣,戴上草帽,背上一个背竹篓,拿了两个饼子,一壶水就出了门。

昨日晚间娘亲交代过她,叫她今日把家中打扫一遍,然后若是无事就去山脚捡点干树叶,能捡多少就捡多少,也别上山去了,注意些,免得又摔了。

素伊背着竹篓出门了。

秋末,山上有些树叶已经黄了一片又一片,远远瞧着很是漂亮。

她一路走到在山脚,捡了些树叶,可山脚下的实在太少,她只好上了山,边走边捡,又把竹篓放下,继续捡。

身旁,丹枫似火,草深果黄。

她一身素白色粗布旧衣,蹲在地上捡起发黄发裤的片片树叶,娟秀的脸上瞧着很平静。

她捡了一会,总算把整个背竹篓捡满了,她站起身子,准备背起竹篓回家,不想却感觉有人在瞧着自己,接着她一侧身,便看见了祁恒。

不远处的祁恒也看着她,他昨夜睡不着,今早一早便起来的,一直在李家院门附近前守着,他看着素伊爹娘走了,又看见阿水走了~

他在门外等了许久,想着素伊可能还没起床,也没去叫门,再说叫了,他叫了她也不一定会开门。

后来他等啊等啊,想碰碰素伊出不出门。

后来,总算看见了素伊自己出门了。

然后,他看着她出了村口,他假装无意的也出了村口,接着又远远的瞧着她~~

素伊瞧见他,愣了半宿,接着她又瞧了他一眼,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提起步子转身就跑,越跑越快,越跑越远~

祁恒一脸诧异的瞧着她跑了,跑了。

他愣住了。

待他看见那身影越跑越远,他反应过来后,连忙提起步子追了上去。

今日山间晴空万里,却无风。

这座山头上很是炎热,山腰树间,有娇小的女子身影在中间穿行。

隔着她不远处的有个身姿高大的男子正在追随她步伐,过了一会,那娇小的女子气喘吁吁地扶着一颗大树停下了下来,没一会那个身姿高大的男子便追了上来。

比起那女子来他气息很是平稳。

他瞧着前方那身影总算不跑了,他越走越离她近。

“你别过来~”

素伊出口,又伸手阻挡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祁恒瞧了她一眼,“那你别跑了~”

素伊瞧见他停住了步伐,自己把手伸回来抚着胸口,让自己的气息更顺些,才开口道“我不想看见你,你离我远点,你要是再过来,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祁恒瞧着她,脚步慢慢朝着她移动,嘴上却假装若无其事的道,“好,你别跑了,别生气,都听你的。”

素伊没去看他,只用手抚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提起步子就准备跑,可那成想,祁恒早就发现了她的意图,三下两步,追上了她,把她的手抓在手心,不让她跑。

素伊瞧着他抓着自己的手,瞧着他道,“放开。”

“不放。”

“放开。

“不放,就不放~”

“你放不放开?”

“不放!”

祁恒一脸坚定的抓着她的手,看见她那边反抗,心里又有些难受,他想到那日的事情,开口道:“昨日,那周家姑娘是来和我请教狩猎的事情,我和她讲完就让她走了。”

接着祁恒瞧着她又道:“你这些日子为何要躲着我?我早就想问你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还有你,为什么~”

“会疏远我?”

素伊一听,神色变了变,可他抓着她,她又想到了那日,这个混蛋做的事情~

她不理他,只接着努力在扯着自己的胳膊,想要从他的手心逃出。

可怜她一个纤瘦弱女子,哪里能和他这孔武有力的男子比?

明显是不自量力啊。

她却执意扯自己的胳膊,扯多了,手腕被握住的那一块旁边瞧着都磨蹭红了起来。

祁恒没法,左哄右哄都不是,他瞧了一眼四周,今日要是不说清楚,她是不是还要躲着自己?

他想了想一把把素伊抗上肩头,往附近的山洞走。

他想,干脆找个空旷的山洞,两人好好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也别误会他和周家姑娘有什么。

他不顾素伊在他肩头的反抗闹腾,直接把人扛进了附近的山洞。

山洞不浅,他扛着人往里间走,山洞里光线不算暗,因为外间洞口大,祁恒瞧了个平稳干净的地方才把人放下来,他高大的身子整个挡在外面,素伊一落地差点有些看不清了。

待她适应了山洞里的光线,瞧见祁恒就站在她面前,气息离她特别近,她又想起了那日来,莫名有些紧张,羞涩,忐忑。

“这些日子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一个外表高大瞧着又强壮的男儿此时语气里却有些委屈。

他就站在她面前,还拦住了她一些光线。

素伊抬头,盯着他,他语气里有些委屈的味道?

她有些疑惑紧张的瞧了他一眼,他委屈什么?她才委屈啊。

他离她这么近,她脑海里全是那日他那样对自己的画面~

那日她暴打不成反被轻薄调弄~

素伊不理他,也不和他说话。

瞧着她又是这样,祁恒心里确实委屈,好端端的,素伊就疏远他了,又躲着他了,他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问她,她又不说。

“你怎么了?”

祁恒瞧着她,又走了两步,离她更近了些。

素伊皱了皱眉头,低下头,顺眼往山洞地面瞧了瞧,这山洞洞口很大,从外间照射进来的光线很强,瞧着里间也不算暗,她已经适应了洞里的光线,哪怕祁恒挡住了不少。

“为什么要疏远我?躲着我?”

“你说话啊?”

“你在找什么?”

祁恒急了,他伸手想要抓住素伊的胳膊,素伊一个激灵,立马往后面退了两步。

祁恒瞧见她又避开自己,他叹了口气,“怎么了?”

可她还是不说,又继续找了找,呼总算看见了一根木棍,素伊连忙想去把那木棍捡起来。

可祁恒像是误会了她要跑暼见她动作,一把上前拦住了她。

这个混蛋~

她还想捡个木棍要把他暴打一顿的~

祁恒瞧见她这般,想了想,只能使用苦肉计了,他开口道,“哎,我这腰好疼,你今日上山踩到止血的药了吗?”

素伊一愣,抬起头瞧着他,瞧见他把手捂在左腰间,接着他又说道,“我这伤口好像又裂开出血了,刚刚扛起你那会好像还被你踢了一跤~”

“前些日子这里的伤还没好全,后来又添加了新伤,也没人帮我看,帮我包扎~”

“怎么越来越疼了呢~”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被你乱踢了一脚,伤口又裂开了。”

祁恒可怜兮兮的瞧着她,见她表情一点一点变化。

接着他越说越把伤口说的严重~

接着她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红着脸推了推祁恒,开口道:“你先放开我~我给你瞧瞧。”

她到底是担心他的啊。

听见他受伤了,哪怕心里再气再怨,再骂他混蛋,再想暴打他,可也是担心他的。

万一他伤口真的很严重呢?

还是先给这个混蛋瞧一下~

“你把外衫脱了我看看你伤口。”

祁恒点点头,然后动动慢吞吞的把外衫脱掉。

外衫一脱掉,男子健壮的身姿突然暴露在山洞中,暴露在素伊的眼中,她脸又红了起来。

不过幸好她是低下头的,不用担心被那人看见。

接着她又去瞄他的腰间,可哪有新伤?新伤在哪里?

分明只瞧见了一个早就结了伤疤的伤口。

她反应过来,心里又气又怒,抬起头,张了张嘴,想骂他,却有些哽咽道,“逗我玩很有意思嘛?”

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祁恒瞧见她的眼泪,直接急了,他连忙上前伸手想把人紧紧搂进怀中,可又不怕吓着她,只自责哄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别哭~”

可素伊的眼泪越掉越多,越哭越伤心。

祁恒没法,连忙哄着她,可左哄右红也哄不好,望着她还在掉眼泪的双眸,他心疼。

然后他伸手去抹那还在落泪的眼角~

他手很烫……

轰,素伊的脑子一下子懵了。

接着发生了什么?

她的脑海中像是炸了一样……

这一瞬间,好像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不知道~

气息急剧起伏。

他浑身肌肉都绷紧,身子越来越热,想再做些什么,可不能,还未成亲,还不能!

他喜爱她,就要对她负责!先娶回家再说!

他还想起了那日似梦非梦的事情来,他喉咙紧了紧,心里挣扎许久,到底没有失去理智。

他慢慢远离她,离开她的唇,远离她的身子,只低头紧盯着她。

素伊有些茫然的睁开不知何时情不自禁闭上的双眼,待适应了四周的光线,才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她还是有些愣着的,感受着抱着自己的男子的气息,突然想到,他吻自己了~

这种事情?

他怎么可以吻自己?

这还是青天白日啊?

天,这个大色魔,对,就是大色魔,还有那日?

想到那日,想到他

素伊脸更加烧了~

这个无耻的混蛋,无耻的混蛋!

她记得,从前就算两人再亲昵,除去第一次在山洞她故意往他身上摔了一跤,往后最多也就碰了碰小手……

素伊想起那日和今日~

脸涨的更加红润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可他,怎么能?怎么能亲自己?还还

她脸烫烫的,身上也热了起来,粘粘的,她动了动身子~

祁恒盯着她的动作,正好对上她抬头,她一张脸,红扑扑的,给娟秀的脸上添加了一抹色彩,显得十分可爱。

素伊对上他的眼神,她突然想要逃离~

这个混蛋啊~

这个混蛋啊~

混蛋啊~

身体比想法来的更快,她推了一把拦着自己的祁恒,使劲狠狠的推了他一把,连忙又绕过他往外跑。

像是身后有什么祸水猛兽似的!

山上树多,素伊的衣裙因为她的奔跑有些松松垮垮,她跑了一会,停下脚步,把衣裙弄好,自己摸着衣裙时,又想起了刚刚在山洞中的事情,本来就红透的脸额更加红润了。

一直以来,在祁恒面前,她不算保守的,甚至还有些有意无意的勾引他,还想睡了他,嫁给他~

可现在反被~

反被~

气人啊。

这几日,他喝醉了酒对自己做的事情,一直都围绕着她脑海中转~

她脸红红的,那日的事情她还没有找他算账呢。

她还没成功暴打他呢!

他现在,现在怎么可以又这样~

她一个未婚配的姑娘,就算想过要睡了他,可~

也只是敢在黑夜中想想,现在却真的碰上他要那般一样~

她心里也依旧羞涩、紧张、害怕,忐忑,甚至还有点愤怒想骂人~

(三十七)及笄

“咚咚咚~”李家的小院门被敲响了~

素伊娘听见了声响,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东西去开口。

李家小院中,素伊在自己房中也听见了声音,她悄悄移动身子,去躲在房门后,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间的声音,她怀疑怕是他来了,也就只有他来她家来的会勤快~

可怎么也听得不仔细~

李家小院门口。

“恒兄弟,这么晚你怎么来了?”素伊娘开口道。

“嫂子~”祁恒听见素伊娘叫自己恒兄弟,想到心里的事情~

耳尖有些悄悄的染红。

接着他垂下头,顿了顿,瞧着自己手上拿着的竹篓,递给素伊娘,他不去看素伊娘,耳尖微微红着,开口道:“嫂子,这是我在山上看见的,瞧着眼熟,您看看是不是嫂子您家的。”

“还有~”

祁恒把另一只手上的水壶拿出来,递到素伊娘亲面前,开口道:“还有这水壶,看见也像是嫂子家的~”

素伊娘一瞧,黑夜中,月光下,堂屋油灯光线扩散,素伊娘又瞧了瞧,还真的是她家的。

她接过那水壶,拿过那竹篓,接着把竹篓放在地上,看着祁恒道:“麻烦祁兄弟了,这东西怎么会在山上?”

她又想了想,哎,昨晚她交代了素伊要上山捡些干引火的树叶回来,今日她从镇上回来问她,捡了没有,她只摇摇头。

她当时还说了素伊几句。

可现在?

怎么被祁恒送来了?莫非是那丫头落在了山上?

素伊娘想了想,又开口道:“多谢恒兄弟了,麻烦你跑一趟啊。”

祁恒摇摇头。

素伊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感觉他今日有些怪怪的,接着,素伊娘想起了一事,“对了,祁恒,明日我家素伊及笄,恒兄弟要来吃饭啊。”

及笄?

对了,他还给素伊买了及笄礼呢~

想到她及笄,想到之前他想着的等她及笄了,等她终于大了,他问清楚了她的想法,他就来~

提亲的~

可现在~

祁恒点了点头,看了素依娘一眼,开口道:“好,我明日一定来。”

他连嫂子都忽略掉了,干脆不叫了。

然后两人又顺便说了几句,祁恒才走了。

李家小院里,素伊看着自己娘亲进来了,手上还拿着她今日上山前带的东西。

想起那东西~

就是在瞧见祁恒时,她拔腿跑了,落下的~

后来,她逃出了山洞,哪里还会记得这东西。

只回了家,娘亲问起来了,才想到自己落在山中了,可不想被娘亲骂,她才干脆说自己没去捡,想着明日找个空闲再上山去找。

现在,是他给,送来了?

素伊把身子背靠在门框上,想了想白日的事情~

脸又有些烧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这里,被他亲过两次了。

她脸上越来越烧,想起祁恒亲自己的时候~

可他~

真讨厌,她又在心里骂了他一句,真是讨厌,那个流氓,那个混蛋,那个坏蛋,太无耻,太不要脸了。

不过,她又想起了他白日抓住她手说的话。

他在解释他和周姑娘的事情,他还问自己为什么不理他。

素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还没来得及多想,她又听见了脚步声,接着她娘的声音传来了~

素伊娘把那东西放在灶房时就来敲自己闺女的房门了。

走到素依房门前,素伊娘开口道:“素伊,你睡了没有?”

接着她又伸手推了推,素伊本想躲着她娘的,哪成想,她娘已经推了门了,她晃了晃,连忙站好了身子,她这门刚刚来偷看时本就没有反锁。

说着,素伊娘已经推开门进来了,素伊也赶紧闪到了一旁。

她房中亮着油灯,油灯光线不算很明亮,但也不暗,她穿了一件素白粗布裙,还是白日那件,她没换。

她脸蛋娟秀,脖子纤细漂亮,削肩细腰,不高,但是身姿很协调,此时她假装一脸平静的瞧见她那突然闯进来的娘亲。

素伊娘瞧了自己闺女一眼,又打量了她一番,怒了怒嘴,“你在这干啥子?”

“没干啥啊。”

“今日下午我从镇上回来问你去捡干树叶没有,你不是说你没去?现在怎么你祁叔又在山上瞧见了咱家的水壶?竹背篓?”

她仔细瞧着自家这个闺女,有些怀疑她为什么要骗她。

素伊怒怒嘴,想起祁恒来,心里又把他骂了一个遍,这个混蛋,谁要他送了,谁要他拿下来了?

混蛋,混蛋。

不要脸的坏东西~

她抬头看了一眼她娘的模样,突然想了想,又假装可怜兮兮道:“娘,我这不是白日上山去捡了吗?后来瞧见山中一片熟了的羊奶果(当地一种秋日熟的野果),又把竹篓和水壶放在一遍,去摘羊奶果了,摘着摘着,就走远了,把那竹篓和水壶也给忘记了~”

她顿了顿,又假装可怜委屈的道:“我下山时,拿了一把羊奶果呢,本来还想留给您和爹爹尝尝吗,哪知道娘亲您和爹爹回来的晚了,我也就先吃了。”

“吃了后,才记起来,还有竹背篓和水壶落在山中了,可瞧着天色晚了,不敢上去了。”

“这不您后来问起来,我怕挨骂,就说自己没去~”

素伊娘听见她这般说,脸上倒是好了不少。

接着她又上下打量她一番,开口道:“今日你自个去烧锅大热水,好好把身子洗干净,再洗个头,明日你穿件崭新的衣裙,就是前几日我给你做的那套。”

素伊点点头,又乖乖推着她娘出门,又自己去了灶房。

灶房中。

灶房里同样亮着一盏油灯,素伊打水洗锅,又打水进锅中,接着盖好,然后又去蹲在灶洞前开始生火烧起火来。

灶洞里火苗一闪一闪的,素伊的思绪也不知道飘哪去了。

“啪~”

一道被烧的柴禾开裂声响起,也打断了素伊的思绪,她又瞧了瞧那灶洞,接着拿起旁边的矮板凳,坐在上面。

然后又往灶洞里,添加了几段柴禾。

素伊瞧着灶洞里的火苗,望了一旁的干柴一眼,心里有些复杂,又有些怪怪的。

想到了祁恒,想到了在祁恒院子灶房前捡起的那根木柴~

又想起了那日~

那日~

祁恒~

她瞧见了祁恒那怪东西~

那东西那么怪,长长的,怪怪的~

瞧着还有些硬!

可怕!

今日那怪东西还抵在她身上。

可怕~

她脸上红红的,想了想,心里有些懊恼,骂了祁恒一遍,又骂了自己一遍,她不是应该讨厌他?应该暴打他一顿?应该骂他一顿的吗?

可为什么见了他,又~

下不去手了?

明明那日他喝醉了,她可以动手暴打他一顿的!

可,下不去手~

居然还想什么不能趁人之危?

呼,他倒是喜欢趁人之危?以大欺小了?以强欺弱了?

“哎~”

素伊叹了一口气。

算了,下不去手,那就冷着他,不理他,谁叫他,那么无耻。

她往灶洞里,添加了几根木柴,接着没过多久,锅里的水又烧开了。

然后起身,一脸红红的,去打开盖子,又去拿木桶,拿打水用的瓢,打了热水,又去了和灶房相通的灶房后的耳房。

她把热水先倒进干净的浴桶里,又出去弄了桶凉水过来兑好。

接着她回自己房间从衣柜里拿了身衣物过来,又进了耳房,去把耳房和灶房相通的门关紧,在里面脱衣服洗起澡来。

澡洗好,她又去打水,洗头。

等她洗好了后,穿着崭新干净的衣服回了房,找干帕子擦头。

她坐在房间大炕上擦着头,房间的窗户是打开的。

接着素伊娘听见了动静,去了灶房一趟,又去了耳房,在耳房里把她的脏衣服收拾好,又去灶房接着还没灭的火,丢了几根木柴进去,打了一锅水,准备烧好了一会自己洗漱。

瞧着火渐渐上来,她站起身子,去打水洗了洗手,然后去了素伊的房中。

素伊坐在大炕上擦着头发,她走上前,坐在素伊旁边,拿过素伊手中的帕子,一点一点的轻轻给她擦拭,边擦拭边道:“这头发,得擦干透了才能睡,不然第二日会头疼,为娘和你说的,你要记住。”

“嗯,知道了娘。”

“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啊,娘亲教你的,你都要牢牢记在心里,明日等你及笄了,你就是大姑娘了,往后,也是要做人家娘子,做人家娘亲的啊!”

说到这里,素伊娘又有些感叹起来,她接着开口道:“素伊啊,等你及笄了,为娘啊,一定好好给你相看个人家,当然,也要你自己愿意。”

接着她又感叹道:“这日子,真是快的很,转眼你就及笄了,想当年刚刚生你的那会仿佛还在眼前呢,这转眼,你就要及笄了~”

她嘴上虽然在说着话,可手中动作很轻柔,又很仔细,一点一点的给素伊擦拭着头发。

素伊听见她娘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感叹,她开口道:“日子确实过的快~”

“是啊,转眼间,你就这般大了~”

素伊听见她娘亲这番语气,她想了想开口撒娇道:“娘亲,我就算这般大了,我也还是您贴心的小棉袄。”

“哈哈~你这丫头,还小棉袄,你啊,别气我就行!”

素伊娘听见素伊这般说,突然就笑了。

“我可不就是娘和爹爹的小棉袄吗?冷了会您们加衣,热了会劝您们脱衣,嗯,就是知冷知热贴心的小棉袄~”

“你这鬼丫头!”

素伊识字,也上过几年的私塾,可是,要真正说起来,也只是比没有识字上过私塾的强点,她识的字啊,比起阿水来,可能还不没那么多。

无他,全因阿水下的功夫比她多多了。

素伊娘细细给素伊擦着头发,擦着擦着,素伊突然开口道:“娘,要不今天您就和我睡吧。”

“怎么?”

“我~我想到明日就要及笄的,有些紧张~”

“这紧张什么?你这丫头~”

“要是等到你娘我再睡啊,那还要等上一会啊,我还要洗澡洗头呢。”

“那娘你先去洗澡吧,我自己来擦头发。”

“那好,我去看看水热了没有。”

说着,素伊娘把手中的帕子给了素伊让她自己擦头发,下了炕,去了灶房。

素伊看着自己娘亲的背影,脸上突然笑了。

接着她拿起帕子擦拭着自己头发来。

擦着擦着,她也下了炕,穿着鞋子走出了房中,走到院中,她家院子里有颗树,她走到那颗树下,黑发微干披散在脑后,她左右又看了看自家家中院子,又深呼了几口气。

真好闻啊。

比那冥界的味道好闻多了。

等到素伊娘洗完澡,洗好头,素伊的头发已经彻底干透了,秋日的晚间时不时有一丝丝微风飘起,她站在院中。

她爹爹和阿水,早就先睡了,她爹赶车辛苦,每日回家吃完晚饭歇息会,再洗漱好,就会先去睡了。

等她娘出来,头发也同样湿润润的,不过她娘亲也和她一样,用一方帕子包了起来。

素伊看见她娘洗好出来了,连忙跑去拿了一张小矮凳出来,放在院子,让她娘坐在上面。

接着她去找了一方干净的干帕子,给她娘亲湿润润的发丝一点一点的擦了起来,擦的小心又轻柔。

夜色越来越浓了,秋日的晚间微风刮过,小村庄中,一个小院子中,一个披着一头已经干了的青丝姑娘,正在替自己的娘亲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湿润润的发丝。

两人边擦还边聊着什么,时光一点一点的流失,好在发丝也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了。

接着,母女两一起进了一间房中,素伊把房门关上,再把窗户微微打开,好让秋日的夜风刮进房间散去些房中的炎热。

接着,油灯吹灭,脱鞋,脱外衫,上炕,躺凉席。

母女两一起躺在凉席上准备睡去。

素伊闻了闻自己娘亲身上的气息,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又抱住自己娘亲的一只手,闭上眼睛,一脸惬意的睡去。

素伊娘,侧着头,瞧见自己闺女这般模样,笑了笑,又动了动身子,扯来薄被,把薄被一角盖在自个闺女的肚子上。

黑夜中,房间中,她又瞧了瞧自家闺女的模样,心里感叹,时光真的是过的快啊,转眼间,她的闺女也到了要许配人家的年岁了。

第二日。

清水村在鹭桥镇来说,算不上富裕,李家也算不上多么富足,可对自个闺女,很是疼爱的。

李家闺女及笄,请了村中关系好的吃了酒,李家那个侄子阿河也记得自家阿姐的及笄日,也从县里书院回来了。

素伊爹娘疼惜自家闺女,给她添了不少金银首饰,表弟阿河也送了她一副书画,和县城里时兴的绢花,素伊的弟弟阿水也给自家姐姐备了绢花,是他攒了许久里平日里爹娘给他的零用铜板买来的。

这日,大伙高高兴兴的吃了酒,添了礼。

而祁恒,明面上提了不少他打的猎物给李家添菜,怀中还准备了之前买的东西,他本想找个机会把准备的东西给素伊,可素伊明晃晃的尽量躲着他,不仅如此,还避开他。

当着那般多的村民都在,祁恒又不能说啥,也不好表现出来。

只能好好的吃这酒这饭这菜。

心里却盘算着事情。

(三十八)尴尬

李家姑娘一及笄,第二天说媒的就上门了。

第三天。

瞧着那气势李家的门槛都被媒婆踏平了。

今日,李家的院子热闹了起来,素伊娘仔仔细细替自家闺女相看着,倒是从媒婆口中也筛选出两个她觉得还不错的青年来。

素伊娘亲相看了那两个媒婆眼中的青年,心里觉得都还不错。

她心里想着,一会要去问问素伊的心思,接着,等那媒婆一走,她就去了素伊的房间,坐在炕上和她说那两个青年的事情。

“白竹村那杨刑倒是个不错的,为娘从前还见过那孩子,比你大上一岁,看着是个会疼人的,家里也算不错,他爹是个屠夫,他也做他爹那一行,从前带你去镇上买菜割肉时,你应该瞧见过”

素伊摇摇头,没印象。

“段桥村的高家高正也不错,他爹是个打铁的师傅,他也跟着他爹学了手艺,在咱们镇上生意还不错,你用的那把剪刀不就是和他买的?”

素伊摇摇头。

“怎么又摇摇头,素丫头你和娘亲说说,你心里是不是有人?我怎么仔细想想,你最近好像不对劲?”

素伊低下头,不说话。

“哎,你低下头做啥,娘亲就是问问你,你总是要嫁人的,你也不小了,心里有了了也不算啥啊,为娘不是早就和你说过,喜欢什么就去争取吗?只要咱们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害了旁人~”

素伊还是不说话,想到嫁人~

心里到底有些羞涩,她听着自家娘亲唠叨,过了一会,她开口道:“娘亲,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的~”

“你啊你~”

素伊娘好说歹说,又说了她一顿,见还说不通她,无奈只好出了自家闺女的房门。

李家小院外,一个身姿高大穿着干净的男子瞧着李家小院,想了想,在外头敲响了院门。

素伊娘听见了动静,连忙出来开了院门,见外头站着是祁恒,她连忙把人迎了院子。

“恒兄弟,你穿这身长衫合身好看啊。”素伊娘的声音响起。

祁恒笑了笑,他这身长衫是之前素伊帮他缝制的,从前他一直舍不得穿。

祁恒站在院里,他提了一只野鸡送给素伊家,他宽大的衣袖下拿着一包物什,也想亲自给素伊。

可瞧着素伊那紧闭的房间,他~

眼底有些失落,他垂下头,又抬起头,和素伊娘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他瞧着离开了,可是却没离开。

他又在李家小院门外转了半宿,也没等到人,只好无奈的先回了一趟家。

到了自家小院,他把那东西又重新放好,想着怎么才能把素伊叫出来。

他躺在想了半天,接着,想到了一个人,然后起身准备去寻他。

他走到路上,往村里的私塾去。

清水的私塾是个一个秀才开的,这个秀才年岁已经不小了,可也没有再中举人。

这秀才先生已经娶了妻,有了孩子,要养活一大家子,便自个在村子办起了私塾,给村中的孩子们做启蒙,也能挣些银两,私塾就在他家小院开着,这样一来,他还能照顾家中,不用去镇上找活计。

祁恒匆匆的走着,总算到了秀才先生家的小院外,祁恒瞧了一眼那小院,小院外用篱笆围起来,小院中有两间正房是土胚房,还有两间侧房,院中还有一方石桌子还有石凳子,旁边有一颗树。

其中有一侧间房中正传出了不小的念书声~

他抬起头望了望那院子,在院子外等着~

等了许久,只见一群孩子突然蜂拥而出,全部跑出了那间侧间,然后跟着一个穿着青衣长衫的壮年男子出来了,那男子瞧见了祁恒,点点头。

祁恒也瞧见了他,也点点头。

两人算是隔着小院打了招呼。

接着阿水已经出来了,瞧见是祁叔,他有些好奇的跑上去道:“祁叔,你怎么在这?”

祁恒看了他一眼,弯下身开口道:“我是来等你的。”

阿水有些疑惑。

“走,边走边说。”

祁恒领着阿水往李家小院走,走在路上,祁恒又问了问阿水他在私塾中的事情,接着瞧着两人走到了一处较为偏僻没什么人的地方,瞧了一眼,半大的阿水,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开口道:“阿水,下午我要处理猎物,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你能不能去把你姐姐请出来,帮我一起处理猎物?”

接着他又开口道:“猎物太多了,要是放久了不好,明日我还得拿去镇上卖,没人帮忙,怕是一时半会弄不完。”

阿水抬起头瞧着祁叔,想都没想便应下了,他开口道:“那我回家便告诉我阿姐好了。”

“好,多些阿水。”

“不用不用~”

阿水又笑笑,不到十岁的孩子,背着一个小小布袋书袋,笑起来眉清目秀,和他姐姐有几分像。

瞧着长大了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祁恒笑了笑,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走到李家的院子,祁恒和阿水告辞了,他瞧着阿水进去了,自己才走了。

他一路走着,心情突然有些好起来,想到阿水~

他脸上又浮现了淡淡的笑容,以他对小阿水的了解,今日素伊估计会来他那小院。

那阿水,人虽小,可应了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办到。

想到这里,祁恒笑了。

平日里,他在素伊娘亲面前明里暗里想见见素伊,可见素伊娘怎么喊素伊也是没用的~

不过阿水吗~

他又笑了,他怎么早没想到呢~

李家小院。

阿水一回院中,先跑去自己房间把自己背着的书袋放下,接着又跑去了自己阿姐的房中,推开他阿姐的房门,瞧见她正坐在大炕上绣着东西呢。

阿水三下两步跑到素伊面前,瞧了瞧她在绣的东西,开口道:“阿姐,祁叔想请你下午去他家帮他一起处理猎物,他明日好拿去镇上卖,不然放久了,肉都要坏了。”

素伊一愣,有些惊讶的抬起,瞧了瞧站在她身前还挡住她不少光线的阿水,“走开些你,别挡着我光线。”

“你去告诉你祁叔,我不去。”

阿水听见他阿姐赶他,只好听话的站在一旁,可听见他阿姐说不去,他又急忙道:“怎么不去了阿姐?我都应了祁叔的,叫你去的。”

“就不去!”

“哎,怎么不去了阿姐”

接着阿水急了,急忙道:“阿姐,祁叔不是对咱们家挺好的吗?夫子说,做人要知恩图报,你就去帮帮他呗!再说,你从前不是去的好好地?”

素伊听见这句“知恩图报”心里莫名就来了气~

知恩图报?知恩图报?

她还不知恩图报啊~

娘亲也这么说过,可她~

想起祁恒来,她耳尖又可耻的红了,她又摇摇头,连个眼神都没给阿水,只开口道:“反正我就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阿姐,我去能有用吗?我已经答应了祁叔了啊~”

接着他又道:“求求你了,阿姐,你就去吗去吗~”

然后他又走了两步,离的素伊近些,还一把扯住她胳膊,摇摇晃晃她的胳膊道:“阿姐,你就去吗去吗,求求你了~”

赖皮又可怜,瞧着和素伊赖起皮来有些像。

素伊被她扯住胳膊,哪里还能刺绣,她把绣帕放在炕上,没好气的看了阿水一眼,开口道:“谁叫你答应的?要去你自个去~”

“阿姐,求求你了,你就去吗去吗~”

阿水不依不饶,仿佛他阿姐不应了他,誓不罢休的模样。

素伊也知道自己弟弟的性子,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最后被他闹的烦的不行了,到底是应了。

只是阿水没发现,她应的时候,耳尖都已经红透了,脸也有些红了。

接着,吃午饭。

吃完午饭,阿水又去求了素伊一遍,叫她赶紧去,可她磨磨唧唧,也不知道在房中做啥,自己在房中磨磨蹭蹭了半天,阿水又在外头等了她半天,总算等到她出来了。

等她出来了,阿水都愣住了,他的阿姐,看着好看了不少,头上还簪了几朵他表哥从县里带回来的绢花?

他当然不知道,他阿姐为什么好看了。

因为他阿姐在房中倒腾了半响是给自己画了个薄妆,又添了几朵绢花。

接着他瞧着她阿姐出门了,出门前,她阿姐还问他,好看吗?

他点点头,然后他阿姐又交代他快去私塾好好听夫子讲课吧。

他又点点头,接着他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阿姐往祁叔家的方向去了,他追到院门口亲眼看着她阿姐往祁叔家去~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头~

素伊走在去祁恒家的小路上,此时她内心有些忐忑。

她记得那日及笄,他眼神有意无意的在她身上,还记得那日在山洞,还记得那日在他房中~

想到这里,她脸又红了,开始有些后悔,被阿水求了求,应了他了~

这个磨人的阿水~

接着她左瞧瞧,又瞧瞧,又瞧瞧自己的衣裙,继续走着。

她也不知今日哪里自己发什么疯了?

还化了个薄妆?

恩,也不知她化了薄妆后比那日在祁恒院中瞧见的周姑娘要好看不?

素伊咬咬下嘴唇,呼~

村里曾经有传言说,她和那周姑娘模样不相上下的,那她化了薄妆后呢?

她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然后快点祁家小院时,便看见了院子中的身影,那男子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长衫,那是她亲自给他缝制的。

看见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她低下头,又咬了咬下嘴唇,感觉自己脸烧了烧,心里却升起一丝喜悦。

祁恒也瞧见了她,他很快开始抬起步子朝着院外的素伊走来,他的眼神一直盯着素伊,没有离开过她,然后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素伊感觉他越来越近了,她的呼吸也越来越紧,心跳的蹦蹦直响,接着,她有些想跑掉,像那日那样跑掉,可是她才退了一步,祁恒像是已经发现了她的想法,一转身,一把揽住了她往家中跑的路,接着祁恒平静、正经、认真的开口道:“今日有好多猎物还没有处理,想请你帮帮忙。”

祁恒说得认真,仿佛在山中的人不是他,仿佛在山洞中的人不是他,仿佛瞧自己的人不是他,仿佛一开始那个正正经经的祁叔又回来了,素伊有些奇怪的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平静、正经和认真。

她咬了咬下嘴唇,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应了他。

祁恒,见她应了,心中偷笑。

他有些了解她的小性子,要是他再强来,怕是又把她吓跑了~

接着祁恒又一本正经的领着素伊进了他的小院。

嗯,先一本正经的把人骗进来再说。

接着他又拿了一张小矮凳给素伊,让她坐在井边,然后自己也拿了一张小板凳,坐在上面,开始处理准备装在木桶中,还半死不活的某些猎物。

也因为还半死不活,才能多放两天。

祁恒一本整理的开始处理猎物,那动作可认真了,素伊看着他打水,冲洗猎物。

还看自己他那硬朗的五官,一本正经的,好像,他们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像他,一点也不羞涩。

素伊咬了咬下嘴唇,心里又开始骂他混蛋了。

可她也忘了,他不是叫她来帮忙的吗?

为什么现在就只要她坐在一旁看?

秋日,晴天,无风,村尾,小院中,高大的桂花树下,井水边,娇小娟秀的姑娘,高大硬朗的男子~

只能听见打水声,冲洗声~

还有两人的呼吸声~

素伊又瞧了瞧他,瞧着他的侧脸,瞧着他的肩膀,瞧着他的腰肢,瞧着他的长腿~

突然,她又想到了那怪东西~

对了,那怪东西~

这男人有个怪东西,可以让她害怕又有奇怪的感觉~

想着想着,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接着,也不知怎么的,身子都感觉有些烧了起来,然后见那男子把手中的东西处理好,又洗干净手,突然转过身子,面对着素伊,吓了素伊一跳。

然后他盯着素伊,也不说话,就盯着她的眼睛。

素伊被他盯的愣住了,也傻傻的瞧着他。

这时偶尔有一阵秋日的微风飘过,空气中还有一丝猎物的血腥味,从井边外,有一条小沟,是祁恒挖出来的,平日里在井边打水上来用了,倒在一旁,那水大部分都会从那地势低的小沟中流出去。

此时,那小沟中的水慢慢流着。

血腥味慢慢淡去,接着是井水的清甜味~

院中静悄悄的,大大的桂花树下,高大强壮的男子紧紧盯着娇小娟秀又比平日好看了几分的女子,两人的呼吸越来越紧~

越来越紧~

女子身后的那棵大大的桂花树的树枝树叶时不时随着微风飘起,这棵桂花树也不知在村尾长了多少年了,当成祁恒买下这地,是因地围树修建房屋的。

突然,树下的男子,伸出已经洗干净的手,搂过了那女子,又把女子搂进了怀中,抱了起来,站起身子,准备往房中而去。

他抱起她,慢慢走着,还时不时低下头瞧着怀中的人,瞧着那双迷茫的双眸,瞧着那粉嫩诱人的小唇,低头吻了下去,刚刚挨上,又伸出舌头舔了几下~

一道声音立马响起:“哈,你们在干什么!”

吓的男子怀中那女子连忙清新反应过来,一个机灵立马推开男子,从男子的怀中跳了下来,往院外跑~

小院外,此时的阿水,正一脸不可置信瞧着朝着他跑来而来的阿姐,又瞧了瞧他的“祁叔”!

阿水本来是要去私塾的,可背上粗布书袋走了一路,都快要到私塾了,心里还是觉得的怪怪的,特别是想到他阿姐在房中磨磨蹭蹭了半天,然后又变好看了?

他心里奇怪,又好奇,想着夫子下午也没那么早授课,便提起步子转移了方向。

想来到祁叔家看看~

然后他看见了啥?

看见了他的好祁叔抱着他阿姐?

轻薄了他的阿姐?

小剧场:

阿水:祁叔,我叫你叔,你却轻薄我阿姐?

祁恒:阿水,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水:不是哪样?我都瞧见了!我告诉你祁叔,你轻薄了我阿姐,你自己想好怎么办!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三十九)被影响

今日的阿水很不开心,哪怕昨日他阿姐哄了他很久很久。

他现在坐在私塾里有些心不在焉的,只想着快些回家,再好生问问他那阿姐是何时和祁叔?

有了私情?

他即使还未到十岁,可有些事情也是知道的,他低下头看着案桌上的书籍,耳边还有夫子的声音。

可他不开心。

他等啊等啊,总算等到可以回去了,夫子一开口,他飞快收拾好自己东西背起书袋,就狂奔出了私塾,往自家跑,一路跑,一路跑,然后跑回了自己家门前,接着他停下来,又喘了几口气,然后又喘了几口气,等气息平息了些,才进了院子,然后摆出一脸庄重的神色往自家阿姐的房间走去。

素伊正在房中绣着东西,见自己弟弟一脸的庄重神色走进来,她莫名有些想笑,她把手中绣品放下,叫了声“阿水。”

阿水瞧着他,又像大人般模样瞧了她一眼,接着又叹了口气道:“阿姐,你是真的喜欢祁叔吗?”

素伊点头。

“那祁叔喜欢你吗?”

素伊没说话。

阿水又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接着开口道:“他都那样你了,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他就应该上咱家来提亲了!”

“阿水~”

素伊瞧着自己这个小小少年弟弟,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阿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怎么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我只知道他就应该来咱家求娶你,你们都已经这般了!”

阿水庄重的说道。

“阿水,这些事情,你姐姐我自己会处理的,你就别管了,昨日的事情你就当做没有看见,还有千万不要告诉爹娘啊。”

阿水皱起眉头来,瞧着自己阿姐,又开口道:“你如何处理?”

“反正你别管,我自己会处理了。”

阿水瞧着自己姐姐这般,想到昨日祁叔抱起他阿姐轻薄他阿姐的模样,他都气死了,要要哭了,这该死的祁叔,居然敢轻薄他的阿姐。

“阿水,求求你了~你先别管~也别告诉爹娘,我自己会处理的~阿水~”

阿水看着自己阿姐一遍又一遍求自己,像大人般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先不会和爹娘说的。”

“那就好,你也别去和祁叔说什么,你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听见阿姐这般说,阿水脸都黑了,可还是应了自己阿姐。

接着他又出了自家阿姐的房中,回了自己的房中,心里把祁叔骂了一遍,恨了一遍!

坏蛋祁叔,居然敢轻薄、欺辱他的阿姐,关键是他的傻阿姐好像还很愿意~

昨日要不是他去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呢~

坏蛋祁叔,混蛋祁叔,阿水又在心里把祁恒骂了一遍。

小镇上。

祁恒把昨日上山打的猎物收拾好,今日一大早坐着素伊爹爹的马车去了镇上倒卖。

到了镇上,他便倒卖了东西。

等东西都倒卖好了,他在镇上逛了逛。

接着他在河边走了走,鹭桥镇街道那边有一座桥,桥下面有一条河,那条河横跨鹭桥镇好几个村,河道两边种了一些柳树。

祁恒站在桥上瞧了瞧那已经不再翠绿的柳条了,冬日要来了啊。

祁恒望了望那柳条,没说话。

他知道,等冬日过去,就是初春,初春后,山中大雪会融化,长出新鲜嫩芽,河边的柳树也会抽出新芽,一切又会显得生机勃勃,不会像现在这般瞧着有些瑟瑟落魄。

也不知那会抽出新芽的柳树下,曾经有多少人经过又有多少才子佳人一起经过。

祁恒扫了一眼湖面,突然想到了昨日,心里升起了一丝尴尬来~

他走了走,走进一家茶楼,这茶楼别致,一楼屋檐下挂满了竹制风铃,风响起时,风铃会发出青青脆脆的声响,很好听。

祁恒坐在一楼,要了两壶粗茶,坐下来,喝了两口。

茶楼里人来人往,瞧着很是热闹,他一身黑衣,时不时喝一口茶,喝一口,接着便想到了素伊。

素伊,素伊~

那个姑娘,想起她,他嘴角露出了浅笑,想到昨日被阿水看见的事情,他又有了一丝尴尬~

他叹了一口气,这往日,再瞧见阿水,还真是~

他想起昨日,阿水瞧他的眼神,像是他祁恒夺走伤害了他的稀世珍宝般~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接着又笑了笑,他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无奈。

高兴的是素伊有个心疼她的弟弟,无奈他这个做阿水的姐夫之路好像又变难了些。

祁恒摇摇头,又想了想,那小子定是觉得自己轻薄、欺辱了他的阿姐,他也确实是轻薄了他阿姐,可是他~

是要负责的啊!

昨日他本来想先把她留下来,再一起好好聊聊,可哪知,多细细瞧了她几眼后,就动情了。

虽说,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定力很好,可昨日碰上素伊,又想到那日在山洞的事情。

还有那场似梦非梦~

什么定力好啊,从前那是他没真正挨着她,抱过她!

现在好了,都成笑话了。

他嘴角笑了笑。

他又想起那日在山洞中的事情,那滋味~

还有那日他喝醉了,醒来后,似梦非梦的事情~

对了,他还想问问她的,那日她和他说话要去寻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去没有?

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还有,他记得第二日在自己的房中发生了一根木棍?

莫非?

那似梦非梦的事情,真不是梦?

想到这,他又喝了一口茶,笑了笑,接着,他又打量了四周一番,听见靠窗处有一个小婴儿正在哭闹了两声,他朝着那哭闹声源处看了一眼,瞧见一位明艳动人的妇人正抱着一个孩子,在哄着那小孩子。

他只扫了一眼,看向了别处。

此时,靠窗边。

那哄着孩子的妇人穿着一身白色罗裙,瞧着太过素淡了。

没一会,一个穿着绯色罗裙的女子捧着显怀的肚子过来了,那女子瞧了那小婴儿一眼,坐在那白色衣裙的女子身侧,随意瞧了那还在哭闹的小婴儿道,“小孩子这么难养?”她又用手摸了摸自己凸起的肚子。

那哄着孩子的妇人听见她那么说,突然笑了,她开口道,“也不难养,就是有时候啊,调皮的很。”

“半年不见,你这是有了?”

安越瞧着她凸起的肚子笑的一脸温和。

绯色衣裙的女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的一脸温和的点了点头。

那绯色衣裙的女子又仔细瞧了那小孩儿一眼,“瞧着还是难养~”

白衣女子嘴角笑了笑,只专心开始哄起怀中的小人儿来,哄了一会,终于哄好了。

她才抬起头,瞧了身侧大着肚子的绯衣女子道,“真的不难养,何况还有人和你一起养。”她又瞧了一眼走了过来的青衣长衫男子。

绯色衣裙的女子看见了她的视线,回头瞧了一眼,瞧见了自己的夫君,她又回过头,瞧着白衣女子,笑了。

青衣长衫男子已经过来了,他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些瞧着雅致的糕点和一壶泡好的新茶。他把托盘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上,没说话,只瞧了他的阿灵一眼,又有些好奇的瞧了一眼那个被抱在怀中哄着的孩子一眼,然后又多瞧了一眼,接着才给两个女子留出空间来,转身走了。

白衣女子瞧见灵竹掌柜的夫君离开了,嘴角露出笑容来,带着羡慕的神色道,“真羡慕你~”

灵竹掌柜知道她说的羡慕是什么,她也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道,“这孩子你取好名了吗?”

白衣女子收回羡慕的目光,朝着灵竹掌柜笑道,“还没有呢,也不知到底叫什么名好?”

灵竹掌柜想了想道,“取名真是个麻烦事,我这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想好要取个什么名。”

白衣女子看了一眼她大着的肚子,开口道,“还不知是男是女,先不取也无妨。”

灵竹掌柜点点头,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聊到衣裙时。

她瞧着安越一身白衣太过素净,从前她记得她好像喜爱穿碧青色的衣裙,开口道,“怎么最近总见你穿的都是这样白色素净的衣裙~”

白衣女子安越一听,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像是突然被提醒想起了什么,没说话。

怎么总是穿白色素净的衣裙

安越没说话,只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灵竹掌柜瞧着她,好像安掌柜有了这个孩子后,整个人都温柔从容了不少,也爱笑了。

从前她们两的关系本是普通,乡情邻里,脸熟而已,可大约一年前,她瞧见安越在她客栈发呆那次后。

他们也不知为何交往渐渐变多了,关系好了很多。

莫灵瞧了一眼她怀中孩子,又瞧见她白色的身影,和脸上似有似无的笑容,突然想到了什么!

莫灵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想到的事情到底没开口,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她望了安越抱着的那孩子一眼,安越虽然从来没有承认过孩子是她自己亲生的,可也没有亲自开口说过孩子是她抱养的。

晚间,茶楼后院正房中,莫灵坐在软榻上连连叹息了好几声,使的她那夫君莫云竹沉稳的性子都看不下去了,问了她好几次,她也不说。

莫灵瞧了自己夫君一眼,下了软榻,走出了正房,瞧着外间的夜空,又连连叹息了几声。

莫云竹有些担忧的走到她身侧,声音低沉道,“究竟是怎么了?”

莫灵瞧了自己的夫君一眼,又叹了口气,只移了移身子,把自己的头倚在夫君的肩头,柔声道,“你答应我,以后要好好陪着我们娘俩。”

莫云竹伸手搂抱住身子的娘子,声音低沉柔情道,“都应你,我莫云竹再也不会离开莫灵,等孩子出生了,咱们一家子要一直过这样逍遥自在的生活。”

莫灵点点头,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把头抬起,瞧着莫云竹道,“我今日叹气,是想到一件事来。”

“何事?”

莫灵摇了摇头道,“也不知是不是我的猜测,我倒是希望只是我的猜测。”

接着她在自己夫君的疑惑中继续开口道,“往日我这茶楼闲话碎语多,我也听了一些关于安掌柜的~我今日瞧见她穿的白衣,想到她最近总爱穿白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是何事?”

莫灵想了想,跟自己夫君说这些,心里有些别捏,想了想却还是开口道,“你还记得你来找我时,我戴着银制面具吗?穿着青衣吗?”

“记得。”莫云竹点点头,当日他躲在面具后的眼眶都红了,他如何记不得。

莫灵想起来虽然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出了口道:“那时我想着学着你的装扮,活成你的模样,就好像好像你还在身边”

莫云竹一听,搂抱住她的手又紧了紧,声音低沉心疼道,“阿灵。”

莫灵被抓的紧了有些难受,她推了推他,提醒他抱的太紧了,自己不舒服。

他立马放开了些,她接着道,“今日我瞧见安掌柜穿着白衣,把以往关于她的闲言碎语联想了起来哎算了”

莫灵想了想,又说算了,她和夫君说这些个猜测的东西干嘛,还是别捏啊。

何况也许是那安越越来越喜欢白色呢。

可她心里难免不疑惑,她还记得,几年前她见过安越和一个白衣公子在她的茶楼待过几次,两人瞧着很亲昵。

要说起来,还记得还是因为那白衣公子瞧着气度就和这小镇上的公子哥气度不同,再加上穿着一身一眼瞧着普通低调,实际上是极其舒适又珍贵的料子制作而成的衣袍,若不是她曾经也有几件那样料子制作的衣裙,她一时还瞧不出来。

再加上那俊美的相貌、风流倜傥的气度难免不让莫灵起疑心,她当时还多留了几个心眼,也注意到了他身侧那个模样明艳动人的安越~

之前她还听过关于安越身上的谣言,说她不成亲就是在等那个公子~

安越有了孩子后,有些谣言又传了起来,总有人捕风捉影~

她抬头又望了一眼身侧的人,窝进他怀中。

所以,安越有没有可能是和自己曾经一样傻?

她突然发现,自己怎么好像变的八卦起来?

皱了皱眉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不是这些日子过的太闲太舒心了?所以闲的时日使她变的好奇八卦猜测别人的事情?

可第二日,安越穿上了其他颜色的衣裙,后来陆陆续续的穿其他颜色衣裙,便打消了莫灵心中的猜测。

(四十)入冬

时日过的很快,眼瞧着就要入冬了,清水村的冬日好像格外来的早些,秋日也是要短上不少。

在这江南小镇,鹭桥镇,白竹村和清河村都属于鹭桥小镇管辖。

每年清河村,冬日到了后,过上半月左右就会下起大雪,大雪封山。

院中的祁恒瞧着这气象,和越来越冷的天,心里盘算着明日再上山一次。

祁恒想好了,就往李家的方向去了,今日,素伊娘又请了他去吃饭,因为他又给李家送了东西。

想到阿水这几日看自己的眼神,想到素伊越发躲着自己,还有阿水那时不时要护着自己阿姐的模样,他便觉得无奈,又好笑。

他无奈的笑了笑,瞧着前方的小路,心里叹了一口气,无奈感叹道,再这般闹下去,他要何时才能娶到妻啊?

本来他想着,这个冬日前就把素伊娶回家,一来,能早日娶到自己心爱之人是一大幸事,二来,清水村的冬日太冷了,被窝里还有个人,总是好的。

祁恒,瞧着前方,小路,叹了口气,他这娶妻之路啊~

清水村村里不大不小,里面的村民很早就一代又一代的适应了村中的气节。

往往每家每户,在初冬时,便会早早的备好过冬物什,好来,好过好一整个冬天,祁恒也是待村中待上了这些时日也得来了的经验。

冬日这个时刻一到,不管是远方做工的男男女女还是在外求学的学子都会提前归村,村里的人一下子会多了起来。

还有那清河村的村民在大雪封山家家户户要提前去镇上买年货,说起买年货,清河村的妇人婆子大多都会穿戴喜庆再相约而去。

每每到这个时候,清河村就会显得热闹欢乐喜庆起来。

可李家小院今年到了这个时候瞧着不怎么喜庆,原因无他,只因大雪一封山便是要过年了。

等过完年,李家的姑娘就算17岁了,若是不说亲,便显得大了。

李家夫妻因为这事心里都有些着急,陈老头心里同样也有几分担忧,他几次想试探问自己的外孙女是不是还未放下祁恒,可他想起她那次在山上的事情,心里又不敢提她对祁恒怎么想的了。

过了几日,素伊倒是平静了下来,人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思维就会清晰许多,她心里开始想到,祁恒若是不喜欢自己为何要亲吻自己?

难道就因为外祖父的话,她就一路闹了这般久?

她一开始想要的呢?

对了,她一开始就是想要嫁给他。

人平静了,想的东西也理智了些,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矛盾了,明明答应了阿水不私下和他来往,可她,很奇怪,想见他了。

幸好,今日上午她暗示了她娘亲许久,终于在下午时,又碰上了祁恒来送东西,她娘请了祁恒过来吃晚饭。

晚间。

祁恒已经过来了,他和素伊爹爹,外祖父一同吃着素伊娘先做好的下酒菜。

灶房里,素伊正在烧火,祁恒过来敲门,进来时,她的心便已经跳的老快了~

现在她边烧着火,心跳的越发快了。

素伊娘在炒着菜,时不时的和素伊说,“素伊你也来瞧瞧,以后啊,你也好会做这道菜~”

“你这丫头,听见你娘说的话没有?来瞧瞧~”

“哎,素伊~”

她娘喊了她好几次,她才反应过来,接着有些懵的看着她娘,不知道她说什么。

素伊娘,瞧见她这副模样,有些生气道:“叫了你好几次,你想什么去了?“

素伊摇摇头。

“那你来看看,这菜这么做,我教教你~”

素伊点点头,接着站起身子,走到她娘身侧去,瞧着她娘做菜,瞧了一会,她娘把菜做好了,盛出来,转好,接着让她拿去堂屋。

素伊点头,端着那盘菜往堂屋去,心里却有些心不在焉。

接着,她走了几步,进了堂屋,把菜放在桌上上,还挨到了祁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脑子有些懵懵的~

祁恒就坐在陈老头身侧,她把菜放下,再往后退了一步,瞧着祁恒的背影,又退出了堂屋。

接着往灶房走,整个人瞧着都有些懵。

她进了灶房,又坐在灶洞前的矮凳上,有些呆呆的看着灶洞里的火苗。

她娘暼了她几眼,奇怪的道:“你这是怎么了?瞧着无精打采的?灶洞里我刚刚加柴了,你现在再来看我怎么做这一道菜。”

素伊听见她娘的声音,抬起头望了她娘亲一眼,没说话,又站起了身子,走到她娘亲的身侧,接着又看着她娘炒菜,可看着看着,眼神又空洞了起来~

祁恒,祁恒,脑子里只有祁恒~

还想起了在冥界里那些日子~

想到冥界,她突然把视线放在自己娘亲的身上,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娘亲的胳膊,真实的啊,素伊瞧见了她的动作,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你干什么?好生听着看着我怎么教你做这道菜。”

素伊点点头,眼泪却差点涌出来了,她娘亲,是真的娘亲啊~

她是的有多感谢那个神女。

素伊娘在灶房忙活了一会,饭菜总算都做好了,接着便打饭去堂屋吃。

素伊跟在她娘亲身后,去了堂屋。

祁恒坐在素伊对面,素伊低着头不去瞧他,她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偶尔夹一夹面前桌上那盘离自己最近的菜。

偶尔也瞧上一眼祁恒,可更多的是安静的吃着饭菜。

倒是阿水,眼神紧紧的盯着祁恒,而且非常的不善,祁恒被阿水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老弟,来,再喝两杯。”素伊爹笑道。

阿水一抬头,听着他爹喊小老弟,想起自家阿姐和祁恒的事情,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把眼神紧紧的瞧着祁恒,接着又瞧了一眼他那蒙在鼓里的爹爹。

阿水很想说,爹啊,你这小老弟,居然敢轻薄你闺女啊,你现在还和他喝酒喝的这般开心?

祁恒笑了笑道:“好~”

接着他拿起酒杯,喝一口。

“来,来吃菜,你嫂子啊,手艺好~”

陈老头一脸和蔼的看着他道。

接着又自家用筷子夹起了面前那盘子菜吃。

接着,陈老头想到要入冬了,入冬后就会下雪封山,山中猛兽也会更加凶猛。

他一脸担忧的道:“恒小子啊,你最近进山可要小心些,多注意些,太深的山,就别进去了。”

祁恒听见陈叔这般说,点了点头道:“好。”

陈老头听见他说好,便笑了笑,接着又招呼着他吃菜喝酒。

他对面的素伊低着头,没再敢瞧他,素伊心里有些怪怪的,也不知道今日是为何,瞧见他有些想哭~

情绪特别低落,好像还很伤感~

堂屋中,油灯光照亮,饭桌上,喝酒,吃菜,吃饭,瞧着热热闹闹,风平浪静,却不知有好些个远没有瞧着的那般平静。

陈老头瞧着祁恒,笑呵呵的,却又时不时瞧瞧自己那安静的低着头吃饭的外孙女,接着又瞧了瞧祁恒,心中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也不知道素伊这傻丫头,能不能放下啊。

他又叹了口气,吃着碗里的饭,又若无其事的和自己女婿和祁恒喝着酒,吃着饭菜。

李车夫,时不时的和祁恒聊天,陈老头也时不时说上两句,素伊娘也时不时插上两句。

而阿水,眼珠子转动了又转动,时不时瞧瞧祁恒,时不时瞧瞧他那阿姐。

等到一家子吃完了饭,李父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抽着旱烟,李母收拾了些碗筷去了灶房,陈老头坐在另一张摇椅上也抽着旱烟,他瞧着一旁坐在另一张长凳穿着青色长衫的祁恒道:“恒兄弟前几日在山中可有遇见什么凶险?”

祁恒朝着陈老头笑了笑,开口道:“陈叔,我在山中并没有遇见什么凶险的事情~”

陈老头点点头:“那就好,你自己注意些,总是打猎也不是办法,你攒点银子买两亩田地,种点庄家过活,以后你娶妻生子,也不至于总让人家姑娘家心忧`”

“陈叔说的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说到娶妻,素伊爹爹瞧了一眼祁恒,他也开口道:“恒小子可有看中的姑娘?若是有看中的啊,就和大哥我说说,我和你嫂子还有你叔去请媒婆来去人家姑娘家提亲。”

祁恒还未说话,一直在房间听偷偷听他们聊天的阿水却差点炸毛了,他偷偷从门缝瞧着他爹,心里又气又怒,这个傻子爹爹!

接着他望了一眼祁叔,只见他朝着阿水家灶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口道:“多些李大哥,他日我要提亲还希望李大哥和嫂子成全。”

“好说好说,我和那你嫂子啊,巴不得你早人成家呢,到时候啊,不管是那家姑娘啊,我和你嫂子都乐意给你保这个媒啊,什么成全不成全的,肯定成全。”

李车夫说完又抽了一口旱烟,接着吐出白色烟雾来,在堂屋的油灯光下照着,倒是也看的清。

这下,房中的阿水,更加气炸了,祁叔什么意思?

爹爹又是什么意思?

莫非爹爹都没有听出来他的话外之音?

阿水在房中都要抓狂了,哪里还有平日里那个安静看书练字的孩子模样。

不对?

他想到,祁叔的话,“多些李大哥,他日我要提亲还希望李大哥和嫂子成全。”

他这话的意思是,他要来家中提亲?

也就是求娶阿姐?

阿水脑子转了转,又瞧了一眼祁恒,瞧着他,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

他要是愿意娶阿姐的话~

正好阿姐也喜欢他~

那~

好像也不错!

阿水想。

可是,他轻薄、欺辱了阿姐~

阿水想到这又有些生气,这时的他,哪里知道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控制不住的做一些亲昵行为,是情不自禁,心甘情愿,哪里能说的上轻薄呢?

也不知道等他再大些,也有了自己喜爱的姑娘,等他情不自禁的和他喜爱的姑娘做些亲昵的行为时,会不会想到九岁的自己?会不会笑话这时的自己?

院中。

又聊了一会,祁恒瞧着跟着她娘进了灶房里,一直不出来的素伊,心里有些急了起来。

好在,没一会,素伊总算出来了。

祁恒瞧着她,瞧着她从灶房中出来,又瞧着她一步,又一步,也瞧了自己一眼,一步又一步,接着,她又推门,进了她的房中。

然后看见关紧的房门,祁恒才起身,就要告辞回家中了。

陈老头瞧着他,点了点头,又开口道:“伊丫头,你要不要去送送你祁叔。”

素伊爹爹一听,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岳父,这天已经黑了,叫素伊去送?

可房中的素伊还没回答,阿水已经拉开房门,看着他外祖父开口道:“外祖父,我去送。”

接着他瞧着祁恒。

祁恒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接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院门,阿水站在院门口,瞧着他,张了张嘴,可也没说什么。

阿水瞧见他走远了,才回了自家院子,接着他又瞧了一眼,他阿姐的房门,才放心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祁恒一人走在村中小路上,初冬的清河村有些冷,他穿的衣服不少却还觉得有些冷,高大的身影在夜间显得有些孤寂。

李家小院中,陈老头也起身,往自家院子中走去。

他步子很稳,走的又轻快,嘴里还哼着歌。

任由谁瞧见这样一个瘦小的老头,也不会猜到他,年少时经历了丧父,青年时经历了丧妻,壮年又经历了丧子。

毕竟,他瞧着那般精神又乐呵和普通老人一样的模样。

李家小院中素伊房间里,素伊躺在床上,心里越发丧了。

想到祁恒,想到自己重活一世回来后,想到外祖父说祁恒不喜自己,想到祁恒在山洞中~

还想到那日她本想暴打他,可~

她心里突然百感交集~

可接着肚子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好乖乖,她扯了扯自己底裤看了看,瞧见一处红血,原来是来那老伙计了啊~

难怪说,自己今日怎么情绪这般低落~

(四十一)周家姑娘

第二日,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婆子又上了李家的大门,她是这清水村专门说媒的婆子。

素伊及笄后,她也来过李家一次了。

她这回来,给说媒的还是段桥村的高家的那个高正,那高正的娘亲昨日个又寻了她一次,说她一家啊,都很中意素伊,请了她再上李家的门槛说道说道,若是这媒说好了,一定给她准备份大礼。

素伊的娘亲本就对高家还算满意,可惜自己的闺女自有主张,可这马上要过年了,她想一想,愁的很,等过完年,素伊就大一岁了。

可素伊有自己的主张和意思,素伊娘想了想,先没应那媒婆,只说再问问自家闺女看看她自己的意思,也要尊重现在的年轻人自己的心思和想法。

那媒婆只好一脸笑着又走了。

媒婆一走,素伊娘穿着一身灰色罗裙就去了素伊的房中,想要问她的意思。

素伊正坐在炕上绣着东西,素伊娘暼了一眼,也不没去管她绣的是个啥,只慢悠悠的坐到她身侧来,开口道:“今日媒婆又上门了,”

她顿了顿,瞧了自家闺女一眼,接着又开口道:“还是给段家村的高正说媒,”

“那高正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你要是愿意跟着他,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日子也能过的红红火火”

素伊把头抬起来,望了正在一侧叨叨念念的娘亲,开口道:“娘,我的亲事先不急。”

“不急?怎么不急?”素伊娘皱起眉头,“等过完这个年,你就十七了”

素伊也皱了皱眉头,瞧了自家娘亲一眼,“十七很老了么?”

素伊娘白了她一眼,“娘不是说你十七就老了,娘亲是想着你能在最好的二八年华赶紧说个好人家,等你年岁大了,哪里还能那么容易说个好人家?”

素伊低下头继续去绣自己手中的东西,她开口道:“那段家村的高家就算是个好人家了?你就肯定人家好了?”

“再说,我不在乎男子家中如何,我只想嫁给我心中所喜之人。”

“哎,你心中所喜之人?我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问你,你心中是不是有人了?你也没和你娘亲我说?”

素伊没回。

“你说说,你有所喜之人也没事啊,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自己喜欢的就大胆去追,只要那男子没有家室,没有婚配,都不算丢人。”

她娘亲接着又继续嘀嘀咕咕像是要传授她不少“手段”一般。

素伊没好气的瞧了她娘亲一眼,“我在绣手帕呢,娘亲,你赶紧自己去忙活。”

她开始赶人,接着看了自家年轻一眼,“总不能你家闺女晚点嫁出去,你就不要了吧?”

素伊娘瞪了她一眼,什么不要?要?每回就会说这个。

她还不是想她在这二八年华,及笄之年挑个好的。

她唠叨说了她几句,看素伊这意思,只好想着一会就托个人去回绝了那媒婆。

素伊娘亲又想起一事来,这自家还没买年货呢,又叮嘱素伊,要她明日早起,和自己一起去镇上采办年货。

第二日一大早,素伊和自己的娘亲起了个早,一早坐着自家爹爹的马车到了镇上。

冬日的温度低,素伊和她娘穿的严严实实,街上正在走动的人群一个个也同样穿的严严实实。

许是临近过年,附近好几个村子来镇上采办年货的人多,街上热热闹闹的,人群也熙熙攘攘。

素伊就跟着她娘亲,进这个杂货铺买点,进了那个杂货铺又买点,又进了这个米糕铺买点又进了那个~

她就一路跟着自己的娘亲身后帮忙提东西,每每娘亲进铺子买东西时,她就站在外间瞧瞧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时不时打量路过的人群穿着,有时见了那穿着极好料子的姑娘路过时,也会心生羡慕。

更多的,还是感叹,人间真好。

在冥界时,感觉周围都是死气沉沉,即使有那么多的鬼魂鬼差在,在她看来,和在人间是不一样的。

她看着那来来去去的人群,鲜活的人群,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她又深呼了几口气,真好。

活着真好。

只要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素伊娘带着素伊买了许多东西,素伊跟着她背后提着大包小包,丝毫没有抱怨。

素伊娘偶尔还会遇见相熟的人,会打招呼,素伊也跟着打招呼。

有时素伊娘会跟那相熟的人唠唠嗑,素伊就会安静的在一旁等着。

这不她娘又遇见一个她相熟的婶子,素伊的娘亲和那位婶子在一旁的街道聊了起来,素伊望了那婶子一眼,婶子是一张长脸,白净,个子不高,微胖,头上还簪了两支雕花银簪,不似农家妇人。

素伊提着东西,站在她娘的侧身旁时不时瞧瞧两人,又时不时望望别处。

只见那婶子也望了一眼素伊,开口道,“你家闺女说亲没有?”

“还没呢。”

“你家姑娘及笄了没?”

“及笄了。”

“哎,那怎么还不说人家?”那婶子有些好奇。

素伊娘的脸上露出无奈,那婶子见状,连忙又扯开了话题,开口道:“这人啊,晚点说亲也好,早点说亲了,说不定中间会出什么变故呢?”

“对了,就你们清河村的那个周家你记得不?哎,那周家闺女十四岁时就和萧家的少爷定亲了啊,可不知怎么的,半年前她硬是闹着要和萧家少爷解除亲事,可怜了萧家少爷一片痴心,现在啊,闹得那萧家少爷都在病榻上躺了大半年了,身子越发不行了~”

素伊娘皱皱眉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一点,也不知真假~”

“是真的,你还不知道,我家那男人在萧家当门房,萧家少爷可真的是个好人,听我家男人说~”

素伊也听见了她们聊的话,她有些疑惑,周家?萧家?

“哎~”

“所以啊,这早定亲瞧着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那婶子和她娘还在说,还是素伊仔细听了一会,自己拼凑出较为完整的消息。

大概就是,她们村的周家姑娘要闹着和自己表哥退亲?

然后她的表哥因为痴心不愿,闹的身子都垮了?只能躺在病榻上?还躺了大半年?

素伊等她们说完,那位婶子终于走了,素伊瞧了自己娘亲一眼,好奇的道:“娘亲,你们说的周家姑娘?就是周青婢吗?”

素伊娘瞧了一眼自家的闺女,点了点头,“是周家的青婢姑娘,前两年她和她表哥定下亲事,最近听着在闹退亲呢~”

素伊有些疑惑,周家姑娘闹退亲?

她又想起那日在祁恒家的院子里瞧见的那个女子,她记得,那就是周青婢。

她又想起,祁恒后来解释说那周青婢是来询问他关于狩猎的事情。

周青婢?退亲?狩猎?

她怎么想,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在她印象里,周家姑娘是那种文文弱弱的,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姑娘。

她好像还记得,那周家姑娘和她那表哥是青梅竹马,感情是很好的,曾有一时,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惹的村里的好几个姑娘羡慕议论~

可这?

怎么突然就闹起了退亲?

那日她在祁恒院里瞧见她在,她确实生气,心中也觉得委屈,可第二日祁恒就解释了,还~

亲了自己~

后来她就把这事给忽略了,其实她本来也没怀疑他们会有什么,就是那时那场景她生祁恒气罢了。

可现在仔细想想,怎么看,都有些都不对劲?

一个一直都是文文弱弱的,平日里连大门都不怎出,瞧着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柔弱姑娘,突然,某天,和一个才来村里两年左右以狩猎为生的男子询问狩猎的事情?

这不是性情大变吗?

还是说,她原先性情藏的太深,现在才是她的真性情?

可一个和自己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表哥定下亲事都快两年了,这又闹起了退亲?

许是因为她现在才发现表哥不适合她?

素伊怎么想,都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许是她自己不够聪明?她有些懊恼,她又想了想,总不能那周家姑娘周青婢也和自己一样去了一趟冥界,然后重活一世了?

前世因为种种原因知道了自己表哥的不好?所以重生归来要闹退亲?还性情大变?想要学习狩猎?

这样一想,好像说的通,可她在冥界也没见过周家姑娘啊,她们是一个村的,平日里交集再少也是面熟相识的,又不是隔壁村,不认识的可能性大。

素伊想着周家姑娘的事情~

可过了一会,她娘亲又叫了她,接着又领着她去采办其他年货了。

这头,清水村村头。

祁恒却受了伤晕倒在村头。

幸好是大白日的,村里的村民路过时很快便发现他,有村民把他背回家中,一时间消息传遍村里,有村民去帮忙请了陈老头过来给他瞧伤口,接着陈老头一瞧,赶紧又请人去请了自己的老朋友,一个隔壁村比他更厉害更擅长看病瞧伤的真正大夫。

那请来的大夫到时,陈老头已经给祁恒仔仔细细检查又清洗过伤口还简单的敷上药了。

祁恒的身子布着几道抓痕咬痕,最严重的是左手手臂有一个伤口像是被野兽咬的,伤到了血脉,之前一直流血不止。

那大夫来了后,和陈老头一起商量了伤势,接着一起,专注又仔细的给他磨药粉,各个伤口上药包扎,最后两人都累的一身汗来,总算都仔细处理好了。

那大夫再开了许些药,他也带了一些药材来,陈老头接过药请了个来瞧祁恒的好心婆子去煎好,祁恒半路倒是醒了一次过来,那陈老头拿着煎好的药给祁恒喝了下去,喝完药没一会他又睡了。

大夫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了祁家,医药费是陈老头付的,他把大夫送出祁家小院,手里拿着药方,想着家中还有哪些药材,还缺哪些,缺的,等自个女婿回来了叫他明日赶紧照着却的药材去镇上药店抓药。

送走了大夫,这才放心回了院子,没一会不管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担心的基本都散光了。

下午素伊娘带着素伊刚到家把东西放好便得了消息,两母女急急忙忙赶着来看祁恒,到了祁家小院,见他睡着了,脸上却苍白着,素伊娘亲心疼的抹了泪。

陈老头瞧着女儿和外孙女过来了,他想着祁恒的伤势,叫来自己的闺女,和自己闺女一商量,说着直到祁恒伤好前,他都要留下来照顾祁恒。

房间里,素伊坐在大炕前,瞧着脸色苍白的祁恒,眼中早已湿透了,脸上也全是泪水,外祖父刚刚说祁恒他是失血过多了导致的晕倒,伤势虽然不算太过严重,可也得好好养着。

素伊伸手摸了摸他苍白的脸,眼里全是心疼,打什么猎?

她想起来,从前她每每听见他受伤了都会心惊肉跳,她也劝过他不要去打猎了,穷点就穷点,大不了去镇上找点其他活计干日子也能过下去~

可他不听~

素伊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碍于自己娘亲和外祖还在,她还不敢太过放肆去碰他,只能偷偷摸摸他苍白的脸,又听着外祖父和母亲的动静伸回手,再瞧着他,小声的哭泣。

到了这时候,什么情绪低落,什么又想起外祖父说他不喜自己啊,什么怨他亲自己,什么不理他,什么躲着他,统统都丢在一旁了,她现在心里就想他快些好起来,快些好起来。

满心满眼全都是心疼他。

素伊娘待了一会,想到家中还有事情,要叫她先跟自己回去。

素伊瞧了一眼自己娘亲,她不想走。

她想到他要留下来照顾祁恒,开口道,“娘,我在这陪陪外祖父和祁叔,您先回去吧。”

素伊娘瞧见自个闺女哭成了那样,想到她应该也是担心这个平日里对她不错的她祁叔?

接着素伊娘拿出自己帕子走近她,动手给她擦了擦眼泪,边擦边道,“也行,你在这帮衬着你外祖父照顾你祁叔,一会要是有什么事情赶紧回来通知。”

素伊点点头。

素伊娘又拿过自己父亲手中的药方,回去了。

陈老头瞧了一眼自己坐在炕前的外孙女,又瞧了一眼昏睡着的祁恒,想了想,拿出一张小矮凳坐在外头抽自己的旱烟去了。

(四十二)受伤

晚上素伊爹回家时才听说祁恒受伤了,伤的还不轻,也连忙赶过去瞧了一眼,见自己闺女还在守着,祁恒那小子还昏睡着,叹息了两声,她叫回素伊和自己岳父先回家吃饭,自己在小院守着。

晚间,素伊躺在大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日她醒来时,顶着两颗大熊猫眼。

天气又冷了一点,一大清早,娘亲便做好了早饭,叫她吃了几口,要她去给自己祖父和祁恒送早饭,也不知祁恒醒了没,她心里担心,又提着娘亲用大竹篮装好的饭菜,去了祁家。

祁家静悄悄的,房间里升起了一盆炭火,炭火放的跟大炕很近,这炭火是昨日晚间陈老头生起的,他烤着炭火守了一夜。

素伊进来时,陈老头还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挨着炭火旁边烤着,时不时还瞧瞧昨日喝了药睡了过去一直没醒的祁恒,心里心疼的很。

素伊是从灶房大开的大门转进来的,她提着东西,把东西放在祁恒用来当堂屋的那间房间的桌上,进了祁恒睡着的那间房间,陈老头已经发现是自己外孙女来了,素伊瞧了一眼自己外祖父,小声道:“外祖父,吃早饭了。”

陈老头望了自己外孙女一眼点了点头,到底是年龄大了,身子骨没有往日好了,这才熬了一晚上,身子骨有些受不了了,他再望了一眼睡着的祁恒,素伊接着道:“外祖父,他昨夜醒来过吗?”

陈老头摇摇头道,“我守了一夜,也没见他醒来。”

素伊摆放吃食的手顿了顿,“会不会有事~”

她眼泪冒了出来,怎么还不醒来?素伊想了想,“外祖父您先去吃饭,吃了早饭您回去歇会,这里我来守着。”

陈老头想了想,点头,站起身子去吃饭了。

素伊走到祁恒的炕前,坐在炕沿边,瞧着他脸色苍白,还未醒来,满脸都是心疼。

房间里静悄悄的,能听见隔壁房间的陈老头在吃着早饭,过了一会他已经吃完了,他站起身子,站在隔壁房间道:“伊丫头,我先回家休息一会,你先在这照看你祁叔一会。”

“好。”

陈老头出了房间,又从灶房出去,还顺便把灶房的房门关上。

他知道自己外孙女喜欢祁恒,她心里恐怕也是十分担心他的,留下素伊在,估计她也能把他照顾的仔细。

陈老头一走,房间的气氛好像不一样了,紧挨着大炕放在地面上的炭盆里的炭火在静静的燃烧着,炭火不大,也不小,但已经足够把房间里烤的热烘烘的。

素伊抹了一把泪,伸手摸了摸还在昏睡的男子,又帮他把被子盖好,守在一旁。

或许是感受到了素伊的担心,又或许是昏睡的已经够久了,总之祁恒醒了。

“你醒了!”素伊赶紧抹掉自己的眼泪,俯身去瞧祁恒。

祁恒动了动嘴角,看见是素伊在说话,心中莫名一暖,他又看见熟悉的屋内,脑海还有些昏昏沉沉,今日他在山上遇见了一头狼,还好只是一头,若是一群,恐怕他就回不了。

“你醒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很难受?”

祁恒又闭上眼睛,等了一会才睁开眼睛,摇摇头。

“你放心。”他声音有些沙哑。

素伊眼泪倏地滚落,哽咽道,“我怎么放心?怎么放心?以后,再不准你去打猎了!我都劝过你多少回了,你听我的话了吗?”

祁恒瞧着她眼泪掉的越发多,动了动没受伤的右手伸出被窝,摸了摸她眼角的泪水,“你别哭~”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虚弱。

素伊拿开他的手,眼泪掉的越发多了起来,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模样,“不准再去打猎了,不准再去了~”

祁恒身子本就虚弱,加上从昨日中午起就没吃过饭,这会瞧着她哭闹,他心里揪着疼,可又哄不好,急的又有些晕厥了,祁恒虚弱的开口道,“你先别哭,我头晕。”

素伊一愣,听见他头晕,立马停止了哭闹,比变戏法还来的快,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心性,她连忙把手抚上他的额头,又想到一事,“是不是饿了?我娘熬了鸡汤,我拿过来,你先喝点,等喝完了我去给你找外祖父再来瞧瞧~”

素伊赶紧去竹篮中的瓦罐中打了一碗鸡汤来,那鸡汤在瓦罐中,陈老头猜到是自己闺女熬给祁恒喝的,根本没动,因瓦罐有盖子,密不透风,因此鸡汤还有些温热。

她先把鸡汤放在一旁案桌上,又扶着祁恒起来,把鸡汤递给祁恒。

祁恒靠在紧挨着大炕的墙壁上,他瞧了一眼那鸡汤,开口道,“先给我倒杯清水来,我渴。”

素伊感觉点点头,又把鸡汤放下,去找了杯子倒了清水来给他喝下,又想起来飞快打了水过来简单的给他洗漱,这才把鸡汤给他喝下。

素伊瞧见他喝完了,又去打了瘦肉稀饭,拿了饼子过来给他吃。

那皮蛋瘦肉粥还有点温热,可那饼子已经凉了,素伊用手拿着饼子在炭火上烤着,想着尽量考的热火些。

祁恒一碗鸡汤下肚,虽是油腻,可能勉强也喝了下去,填了肚子,他又喝着稀粥,等稀粥喝的差不多了,人总算没那么晕厥了,好受了不少。

他的眼睛一直瞧着素伊,看着她在想办法把饼子烤热乎些,祁恒心中暖洋洋,想了想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你吃饭了吗?”

素伊一听,点了点头,又把时辰告诉他。

“那你还饿不饿?”

素伊又摇摇头。

素伊瞧见他吃完了,又把自己手中烤的有点温度的饼子递给他,又从他手里拿过空碗,去放在案桌上。

“这个给你尝尝,你娘的手艺很好。”他把素伊给的饼子撕下一块递给素伊,虽是白日,可房间关着门又关着窗户,房间里的光线不算特别明亮,可泛着香味的金黄色饼子素伊还是瞧的清楚,但她没接,又摇摇头。

祁恒接着道:“尝尝吧,别饿着。”

素伊瞧了一眼,这才开口道:“我吃过早饭了,我不饿,你吃吧,我再去瞧瞧还有啥。”

素伊站起身子,往隔壁房间走,走到桌子前,往竹篮里瞧了瞧,见里面瓦罐里还有些鸡汤,她朝祁恒家灶房的方向去了,在他灶房的柜子中拿出一只干净的碗来,又把瓦罐里剩下的鸡汤倒在碗里,端去给祁恒喝。

祁恒瞧着她走进房间,穿着灰色的罗裙,她好像又瘦了不少。

清河村的冬日很冷,特别是下雪后,这还未下雪,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寒冷,外间天色又暗下许多,瞧着好像要下雨,窗外突然刮起了大风,一阵阵响起,瞧着就有一股凉意,窗里房间中因为生有炭火,还算热乎。

祁恒望了一眼窗外,又望了一眼房间中,突然开口道:“窗台案桌上有油灯,旁边有火折子,把油灯点上吧,这天气大门窗户都关着,光线暗,一会更暗了,你看不清摔了不好。”

素伊也瞧了一眼窗外,只摇摇头道“那会那么夸张?”

然后把鸡汤端起,又走到炕边,递给祁恒。

祁恒瞧着她,没说话,接过,又喝了下去。

素伊收拾好东西,坐在外祖父刚刚坐的小板凳上,烤着火。

祁恒瞧着她,想到前些日她躲在他,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柜子里第四层有我给你准备的及笄礼,本想亲自给你,一直没找到机会。”

素伊有些疑惑,“给我的及笄礼?”

祁恒点点头。

“什么及笄礼?”

“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素伊皱了皱眉头,瞧了一眼祁恒,开口道,“你挣的银子自己攒着花,别给我买什么东西。”

“该买的还是要买。”

素伊瞧着他,该买的还是要买?

她想到之前在祁恒那案桌上偷看见的银簪和柜子里的用于喜事的四色糖。

她想起外祖父的话,又想到那糖是定亲用了,她瞧了他一眼,心里突然有些苦涩涌了上来,他这拿命打猎换银子挣来的钱去买那些东西了啊!

素伊心里苦涩,脑子又抽风了,瞧了一眼他的胡渣,有些赌气又疏远又客气的道:“多谢祁叔的心意,东西就不用了。”

祁恒瞧着她,眉头皱了皱,祁叔,祁叔~

她有多久没这样叫他了?

他是比她大上不少,何时他们之间变的如此客气如此疏远了

上次在山洞中,他还有疑惑没问清楚她呢,现在又是这般,他瞧了她一眼,开口道:“素伊,何时我们这般客气了?”

素伊的头低的更低了,没回他。

祁恒把身子动了动,紧盯着她道:“我们何时变的这么客气了?”

素伊垂下头,许是来了老亲戚,还没走呢,小肚子有些疼,昨夜又担心祁恒,没睡好,今日也提心吊胆的,精神本就不好,情绪也烦躁些,人越发容易伤感多想些,又低落敏感易怒些。

而祁恒,许是受了伤,人要脆弱不少,祁恒瞧着她垂下头,心里苦涩也翻涌上来,刚刚她那哭着急着要自己不再去打猎是为何?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关心自己吗?现在又叫自己祁叔?

祁恒心里苦涩,他瞧着素伊,软了声音,脆弱道,“素伊,你别不理我,你别说话,你这样,我难受。”

许是真的因为他受了伤,心里脆弱了不少。

素伊低着头的愣了愣,抬起头瞧了他一眼。

难受?到底是谁难受?

你那拿命换来的银子,又用那银子买来的银簪是要送给谁的?还有那四色糖买来是要和谁办喜事用的?

“素伊,你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空气里静悄悄的,素伊不明面回他,只冷冷的开口道:“祁叔你把鸡汤喝了吧,一会凉了。”

她站起身子低着头,把碗递给祁恒。

祁恒这次没再拒绝,接过鸡汤喝了起来,喝完了,又把空碗和之前装着稀粥的空杯一起放在炕头边是矮凳上,素伊站在他身侧,瞧着他喝完了,她想了想又冷冷的开口道:“祁叔,我把炭盆里添些炭,弄好了我就先回去了,一会我外祖父会过来。”

祁恒没回她,只紧紧盯着她,平日里硬朗的男子此时一脸的脆弱和无奈。

他瞧着她有些白皙的娟秀小脸,又瞧着她那粉嫩的红唇,他突然想起了那日两人在山洞中的事情~还有那日,要不是阿水打扰~

他的喉咙感觉有些干了,突然,见她转身就要走,也不知哪里又来的强横,他飞快移动身子,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又扯过她,接着顺势抱住她的腰肢。

然后她有些愣住的站在炕沿边被坐在大炕上的他抱在怀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他这几日早就想这么做了吧,什么祁叔。

这些日子来,他感觉自己都要疯了,特别是那日他吻了她后她又跑了后~

还有被阿水打断后~

这些日子来,她时而冷漠,时而疏远,时而躲离,他也会猜测,猜疑,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可要是有,为何有莫名其妙和自己疏远了?

可若是没有,她为何会那边担心自己的伤势?

其实仔细想想,他能想清楚,她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

可今日,她又叫他祁叔,她是想气死他吗?

什么祁叔?

他才比她大几岁?

他早就想好了,他不要做她的祁叔,他要做她的男人。

素伊被他搂着腰肢,一时有些懵了,待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想的是要逃离,可他抱的越发紧了。

素伊想伸手推开他,可刚伸出手,又瞧见了他身上扎着的绑带,手又垂了下去。

许久,烧着炭火的房中越来越热,一名二八年华的姑娘还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她的脸上已经起了红晕,嘴里抗拒道:“快放开我,一会被我外祖父来了瞧见不好。”

那男子却不放,他紧紧抱着,明明那么高大强壮的男子此时在她面前却跟一只小绵羊似的,而她就像那条可恶的大狼狗在欺负他一样。

可乱了乱了,谁才是小绵羊啊?明明是她自己才吃亏。

“你先放开我!”

五官硬朗的男子不放。

“你放开,一会我外祖父真的要来了。”

他就是不放,不仅不放还格外可恶的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腰肢。

素伊一下子就懵了,他在做啥?怎么看怎么感觉像是在撒娇?

撒娇?疯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和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撒娇?

“你在做什么?放开我!”

他就是不回她,接着又蹭了蹭她的腰肢,说出来的话怎么瞧着怎么都有委屈的味道,“我的伤好痛,感觉那大夫包扎的不好,要你给我包扎才行。”

素伊被他这么一闹,都要磨的没脾气了,她瞧着时辰,怕一会外祖父真的过来了,她又瞧了瞧抱着自己腰肢,坐在大炕上的男子,只好服了软道,“好好好,我给你包扎,你先放开我。”

“那你答应我,不走。”

他又用头蹭蹭她腰肢。

素伊被蹭的越发脸红,她没好气的瞧了他一眼,应了。

祁恒这才把她放开,可刚刚一放开,素伊红着脸便跑了,跑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疯了,又发疯了,流氓~”

素伊一路跑回了家,脸上红扑扑的,冲进灶房用瓢往水桶里打了凉水出来,洗了一把脸,可还是热的很,她又洗了一把,素伊娘这时听见了动静,从堂屋出来道:“送饭怎么送了这么久?”

素伊低着头洗脸,没理她娘。

心里骂了祁恒一遍又一遍,可更多的是气他乱花他那用命换来的银子~

还有他不爱惜自己,冒着伤就强行抱她~

(四十三)他们

冬日里风雨多,瞧着就要下雪了,一下雪,先封山,再是封了清水村通往镇上的那条路。

这几日清水村那些在外间的村民,能赶回来的几乎都赶回来了,可素伊的表弟阿河却还没有回家。

素伊爹爹,李车夫穿着一身素伊娘给他做的袄子,还戴着一顶厚厚的帽子,还有一只杂兔毛手套,下身从膝盖上到小腿脚腕也套了素伊娘给他做的杂兔毛套袜(类似护膝护腿的东西)。

他在外间赶了这般久的马车,即使穿的这多,身上却依旧染上了一身风霜,脸也冻的通红。

李家小院中,素伊娘听见了声音,连忙撩开灶房的挡风门帘,冒出一个头来,她听了听外间的声响,连忙出了灶房,赶去开门,打开了院门,见她相公冻的一脸通红,她踮起脚尖伸出自己温热的手,捂了捂自己相公的脸,又往他身后的马车瞧了一眼,急忙开口道:“还没接到阿河吗?前些日子阿河给了信不是说就这两日回来?”

“叫你戴上我做的那个面罩你偏不戴,现在好了,又把脸冻的通红!”

李车夫知道自己的脸在冷风中被刮了这么久会有多冰冷,他连忙退了退身子,很快便离开了素伊娘的手,接着他牵着那马车做势就要往院子中走,还开口道:“昨日没接到,今日也没接到,明日我干脆去县里书院找找,顺便也把他接回来。”

他今日还去了镇上寻了那和阿河同在县城一个书院的同窗家,打探了一番,可又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前些日子,阿河自己托人回来说过会晚点回来,可前几日也托人说过,这两日就会回来啊,这还没回来,他都听说县城那边好像已经开始下雪了~

“戴上那面罩我还能有客人?有些客人看见了觉得奇怪、害怕,跑还来不及。”他开口道。

素伊娘瞧见他要进来,连忙让了让身子,让他牵着着马车进来。

李家这院门原先做的不大,后来素伊爹开始赶马车了,来来出出这院子不方便,院门便重新拆了又做宽了些、大了些。

素伊娘听见自己相公这般说,瞪了他一眼,“想那么多做啥?这么冷的天?少一个客人也无妨,少一个你还能早些回来!”

接着她想到自己那侄子,“那你明日去县里瞧瞧,记得一路上多注意些其他回来的马车,瞧见了马车就打探问问,别和阿河错过了,还有你明日把那面罩戴上再去!”

“好咧。”

素伊爹笑了笑,少一个客人?他还想多一个客人呢!

接着一身风霜的男子开始摆弄自己的马车,一会还要给这马儿喂食呢,这天冷的,它们也辛苦了。

李家后院茅房旁有个杂屋,杂屋旁有间养了鸡鸭的杂屋,再隔壁便是给这辛苦马儿住的马房,那马房中平日打扫的还算干净,里间堆放中瞧着暖和的干枯稻草。

有那些干枯稻草,这马儿住在里间暖和些。

这马儿头上还套了一个挡风面罩,面罩直接套在马儿头上,只露出嘴巴、眼睛,鼻子,耳朵了来。

这样的东西也是素伊娘自己动手做的,她做了好几个呢,给马儿冬天轮流戴上。

马儿身上还穿了一件“衣物”,是素伊娘用家中旧衣物做的,穿在马儿身上可以包起马儿的肚子。

这样的“衣物”,她也做了几件。

李家小院中有个桂花树,此时那棵桂花树叶子全部掉光了,在那树下有一只穿着灰布“衣物”黄毛小狗睁着一双眼瞳盯着自家的男主人,接着又见女主人回了灶房,黄毛小狗跃起身子跟着女主人一起去灶房,它把头蹭弄那门帘,这门帘是天冷了,素伊爹给按上的,小黄毛蹭弄了那门帘一角,接着挤进了自己小小的身子,然后奔去灶洞前,挨着灶洞一角趴下身子。

此时李家灶房中,素伊娘提着一个空木桶,还拿了一个瓜瓢到了灶洞边,她空出一只来,掀开大锅的盖子,打开一锅已经滚烫的热水,接着拿起手中瓜瓢去打那热水,等把热水都弄到了空木桶里,她又连忙提着去和灶房相通的耳房里,倒进耳房中浴桶里,那浴桶里还有不少她之前倒进去的凉水。

接着她提着空木桶出了那耳房,把耳房房门关紧,去打了些凉水重新倒入刚刚那锅里,她把瓜瓢放在木桶里,再绕到灶洞口前,蹲下身子,继续往灶洞里添些木柴。

灶洞里,火苗在燃烧着,她之前本就是掐着点生火烧着热水,等着自己的相公回家。

添了些木柴后,她站起身子,连忙跑出去喊自己那相公进来洗澡。

素伊爹已经把马儿侍弄的差不多了,他听见了素伊娘的声音,感觉忙活完,又往灶房走。

撩开门帘,走进灶房,里间一片暖洋洋的,随意瞥见灶洞旁趴着的黄毛小狗,这小狗,是乡里邻居前几个给他家的。

那家一只大黄差不多一月前生了一大窝小黄狗,这冬日粮食贵,那家人舍不得那般多粮食喂这些东西,可又怕它们饿死了,最后乡里邻居谁愿意养的,就送一只。

素伊爹瞥了那黄毛一眼,又看了自己娘子一眼,连忙进了那耳房,脱衣洗澡。

耳房里角落放着一张破旧桌子,上面有一盏燃着油灯,还放了一个半旧的盒子,那盒子两层,里面分别装了干皂角,一块珍贵的香胰子。

破旧桌子旁边有个像屏风一样的东西上挂着好几块不同的干净帕子,前方又放了两个木盆。

角落中还有好几双不同的绵拖鞋,拖鞋旁边还有着一个很旧的铁盆子,那铁盆子里间盛了一些多灰,灰上面燃着一堆木炭火,很旺,已经在耳房放了好一会了,烧的耳房里不那么冰凉。

素伊娘见自己相公去洗澡了,去了他们住的房间给他找了一身干净衣物来,她又抱着衣物进了灶房,接着又去敲了敲和灶房相通的耳房房门,在外头说:“你在里面洗澡了吗?我给你开点儿门,免得里面太闷了,衣服我给你拿过来了,一会你擦身子的时候叫我一声,我就在外头灶房,锅里还温了热水,你要是要加热水,叫我一声。”

“好。”里间的人应了一声。

接着素伊娘拉了拉耳房房门,拉了一点点缝隙,好让灶房的空气进去。

然后她又抱着衣服去了灶洞洞口前,拿起一个小矮凳,扫了一眼灶洞里的火苗,又腾出一只手来,小心的捡了几根合适的木柴扔了进去,接着又把自己怀中的衣物拿着尽量靠近些那火苗。

等烤了一会,她又从那一堆衣物中把穿在最里面贴身衣物找了出来,把贴身那衣物仔细的烤着,尽量烤的温热。

灶洞里的火苗依旧在燃着,等了一会,里间耳房中的男人已经洗干净了,洗了一个这样的热水澡,身子好受了不少,他又喊了一声自己娘子。

素伊娘听见了声响,站起身子,拉开耳房门,进了去,把贴身温热的衣物先一件一件递给自己的相公。

素伊爹已经擦拭干净了身子,穿上了一双属于他私人的绵拖鞋,温水洗过的身子瞧着光滑健壮,脸部五官褪去了通红。。

接着他穿好了,望了角落那燃着的木炭开口道:“今日家中还有人要洗澡不?”

“今日?好像没了。”

“好。”

“你自己去忙活吧,不用管我了,我把这收拾一下。”

素伊娘点点头,便出了耳房。

然后素伊爹便开始从那破旧桌子上的盒子中拿出干皂角,用那还有些温热的洗澡水,洗起自己厚重的衣物来。

等他洗好了一遍,再用木盆装好,再把浴桶里的水倒掉,耳房里修建的时候留了出水到外间的小洞。

他先把那燃着铁盆子端了出来,铁盆子两边有个像耳朵一般的东西,可以用来端,不烫。

素伊娘瞧见他出来了,瞧着他道:“你就放在这,我一会再添点木炭端去堂屋等吃饭时烤!”

素伊爹点点头,把手中东西放在一旁。

“锅里的水又热了,兑点凉水洗衣服,我再烧点。”素伊娘开口道,她刚刚听见了他洗衣物的声响。

“好。”

素伊爹去拿灶房的空木桶和瓜瓢打了热水,又兑了凉水自己提着进了灶房又清洗了几遍自己那厚重的衣物。

再尽量捏干,放在木盆里,端了出来。

“你放在,你来烧火,你那鞋子可去不了后院,我来端着去。”素伊娘瞧见他端出来了,连忙开口道。

素伊爹笑了笑,躲开她,“今日又没下雨,地上是干的,这鞋子怎么不能去了?”

说完他端着木盆便出去了。

李家后院空地上搭建的一个冬日里用来晾衣服、夏日里可以乘凉的棚子。

灶房里,素伊娘亲便开始刷锅做菜,饭早已经在大灶洞旁边搭建的另一个小一点的灶洞里煮的差不多了,还早就熬好了一瓦罐汤,此时放在那个小一点的灶洞火苗旁慢慢继续热着熬着。

橱柜砧板上,菜她早就都切好了,就等着自己相公回来,等他洗过澡,就做个热菜热饭给他吃,也一家子吃。

素伊娘瞧了一眼砧板上的切好的菜,往灶洞口里加了柴,烧锅,热油,开始炒菜。

素伊爹没一会就拿着木盆进来了,他去耳房放好,接着又去灶洞前的小矮凳上坐好,烧着火,又顺便收拾了灶洞旁一堆散开的木柴和木炭,他把它们堆放排好。

李家的木柴和木炭后院杂屋还堆着一堆,那些基本是他趁着天气好时,晚上吃过饭后带着阿水去山上弄回来的,木炭又是他弄了一个小小的土窑子烧好,拉回来的。

素伊娘边炒着菜边道:“明天你去县里多带些银子,万一有要花银子的地方,也好有。”

素伊爹点点头道:“好,我多带点,你也别担心,许是阿河在书院中有事耽搁了,晚点回来没什么事的,明日我去把接他回来就好了。”

素伊娘点点头。

菜一会便香喷喷的炒好了,素伊娘先弄了些出来用一只大碗装好,又打了水倒在锅里,接着在锅里叠起了个小支撑架,那支撑架被锅里的水淹没了一些,她把那装有菜的大碗放在那小支撑架上放好,再盖上了锅盖。

灶洞里还有一些燃起的未灭的火苗。

堂屋里,那个之前放在耳房中燃着炭火烤的铁盆此时已经放进来了烤得堂屋也热热的。

一家人在吃着饭。

桌前,素伊娘叫素伊和阿水吃快点,一会好趁着饭菜热让阿水陪着素伊赶紧给外祖父和祁恒送去。

素伊爹听了自己娘子的话,开口道:“让他们姐弟好好吃吧,一会我送去。”

他看了一眼堂屋窗户,接着道:“外间天色暗了,姑娘家出门不安全。”

“爹,阿水陪我去呢,哪里还会不安全?再说也没离的多远,大不了到时候提个灯笼就行。”

“没多远,也不近。”素伊爹开口道。

“哎呀爹,这有啥关系?就这么点远的路,我和阿水去就行了!”

接着她说了好几遍,素伊爹才点了头。

阿水没说话,只快速吃着饭。

虽然他气祁恒轻薄了他阿姐,可瞧见他受伤了,阿水心里也担忧。

夜间,天渐渐已经暗了下来。

素伊提着一个竹篓,这竹篓还被她娘做个布套用来挡风,挡住了风,里间的饭菜凉的慢些。

还未有素伊高的阿水走在素伊身旁,他手里提着一个简易亮着的灯笼,仔细谨慎打量自己走的小路两边又时不时往身后瞥一眼。

他身上披了一件披风,手上还带了粗布手套,在这冰凉、寒冷的夜间露出手来倒是也不冷了。

这样的手套,素伊娘做了不少,连带着素伊一起也做了不少,还有帽子,护膝等。

这些东西,本来不该是素伊娘一个普通村民妇人会知道的,可她娘家祖上出过医术不错的能人,家中富贵过,富贵人家过冬时,大多自有一套出行护暖的方法。

她娘家中祖上遗传下来的东西不算多,素伊娘只知道这是她的祖母告诉她娘亲的,又是她娘亲告诉她做的。

李家小院中。

素伊爹去把自己闺女的房中,找到一个铁盆子,那铁盆子里面燃着一点点木炭火苗,他端起铁盆子去了灶房又添了木炭,再端回了闺女的房中。

接着他去了儿子的房中,也找到一个铁盆子,拿去灶房添了些木炭,接着又端回去了灶房,然后把房门带上。

接着把之前那个从耳房到了堂屋的铁盆子拿进了他和素伊娘睡的房间,把门好生带上,再去了灶房。

灶房里。

素伊娘烧了半锅热水,见自己相公来了,打了些热水放在木脸盆里,叫他洗洗脸,洗洗手,早些去歇息。

素伊爹点点头,叫素伊娘也早些睡。

“等一会素伊他们回来了,我看着他们洗漱好了,就睡。”

“你先洗洗自己先睡,他们一会回来,素伊会来这灶房瞧瞧的,会带着阿水洗漱好,孩子们已经长大了,你也别老觉得他们还小。”

素伊娘听见自己相公这般说,笑了笑,是了,孩子们都长大了,素伊都及笄了,他们也老了啊。

说话间,素伊爹已经洗好了,把脏了的温水端了出去倒掉,再把木脸盆拿了进来,接着他道:“我兑些干净的温水,你也洗洗早些睡吧,家里的事情也多,这大冬日的怪冷,早点歇息好。”

素伊娘看自己相公坚持,想了想,把灶洞里的火弄好,锅里还温着一些热水给一会素伊和阿水回来了洗漱用。

接着她便用起她相公给她兑好的温水洗漱好,两人一起去歇息了。

灶房灶洞里被女主人添加了许些木炭,可以燃的久些,那吃饱了的黄毛小狗又趴在了灶洞边,挨着一角。

(四十四)傻瓜

第二天,天还灰蒙蒙的,素伊爹已经轻手轻脚起床穿好衣物了。

接着他带上昨晚他娘子给他拿的一个荷包,这荷包里装满了碎银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出了房门,再顺手带上了房门。

出了房门后,他先去后院茅房中解手,又绕来前院进了灶房,打水洗了把脸,然后在灶房里,在灶洞里生起火来,还弄了些马儿的吃食,又顺便热了两个素伊娘早前做好的饼子。

他拿着热好的饼子吃了吃,很快便吃完了,再去堂屋倒了一杯温水喝了下,然后又回了灶房,提着马儿的吃食去后院马房中喂给马儿吃,等马儿吃好了,把马儿牵了出来,再把马车行头侍弄好,接着牵着马匹去了前院。

出了院门,再回头,转过身子,放下手中绳子,又走了几步,关上了刚刚被他打开的院门。

然后再转身,上了马车,驾着马车往镇上赶。

天依旧还灰蒙蒙的,有些清晨的雾气,在路上看不见远处的行人,也看不清远一点的路途,素伊爹小心平稳的驾着马车。

今日他也戴着帽子,套了手套,还有他娘子做的护袜,棉衣外他还披上一方黑色披风,其实昨日他也披了,只是下午回家时那披风被他下马车时解开放在马车上了,他赶着的那匹马儿也套上了它家女主人做的那些物件。

从清水村到镇上的路程不算太近,路道两边偶尔有田地,也偶尔也有大山。

雾气还很重,空气里很冰凉,若是张开嘴吸上一口气,嘴巴喉咙都会凉透。

他驾着马车,一阵阵的疾风又向他袭来,打在他脸上,不一会他这脸又吹的通红。

好在他这脸皮子多年来已经学会了抗冻抗冷,这会他倒没觉得多么疼。

等他赶到镇上,路过那石桥,雾气终于散去,他赶着马车一路又往县里。

县里也不算远,快点赶马车一刻钟便能到。

不过他在路上若是遇见了回来的马车,便会喊一声,老伙计,然后问问那赶马车的车夫有没有载他家孩子阿河回来。

这样一耽搁,等他到了县城便花上了两刻钟左右。

他赶着马车往他知道的书院去,阿河第一次去那书院还是他送过去的,等到了一座书院前,他下了马车,赶紧去敲响了书院的大门。

大门没开。

他又敲了敲。

还是没开。

他连忙又敲了敲。

敲了敲~

等了一会。

可算有了动静,书院大门被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打开,那婆婆看见他,开口道:“小老弟,你这是要找谁?”

素伊爹猜到她可能是这书院请的打扫婆婆,“婶子,我是来找我家陈河的,我来接他回家。”

那婆婆一听找陈河?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书院门口站着的这个男子,又望见了他身后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接着又露出了一丝担忧,开口道:“你是阿河那孩子的姑父吧?”

素伊爹点点头。

“那孩子啊,这两天染了寒气,病了,正在床榻上躺着呢。”婆婆叹了口气。

这书院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不过她这个打扫的张婆子还要多待上几日,要好好把书院收拾收拾整洁干净,才能回家。

也亏得她家就在这县里,离得书院近,晚些几日也无妨,若是离的远了,天气越发冷了,又下起雪来,就不方便了。

素伊爹一听,连忙往书院打开的门挤进去,边走还边道:“多谢婶子告知,婶子可知道我家那孩子有没有请大夫?”

“请了,我这老婆子也给他熬了些药伺候他喝下,可也没见好,我和他说托个人先回去告知你们一声,他拦住了我,还说什么,过两日就会好了,要是托人回去告诉你们,你们又要担心了~”

素伊爹没再说话,只凭着记忆加快了脚步往阿河房间去。

那婆婆疾步跟在他的身后,院门也没关了,她还道:“你家阿河那孩子还说你们离的远,要是告诉你们,麻烦你们那么远跑来,说你整日要忙活着赶马车挣银子,辛苦的很,他这点病寒算什么?可我瞧着他这病寒越发严重了~”

“他还说他自己认识草药,也懂些病寒,我这婆子怎么劝他也不听~”

说着,素伊爹已经快速寻到了那房前,他伸手推了推那房门,房门被打开,一阵亮光刺进房中。

房中并排放着许多不大的床榻,每个床榻中间又隔着一条可以过人的缝隙,其他床榻上的被子枕头都叠放整整齐齐,只有一张床榻上被子有些凌乱,被子下有个少年正躺着。

他脸上有些苍白,是病容。

那少年感受到了房门被打开刺进来的强烈光线,睁开了双眼,朝着房门那处看了一眼。

然后,他便望见他的姑父疾步朝着他走来,走到了他的床榻前,弯下腰扫了一眼他,“姑父带你去医馆。”

还不等那少年反应过来,那个男子已经更加的弯下腰,捡起床榻前一双靴子来,又掀开了被窝一角,给那少年穿好靴子。

他见被窝下的少年穿了不少衣物的,他想了想又解开自己身上那黑色披风,再掀开被子,扶起那瘦弱病态的少年郎,把自己那黑色披风披在少年身上,动手把披风在少年郎身上包的紧些,再背起他往书院外赶。

那婆婆在他们背后自然是瞧见了他这番动作,又急忙跟着他们往外赶,还在身后说:“西街上,有家医馆不错,那里面的大夫好,药材卖的也便宜些。”

那个男子已经背着少年往西街走了,又回头说了一句:“多谢婶子“。

他常年赶马车,对自己的家乡县城还是了解,脚步未停下来,继续往西街走。

男子身姿不算很高大,他背上背着那瘦弱少年其实长的已经比他要高上一些了。

县城的街道要比小镇的街道大上许多,街道两边酒肆,饭馆,客栈,当铺,茶楼也要多上不少,此时那个男子背着那个少年疾步的往西街医馆走。

那站在书院门口的婆婆望着他们的背影,舒了口气。

阿河这孩子,不容易。

她听说过他的事情。

他父亲早年去了战场,战火无眼,没了,他那母亲心碎的一根绳子绞了脖子也跟着去了。

从此留下他和他一个年迈祖父过活。

那婆婆又叹了口气。

好在阿河这孩子有个好姑母又有个好姑父啊,要不然~

他哪里还能来这书院好好温书听夫子授课呢?

西街一个医馆里,一个大夫正在给那个被急急忙忙送来的瘦弱少年看诊,仔细看了看,又开了好几贴药,叮嘱了那药材如何煎又一日喝几回。

那送他来的中年男子连忙掏出自己带来的荷包,从里面拿出银子来,付了看诊药费。

又开口和那医馆的大夫说,能不能先借他们医馆后院的灶房用用?先煎贴药给他家孩子喝了。

那医馆大夫点头,又叫了自己的一个医徒来带着男子去。

男子去之前,和那大夫要了一间厢房,把那瘦弱少年背了进去,好生把他放在床榻上让他歇息,接着给他解开披风,扶着他躺下,给他脱了鞋,又给他盖上被子,然后把那披风一同盖在被子上。

少年看着自己的姑父,他脸上还有些苍白,只张了张嘴,开口道:“姑父,这药材贵,咱们可以退几贴药,就留下两贴好了,能省下不少银子。”

“省啥省?你好生歇着,我先去煎一贴药。”

“姑父,咱俩家有许多药材,我可以自己照着配药,花那么多银子,难挣。”

“家里的药材哪有那么齐全?再说银子不就是花的吗?你歇会,我去煎药了。”

说完,那男子便出门了。

男子进了灶房,在灶洞里生起火来,又借了药罐子煎起药来。

他拿着一根又一根木柴慢慢添进去,他手上有很多老茧,脸上还有些通红,眼角已经有了皱纹。

此时他坐在灶洞前小矮凳上,仔细的烧着火,这煎药的火不能大了,也不能小了。

他时不时望一眼那煎药的药罐子,药罐子慢慢冒出了白色烟雾,等了一会看着煎好了,男子把灶洞里还未燃尽的柴禾抽出来,弄灭,放在灶洞前,然后站起身子,找了个干净的碗和勺子,又从灶房里装有井水的木桶里打了些水出来,给那碗和勺子洗了洗,又给自己的手洗了洗,然后去看那药罐子。

他扫了一眼药罐子,又拿起灶台上的一个抹布捧着药罐子上半身,去阿河睡的房间。

他用腿轻轻的踢了踢那房门,把房门弄开,走了进去,又用腿把房门带上,接着端着很热呼的药罐子走到了床榻前,把那药罐子放在床榻旁的案桌上。

药罐子外面虽然抱着抹布,可他的手已经被烫的有些微红,他却没去管,只开口小声的喊了几声阿河,等睡了过去的阿河又醒了过来,他才出门去灶房拿来刚刚洗好的碗筷,然后从药罐子里倒出些汤药到碗中。

接着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一个勺子,他又挖起一勺子汤药,吹了吹,又吹了吹~

此时阿河已经半靠在床榻旁的墙壁上了,他姑父就坐在床榻旁边的一张木凳子上。

姑父偏着那勺子药汤已经吹的凉了不少了,才递给阿河,“先喝上两口,等一会凉了些,你自己再端着碗喝。”

阿河点点头,听话的喝了一口。

接着,吹吹,喂喂,喝一口,又一口~

半响,姑父手中的那碗药已经喂着阿河喝完了,然后他又站起身子把药罐中剩下的已经不算很烫的汤药倒出在空了的碗里,再递给阿河,叫他喝下。

喝了热乎乎的药,阿河的脸色还是苍白,不过瞧着精神倒是好了不少。

他伸出自己的手接过那碗汤药,喝了起来,很快,那一碗汤药便喝完了,接着他姑父又接过那空了碗筷,开口道:“你先再歇息一会,别躺下,就这样背靠着墙靠着,坐一会,等会再躺下歇息,我先去把这药渣子倒了。”

阿河点点头,又看着姑父拿着药罐子和碗,勺子出了门,把门带上。

姑父走了,他才低头,暼见了搭在他这盖着的被窝上黑色披风,那黑色披风是用粗布缝制的,里间藏了一层绵。

这样的披风,阿河知道,是他那姑母做的。

他也有,不过他的披风,料子要好上许多,他的披风里里外外都是细棉布做的,披风也是黑衣,还用黑线绣上了不俗的竹子。

阿河又望了一眼那黑色披风,伸出手来,去摸了摸。

外间的素伊爹,拿着药罐子找了个医馆的人问了药渣子倒哪处?

他随着那人指点去把药渣子倒了,然后拿着药罐子和碗,勺子又去了灶房,然后把这些东西,打清水洗干净,接着,又放在原来的地方。

然后才拿起之前他放在灶房柜子上其他几贴药。又去了前院,给了那大夫一些碎银子和他说了些什么,接着那大夫点了头,素伊爹拿着手中的几贴药,回了后院,去寻阿河。

寻到了阿河,素伊爹开口问道:“身子可舒服了些?”

阿河点点头。

“咱们在这医馆再住上一晚,你要是身子舒服,那大夫也在,可以及时来给你瞧瞧,等过了今晚,你身子骨好些了咱们再回家。”

阿河却摇了摇头,阻止道:“姑父,万一下起雪来了呢?再说,住这医馆,肯定也要花银子的。”

姑父摇摇头,“不用花银子,这药馆的大夫人人很好,我瞧着外间这天色,估计今日也不会下雪,先就这么说定了,我把这药放在这案桌上,我去你书院那把马车牵过来,你要不要带什么东西?”

阿河想了想,开口道:“那麻烦姑父帮我去我床榻枕头边把那两本书籍拿来吧。”

“好。”

接着素伊爹就出门了。

阿河看着自己姑父出了门,等他出门好了一会,他才想起来,忘记叫姑父把这披风披上了。

他伸出手,又摸了摸那件粗布披风。

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柔意。

(四十五)和解

过了几日,一家人总算聚齐了。

阿河的寒症也好了,没事就在阿水的房中和他一起看书或者带着阿水去给祖父和祁恒送饭。

素伊爹从清水村下了第一场雪也不再出门赶车了,他窝在家中烤烤火,抽抽旱烟,做做家中杂事,有时也去看看祁恒,还和自己岳父轮着守祁恒。

这几日飘起了大雪,大雪封山,大雪封村,已经不会有人出村口了。

村里的人没事一般也不会出门。

今日。

李家小院中,李家一家,包括外祖父也一起,她外祖父本来是陪着祁恒的,可祁恒今日和他好说歹说,劝他回来,不用陪着他了,他才叹了口气,又瞧见祁恒的伤确实好了不少,便回来了。

现在一家子窝在堂屋里吃着饭。

素伊草草的飞快的吃了两口,因为今日她把送饭的活计拦到了自己手上,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只听见外祖父说祁恒要他回来休息时~

心里便产生了想法,想去送饭~

想去见他~

她埋下头又吃了几口饭菜,把送饭一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阿水听见她说要去送饭时,只望了她一眼,没再管她,还和旁边的表哥道:“哥,一会你教我认几个字。”

阿河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弟,笑了笑,点头。

阿河还有些瘦弱,精神倒是好的。

素伊飞快的吃完了饭,又去灶房,锅里看她娘给提前装好还温着的饭菜,她把饭菜小心翼翼的拿出来,装在一个四面缝了粗布,能挡风的竹篓里。

她又去拿了一把伞,撑开那把打伞,手中提着竹篓就出门了。

这些天她一直避着他~

她走在路上,又想到了那人抱住她~

她脸红了起来,这个混蛋~

耳边有白白的雪花一点一点的飘落,她还想到了那人在山洞里对她做的事情……

还有,那日她要暴打他,却~

她脸热了又热,红了又红~

这个混蛋,她的身子只能给自己相公独享的!

可被他这个混蛋看去了,不仅看去了,还~

混蛋~

她虽是喜欢他,也想嫁给他,可是,可是~

他还不是她相公呢……

她还想骂他混蛋!混蛋,混蛋!

还不顾自己的伤势抱她!他还要不要命了?

她红着脸,又渐渐把气息调整了一会,感觉自己脸不热了,一会儿,提着东西走进了祁家。

进了那开着门的灶房,把油纸伞收了起来,放在一旁,又进了和灶房相连的房间。

祁恒早就听了声响,盯着她进了房间,盯着她把竹篓放在桌上,素伊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低下头道,“是我娘叫我送饭来的,我先走了。”

她转身就想走,可这回她外祖父不在,进了这狼窝哪有那么好逃?

祁恒本就站在房中,不过两三步就拦在了她面前,不让她走。

祁恒的伤势是身体多处被猛兽抓伤到,在山上没及时找到止血的草药,下了山,失血过多,这才在村口晕了过去,要真说起来,他的伤势倒也不算太严重,可那陈叔硬是要守着他好了差不多才放心,他也不好拒绝。

从那日后,素伊很久都没来看他了,也没来送饭了。

他想她,想的心肝都疼了,今日好不容易等到她来了,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她走。

素伊已经染红了耳尖,低着头道:“让开,男女有别,你这么多不成体统,要是让我爹知道啊你放我下来~”

她已经被祁恒一把抱起,抱着进了祁恒休息的房间,房间门又被祁恒腾出一只手来反手关上,他抱起素伊,把她放在炕头,自己也躺了上去,又抱着她,吓的素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他又起身把素伊的绣鞋脱掉,又把自己的鞋子蹬掉,重新躺在炕上,抱着素伊道:“让我瞧瞧你。”

素伊还处于惊悚状态,瞪着眼珠侧着头望着他一动不动,祁恒见她这模样好笑,扯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好笑道:“别怕,我就想仔细瞧瞧你。”

祁恒布满老茧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令她愣了愣,回过神来,她咬了咬牙,想到隔壁房间的饭菜,想到他伤个没好全,开口道:“饭菜马上就要凉了。”

“没事。”

“你不饿吗?”

“饿~很饿~”

祁恒盯着她,眼里像是有火苗炙热的要烧化她,她身子往后退了退,想离他远点,他偏偏不如她愿,一把把她拉近些,闻了闻她身上的气息,柔声道:“别怕,我就想瞧瞧你。”

真的就是想瞧瞧,随便还想抱抱,还想……

可,他不想吓到她,像上次那样吓跑了她……

还有,他心仪的姑娘,他想要明媒正娶,然后再好好抱她,再好好用她来“填饱”肚子。

“你这个混蛋,我要回家~”

“这个,你离我远些,我不要坐在这,这般是…是只可以和相公才能这么坐着!”

素伊想要推开祁恒,可想到他的伤势她又不敢真的去推他,怕伤到他。

而且,一个弱女子的力量怎么会比的过一个成年男子?

她不是自讨苦吃吗?

可祁恒软香温玉在身侧,他又怎么会轻易放手,他好不容易找到单独的机会要和她说事情,他怎么会这样让她走。

“我想做你相公!”

男子一双眸子炙热认真的盯着她。

女子一愣,“谁要嫁给你?”

“你让我回家!”

她脸已经红透了,特别是听见他那么大胆的话!

“你先别急着回家…素伊我很想你。”

男人突然软了话语,瞧着有些可怜。

素伊张了张嘴,想她?

她也是有些想他的,不然,她就不单独来了。

“我很想你,这些天你都不来看我,好久了~”

“也没几日~”素伊小声开口,前些日子她还和阿水送过一次。

“明明好久了?”

男人说的这话,听在素伊耳中有些难过的味道?

她皱了皱眉头,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像是抚慰他,这人~

真是~

那男人又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狠狠记在心头。

素伊被他这样久了有些不自在,她张了张嘴,避开他的眸子。

可不知怎么的,那人碰上了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反抗,又轻轻碰上了她的脸颊,见她也没有拒绝~

祁恒沙哑的喊了一声“素伊~”

这声音又让素伊了那日,他喝醉酒的那日,她要暴打他的那日~

她身子一震,感觉~

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对,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能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她,可她,好像有些期待~

房间中,碳火在燃烧,房间内温度越来越高。

………………

…………

房间中,一个女子,心里怪怪的,刚刚?

差点?

可后来?

哪怕不经人事,她也是懂的~

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到了那地步还离开的男人?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怀疑?

这还是男人吗?

那人却隐忍道:“等着,娶你那日!”声音低沉沙哑。

素伊瞄了他一眼,心里还是怪怪的。

祁恒自己起来,先穿衣去吃饭了,他吃着饭,饭菜有些凉意了,可心里是暖暖的。

“素伊,你吃饭没有?”

素伊咬咬牙,“吃了。”

说的很小声,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爬起身子,朝着堂屋的祁恒道:“那饭菜是不是凉了?我去给你热热,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炕。

“别,还是热的,已经要吃完了。”

他不想她这番麻烦,这冬日里的天,井水都是冰冷的。

“真的?”

素伊怀疑的说了一句。

“真的,你瞧,我已经吃完了。”

接着祁恒把碗筷放下。

又站起身子,往房中走,他走到大炕前,坐下。

瞧着素伊,笑了笑,接着很郑重认真的瞧着素伊开口道:“素伊,我有东西要给你。”

素伊有些疑惑。

见他伸手,又摸了摸素伊的脸,然后才放下手,又站起身子,才三下两步,走到柜子前,弯腰,打开柜子,拿起那包包好的银簪和手镯,接着转身,走到大炕前,又坐下,郑重的朝着她开口道:“这是我买的,准备送你的及笄礼。”

素伊在被子里瞪大了眼睛没说话。

祁恒把那包东西打开,递给素伊道:“这是我早前买的,是要送给你的及笄礼,一直没找到机会。”

素伊瞥了一眼那东西,这不是她之前在他家窗台案桌上瞧见的银簪吗?他不是要送给他的心上人的?心上人还不是清河村的~

“送我的?你确定?”素伊有些疑惑。

“是送你的。”

“是两只银簪和一对手镯,是我亲自挑的。”

祁恒见她没说话,把银簪拿出来,递给素伊瞧。

素伊瞧着那银簪,摇摇头,想到外祖父说的话,故意道:“这不是要送给你心上人的么!”

“送你啊!”祁恒瞧着她一笑。

“我想求娶你,我刚刚便说了我想做你相公!”

“傻瓜~”

素伊却突然想骂他,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不要脸~”

她脸红了。

“素伊,这东西早就想送给你,想和你表明心意的,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素伊瞧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接着又红了眼圈,这个傻瓜。

可她也是傻瓜啊,她本来就一直觉得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可~

她又想起外祖父说的话来?

外祖父为什么那般说?

那时她一听见,傻了眼,心痛难耐,没来的及多想,只想着上山寻他问个究竟,可哪知,摔成那般,那一摔,也吓到了她。

素伊一想到那些日子,一想到外祖父的话,还有自己一冲动就上山寻他,因为上山寻他又摔了一跤,可疼死她了,还吓死她了,她差点以为自己又要掉下山崖死了?

这回死也不知能不能重活一世了啊!

想到摔跤的疼痛,想到心底的害怕!

她又瞧了一眼祁恒,都是这个混蛋,然后她伸手又轻轻捶打在他肩膀上,她眼圈一红,“你个混蛋,你个混蛋,你个混蛋~”

都是因为他,什么都是因为他!

她讨厌他!

她要暴打他!

她要冷着他!

她要不理他!

她记得他居然和她在院子中说话时有些顾虑,可和旁的姑娘呢?

这个混蛋!

可捶打着,却避开了他的伤口,还舍不得用力。

祁恒任由她打在肩膀上。

“别哭~”

他伸手摸了摸她红了的眼眶,素伊的眼泪却一颗一颗流了出来,流在脸颊边,吓的祁恒连忙给她擦拭脸颊,边磨掉她的泪珠边安慰道:“别哭,别哭~怎么了?”

他一问,素伊眼泪掉的越多,她哽咽道:“你之前和我外祖父说了什么?”

祁恒疑惑,“啥说了什么?”

“我哪里知道你和我外祖父说了啥,只不久前,外祖父告诉我,你喜欢的姑娘不是清水村的~”

说着,她很委屈。

祁恒一听,赶紧解释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我哪里知道~”

祁恒皱起眉头,脑海中想了一圈,突然想到了那日陈叔问他的话,他心惊,该不会是哪日陈叔误会了?

“素伊,我不知道陈叔说了啥,可我确定我喜欢的姑娘就是清水村的啊。”

他又瞧着怀中的素伊道:“我喜欢的姑娘是你。”

他耳尖已经红了,又开口道:“我不仅喜欢你,还想娶你。”

他怀中的人儿怒怒嘴,“你那柜子里的四色糖该不会就是买来想娶我用的”

“你早就想娶我了?”

祁恒应声。

素伊嘴里偷偷笑了笑,却伸手掐了掐他。

这个坏蛋,混蛋~

“你说真的”

男子应声。

“那你知不知道,我那日为了上山寻你,摔了一跤,那一跤可疼了!”

“都是因为你!”

“还有你,居然和我在院子中说话时好像有顾虑!怕旁人瞧见一般!可和旁的女子在院子中说话时怎么没顾虑了!”

“素伊~对不起~”

“我和你单独在院子中说话,心里确实是有顾虑,那是因为我心里有鬼,我怕旁人瞧见了我们这般对你名声不好,至于旁的人?你是说那周家姑娘吗?我对她没一丁点心思,我如何有顾虑?”

“哼!”素伊冷哼一声,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我才不信你!”

可她心里却是信的,不仅信,而且很信。

虽然她瞧见了,会生气,会气愤,可活一会,她就不气那事了,何况他还解释过。

“你就是个混蛋!”她嘟起嘴。

“好好好,我就是个混蛋,以后什么周姑娘李姑娘我都离她们远一些!”

“素伊,你那日是如何摔着的?都怪我~”

祁恒脸上露出心疼来,又伸手去检查了她的小腿。

“你看哪呢?不是伤的那条腿,再说已经好了。”

素伊没好气的又白了他一眼。

“素伊,对不起~”

“老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就不想想如何补偿我?”

说这句话时,她眼睛十分明亮起来。

“素伊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先不说以后,就说现在吧,现在,恩~”

她瞥了一眼他的身姿,又上下打量着,想到了刚刚那奇怪的感觉和他突然的离开,她突然俏皮坏笑,“那我们现在就先些夫妻之间的趣事,就当是你补偿我吧!”

接着,她开始去闹他~

那被她这番行为突然弄的已经懵了祁恒,愣愣的望着她,突然眼中又炙热起来。

“你可知你这是干什么?”

“我知道啊~”

“后果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为什么不能承受~”

祁恒一笑……

素伊闭上眼睛……

她以为,她以为,这一回不会像刚刚那样了~

她还以为,还以为,那种疼痛,会袭来~

可迟迟都没有,她脸色怪怪的,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不行了?

她都准备让他提前享用一点点相公的权利了呢,可他~

这也能忍着啊?

可,不对,他伤还没好呢!

素伊推了推身旁的男子,“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的差不多了。”

“真的?”

“真的。”

“应该还没好吧?”

素伊怀疑的盯着他。

(四十六)怀疑

冬日大雪封山,很冷,山中的风景却不错。

冰雪封山,一片素白。

祁家小院中,大炕边炭盆里正燃着大大的炭火,房中房门被关的紧紧的,房中被考的热乎乎的。

房间中,有两道身影。

此时那个男子,开口道:“素伊,别再折磨我了。”

被叫素伊的女子,怒怒嘴,埋怨了他一眼,开口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接着她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怀疑的眼光瞧着他道:“我很怀疑你不行,要是你不行的话,我就不嫁给你了,不然以后我怀不上孩子了,不还得怪我么?”

祁恒听见她这般说,好无奈的苦笑!

他不行?他不行?

他不行?

他没好气的瞄了一眼素伊,开口道:“素伊,我再说一遍,不是我不行,是我想等到洞房花烛之夜。”

素伊摇摇头,“我不信,我不信,谁知道,你是不是哄骗我的?等到时候把我娶回家了,我哭都没地方哭诉了!”

“你~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不听我也没法子~”祁恒没好气的望着她。

“你想想,我怎会不行呢?你就看看我这身姿?不强壮吗?”

可素伊又怀疑的白了他一眼,接着道:“你知道有一句话叫作中看不中用吗?”

“那长的高大强壮可不一定行呢!”

祁恒听见她说的,中看不中用?那长的高大强壮可不一定行呢?

中看不中用?

他中看不中用?

他高大强壮不一定行?

可他还是忍了忍。

这两日她都这样,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般怀疑自己不行?

素伊又道:“祁叔啊~你该不会,真的中看不中用吧?”

祁恒一听,瞪了她一眼,“你刚刚叫我什么?祁叔?你又知道你自己在说啥吗?”

“我当然知道啊!祁叔!祁叔!祁叔~”

听的人心胸燃起一团火,气炸。

“你知道后果你要自己承受吗?”

“无所谓,反正你这话这两日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你~”

冲动有时候是魔鬼,特别是眼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关键她还一次又一次的刺激他,激怒他……

外间大雪纷纷,屋内炭火燃燃,炕上人影叠动,被窝软玉如香~

可很遗憾,某个姑娘暗暗期待的事情又落空了。

有句话说,箭到弦上不得不发。

可也有例外,比如祁恒。

他都已经忍到极限了,身下的人儿一遍又一遍来勾引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都用上了,他也不知她这是从那处学来的~

可他,抱着怀中的人,无奈的叹了一口又一口气,忍了又忍。

脑海中想了一遍又一遍,等到洞房花烛夜!等到洞房花烛夜!他一定要让她知道她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一定要惩罚她!

谁叫她,这般勾引自己,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在成亲前要了她。

可她还是,一遍又一遍啊!

见他忍着了,她好像还越挫越勇了。

这个小女子,小性子的姑娘~

她身子那般软,那般诱人,那般美好,她不知道吗?

再这么折磨下去,他都要怕自己疯了,恨不得立马把她娶进门然后狠狠的惩罚她!

他又叹了口气,亲了亲怀中的人儿,隐忍着身上的躁动,把被子扯过好好盖在两人身上,开口道:“别再折磨我了,你是知道我的。”

他怀中的素伊可不听,她现在就想折磨他,勾引他~

若是没有勾引到他,想起来都~

怪怪的~

总怀疑自己,好像是魅力不够?

天杀的祁恒,这个大傻瓜,忍什么忍?

她又不要他忍!

什么伤害不伤害?

什么等到洞房花烛夜?

他们都说好了,等他伤好了就去提亲呢!

她又不在乎早一点还是晚一点的。

可祁恒这厮就是,在乎。

她脑瓜转了转,突然开口道:“祁叔,你为什么会想要娶我啊?莫不是因为我是陈家的外孙女?李家的闺女才想娶我?莫不是因为我喜欢你,你觉得过意不去才想娶我?”

祁恒一愣,她这说的什么跟什么?

他连忙解释道:“你胡说什么?又胡想什么?”

“哼,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想娶我的吧?”

“别胡想~”

素伊她脑袋瓜却又转了转,故意道:“那你是因为,在山洞里轻薄了我?还在这院子里轻薄了我要对我负责才娶我的吗?”

“别瞎想,是我心仪你,喜欢你,早就想提亲,也是因为要负责所以要提亲!”

素伊抓住了负责两个字,连忙道:“还是因为要负责?”

祁恒摇摇头,盯着她眼睛突然开口道:“素伊,我的心意,你还要质疑吗?”

素伊脸一红,她缩进被窝里,不去瞧他,也不理他。

可在被窝下的她脑袋又转了转,又把头钻了出来,“哼哼,还是因为要负责吗?”

接着她躲开他的目光,不去瞧他,又开口道:“鬼知道你的心意~”

“我才不知道呢~”

祁恒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素伊,你别闹,怪~”

别闹?

她就闹了。

素伊咬了咬牙,开口道:“哼,我就闹了,就闹了,你是不是厌烦我了,你说~是不是?”

接着她又开口道:“若不是我闹,你什么时候才会主动和我开口要求娶我啊?现在却又怪我闹了!”

说着,她声音都哽咽了,接着又道:“你就是个混蛋。”

祁恒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你瞧瞧,现在又傻了吧~”

祁恒反应过来,开口道:“素伊,其实你不闹,我也是要求娶你的,我当时只想着,和你互相通了心意,就去提亲。我害怕,万一你心里没我,我若是说了,你家和陈叔会不会看着我这般,然后强迫你嫁给我,我喜欢你,可我也不想强迫你啊!”

强迫?

不想强迫?

“你~”素伊扯开被子,一脸怒气道:“这几日是谁说心仪我?喜欢我?要提亲?现在呢?是不是我说一句不愿意,照着你的想法,就要说变就变了?是要觉得强迫我了?你什么意思?当我猴儿耍是不是?谁稀罕你娶了?谁要你强迫?你就不知我的心思么?你就不知姑娘家有时候说的不愿,有时候闹性子,就是想要你怜惜么,要你在乎么。”

“好啊,你个祁恒,既然不强迫,那你现在就走!说是不想强迫?是不是明明就是你没那么喜欢我。”

“要是很喜欢我的话,怎么经历去争取呢?还说什么强迫?”

素依拿起自己的衣服生气的就要穿起来。

这个混蛋,活该他孤独终老,活该他失血过多。

祁恒瞧着她穿衣服,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

只是傻傻的又把她搂进怀中,不准她动作。

素伊却吵个不停,闹着要走,可他不放,她被气的又好笑又想哭,她开口道:“怎么?现在就学会强迫了?学会死缠烂打不要脸了?”

祁恒耳尖瞬间红了起来,“你别走,我舍不得,我喜欢你”。

“那你证明给我看,你喜欢我!”

素伊说这句话说,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如何证明?”

“你喜欢我,你就会想要我是不是?那你要我,我才信。”

她说这句话时,推了推抱着她的祁恒,她眼睛亮亮的,有些勾人有些魅惑。

祁恒盯着她,却叹了口气,然后认真的开口道:“素伊,你听我说,第一,我是喜欢你,也想要你,可正是因为我喜欢你,才想等成亲了再要你,我要你负责。第二,不是我的身体很行;第三,我原先怕你太小,不懂什么情爱,所以心里总是有几分胆怯,想着不能强迫你,不过现在好了,你已经及笄了,彻底长大了,你也说了你心里我,那么,你要记住,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而我,会因为你这句话,死磕到底。”

这个男人?

突然又正经了起来?

可接着,祁恒又把头埋进她的颈脖,蹭了蹭,又是这动作,素伊不知怎么的,前一秒他还那般正经,现在却?

她瞬间起了些鸡皮疙瘩。

“素伊,我喜欢你,很喜欢啊。”

祁恒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开口道:“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啊。”

听见他这般说,又想到他刚刚认真的话,素伊没再闹了,接着又和他躺好,两人窝在被窝里。

被窝里热热的,素伊突然推了推他,好奇的开口道:“我想听你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很久了,好像是从那个山洞开始~”

“真的?”

“真的。”

“我荷包里还珍藏着你那日留下的发带~”

“发带?给我瞧瞧~”

祁恒点点头,放开素伊,从枕头下面拿出荷包来,拿出那发带来,递给素伊。

素伊拿过,瞧了一眼,时隔久远,可还是想起了那日,她突然笑了笑,自己当日太过好笑也太过大胆了啊,还有那一跤摔的,太伪劣了。

“原来你从那日起就喜欢我了?好你个祁恒,把心思藏的这么深,还有你说,你总往我家送猎物,是不是也打着这什么算盘呢?”

素伊嗔了他一眼。

祁恒摇头,又点头,又摇头,“你都没发现吗?”

素伊摇头,装作一脸无辜。

“你真没发现?”

素伊还是一脸无辜的摇头。

“那你现在发现了。”

“嗯。”

其实和他斗了那么久的气,自怨自艾的那么久,都是因为她自己矛盾的很。

她希望他主动强横,可他真的主动强横了她又羞涩。

她希望他多关心自己,可他真的关心了她又不想理他。

她在山上摔了一跤,太可怕了,前一世她就是在山上那般摔了失去的。

她怪他和外祖父说了什么话?让外祖父误会?

她想看他着急无措想见自己的模样~

什么闹,什么冷着他,忽视他,疏远他,气他,都是因为她有恃无恐。

而她的什么羞涩,紧张,忐忑等则是因为她的矛盾小性子加上情窦初开所致。

被偏爱的,从来都是有恃无恐。

她心底一直觉得自己就算闹,就是矛盾,他也不会离开。

是啊,他确实不会离开。

不过,闹了一场,她也累了,以后,和这个男人,她不想闹了,她想和他好好过,想给他生儿育女,还想好好疼他。

她又伸手摸了摸他那还未完全好的伤痕处,心里无尽怜惜涌了上来。

她也真的坏,明明知道他伤痕还没好,明明知道他要打猎那么危险,明明知道他心里有自己,她闹什么呢?

闹什么呢?

她怎么能这么坏?

她把身子缩了缩,又倚进他的怀中,抱着他,柔声道:“对不起,很对不起,很对不起。”

接着又柔声道:“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我想把自己身子给你,我想跟你生儿育女,想和你白头到老。”

她抱紧了紧他,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说什么对不起?”

祁恒和素伊在大炕上躺了一会,两人便穿戴整齐,看了看天气不早了,不能再耽搁,祁恒便撑着伞送她出门。

油纸伞下,大雪中,祁恒瞧了一眼旁边自己护着的素伊,开口道:“你刚刚说的办法有用吗?还是我先去和你爹娘说一声。”

“你就听我的,我今晚先和我娘通通气~”

“那你娘要是不同意呢?还是我自己去说,今晚若是说好了,明日我便请媒婆上你家提亲。”

“那要是没说通呢?”

祁恒想了想,“那我就一直说,直到说通了你娘亲愿意把你嫁给我为止。”

“真的?我本想着等你伤好了再去说,我怕我爹娘会对你做出各种为难。”

“傻瓜,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祁恒又笑道:“昔日你爹爹说过,若是我有心仪的姑娘了,他和你娘要保媒呢,而且他和你娘一定成全!”

“真的?我爹爹何时说过?”

那日她脑子迷糊,情绪低落,在灶房里和她娘亲洗锅刷碗筷,根本没注意外间说什么,何况他们在外间说了那么久那么多,她哪里注意到了这一句。

“当然说过的。”

“那你自己去说吧,我就坐在家里看你怎么说。”

“那你等着~”

祁恒笑了笑,一脸信誓旦旦。

他先把素伊送回家,没有转身回家,而是往村口去了。

他心里有些忐忑,说起娶亲,让人期待又羞涩又喜悦啊。

父亲去世时,格外交代了他要延绵祁家香火,解决自己人生大事。

他把手中的伞撑高了些,朝天空望了一眼,等他成亲了,父亲应该也可以安息了。

等到他们成亲,他要带素伊回老家给父亲和母亲上香,也让父亲和母亲瞧瞧他们的儿媳妇。

他把伞拿好,继续往村口走,走出了村口,又绕了一圈,走到一片坟地,他朝陈修的衣冠冢走去,到了陈修的衣冠冢前停下步子,看着陈修的衣冠冢轻声道:“陈大哥,我想娶素伊,就是您昔日口中那个调皮又活波可爱的外甥女,以后我可能要改口叫你舅舅了。”

他脑海中浮现素伊的模样,又浮现陈修的模样,又浮现满地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他看着陈修的衣冠冢,开口道:“都过去了,陈大哥,不对,舅舅,您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亲人~”

还在下着雪,瞧着一时半会不会停,他在这处待了一会,又然后转身了,接着往清水村村里走,瞧着天色,又往素伊外祖父家的方向去。

等走到了院门口,连忙敲门。

正好碰上陈老头要准备去女婿家吃饭,见是祁恒,陈老头赶紧把人请了进来。

(四十七)“闲话”

冬去春来。

清水村的雪早就化去了,天气也回暖了些,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的,雪化的那般早,走的也那般早。

村口热热闹闹在聊着天,聊天那内容是村里最近发生的事,据说下个月初九有两场喜事要办,是那村南边老周家,还有村尾的李家。

傍晚村口这棵大树下,有几个大娘在一起唠嗑,其中一个大娘开口道:“老李家那未来女婿来了多少聘礼?”

开口问的这大娘去年冬日下雪前带着一家老小去隔壁村娘家过年去了,这开春了半个月了,昨日才回来。

“哎,你没听说?那个祁恒倒是个不错的,该给的都给了,还另外多加了两箱子聘礼呢,我听说那两箱子装的好像是上好的料子?”

“啧啧,那还不错,那老周家未来女婿也是个不错的。”

“可不是?老周家那位,当初聘礼整整抬了十箱子来,前些日子又送了好些东西来!”

“周家的聘礼我是早就知道的,可年前不是听说那周家姑娘和她表哥闹翻了吗?闹着要解除婚约,还把她表哥气的都躺上了病榻上?怎么现在又好了?”

“听说还得了失心疯不是?”

“哪听来的胡话?那是两个小孩子闹闹脾气呢罢了!”这答话的是周青婢本族婶子。

“我家那青婢儿从小和她表哥玩的好,这小两口闹别扭闹闹性子怎么了?合着你们当年没和你家那口子闹过性子?”

“又哪里来的失心疯,那青婢儿大胆了一些就叫失心疯?”

“这?这倒也是”

周家的青婢姑娘,早就和她那表哥定亲了,她表哥名叫萧玉。

此时这两人正在周家后院屋檐下长凳上坐着。

萧玉一身长衫,身姿清瘦,五官端正,他旁边坐着周青婢。

“婢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表哥,我怎么会骗你呢?我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醒了过来就听见娘说你病了~”

她声音温柔,说着说着话头便低了下去。

萧玉盯着旁边的表妹,怜惜道:“只要你别不理我就好,都过去了。”

周青婢一听,连忙摇摇头道,“表哥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不理你呢?你要信我。”

她一张清秀的脸上有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又抬起头望着表哥,那水汪汪大眼睛里全是她这表哥。

萧玉伸手,握住了她垂放在左身侧的小手,握在手心里,盯着她道:“以后,你不能再不理我了!”

萧玉瞧见她羞涩点头的模样,差点哽咽。

天知道那半年,他是怎么过来的,要不是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他这条命早就没了。

他这表妹一夕之间突然变的不搭理自己,也不愿和自己成亲了,他的心都碎了,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他的表妹又怎么了?

为什么不理他了?

明明是同一副皮囊,可看着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萧玉紧紧握着周青婢的手,盯着她,现在好了,他的表妹回来了,这才是他的表妹啊。

“过几日,咱们去青山那寺庙里上柱香,求几个平安符。”

“嗯,都听表哥的。”

青婢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羞涩笑意,又伸出另一手捏了捏他的衣角,带了丝撒娇味。

萧玉看见这无比熟悉的小动作,心头一震,紧紧握住她的双手。

晚间的清河村里,从河面吹来的微风很舒服,天上的月光很明亮,还有许些星星在夜空上点缀。

那黑夜下的有情人深深望着对方。

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负郎君不负卿。

离这周家远一些的,有个院子,一个妇人把洗好的衣物晾好,又把木盆放回了灶房,抬起步子去了自己闺女的房中。

李母撩开门帘,看了整在油灯下绣着袍子的素伊,“怎么还在绣这袍子?你那嫁衣绣的怎么样了?”

“娘亲,嫁衣我已经快绣好了,我先把这袍子做好给恒哥。”

自从两人定亲后,素伊就改口叫恒哥了。

“还没嫁给他呢?整日就给他绣衣袍子?”

“娘亲。”

素伊抬起头,望了自己娘亲一眼,见娘亲正拿笑脸看着自己,“娘亲您就别取笑我了。”

“好好好,不说你了,不过你也早点睡,这袍子明天绣也无妨。”

素伊娘说完,把帘子放下。

冬天到时,家里门帘都安上了帘子,用来挡风,虽然现在冬日已经过去了,到了春初,虽是春日,可李家挡风的帘子还未及时取下来。

素伊娘转身去了堂屋,说道祁恒,她从前从未把他当成女婿来看,天晓得,他要做她女婿了啊。

她想到那天,祁恒那小子倒是聪明,先去说服了她爹,再和她爹一起来。

她那爹也不知是被祁恒灌了什么迷魂药,使劲帮着那祁恒来劝她,她也知晓祁恒那小子不错,对自个家好,对自个爹也好,为人正直又讲义气,可

可她也没想把自己的女儿赔出去啊?

可那天,他的态度太真诚了。

最重要的是,他承诺了要在这清水村买田地。

她想着既然他会买田地,有了田地,就有饭吃,种些庄稼,总比他整日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打猎的好。

庄稼人的眼里,有了田地就是有了命根子。

她还去问了自家闺女愿不愿意?

没想到她那个闺女是一百个乐意,还说自己早就喜欢上祁恒了!

素伊娘无奈,再和自己相公一商量,就这样松了口。

这一开春,祁恒真的在村里买了三亩良田,又自己在开荒地,还把房屋重新修缮了一番。

素伊爹娘思考一二,还请人去了祁恒说的那老家打听了情况,见他说的属实,才真正放心把闺女给了他。

第二日。

下起了小雨,素伊在房中看着窗外的小雨发愁。

初春啊,雨水真是多。

等到下午,雨水小了些,素伊拿起今早用包裹抱起来的青色披风,这披风是她昨晚赶着通宵赶好的,她还想着多给他做上几条。这季节,山上湿气中重,这袍子正适合他上山披着,能挡挡湿气。

她拿起包裹,拿起门边的垂放着的油纸伞出门,撑开油纸伞往祁家方向去。

一道身影走在小雨中,披着的披风一摆一动,露出里面淡绿色的粗布裙摆,裙摆下的绣鞋,已经湿了。

到了祁恒小院,那身影推开没关的院门,从外间进去。

小院灶房烟囱老远就望见冒着白烟,等她进了灶房,果真看见了正在灶台前的男子。

“怎么下雨了还过来,冷不冷?”

祁恒听见声响,连忙起身,往素伊走去,素伊把伞收起来,放在门框边。

再回过身时,小手已经被暖烘大手包住了,“过去烤烤火。”

“先等会,你先去房里试试我给你做的新袍子呗。”

“等会去试,你先烤烤火,鞋子湿没湿?”

说着,他直接动手扯了扯她的披风,瞧见了那已经湿了的绣鞋。

“我给你打些温着的热水泡脚,包袱先给我。”

“也行。”

她把挂着手腕上的包袱给了祁恒,自己又去了灶台前大火边小矮凳上坐着,伸出手烤了烤,这天一下雨又冷了起来,也不知那些晚间在村口树下聊天的婶子们是如何抗冷的。

祁恒把包袱放在房里大炕上,回了灶房就着木盆打热水,兑了凉水,拿出一方干净棉帕,开口道:“先过来洗把脸,外头风大,刮在你脸上疼不疼?”

“不疼。”

素伊摇摇头,站起身子往祁恒走,祁恒已经在热水里捏好了热绵帕递给她。

“往后这种天气你别出门,我去找你就好。”

“那大风刮在你脸上就不疼了?”

素伊擦了擦小脸,又擦了擦手,把帕子回给祁恒。

“我皮糙肉厚的,有什么疼的。”

祁恒接过帕子,捏干,晾在灶房一根用来晾干帕子的麻绳上。

“你皮哪里糙了?我觉得你比咱们村的其他后生那脸皮白净多了!”

祁恒又拿起另一个他平日用来洗脚的木盆,往里面倒热水,兑些凉水。

“是吗?”祁恒拿过来一张矮凳放在刚刚兑好水的木盆前,接着道:“坐着,泡脚。”

素伊坐下,祁恒帮她把绣鞋脱下,“怎么不说一声?鞋袜都湿成这般了。”

“没事,一会回去换个绣鞋就好。”

祁恒帮她把鞋袜都已经脱掉,卷起她裙摆裤脚,把她一双小脚放在木盆里泡着,“说的什么话?要爱惜自己,往后我进山打猎不在家的日子你更要爱惜照顾好自己。”

“知道洛。”

“人家还不是为了来找你?”

“你啊。”

“对了,我灶台熬着鸡汤呢,准备熬好了就给你送去,那成想你已经过来了。一会熬好了你先喝点汤,去去寒气,然后我再送你回家。”

“这么快就想送我回家?”

素伊朝祁恒眨眼睛。

“那倒不是。”

他给她洗着脚,高大的身子蹲在她对面。

“那一会再回家,我早就和我娘说了,要在你这吃饭,没那么快回去的。”

“好。”

“一会我叫我娘装些干菜和红薯给你,你也别总往我家送东西,你自己也留点,这大冬天的吃食紧张的很,也就你是个傻子。”

整个冬日,祁恒不知道又往李家送了多少风干的肉类。

“上次不是装了些了?我还没吃完。”

祁恒起身又从灶房墙上的麻绳上扯下一方干帕子来,她又把小脚抬起来,他帮她把小脚擦干净。

接着放下帕子,又抱起她往房间炕上一放,大炕上早就被烧的热烘烘。

“我去把你鞋袜放在火边烤。”

“好,那你快去~”

素伊推了推祁恒。

祁恒笑了两声,往灶房走,把女子绣鞋往灶台火边放在烤,又把两个木盆里的水倒掉,帕子晾好,又洗了洗手,看了一下鸡汤,用铁夹往灶洞里舔了两块木炭,这才往房间走去。

房间炕上,素伊已经脱掉袍子放在一旁,她从包袱里拿出袍子,看见祁恒进来了,开口道:“快试试,给你做好了。”

“这么快?”素伊给他做袍子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祁恒听话的走进了炕边,素伊站在炕上,弯着腰给他披上。

“真是好看的很!”

“你也好看。”

“谢谢娘子。”

“谁是你娘子?”

素伊捏起的拳头锤了锤祁恒的胸口。

“你啊。”

“正经点,不然有你受的,又想像那般那样了?”

“那般?”

祁恒眼角含笑,开口吓唬她。

“再那般勾引我,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了,反正,也要成亲了!”

素伊一听,直接伸手,拉住他一起坐在大炕上,又抱住他,还用身子蹭了蹭他,柔声道:“就要勾引你的!”

“如何勾引?”

“你明知故问?”

“哎,你那荒地开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春天雨水多,容易开。”

“嗯嗯,以后我要在你开的那地里种好多好多菜,要种麦菜,要种芥菜,还要种豆薯!等那菜熟了,我就去摘,然后我们要炒着吃!”

“好,都随你。”

“嗯,对了,我还想在这后院种两棵桃树,再种两棵橘子树!等以后桃树结果了,你去帮我摘!”

“好,都种。”

“还有枣树!枣树也要种,我外祖父家后院从前就种了枣树,小时候我经常和阿河他们一起爬树摘枣子,以后我们的孩子也可以这样。”

“好,都听你的。”

这个男人,明明生的这般高大,五官又硬朗,和素伊站一起,要是他随便做出凶相来,就能吓到她一般,可他说的话,却带了柔意。

“那以后,我在家中乖乖伺候你~”

“说什么伺候?”男人又伸手摸了摸怀中女子的头,傻丫头。

“我娘亲说的,出嫁了要好好和相公过日子,好好伺候相公”

“你娘的意思不是伺候,是体贴。”

男子又伸手摸了摸怀中女子的头。

“那我体贴你吗?”那女子突然抬起头望着他。

男子一笑,“体贴啊,不然这袍子谁给我做的?谁没事给我做袍子?”他自是知晓这季节雨水多,湿气重,哪怕晴天他上山时,山中湿气也是重的,他刚来那年,这丫头就给他送过袍子。

素伊伸手,绕了绕自己耳边的发丝,脸上露出了笑容,“真的?”

“真的。”

素伊又伸手,捶了捶他胸膛。

(四十八)日子

四月的江南小镇,小村中,又下起了雨。

素伊走的快,终于到了小院门口,进了院门又进了灶房。

抹了一个额头上的雨水,拍了拍身子淋湿的衣裙,她刚刚是出门去瞧了瞧自家田中那禾苗,不想逢上了突如其来的大雨。

她郁闷的叹了口气,又走到灶台前开始生火烧起水来。

灶洞里火苗吱吱的燃着,屋外还在下雨,她抬起头朝灶房外望了一眼,心里有些担忧起来,她相公昨日便上山打猎去了,这雨下的

她眸子暗了暗。

灶洞里大火烧了一会,锅里那水很快便沸腾,她站起身子,赶紧找了干净的木盆和水桶,打水兑凉水,洗头,洗澡,再从柜子中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还拿了一块粗布帕子包住青丝就往歇息的房间去。

房里的大炕,铺着草席,草席上面叠放着一床灰色薄被,还有一个灰色枕头。她坐在草席上,脱了鞋子,往炕上一趟,准备睡会。

许是走累了,又淋了雨,一粘上炕,她很快便睡着了。

外间还在下着,半山腰上的祁恒冒着大雨往下赶路,进了村口,回了家中。

家里灶房门掩着,他推门门进去,先把东西放下,朝堂屋看了一眼,没见着人,又往房间走去瞧了一眼,见自己的小娘子睡着了,头上还包着一方帕子,露出几根有些湿润的青丝,他皱起眉头来,想伸出给她擦干头发,可想到自己身上手上都脏,又回了灶房,生起火,弄了炭火,端进房中。

再打凉水,冲澡,洗头,换衣。

等一切都弄好了,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块干净帕子,去火边烘热些,顺便又加了点柴火。

然后拿去炕边,轻轻扶起素伊的头部,把她已经湿润的帕子抽出来,用还散发着温热的帕子帮她把青丝包起。

如此反复,直到慢慢用帕子绞干她的青丝,才用另一块干净的温热帕子包好,才放过她的头发。

素伊睫毛很长,眼下却一丝乌青,他摸了摸她的小脸,有些心疼,像是下定决心,决定着什么。

一直到给素伊擦干了青丝,外面的雨夜也停了,他才去把灶房中的猎物和刀具拿到井边,打水,磨刀,把猎物处理了。

处理好了猎物,又去把自己脏衣服和素伊换下的衣服洗了。

半响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去拿了一只野鸡处理好,在灶房砧板上用菜刀切成小块,又从灶房角落捡了块生姜洗弄干净,切丝,和着鸡肉一起用小锅烧火顿熬起来。

等他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素伊晚间是被饿醒的,她揉了揉眼睛,睁开眼来,房间里亮着油灯,她有些奇怪,恒哥回来了?

她翻起身子,掀开被子起身下了炕,炕边还放着炭火,她连忙穿好鞋子就往外间走,嘴里还喊了两声“恒哥?”

灶房的祁恒已经听见了动静,往房间里来了,素伊正好瞧见祁恒走进来,她连忙跑过去扑向祁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祁恒连忙接住她,“下午就回来了。”

“你有没有受伤?”

素伊抬起头来,就准备动手扯他的衣服看,祁恒摇头,却任由她扯开自己的衣物。

她仔细检查一遍,见他没真没受伤才放心,又帮他把衣物弄好。

“饿了吧,我做了晚饭,先吃点。”

素伊点点头。

灶房里火炉子上温着的小锅,祁恒让素伊坐在堂屋的桌上边凳子上等着,他先是去灶房打开小锅盖子,鸡汤已经熬的香味浓郁了,他从橱柜中,拿出一个碗筷和勺子来,给素伊先倒了一碗鸡汤,又夹了几块鸡肉给她端过去,素伊瞧着他,在他面前规规矩矩的喝了一碗熬的香味浓郁味道清淡的鸡汤。

祁恒见她喝完了,又给她盛了一碗,又拿了两个饼子过来,给她吃。

等素伊吃好了,他再去打了热水兑好凉水,拿了一方干净脸帕,一起端过去给她洗脸洗手。

等一切都弄好了,他又牵着素伊坐在房间中的小凳上,把她抱在自己怀中,握住她的手烤着炭火。

素伊窝在他怀中,盯着那炭火,想了想,到底是开口了,“恒哥以后,别去打猎了好吗?”

“还记得上回你受伤吗?我的心都要担心死了。”

“恒哥,以后咱们不去打猎了,就种点田地,那怕攒不到多少银子,也没关系的,大不了我想想法子去镇上找份活计。”

“我好怕,万一你没了,留下我一人可怎么办?”

她还想说,两世了,好不容易嫁给你,要是你没了,她该怎么活?

这个本是有些小性子的女子,也不知怎么的,成亲以后,变温柔了许多,也便的成熟了一些。

“素伊,我以后少去打猎了或者不去都行,听你的。”

从前他孤身一人,怎么生活都无所谓,现在有了素伊,不一样了。

娶她之前,他经历过生死,他不怕死,娶她之后,他有家了,有责任了,不敢死。

如果他这养家糊口的方式会让他娘子担忧、不安,他可以考虑换一种养家糊口的方式。

素伊一听,接着是喜悦的点头。

“恒哥,从前你去打猎我总担心你,可我说了你也没细听。”

“我已经嫁给你了,和你生活在一起,你一说要上山,我的心都揪着疼,想着你又上山打猎,我那山中猛兽极多,想到你身上的伤口,我害怕。恒哥,以后咱们就种着那两亩田地,把后院再开出一块菜地来,好好过日子就行,大不了,我再做些糕点拿去镇上卖,咱们做些小本生意或者找份活计~”

祁恒听见她的计划,心疼的很,自己既然娶了她,定然不想她受苦。

即使给不了多么荣华富贵的生活,可是能给的,他也想尽办法给。

“素伊,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他知道素伊在家有她爹娘疼又又她外祖疼,也是从小娇养的。

现在到了他这,他更要好好娇养着,好好疼着,总不能让她嫁给了自己,反倒比在娘家过的还要艰苦。

他摸着她一头柔顺的青丝,柔声道:“素伊,你是我的娘子,我不想你跟着我受苦的。”

“我少时丧父丧母,领居家好心大哥介绍我去富贵人家做活,大了点就上了战场。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我没想过我的生活要怎么样怎么,可现在,不一样了。”

祁恒又摸上她的小脸,摸了摸她眼角的淤青,心疼道:“你从前不是有些好奇的问过我,战争结束以后那两年我做什么去了吗?我现在告诉你,那年战况刚刚结束,我随着大军一起班师回朝,大伙心里高兴都等着论功行赏。”

“可是,大将军一回到京都,便选了一支士兵出来,我也被选入了其中,要我们做一件事情。”

“好在后来事情办妥了,我留了条命回来,我也才时隔了两年才来到这清水村。”

“我原先攒了一些银子存在钱庄。”

“这些日子,我有沉醉在娶你的喜悦中,都把这事给忘记了。”

“那没成亲前,你也没和我说啊。”

素伊嘟嘟嘴,假装有些不开心的瞧着他。

祁恒摸了摸她的青丝,柔声道:“这事都过去这般久了,一时半会我忘记,我今日见你睡着了,一直在想着一些事情,想把日子过好点,可日子过好是好,还需要什么?银子啊?我这才想起来。”

接着祁恒又道:“以后,我少打猎,或者不打猎了,以后,你也不用担心我上山危险了。”

接着他又道:“我不在家你可有想我?”

他怀中的娘子怒怒嘴,想了想,也没什么计较,她了解他这个人,他说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就是没想起来,不过他说的那两年是办了什么事情?她好奇,却没问。

“谁想你哦,我才不想。”

“可我想你,才一晚就很想。”

祁恒低下头盯着怀中的素伊,他呼吸越发沉重。

从微热到炙热,并不要多久。

新婚夫妇,总是要温情又释放一些。

成亲了,怀中的这个女子就是他的娘子了,正正当当,明媒正娶,他想如何证明他那方面“行”都是可以的。

小镇,清水村,夜晚,小院中,炕上。

男子孔武有力的身躯望着自己娘子,瞧着她累及了的模样,“现在,知道我,不是中看不中用了吧!”

女子没说话,她也没力气说话,这个混蛋男人,早就在洞房花烛证明了他没有不中用,可不怎么的是不是之前被她撩拨的太狠了,这成亲后,每每做那事,他都好像格外卖力。

她已经知道自己夫君没有不中用,可?

也不用总证明自己吧?

田间的田里插着新稻,瞧着因为今日下雨得到了滋润,相信到了收割的季节,今年的稻子产量也会不少。

(四十九)几年-上

几年后。

清水村村口,一辆马车由一个奴才稳稳当当的驾着进来,马车里坐在一个妇人模样清秀,那妇人穿着绢布罗裙,发上钗着一支时新花样的银簪和两朵卷花。

“娘亲,一会我能去祁家找沐阳玩吗?”

马车里一个珠圆玉润的孩子开口。

“行。先去外祖家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然后你想找谁玩就找谁玩。”

“谢谢娘亲。”半大的小男娃笑着有些飘了,挨着母亲更近些了。

“规矩坐着,磕着碰着你了娘亲怎么办?”马车里一个身姿清瘦的男子道。

“表哥,无事的。”

那妇人一脸笑意,她叫表哥已经叫习惯了,成亲后也没改口。

“就你宠这小皮猴。”男子宠溺道。

小男孩憋憋嘴,瞧着自己娘亲肚子瞧了瞧,又伸出小手,故意挑衅的看了自己爹爹一眼,摸上自己娘亲已经隆起的肚皮。

马车又平平稳稳的进了村口,往村中心走去,一方小院前老远一个阿婆已经看见了熟悉的马上,朝着自家小院里便喊道:“婢儿回来了?老头子,咱家婢儿回来了。”那阿婆又往自家小院里一个老头喊了一次。很快一个老头也出来了。

“我说周家两口子,你家闺女女婿一家又不是常不回来,叫这么大声吓死人啊!”

素伊娘刚好从周家小院门口路过,开口道。

“老李家的,你家闺女倒是好,在镇上住些时日,又时常回咱们村住些日子,你要是和我一样一年闺女难得回来,看你还怎么说?”

“哎,我说,你这老婶子,不和你说这个,对了,我家菜地里熟了许多青瓜你要不要摘点回来尝尝。”素伊娘开口道。

“是哪块地?谢谢老婶子了,我种的那青瓜太不听话接的瓜小的很。”

“你是怎么施肥的?我刚刚路过你家那地看着你家青瓜就恹啦吧唧的。”

两人又说了两句,周青婢一家已经到了小院门口了,看见素伊娘,周青婢先开了口道:“李婶。”

“李奶奶。”小屁孩跟着自己娘亲随后叫道。

“哎,哎,好,前几日你爹娘还念叨着你们呢,这会回来了多陪陪你爹娘。”

“好的,李婶~”

又顺便说了几句,李母这才往自家走去。

村尾。

一间大瓦房里,一位梳着妇人头饰穿着素净罗裙,头上簪着一支碧玉簪的少妇正坐在炕边缝制着小儿夏衫,从房间后窗看去,后院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带着一个孩子教他射箭。

绣着夏衫的少妇看了一眼后窗脸上露出笑容来。

要说心仪一个人的理由怎么也说不清道不明,她还记得他初次来到这清河村那日,又记得他来后的第二年开春,山上新长出许多嫩绿绿的野菜,她上山安安静静挖着野菜,挖完了下山遇见他,他穿着身穿粗布绿色长衫的身姿高大修长,五官硬朗,背着一把长弓箭,比村里的男子瞧着耀眼多了,她悄悄跟在他背后,开口:“祁叔~”

那时候他们已经挺熟了啊~

素伊想起从前,脸上扬起了笑意,又望了望大打开的窗外,笑意又深了深。

“沐阳,沐阳你在家吗?”

院外有小孩稚嫩声音突然响起,素伊一听,放下手中活计,去开门。

“祁姨,我是来找沐阳玩,我娘亲叫我带了糕点来给祁叔和婶娘尝尝。”

珠圆玉润的孩子把自己手上的小纸包扬起给素伊看,素伊笑了笑摸了摸孩子的头道:“拿去和沐阳一起吃吧,他在后院跟他爹学习射击呢。”

“啊,那我也要去看看~”

说完,那孩子挤过素伊身侧,飞快的往祁家后院跑。

素伊瞧他那样,笑着把院门又,想了想,往灶房去了,打算弄些吃食给两个孩子尝尝。

她知道那孩子是周青婢的儿子,今年五岁,和自己儿子沐哥儿一同在镇上书院上启蒙。

两个孩子玩到一块,外祖母家又都是一块,两个孩子感情倒是极好,那周青婢倒是也大方,每回她那孩子易哥儿来寻沐哥儿时都会带上些吃食来,素伊知道,这才5岁的孩子懂啥?应该是那周青婢怕亏待祁家了,叫他带来的。

祁家后院里,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吃了些东西,沐阳把自己的小伙伴送回了周家。

入夜,素伊和祁恒躺在炕上,黑暗里祁恒侧着身子搂着安越,开口道:“咱们再要个孩子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

“今天那易哥儿告诉咱家沐哥儿他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沐哥儿吵着跟我也要弟弟妹妹,我应了他。”

“你应了他你自己生呗。”

祁恒没理会自己娘子的话,朝她白嫩的脸上亲了一口。

亲了一会,又放开素伊,开始脱自己的衣物,边脱边道:“我这就自己生一个。”

“哎,你动静轻些!”素伊握起拳头捶他胸膛。

夏季的村落有许多蛙声,村尾小院某个房间里细细听着有着女子极其压抑的求饶声和男子粗喘声。

过了一会炕上的女子有些累了,可今晚那个男人似乎并不想就这般放过她

第二天上午,太阳已经好大,沐阳趴在窗台上往里看,祁恒瞥见了自家娃儿那般,一把把他捞了起来,小声道:“一边玩去,你娘亲在休息。”

正说话时,里面就传出了声音,“祁恒,你混蛋!”

沐阳也听见了自己娘亲的声音,挣扎几下,小小身板从爹爹手中逃脱,跳下,连忙去推房门。可他又被他那爹爹一把提起往身上后放,自己又推开门进了那房间,连忙反锁好,留下沐阳在门外拍打着门板。

素伊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盯着高大身影的男子走进来,生气道:“看你做的好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别说时辰了,她身上全是红红点点,还要腰肢那处,有一块淡淡的紫红,那是他掐着她腰弄的!

祁恒理亏,不回嘴,只弯腰捡起炕边的绣鞋给素伊穿上。

素伊骂了祁恒几句,祁恒只哄着她,中午吃饭时,饭菜是祁恒做的,这几年他得了空,便在家中做饭菜。

几年前,去钱庄去了那银子,在镇上买了个一进一出的小宅子,后来,又攒了点钱,开了个武馆。

再后来又挣了些钱,想要接外祖父、爹娘等一起去镇上过活,可外祖父和爹娘都不愿意。

他们夫妇只好想法子,把这清河村的房子修缮了一番,等每月沐哥儿那学习的书院歇息时,他们家那武馆也歇息,一家子便回这清河村住上两三日,也好照顾外祖父、爹娘。

昨晚就说好了,今晚,晚饭是要去爹娘那吃饭的,明日他们一早又要回那镇上了。

(四十九)几年-下

李家小院中。

沐哥儿刚到李家小院外就瞧见了院子中桂花树下,坐在小凳子上的曾外祖父,“曾外祖父~”沐哥儿推开院门,冲了进去,然后倚在自己曾外祖父身边,喘着几口气,带着小孩子的天性道:“曾外祖父麻雀怎么编,您快教教我,易哥儿也想学,我答应过他,等我学成了,就教他~”

陈老头摸了摸自己已经全部发白的胡子,笑着道:“成,叫你爹去我那院子里拿些我那弄好的竹丝来,曾外祖父就教你编麻雀,不仅编麻雀还教你编小兔子,小骡子,竹篓!你想学什么都教你。”

“好啊好啊~”

沐哥儿在自己曾外祖父身侧蹦蹦跳跳。

陈老头笑的一脸宠溺温和,他的大孙子一年前已经中了进士,后留在京城进了兵部,他的小外孙一年前也中了秀才,去了县城中的书院读书,现在留在他身边最小的就是沐哥儿了,也因为沐哥儿,他才没把心思都放在思念自己的孙儿身上~

他那孙儿也提过接他去京城,可他知道自己,日子恐怕已经多了,留在这土生土养的地方,落叶归根也好,何况身边还有女儿女婿照顾,过的也是顺心。

这个少年丧父,青年丧妻,壮年丧子的男人已经垂垂老矣。

那沐哥儿欢呼的围着他蹦蹦跳跳~

素伊和祁恒随后已经走了进来,瞧见沐哥儿这般,素伊没好气的道:“小心些,旁边还有你曾外祖父呢!碰倒你曾外祖父怎么办?”

“知道了,娘~”

“没事,没事,我这把老骨头啊,还没那么脆弱!”

“祁恒啊,今晚你们想吃啥?”

素伊娘从灶房里听见了声响突然伸出一个头来。

“娘你做啥我们就吃啥!”素伊抢先答道。

“是咧,你做啥我们就吃啥~”从堂屋里拿着旱烟走出来的素伊爹爹道。

“那好咧~”

素伊笑了笑,又骂了沐哥儿几句,才进了灶房同自己娘亲一起做饭,她走到灶台灶洞口前蹲下来,生起火来,素伊娘切着菜,开口道:“我今日瞧着周家的女儿女婿回家了,听说她家那闺女又有了,你说说,你们什么时候再要个孩子啊?趁着年轻多生几个,以后啊,沐哥儿也多有几个伴!”

素伊一听,想到昨日自家夫君做的那事情,有些无奈道:“娘这些都顺其自然啊。”

“什么顺其自然啊,哎,我最近听说,原先镇上那个安掌柜啊,就是做了官夫人的那位,听说她好像又怀上了?人家年龄可比你大上两三岁呢,没想到身子骨还是不错的,你说说,我从小也是把你精心细养着,怎么就生了一个沐哥儿后就没动静了呢?”

素伊这几年住在镇上的日子多,偶尔也遇见过那个明艳动人的安掌柜。

也知道那个安掌柜名叫安越,她比自己大上一些,前些年独自一人撑起了一家饭馆,还养了一个孩子。

前几年镇上关于她的谣言就没有断过,好像还是她那个弟弟考中了秀才后,镇上的谣言才慢慢少了些,可也只是少了些。

那些谣言,说她什么凭着一张脸,狐媚子勾引男人撑起那家饭馆

又说她那后院里门槛不知被多少男人踏破了

还说什么她那孩子

总之如何难听的都有。

若是换个人,镇上都是关于自己的哪些谣言,估计活不下去了。

这世道,有些嘴碎的,那话说的别提多难听,说的还有模有样的。

素伊和那安掌柜虽是接触不多,也是有过照面的,再加上那安掌柜的孩子也在书院上学,素伊也见过那孩子,孩子瞧着很是懂礼,而那经常去接孩子的安掌柜瞧着安安静静的,笑起来明艳温柔,素伊如何也不信这样的女子会是说的那样?

还有那安掌柜好像丝毫没有被那些谣言影响的样子?

日子照样过得好好的。

素伊想,这安掌柜,倒是个坚强的!

可她又到底为何不成亲还有了个孩子呢?她家那些人说她是抱养的,可那孩子长的像那安掌柜啊?

素伊也好奇?

后来,日子久了,大家以为,她就这样要过一辈了。

哪成想,今年年初,镇上茶楼里来了个官家老爷后,那安掌柜一跃成了官夫人?

听说那官家老爷是远在登州的人士,祖上又是京城高门世家?

他自己还是进士出身,之前一直在京城做着大官的呢!

听说什么不少高门贵女想嫁给他。

可他也不知怎么的,来了这泉陵县做县令,鹭桥镇又是归属泉陵县地界,自然归泉陵县管,又说他年初才刚刚上任。

茶楼那说书的先生都好奇的很,不知他怎么想的,怎么好好的放着京城的大官不做了,来了这小地?

哦,还听说那官老爷姓范,已经青年(范文书二十九岁)却未曾娶过妻。

哪知在鹭桥镇的一处茶楼见了安掌柜一面后,便赖在安掌柜的饭馆不走了,对那安掌柜死心塌地,极其喜爱,想尽各种法子讨她欢心,求娶她。

后来又听说,安掌柜的那个孩子啊,就是和那位官老爷生的!

也不知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只听说有人认了出来,那位姓范的官老爷,他多年前在这镇上的周老先生那家书院待过许久。

接着又有人不知从那得的消息,说那当年那安掌柜就在周老先生的书院里授课呢,想来,他们那时怕是就已经相识?甚至暗度陈仓?

可素伊其实也是道听途说,不知其中真假。

可她知道有一事肯定是真的,那姓范的官老爷对那安掌柜肯定是极其喜爱的!

因为她亲眼见过不久前,镇上的那场明媒正娶,十里红妆,还有那高高在上又相貌俊美的官老爷娶亲时下的功夫。

那日。

从街头排到街尾满镇的商铺,酒肆,客栈,饭馆,树上等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热闹非凡,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她领着孩子也去凑热闹,伸头探脑去观望这场鹭桥镇难得一见的求娶。

素伊瞧着街道旁边飘扬的红丝带,红丝带上好像还用火红的朱砂写了什么。

她又听见旁人道:“那些写满诗的红丝带啊都是县太爷亲自下令让他们绑上的,听说这写满诗句的红丝带啊,可是县太爷亲自动笔一笔一笔写上去的,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还有啊,这红丝带可不止飘扬了鹭桥镇,而是从鹭桥镇一路飘扬到泉陵县啊!”

素伊心里感叹,官老爷也有这般别致的心思。

她又努力望了望离自己最近的一条红丝带,看清了上面用大红朱砂写的字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句子,她当年在私塾时,夫子教过,她记得是什么意思。

她又努力抬头望了望离自己不算太远的红丝带,见上面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素伊还想看看,可阳光光线太强,她总是抬头,看的多了,有些眼花~

她心里也感叹,这位官老爷,真是好心思。

“哎,我和你说话呢~”

素伊回过神来,开口道:“娘,这孩子都是讲究缘分的~”

“缘分?”素伊娘不说话,切好了菜,回身走了几步把打水把灶台上的锅一洗就要下油炒菜~

她盯着自己闺女道:“什么缘分不缘分,你悄悄和为娘说说,你们那事怎么样?”

素伊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娘亲的不害臊,她没好气的道:“娘,你老问这个做啥。”

“哎,你说说,你们成亲都几年了,还就沐哥儿一个孩子,我能不担心吗?”

“那您还不是和我爹就生了我和阿水两个孩子,生阿水时我已经很大了,那您丈夫怎么样啊?”

“我和你爹那时是生了你,疼的我半死,你爹本来不想再要孩子,这才中间隔了那么多年,不然你们姐弟怎么会隔那么远,我们是想了法子避着~”

“什么法子啊?”

“哎,我说说你这丫头,我是问你们呢~”

“我们啊,还行~”

“什么叫还行?我告诉你~”素伊娘又瞧了一眼灶房外,把声音放下了些,“你出嫁前我教你的法子你还记得吗?有些法子容易受孕,你要是忘记了,今天晚上我再好好和你说说~”

“娘,您菜还炒不炒了,马上要糊了!”

(五十)“情分”-上

这个小镇算不上大,却也有好几个村属于它,其中一个叫白竹村村内,一名妇人抹了一把眼睛哭着匆匆跑出家门。

那妇人头上斜插两只银簪,一只绢花,发丝有些凌乱,略瘦,身上穿着灰土黄色罗裙。

她步子很快,又抹了一把泪水,手上的肌肤瞧着还算白皙,双眼通红,把手放下时,能瞧见一张颇为清秀瓜子脸。

她又跑了跑,最后跑进了一户人家院子中。

那户人家女主人听见了动静,匆匆忙忙出来一把扶住了她,瞧着她心疼道:“这是怎么了?”

哭着的妇人是朱绵,她双眼已经红肿了,扶住她另一个妇人是朱慧。

待朱绵又哭了半响,朱慧一脸担忧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成了这般?”她赶紧又去灶房给她倒了一杯水。

朱绵接过她倒得水,吸了吸鼻子,红肿的眼里却露出恨意来,咬牙切齿道,“还不是安越那个贱~”

话还未说完,她的嘴已经被朱慧捂住了,朱慧盯着,摇了摇头。

朱绵被捂着嘴,见朱慧这般,又伸手打开朱慧的手。

“阿绵啊,现在咱们别骂她贱人了。”

朱绵瞧着她这般说,又冷哼了一声,是咧,现在不能这般说她了,可她就说了,嘴巴长在她身上,谁能管的到她!

朱慧瞧见朱绵这副模样冷哼,她叹气了一声,“阿绵啊,有什么事情你放在心里就好了,有什么怨啊,什么恨啊,也放在心里就好了,现在那人,可不是轻易惹得起了!”

不仅惹不起,还得小心侍候着巴结着,谁叫人家现在做了官夫人呢?有人撑腰了哦。

朱绵听见朱慧这般说,眼里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朱慧却继续开口,开始劝她。

接着又询问她这是怎么了,哭成了这般?

“你又不是不知道~”

朱慧一听皱了皱眉头,“这都多少年了徐涪都娶你了,你们也有虎子了,这几年你们过的也好,还想什么她?因为她伤了你和你家那口子的情分,有什么好?”

朱慧的头上裹着灰布巾,发篦梳的有些松乱,穿着粗布麻衣,有些胖,这几年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她肌肤有些黑,一张脸实在普通,加上她不太爱打理收拾自己的性子,整个人显得更加普通,甚至还有些丑陋。

朱绵听见她这么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上下打量朱慧一眼,瞪着她道:“阿慧,你该不是是看她成了官家夫人就要巴结她了不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慧瞧见她这般说,脸也沉了下来,开口道:“什么叫我要巴结她了不成?我还不是想你跟你家那口子好好过日子,你都和你家那口子吵了多少回了?那会不是说因为她?可你家那口子和你成亲这几年来,待你不好吗?平日里你日子过的不舒心?”

“哪里好了!”

“还不好?你爹生病,他没少让你拿家底去给你爹治病吧!”

“这算什么好?他是我爹的女婿!要他拿银子是应该的!”

“应该的?作为女婿那点银子给岳父看病是应该,可也要看看给多少啊!”

朱绵的爹爹早年是村长,家里不错,就她一个孩子,后来村长换人,她爹爹已经退下来。

她爹爹这几年又得了慢性病,总要用药养着。

几年下来,先是掏空了朱绵娘家多年来存的存银,再是只能靠着朱绵夫家供着,若不是朱绵嫁的夫家是这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有些银两,有些根基,哪里还供的起。

她家嫁的那夫家,家中长辈自己有存银,良田,自个单住,不要他们赡养。

那男人的大哥又在县里做买卖,生意红火,混的不错。

当年分家时,她男人的爹娘把大部分产业都给了她男人。

有不少良田良地和鱼塘,她那男人又靠自己大哥在县里找了一份活计。

只虽是这般,可要供她那爹爹吃药,她那娘的身子骨原先就不太好,这上了年纪了,也要时常吃些药。

这样几年下来,她夫家供的也有些吃力了,也卖了些田地,不过好在,暂时还能供养下去。

“那也是他应该给的,谁叫他娶了我爹的闺女,何况我还给他生了虎子!”

朱慧听见她这么说,有些无奈,她知道朱绵的性子,她们一块儿长大,家中又是隔壁,知道再多说也没有。

“总之啊,你和你家那口子好好过就行了。”朱慧只扔下这么一句。

“瞧着这天色,你今日在我家吃饭吧,别回去了。”朱慧开口转移话题。

朱绵望了一眼外间的天色,又望了一眼那未关的院门,再瞧了一眼朱慧,朝着她点了点头。

朱慧见她点头了,脸上露出笑容来,想着一会在田里忙活的自家男人应该也要回来了,她笑道:“我去后院菜地掐了几把青菜来,再扯些韭菜,家里还有几颗新鲜鸡蛋,炒着吃。”

“你在这好好坐会,等着我。”

接着她去后院忙活了。

这后院不大,有一块小菜地,比起来前院倒是还算好,三间瓦房,再加一间土胚灶房。

瓦房里,东西丢的有些乱七八糟,摆放的也不整齐,此时朱绵扫了一眼自己待的堂屋,堂屋有一方墙壁上还挂着几块帕子,角落里放了几麻袋东西,她抬起步子,去寻朱慧,朱慧正好摘了菜回来,她又蹲在灶房前,择着菜,边择边道:“对了,下回你家婆婆大寿,不是说要去请她吗?”

朱慧口中的她,是指安越。

朱绵站在灶房前看着朱慧择菜,点点头道:“她好歹也是咱们这一个村的,我婆婆的大寿请她,她还能不来?”

“那也是,要说起来,我们三个也是有情分在的啊,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当年玩的也好。”

朱绵点了点头,她那婆婆要请安越的事情,被她揽到了自己身上。

朱绵想到安越,怒了怒嘴,“要不你陪我一起去请她?我还没去的”

朱慧点了点头,她也知道朱绵把请安越的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她开口道:“那我陪你去,哎,不今晚让人先带个口信去?”

“也好。”

灶房的两人继续说着,院外田里好像有鹭鸶在腿上劈精肉,这夏日还有那蚊在腹内刳脂油。

两人就这么说好了,接着那朱慧开始打水洗菜、炒菜。

朱绵在她家吃了饭,又一起去托了人明日去县里,接着朱绵想到和家里那男人吵架的事情,干脆留在朱慧家和朱慧生的那闺女一起睡。

(五十)“情分”-中

天一亮,一个老婆子仔细穿戴好衣物,她又去灶房洗漱好,吃了几口自己儿媳妇做好的粗粮粥。

一个瞧着还算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还不会下地走路的孩子道:“娘,你真要去县里寻那夫人?”

那老婆子点点头。

“娘,可那夫人哪又那闲工夫回咱们这小村啊?能请的动吗?”

那老婆子瞪了一眼自己这儿媳妇,开口道:“你懂什么?那夫人就是从咱们村出去的,她成亲后回门那日,回咱们村不是还给咱们村的众人家都送了喜糖喜饼吗?”

“这?那是人家大喜啊,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她再是官夫人了也还是咱们村的人,再说了,前些日子,那村头白家的白叔生了大病,你白婶子不是也去求了她?她不照样帮忙了?”

前些日子,村头白家,那家男人生了大病,请了大夫没治好,没了法子才去碰碰运气,求了那安越,安越瞧见那从前对自己不错的婆子,二话没说,连忙派人又去请了县里的大夫来村里看那白婶子的相公。

县里的一些大夫到底是比镇上和这村里的要厉害一些,后来,白家那男人病慢慢控制住了,那看诊费也是安越让人去付了。

“可?可白家那是没法子了啊?白叔那不是生了病吗?”

“你懂什么?这都一样的!何况你又不知那徐家儿媳妇朱绵那丫头和那朱慧丫头和她的情分?她们几个,可是我们这些老婆看着她一同长大的!少时感情极好,那情分可不一般!”

“我走这一趟,说不准还能得个赏赐咧。”

那年轻的妇人一听,却皱起眉头来,还有些惊讶。

接着她看着自己的婆婆出了院门,她抱着孩子走到院门口,望着家婆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是从隔壁镇的某个村嫁过来这白竹村一年不到,对村里的事情,听过一些,可还不算很清楚。

可她记得,那朱绵和朱慧,从前和她唠过磕,在她面前说过那安越如何如何不好、还勾搭男人啊~

可是婆婆说她们是发小?小时玩的很好?有情分在?

年轻妇人有些弄不懂了,其中她更不懂的是,昨晚那朱绵和朱慧来寻她婆婆的事。明明她们背着那安越经常说她不好?现在她成了官夫人却要去请她来给自家婆婆大寿撑脸面?

年轻妇人摇了摇头,怎么感觉那两人有些不要脸,有些恶心?

反正这事她做不出来。

不过她那婆婆跑一趟也无妨,说不定还真能得些赏赐呢?再说就算没得到赏赐,那朱绵给的碎银子也不少了。

那婆子出门边走边等马车,搭上了马车后,高高兴兴的去了县里,又去把话带到了那县令府上,可那听了丫鬟传话来的管事婆子,却皱起眉头,想了想,干脆亲自去了那府门口,瞥了一眼那等着的婆子,开口道:“我家夫人不在府上,出远门了。”

那带话的婆子一愣?

出远门了?

那还怎么请?

她可是收了那朱绵和朱慧给的碎银子。

那婆子知道,那朱绵的夫家,徐家老太太想请安越回去,无意就是想要安越个她撑脸面。

那婆子也想着,安越从小和朱绵朱慧一起长大,还和徐家是邻居,她人倒是个好性子的人,就算知道徐家的算盘,去一趟应该也不介意吧?

可现在她不在?

这徐家的算盘要落空了?

那管事婆子又瞧了一眼那来带话的婆子,心生厌恶,接着开口道:“再说我家夫人也没空理那些不相干的人和那些鸡毛蒜皮闲事。”

那管事婆子实在厌恶那两个姓朱的,夫人家乡那小镇上之前关于夫人的谣言可不是一般的多,也不是一般的难听,可那出处他们随便一查便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就这样的,还有脸来让人带话来请夫人?

太不要脸皮子了!前一秒坏人家名声,后一秒来请人家去自家婆婆撑脸面?

和着人家就好欺负了?还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不介意她做的那些事?

简直了,算个什么东西!

要不是夫人根本就不想理那些谣言,也不想理那两人,她们不能擅自主张,不然早就有法子惩罚那两个嘴巴贱的。

那带话的婆子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她心想,合着这安越丫头做了官夫人就忘记根了?不讲情面了?排场大了?

她脸色也是不好,可瞧着那管事婆婆的脸色,还是恭敬的讪讪走了。

而这头的朱绵在朱慧家待了许久,又睡了一晚,又待到第二日太阳都要下山了,她才一路往自家院子走。

她走的慢慢,想到刚刚那婆子带回来的话,脸色都要扭曲了!

她心里一遍又一遍骂那个安越,以为做了官夫人就了不起了吗?

她脸色变的越发难看。

还有昨日那男人,要去县衙,她如何愿意他去?

那事情不是还没查到他们头上吗?

可他那么坚定的要去!

她心里气,心里又怨,又恨。

她朱绵,朱慧,安越,三个从小认识,年岁相当,一同长大。

那会她和朱慧家中离的更近些,感情自然比和安越来的好,加上安越越长大越要多被约束跟着自己爹爹读书识字,没什么时间出门玩了,也就没怎么再和她们一起玩了,感情自然也越发淡了。

可也还没有闹到什么地步吧?

朱慧和朱绵这么多年了,一直觉得从前是那安越自己错了!是她慢慢不再理她们的。

不过这都这么多年,什么不都是已经过去了?

何况她们之前在镇上和那安越遇见不是也打招呼了吗?

虽然安越她脸上冷冷的,可也点了头啊。

她们确实没有闹到什么地步,而是那安越早前就不愿再和她们有过多的接触和来往。

安越随着年龄增长成了一个明艳动人的姑娘,加上她爹爹又是老秀才,她也跟着多识了几个字,又多读了几本书籍。

她是特别的,村里的同龄男儿大多都是这般想。

也因为觉得她是特别的,是不一样的,这同村明里暗里仰慕她的男子总有那么一两个。

很不幸,朱绵喜欢的那个男子,就是那一两个中其中的一个。

而安越豆蔻年华时便遇见了范文书,她的心思一直都扑在范文书身上,眼里根本就没有旁人,也容不下旁人。

那些在她看来和自己无关的人,无关的事情,能忽视的便忽视。

也正因为她的这份忽视惹火了朱绵,同样也无意中伤到了年少敏感又自卑却爱慕着她的男子。

像是就这般埋下了祸根。

时日久了,朱绵心里越发厌恶安越,从关系好到厌恶需要多久?

不需要多久,很小的一件小事便足以。

后来她时常明里暗地在朱慧面前哭诉自己爱而不得,是因了那安越。

后来她明里暗里开始说安越的坏话,在村里其他小姑娘面前说,在镇上她认识的姑娘面前说,说的多了,安越自然也会知道一二,一次两次三次后,安越便不再和她来往了,连带着朱慧,也不来往了。

三人就算是冷了。

可朱绵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委屈的,最难受的,最怨恨,她自己喜欢的男子自己爱而不得的男子却爱慕着自己的发小?可那个发小,根本就不在乎?不仅不在乎,简直就是无所谓的忽视啊!

可别人不喜欢你,喜欢旁人,被喜欢的那个旁人就该遭受到怨恨吗?

你爱慕我,我给你机会,可我不喜欢你,那便是对不起你?

你爱慕我,我不给你机会,我本就不喜欢你,可却是伤害了你?

安越多冤?

朱绵又有多怨?多恨?

也许谁都没错,错的是哪有那么多的称心如意?

可即使谁都没错,也没那般称心如意,朱绵也不该因为自己一己私欲去想法子害自己的发小。

哪怕那法子在她看来也没对安越照成多大的伤害。

是啊?她觉得本就没什么伤害?安越一家子还不是照样好好的?

朱绵边想着,边往家中走。

(五十)“情分”-下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她想到了自家那男人,步子越走越快。

还未进院子,便望见家中院里灶房前有一个男子正蹲在那抽着旱烟,那抽着旱烟的男子是她的男人,徐涪,也就是她年少时便爱慕的那个男子。

她走进了这个院子,这院子不小,是白竹村中数一数二的气派院子,是她嫁过来之前早就已经建好的了,还在那安越家中隔壁。

她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那蹲着抽旱烟的男子瞧见了自己娘子回来了,没出声,只望了她一眼。

朱绵假装不去理他,匆匆进了房间,一把把房门关上。

徐涪见她回来了,放下了心,又自顾自的继续抽着旱烟,等又吸了几口,才去叫在村里野玩的儿子回来吃饭。

他带着孩子在家中先吃了饭,又替孩子洗漱好,让他去睡。

孩子听话的去自己的房中睡,他替那孩子把被子盖好,又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以后你要好好听话,别再那般调皮。”

那孩子懵懂的盯着自己爹爹,点了点头。

接着男子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才出了自己儿子的房门,又在在堂屋门前坐着抽了半天的旱烟。

他眸子里很深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后悔了?

有一些人,少不经事做了一件坏事,没被及时发现,以为就能侥幸,殊不知,多得是想要把他找出来的人。

徐涪又抽了几口旱烟,起身去推朱绵关上的房门,可朱绵反锁了,他站在房门前,来回走了几步,才压低声音道:“开门,我有事要和你说。”

没人回话。

“快开门,还是那事。”

里面的人听见他这么说,才有了动静。

门吱呀的被打开。

朱绵盯着他,一张脸的怒气。

徐涪却不管她,直接挤进房中,又把房门反锁,走了几步去坐在了大炕上。

“明日我就去县里投衙,以后你就带着虎子好好过,你要是想要和离,我给你休书,你再嫁就行,虎子就托给我大哥。”

朱绵一听他这么说,眼圈一红,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指着他,“你!你是不是还是为了她!你说,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她!是不是悔恨了才要去衙门?”

“你不准去!不准去!不准去!”

徐涪望了一眼自己面前这个像疯婆子一样的女人,有些生气道:“我到底是为了谁!你不知道嘛!”

朱绵大哭,不依不饶的,她张牙舞爪的去抓他,徐涪被她抓伤了好几处,有些动怒,可他也只是抓住她的手制止她。

第二日,清晨,天大亮,清水村一个男子看了一眼身旁的媳妇,起身穿衣,又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出门了。

他往镇上而去,又要去县衙。

有一年,有一个少年。

他偷偷爱慕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住在他家隔壁。

他和那姑娘自幼相识,算的上是青梅竹马。

听说这世间,青梅竹马可是很容易产生爱慕的啊,可惜他那个小青梅对他丝毫没有爱慕。

后来,慢慢长大,那小青梅越发明艳动人,气质才学也越发突出了,小青梅对于他而言,也越来越遥不可及了。

他眼里的她很优秀,很完美,他配不上,也得不到她。

可再配不上,得不到,他也幻想过有一天能够得到她!

他想,若是有一天,她没那么优秀了?

是不是就可以得到了?

他又听朱绵忽悠,说是可以帮他得到安越。

然后,他们一起谋划了一场意外。

可他哪里知道,有一种人,她不喜欢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回头看你一眼,更不会去求你。

即使你有银子可以帮助她家里出现的意外、拮据,又能怎么样?

她根本就不稀罕。

那场意外并没有得来他想要的,不仅没有,甚至在多年后,他们终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年前,新任的县太爷上任,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的县太爷一上任便开始彻查迟迟未结案的陈年旧案。

那位县太爷偏偏还十分重视查安家当年的那场盗窃事件。

而不久前,那位县太爷已经成了安家的女婿了!

对安家还极其的好!还把安家老小都接到了县里去住!

而且即使多年过去了,即使什么线索也没有了,他也要查,一幅不查出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前几日他已经听到他大哥说,那捕快在查他大哥了,查他大哥了,离查他还远吗?

村口,那个男子又回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家乡,接着上路。

路上一辆赶着马车的车夫,望见了那走在路上的男子,开口喊道:“哎,小兄弟?是要去哪啊?要不要搭我的马车?”

那被叫着男子,回头望了那出声的车夫,他认识这车夫,知道他姓李,平日里以赶马车为生。

他摇摇头道:“我想自己走走。”

“那好,我先走了~驾!”车夫驾着马车和他擦身而过。

那男子,亲眼看见车夫赶着那马车走。

突然心生羡慕。

若是他没有做那么一件错事的话,是不是也能活的这么逍遥自在?

不,也许,也许他会更加逍遥自在的。

毕竟他生来家中就不错,在这清水村是数一数二的。

有家底,比一些同龄之人可以轻松逍遥的多。

可是他年少时做错了一件事情。

什么逍遥什么轻松,被他自己亲手毁了啊。

男子离开的村里一家院中,一名妇人醒了,她枕头边已经没有男子了,她赶紧爬起大炕仔细看看,发现真的没有人了,她坐在大炕上就大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拿起炕上的一个枕头又扔在地上。

她头发很凌乱,上衣松松垮垮,脖子上还有些红印,她又拿起炕上另一个枕头,平日里这个枕头是她家男人枕的,她拿起枕头就想狠狠的扔,可却把枕头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那个死男人,要去县衙里自首就去,管她什么事情!她恨他!恨他!

那个死男人,要走就走,可昨晚还掐着她的腰要了她!那个死男人!他不是一直都爱慕安越吗!

死男人,死男人!

她抱着枕头,边哭,边心里骂他!

不过,哭着哭着,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不行,她得去打探一番那盗窃一罪要关上几年?家中会没那个死男人几年!

(五十一)计划-上

登州范府。

阳光早已经洒在了范府府上各个院落,外院,内院,假山,异石,花园。

一个穿着薄软玄色衣裙,头上簪有两支雕花金簪,一根银色嵌珠花钗,一手套一支碧玉手镯,一只手套了两支金色掐花手镯的马嬷嬷在府中走着,她是夫人身边的大嬷嬷,在范府颇受尊重。

马嬷嬷人长的瘦高,一张圆脸,瞧着很精神,她走过垂花门,又走过回廊,偶尔遇见几个丫鬟婆子都会和她打招呼,接着她又去了大厨房。

大厨房的管事婆子瞧见了她,连忙迎了出来,有些讨好的道:“怎么劳烦马嬷嬷亲自来了?是夫人那有要事要吩咐吗?”

马嬷嬷瞧了那管事婆子一眼,开口道:“我是来告诉你们,再过上两日,公子就要回来了,切记要准备好两日后的菜品,不得马虎!”

“是是是,我啊,一定好好准备,公子以前爱吃的那些菜品啊,老奴可是都记得的~”

“那便好。”

马嬷嬷又进了大厨房瞧了一眼,接着又出了大厨房往范文书的院子去。

那管家婆子见她走了后,没说话,有些沉思起来,接着一个娇小可爱瞧着不过十二岁的丫鬟突然冒出头道:“嬷嬷,公子过两日就要回府了吗?我还没见过公子呢。”

这丫鬟叫叶芝,长的娇小,生的白皙,看着可爱,说起话来,柔柔弱弱的,明明是登州本地姑娘,可瞧着却像江南水乡的姑娘。

这两年她家里遭了难,没法子了只好把她送到范府来做活计,幸好素来这范府规矩不算严,她虽是新进来的丫鬟,过的日子也算舒心。

厨房大管事婆婆也颇为喜爱她,瞧见她这般问,点了点头。

叶芝又好奇问:“我听说公子在泉陵县成了亲,有了少夫人,那过两日少夫人也一同回来吗?”

管事婆子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听说是回来的。”

叶芝一愣,“少夫人也回来的?咱们大厨房不用准备少夫人喜爱吃的菜品吗?”

这几次府上夫人派那马嬷嬷来交代了好几次了,要他们大厨房准备公子爱吃的菜品,可提都没提少夫人爱吃的啊。

她还以为少夫人不回来呢。

那管事婆子听见她这般说,连忙开口道:“这咱们啊,听主子的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咱们不管。”

叶芝看着管事婆婆一脸认真,她点了点头。

管事婆婆瞧她点了头,脸上轻笑了笑,“去吧,忙活你自个的事情。”这叶芝年岁小,娇俏可爱,性子单纯,她倒是挺喜爱她的。

不过~

说起要不要准备少夫人喜爱吃的菜品~

管事婆婆脸一沉,夫人没发话,她们能做啥?

她早就打探了消息,说那少夫人出生贫寒,估计是夫人心里不满,可既然出生贫寒,少夫人还能让公子娶她做正妻,她这是得有多大的手段啊~

又得了公子多大的宠爱啊~

管事婆子想了想,得。

她还是得去瞧瞧准备准备江南一代女子喜爱吃的菜品。

万一到时候公子发了怒,他们大厨房也好有个说法。

管事婆子进了大厨房继续忙活。

范府另一个院子。

范文书的院子中丫鬟婆子看见马嬷嬷来了,上去和她打招呼,马嬷嬷仔细瞧了他们一眼,接着开口道:“过两日公子就要回府了,这两日你们辛苦些,务必里里外外都要打扫好,还有啊,一个个都精神些,别让少爷到时候瞧了郁气。”

“是,马嬷嬷。”

马嬷嬷又点了点头,接着又瞧了一眼公子院中的丫鬟婆子,便走了。

内院的范夫人早已经醒了,在丫鬟婆子的伺候下又洗漱好,此时她吃了早饭正在在等马嬷嬷进来回话。

马嬷嬷到了范夫人院子,又进了范夫人正房,连忙福了福身子。

范夫人挥挥手,“交代你的事情可办好了?”

“回夫人,都办好了。”

“那便好,对了,可有去打探到消息了?我那孙儿在路上乖不乖?”

“回夫人,小主子啊,可乖了~”马嬷嬷又说道。

“那便好,那便好~”范夫人又点点头。

范夫人坐在软塌上,心里正想着早早见到自己那只见过一面的宝贝孙儿。

几个月前,文书突然来信了,说他要成亲,要请了她和他爹爹去泉陵县,还说已经通知了京城外祖那边,请帖都已经寄出去了。

她大惊,又喜出望外。

天啊,她那个独子终于要娶亲了?

终于想要成家了?

哈,范家要有后了。

这些年来,范文书去了京城,又考中进士,进了尚书省任职,一路顺风顺水。

前有本家族内叔伯敲点,后有外祖家大舅小舅庇佑,自己又有才华撑场。

官场越发得意,眼瞧着,在京城,短短几年,那个范家公子官位直摇扶上。

意气风发,才气名气双双收获,一举成为了京中无数贵家小姐倾慕的对象。

瞧着只要等他那领头上司公孙尚书退下,顶上去的便是他了。

到时候,不到壮年,便是尚书。

定会成为京城一段佳话,可那曾想,他自个也不知哪里犯了浑,碰上江南那个小小的泉陵县,县令调任,他居然亲自跑去求了圣上,要做那泉陵县的县令。

整个京城的官员,小姐,甚至是后宫的妃嫔,皇后,太后等,都以为他疯了。

范夫人也以为他疯了。

这几年,范文书,官场得意,她也压着逼着给他定了两名亲事,可都莫名其妙的被人家姑娘退亲了。

作为母亲的她,简直气的心肝都疼了。

可又想着抱孙儿,拼了命的想往京城送人,往他房中塞人,可他却先写信来道,不娶妻不纳妾。

不娶妻不纳妾?

那他这么多年不娶妻?

就不纳妾?

那怎么办?她还想抱孙子呢。

范夫人心里气,真的是气。

后来她又想给他说亲,可他不愿意了。

不仅不愿意,他还说什么,母亲您以为逼过儿子三回了,已经够了。

已经够了?是什么意思?

是怪她出尔反尔吗?她也不想说了不会逼他可又逼他啊,她就是想他早点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姐,好好成家过日子。

她心里又想,是不是文书还没有忘记苗秀姝?

还没有放下她?

可人家苗秀姝都成亲了啊。

再后来,也不知是谁,传出了她儿文书是个断袖,喜爱男子~

气煞她也,她家文书明明喜爱的是女子,虽然当年人家姑娘没瞧上他,可她家文书,明明喜爱的是女子的!

范夫人想到这就来气,也不知是谁,传出她家文书是断袖,断袖啊,气死她了。

(五十一)计划-下

现在好了,她家文书已经成亲了,不仅成亲了,连大孙子都有了,她倒是没想到,他家文书什么时候和一个姑娘有了孩子。

可怜她那个乖乖大孙子,这么多年流浪在外,跟着他那个出生贫寒的娘亲,在哪个什么鹭桥小镇,也不知吃饱穿暖没有。

哎,她又想起了,第一回瞧见她那个大孙子,长的可真是好,模样和文书小时候实在是像,不仅像,还要比她家文书小时候长的还要贴心可爱些。

想起她的大孙子,她心里愉悦,又笑了。

现在啊,终于不用再看见纪言家的那孩子眼红了,她也有亲乖孙了~

可想到亲乖孙,又想起她那个出生贫寒的儿媳妇。

说道儿媳妇,她脸色便没那般好看了。

说起她那儿媳妇,就别说京城了,就说说,这登州官家哪家的儿媳妇有她家儿的媳妇出生贫寒?

门不当户不对的。

要不是看在她家文书死命坚持,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文书娶那安家姑娘的。

安姑娘那样的,在她看来能给个妾氏已经是不错了。

就算再看在她给范家生了个大孙子,大不了给个侧室之位打发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可那曾想,那姑娘,心比天高,居然想做正妻之位?

也不知她那个儿子被她下了什么迷魂汤,又在她儿子面前吹了什么枕边风,把她那儿子鬼迷心窍了,硬要给她正妻之位,不仅如此,他还放出狠话,她和他爹愿不愿意无所谓,反正他一定是要娶的,不仅要娶,还此生只娶她一人,只守着她一人过活。

听见文书这话,她在泉陵县还没给那安姑娘下马威就已经被气的快要吐血了~

不过好在,她还有个乖孙儿啊,她就当看着那孙儿的面子上,同意了那门亲事。

范夫人回过神来,瞧着马嬷嬷想了想,开口道:“回去告诉巧心那丫头,这两日给她歇息两日,好好准备一下,等着公子回来。”

马嬷嬷一喜,抬起头瞧了夫人一眼,夫人这是要为巧心做主了?

也多亏了她家闺女坚持了这么些年要等公子,总算是要苦尽甘来了。

马嬷嬷连忙点头,又在范夫人面前说尽些好话,哄的范夫人心情愉悦。

待哄好了范夫人,又忙活了自己手中活计,马嬷嬷才出了范夫人房中,接着她又叫上也在范夫人内院忙活的巧心,两母女一前以后回了自己住所。

范府有身份的婆子管事是有自己歇息的一方小院,马嬷嬷一家住的小院算不上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几间瓦房,一个灶房,四四方方的。

马嬷嬷带着自家闺女一路往回走,偶有遇见的那婆子丫鬟都一一和她打招呼,又走了一会,总算到了小院。

一进小院,马嬷嬷立马把院门一反锁,拉扯着自己闺女便进了她的闺房,又把她闺房门关上。

接着马嬷嬷坐在巧心床榻上,手里拉着自己闺女一同坐在上方。

然后她左瞧瞧,右瞧瞧,上下打量自家闺女,又开口道:“来,给为娘笑一个。”

巧心有些莫名其妙看着自己娘亲,可她也听她娘亲的话笑了。

“嗯,真水灵,我闺女生的这般俊俏,活该是有福气的。”

巧心听见自己为娘这般说,脸上浮现笑意,开口道:“娘亲今日是?这般早叫我回来?”

马嬷嬷听见自己女儿这般说,又开口笑道:“闺女啊,你熬了这么多年,又等了公子这么多年,福气啊终于来。”

巧心一听,突然就笑了,一张俊俏的脸满是喜悦,她抓住她娘的手道:“娘亲,是不是夫人要为我做主了?”

马嬷嬷点点头,“是的。”

巧心一听,连忙扑进自己娘亲怀中,公子啊公子,她终于要等到了,她等了这么多年了。

这些年她不愿意随意婚配,就是想等着自己公子,这么多年,终于要等到了吗?她就说过,她不要嫁什么奴仆仆人,她要嫁给公子,嫁个高门才俊!

两母女抱着开心了一会,接着马嬷嬷又道:“巧心啊,你听为娘说,这回你可不能再像你姐姐那样掉以轻易,这回,为娘好好帮你,你一定得偿所愿。”

马嬷嬷肯定的道。

从前,她大闺女也是要给公子做妾的,可是公子不要。

后来,她这小闺女也是要给公子做妾的,可中间出了种种偏差。

现在好了,终于她这小闺女要熬出头了。

她这小闺女等了数年,即便她比公子要小上好几岁,可瞧着年龄也大了。

要是告诉公子,她家闺女等了他数年,一片痴心,难道公子就没有一丝感动吗?

就算没有,公子那新娶的少夫人也应该会有吧。

何况新娶的少夫人不过是一个家境贫寒的乡下女子,她懂什么?还不是任由夫人随意拿捏!

夫人都说了,要替公子纳了等了他数年的巧心,少夫人还能怎么?

除非她是不想好好在自家婆婆面前做个听话的好儿媳了!

再说,就她那身份,也翻不出天来!

马嬷嬷想了一通,心里颇为满意,公子品性好,才学好,这样的男子要是真的能做她女婿,她太高兴了。

她想了想又道:“巧心啊,到时候,公子回来了,你要小心伺候着,记住找到机会在他面前诉说你这些年来对他的痴心一片。”

马嬷嬷心里想。

她就不信了,一个模样俊俏的姑娘等了公子这么多年,公子难道还不感动吗?

就算不感动,也该引起他的共鸣啊,想当年,他也等了那苗家姑娘那么多年,又爱而不得~

马嬷嬷这时还不知道,范文书心里真正,等了那么多年的人,到底是谁。

她是范夫人身边的大嬷嬷,院子中的活计基本都归她管,平日里,院子里的事情也离不开她,前些日子,范夫人和范老爷去泉陵县,没有带她去。

而范夫人,自然也不会把自己儿子要如何娶安越的事情告诉她,即便她们关系好。

作为一个当家主母,被自己儿子威胁,自然不会让别人知晓。

马嬷嬷又和巧心说了一会,接着,又在她耳边低语。

巧心一听完,红着脸点了点头,接着马嬷嬷站起身子去了自己和她相公的房中一趟。

接着又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了她要的东西。

这东西,还是她的压箱底,很多年前,她出嫁时,她娘亲从京城赶过来看她给的。

她拿着东西又匆匆忙忙去了自己闺女面前,把那册子给她,巧心一打开,瞧了一夜,瞧见那上面交颈缠绵的人影图像,脸红了又红。

“你瞧着这两天把它看熟了,仔细记在心里,到时候~”

马嬷嬷又附在自己闺女面前说道说道。

接着又瞧了自家闺女一眼,让她站起身子给自己再瞧了瞧。

马嬷嬷瞧了自家闺女几眼,然后笑了。

“好好好,你啊,为娘早就给你准备了几套新衣裙,你跟我来房里试试。”

巧心点点头,又把手中册子放下,接着又藏进枕头底下,这样羞人的东西~

可是若是这样羞人的东西,她学会了后,能够得到公子,能成为这范府半个主子,她很愿意。

巧心随着她娘便去了房中,接着马嬷嬷又打开柜子,拿出三套衣裙来。

一套衣裙降紫色,一套衣裙淡蓝色,一套衣裙素白。

“你啊,先试试给为娘瞧瞧,这些是为娘早就替你准备好的了。”

巧点连忙拿起过一套衣裙,试了起来,她先试的是绛紫色,再试的是淡蓝色,接着试的是素白。

马嬷嬷看了颇为满意,准备这些衣服,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公子当年第一次见到苗秀姝时,苗家小姐穿的是什么衣服,还有那淡蓝色的,也是苗家小姐爱穿的,还有那素白,更是公子爱穿的~

这三个颜色的衣裙,想来是没错了。

(五十二)回范府-上

官道上,有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开路,后面跟着几驾宽大却低调的马车,马车两边有丫鬟婆子跟着,中间那辆马车中坐着一个不大的孩子,那孩子撩开马车车窗,往外看,远处有山,有庄子,还有小桥,流水,那不大的孩子又多望了一眼,再往前头那辆马车看了一眼。

他把马车窗帘放了下来,好生又在马车里坐正了身子,娘说,那登州是爹少年时生活的地方,也是爹的家,还是他祖父祖母的家,以后也是他的家。

他垂下头,是啊,以后也是他的家了。

他也有家,有爹爹了,有祖父祖母了,再也不用羡慕旁人了,也不用忍受旁人说他是野孩子了。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一角。

他刚刚看的前头那辆马车,那马车外表装饰低调,在宽敞的官道上缓缓而行,车厢瞧着很大,车厢里间铺着一层薄薄的薄软清凉白色地毯,马车车窗处放在一张矮几,矮几上有一壶上好清茶,还有几盘精致不同类别蜜饯,糕点等。

马车内,一个衣裙有些松松垮垮的女子正斜窝在一个男子怀中,那男子一脸温笑,模样十分俊美,气度风流,他此时正盯着怀中的女子。

怀中的女子睡得很香,她模样生的明艳,虽然已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了,可却另有一番风情。

她那雪白的脖子上有好着几个红印,梳头丫鬟好生仔细给她梳的发篦已经有些凌乱了,不仅凌乱,连带着她簪在发篦上的珠钗银簪等都被他取了下来。

那女子身上还充满了一种麝香味。

搂着她的男子,他盯着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脸上神情越发温柔。

他真的爱惨了她这副凌乱又任由摆布的模样。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想着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吧?

他想了想又整理了自己身子一番,然后撩开了马车的车窗布料,让新鲜空气透进来吹吹里间,也给那个睡去的女子降降温。

这夏日的,怪热的。

男子望着外间,果真已经快到了啊!

他掐着的时辰很准。

他望着外间那熟悉的地方了,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马车在官道上走着,接着又平平稳稳的进了登州城,进了登州城。

登州城,登州城,他长大的地方,时隔几年,他又回到了这里。

不过,这一回他是带着妻儿一同回来的。

想到这,他又想到了当年,安越来登州城寻他。

男子想到当年安越来寻他,他叹息一声,都这么多年了啊?接着他又望了望,一路望见了那个客栈,他望了那客栈好几眼,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安越。

这个客栈,她不知道,他曾经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都在回味和她在那间客栈做过的事情。

想到这里,眼中又露出了一丝温情,他放下马车窗帘,看着那个已经熟睡的女子。

恩,等明日晚间要不要就带她来住这家客栈,要让她装作再醉酒的模样,然后再勾引他?

想到这,又下定了决心后。

范文书,脸上笑意越发浓。

马车继续行驶着,平稳却不缓慢,很快便到了范府门前。

范府。

大门前,一群人已经候着了,范夫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都在,就连范老爷也在。

没一会,马车停了,接着奴仆在马车旁放下踏凳,丫鬟帮忙把马车前方布料撩起,然后最前方的那辆马车里的一个沉稳俊美穿着白色锦袍的男子抱着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下来了。

站在大门前的范夫人一见这般,雀跃期待的脸色立马冷了,连带着她右边身侧的马嬷嬷和巧心脸色也变了。

其中巧心的脸色最为难看,不是说那个少夫人出生贫寒,小地方出来的女子,想来也没什么多大的本事,就连容貌也没有多么的出众吗?

狐媚子~

她心里愤愤不平,狐媚子,肯定的狐媚子,不然如何听说还早就给公子生了一个孩子?

不知廉耻的女子,狐媚子~

果真是不知廉耻的女子,第一次进婆家大门,居然还要自己的夫君抱?

巧心的心,已经怒火横生了,心里骂了范文书怀中的女子一遍又一遍。

她正想着,范文书已经抱着怀中的女子走近了,他护着严实,此时旁人只能瞧见怀中女子的小半边侧脸。

只见范文书瞧着自己爹爹娘亲,脸上露出笑意,压低声音开口道:“爹娘,孩儿不孝,现在才归家带着爱妻和犬子前来登州看望您们二老。”

接着他身后已经有了声响,瞧着是个小小少年踮这脚尖,好像生怕走的重些会吵醒自己的母亲。

那个小小少年和安越很是相似,接着他已经走了上前,小小少年瞧见自己的祖父祖母,先是直接跪在祖父祖母的面前拜了三拜,像个小小少年般却压低开口道:“祖父祖母,受孙儿一拜。”

接着又抬起头,站起了身子,又压低开口道:“这礼是来时我娘亲教我的,我娘亲身子骨不佳,这几日瞧着精神不济,又有些呕吐,昨晚闹了一夜也没睡好,今日又匆忙想来见祖父祖母,急了些,连饭都吃的少了,身子骨瞧着实在熬不住了,在进了登州城之前便睡着了,我爹爹和母亲感情又好,爹爹又不愿意吵醒母亲,爹爹这才抱着母亲下了马车,还请祖父祖母看在我娘亲身子骨不佳的份上见谅!”

小小少年又是作揖。

他这一番话和一份大礼,惊的范夫人已经有些愣住了,倒是范老爷连忙伸手摸了摸小小少年的头,笑道:“我家云锦是个好孩子,不亏是我范家的嫡长孙。”

然后范老爷牵着云锦的手,好生满意的做派,又拿出自己准备的东西递给云锦,云锦接过,和自己祖父道谢。

范夫人听见自己想的乖孙,这一做派,一脸愣住,接着又是俯下身子也去摸了摸云锦的头,然后从手中拿出一份礼来,递给他,又开口道:“乖孙儿,这是你祖母啊,给你准备的东西,你瞧瞧,可还喜欢?”

云锦点点头,笑着道:“喜欢。”

那笑容那双眼睛有三分像范文书,范夫人心中一软,又笑了笑。

这孩子,她和她夫君去那泉陵县去,暗中带了些能人,可是好生查询过一番,又暗中用了阴晦的法子验了血脉,真正确定了,才接受了他这个孙子。

(五十二)回范府-下

范府大门外,有许些行人路过,有一些是专门听见了范家那个公子要回来了,蹲点等着看的。

有两个婆子望见范家公子怀中抱着一位女子,又瞧见一个孩子向范家二老行礼,看热闹的其中一个婆子和身边的婆子道:“那范家大少爷抱着的就是少夫人?可是个娇气的,这第一次来婆家还要夫君抱着。”

另一个看戏的婆子探头望了一眼,又扫了一眼范府大门外那范夫人和她身边的马嬷嬷,“你没听说?我听说这少夫人还没到这范府,范夫人就准备给范公子纳妾氏的!”

“纳妾氏?这我好像没听见风声~”

“那是你没听见,我那侄闺女就在范夫人院子做粗使丫鬟,她说啊,这消息整个范府的人都是知道的~”

“啧啧,这范夫人也不能这般急吧?这新媳妇才进门多久?”

“我听说这少夫人家境不好~”

两人对视一眼,那婆子回答道:“难怪!”

“难怪还听说她早就给范公子生了个孩子呢!原来是个家境不好,想来也没多大教养的~”

“嘘,小声些”

接着那婆子又开口道:“我听我那侄闺女说,范夫人连吩咐人给少夫人个院子都没有,你瞧瞧,今日要不是少夫人被范家公子抱着进去的,范夫人肯定今日是想给这少夫人下马威的。”

“啧啧”那嬷嬷摇摇头。

接着他们又看见范公子抱着怀中的女子,已经进去了。

进了范府的范公子,直接往自己院中走,怀中的人儿,先把她放在床榻上好生睡生一觉再说。

接着他抱着女子直接进了自己院中,进了正房,一路小心翼翼的,把人进正房,小心放在床榻上,又吩咐了房子的人,小心侍奉着少夫人,还有去准备热水,时刻等着少夫人醒来时伺候她去耳房沐浴。

房中的奴仆倒是赶紧点点头。

到登州时,已经是申时了,跟着主子一起来登州的奴才婆子一一忙活好,又放下整理好主子带来的东西,范文书又先去耳房沐浴了一番,丫鬟婢子伺候着他又换上干净的白色锦袍。

范文书站在铜镜前,他瞧着铜镜前的白色的声音,又想到屏风后,床榻上的女子,嘴角露出了笑容来。

其实这些年,他也有很多其他颜色的衣袍,可后来,他知道安越喜欢他穿白色衣袍,他的衣柜里,除去官袍,又几乎变成了各式各样的白色衣袍。

一身衣物而已,若是自己心爱的女子喜爱他那般穿,那他就穿,只要她开心就好。

这么一耽搁,很快便到了用晚饭的时间,已经有人来请范文书去饭厅用晚饭了,范文书点点头,又去屏风后,瞧了一眼那还在熟睡的女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接着起身,又仔细交代了房中的奴仆婆子好生侍奉着守着少夫人,再派人去大厨房说一声,备一些少夫人喜爱吃的菜品和甜点,等少夫人起身了,送过来,他又亲自和那奴才说了几个菜品和甜品。

然后才出了院子,往饭厅走去。

他前脚一走,他院子里的奴才婆子纷纷都变了脸,双双都瞧着对方,像是在说着什么般,接着院子垂花门前离正房院的守门两个婆子一高一瘦压低声音开口了。

其中一个开口道:“咱们这院子啊,恐怕要变天了~”

另一个婆子又开口道:“不是早就知道会变天吗?”

“那也没曾想,公子这般喜爱疼爱这位少夫人啊,你瞧瞧少爷抱着少夫人进来的那副模样?老奴我啊,到了这个年岁了,瞧见的人啊,见过的事啊,也不少了,我瞧着,咱家公子比咱们啊,想的还要疼爱少夫人呢。”瘦些的开口。

“那这般说?那马嬷嬷家的巧心那心思又要落空了?”

“呵?又落空了?她啊,其他事事都还不错,就是养出的闺女心眼极高,她也不想想,公子要是愿意纳她家巧心,还要等上这么多年?”

“可,那不是公子没娶妻吗?”

“没娶亲?没娶亲就不能纳妾吗?”

“我还是看好巧心那丫头的,她等了公子这么多年,公子就算不喜,也该感动怜惜。”

“感动?怜惜?呵呵~”那婆子捂嘴一笑。

“这人啊,要是稀罕你,你做什么他都会感动,可他要是不稀罕你,你做啥他都不会在乎!我瞧着那巧心还不如赶紧找个知冷知热的男子嫁了,好生跟着人家过日子。”

听她这般说的婆子怒怒嘴,她开口道:“我听说夫人都已经发话了,只要她给公子纳了巧心,这少夫人同意了,公子还能说什么?”

那婆子摇摇头,开口道:“你是还没注意瞧公子的性情吗,亏你在这院子也守了这些年了,你也不想想当年苗家小姐的事情?你也不想想咱家老爷的性情?”

那婆子瞧见她这么一说,又想起了苗小姐的事情,还有自家老爷,是咧,自家老爷多年来,也从未纳妾,可她也没瞧见有人想给老爷纳妾啊?

那婆子怒了怒嘴,想起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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