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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端》


第一章 引子

姬繁生以远宗别支承继鸿音王朝的宗祧,惶恐之中也带着几分小确幸,这天下终将是他这个小小布商的了。

少年贫困,生活流离,唯有山若水是他的一线阳光,但这珍贵的友情却最终消失在岁月里。

她想要携手的时候,他只想坐稳皇位;等他想起她时,伊人已在天涯。

长长久久的思念之下,他的精神力日渐的衰微,他总是想起微时的很多事,那些欺辱、那些贫困、那些不甘,想起来总是伤感。

但这些伤感之中,有若水那金灿灿的笑容,那一片琉璃般的真心。

可惜,这一点微末的幸福却被自己亲手打碎了。

他必须要送她离开,让她离开昊京,离开这波诡云谲的漩涡中心。他只想她安好,哪怕她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的怀抱。

山若水的血脉里有着自由的意志,父亲早逝,让她早早挑起了家族的重担。

那是一个长久兴盛又神秘的家族,有着强大的军事力量,代代传承,秘而不宣,但人丁一直不旺,到若水这一代,嫡系就只有她了。

上天一定有某种平衡,人力的衰微反而印证着天道的强大,若水从小聪颖,似乎家族的力量在她小小的身体里迫不及待地发了芽,她尚未成年就要蓬勃而出。

待她豆蔻之年,剑术已经小有造诣,当时的剑客高手一点红前来挑战,见若水在市上卖布,手中并无利刃,本要约了时间再战。若水朗声道:“既然来了,就这里一战吧。”

说罢,从容拿起了摊上的木尺,阳光下她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那是正当青春的印记。

旁人不免惊诧,隔壁糖水铺的张婶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匆匆的跑去找她的相好李捕快来帮忙。

李捕快就在后街坠香楼收例银,等跑来街前时,围观的人都散去了。

若水整了整衣裳,又跟姬繁生一起卖布了,只听她脆生生的声音:“姬繁生,布尺被我磕掉了一个角呢,改天我买一个新的送你。”

而一点红的背影早已经消失在街角,只有那把剑被扔在地上,剑身还染了血。

李捕快拿起剑,用衣服擦了擦,剑刃上光芒闪动,“真是一把好剑啊,就这么扔下了?”

一点红被无名小辈击退,从此弃剑江湖,而若水一战成名,还有好事者给她起了一个江湖名号,叫做“破红剑客”。

然而若水真正强大的地方还不是剑术,而是心怀天下的决心。

她总是想象着,有朝一日,她也可以爬上那最高的位置,然后转身轻飘飘地对姬繁生说,“喏,你不是一直想要吗?来牵我的手,做我的夫君,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生活从来都是充满了波折,我们却大意的以为眼前的风平浪静会无止境的延伸下去。

当改变命运的时刻来到,我们往往懵懂无知,若是早一点知道,我们向往的一切都曾经拥有过,也即将轻易的失去。我们的内心还会有那么多委屈和不甘吗?

安烈帝嘉泰十八年,太平了三十年的神圣婆罗洲又一次被兵火沾染,从北地的云州,到南海之滨的象郡,从西方的会昌州,到东边的越州,烽烟四起,满目疮痍。

五月初三,安烈帝长子姬繁淳被云州牧截杀在彤云关,消息传来,昊京震动。

不久,更坏的消息纷至沓来,安烈帝次子姬繁清在象郡平难时,染上了时疫,大兵未还,二皇子就薨逝了。

到了六月,彤云关彻底失守,前去应援的皇四子姬繁澈还没赶到,便听到前军失利的消息,只能收拾了残兵,后撤两百里,死守昊京的门户——平城。

八月十五,本是团圆之夜,西北的乌延国却背弃了与鸿音王朝的同盟,与云州牧连兵破了平城,皇四子也下落不明。

这云州牧本是鸿音王朝臣子,此番伺机叛乱还勾结敌国,嘉泰十七年时已有御史上言,尽述其割据云州的野心昭昭。

安烈帝一念之仁,只是下诏问责,没成想就这样成了肘腋之患。

平城之后,再无险关要塞可守,顺着晶河平原,南下一百五十里,就是昊京。

安烈帝成年的皇子就只剩下一个皇六子姬繁深,这位皇六子在鸿音王朝的武将中算是一等一的骁勇善战,可惜他的母妃是乌延国公主,如今乌延国来袭,姬繁深为众人所疑,只能领兵东去越州。

九月初一,昊京被围。

在顽强的两个月抵抗之后,十一月初八,城破。

安烈帝在观星台自焚,后宫嫔妃纷纷追随安烈帝殉国,宫人随之四散,然而巷战没有结束。

在三天三夜的劫掠之后,乌延国和云州牧的部属各装了足足几十车的金银财宝,还有抢掠来的壮丁、年轻姑娘和牲畜,准备离开昊京。

姬繁深平定了越州赶回来时,正赶上他们出城。众人看着帝都被劫掠,百姓被奴役,财物被运走,顿时火冒三丈,在冲天的呐喊中,六皇子率领着勤王的部队杀进了敌军,到黄昏时,终于将敌人主力杀灭,残兵围着主将灰溜溜的逃离了昊京。

姬繁深面临着残破的昊京城,泣不成声,待得知先帝化身火海,骸骨都未见一块,更是悲从中来。他发誓要保卫昊京,保卫鸿音王朝。

可惜,当一支冷箭贯穿他的喉咙时,他还不知道原来最凶狠的敌人不是外族,而是自己的民众。

从他回来那一刻,就有谣言四起,说六皇子是乌延国的细作,为得皇位,竟然蓄意让乌延国攻破昊京。

鸿音王朝的皇子,除了皇四子下落不明,还有皇七子尚在稚龄,也不知城破之时,他可曾逃出生天。

好在安烈帝的嫡妻姜皇后当时在皇陵操办皇子丧仪,保得性命在。无奈何之下,便由姜皇后出面,从宾州接了远宗旁支的姬繁生母子进京。

由此,新帝登基,改元洪庆,尊姜皇后为孝康温肃太后。

天下,这婆罗洲的天下,终将被我所倾覆,若水在遥远的地方,默默的望着愈行愈远的姬繁生,内心大声的喊着。

第二章 匆匆的离别

若水眼瞅着自己的爱人一夕之间,成了遥不可及的君王,她的一切奋斗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道别,他就那样急匆匆跟着那个女人走了。

是的,那个女人有权势,是当朝太后,把他捧上了一个奋斗一生都不可能企及的高度,还有什么比这种奇遇更让人欣喜如狂。

姬繁生的先祖是犯了错的皇子,被威烈帝贬居宾州。一代比一代萧条,虽然顶着宗室的帽子,却也是人人可轻之慢之,不再是什么尊贵的金枝玉叶。

在那些苦难的日子里,唯有若水愿意做他的朋友,愿意与他结交,而如今……

他乍然升腾到了云霄之上,连一个转身都没有,若水有些恨,却还是竭力让自己镇定。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还继续去东越州剿匪吗?”小邱亦步亦趋,看着将军的脸色不豫,不知自己这个问题会不会惹恼她,可是大军已经在宾州停留好几日了,将军说是要看看故友,却也不见去访友。

“去,如何不去,我山若水向来以天下为己任,哪里有匪患,哪里就该有我们山家军的身影。”若水的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将军圣明,东越州的好几个乡绅都已经写了信来,催将军赶快启程,若是再闹下去,别说是损失财产,就是家小也要保不住了。”

“备饭,传令三军,饭后立即开拔,东越州的父老等着我们山家军呢。”

“得令。”小邱一路小跑出了营帐。

若水痴痴的看着那封告别信,向来熟悉的字迹,如今愈发显得冷情。“这天下,你就这么想要吗?”

神圣婆罗洲割据海外,仰慕天朝文明,典章制度无不照搬,崇尚礼仪,尊奉孔子。

因开化较晚,男女之间尚算平等,有钱男人可以娶妾侍,有钱女人也可以娶夫侍,维系家庭和睦是第一要务。

大部分人还是尊崇一夫一妻,这样才最体现了圣人的家和万事兴。

若水一直想着总有一日要娶姬繁生的,谁知道小小布商竟也学起人家鲤鱼跃龙门,一朝发达,竟高攀不起了。

处于中心的鸿音王朝定鼎已经两百余年,文治武功都是海内第一,周边小国也只能定期朝贡,上天护佑,也算安稳了许多年。

唯一的心腹大患却在海啸,每隔数年,便有一次大海啸,带来大洪水,沿海城市全被淹没,内涝严重,百姓为之苦甚。

螺祖崇拜在民间刚刚兴起时,并没有人在意,但螺祖的威力却因为供奉日众也渐渐强大起来,在鸿音王朝第六任的威烈帝时,东越州最南端的芳港、贝城全城信仰,还修筑了螺祖的金身塑像。

威烈帝宣化三十年,海啸至,东越州顿成泽国,唯有芳港、贝城得以保全。

传闻说螺祖现身,用一臂轻弹,海啸便挪转了方向,扑向了北方。

一百多年过去,传闻也成了传奇,螺祖信仰在神圣婆罗洲已经根深蒂固。

不用说出海的人家,就是寻常百姓家里也要供奉一尊螺祖塑像,以祈求平安。

而宾州靠海,这螺祖崇拜就更是讲究,每年的赛神会,若水总是携了姬繁生一起去朝拜,似乎拜了螺祖,姬繁生的生意也能跟着好起来。

赛神会在每年的秋日,他们总是约定了先去拜完螺祖娘娘,就一起在人流最多的地方摆摊,往往那三日的收益,就能顶过平日里整月的。

若水并不缺钱财,但也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卖命的吆喝,一个江湖险恶都能纵横的女剑客,却在人流汹涌的时候,时常感到心慌,她怕人群把她和姬繁生冲散了。

仿佛要扯着嗓子喊两声,彼此才能听见。到了晚间,两个人就手拉手走回家去。

那时候还小,没什么隔阂,俩人比邻而居也已经有很多年了。

若水屡次想要接济姬繁生,却总是被他拒绝。他就是那执拗的脾气,问的急了,就说“我是个男子汉,总要凭自己养活自己和母亲。”

“我们早晚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呢?”若水很是不解。

姬繁生听了这话,却只是笑笑,既不拒绝她的情意,又不肯多说一个字。

他每日还是那么起早贪黑的跑出去摆摊,若是哪天多赚了几个散碎银子,就会给母亲请医生来,抓几副药吃下去,若水就能隔墙看见他那老娘起身来,若是天气好的时候,也能在院子里走走。

每当这个时候,若水就会拿了些吃食送过去,给姬繁生的母亲请个安。

而姬繁生当着母亲的面,也就不好再拒绝她的善意,可是若水还是感觉到他的眉心总是会那么一皱,虽然是那么轻微的一个小动作,她却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慢慢大起来,若水也有很多外面的事情要忙,但回到家里总是第一件事,就是去市上看看姬繁生,在布摊上帮他守一会,也好让他去吃个安生的饭儿。

若是有客人来,若水总是胡乱说个价钱,不是把客人吓跑,就是让人笑嘻嘻的抱了一整匹布去了。

姬繁生往往叹口气,也不多说什么,倒是隔壁糖水铺的张婶看不下去,悄悄告诉了若水,那笔生意是贱卖了,让若水的脸腾的躁红起来。

她就趁姬繁生不注意,把整块的银子放进钱匣子。

可是每次,姬繁生总是把若水的钱还给她。一来二去,若水只好老老实实的记住了所有的布的价钱,真正的像个伙计一样帮着吆喝,帮着做买卖,一分一厘的计较起来。

姬繁生也劝了她两次,“你这样的大家小姐,何必出来受这份苦?锱铢必较,让人看了笑话。”

“有什么好笑话的,如果谁敢,就在我的剑下过两招。”若水总是笑吟吟的,她舍不得跟姬繁生生气,两个人笑笑,很多事也就过去了。

再后来,她做了将军,经常要领兵出去,姬繁生每次也不送别,但回来时,都给她预备着她爱吃的东西,仿佛一种小小的默契,虽然无言,却心里都有着彼此。

若水总说过两年,等姬繁生过了及冠之年,就找媒婆上门去提亲。按婆罗洲的风俗,若是太早了,总让人觉得姬繁生是受了委屈,过不下去才嫁入将军府的。

谁知道,就这样一封信,就算作告别了,若水看了又看,还是只能叹口气,骇人的是,连那叹气的样子,自己都觉得像极了姬繁生。

第三章 天上掉下个皇位来

经过了安烈帝嘉泰十八年那一场浩劫,鸿音王朝的气脉就损了大半,有那善于望气的阴阳先生,便在劫后匆匆登上昊京郊外的凤鸣山,登顶之后,恰恰可以远眺象征着王家气脉的玉芝山。

远在宾州的姬繁生还不知道,他人尚未去昊京,就已经有人关注起他的命运来。

玉芝山卫戍森严,等闲人不得靠近,那原本高耸入云,常年青松蔽日、云气缭绕的山体,如今却可以看清太半。

最让人心焦的是,吞吐的云气似乎也带走了玉芝山的苍翠,满目的枯黄色隐隐露出了王气的凋敝。

随后便有那新帝三年必崩的流言传出,既然是天意磋磨,皇家贵胄又能奈何?

姬繁生听见那个传闻之后,也开始琢磨,“先帝殉国,还有四皇子与七皇子不知下落,太后不去寻找他们那些嫡亲的孩子,却特意来宾州接了自己这个远宗,必然是有什么说不得的苦衷。”

他夜里悄悄的对母亲说“娘,做个傀儡人也罢了,若是为了这个宝座,就把性命丢了,真是不划算。”

谁知母亲听了,却嗤笑一声,“我的孩儿也是天潢贵胄,跟他们的祖宗流的都是一样的血,为何那昊京的宝座,他们坐得,你就坐不得?”

“娘,话不是这么说,毕竟我们这一支是被贬到宾州的。”

说起先祖的往事,姬繁生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伤感之中。

这出身既给了他荣耀,又给了他怅惘。血脉中那种狂意,时不时的就会窜上心头,他尽量的压制他们,却经常感到筋疲力尽。

他们都说先祖姬恒阳暴虐嗜杀,本是大皇子却被废黜,还有着一个不伦的恋情,甚为威烈帝所不喜。

“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去书写的,现在年代久远,谁知道当年我们的先祖是因为什么缘故被贬的,后来登基的那个文德帝也未必就是崇尚文治、以德服人。若是他真的那般好,怎么会抢了兄长的位置?”

母亲说起往事,让姬繁生的心头一震,他从来没从这个角度去想过这件事。

但先祖狂虐嗜杀,大约是真的,虽然几代人都再没有那般狂血的基因出现,但姬繁生却知道这件事真实不虚,午夜梦回,他都时常能感受到那种野性的召唤。

父亲早逝,跟母亲相依如命的经历让姬繁生对母亲的话格外重视,如今母亲对去做皇帝这件事充满把握,他怎么能不认真去考虑呢?

“母亲,我们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姬繁生试探着说。

“傻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逃去哪里?你以为是姜太后来迎你的,那分明是来绑我们的?你以为她客客气气就是好说话,你试着逃跑,看她是不是立即就给你抓回来了。”

姬繁生点点头,“母亲,我们此去昊京,危机重重,如果可以我真想让你就在宾州呆着,不要跟我去冒这个险。”

说到这里,显然他是想起了若水,不知那一封信她有没有收到,看到之后又有没有伤心难过。

“傻儿子,我们去昊京那是享福的,我将来也是要做太后的人。谁叫我们天生就是人上人,你莫要胆怯,这都是上天注定的事情。”

母亲自从得了消息,就一直兴奋着,连平日里虚弱的身子,都仿佛被这好消息注入了生机和活力,竟一日比一日强健起来。

“新帝三年必崩的流言,母亲是否听到了?”

姬繁生不知该如何说服母亲,在踏上归程之前,他想让母亲知道去昊京并非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怕什么,每年都有江湖术士说胡诌一些流言,即便是天子也敢编排,你回到昊京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那个玉芝山给封起来,再把那些所谓的善于望气的阴阳先生一个个都抓起来,砍上几个头,他们就知道皇家的威严不容亵渎了。”

无奈之下,姬繁生就此踏上帝王之路,他并不憧憬,也不期盼,只觉得肩上都是难以负荷的重担。

曾经的江湖携手的诺言,怕是永远也不能兑现了。

若水,他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如今的情势,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鸿音王朝重法度,开国的太祖皇帝姬牧野甚是爱重律法,说恪守法度,方能国祚绵长,这个训示被刻在一块天湖石上,藏于内苑,历代帝王登基前都得去看此石。

唯一的例外就是姬繁生了,腊月里,他匆匆登上帝位,各种事宜都省略了。

后代的史学家在谈论起鸿音王朝的命运,都在此处不约而同发出喟叹,果然是天若亡之,必废其法。

帝都昊京,在晶河平原的中心,晶河从西向东蜿蜒而过,提供了灌溉,也孕育了文明。

昊京的北面是平城,是北上的冲要,再往北的彤云关,就是整个帝都的屏藩了。

北边的云州说起来隶属鸿音王朝,但历来荒僻贫瘠,人迹罕至,一人多高的大片草海蔓延,让人畜都无法通行。只有夏秋之际,草海中心会出现一条几丈宽的神奇通道,车马可行。

但其他的季节,云州就是寂静的荒漠,偶尔有一小片绿洲。

于是,云州便成了罪民戍边之地,也有些不法匪寇落草在此。毕竟,过了云州就是巨鹿海峡,对面可是富庶的达马蒂,过往商团随手花的银子就够普通人家开销几年的了。

草寇们便做着游击的买卖,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云州牧的衙署就在巨鹿海峡沿岸的加湾,上任的官员必须经过草海,虽说云州牧也是一阶高官,可往往都是大家避之不及的苦差,最多三年再也不肯连任。

上一任云州牧堪堪呆了一年,就领兵造反,有了嘉泰十八年的丙子之变。

神圣婆罗洲三面环海,除了云州的草海为祸,其他沿海地方皆享鱼盐之利,南方象郡尤产明珠,东方越州也以珊瑚传世。

西北与乌延国接壤,更有高密、安息等国在侧虎视眈眈。

鸿音王朝两百余年,就没有停过烽烟,东南隔海相望,也有白芷国和壶镜国两大劲敌。更不用说那些朝秦暮楚的小岛国,更是一朝一个姿态,从来没有真心依附过。

姬繁生就在这样一场昊京的劫难之后,匆匆登上了帝位,他的面前是尚未安定的帝国,背后也有各种暗黑的手在蠢蠢欲动。

红颜易老,英雄迟暮,面对着若水曾经的期盼,他只能是放手让她离开了。

第四章 第二次分手

两年之后,昊京城像完全没有发生过战事一样,该休整的都修整过了,经过了重新的粉饰,似乎比嘉泰十八年的时候,还要富丽堂皇一些。

姬繁生也慢慢习惯了昊京,处处都是歌舞升平,他常常站在宫墙上,眺望外面的风景,人人欢快而喜乐,唯有自己如同一个囚徒。

所谓的家天下,不过如此。他暗暗的说道,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自由自在,都是骗人的玩意。

很多年后,她还是能清晰的记得他的眼神,那种痛惜,那种隐忍。

走过吊桥,就是走过了半生的光阴。一道护城河,就将两人分了两端。

他身边的女子,戴着象征身份的九翚四凤冠,矜持的保持着礼仪的微笑,可是眉梢嘴角的得意,却是掩不住的溢出来。

从来没有那么慢,那么伤情的离别,她是马上纵横的女将军,何曾这样哀怨缠绵?

“山将军,请上马!”

旁边的黄门太监替君王送到了城外,低垂着手,姿态谦卑。

“皇上可还有什么吩咐?”若水知道这是最后的告别,虽然心意已决,但终究还是女子心性,有点牵挂不舍。

“皇上说了,要是将军战事顺利,就赶快回来。”

若水并不作声,只奋力地打了一下马,便窜出丈远,将皇城狠狠的抛在后面。

黄门太监未曾见过这种状况,张大了嘴巴,只道这女将军是马上征战得来的功名,果然是村野不知礼数、狂妄之极。

若水打马如飞,到响午时分就到了京畿和洛州的交界,后面的一千骑兵苦苦跟着,步兵们压根没想着能追上主将,就由副将统领了按原计划行进,只怕是要到日落,才能到洛州的地界。

副将任之行不同于若水,是世家出身,他屈居若水之下,很多人都替他不平。

只是如今乱世刚刚有了平定的样子,很多地方还不太平,众世家纷纷凋零,他这种羸弱书生能跑来军中讨生活已经算是大确幸了。

谁知道,明天项上人头还在不在,谁也别摆起那些老祖宗的架子了。他知道要等几日后出了剑门关,才算是安全脱离了虎狼之地。

古人说“忧谗畏讥”,以为都是妄言,没想到山将军还真是脱不开功臣的魔咒。

她奋力平定了半个婆罗洲,却被那些文臣指指点点,说是惑乱君上,这将军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这几日,还是得多提点着,大意不得,任之行转身又督促了一下后面的部属。

若水策马在涯边矗立,下面是滔滔的洛河水。

亲兵小邱在五步后跟着,不敢上前来打扰,但手中的急报,又让他必须上前,他的手指互相叠压在一起,时间久了,就有些发白,如同他稚嫩的脸色,藏不住一丝秘密。

“小邱,拿上来吧。”若水不转身,却早在信鸽掠过时就看见了鸽脚上绑的是绿丝带。

“将军,是钦天监发来的消息。我怎么从未听说,将军在那里也安插了眼线。”

小邱搓了搓手,九月的天气,是有些寒意了。他对面的单将军一人一马,都笼罩在白色披风里,将军颀长而秀美的身影一闪,他就被打了手心。

“将军,小的确实该打,小的多嘴了。”

若水却一笑,将那个纸团打开仔细看了,眉毛蹙了蹙,也就一瞬间的事情,又恢复了笑意。

“小邱,我们这一次再也不回去了,可好?”

“将军,我愿追随您到海角天涯。”

“就要变天了……”若水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着山川大地,轻轻的发出了这声喟叹。

若水带着晶河军,忽然从洛州消失之后,朝臣们得了消息,便吵嚷起来。

洛州的小叛乱自是小事,让地方官弹压即可,当时让晶河军去,也不过是想催着山若水离开昊京罢了。

但晶河军是山若水的山家军改编而来,阵前公然隐去,大有造反之意。

此刻,不论是谁,听到这个消息也会觉得山若水功高盖主,若是她一鼓作气踢翻了龙椅,那权臣们好不容易获得的平衡就要被再次打破。

别说是功名富贵打了水漂,就是性命能不能保得住,也要看运气了。

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替山若水说话,唯有一个人例外。

昭文殿上吵作一团,大学士严琦梗着脖子,摆出一副皇帝真要用刀砍他、也不会屈服的架势。

“陛下,江山初定,万不能再起干戈,臣伏请您千万三思啊。”

旁边的骠骑大将军瞪大了眼睛,冷哼了几声:“大胆,陛下的决策你也敢质疑,晶河军在阵前忽然退去,定是起了谋逆之心,在京中的这些故旧亲属都该抓起来问斩。严大学士这时候出来说话,也是想做乱臣贼子吗?”

说完瞟了一眼大殿角落的白恒,这骠骑大将军是愉贵妃的兄长,人人忌他几分。

白恒不敢怠慢,立即出列跪下朗声道:“陛下,臣钦天正白恒,有本上奏。”

丹墀上的那人,抬眼看了看阶下的群臣,乌泱泱已经跪了一片,这个白恒这时候出来倒是有些意思。

“白爱卿,上前说话。”司案太监在旁边悄声道:“陛下,这白恒是前国子监祭酒白纯的亲侄儿,在观星上颇有造诣。”

那人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白恒不敢起身,膝行几步来至御案前。

“陛下,臣昨日夜观天象,月奄太白,在太微端门外。主,国受兵。”

众人纷纷叹息,天意啊,天意。

严琦本还想再说什么,被旁边的监察御史范虎死死抓住了袖子。

第二日全城戒严,缉拿晶河军亲属。京城四个大门关了三个,只留了一个西门供王亲贵胄和外国使节进出,一般百姓一概不许外出,凡南北客商可凭官方通牒预先申请,待核准后方可放行。

城门守卫们个个不敢松懈,一连辛苦了几日,生怕担上逃失逆犯的罪名。

直到十日后,这件事才算沸沸扬扬的过去了。午门外斩了几个逃跑的逆犯,其余都男的充军,女的没为官婢。

从一开始的震惊,昊京很快又平静下来。

都是皇城根下的老百姓,各个都是看惯了生死荣辱,连喝茶的铺子里,女娘也是唱着:“说什么富贵永年,岂不知今朝庙堂执牙笏,明朝路边谏死骨。”

第五章 古怪的天象

白恒看着街上的乱况已经平息,便带了两个贴身长随,来到了顺泰巷。

以前这条巷子叫北三条,污水横流,人员杂处,后来监察御史范大人搬来这里后,不知怎的,巷子里就清静下来,那些看着奇奇怪怪的人也不知搬去了哪里。

范大人出钱修了暗渠,整个街面也整洁起来。

之前只能容行人在沿街兜售的小贩间穿插前行的路面,竟然也跑起马来。

来不及感慨,白恒已经到了范府门前,门前小厮一看是钦天正亲临,立即迎了进去。

范虎正在书斋闲坐,半本论语翻来翻去,也不知是人看书,还是书看人。

一个小厮慌慌的来报,“大人,大人,钦天正白恒大人来访。已经进了中庭了。”

范虎忙收了书,端严的拿起笔,作势要写奏章。刚准备停当,白恒已经一只脚迈了进来,道声叨扰,就自顾自坐下来了。

白恒打量着这个熟悉的书斋,一张花梨大案,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

西墙上当中挂着时下流行的游春图,画者不见经传,但也细腻精致,倒是旁边的字看着出彩。

记得第一次来时,范虎给仔细介绍了得到这幅字的曲折过程。

不用他说,白恒也知道这是安烈帝一朝最著名的书法家兼星相大师——自己亲叔父白纯的真迹,其辞云:“山河穷百二,世界接三千。”

虽然以前也经常来访,但想到这次不同往日,白恒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看着范虎端严的姿势,白恒并不作声。沉默的空气漾着些许尴尬,一个穿翠衣的俏丽丫鬟捧了新茶进来,声音也软糯糯的可爱:“白大人,请用茶。”

白恒端起茶杯,打开轻轻一嗅,“范大人的好茶啊。”

“这是雨润山新供的笋牙,你倒是鼻子灵。”

两人半月未见,一杯茶拉进了两人的距离。门外站着的耀武、六儿一起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大人这次来是要发难的。此刻看来,只是探探风罢了。

白恒一笑,轻轻转了转杯子,“不知范大人,近来可有什么本奏?”

范虎叹了一口气:“还有什么奏本能上达天听?说来惭愧,自从新帝即位,我上的奏折全都石沉大海。说句大不敬的话,之前安烈帝虽然常驳我的折子,但终究是要拿出来让朝臣们议一议的。”

说到这里,范虎的眼角竟噙了水光。料是想起安烈帝最后殉国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唏嘘。

白恒肃然起身,长揖倒地,口中念着:“范大人受我一拜,我替天下生民拜大人。”

“白大人请起,怎么这般客气起来。我们都是一心为了百姓,您平日里修道不过问国事,怎么如今也心里热络起来。”

“天道昭昭,我比别人看的分明一些吧,如今是要变天了。”白恒一手指天,仿佛不经意的样子。“不知大人,如何自处?”

门外的耀武、六儿紧张起来,自家主子丰神俊朗、脾气也好,就是做事情从不顾惜自己。刀山火海的,只要铁了心,就要往前冲。

他们两个没那个本事,但总得跟着,就不免提心吊胆的。

两个人忽然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互相使着眼色,跟门外守着的范府小丫鬟打了招呼,便装作小解去了偏院。

白恒从范虎府上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耀武、六儿见主子脸上不阴不晴,也不知今日之事到底如何,也不好问,只能按下不表。

次日,京中出了一桩大事。

早上起来还湛蓝的大晴天,在正午时分忽然变得暗淡,太阳仿佛被一个圆盘挡住了,光芒越来越弱,到最后竟然不见了。

百姓们吓傻了一般四处奔逃,有互相踩踏的,有叫嚷呼喊的,整个京城乱成一片。

过了好一阵子,太阳才又冒出来,百姓们没见过这个阵仗,可是街头巷尾却开始流言绯绯。搞的大家不得不相信,这是上天的责罚。

紧急召开的御前会议上,大臣们商议着面对如此天象,必须得给臣下一个交待。

按照惯例,皇帝自然要下个罪己诏,但他觉得自己没什么错,也不肯写,礼部说要替他拟,他更是气恼了,谁也不见,直接罢朝了几日。

消息传出后,朝野上下是一片哗然。

后宫里,太妃也听说了这事,面对着来请安的皇帝,着实生起气来,“我的儿,你怎么这般固执,写个罪己诏,又能如何?”

姬繁生看着母亲满头珠花,装饰的十分富贵,常常有一种恍然的错觉,“母亲,我何错之有?”

他始终没有改了称呼,按规矩,他应该称呼母亲为太妃了,但他叫不出口,名义上他承继了安烈帝的大统,就相当于过继给了安烈帝做儿子,姜皇后自然就成了他的嫡母,而生身母亲就只能是太妃了。

“罪己诏而已,不过是装装样子,何必跟朝臣们置气呢?”太妃倒是看的开。

“那就请母亲代劳吧,我可不做那蠢事。”姬繁生头一次没有理会母亲的建议,也许他还在忌恨。

总记得,若水要走的时候,母亲还上赶着说,“赶紧走吧,她呆在昊京,倒是只会惹人议论,还有损帝德。”

千机老人在京畿的别业中也听说了此事,对着先皇御赐的玉如意连连叹息,接下来的三日闭门不出、水米不进,只是惆怅哀怨,家人都不知该如何规劝。

等到白恒来访时,他才出来喝了盏茶。

等白恒走后,他要粥来喝,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他的小儿子抱怨道:“不就是个天狗吃日头,老爷子这至于嘛。虽然我们以前没见过,可也总听说书的唱戏的说此事,并不是世上没有的稀罕事。您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所为何来呢?”

千机老人拂了拂衣袖,转身进屋了。

没有人知道,这几天他经历了怎样的纠结和心伤,虽说“帝德无愆”,但这一切已经过去,也许天意本就如此。

“要知道这日全食可是人间的稀罕事,当你亲眼目睹湛蓝的天空变黑、原本红日当空转瞬间就变成满天星斗,就可知人世间又有什么是不能翻覆和扭转呢?”

白恒的话语还回响在耳边,千机老人深深的敬佩起这位年轻人的勇气和魄力。

一个新时代就在这种赞叹声中,轻轻地拉开了她的大幕。

第六章 当归传情

皇帝坐在御花园里,手里捏着一片当归,好好的秋凉却让他生出一股子悲意来。

他不知道少年时的情谊就这样不堪一击。那个罪己诏更是让他莫名的恼火,这个朝堂哪里是他的朝堂,不都是朝臣们商议着办的吗?

为何天象有异,要他这个做皇帝的去承担。

也每一件事是自己真正做的啊,既然天象有异,若不是大臣们办错了,就是太后不该接了他回来做皇帝。

怎么没有一个人去自己检讨办事不力?

怎么没有一个人敢弹劾姜太后的推演出了错,天命根本不在宾州,不在自己这个小小的布商身上。

说来也奇怪了,去年彤云关失守之后,姜太后自请去王陵备办王子丧事。

按理说这种事也不该由她去亲自筹办,的她就是坚持去了。

有人说她是在那里举行了秘密的祭天典仪,筹备了多日,却最终以失败告终。

昊京城破,虽然不能说是她的过错,但她没有肩负起星相世家该有的救世的责任来,怕也是真的。

为了弥补这个过错,她在玉芝山设祭坛,用了她自己的血,请了星命。

没有人怀疑姜家在观星上的造诣,而姜太后正是姜家这一代最强的观星师,她的决定,就是整个姜家的决定。

聪明人也都知道,姜家的背后是拜月教的影子。

神圣婆罗洲的螺祖崇拜不过是这一百多年来的事情,但拜月教就长久的多了,在鸿蒙初劈的蛮荒时代,就已经有了拜月的雏形。

那时候人们崇拜自然的伟力,而每个月固定变换圆缺的月亮,无疑就成了最神秘的力量象征。

拜月这一支隐秘不宣,却有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星相世家也不过是他们在人世间的代言人。

因而姜皇后在请了星命,说宾州的姬繁生才是接替皇位的最佳人选,没有人提出异议。大家只是想着该如何笼络新帝,如何按照以前的规则,让自己爬到权力的中心去。

至于,姬繁生是谁?他从哪里来?他之前是做什么的?没有一个人关心。

更没有人关心他的喜怒哀乐,“新帝三年而崩”这个流言已经深入人心,大家都坚信姬繁生不过是一个过渡的皇帝,一旦天下安稳下来,各地的叛乱都收拾了,那姬繁生的位置也可以挪一挪了。

至于,天命是不是真的要他死,那又有什么关系?

若水走后,他闷闷不乐许多天,皇后也不像去年那样时时堆着笑脸了,总是轻飘飘的眼神,似有似无的扫他一眼,便告退离去了。

皇后是太后一手挑的,许家是科举入仕,在朝中并没有什么根基。但这个许家的女儿却有道缘,颇和姜太后的心思。

据说她曾经在青城山修习,有着不一般的功夫,但姬繁生也看不出那个身子后面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他也试过去接近她,但总是被礼貌的拒绝了。

探不到她的心思不说,连她的身子,他也没摸着,说来也是一桩懊恼的事情。

一年了,皇后不过是典仪上给自己充充门面,平日里她都是在修道,就连每月的初一、十五,循例要合宫的日子,她也找理由推辞了。

大婚的时候,他还兴冲冲的以为太后真是好心,给自己挑选了一个美娇娘呢,原来天底下真的是没有什么便宜的好事。

大婚那夜,许皇后推辞不得,两个人还在一个帐子里过的夜,可是她的身体冰冷,姬繁生完全无法靠近。

这种天赋异禀也着实吓到了姬繁生,真以为自己不配做这皇帝,连皇后的身也近不得。

后来愉贵妃进宫,日夕欢娱之际,姬繁生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是个真正的男人。

每当愉贵妃倚在自己怀里时,他的心不由自主的牵挂着另一个人,如果怀里的人是她,该有多好啊。

后宫里的事情糟心,前朝的事情也不让人舒坦。

姬繁生午夜梦回,都觉得自己若是没有那个英明神武的先祖,该有多好,而且天下宗室何其多,姜太后为何就偏偏选中了自己,这是有仇吗?

朝堂上还是三个老家伙把持着,什么事都说要议一议,做皇帝的只需要最后装个幌子点点头就是了。

他腻烦了这种生活,早知道,应该听了若水的话,一起走了才是。

他不断回想起那天临走时她恳切的跪在台阶之下,辞行的奏表里夹着一片当归。想必她已经回归到山水田园之中,自在悠游去了。

当归,当归……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为何他还是忘不掉。

以前她出去久了,风餐露宿,一到每个月那个日子,就容易腹痛。姬繁生就去药铺子里买了当归,给她煮了鸡汤送过去。

起先,若水还不好意思,后来一到那个日子,就安分的宅在家里,等姬繁生的鸡汤。

如今,每日都能喝鸡汤了,姬繁生却觉得一点滋味也没有。

他还是想念在宾州跟若水一起喝鸡汤的日子,许是加了红枣的缘故,那鸡汤是那般甜。又或许是一种错觉,鸡汤从来都是一样,只是喝的人不一样了。

有多久了,大半个月了吗,时间竟过的这般快。

以前还是盼着她可以回来,这一次,他却知道,若水是真的回不来了。即使是隔着众人,也不再能见到她的身影了。

“若水,你在远方还好吗?”姬繁生在心底不止一次的问过这个问题,若是当时把若水强留在宫里,又会如何?

“陛下,户部尚书谭知进求见。”黄门小太监在一边垂立着双手,态度谦卑。

年轻皇帝的妄想被打断了,瞥了一眼这个小太监,能通报到这里,估计也是那几个老贼的人。抬起头长叹一声,“朕今天谁也不见,你们都退下吧。”

周围的黄叶慢慢堆积成了一片,因为皇帝在这里,清扫的人也不敢上前,在落丹亭上遥望着安烈帝的陵寝,皇帝的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愧疚。这天下,竟这般难坐。

谭尚书在本来已经进了宫门,在平日里大臣们上值的班房里侯着,没想到竟吃了个闭门羹。可手中的事情,却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他折出宫门,直接打马去了左相府邸。

第七章 朝中三马车

左相大人家中甚是气派,处在京城最宽阔的长平街上,整个府邸占了半条街面,但平时大门是不开的,只有初一十五,才会大开正门请神明进府护佑。

那时节,和尚道士两边做法,好不热闹。

而侧门是开在永乐巷的,一块石牌坊在府前矗立。据说这是一百年前仁泰帝表彰钱大学士家四世三公,代代英杰。

如今钱大学士早已作了古,这宅子也兜兜转转到了炙手可热的左相手中。

牌坊依然在,荣光却没了半分,如今只当作拴马停车的所在。

谭尚书来到牌坊处正在勒马,就看见左相家的孟管家送客人出来。

客人背对着他看不清楚,只见那人匆匆的登上马车就告辞了。

孟管家看见谭尚书,立即抢上两步,扶了谭尚书的手就往进请,“您怎么才来,我家大人等您多时了。”

谭尚书道声辛苦,连忙随着孟管家进了左相的府邸。

一路上他没有心思看那些繁丽的雕花长廊,也没有精神看那些散养的仙鹤,拿着奏章的手,握的越来越紧,一径走了进去。

左相大人是现今皇帝的岳父大人,手握军权,在他面前说话动辄得咎,很是得仔细了精神才能不出差池。

皇帝清闲的在那里摸鱼,倒是左相这里才像个朝廷的样子。

先不说门口层层的守卫,就是这内院也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看着那些手执尖利银枪的卫士,略微胆薄的人都得遍体恶寒。

就是那见惯了大场面的,走到这里也会觉得背后发凉。

记得文渊阁晁学士第一次来觐见左相,进到中庭就晕倒了,当时京中传为笑谈。

这左相与在外带兵多年的右相,还有子弟遍朝野的太师,可谓朝廷的三驾马车,拉着日益飘摇的鸿音王朝往前疾奔。

若水远离了昊京之后,才觉得再也不用看那三个老头子的面孔是一种难得的轻松。

若是自己做了皇帝,一定要选些年轻俊俏的官员来,那些老家伙们就知道玩弄权柄,有几个真心做事的,偶尔做事情也是为了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

小邱时不时的弄来些美味,有一次也学着姬繁生的样子,炖了当归的鸡汤。

可是若水只闻了闻那气味,就说“快拿走吧,我喝不下,你放了多少当归,我历来讨厌这个气味。”

小邱端出去老远了,若水还在用手挥来挥去,仿佛这个气味真的那么难以忍受。

副将任之行看了,笑着劝她,“山将军何必发脾气,小邱也是想给你补补身子。

象郡这一役,山将军打的漂亮,但您三日三夜没合眼,只怕是伤了气血。”

若水浑不在意的说:“那有什么,以前做剑客时,五日五夜没有合眼也是有的。如今还身娇肉贵起来不成?”

“是,山将军天资甚高,武艺也是远超我们,属下们不过是表表心意。我听小邱说,您打算要出海去?我们这些兄弟,可怎么办呢?”

任之行语气中饱含着忧虑,好不容易在晶河军找了个差事,主帅临阵跑了不说,又擅自来象郡平叛。

虽说对百姓是极好的,可上面若追究起来,自己有几个头也不够砍的。

若水起身挥了挥手中的剑,仿佛破空要辟出一条路来。

“之行,你可知道我们婆罗洲为何海患频仍,每隔几年都会有大洪水吗?”

“神圣婆罗洲地势如此,虽然有螺祖庇佑,但三面环海,哪里有没有风浪的道理。”

任之行代表了大部分的朴素观点,觉得灾祸也是上天注定的。

“最近年年有水患,也是地势如此的缘故?”

若水不经意的挑了下眉毛,仿佛已经洞悉了天地间的大秘密,却面对一众痴愚蒙昧的眼睛。

任之行也是大家出身,自然对朝中的掌故都有所耳闻,尤其是安烈帝十五年以来,当真是年年水患,而且那玉芝山也屡屡的发出奇怪的吼叫。

人人都说山中不知有什么怪兽,着实吓人。

“您是说?这都不是自然之力,而是有鬼怪作祟?那玉芝山下当真有怪物?”

若水不说话,眼睛平视着前方不可知的茫茫大海,“达马蒂,你是知道的吧,都说那里藏着婆罗洲真正的秘密,我要去那里看看。”

“山将军,您可真是心怀天下,比那朝中的三马车可强多了。属下感佩,愿追随将军。”

若水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海外游历,只等玉龙出世,然而此刻她还不知道玉龙究竟在何处,而玉龙又会以何面目来与她相见。

但白恒的信给了她新的希望。

父亲当年临终时语焉不详,只说玉龙出世时,她就该奔赴海外,去达马蒂探寻婆罗洲真正的秘密。

而只有了解了那个秘密,才能让婆罗洲的水患真正的安宁下来。

就在若水踌躇满志,等待玉龙的时刻,姬繁生却还在昊京的王城里百无聊赖。

小太监走后,姬繁生想起愉贵妃的几个表妹今日进宫玩耍,不如也去凑个热闹。

那几个小姑娘玉雪可爱,每次奏对也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可能是她们年纪还小,尚不懂得宫廷是最最危险的所在,而皇帝就是危险的源头。

这一日正是初五,是内命妇觐见的日子。

皇后在含元殿主持觐见仪式,内命妇们按品次进宫来向皇后娘娘问安。

含元殿居高临下,两翼开张,左翔鸾而右栖凤,翘而为翼,气势弘大。

内命妇们互相搀扶着,走上龙尾道时,总会被眼前庞大的建筑所折服,一边喘着气,一边诚惶诚恐地伏低身子,皇家的威严在此时膨胀到了天际。

一众女子中,便有那些心思活络的,也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坐在那一边,而不是在这里爬那些台阶。

新帝即位刚刚一年,后妃的位子很多都是虚悬,皇后和贵妃也还没有诞育皇子,这扩充后宫之事便没有提上日程。

皇帝也年少,不急在一时。

这些贵族少女们空有一份攀附的心思,无奈少了送她们上青云的东风。

但明丽的青春少女们聚在一处,自然是春心烂漫,挡不住的一片绮思。

第八章 一心修道的皇后

皇后端坐在含元殿上,看着殿下行礼如仪的众女子,不知是谁更羡慕谁多些。

许皇后这一年刚刚18岁,正是芳华正盛,因着父亲的关系,她被选为这宫中的凤凰,受着众人的敬仰。

已经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她就是皇后,如此而已。

望着大殿角落漆画熏笼里袅袅上升的香烟,她的思绪飞到了五年前。

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女道士,在青城山上自由自在,甚至她还有一个好听的法号——广春子。

她自幼体弱多病,总是无名高热,母亲不知施舍了多少香火钱,甚至也找了替身,可她还是孱弱的厉害。

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将她送上青城山,说来也怪,送上山的第二年她就渐渐好了起来,不仅长了个子,连面色也红润起来。

母亲在山上住了一年有余,看她生活渐渐适应了,也就动身回了京城。

她虽然舍不得母亲,但也知道母亲已经停留的太久了,府中那帮姬妾还不知闹的什么样子呢。母亲若再不回去,只怕是主母的地位也保不住了。

送别了母亲,她在山间自得其乐,师父会带她去看法会。

师兄弟们也都和气,那真是一段不错的日子。

下面这些年轻的女子们,那一张张向往的脸。

在许皇后看来,也不过是一心想要飞升的小家雀,她们身后是一个个枝叶深茂的大家族,期盼着她们能走进皇宫,也走进皇帝的心里去。

一叠声的通传,将她的思绪打断。

一队小太监捧着各色玩意走了进来,打头的是观德殿总管魏太监。

这魏太监是个老公公,做事情一向勤谨,才慢慢升到这个位置。

皇后看到他,不知怎么,就忽然生出一种怜惜,这件事让魏太监来担待,也还真是因缘巧合了。

但她依然做出了那个决定,玉龙的出现诏示着她该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一般人富贵了之后,道心就慢慢的隳颓了,可许皇后不一样。

她走到最高的位置,却蓦然发现,她最爱的依然是修道,她最想做的也依然是弘道。

“希望你,不论何时,都能道心如初。”

当年师父这句话,一直萦绕在许皇后的耳边。

去年要进宫时,父亲特别的高兴,母亲脸上也透着许久不见的光彩。

“曼殊,不论何地,都是道场。只要你有一颗修道的心,山川大泽固然好,但皇宫内院未尝不可。”

临走时,师父一再的吩咐,她对爱徒的叮咛,让人以为她这个方外之人也对权势有了热衷。

只有曼殊知道,师父待她一直是那般好,对她的期待也是最深的。

弘道的使命在肩,她须臾不敢忘记。

皇帝跨进殿门时,禁不住的一番得意,望着这些宫眷们慌忙的低头躲避,还真是有趣,其间有些大胆的少女,还偷偷的觑过来两眼。

其中一个容长身材,杏子眼,樱桃唇,面色象牙一般,有些意思。

抬眼对上皇后的时候,这些心思就都打了水漂。

皇后的面上,凉凉的,如同她永远冰冷的身体。

皇后让出主位来,甚是恭谨有礼的侍立在一侧,皇帝慢慢的走上去,坐下。

周围的喧闹停下来,魏太监在边上唱着诺,司礼女官一边按名册朗声念诵,底下人等纷纷出列行礼。

不一时,觐见仪式就算完成。

接下来是皇后训导的时间,司礼女官有些犯难:这位皇后一向不爱这些繁文缛节,以往都是减省了的,但今日皇帝在这里,怎么也得按规矩来。

她看了看皇后,做了个得罪的手势,清了清嗓子:“敦请皇后训示。”

皇后不语,转身跪下,“陛下,臣妾德微,请您教导她们吧。”说罢,转身就去了。

司礼女官讶异的捂住了嘴巴,底下人更是惊诧莫名,知道皇后一向行事独特,却不知在皇帝面前也是如此自出机杼。

皇帝望着她远去的身影,默默低了会头。

现场气氛甚是尴尬,司礼女官机灵的跪下请陛下训导,皇帝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皇后径自离开,让姬繁生本来还有的几分雀跃都消失殆尽,这世家女子即使从小在外修道,气度也是凛然。

莫名的,他总是怕她。

不像愉贵妃,兄长不过是个百夫长出身,后来投靠右相才成了骠骑将军。若不是他们兄妹春日里救驾有功,也不能立即擢升了贵妃之位。

愉贵妃容颜俏丽,性子跳脱,在这宫廷之中仿佛是唯一的生气所在。

姬繁生喜欢她,喜欢她的美丽,更喜欢她的简单活泼。

对比之下,许皇后更像个宫廷女官,而不是自己的妻子。

姬繁生叹了口气,他本也想着与这些世家大族安稳的相处,但如此忍气吞声,何时才能真正掌握权柄呢?‘

左相在府中正与谭尚书议事,忽然有戴了银环的小厮奉了新茶过来,附在耳边说了几句。

左相的面色沉了两分,但也就是一瞬的功夫。谭尚书看着这情景,料是有要事,便起身请辞。

左相忙道:“不妨事,先把赈灾的事情定了再说。

灾情波及的几个州,赋税肯定是要减免的,但减几成,还得再议。

宫里还有好几个大殿要修缮,国库的银子也不富足。”

“左相,去年的兵灾百姓喘息未定,今夏又碰上恩江泛滥,尤其是凤麟州几乎颗粒无收,都给水龙王缴纳了去。

先不管减免几成,先把赈灾的人选定了吧。”

左相点点头:“是,当务之急还是人选。我心下倒有一个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谭尚书有点愕然,这个话不知该如何接法。

正好有人来报,礼部的刘侍郎来访,便趁机先辞了出来。

左相刚才得到宫里的消息,知道女儿怠慢皇帝,本来是有些生气的,但转念间觉得女儿如此倒也是个姿态,我们许家也是该有些威严了。

刘侍郎来说的也是此事,说是好心提点左相,让皇后也该给皇帝一些面子,不该目无君上。

虽然姬繁生来自宾州那种乡下地方,毕竟是一朝登上大宝,也是帝王之尊了。

左相道了谢,送走刘侍郎。心里却念着朝堂上能够执牛耳当然好,宫里也能呼风唤雨才是真的痛快。

但转念间,忽然想到这个刘侍郎的消息可真够快的,看来宫里的人还得仔细筛一遍了。

第九章 玉龙初见

皇后在自己的中安宫里徘徊了一阵子,并没有进平日起居的猗兰室,反而是屏退了下人自己进了増喜观。

里面一应陈设都是皇后亲手布置的,但布置好之后,却一次也没来过。

两年前,她还拥有自己的名字,大家都叫她曼殊。

她在青城山逡巡不肯离去,送行的队伍已经看不见了,她却一步三回头,频频的叫停车子。

一会要摘那山间的柿子,一会要饮那辰溪峡的山泉,反反复复,拖延着时间。

本来好好的晴天,在一再的拖延下,也起了疾风,眼瞅着天边就就要飘雪花下来。

“小姐,再不抓紧点,我们就没办法在下雪前下山了。”

家中的老嬷嬷一再的催促着她,那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奶娘,如今千里迢迢跑这一趟,也着实不易。

看着老嬷嬷头上夹杂的白发,“李嬷嬷,你今年可有六十了?”

“六十二了,我可是看着你母亲长大的,后来又看着小姐长大,岁月催人老啊。”

李嬷嬷说起年龄,就无限的感慨。

以前的好日子,什么没经历过,花团锦簇般的富贵也如过眼云烟,可现在小姐要进宫去,却是天大的喜事。

“李嬷嬷可有什么憾事?”

“我能有什么憾事,能看着小姐欢欢喜喜的嫁到宫里,母仪天下,这是我的福气啊。”

“可是我并没有见过皇帝,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曼殊面对李嬷嬷,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自古婚嫁都是如此,谁能知道未来是怎样的?”

李嬷嬷叹了一口气,“嫁给谁都是老天说了算,自己怎么想,并不重要。”

曼殊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惊雷给顿住了话头。

过了那么一刹那,她才缓过神来。

“这严冬天气,怎么会打雷啊?”

李嬷嬷战战兢兢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天空。

“我去去就回。”曼殊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又上山了。

留下李嬷嬷等人在原地发愣,她们见她身轻若燕,就那么一阵青烟似的消失了踪迹。

过了半饷,她又灰溜溜的回来了,一语不发的上了车,就那样一路向北,去了昊京。

没有人知道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嬷嬷装作不知道,其他人更是不发一语。

在许家当差久了,装聋作哑是基本的职业素质。若是哪一天多了半句嘴,小命怎么丢的都会不知道呢。

曼殊仿佛从那一日就接受了皇后的宿命,她循规蹈矩的按照当时的一切礼仪,做好皇后的功课。

每日里按时起床,穿上一层一层象征身份的裙服,按规矩戴好那一根根镶金嵌玉的发簪,就连声气也跟着慵懒起来。

不用开口,就有宫人伺候好一切物事,她觉得皇宫还真是寂静,比那青城山有过之而不不及。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已经让她改变良多。

今日,她忽然想走进那增喜观。

蒲团、法器都仿佛在召唤她,挂的那一卷画徐徐展开,正是老君化胡图。

当年老子骑牛出函谷关而去,余踪杳杳。后来的人都以为他就此羽化仙去,可天道这东西很是无常,他去了西域教化胡人去了。

生命到了一个瞬间,我们会觉得不能再拖沓下去,有一件事必须要去做了。

函谷关前,守吏尹喜执着地拉着老子的牛车不肯放手,这才有了五千言的《道德经》。

若是他也像其他人一样,并不会观星、望气,便不能知晓老子的前来;

若是他也像众人一样,见了老子只知膜拜,也不会得到真传。

时机恰恰好,老子盛情难却,就给尹喜留下了隐世前的最后教诲。

由此,尹喜得道,我们得了道藏。

许皇后的这一天也这样毫无征兆的到来了,她觉得俗世不能再牵绊她的脚步,她的生活应该在山野之间。

宫廷是一个鸟笼,而亲眷都是捆绑的绳索,只有远离了这些,才能有真正的人生。

一条玉龙仿佛要冲破老君图的画面,载着她去天地间遨游。

“玉龙,瞧那玉龙……”

宫人们什么也没有见到,她们眼看着皇后如同入了疯魔一般,死盯着那副画,一动不动。

当晚,许皇后就不知所踪。

后来很多年,人们提起当日的情形来都是讳莫如深。

略微知道些内情的宫人,都被杖杀。

増喜观鉴证的只是皇后的信仰,并没有给她身边的人带来任何喜庆和福泽。

史书上,这位崇道的皇后,只是寥寥数笔交待了她的生平。

“初,太后以许女端重有福,宜正中宫。后性谦恭和顺,宫人皆深贤之,而帝益礼遇焉。

洪庆二年,病笃,犹劝帝以民生为重,死后追赠贞静皇后,葬于炎陵。”

倒是在一些逸史杂书里,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鹿野全编》中说,“广春子者,大司徒许霆亨之女,幼而好道,静默恭谨。读《庄》、《老》、《列》三传,五经百氏,无不涉览。

志幕神仙,味真耽玄,欲求冲举,常吐纳气液,摄生夷静。

曾别居闹处,父母不以为忤。

年十七,强适鸿音王朝宣德帝,次年不知所踪。

人皆谓,广春子心期幽灵,精诚弥笃,从而白日飞升。”

对于外人,这位崇道的皇后可以成为一个传说,但对姬繁生来说,这是一个莫大的羞辱。

宫禁森严,她一个弱女子,竟然说走就走,而且没有人看到她的踪迹。

宫中的人都是怎么当差的?或者,他们都是听命于左相的奴才?

姬繁生下令要杖杀皇后宫中的宫人时,姜太后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一点要说话的意思也没有。

倒是太妃听了,在那里拍手称快,说皇帝越发有个君王的样子了。若是早就摆起皇帝的威严来,也不至于让后宫发生这样不吉利的事情。

姬繁生听了,苦笑一下,“皇帝的样子,什么是皇帝样子?母亲,你多虑了。

那些人怕是左相早就埋伏在宫中的细作,如今清洗一下,也甚是干净。

至于说摆摆皇帝的威严,急什么?我连个后宫都没有弄清静,还谈什么做皇帝?”

太妃听了,仿佛从来没有见过儿子一样的,好奇的看着他:“儿啊,你开始变了。”

第十章 女王的神迹

洪庆二年,秋,若水在象郡平息了一直叛乱的康乐大土司。

象郡地处西南,群山连绵起伏,鸿音王朝一直对这里是羁縻牵制而已。

昊京派的官员来这里不过是做做样子,并没有对当地进行严格治理,就连税赋也比其他州郡也少了不止五成。

虽然象郡也跟会宁郡一样奉表称臣,但受到地理的限制,鸿音王朝没有办法对象郡大举用兵,每次最多派出五千人。

这五千人到了这雨林丛生、瘴疫遍地的象郡,往往会折损太半,虽说也可以平息叛乱,但牺牲难免太大。

按照惯例,中央王朝对边地,一般也就是名义上的治理,实际上还是他们自治的成分居多。

以往的大土司都乐得自在,只要赋税不是太重,也都安分守己的过日子。

但前几年继位的这个康乐大土司却生性好胜,总想着带领着当地的乡民冲出象郡,也去一探中原腹地的繁华。

因而康乐大土司一直蠢蠢欲动,一旦鸿音王朝有风吹草动,他们立即起兵叛乱。赋税也不交了,称臣也不称了,就那样公然扯起了反旗。

嘉泰十八年的时候,他们还闹到了洛州地界,大大的不像话。

安烈帝当时一怒之下,才亲派了二皇子来远征。大军到处,一片血海。

康乐大土司就一直南逃,引得二皇子一直深入了象郡的腹地。

虽说平息了叛乱,二皇子却也沾染了时疫,一病不起。

那康乐大土司自己绑缚了臂膀、坦身出降,可惜,二皇子却没撑到仪式结束,就一命呜呼了。

紧接着,就是丙子之变,昊京都一度失陷,自然没有人来管象郡的事情。

这康乐大土司就暗自修改了律法,自称是康乐国,而他自己也从一个地方土司一跃而成为了一国之主。

当地百姓对他爱戴不已,说国主是他们康乐国的大英雄。

本来二皇子来亲征时,那康乐大土司以为必死,谁知道逃出生天之后,竟还做了国主。

欣喜与安逸之中,就生了侈靡之心。总怕那鸿音王朝不知何时缓过劲儿来,又要来收拾自己,便肆意的享受起来。

这康乐大土司一坐上国主之位,就开始大兴土木,修建王宫。

他毕竟是去洛州见过世面的人了,知道鸿音王朝的离宫都修的那般壮丽,而自己住的破房子,竟像个山洞一样。

这,如何忍得?

既然忍不得,那就要改变。

康乐国主一面征调族中的年轻人,日夜训练,为防止鸿音王朝来进攻而做准备。同时,又拣选了许多精壮作为自己的侍卫,将那王宫保护的水桶一般。

寻常人要想见国主一面,可就难了。他在族中广选有姿色的美女,不论长幼,不论是否婚嫁,都集中起来,成为他的后宫。

不少家人因此而分离,父母思念女儿,丈夫思念妻子,还有那可怜的孩童思念母亲。

这才两年时间,康乐国主就从大英雄变成了天怒人怨的对象。

象郡的百姓们提起康乐国主,也都是充满了怨恨,却又不敢直接表露出来。若是让那些兵听了去,是要被抓去服劳役的。

若水知道洛州的叛乱,不过是一些山民们日子过不下去了,才闹一闹。因而晶河军刚到洛州,她就掉转马头,直奔象郡而去。

当时晶河军的副将任之行,对若水劝了又劝,却也无济于事。任之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若水放弃了鸿音王朝上卿女将军的头衔,甘愿去做一个民间的草莽。

而他自己本来好不容易得来的前程,也就从此尽毁了。

但晶河军的兄弟们都是满心欢喜的,他们自打从军就跟着若水,将军去哪里,自然他们就去哪里,不管是以前叫山家军,还是如今叫晶河军,或者以后改名叫什么军,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是若水在,那他们就有了主心骨。去象郡平叛,解救那里的百姓,他们只觉得自己肩上背负着整个婆罗洲的希望,每个士兵都斗志昂扬。

若水只那么振臂一呼,底下齐刷刷的响应,“我们愿誓死追随将军。”

这样的呼喝声,回响了好几遍,若水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处的感觉,让她屈居与丹墀之下,让她对那些老油条们躬身行礼,她做不到。

若不是为了姬繁生,她怎么肯在昊京停留那些时日,她怕他被他们害死,她怕他的位置不稳固。

可是,随着姬繁生逐渐确立了新帝的位置,她不再觉得他需要她了,而战场在呼唤她,那些受苦的百姓在呼唤她。

刚踏上象郡的土地时,她就有一种感应,在这里,她将建立一种神迹。

果然,在檀珈山深处,他们遇到了一只白虎,比寻常的两人都要高,身子丰腴肥壮,且能说人语。

大家吓了一跳,那白虎口中喃喃,仔细去听,却不分明。

若水趋前,拔出随身佩戴的宝剑,若白虎近前一步,便要就地斩杀。

可那白虎却随着若水向前,后退了一步。依然是口中说着什么,仿佛是要说给若水听。

若水站住不动,那白虎亦不动。

众人都啧啧称奇,一时间也忘了害怕,只想听听那白虎到底要说什么。

那白虎的喉间一动,又开始喃喃起来。

大家仔细去辨别,似乎反反复复只有四个字。

“女主天下!”小邱在一边高喊着,“是女主天下,白虎说的是女主天下。”

大家激动的跟着附和起来,那白虎也怪,似乎能听懂人言,竟点点头,围着若水转了三圈。

而后,一转身去了。倏忽间,就消失了踪迹。

若水还在迷惘之中,就见小邱带头跪了下来,“拜见女王。”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来,这分明是上天的明示,一代女王就此要冲出江湖了。

群山在这一刻也都鼓噪起来,四周的山谷都回荡着“拜见女王”的声音。

若水用剑指天,“我,山若水,在这里起誓。以我之名,借天之力,必保婆罗洲安康。”

部署们都激动起来,若水将军果然不是寻常人,她并不以自己的安乐祸福为重,做女王也是想着整个婆罗洲的安康,老百姓真是要有福了。

第十一章 春日的骚乱

山若水在象郡之时,姬繁生已经在粉刷新的宫室了。

许皇后的离开,很多人是雀跃的,一年多前,匆匆定了皇后的人选,很多人都失望不已。

但那既然是擅长星命的姜太后亲自选定的,其他人也没有敢说什么的。只不过是自己懊恼罢了,想着皇帝还年轻,自然有的是机会。

这机会说来便就来了,许皇后对外是声称病逝的,那中宫空虚,必然是要重新拣选一些新人入宫。

皇帝也发了敕令,想着借此也可以笼络一批官员,还有什么比结亲更好的方式呢?

姜太后这一年多都在她的寿康宫养伤,据说星命推演最是费神,一年多的时间,她依然没能完全恢复。

姬繁生也知道论公论私,姜太后都是与他有恩,所以晨昏定省这些问安,他都是每日照做的。

入秋后,姜太后的身子也慢慢大好起来,也开始出来走动走动。听到皇帝要扩充后宫,只是笑笑,并不说什么。

姬繁生曾私下屏退了宫人,问姜太后可有要推荐的人选。

她也不过摆摆手,“哀家之前挑的,如今看来并不好。我老了,不中用了。

既然是扩充后宫,皇帝还是自己看着办吧,这些事就不要问我这个老婆子了。”

在姬繁生的心里,姜太后似乎比母亲要更通情达理一些,也更关怀自己,偶尔还会说一些前朝的掌故给他听。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一个陌生女人的身上,他竟感到了母爱。

倒是太妃听了要选妃,表现的比皇帝更激动,到处找了人打听,哪家的小姐姿容出众,哪家的小姐又知书识礼,哪家的小姐又性情和顺。

愉贵妃听了宫女报来的消息,一张俏脸也阴沉下来,如同蒙了霜雪的白菜。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日,但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样快。

自己侥幸救了皇帝的驾,那皇帝又是那般英俊。当时哥哥说,你只管把他藏好,什么都不要管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不少人还能记得洪庆元年春日的骚乱,虽然史书中就那么匆匆一笔,但是当时的情形的确不乐观。

豫州牧不知受了谁的鼓动,说天下怎么能传给那么一个宾州来的野小子,竟聚集了一批年轻人,造反了。

叛军声势浩大,一路北上,不过半个月功夫,就火速攻下了昊京南面的同州府,这下子离昊京不过是半日的路程了。

姬繁生仓皇不已,连夜出城。

事后想想,才觉得当时的种种不过是一种考验,他临行前去请姜太后随行避难,姜太后却说身子不适,推辞了。

急切间,他本来要架起姜太后一起走的,不然这不孝的名声实在是不好背负。

但姜太后在帐子里缓缓地坐起身,郑重道,“繁生,你现在是皇帝了,你在的地方就是朝廷。我是安烈帝的嫡妻,就是叛军来了,也要尊我一声太后的。”

姬繁生当时听了,无言以对,只好向上磕了三个头,匆匆离去了。

出了城,他才觉得各种不妥,虽然身边的羽林军都还军容严整,可是自己这般狼狈出逃,究竟不像样子。

母亲犹在一边不时发出惊惶的呼叫,似乎要把自己紧紧绑缚在身边,才觉得安全。

当那些黑衣人来突袭时,他更确信了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明明是春夜,他却感到无比的寒冷。

一支支羽箭破空而来,身边的羽林军一个个倒下,仿佛天地间就剩下自己一个孤零零的目标,等着他们屠戮一般。

他感到绝望,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忽然有人杀入突围,将自己拉上马,又杀了出去。

黑夜,景物在向后退去,仿佛那些黑衣人一下子失去了踪影,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就那么茫茫然的,任由马带着他驶向远方。

等停下时,就有一个少女的脸映入眼帘,那般干净,那般柔软,如同老天爷给他最后的安慰。

那一刻,他怕极了,只想有个人可以给他一点温暖,哪怕一点点就足够了,他就可以扛过那个夜晚,可以对抗天底下所有的恶意。

“我叫细雪,哥哥说让我藏好你。”

细雪把他扶下马,帮他梳洗,给他一盏灯。

“你可以留下陪我吗?”姬繁生觉得他不能再忍受一个人的夜晚了,他好孤单。

细雪那样认真的看了看他,她的眉目舒展,神色宁静,仿佛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天黑了,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法不合。”

“不合,我现在娶你就是,有何不可。”

说着姬繁生举起右手,对天盟誓起来。

“苍天在上,今日我娶这位细雪姑娘为妻,他日若有异心,必遭天打雷劈。”

这誓言如同市井间厮混的小儿随口发出的,但细雪却听了进去。

“你果真要娶我?若是日后,你回宫去,会不会就忘记了我?”

“你知道我是皇帝?”

“自然,哥哥说了,要我好好的保护陛下,你放心,这里安全的很呢,没有人能找到我们。”

姬繁生仿佛得到了保证,他不管以后,只要今夜他能过得去,那便有了生机。

今日是这么难捱,他艰难的朝细雪伸出了手,“你,过来吧。”

细雪不知怎的,她对姬繁生有一种天生的好感,本来还想着,要怎样刻意讨他欢喜。

没想到,这机会居然来的这么快,这么容易。

细雪把自己的手交到姬繁生手上时,她觉得姬繁生的手那么冷,仿佛在怕着什么。

她忍不住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给他温暖。

姬繁生忽然间就觉得一颗心落了地,他感觉踏实起来,感觉心跳也开始恢复了。甚至,作为男人的那种本能也回来了。

他抱起细雪,“细雪,我会对你好的。”

“我信你。”细雪慢慢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哥哥为何让她在这里侯着皇帝,也不知今夜的付出会不会有回报,更不知这能否给他们一家带来无比的荣耀。

她早就听说新帝是一个俊朗的年轻人,却不知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只一眼,她便欢喜上了他,想要把自己的后半生都跟他绑在一起。

后来姬繁生果然兑现了诺言,宣她进宫,给她贵妃之荣,甚至,他都不曾去宠幸其他宫人,夜夜只是来与自己做伴。

这好日子才过了一年多,那个冷冰冰的皇后却忽然间死掉了。愉贵妃简直恨那个女人,为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撂挑子了。

第十二章 忠臣,奸臣?

这一年的雪来的特别早,刚入了十一月就飘了两场雪。

待到雪化时,赈灾的队伍也已经出城去了,朝廷里从夏末就开始议赈灾的事情,可是为了赋税到底减免多少,和选定去赈灾的人选,吵嚷不休。

赈灾是个肥差,历来大家都知道,这朝廷的赈灾银子,最终发到灾民手上的不过一星半点。而这中间层层盘剥,好处不要太多。

只要不把灾民们惹的造反,那就是大功一件,至于抚恤的究竟如何,百姓们有没有感念圣德,这就不是那些大人们考虑的了。

但今年的形势不同往日,左相刚刚失去了作为中宫的女儿,大家看他的眼神不免轻佻了几分。

愉贵妃在宫中炙手可热,作为大靠山的右相就禁不住得意起来。

但虎符尚在左相手中,鸿音王朝开国之初,太祖姬牧野凭着武力起事,难免对军将们就多了一份防范的心思。

经过数年深思熟虑,太祖皇帝制定出了以文驭武的方略,武将们可以带兵,但虎符必须在文官的手中。这样文臣武将之间,互相制衡,才有利于江山万代。

因而,左相虽然失去了国丈的荣耀,但虎符依然在手,在朝廷上就依然可以与右相抗衡。

本来朝廷派哪部大员本都是有分定的,可是如今朝堂上左相和右相各执一端,大家也不好有明显的偏颇。

便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直到第一场雪迫在眉睫了,才紧急拟了条陈出来,皇帝加了御批就明发执行了。

皇帝倒是乐得看见这个场景,比起之前左相、右相和和气气,就知道跟自己为难,这局面真是渐渐明朗起来。

太师年纪大了,平日里总是称病,也不大出来,但他门生故吏遍布朝廷,有什么动静,他也都能保持耳聪目明。

只要不是太出格,他都不出来说话,自有弟子们按他的意思说话、办事,他也乐得清静。

就拿这次赈灾来说,左相、右相争了许久,最后还是派了一个看似中正的官员前去。

那官员领了命,径自跑去太师的府上谢恩。

皇帝得了消息,只觉得可笑,但面子上还是维持了该有的镇定。

“景云你看,这朝局,是越发有意思了。”他对身边的司案太监轻轻说道。

司案太监放下手中的折子,凝神想了想,才回道:“陛下莫急,好看的,还在后面呢。”

待象郡的消息传到昊京的时候,礼部仪制司的员外郎立即鼓噪起来,“没有圣旨,山若水竟然胆大包天,自己跑去平叛,还把朝廷放在眼里吗?”

这话一出口,加上他澎湃的动作和表情,附和的人就多了起来。

右相一向是带兵的,如今听见有人不懂军事还空口议论,就觉得牙痒难耐。

这些人平日里只知道向皇帝邀宠卖乖,真要打起仗来,屁用都不顶。却一个个顶上戴着乌纱帽,人模狗样的在朝堂里厮混着。

嘴里还经常说些听不明白的酸话,什么兵者凶也,什么黎民倒悬之类。

呸,都是些软骨头的家伙。

右相索性闭上了眼睛,听那些呆子们议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山若水的罪状。

皇帝坐在龙椅上,只觉得无比的聒噪,他不知这些人对若水的恶意是从何而来?明明是帮朝廷收服了叛乱,不仅得不到他们的一声称赞,还被骂成了开朝以来的第一大奸臣。

“山将军也是为国为民,你们就不能学一点她的忠君体国吗?”

忽然大学士严琦的声音冒了出来,大家惊愕的看着他,仿佛不可置信,这个一向以清高耿介自居的老头子,这时候会出来说话。

“怎么又是你?严大学士,你可是被那妖女蛊惑了不成?她忠的是哪个君?体的又是哪个国?”礼部的杨尚书,出列说道。

许多人站在杨尚书背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之意。

“山将军为民平叛,把那康乐大土司枭首示众了,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象郡依然是鸿音王朝的治下,赋税也是交到昊京来,怎么不是忠君体国?”

严琦向来不惧争辩,忠奸在他心里分明的很。

刑部的姚尚书摇摇头,“严大学士,你可是越老越糊涂了,她山若水从洛州军前退缩,就已经是犯了军法,该被下狱的。

如今不知自己回来领罪,还在外面逍遥,哪里还有点忠臣的影子?

再者说,她一个带兵之将居然,居然交结朝臣?居心何在啊?”

姚尚书果然是办案经验丰富,一个交结朝臣,就把山若水钉死在那里,任谁也不好替她辩白了。

不料,严琦竟然继续开口了,因为激动,那一把白胡子也在胸前鼓荡起来。

“忠奸自在人心,山将军能体会百姓的疾苦,就是维系了君上的威严,也是弘扬了陛下的圣德。”

姬繁生坐在在九重丹墀之上,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懦弱,还不如严琦那个老头子勇敢。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都知道分辨忠奸,都知道替若水辩白,而自己竟不能有一个清晰的立场?

“天下之大,就不能任由她去吗?”姬繁生真想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但是不行,他狠狠的按住了自己的大腿。因为过于用力,他的身子向前倾斜着,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忽然,久不上朝的太师在殿外求见。

姬繁生仿佛得了救命稻草一般,太师此时来的,真是巧。

“快请裴太师进殿来。”皇帝一声高呼,众人都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看着殿门的方向。

裴太师已经七十高龄,走路的时候,单手拄着一根金丝楠木的手杖,那手杖的顶部镶了一颗硕大的宝蓝色绿松石。

绿松石不算什么稀罕的玩意,但这么大个又透亮的,却不易得。

太师把这宝物就这样明晃晃的镶嵌到手杖上,可见富贵于他,不过是寻常事,亦不用遮遮掩掩,怕人猜疑。

“参见陛下,以臣的意思,若水将军既然代朝廷平叛,理应嘉奖。

但之前阵前逃脱也不能宽恕,功过并不能两抵,还是召回昊京问罪的好。”

此言一出,朝廷上下无不赞服。

只是,谁能去将她召回呢?

第十三章 动如参与商

之前鼓噪的那批人,立即噤了声,只用那目光偷偷的去瞧右相。

骠骑将军有些按耐不住,“各位大人,都看着右相做什么?难道要以右相之尊,前去招降?”

右相本来不想理会,却不想骠骑将军葛东来忽然的发了言,这一下,朝堂上的焦点都集中到了右相的身上。

礼部的杨尚书这时候慢悠悠的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

如今有人作乱,自然是应该由兵部出面票拟,群臣商议之后,一起来参详个人选。

最后再请陛下圣裁,哪里用的上劳动右相大人?”

右相冷哼一声,算是应答。

兵部的官员们听到要他们票拟,立即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商议起人选来。

皇帝一看这架势,估计又跟赈灾一样,拖的不知何时去了,心中竟有些轻快起来,乐的他们在那里争辩。

这事情就这样一日日地拖了下来,大家都还记得洪庆元年豫州牧叛乱时的情形,看着打的凶猛,似乎不日就要攻下昊京。

谁知他们败的也突然,一下子就被山若水打的稀烂了。

若水从甘泉宫迎回皇帝的时候,其他人看着这似乎从天而降的女将军,真的是不能置信。

“山将军不是在东越州吗?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一个官员不解的问道。

他旁边的那个矮胖的圆冬瓜是个五品员外郎,向上看了看天,轻轻道:“天知道。”

随后流言就开始不胫而走,说皇帝与这个山将军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紧接着,皇帝以山若水救驾有功,亲赐了她上卿之荣。

虽然说鸿音王朝不是没有在女官的传统,但毕竟是少数,尤其是把这荣耀赐给了一个旧相识,就难免引起人们的各种揣测。

最流行的版本是山若水靠着跟皇帝的特殊关系才混上了上卿的职位,根本就是个纸糊的将军。

了解事情本末的人对这些都不屑一顾,若是见证了春日骚乱的人,更知道若水在战场上,堪称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没有敌人可以在她的剑下走掉,她若是拔剑,那人必死。

因而,说道要去带兵招降,各个都嘴上说的漂亮,真要派他去,就不是那么乐意了。

先是镇远将军徐贲被提名去劝降,难得的左相也没有意见。但他在临行的一夜,抱着家里的四个姬妾彻夜痛哭。

第二日,直接说染了风寒,再也着不肯出门了。

后来又选派了兵部战略司的主事方有信,虽然资历浅了点,但此人通晓方略,熟读经史,人送外号“小诸葛”。

可是,诏令刚刚颁发,他就上表奏请丁忧,说是父亲死了。

朝廷也不好夺情,只能准了他回去丁忧。

这一来,大家都知道招降的事情,怕是泡了汤。

好在象郡再没有传回什么不安的消息,就连晶河军也在出了象郡之后,就消失了踪迹。

有人说见到晶河军的旧部属,拿了遣散金回老家盖房置地;也有人说见了晶河军的副将任之行,说他出海去了茂隆做买卖;还有人甚至见到山若水的亲兵小邱,在洛州出没。

等到再一次下雪的时候,山若水依然没了消息,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姬繁生对着空荡荡的宫室,默默念了一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宫人们却不理会皇帝的哀伤,都私下里议论纷纷,不知新春之前会不会有新主子入宫来。

猜测没有多久就得到了印证,皇榜还贴到了全国各处。

鸿音王朝是很讲究法度的,虽然要为皇后举行国丧,但中宫空虚,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利益。这一次的择选就扩大了范围,从京畿到地方,六品以上官员的女眷都可以参选。

消息传出,一些没有女儿的官员立即不开心起来,眼看着新的权力角逐就要上演,自己却没有立足之地,再加上地方上的豪强们也囿于官职而不能入选,两方面便蠢蠢欲动。

经过一番运作,圣旨便稍作了一些改动,六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可以参选,也可以保荐一名实力相当且美貌贤淑的闺阁女娘。

这一下大家都满意了,京畿道的府台大人在家里开心的合不拢嘴,他的官职刚好六品。

他盘算着女儿就算不能入主中宫,皇帝这般年轻,只要入了宫做嫔妃,一旦生了皇子出来,还怕不能直上青云嘛。

说句僭越的话,本朝也不是没有女主垂帘的掌故,哎呀,前途怎么就一下子光明起来了呢。

丙子之变来的突然,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朝中大势已定,后宫之事完全插不上手。这一次就不一样了。大家卯足了劲儿,要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那些京中的贵族少女们,得到消息都兴奋不已,这举朝上下,还有比皇帝更尊贵的夫婿吗?孩子也比入宫更荣耀的机会吗?

她们一开始都为有了进宫的机会而欣喜异常,但很快就被这次选择的大规模给吓到了。

举荐一开,那就是不光是家世的比拼了,那些貌美的小家碧玉也可以借此进入角逐,真要比起才貌来,还真是让人惴惴不安。

太师家的孙女裴玉姒正值16岁,她在自家的花园里兀自伤心。

正巧表姐来瞧她,两个人对着早开的绿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衡英姐姐,你说我能如愿进宫吗?”

“玉姒妹妹这般美貌,祖父又是司空大人,贵为太师,何愁不能入主中宫?”

“姐姐又打趣我,要不是姐姐早早嫁了,如今这京中的美人,谁能比过姐姐?”

“谁有我命苦呢,早早嫁了,却也早早守寡。

妹妹不一样,大好的机会在前面呢,听说皇帝很是年轻俊朗。”

一边说着,这位表姐的嘴角就挂起了一抹新月般的恬静微笑。

“皇帝年轻俊朗,自然有更多的女子盼着进宫侍奉,那些民间的女子们,还不知怎样出色呢?”玉姒绞着衣角,低下头去。

“你不必如此多虑,才貌固然重要,要得了皇帝的心才算本事。

你我生于簪缨之家,从小听得见的,都是如夫人和夫侍们争宠的故事,真要用起来也不比她们差。

这些就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所能懂得的了。”

衡英摘了一朵绿梅,簪在玉姒的鬓边,“绮年玉貌,如此正好。”

第十四章 达马蒂的传说

洪州城,若水看着城头的皇榜,得知波及了几个州的水灾,也只是减免了三成的税收,一边说国库空虚吧,一边又急着扩充后宫。

她对自己离开的决定又满意了几分,这朝廷哪里像是自己想要的样子,还是自由自在的好。

“山将军,你怎么又出来了?”话音未落,小邱又被打了手心。

小邱委屈的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又打我,怎么总是那么厉害。”

看着他俊俏的小脸气,鼓鼓的也着实有趣,若水的心情好了许多。

进了茶楼,就见两个书生在那里空发议论,比那说书的先生还要热闹几分。

周围也就围了几个人,左右无事,听他们神游太虚。

若水便也挑了一个位置准备坐下,茶博士第一时间上前来招呼,“您又来了,上面雅间坐吧,别这两个牙酸的书生扰了静听。”

若水摆摆手就势坐下,她一贯都是喜欢热闹的。

这两年战场杀伐多了,更是觉得看热闹才是市井间最好的消遣。

书生甲摇着扇子说:“这一次的皇榜还真是热闹,做官能举荐,做妃子也能举荐,还真是开眼了。

不过咱鸿音王朝的老爷太太们都喜欢大家庭,喜欢热热闹闹又和和睦睦的过日子,宫廷也不例外吧。”

书生乙附和着:“只有我们小老百姓才无奈的孤寡冷清。如今两百年下来,大家早习惯了。

谁叫贵族老爷们那么辛苦,钱要管,粮食要管,牲口也要管。

嘿嘿,自然需要大家庭来松弛松弛了。”

书生甲喝了口茶,又开始接过话头:“要说我,这一次还不知多少人要发达了呢。

听我京城里做生意的表哥说,如今骠骑将军豪宅广厦、仆从如云,阔气的很。

几年前他还只是一个百夫长呢。”

“可不是嘛,我若是美貌女子,也要进宫去搏一搏。”

若水听到这里,扑哧一笑,想起在宫廷中束手束脚的皇帝大人,还是觉得自己纵横江湖才是真逍遥。

小邱在边上娴熟地递了茶水:“小姐,喝茶。”

若水满意的接过来,看着这个小厮在身边几年,越发调教的像个样子了,心中一动,真不知将来便宜了哪家女娘。

洪州城是宾州北边一个靠海的小城,若水和姬繁生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从洪州城再向北就是一望无垠的巨鹿海峡,对面据说就是神秘的大陆达马蒂。

达玛蒂对神圣婆罗洲的人来说,就是一个传说,也只是一个传说。

虽然达玛蒂的商团总是定期造访,但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船,也不知他们如何登岸,就是那成吨的货物,也不知如何装卸自如。

达玛蒂人富裕,有着各种技巧玩意,却偏偏钟意神圣婆罗洲的土产风物,尤其是细软的猄皮褂子,越州的刺绣羽扇,还有象郡的红益米。

每到夏季,达玛蒂的客商便来的更勤快些,因为夏天有一种特别的出产,就是玑荷。

玑荷在神圣婆罗洲不过是观赏的玩意,虽然稀有,也不过是只能看看,但达玛蒂人却能将玑荷变成一种特别的装饰。

在一种神奇矿石的照射下,玑荷会析出璀璨的光华,并长久保留在需要装饰的宝石上。

就为了这一份耀目的光华,达玛蒂商团每个夏季都会准时光临港口。

而且达马蒂人从来不愿意从宾州登陆,他们宁肯在云州穿过整片草海,也不愿意来洪州城一步。

仿佛洪州城藏着什么秘密,有什么他们不能或者不愿意靠近的东西。

达马蒂人每次都是在云州的加湾港登陆,接待商团也成了云州牧的一项重要工作。

丙子之变后,叛乱的云州牧带着残兵逃去了林加国。

本想着要隐姓埋名求得一线生机,却不料被大夏国的边地守将捕获,送回了昊京。

那大夏国的女主还写了长信来,表示要跟新帝继续缔结盟约。

就在一百多年前,这大夏国也还是男帝的。

有一位蓝霜公主,智勇双全,在帮着兄长一统了国内各族之时,又北拒乌延国的侵扰,亲手斩杀了乌延国的左单于。

当时的大夏国主趁着乌延国与大周国在彤云关激战,鸿音王朝中部空虚,便领兵穿过熄灭了的火雨林,神不知鬼不觉的直扑昊京。

若不是有当时的三皇子日夜从彤云关赶回,那昊京怕早就是一片焦土了。

蓝霜公主赶到时,苦劝兄长不要跟大周国为敌,兄长不听,誓言要打进昊京去。

公主无奈之下,只好率部返回,并给三皇子写信表示臣服。

很快,三皇子在城郊一场血战,杀死了大夏国主,并因着战功卓越,后来登上了帝位,也就是文德帝。

蓝霜公主登上宝座之后,成为大夏第一任女国主。

她也受到了大周国鸿音王朝的祝福,文德帝还亲自巡幸两国接壤的会昌州,在那里跟蓝霜国主举行了一场会盟。

在这之后的一百多年,两国都关系融洽,彼此扶持。

说来也怪,大夏国自从女帝登基之后,那火雨林又再次燃烧起来,火焰腾腾,成为了昊京西边的天然屏障。

姬繁生登基之后,云州牧的人选也颇费了一番踌躇,后来还是左相做主,选了户部的一位侍郎前去。

这户部的郎官,敛财是一把好手,可是去做州牧还是头一遭,接到敕令也是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私底下去求见了户部的谭尚书,希望给予指点。

谭尚书只是随手敲敲笔杆,“我们户部的堂官,走到哪里都是要给陛下积聚财富的,云州牵涉到达马蒂,不可不慎。望你,好自为之吧。”

此人还真是干练,一边敛财一边肃清盗匪。上任当年,达马蒂商团造访时,就订下了许多玑荷之外的生意。

这让云州这荒蛮之地,也顿时有了生机,加湾也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港口,而成了货物的集散地。

达马蒂的商团还是那么神秘莫测,但有了新云州牧的刻意逢迎,加上草海也开始好走起来,每年的商团数量开始翻倍。

甚至有那有头脑的生意人,便自己从宾州运了货物过去,直接找达马蒂商团交易。

加湾在一两年的时间内,竟日益红火了起来,成为比洪州城还要富庶的所在。

达马蒂,依然是一个传说,但这个传说却离现实越来越近了。

第十五章宫新主人

小寒之前,明光殿就被整修一新,匠人们分作三班、日夜不歇才有了这个进度。

新晋的后宫大总管清池查验了之后很是满意,说了一声赏,小太监们立即就去分发赏钱。

匠人们都千恩万谢在底下磕头如捣蒜,快过年了,大家都盼着拿到钱就能回家,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春天般的笑容。

大总管看着众人如捧星月一样跪在两边,自己如今也这样体面起来,很是欣喜。

随口训诫了两句,最后说道:“你们都听好了,春耕之后陛下还要修园子。

到时候你们就邀上师傅徒弟一起来,给我好好伺候着。”

众人一听,明年还有营生,都喜不自禁。

大总管卸了差事,下了值,走在宫中便道上,想到这两个月来宫中的变故,还真是感慨万千。

一不留神,就足下打跌,被雪下的杂草根绊了一下,踉跄之际被人在背后抱住,下跌之势虽然稳住了,但背后之人并没有松手。

宫禁之内,谁人如此胆大?

他想喊,却一瞬间嘴被人捂住,仿佛那人也知道他的心意一般。

耳边也传来了那人的声音,“大总管,别来无恙乎?”

听到声音,他的戒备之心立即放下,甚至有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完全察觉的欣喜。

“华少,你怎么进宫来了。”

“嘘,我们出去说。”

“怎么不走正门,又从屋檐上飞?仔细被逮住,揭了你的皮!”清池担心的说道。

“谁敢?你也忒小心了些。再说了,你大总管有腰牌进宫,我哪里来的腰牌。

上一次不都被你收了吗?”华少趁机抱怨了一句。

“少胡闹了,拿了太监的腰牌,装什么样子。而且这宫里,你以后还是少来。现在不同以往了,新帝不好伺候。”

清池说着,竟有些唏嘘,想起安烈帝后期,宫禁松弛,哪里像如今这般。

两个人说这话,就去的远了。

宫门口的值守是华少在花郎社的社友,看见他就如同看见空气一般。

竟什么也没有问,连句招呼也没打。

“嘿,你还真有点本事?”

“什么本事,若是陛下没有给我腰牌,我能进来吗?喏,不就挂在腰间吗?”

华少随手一指,清池拿起一看,竟是二条司的腰牌,不觉大笑道,“你越发会捉弄人了,也不早给我说说,竟得了这好差事。”

“晚上再细说吧,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两人向着宫外走去,正是黄昏十分,寒鸦都一个个落在枝头,呱呱的叫着。

观德殿里,年轻的皇帝正在看那些图册。

一个个美人图随手打开着,宫廷画师大约法度严谨,让她们都端严的坐着,看不出什么大不同来。

皇帝皱了皱眉,他并不是长在深宫之中,女子也是见过各种各样的。

想当年在宾州时,他还时常当街卖布,那些小娘子们来挑选的样子着实可爱。

一朝贵为天子,就只能美人如花隔云端了。

想到这里,他就起身要去栖云殿,被身边的小德子拉住了,“陛下,今天得把这些美人图圈出等级,好分批觐见的。”

皇帝便不悦起来,他是最听不得人劝的性格,一气之下便把书案掀翻了,“这些劳什子活也让朕做,左相他们做什么去了?”

说着便大步迈出殿门去了。小德子一边赔罪,一边忙忙的跟上来。

进了栖云殿的大门,他还一口气堵着,说不出的难受。

见到母亲戴着太妃的冠,穿着杏色的宫装,正在桌前剪窗花,倒是一派安闲。

“太妃娘娘,朕来瞧你了。”

舒太妃看着儿子进来,也不大理会,完成了手上最后一点活,方抬头说,“我的儿,你怎么这会才来。”

“这不眼瞅着要扩充后宫,他们找了些美貌女子的图卷,让儿子御览呢。”姬繁生说的漫不经心,仿佛这都是些别人的事情。

“可有好的?我现在倒觉得。若水就很好,可惜你没那福气。”

“她哪里好了,脾气那般坏,小时候哪一日不被她打上三五遍。”

“若水心肠最好不过,我看着她长大,没有见过比她更好的。那么有朝气,永远乐呵呵,永远有活力。

宫里的女子美是美,但都跟人偶一样。你那个皇后,要我说去了也好。

我看她从没有一股热气,生怕她冷着你。”舒太妃提起皇后,依然是一股子怨气。

“嘘,皇后这事情不要提了。我不怨她,随她去吧。”

“儿啊,我最近时常想,来这个宫里这般享福,为什么还不如在宾州时我们日日相守自在呢。”

“娘,你就安安生生的吧,你还想着我去卖布啊。”

皇帝本来就气闷的心情,见了母亲之后更加的低落。

若水的一颦一笑在他的脑子里浮现,明明是从小就被她欺负,却怎么也对她讨厌不起来,即使她这样抛下他跑了。

腊月十八,选美的日子经过钦天监的奏请就这样定下来了。

这一日无风无雪,果然是晴朗的好天气。

美人们裹着厚厚的貂裘,就进明光殿待选了。

为了显示皇帝的德才并举、不贪美色,皇帝并不亲临现场,只在文试的昆德殿稍微露了一下面。

这一次大选也是有章程可循,文试内容有:诗、书、画,围棋,四选一作答即可。

还有琴技、舞技、绣技、厨技可以做附加项目,但不计分。

面试就细致了一些,有观色、望气、对答、礼仪、茶道五个程序来一一展现身姿、气度。

除了举荐的女娘外,其他程序并没有出格之处,甚至为了皇帝的清誉,入选的名额还比往年缩小了不少。

即使是落选的美娇娘也不必担心,还有其他王公贵族专等这个机会。

明光殿外寒意侵骨,明光殿内暖意逼人。

金兽们吐着香烟,熏笼里是上好的银屑碳,夹杂了香饼子,整个殿堂都袅娜着仙气。

玉姒打量着这些美人,或如桃花灼灼,或如夏荷嫣然,或如秋海棠绚丽,或如冬梅幽幽,心下不禁黯然,原来世间姿色出众的女子如此之多。

“下一位,从二品黄门侍郎裴正之女,裴玉姒。”

随着司礼女官的引导,玉姒走上中间的步道,盈盈下拜,向上方主持选举的太后和内官行礼。

这一拜便是入了后宫的纷争,这一拜便是告别了豆蔻的年华。

第十六章 边城烽火急

腊月的宫廷充满了喜乐,各个宫室迎来了自己的新主人,皇帝却郁郁寡欢。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失落,边关也传来了不好的讯息。一次、两次、当第三次告急的军情传到御案前时,正是腊月二十八。

离那么美人们入宫不过些许时日,皇帝尚未见过她们的面,也无法被她们花朵般的容颜所感染,就被扯入了这边患之中。

这一下子更有理由低落了,皇帝不开心,舒太妃也跟着不开心,太监们也是跟着大气不敢出。

尤其是后宫的美人们,本来一颗雀跃的心,却在焦急的等待中,各自灰突突了。

她们本以为入了宫就是青云直上,陛下年轻,必然是每夜传唤不同的妃嫔,这很快便能轮到自己。谁知道,入宫以来,竟连皇帝的面也没见到。

唯一高兴的人,便只有愉贵妃一人了。

眼瞅着那些美貌的妃嫔入了宫,却没有得到皇帝的欣赏,在她心中就以为,皇帝待她果然是不一样的。

虽然兄长也是绸缪良久,才得到了那个救驾的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一切风险都是值得的。

有那消息灵通的美人闲着也是闲着,便着意打听了皇帝平日在做什么,有什么喜好,也好早作准备。

也有那心机深重的,已经开始打探前朝到底发生了什么忧心事,竟让皇帝夜夜宿在观德殿。

大殿里,皇帝把那军报往御案上一拍,“边城告急,众爱卿,谁有退敌之计?”

众人听了尚不知发生何事,各个面面相觑。

骠骑将军排众而出,一个箭步跪在御案前:“臣骠骑将军葛东来,请为先锋,为陛下解边关之忧。只需给臣三万人马,足以踏平前来进犯的蛮寇。”

皇帝点了点头,轻声道,“你的忠心,朕知道了。左相,你看如今之势,如何是好?”

左相许霆亨被点名,只好出列,拱了拱手,“陛下,年节将至,蛮人扣边不过是掠夺些财物,若起干戈,怕是会引起民怨沸腾,依臣之见,还是招抚为宜。”

听见大殿另一侧有人冷哼一声,“陛下,莫听这种误国之言。蛮人欺凌百姓,若是不去给他们些颜色,还要以为我们国中无人呢。”

白恒在角落里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正是右相大人。右相麾下有京畿二十万驻军的调控权,此时说话,也是掷地有声。

“右相言之有理,我们大周也是要体面的,日日求和,算是哪门子高门大族。”葛东来附和着右相,顺便睥睨了一眼那些打算发言的大臣们。

本来大家还想献计献策,可这个眼神让不少人颤栗了一把,也就只好小声的聒噪了一阵,并没有人敢上前来。

一阵静默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推了推礼部尚书,这个时候就得按礼节、规矩说话。

虽然不情愿,但这个时候杨尚书已经没有了退路,大家都默默的向后退了两步,他已经被动出列了。

“陛下,老朽有一言呈上。”杨尚书举起手中的笏板,上面其实空无一字。

“准奏。”皇帝看着他的窘样,甚是有趣。

“臣伏惟陛下以至圣之德,龙兴登庸,钦明尚古,作民父母,为天下主。

我们大周福泽两百年,都是陛下圣德昭昭。如今有了不决之事,臣等乏力解忧,死罪死罪。

臣敦请陛下,问责钦天监,兵灾意象不能及时报告,钦天正负有失察之过。”

白恒正在冷眼旁观闹剧,不妨这老家伙说出这番话来,连自己也牵连进来。

他慌忙跪倒,连声告饶。

“陛下英明,臣惶恐万分,臣所属的钦天监是主管星相历法,星命推演、修撰历法是我们的本职。

而礼部属下的司天台才是预测吉凶的所在,杨尚书怕有推脱之嫌。

何况此番北蛮侵扰事出有因,还请陛下详查。”

“白爱卿起来说话,臣工奏事没有跪着的规矩。”

姬繁生虽然一再地宣称可以站着奏事,但这些大臣们跪习惯了,一时之间也改不了。

想当年开国之初,姬牧野作为太祖皇帝,都是跟大臣们席地而坐、谈笑风生的。

“谢陛下。”话音未落,杨尚书已经开始拉着司天台的太卜令出来论战。

皇帝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天的朝会,又是冗长的扯皮口水战了。索性调整了一个姿势,向后靠了靠,让自己舒服了几分。

皇帝并不知这场口水战还得维持多久,忍不住就要在冗长的御前会议上打瞌睡。

一时惊醒,竟是未时了,只觉腹中饥饿,可臣工们还在那里聒噪。

不由心头火起,这个小小的扰边,能是多大祸患,但大国没有姿态也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左相。“朕有一个提议。”

大家听见皇帝发话,一个个都静下去,仔细听上面的训导。

“派一个合宜的人去征讨就这么难吗?乌延国是我们的大仇敌,如今竟还敢来袭扰。

我看让礼部拟一个条陈,修书给那林加国,让他们信守盟约、约束部众。这时候可不能让他们也跟着起哄。

同时,让兵部派一位大员,领五千铁骑,陈兵千水河畔。

若乌延国的贼寇敢纵深一步,格杀勿论。”

礼部杨尚书颤颤巍巍启奏道:“陛下如此甚好,以往也有定例,不算逾越。老臣亲自修书,定让那林加国没有二言。”

左相跨前一步:“臣保举一人,此人是嘉泰八年的榜眼,骑射功夫也很是了得。

最关键,谈话常有机锋,定能不辱使命,扬我国威。”

“哦,是何人啊?”

皇帝不知这位的名声,底下人却是异口同声赞道,“妙哉妙哉,甚好甚好。”

旁边司太监景云提点了一句,此人是太师的幼子。

太师干咳一声,“小儿顽劣,不堪重用。还请陛下再选贤良。”

右相此时也站出来,表示首肯。

大家见左相右相如此和睦,真是难得。朝堂之上有了少见的和睦之气,大家都醺醺然。

裴少公子只要肯出场,这场稀泥便终于要和完了。

太师见如此,便不再推脱,心道,就当是给那个孽畜一个复出的机会。

而御座之上的皇帝心心念念的却是,“丙子之变,朕一定会讨回公道的。”

第十七章 后宫的较量

前面吵的热热闹闹,后面也没有消停。

后宫之中,都为这个军情紧急困扰万分。

各宫虽然有了新主子,可新主子们却没有迎来皇帝的身影,他依旧宿在观德殿里,偶尔去愉贵妃处歇着。

美人们真是等的心焦,可是又碍于礼法,不能主动去觐见皇帝。

这次一听说边关告急,美人们就开始四处打听消息,期盼着早日有了捷报,皇帝陛下就会龙心大悦,她们的春天也就跟着来了。

只有玉姒日日去太后的寿康宫问过安,便往舒太妃住的栖云殿伺候着,寻了各色鲜巧玩意,讨得老太太很是欢心。

这一日,又拿了耀州新烧制的果盘样式来给舒太妃瞧。

“好孩子,你又来了啊。让我瞧瞧,又拿了什么来?”

“回太妃娘娘,这是耀州一个致仕的州牧,烧了玩的,前几日这怪老头上京来为儿子打秋风,送了一些玩意给我祖父,我回家瞧见了,便拿来孝顺您了。”

太妃见那玉姒容貌俏丽,又是端贤有礼,看着就觉得喜欢。

想着她的祖父是太师,若是她肯与儿子真心交好,那必然会成为一个得力的助手。只是不知这小姑娘心中,是如何看待皇帝的,又有几分爱慕之心。

姬繁生从小就生的姿容出众,抱出门去,经常被人称赞。

长大之后在街市上做生意,那些大娘们也最爱光顾他的摊位。不仅仅是他会做生意,他卖的布,花色齐全、质量精良,但这些还是不够的。

姬繁生长相英俊又不谄媚,满足了那一众老妇人的爱美之心,又不让她们生出什么绮念来,还真是一种艺术。

年轻的姑娘们更是喜欢姬繁生,隔壁的若水不就是从小喜欢他嘛。

儿子虽然不说,也是自小就知道自己长的俊俏的好处的,总有大姑娘见了他多看几眼,甚至媒婆也早早就开始打听,姬繁生肯不肯入赘到富贵人家去。

可他偏偏又是个不肯讨好人的性子,哪里能做得了人家的夫侍。这宗室的面子也是要给他留足的,媒婆们也不过是打听打听,知道做不成这单生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母亲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也有做太妃的一天。儿子如今做了皇帝,若用英俊的长相便能俘获妃子们的真心,岂不是妙事一桩?

姬繁生可想不到自己的母亲在后宫里,一直在盘算着,如何笼络妃子来帮他理政。

他最需要的人是若水,但他也不肯去求她留在自己身边。

而且,也不能。

宫廷是最危险的所在,是所有阴谋和算计施展的地方。

后宫不是战场,却胜似战场,但这里比拼的却不是武艺。

若水并没有大家族的扶持,若是进宫来,定然会被整的很惨。

而他这时候,还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如果可以,他要名正言顺的用实力来证明,他是最适合若水的那个人,而不是等待她的眷顾。

若是当年肯小心翼翼的收起那份天生的骄傲,说不得,他们早就在洪州城里做了夫妻,过上了安宁又幸福的小日子。

姬繁生没想过一朝当了皇帝,却这般的不自由起来。

喜欢谁,并不能自己说了算。就连那个细雪,他也真切的知道,不过是右相布的局。

他血脉中的野性经常在深夜中呼唤,他还没有找到那个出口,那个可以让他与众不同、可以得到百姓敬仰的出口。

作为一个皇帝,仅仅依靠血脉是远远不够的。何况自己作为曾经获罪的皇子的后人,这血脉就在尊贵中也透着一些屈辱的成分,还怎么也抹不掉。

当下,要获得前朝的支持,只怕还得在后宫上下功夫。

左相本来是极好的,读书仕进出身,十分的荣耀,在朝中又没有太多的党羽,全靠一个人的勤谨熬到这个位置。可惜,皇后又是那个性子。

一点也使不上力的感觉,让姬繁生一度很是懊恼。

一向自恃美貌的他,在许皇后眼中,却恍如无物。

她的眼神总是清澈的如同山间的小溪,干净、坦诚、没有一丝欲念,但里面没有人。

就那样空山鸟语般的空灵静谧,她有她自己的世界,是别人进不去的。

如今,各方势力又塞进来不同的美人们,她们哪里是美人,姬繁生不去看也知道,各个都是水蛭一般,等着吸自己的血。

虽然自己年轻,也不是那不知进退的人,如果不能好好的克制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又如何能与这些老狐狸们周旋呢?

且让她们再等等吧,若是有那肯真心降服的,也不是不可以收为己用。

大周国立国已经两百多年,也不是每一个皇帝都是平稳过度坐上宝座的,这其间有血雨腥风的,也有阴谋诡计的,但终究要坐的稳,还是要看个人的本事。

能够巧妙的利用后宫的势力,平衡前朝错综复杂的关系,这已经成了皇帝基本的素质,若是做的马虎一点,宝座就不知还能坐到何时了。

姬繁生偶然间坐上了这宝座,虽然是无心的意外之喜,但既来之则安之。

他正在慢慢的学习,如何做一个好的帝王,如何成为万民敬仰的天子。

舒太妃却想不了那许多,只见面前的玉姒有了刻意巴结自己的心,不免沾沾自喜起来。

又见玉姒这般乖巧,也就心里有了几分喜欢。

她思忖着,玉姒的祖父若能真正扶持儿子,那便是真正扎住了一半脚跟。就怕是,老狐狸还有别的打算。

老太太一想起那个“三年必崩”的传说,就心里不自在。

虽然眼下还是一片太平,可谁知哪日就变了天。

唉,望着眼前的少女这般明媚,舒太妃强行稳住心神,故意将话头引了引。

“玉姒,你觉得皇帝如何?”

“回太妃娘娘,陛下是我的夫君,也是天下的共主。”玉姒顺从内心,并没有粉饰话语。皇帝先为夫,后为君,这才是后妃们的一心一意。

舒太妃闻言大喜,褪下手腕上的一个昆仑羊脂玉的镯子来,叫了玉姒上前,亲自套在了她的腕上。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孩子,皇帝就交给你了。”

玉姒低头,躬身行了礼,“陛下是天下人的,我只要在他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第十八章 一片真心似玉壶

当夜,玉姒拿了太妃赏的镯子便回去给祖父瞧。

太师见了训斥道:“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在宫里侯着,若是陛下一时起意,要召见哪位美人。你又不在,白白失了机会,该如何是好?”

这鸿音王朝的妃子可以自由出入宫禁,可真是前朝没有的掌故。

两百年前,太祖皇帝姬牧野在建国的征战中,有一次被围白城,当时天降大雨、弹尽粮绝,友军也断了消息,太祖仰天大呼:“苟救于危难,他日当与之共天下。”

说来也奇,当他呼喝完毕,真就从雨幕之中杀出一支娘子军来,原来是他在宾州的家眷招募了三千寡妇军前来相救。

没有人想到这个时候还有援军,也没有人想到这群寡妇们报仇心切,威力十足。

当真是横扫战场,所向披靡。

太祖经白城之围,开始在全国招募妇女从军,军力大增,不到三年,就一统天下。

为了共天下的誓言,也为了答谢妇人们的功勋,鸿音王朝立下了女子可以从政、参军的新政,宫中也特许妃子们不当值的时候,可以出宫居住。

上行下效之后,贵族妇人们也往往别院居住,若有了功名在身,更是夫侍如云。

可是两百年过去,政坛厮杀之下,女子的身影也不多见,倒是后妃不当值时自由出入宫禁的规矩倒是保留了下来。

皇家为了体统,往往给后妃们很多女官的执事权,这样她们便日夜囿于宫禁,真正能够自由出入的也是少数。

现下的情形是皇帝无心后宫,后妃们自然也松弛了神经,有的甚至告了假在家中自在。

玉姒听了祖父的呵斥,也不以为意,“祖父认为,目前获得陛下的青睐更为重要,还是讨得太妃的欢喜更为重要?”

“都不重要,只要你是老夫的孙女,皇帝自然会给你应有的位份。

急什么,你也不用刻意去讨好那老婆子。

皇帝虽然年少,却不是那种愚孝的人。”

太师在朝中多年,对这些早看的淡了,但孙女还一派天真,不知她的真心如此轻易的就抛付了,是幸还是不幸?

“玉姒就是喜欢陛下嘛,以前衡英表姐不肯嫁到宫里去,你们还生气。我可是老老实实听你们的话,说让我进宫,我就进宫去的。这会子,又嫌我做的不好吗?”

“你呀,就是看那陛下年轻英俊,自以为是个如意郎君。唉,这男人的心啊,你完全不懂。”

“我才不要懂呢,我懂得自己的心就好了。”

玉姒撒起娇来,太师也只好笑笑,不肯再说下去。

太师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唯有一女玉姒,幼子又顽劣尚未婚配。

对这个孙女,就未免娇纵一些。

他时常觉得如果当年果断一些,坚持让外孙女衡英入宫,说不得这天下就不是这样子了。

但谁能预料未来会怎样呢?我们不都是走过去回头看时,才发现历史的云遮雾绕。

白恒在朝堂上被杨尚书挤兑了一场,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下了朝便打马出了城。

过了碣石岭,周围的林子愈发深密,隐隐听着有流水声,一座道观便在眼前了。

白恒下了马,一抬腿便跨了进去。

那马儿在外间自己吃草,也不乱跑,仿佛自家院子一般。

这道观外边不起眼,里面竟然有三进院子,一重比一重阔大,进到里面竟还有一小片腊梅。

白恒在这百花凋零的隆冬之际,看到此物还真是精神为之一振。

心道,还是师兄会享福。

那道童正在收花瓣上的残雪,见白恒进来,便快走几步过来见礼。

“师叔来的不巧,我家师尊上山访友去了。”

“哦,那还真是不巧。”

转身欲走,却见小道童这么冷的天还穿着单衣,就戏谑了一句:“你家师尊是克扣了你的衣裳吗?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师叔莫要妄言,师尊常教导我们:餐六气而漱正阳,冬季吐纳最能修行。

天愈寒而神愈安,神安则气足,气足则血旺,血气流畅又何惧严寒呢?”

白恒望着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师侄,感觉就是颜回附体了,一面连连称是,一面转身就走。

怕是呆久了,也会沾上些许迂腐之气。

小师侄还在后面恭送,嘴里念叨着,“师叔慢走,师叔要留口信吗?师尊回来,我一定禀报。”

白恒摆摆手,直接想要飞出去。

刚进城,就见六儿在城门处候着,“什么事儿这样巴巴的来迎我?”

六儿挤眉弄眼,尚未开口,耀武已经耐不住冲到了前面,一把牵了马就往城西的校场去。

见主子跟耀武前面去了,六儿才赶紧追上来,喊着:“少爷,等等我,校场最是人多口杂,腌臢的很,我走你前面开开路。”

“就你机灵,到底怎么回事。”

“少爷,这裴少公子得了出征的令,竟今日就要去兵营点卯。那起子人惫懒惯了,哪有正经当值的。被抓了现行,正在校场的台子上打板子呢。”

白恒勒住了马,呵斥道:“你们是越发糊涂了,这有什么看的?”

六儿笑道,“少爷,我们什么时候没过分寸,那挨板子的人里可有不少漂亮小尼姑呢。

我看得真真切切,这才叫少爷去瞅个新鲜。”

“惩治军纪,怎么又冒出小尼姑来了。你们两个行事颠三倒四,我要回府。”

耀武拍了拍六儿的肩膀,“嘿,我就说少爷肯定不去看那热闹,你偏说小尼姑有趣。还是赶紧去办正经事吧。”

白恒笑了笑,“你们两个嘴皮子都要磨穿了,真是越发不长进,到底说了吧,教坊的红都头又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两个人连忙摆了摆手,“那可没有,少爷莫要冤枉我们。这教坊出了新曲子,邀您去听,说是一个道人做的新奇调子,大家都啧啧称奇呢。”

“道人作曲,还真是有点意思。那我们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好曲子吧。”

天刚擦黑,城西的同悦教坊,已经掌上了灯。

一盏盏红纱蒙着的灯笼在冬日的冷清中闪出一团团暖光来,给这京城中的诸多失意人,送去了几许温情。

第十九章 疑是故人来

等白恒进去的时候,已经听见了云板被敲响,当是主角要登场了。

耀武拉了六儿的袖子说,“还好,赶上了。”

刚坐定,就见绿映姑娘踏着鼓点出来了,双手擎着一把剑。

众人讶异,这绿映姑娘时常舞的也都是些轻柔舒缓的曲目,梦嫦娥、班姬怨之类,今天怎么学起那公孙佳人舞起剑来。

随着乐声起伏,绿映的步子就开始深深浅浅,仿佛醉酒一般前后左右腾挪。

初看只觉得散漫无章,细看却隐藏了无数的、可供想象的招数。

那剑漫空舞着,却觉得似乎无处不在。

每个人都仿佛被绿映的剑光所指,一时之间,都聚敛了心神,追着那剑光游走。

忽然绿映举剑,遥指空中,众人仿佛见到一条巨龙在空中升腾,周围是一片死寂,乐声停了,舞步停了,所有的嘈杂都收了捎。

那巨龙尚未完全成形,又顷刻间化去了踪迹,只留一声龙吟,震慑了凡人的耳膜。

大家还没缓过神来,就见一个道人,披着仙鹤图案的羽衣,飘然而至。

他落落大方的盘膝而坐,操琴而歌:

“劝君莫学屠龙术,诸侯纷争谁乱舞;

劝君莫有青云志,白云苍狗皆作古;

劝君莫作藏玉璞,纵有神匠都化土;

劝君莫要修神仙,日日飞升终成空。

且饮杯中酒,且舞眼前歌;

且听道人曲,神龟自来和。”

这道人一曲奏完又飘然而去,众人呆呆的看他离开,每个人心中都翻腾着一种难言的感触,人这一生何其短暂,谁又能掌握住自己的命运呢?

大家都沉浸在这种感动里,没有人发现白恒追了出去。

两个人纵起丈余,远离地面的瞬间,二人的气息都那般平稳,算起来念的是同样的心法。

但道人要更加的飘逸,不疾不徐。

白恒发力去追,却始终差了半步,待一头扎进城西的潋滟池畔,道人才住了脚步。

“师弟,你这功夫荒疏了啊。怕是过几日,我那小徒儿都比你强了。”道人戏谑道。

“师兄说笑了,我本来就样样不如你,不然师父怎么就传了你衣钵。

就是你那高徒也是一个圣徒颜回的样子,资质出众不说,就那气度也端严的很呢。”

白恒稳住气息,停了半刻,才能答出话来。

说起徒儿,道人得意起来,晃了晃脑袋,“我那徒儿自然是不寻常,他的根骨好,这个就是你也比不得。”

“我可是肉眼凡胎,哪里懂看什么根骨?更不如你那徒儿天生异象,也不知你是从哪里捡来的宝贝。”

“嘿嘿,这些不多说,你说的那个玉镯,我已经有了些眉目,再过些日子,怕就是有准信了。”

道人拂了拂袖子,装作气鼓鼓道:“真是麻烦,为了你,我还得去访那些红尘中的道友。”

“对啊,你那高徒不是说你去访友了吗?怎么又来这同悦教坊唱曲了?”

白恒听见玉镯有了消息,一颗心也放下了大半。

“山中寂寞,偶尔来红尘中看看,耍耍也是不错的。而且唱曲这种事,听怎么能够呢,必须是下场去唱,这才是人间快事。”

“师兄,你越发不像修道的样子了,若是师父还在,不知气成什么样子。”白恒半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谬矣,谬矣,我与你修的本不同,这是造化,也是师父早就知道的。

我且问你,如今这局,谁是棋眼?”

白恒微笑不语,伸出手来,指了指天上的紫微星。

道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永延你果然是长于智谋,这天下就留着你去搅动吧。”

这一夜,同悦教坊的曲子让很多人心神不宁,监察御史范虎回到家中,仍是觉得气血翻涌,道人劝人不要修道,还真是天下不安宁的征兆。

出到中庭,看那紫微星倒是亮的耀目,他拍拍胸口,还好还好。

这天下翻覆了,群臣不过是换个主子,苦的是无数百姓啊。

侍妾端了枸杞参汤过来,他喝了润了润嗓,呆呆的看了一会,才开口叫她下去,还是攒着精神写个折子吧。

“老爷今夜还是要在书房安歇吗?”

侍妾不死心,还是要问上一问,仿佛多问一次,老爷就能改了主意一般。

“啊,我还有折子要写,你下去吧,站在那里怪晃眼的。”

侍妾扭了扭身子,不高兴的出去了。

范虎喝了参茶,觉得精神了一些,想那赈灾的官员派出去许久了,但灾情也不知处理的如何了,得写个折子,催问皇帝好好过问才是。

天道昭昭,范虎看的不过是个气数。但紫薇旁边客星正在逐渐变亮,却不是范大人所能明白的了。

道人辞别了白恒,独自回到碣石岭上的无名道观。

“师父,你回来了。”徒儿看见道人,露出欢快的微笑来。这似乎是他在山间生活的唯一乐事。

“怎么还不睡?天这般冷了,不要再在庭中地上打坐,若是伤了根骨,可不好。”

“师父,我不冷,你又不是不知道。”

“傻孩子,能不能感觉冷和是不是真的冷,这是两码事。”道人看见心爱的徒儿,立即变得慈父一般,不再是那个落拓江湖,任意逍遥的散仙。

“你在看什么呢?”道人看见徒儿盯着天空,不知他又有了什么新发现。

“师父,你看,紫薇旁边的客星,最近在变的愈发闪亮。但奇怪的是,这客星并没有侵凌中宫的意思,反而愈行愈远。”

道人顺着徒儿的话头,抬头一看,果真是有着背离之象。

“你怎么看呢?”

“师父,徒儿愚钝,想不出这是什么天兆,但客星变强,终究是天下不稳定的征兆,只是这变故不会来的那般快就是了。”

道人咧嘴笑了笑,“小小孩童,有这境界,已经相当不错了。来,为师再教你大日推演之法。”

“师父,你上次说的逐星年推算,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您再给我讲讲。”

说着道人携了徒儿进屋去了,只留下满天密布的星辰,在那里一闪一闪。那闪光仿佛密语,像星辰之间静述着他们的秘密,也仿佛期待着那些懂得星语的人去慢慢解读。

第二十章 母子情深

这一夜,中宫里也不安宁。

舒太妃从黄昏起就一直等着儿子来请安,直到掌了灯也不见人影。

平日里晨昏定省习惯了,就是做了皇帝也没有缺了规矩,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

一日见不到儿子,舒太妃只觉得心里惶惶的,她经常觉得儿子现在是离她越来远了。那种感觉,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她也不敢声张,怕太后知道了,又要责罚她教子不严,只好偷偷找了个太监去观德殿问问。

舒太妃饭也吃不下,烛火摇曳更让她心思不定。

回来的太监悄悄说,皇帝去了外面,这会子也没传消息进来,今夜怕是不能回来了。

旁边的宫娥劝解道:“太妃娘娘,陛下孝顺,怕是有什么事绊住了,不然哪里有不来的道理。您就安下心来,先用了晚膳吧。”

舒太妃挥了挥手,“不用,你去捧了心经来,我且念一念。”

宫娥们眼见舒太妃不肯用膳,也都不敢作声,寻个角落找了点心先垫垫饥。

老太太正襟危坐,到二更时,才见传了消息,说皇帝进来了。

随行的小德子来传话,说皇帝乏了,今儿就不过来了,请舒太妃好好安歇,明儿一早再来问安。

舒太妃不说话,小德子吓得忙跪下请罪,头也不敢抬起来。

“你们就是这样伺候陛下的,怎么挑唆着又让他出宫去了。

老实说,是不是出去见了什么美人?

要是扯一句谎话,仔细我让人撕了你的嘴。”

“不敢,不敢,小的只是在宫门那里候着,给陛下留门的。

跟着出去的是小安子和内庭司的几个一等侍卫。”

“又说胡话,来人……”

小德子慌忙间叩了两个头,急急地说:“太妃娘娘,我听说,陛下今夜带了一个美人进宫来,安置在毓秀宫里。”

“哦,倒真是长进了呢。你且退下,休要对皇帝说一个字。”

“是,是,小的知道分寸。”小德子一边退下,一边抹了抹额边的汗。心道,这宾州来的老太婆果然是泼辣。

皇帝批了折子回到观德殿睡下已经是三更时分了,左右睡不着,到天明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梦里还是一片灯海,就跟昨夜的情景一模一样,远处那姑娘一回头,竟真的是她。

他鼓起勇气去拉她,却拉不住,她就那样从桥上掉进湖里面,大冬天竟有一池子荷花将她托起来,冉冉的升上来,每一朵荷花都膨胀的比铜盆还大,花茎也变得异常粗壮。

他堪堪将她抱起,忽然怀中一空,梦就醒了。

“臭小子,又做什么好梦,拽着老娘的袖子不放。”舒太妃坐在床边扯她的袖子。

皇帝展颜一笑,“娘,您怎么来了?”

“姬繁生,你有出息了啊,新立的美人都还没有功夫去宠幸,倒是在宫外冶游起来。

你知道我们娘俩现在什么处境吗?

去年逃难时的情景,我可没忘,也不敢忘。”

“娘,宫中尚无我们立锥之地,这么多世家盯着,你说我能宠幸那些美人吗?

每一个背后都站着他们的亲族,等到含着他们血脉的小皇子出世,还有我们的活路吗?”

皇帝的眼睛透着无限的哀伤,有愤懑,有不甘。

然而转眼间,他的神情变了,变成了那种志在必得的决绝,眼睛里也充满了改变这一切的勇气。

“是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娘给你挑了玉姒,她会是你的好帮手。”

“裴家确实是根深蒂固,我选的这个,娘一定会满意。”

“哼,还有比裴家更合适的盟友吗?老头子年纪大了,大儿子窝囊,小儿子纨绔,还不是任着我们捏。”

“那个裴家老二,这一次让出去领兵也是试试他的锋芒。总之,娘你不用操心,我会看着办的。

当年我们娘俩卖布都能撑下去,别说现在了。”

皇帝拍了拍舒太妃的手,示意她放轻松。

“一说起卖布,我这眼泪啊,就想往下掉,当时你才12岁,人又单弱,竟也能在市上挑起我们娘俩的生活。

为娘不中用啊,苦了我的儿。”舒太妃想起往事,就当真挤了几滴眼泪出来。

“这一大早的,您这是唱哪出啊,赶快洗了脸,我们一起用早膳。”

皇帝帮她抹了眼泪,半哄半劝的,仿佛还在宾州家里一般。

舒太妃怒了怒嘴,指了指寿康宫的方向,皇帝点了点头。

旁边的小德子适时地插话道:“昨晚已经传了话,说陛下身子不好。

太后说年下本就礼多,就不要日日这般拘礼了,拜宗庙的时候不要疏忽了就好。”

舒太妃轻轻笑了笑,“太后大家出身,果然是贤淑知礼,你不可怠慢了她。就是她那侄儿你也要提点着些。”

皇帝称了是,二人亲亲热热挽了手去用早膳。

看的旁人甚是羡慕,这般亲密的母子在宫中可是见不到的。

宫中常见的都是母子互相倚仗,母以子为贵,子以母为荣,也不是说没有真情实感,只是哪里有那么多机会去表露呢?

况且,大家都要自矜身份。让外人看着,就总是那么生疏。

姬繁生不一样,他跟母亲从小在一处,两个人互相扶持,走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岁月。

父亲已经在记忆中慢慢淡去,但母亲却一直相伴在身边。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所有情感的起点。

当他在寒风中倔强的支起布摊时,他就知道,家里还有母亲需要他供养,这是他一生的牵挂。

昊京的风霜没有宾州的猛烈,可是风刀霜剑严相逼的,不一定是气候,更是人的处境。

姬繁生自打来了昊京,感觉没有一天睡的安心过,环伺的都是想吞了他的眼神,那些轻蔑、那些威胁、那些不怀好意的打探。

但是今天之后,就不一样了。

姬繁生找到了一个新的依傍,他的灵魂有了一个新的依托。

小德子在后面亦步亦趋,他总觉得今天的皇帝陛下,看着跟往日不同了,但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

难道昨夜被陛下带进宫的那个女子,竟有着如此奇特的魅力?

小德子努力按耐住心底的好奇,紧跟两步,陪皇帝母子去用早膳。

第二十一章来的宫廷女官

毓秀宫中进了新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似乎皇帝也没有藏着掖着。

旨意也在用完早膳不久,就传了下来,指派了专门的执事,是一个宫廷女官,不在后宫之列。

众人本要吵吵嚷嚷的去看个究竟,谁知道这样快就平息了纷争。

“一个女官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一个宫娥一边帮玉姒整理着头发,一边轻巧地说着。

玉姒不语,望着镜中的花颜,想到进宫来十天了,尚未见过皇帝的面,这心就一点一点往下沉。

如今听到皇帝带了女子进宫,还封了女官,更是不能放下心来,得找个理由去看一看才是。

恰巧太后给各宫赏了些庆州新贡上来的福桔,便让身边的小茉带了些跟着自己出门。

想想又不妥,让柔儿找出了一根嵌了福字的金簪,这才整装待发。

刚到了庭院里,就见传讯的太监敲了小金鼓,鼓声连绵,数了数九声一节,最后一声还拖得格外长,不像帝王号令那般铿锵。

玉姒心中一动,知道太后有了要紧事吩咐,忙去宫外侯着。

果不然,没多少工夫就来了引导宫女,让她按品大妆去寿康宫侯着,说今年新进了不少嫔妃,要演练一下祭祖的典仪。

“今儿是没法去了,跟其他嫔妃们照照面也是好的,那女官也不知何等本事,竟然能叫陛下直接招了她入宫来做执事。”小茉愤愤不平道。

“宫中不得这样评议别人,小茉,你要时刻提点自己的言行。”

玉姒呵斥了小茉,但自己心中百般滋味,只能慢慢煎熬,大妆需要个把时辰,这时间刚好够她思量一阵子了。

昨晚祖父的话,玉姒也不是没有听到心里去,只是尚未见过皇帝的面,就这样败下阵来,她不甘心。

小茉拿起淡粉色的蜜粉,轻轻的匀在玉姒的脸上,“小姐,你昨晚就没睡好,这会子闭上眼睛歇一歇吧。”

“祖父非要让我们连夜赶回来,也真是太小心了。”玉姒轻轻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是呢,我还没回去找小姐妹说说话呢,她们都羡慕的不得了,说我能够跟着小姐来这宫里见见世面。”小茉撇撇嘴,也甚是不满。

“祖父是太师,一向考虑的周全,我们还是听他的吧,这陛下的心思也真是难猜。这些时日,竟连一个美人也没有召见,册封的事情就更无从说起了。”

“小姐不用担心,眼瞅着就是除夕了,估计陛下是想大家一个惊喜。”

“是哦,明日就是除夕了,册封大约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以小姐的品貌,怎么也会封个好位份的,您就放心吧。”小茉吃吃地笑,想着小姐有了位份,自己的月银也会跟着看涨的。

观德殿里,皇帝悄悄召见了新来的女官。

“毓秀宫,住的可还习惯?”

“谢陛下垂问,毓秀宫很好,离陛下的观德殿也近。”

“朕特意让清池给你提前收拾了,毓秀宫宽敞,你做起法事来也便宜一些。”

女官躬身又行了一礼,“望舒感谢陛下想的周全,只是我们圣教并不注重仪式,那些都是微末的东西。

真正重要的是虔诚的心和不断向上的信念。

只要陛下愿意相信我,相信圣教的力量,火神一定会很快赐福给陛下的。”

“朕当然信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朕说,在这宫里,朕许你随时来去自如。”

望舒向上拜了两拜,不再说话,慢慢退了出去。

姬繁生目送着望舒离开,很是喜欢这个女巫不多话,又坚定有力的样子。

大约是受了若水的影响,姬繁生一直喜欢强悍的女子,母亲没能给予的那种安定感,在她们身上却能一一找寻。

若水的武力值让他在洪州城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敢来欺负他。

记得一开始也有人来挑衅,不用姬繁生开口,若水就会去他们的麻烦。

无一幸免,那些人总是被揍的跪地求饶。

等自己坐上了帝位,四处的叛乱也是若水去平定,她横扫六合的样子,还真是威风。

只是,她就那样抛下自己走了……

遇到望舒可以说是一个意外,也可以说是上天注定的安排。

九州对神圣婆罗洲人的来说,既是文化的源头,更是各种神秘力量的渊薮。

望舒正是从九州而来,她乘船跨越大洋,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来到神圣婆罗洲。

她深深的被这里的信仰荒漠而撼动,怎么可以没有人信仰三圣教呢?

在九州的时候,三圣教可是作为国教一般的存在,君主信奉,百姓供养,每一个女巫都是神挑选出来的幸运儿。

而望舒更是幸运儿中的佼佼者,她接受了弘教的使命,跨海来到了神圣婆罗洲。

一路上风浪再大,她都没有过退缩之意。

有一天夜里,海上的风渐渐狂暴起来,不一会就卷起了几人高的浪来。

船家对着螺祖的神像,开始叩拜。其他乘客,有的嘴里念叨着螺祖,有的惊恐的睁着双眼,有的发出凄厉的叫声。

望舒却不慌不忙的在黑漆漆的海上,慢慢寻找着星光的踪迹。

风浪愈来愈猛,船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船客们开始四处奔跑,这更加剧了船只的颠簸。

望舒仿佛钉在了甲板上,她的身体随着船只的起伏而起伏,却从不偏倒,就像屹立在风中的一面旗帜。

旁人的惊恐的叫嚷仿佛完全没有影响到她,她只是那么凝望着天空,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她锁定了北斗的位置,开始口中念念有词。

她的手起起落落,划出一片奇怪的符号。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急急如律令!”

那北斗粲然一亮,那一亮在黑漆漆的夜色中,起初并不分明,但逐渐越来越亮,亮到刺破天际一般。

周围都开始静下来,风浪也不再汹涌。

众人沐浴在北斗的星光之下,感受到格外的平静。

四周还是波涛汹涌,唯有船的四周静悄悄的。

大约一刻钟之后,海上的风浪彻底平息了下来。

望舒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起身拜天,口中喃喃祝祷道:“圣教令我通真,圣光普照四方。”

旁边的人还在愣怔中,就见她如同天女一般,披散了一头秀发,迎着微微的海风,张开了她的双臂,像一只鸟儿正欲展翅翱翔。

第二十二章 火神的眷顾

召见过望舒之后,姬繁生的心情格外好,将三圣教请进宫中,仿佛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鸿音王朝的帝王们都是得到了拜月教的帮助,姜太后至今屹立不倒的地位,就是明证。

大臣们再喜欢党争倾轧,也没有人敢打姜太后的主意。

而星相世家多年来又善于自律,和皇家只是结盟的关系,并不真正参与到治理中来。

姜太后恐怕是唯一的例外了。

姬繁生一直在想,自己并不是安烈帝的嫡子,星命之说终属渺然。

他一直疑惑于该如何取得一个正朔的地位。

机会,说来就来了。

华少从云州返回时,带来了那个人。

那时候还是夏秋之交,草海上可以肆意的驰骋马车。

华少赶着车,时不时的跟车中人说上两句。

“还有多久可以到昊京?”

“还得几天才能出草海,出了草海,车行两日就是彤云关。我们进了彤云关,过了平城,很快就到昊京了。”

华少说的不疾不徐,听的那人却讶异神圣婆罗洲竟如此辽阔。

而昊京中也有人正在等着她的到来。

姬繁生在听闻了望舒的故事之后,电光火石间,他就找到了自己的依傍,三圣教,那可是比拜月更神秘的力量。

别人都以为三圣教是个夸大神迹的传奇,他却知道那绝不是空穴来风。

在宾州的时候,若水就给他提起过三圣教的事情。彼时,他觉得那般瑰玮的神力,过于雄奇。大约人间是不存在的,因而也只当作是江湖传闻,一笑了之。

但自从去了昊京,姬繁生的想法就就变了,一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主宰着天下的大事。

既然自己都可以从一个小小布商,一跃而成为皇帝,那天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相信天地间自有其背后运行的规律,只是,这种规律不为凡人所知。

但世间总有一些人,他们可以洞悉天地间的所有秘密。

这些人天赋异禀,还有着对宗教狂热的激情,望舒就是这样一个人。

姬繁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知道,望舒会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她的眼神清晰而坚定,说起话来也铿锵有力。

在谈起三圣教时,她充满了热情,没有一丝的怀疑,她就是神选中的那个可以弘教的人。

她相信自己在做一件对的事情,而她在找寻的也正是火神即将眷顾之人。

临走时,大司仪对望舒说,“你要寻的那个人,会得到火神的眷顾,他就是火神在凡间的代言人。

你去看见一个浑身光明的人,那就是他了。他会是我们弘教的希望。”

望舒没有想到这一切来的这样容易,当华少听说了她的神迹,要带她去昊京时。她本充满了疑惑,昊京会有那个人吗?

但华少的一句话,让她充满了希望。

“陛下是姜太后用星命选的天子,拜月的推算,总是不会错的。”

望舒凝敛了心神,“是,拜月的推算是不会错的。”

皇帝是什么,皇帝是天子,如果上天选定了他来继承皇位,那必然也选中了他来做更重要的事情。这个人是自己弘教的契机,也自己弘教的一切希望。

昊京是那般繁华,似乎比九州还要更胜一筹。

看着那不断起伏的重重宫阙,望舒问道:“这就是昊京的王城?”

“是啊,这就是王城,陛下已经在乐游原等你了。”

望舒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慢慢攀上了乐游原,她俯瞰着壮丽的昊京城,感慨道:“以后,这里就是我的使命所在;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希望所在。”

说来也奇怪,众人中,她第一眼便望见了那个人,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陛下,您在发光。”她兴奋的叫道,完全想不到还要去叩拜行礼。

姬繁生看着一脸惊讶的她,也没有想过她会看到不一样的自己。

“发光?是冠上镶嵌的明珠反光吧。”

“不,就是您在发光。陛下,您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可以确定,是火神带我来这里的,在您身上,有着火神的荣耀之光。”

姬繁生愣了,火神崇拜在民间由来已久,但并没有人把火神当作一个正经的神祇去尊敬和膜拜,而是一种民间野生力量的榜样。自己,真的是火神选中之人?

姬繁生从回忆中抬起头来,随着星光点点,他步出观德殿。

眼看着各处忙乱,明天就是年关了。

午后读了很多折子,他感觉昏昏沉沉,一边用手揉了揉双目,一边猛吸了两口外面的空气。

当真是冷冽而新鲜,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

之前殿中暖融融的炭火让人困乏,堆积的那些需要签批的例行公事更是让人窒息。

虽然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管理者的角色,但高高在上、可以纵观天下大事却是新鲜又刺激的体验。

这是在宾州卖布时,绝对想不到的。

那时候的他,不过想着多卖几文钱,给娘亲买些好吃的。如果碰上大方的主顾,一下子买了好几身衣料,那便能去请一次大夫,给娘亲开上几剂补药。

冷风一吹,皇帝忆起有一份监察御史的折子,讲到历代明君都将偃武修文定为基本国策,劝他重修文治,再造盛世。

过了年,也确实该开恩科了。

去年春天那场骚乱,把朝廷的一应计划全部打乱。仓皇即位,四处奔逃,还真是不堪回首。

还好,现在一切都定下来,一切都该变一变样子了。

想到这里,他回到案前,蘸了浓墨重重写下了“崇文”二字。

旁边的小德子看了,拍手称赞,“陛下,好墨宝。”

司案太监景云看了,双手依然垂立,只是笑笑不语。

皇帝看他如此,便问道:“哦,你的意思是写的不好了?”

景云拱了拱手,“陛下恕罪,臣不敢妄议墨宝,只是如今烽火未息,崇文固然好,可若没有悍勇之师,还是被动的很哪。

如今,还是要相时而动。”

皇帝逼视着这个小小的司案太监,只见他虽然低垂着双手,却目光如炬,坚定的神情让人无来由的信任。

果然,常在殿前伺候的都是精明的角色。

细想之下,的确,治国之策不是一成不变的,得相时而动。

第二十三章 除夕大典

除夕,天气竟和暖起来,提前预备的风袍都没有用上。

清池立在檐子下,望着那消融的冰雪,发起呆来。

“大总管,怎么还在这里发呆,今天还不够你忙的?”一个男子清朗的嗓音,忽然响起。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了,没事的时候不要进宫来嘛。”清池看见是华少,故意做出一副疏远的样子。

“自然是有事啊,这样的日子,我能不来吗?”

清池张望了一下,“二条司有案子要办?”

华少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嘘,随我来。”

二人转了几转,就消失在假山后面了,就剩下廊子上的鹦鹉,在那里叽叽喳喳,仿佛也喊着大总管、大总管。

栖云殿里,舒太妃已经大妆结束了,也因着天气晴好,把早先备下的皮裘又搁置在一边。

“这皮裘竟没机会穿了,怪可惜的。”

旁边的宫女凑趣道,“太妃若是想穿,我们在旁边打着扇子就是了。”

“哪有那样的规矩,若是让太后瞧见了,不知该怎么说我这个乡下人没见识呢。”

那眉毛细长的宫女,闻言噗嗤一笑,舒太妃脾气好,也经常跟大家玩笑两句,但今日说这样的话,的确是有点不合时宜。

这时候玉姒来拜见,瞧见搁在一边的皮裘,也上前道:“太妃若是喜欢,改日我陪太妃去那凤鸣山走走。

山里地势高,这会子积雪还没消呢,穿这皮裘啊,正好。”

“玉姒来了啊,你看今年这天气还真是古怪,这时节就暖成这样子。”

“回太妃的话,夏天的时候恩江泛滥,就知道今岁没那么太平。

不过,请太妃放宽了心,今年的祭典之后,上天必然庇佑我们大周,明年一定是风调雨顺的。”

舒太妃笑笑,“还是玉姒懂事,皇帝若是见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玉姒温婉一笑,搀着舒太妃就往大殿走去。

舒太妃起身前,又看了一眼那皮裘,心道春天竟这般快就要来了。

年三十的典仪很是隆重,去年兵荒马乱,今年全部要补起来。

太后先做了表率,寿康宫在前一天做了全程的演练,那些举荐上来的嫔妃,没见过这等场面。

幸好有一个事先的引导和调教,这才看起来周正而肃穆。

皇帝看了很是满意,对太后打心眼里佩服,世家女子,确实是风度卓异,在这一众年轻嫔妃的映衬下,也毫不逊色。

他随口对旁边的景云赞了一句,“太后确实是周详。”

景云向上拱了拱手,表示对太后的敬重,附议道:“太后是星相世家,从小熟悉各种典仪,也曾经襄助先帝筹备了司天台。

从此,钦天监才变成了皇家御用的占卜人。”

姬繁生心想,姜太后原来不仅是星相世家出身,还筹备了司天台,这个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哦,钦天监,那白恒岂不是她的族中亲眷?”

景云轻轻摆了摆手,“非也,非也,太后姓姜。不过白恒也不是外人,他的叔父白纯与太后是师兄妹。”

“哦,这星相世家还真是神秘,那姜学士也会观星之术了?”皇帝想起翰林院的姜学士来。

“姜学士?翰林院那个老东烘?他不懂的,不过他的学问是顶好的。”

这时候就听那司礼女官,高唱了祝词。

皇帝接着走上前去焚香祷告,三拜九叩,行了大礼。

太后在一边频频点头,舒太妃见自己儿子如今也历练的颇有大人物的风范,喜不自胜,笑容让眼角的皱纹也跟着多了起来。

典仪之后,皇帝就明发了册封美人的诏书。

相对于除夕庆典的郑重其事,册封美人的仪式就显得粗疏了许多。不过是几个礼仪官宣读了一下圣旨,各宫的美人拿了诏书,就谢恩回去了。

各宫的美人虽然还没被单独召见过,却已经蒙了天恩,无不感恩戴德。

只有玉姒看着那诏书,有点开心不起来。

淑媛,在后宫也算正五品的女官,不高不低,算是对得起她的家世。但未曾面召,就赐下封号,可见皇帝对后宫还真是没怎么上心。

只有一个卢才人被传了口谕,皇帝说吃了晚饭要解闷,叫了卢才人去弹琵琶。

其他人都是各自回宫,唯有这卢才人兴高采烈的回去装扮了许久,这才抱了她的琵琶,去观德殿了。

一顿饭的功夫,就看到卢才人又灰溜溜的回来了,脸上的颜色很是灰败。

也不知是怎么触了霉头,竟没有被留下侍寝。卢才人本来喜滋滋的以为是拔了头筹,没想到等到的却是这样的羞辱。

其他美人看了这个场景,有笑的出声的,也有假意好言安慰的,更有那促狭的、专门挑了难听的话去撩拨。总之她们仗着家世好,亲族都在朝中做大官,就肆意的玩乐起来。

卢才人却不睬大家,径自回了自己的朝仙馆。

这卢才人是六品小官的女儿,论家世,在宫里还真是微末的很。她也知道父亲那个京畿道府台的官,细究起来还是买来的,更是不敢声张家世。

但卢才人有个特长,就是站在人堆里特别醒目,单看其实也不是多么美的美人,但很奇怪,只要跟其他人站在一处,就让人只能注意到她。

而且,她弹一手好琵琶,也能弹古筝,皇帝早在召见之前,就已经听过了她的琴音。

皇帝驻足的时候,清池在一边也听了一会,只觉得妙音入耳,实在是难得的享受。

当时景云也在随行,皇帝看着他问道:“景云,你觉得这琴声如何啊?”

“啊,陛下喜欢即可,不必问臣下的意思。”景云仿佛心不在焉,只是随口一答。

皇帝一愣,又忽然醒觉似的,“是,是,不必问臣下的意思。”

“走,回观德殿吧。”

皇帝那一日并没有停留,却把朝仙馆卢才人的名字记了下来。

今日册封结束,在人群中看见她靓丽的身姿,立即起了召幸的意思。

但卢才人抱着琵琶来的时候,他却忽然就有点意兴阑珊了。

除夕,若水此时在哪里呢?

他的心头有着万千的疑问,却连一个可以诉衷情的人儿也没有。

第二十四章 那个致命的预言

除夕,姬繁生在昊京的暖风中,册封美人、听着琵琶的时候,若水已经漫游在大海之上了。

星光漫漫,若水觉得那些星星都仿佛是姬繁生的眼睛,在一直陪伴着她的远行。

她时不时的抬起头来,看着满天星光,就觉得心中一暖。就像少时,每次归家都隔了墙去张望,而姬繁生总是在那里的。

船只在海上颠簸,若水一边摇晃,一边思索着该如何破解那个“新帝三年必崩”的谣言。

“将军,有鱼?”小邱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

“出海自然有鱼,喊什么?”若水被忽然打断了思路,有点心事烦乱。

“将军,我们已经进入归墟了,这还不够意外吗?”

“已经进入归墟了?”若水奔向船舷,看着漆黑黑的大海上并没有什么捕鱼的装置。

“在那边,有一条红尾杉鱼,是它自己跳到了甲板上。”

“红尾杉鱼?这可是多少年都没见过的神鱼啊。”若水又一次陷入沉思中,难道这也是上天给她的启示。

要知道,那些望气的术士从来不会擅传谣言,他们只会描述他们看到的东西。

不管是吉、是凶,是让人渴望期待的盛况,还是让人避之不及的凶难。

他们从来不会顾及人们的感受,摒除了起伏不定的情感,遵循最基本的望气原则——讲述真相。

若水从小就知道这一点,天象是人力不可扭转的。人类只有顺从天象的指引,才能安身立命。

因而,在姜太后用星命之说选了姬繁生去继承帝位,她只有送他去,尽她所能的帮助他。

如果这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她个人的感受又有什么重要呢?

说好的此情不移,也不过是她自己的一腔痴愿罢了。

但是,随着她远离昊京,远离姬繁生,她的心开始绞痛起来。虽然明白天命的不可违逆,但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命,她做不到。

若是望气的术士说新帝三年必崩,那就是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除非……

就像今夜,这红尾杉鱼,纵身跃上她的船。

她必须做点什么,她必须救他的性命,她必须抢在那个预言之前,做出改变天地的盛举。

过了除夕,就是大年。

和暖的天气预示着,春天已经到达昊京,一切都充满了新的希望。

宾州的冬日总是漫长,不像昊京虽然也有风雪,但春天很快就会到来。

舒太妃便总是感慨:“还没有穿够棉衣,天便回暖了。不知昊京的布商,日子过的是否艰难。”每逢此时,身边的宫娥都掩嘴偷笑。

今年也不例外,甚至比往年回暖的更早了一些。

舒太妃还没有机会穿那皮裘,就已经是揭过了旧年,进入了洪庆三年的怀抱。

后来的史官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心情书写着这一年的历史,从年初的和暖天象开始,就昭示了姬繁生作为鸿音王朝最后一位皇帝的不同之处。

他之前的安烈帝时,天气就要寒冷一些。

安烈帝生活奢靡,又后宫庞大,每年冬天烧炭的开支,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他忠烈殉国之后,史官们下笔时就温和了许多,似乎这一点坏习惯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从洪州城出发,若水沿着海岸一路向南,经过东越州之后就是会宁郡,她想进入归墟去看看。

如果她能一次又一次,平安的进出归墟,那么一切所谓天象,都是可以人为改变的。

若水勘测了这一路的航线,知道了潮汛的规律,更破除了归墟不可踏入的传言。

神圣婆罗洲东面是一望无际的归墟,也曾经让沿海的百姓尽享鱼盐之利,但自从一百多年前威烈帝之后,这归墟就变得狂躁不安,没有人可以踏入半步。

如果有人胆敢进入狂躁的归墟,那变会被归墟吞没,连船只都会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

若水是个例外,她的船队在进入归墟之后,一切都风平浪静,并没有传言中的电闪雷鸣,也没有小山一样高的风浪和海啸。

白恒的信给了她方向,更给了她信心。

“如果你是那个与众不同的,上天选定来改变婆罗洲的人,那归墟算什么?征服归墟,将是你迈出的第一步。”白恒言之凿凿,他确信自己已经找到了要一生侍奉的天下共主。

在白虎之后,若水又制造了一个神迹。

而且这次不同于那檀珈山中的白虎说出人言,而是她带着普通的水手就踏入了不可征服的归墟,还带回来只有归墟中才有的红尾杉鱼,不是一条,而是整整半船。

在会宁郡,这一下子轰动了当地的渔民。

每个人都激动的喊着,“红鱼扑上船,女王青云端。”

没多久,这句话就不胫而走,传到了很多人的耳中。

那些读书人听了这话,却不能把这当成是一个玩笑。

地方官在收到了好几封举报信之后,只好向上呈报了这起不寻常的事件。明知道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纷扰,但会宁郡的地方官实在是没有选择。

这是涉及到皇帝尊严的大事情,女王的称谓对陛下可是大不敬。

若水将军失踪之后再次出现在会宁郡,这一次公开的亮相,必须得呈报给皇帝陛下。

等到这奏报一级一级传到昊京,经过了层层的审读、合议,最终到了姬繁生手上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

姬繁生并不知若水是在四处为他而奔走,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忙碌。

乌延国就像一个悬在屋檐上的利剑,随时会挥下来,而自己是那个必须要抵挡住那把剑的人。

如果,要用一个人去拯救鸿音王朝,那就选他吧。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所谓的天命是什么?是要用他去填满那玉芝山的王气吗?

开年之后没几天,边关就传回了好消息,说裴少将军,扫清了蛮寇,还抓了百十人的俘虏。

满朝上下都为这个好消息振奋着,礼部甚至事先拟好了封赏的表辞。

里面的溢美之辞听着就让人耳朵发红,但裴少将军是太师的幼子,不管怎样的吹捧也都显得不足为奇。

谁承想,没过几日又得到急报,蛮人部落大举来袭,将边城永宁洗劫一空,所有的百姓都被掳掠北去。

皇帝听了沉默了半饷,大臣们倒是并不意外,仿佛一切都在他们意料之中。

第二十五章 力排众议

永宁失陷的消息,并不是让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一些对左相和太师早就不满的人,此刻开始爆发出来。

有人开始出来说,“那个裴少公子,早就知道不是什么栋梁之材,哼,竟然还有人举荐。”

既然有人开了头,大家也便都不客气起来,仿若前些日子朝堂上说赞成的不是他们一样。

左相额上冒汗,出班跪倒,向上虚叩了几下,缓缓说道:“臣有罪,臣有罪,此次举荐非人,臣有失察之责。”

姬繁生看着左相,就想起许皇后来。

冷冰冰的那个美人虽然去的远了,但她的父亲还在这里时刻提示着她的过错,她对自己的嫌弃。

姬繁生不知是否该对左相劝勉两句,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失察就搪塞过去了吗,依我看来,左相大人怕是居心叵测,保不齐暗地里勾连异邦,不知得了什么好处。”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骠骑将军葛东来。

只见他一脸的肃穆,仿佛为国为民,不管是怎样犯禁的话,此时都该直言不讳的讲出来。

景云在御案边垂手侍立着,用眼神轻轻的扫过来,见骠骑将军的脸上阴晴不定,仿佛被什么东西拿住了命门一般。

他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但忍不住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他的脚也在不自如的蹭着地面,前后划拉着。

御史们开始叽叽喳喳,这个时候不出来说话似乎是关乎到忠诚名誉问题了。

监察御史范虎使了使眼色,下僚们渐渐安静下来。

范虎心想,勾连外国,可是重罪,这个事情不仅牵涉到左相,就连老太师也牵连其中。

别说真的要查,就是一想,都让人心惊不已,此时犯不着出来触这个霉头。

大理寺卿秦澜也按住了想要上前的陈少卿,秦澜与范虎二人对视一眼,都垂首不语。

兵部的人开始坐不住了,焦急的左右张望,见朝堂上的气氛愈发的压抑,皇帝的脸色也看着愈发的阴沉。

备边司的詹主事赶紧上前道:“陛下,微臣以为还是边患为急,恐乱天下啊。

左相的事可以容后详查,虽说肘腋之变难防,但陛下明察秋毫定能震慑宵小,还是先把永定城解救下来要紧。

还有那一方的百姓,失了陛下的天恩,如今水深火热之中,如何使得?”

礼部的杨尚书也出来打圆场,“陛下,老臣附议,请速派良将,平定边乱。”

皇帝看了眼待罪的左相,又看了看惶恐的裴太师,怒从心头起。

一拍御案,接着一声暴喝,想是气闷已极:“将士在外浴血奋战,你们这群文官就知道背后嚼舌根。

当时推举裴少公子时,不是个个都赞成的吗,怎么如今却反水了?

刚才谁说举荐非人的?”他的声音极大,一时间充塞在殿宇之间,听的人耳朵都是一阵轰鸣。

在皇帝的暴怒之下,几个大臣慌忙跪下,心道不知何故,一向好脾气的皇帝怎么忽然变了个样子。

司案太监景云在一边悄悄的劝诫皇帝,“陛下息怒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这些大臣们犯了错责罚就是,何必生气。”景云的声音低低的,却蕴含着难以言说的威严和力量。

皇帝听了,缓了缓,随即冷哼了一声,指着刑部尚书朱仰晴道:“朱爱卿,这朝堂之上,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朱尚书赶紧出列,看了看跪下的几个人都是右相的门生故旧,略一沉吟,“陛下,朝堂失仪当罚俸一月,情节严重者可杖刑二十。”

皇帝点点头,“那就照朱爱卿说的办吧,还有,拖出去杖刑,别在这里碍眼。”

很快殿外就传来了施刑的声音,一连串的惨叫声打破了昭文殿的安宁,数十年来的安逸就此结束。

皇帝不阴不晴的脸色,让大家都心中郁结,就在散朝之后,朝臣们还在纳闷这位年轻的皇帝竟忽然变成了如此的模样。

很快,有流言开始在市井间件蔓延,说皇帝的后宫新进了一位妖女,借火神之名,让年轻的陛下变得充满了血性和斗志,而这次廷杖事件还只是一个开始。

后宫里听说了消息,一个个吓得不轻,曾经看着俊俏的年轻皇帝是个如意郎君,可是如今竟变的暴虐起来。

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平,后宫里对残虐宫人的传言,可是最容易流传和相信的。

比起那些忽然飞上枝头变了凤凰的幸运儿,能够平安终老,在巍峨的宫殿前,白头话君王,怕已经是最好的命运了。

有那些不怎么走运的,因为触犯了皇家的权威,被砍头的,被赐死的,被幽闭终生的。

甚至有的嫔妃因为犯了事,连累了亲友,被夷九族。

她们都没处喊冤,唯有在深夜的宫墙之内,四处游走,发出一声声哀鸣。

这些暗夜中说不出是风声还是冤魂的诉苦声,在宫禁之中,更加助长了各种谣言,宫人们尚未侍寝,就被这传言吓的不知该期盼被皇帝宠幸,还是老老实实的让他遗忘。

或许,安安静静的后宫并不是真正安静的地方。

将军府,灯笼的红纱还没有撤去繁丽的图案,在崇尚素朴的鸿音王朝,这可是大大不妥的。

皇帝驻足,在门前看了眼灯笼,只是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旁边的管家吓的大气也不敢出,谁也想不到这时候皇帝会亲临。

被廷杖了二十棍的骠骑将军正趴在雕花的牙床上,叹气。

桌上的青铜饕餮熏炉好像香已经烧完,屋子里的药气越发浓厚。

想来离开军中也才一年时间,身子就不中用的娇气起来,这二十棍竟如此疼痛。

他一边嗖嗖吸着气,一边思索当今的形势,忽然觉得屋里怎么如此安静。

用力抬起头来一看,竟发现地上小厮跪的笔挺,床边有一人立着,在看挂幔帐的金钩。

葛东来正要发脾气,忽然看清来人后,立即从床上滚下地来,“臣不知陛下亲临,有失远迎,还请陛下赎罪。”

第二十六章 莫道故人心易变

看着被吓的滚落地下的骠骑将军,皇帝只是虚抬了一下手,“起来说话吧。”

葛东来见皇帝只带了两个人进来,却不是去年御前的一等侍卫了,心里不敢怠慢,觉得还是跪着回话自在些。

皇帝对身边人使了使眼色,那人接了泥金龙纹斗篷便和另一人慢慢退了出去。

“东来,让你受苦了。”

“陛下,能够为君上分忧,是臣的福气。

如今左相称病不出,右相在昊京却没有一丝动作,臣以为永宁之失,怕有隐情。”

葛东来浮在地上,小心的回着话,生怕语气上失了恭敬。

“这个老狐狸,朕就怕他不动,如此,倒是可以处置了。”

皇帝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葛东来还是说不敢掉以轻心,不知皇帝的疑心何时就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陛下英明,臣还有一事不明,裴少公子如今在何处啊?”葛东来想了想,还是问出来。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这个骠骑将军一眼,沉吟了一下,一字一句道。

“东来,我始终记得去年春天那场骚乱,是细雪冒着生命危险来保护我。

有些事可以一直记着,有些人却慢慢变了啊。”

葛东来忽然就觉得喉头发紧,有些话就只能咽下去了。

皇帝迈步就出去了,骠骑将军在屋里默默不语。

正月的天已经开始慢慢回暖,但入夜后还是寒凉入骨。

管家进来将这位大将军扶起,悄悄的说,“将军,门口的灯笼要换上便宜的素朴花样吗?

刚才皇上盯着看了一下。我怕……”

葛东来挥了挥手,“不用了,你下去吧,我静一静。”

这一夜,愉贵妃被传到太后宫中训诫,不知犯了什么错处,被罚跪了半个时辰。

要照平日里,这位愉贵妃可是一点委屈也受不得的,别说太后一直和和气气,就是皇帝也是任由她拿捏,随意说个错处,就能要了那些奴才们的命,哪个不是小心伺候着。

宫里的风向一向转的快,内廷司的老嬷嬷在分碳时,就刻意不将那些品相好的齐整银丝碳特意拣选出来了。

以前,这些功夫都是必须要做的,既能讨得赏钱,又能面上风光。

如今,这风吹的是真有些刺骨了。

右相的风头一下子不那么逼人了,左相又抱病不出。朝堂上倒是难得的清静。

皇帝陛下最近勤政的厉害,每日不到五更天就早早端坐在那御座之上。

大臣们则是动辄得咎,每隔几日都有吃板子的。

直接黜落的倒是没有,但挨了太监的巴掌或者板子,颜面上却是折损了不少。

以致于春天悄悄的来了,但整个昊京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京城的防卫一直是分作内外两部分的,内有禁军和金吾卫,外有北风营和南水营。

从年前开始,金吾卫就开始和南北二营的将领换防,对外说是勋贵子弟也需要实战的历练,实际上谁都知道这时候的换防意味着什么。

可皇帝正在怒气冲冲的责罚大臣之中,左相和右相都不肯出头,其他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有什么所谓。

这些将领非左即右,这两年在昊京里也嚣张的厉害。

歌舞酒馆到处都是给他们预留了最好的位置,争起歌妓来也从不谦让,经常弄的大家不开心。如今走马灯似的来回换防,大家也乐得清静。

就在这个时候,北边又传来了好消息。

说永宁城的百姓牵着蛮人的牛羊又回来了,随行的马车还载了不少蛮人的漂亮女子,打头的不用说,自然是那位裴少将军。

等正式的邸报抵京,可就蹉跎到二月了,可以确信是蛮人中了圈套,损失惨重。

一时间茶楼上竟是说裴少将军的英雄事迹,甚至夸口蛮人的部落联盟也被裴少将军的计谋所瓦解,以后都没有什么边患了,裁军就在眼前了。

那些有亲友戍边的也平白的生出了一些热望,期待着家人团聚。

后宫里也颇不安静,一向得势的愉贵妃如今是好些天没蒙召见了,皇帝的气色看着越来越差,一连三日没有上朝,大臣们都说是年轻帝王后宫佳丽众多,怕是累着了,也不一定。

太医院的院正这些日子托病不出,把一众想打听消息的官员们都害的好惨。值院的太医又扣着不让出宫,大家一下子慌了,只能去找进过宫的院正打探。

很多人拿了名帖去投,一般人都是直接连大门也没进去,门房也不管代收。

大臣们干剌剌的站了半饷,只好将拜帖塞进门缝,然后无趣的走开了。

有些身份的人,停了马车下了轿子,有随从们再三呼喝,才开了一个缝,门房是一个有着酒糟鼻的昏聩老头,只是接了拜帖便没有多余的话。

似乎耳朵也不甚好,眼神也看着迷离。

至于有没有传递进去,那真的得看运气了。

葛东来听着站在下首的管家回话,心下纳闷,不知皇帝唱的是哪一出。算日子,那个裴家老二就该进京了。

太监大总管在青瓦胡同的外宅,也积聚了不少闲人。

清池上任没有多久,但皇恩浩荡,不仅让他在外面开了府宅,还允许他每隔五日便能回去小住两日,这可是从来没有的恩典。

每当他回府时,这京城中便总有些人来打秋风。

等到皇帝罢朝了几日,打探消息的人在太医院院正那里吃了闭门羹便来青瓦胡同碰运气。

与院正那里正相反,这里大门敞开,客似云来,正厅上还摆了流水席,随来随吃,不仅有管家殷勤招呼,还有很多俊俏的小厮劝酒扶盏。

京城贵胄们都有些龙阳之好,看着这些俊俏小厮就挪不动步子了。

也亏清池见过世面,找来的这些小厮确实是酒楼不能比的,不仅温婉可爱,更是透着些许英气,多喝两杯之后就开始有人不规矩起来。

这时,管家就使了颜色,小厮们就三言两语请贵客们去厢房里宽衣自在。里面说些什么悄悄话,干些什么勾当,外面这些人就看不到了。

第二十七章 帝心再使风俗淳

皇帝复朝之后脸色越发阴沉,只有一次翰林院的姜学士进献了一本前朝的治国方要,皇帝让他上前去,所有人都以为姜学士要触霉头了。

皇帝却忽然冲着他笑了,还赏了一件孔雀翎的披风,说夜里读书冷,让他注意身子。

言语虽然简单,但透着对读书人不一样的尊重。

小德子亲自送上了那件披风,还脸上堆着笑。

众人皆是愕然,唯独姜学士大大方方的谢恩领了披风,还回家做了一首颂圣的诗,贴在九仙门外的宫墙上。

一干人等都去参观,那书法遒劲有力,颂圣的时候又是真情实意,连太学的读书郎也前去凑热闹,说是风雅无双。

鸿音王朝甫建立之际,太祖皇帝马上得天下,对读书人甚是尊重,特下圣旨,凡有对朝廷的谏言,都可以秉笔直书,九仙门外的宫墙可任意张贴,定期会有司案太监整理了上达天听。

一时间,言路广开,君王虚心纳谏,整个王朝都蒸蒸日上,一派欣欣向荣之气。

随着年深日久,天下坐稳了,这皇帝的颜面就开始值钱了,九仙门外慢慢寂寥下来。

尤其是先安烈帝虽是一个仁君,却最恨酸儒,所以九仙门外的宫墙有将近二十年没有过新作了。

姜学士这一个热情洋溢的举动,感染了很多学子,大家对年轻的皇帝开始真心倾慕起来。

也有那多疑的人,暗地里嘀咕,姜学士这个老东烘怎么忽然开了窍,就是安烈帝时,姜家作为国戚,他也没有逢迎过。

怎么如今,忽然开始颂圣了?这里面一定有鬼。

但疑惑是疑惑,一时间,新帝重视文教的形象就算是树立了起来。

加之,皇帝要开恩科的消息仿佛不胫而走,无数的学子又对前途开始充满希望起来。

安烈帝时,最恨酸儒,他常常说酸儒误国。

每年虽然也有科举,但往往选中的人极少,而且朝廷给科举出身的官员的官职,都不高。

照安烈帝的原话就是,“酸儒们只知道皓首穷经,真正的治国,他们懂得什么。学问再好,也得从九品小官做起,磨好了性子,知道了进退,才算堪用。”

朝中自有许多人去附议,历来朝中勋贵的子侄,都可以靠恩荫直接入仕,而且做大官的居多。排挤了那些读书人,那贵族子弟就会有更多的机会和职位。

唯一的例外,就是左相许霆亨了,他也是科举入仕,但不知怎么,就入了安烈帝的眼,说他器宇不凡、堪当大任。一步一步,竟熬成了左相。

也有江湖传言,说安烈帝看中许霆亨的根本不是他的状元之才,而是姜皇后给他算过星命,说他对大周极有裨益。

但不管怎么说,科举入仕对普通人来说,都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可是新帝却将这个梦拉到了面前,让大家都能亲眼看见,他是多么重视文教,多么喜爱读书人。

或许,一个新的时代就要就此开启。

二月里,朝廷事情多,户部开始计算去年水灾减征的税粮,堂官们算来算去,竟有一个大窟窿怎么也填补不上。

尚书大人的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就是来了清池这里,也是拧紧了眉心。

随着脚步声,一个女娘端了上好的酒进来,人还未到,一股子香气就扑面而来,谭知进伸鼻子嗅了嗅,口中讷讷着“罗浮春,真的是罗浮春啊。”

接过酒盅,一气都倒如喉中,随着金黄色的酒液流入身体,他的神情也舒展开来。

清池倚在窗边,缓缓道:“谭大人,你可想好了?”

谭知进默然了片刻,遥望南方拱了拱手,“但听吩咐罢了。”

清池回转身来,笑了笑,“这一瓶罗浮春,大人都带走吧,以后的昊京可是找不到这种好东西了。”

不久,户部发了明文,所有酒曲统一朝廷调度,商户缴纳酒引之后,才能在榷酒司领牌使用。

私自贩卖者,以谋反论处。

坊间顿时炸了锅,酿酒本来是各个酒楼的独门生意。

后来有些小作坊也跟风做起来,西域来的葡萄酒最是热门,反而比本土的高粱酒还要好卖。

买的人一多,酒坊就多起来。

这市面上,别的不说,独是酒的生意,一年总有几百万两的进项。

朝廷这下一把抢过去,不少酒楼老板叫苦不迭,但生意总要做下去,无非是替人做嫁衣罢了。

榷酒司主使认命了一个户部的詹事过来主理,又从内廷派了大太监来当榷酒副使。

接着天威,一切慢慢上了轨道。

月余之后,光是昊京一地,就收到了三十万两榷酒银,其他州县的榷酒司务官也都已经指派妥当,陆续启程。

会宁郡传来若水的消息时,新帝半依在龙椅之上,对那几份简报不置一词。

这一次大家也仿佛学乖了,再也没有人喊着要去讨伐,只觉得山将军若是只在沿海转悠转悠,那也没什么大碍。

只要她不到昊京来,那自己的位置就稳稳的,何必捅那个马蜂窝嘛。

昊京的春天在酒商的抱怨中就要过去大半了,裴少将军的凯旋之师也在暮春时分抵达了京畿。

一切通敌的流言不攻自破,左相也开始不再称病,意态也更加昂扬,倒是右相的面色越发不好看起来。

骠骑将军走在街上的时候,也不再像往日那样前呼后喝,自从被杖责,官员们也都知道他失了圣心,就是以前得宠的愉贵妃也跟着被冷落了。

听那些掌事的太监们说,就连愉贵妃宫里的各项用度,也都跟着裁减了,完全不像个贵妃的样子。

前朝后宫本就是一体,那些送了女眷入宫的官员,更是恨不得早些将葛东来踩死。

果然没过几日,就有御史台一个下级官员上书,说收到良民举报,骠骑将军葛东来克扣军粮。

要在平时还好说,裴太师的的幼子前脚出征,后脚就有军中舞弊。

皇帝立即震怒,将葛东来下狱,并责令大理寺严查。

昊京的春天就在这一片军中震荡中,悄悄结束了。

第二十八章 芳踪寂寂

凤鸣山里天气比昊京总是要慢上半拍,昊京的春天已经结束,凤鸣山里却是春花正盛。

几声婉转的鸟啼在四面的山墙之间荡回起落,惊动了微微的春风,一阵若有似无的山烟缥缈起伏,盖住了一群五色鸟的踪迹。

这一日天光正好,千机老人在凤鸣山的别墅摊开洁白的漱玉纸,用略微发抖的手指写下“否泰”二字。

旁边研磨的小童,乖巧的接了笔,在笔洗里轻轻涮了涮,搁在一边的笔架上。

屋里的客人见老人写好了字,想凑上前来看,却见小童拿了锦帕盖了那字,默默退了出去。

客人忍住好奇,对老人再拜了一次,才开口说:“长尊大人,我替我家大人给您请安了。

看您身体安泰,我家大人也就放心了。

他特地让我给您送来了一方上好的玉料,说是治印再好不过的。”

说着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一个锦盒,慢慢打开,双手奉上。

千机老人瞥了一眼,接在手里端详了一下,“嗯,让你家大人费心了。”

客人又打了个一个躬,谦卑的道:“我家大人想知道,那人,有消息了吗?”

“不是说过,有消息自然会通知你,跑来作甚,我这里你以后不要再来了。眼瞅着就要不太平。”

“长尊大人,预言真的会实现吗?”

念及“新帝三年而崩”的流言,他不禁莞尔一笑,这世间的庸人就是喜欢这些有着神秘倾向的谶语,模模糊糊有点唬人最好。

尤其是会宁郡传来了,“红鱼跳上船,”

那人不甘心,还想再问点讯息,千机老人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客人被小童送出府外,望着重重的院落,叹了一口气,上了马车回去复命不提。

千机老人身子骨甚是硬朗,写了两个字觉得还不过瘾,又铺了三尺见方的大纸,拖了斗笔蘸了浓墨,挥洒开来。

小童见状,便溜了门外去打瞌睡。

院落里,杏花打了花苞,红艳艳的挂在枝头。有一枝横越出去,仿佛就要翻墙而出。

院墙下,一人白衣白袍,面如冠玉,仰望着这杏花,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斯人胡不归,我今奈若何。”

小童听见这微微的叹息,越过墙头来查看,见一青年公子,玉立在山墙下。

“这位公子,你也是来拜见我家长尊的吗?”

白恒见惊动了小童,回头来微微一笑,那倾城之色就显出无限的光华来。

小童一呆,“公子真是天人之姿,还请进来坐坐吧。”

白恒摆摆手,翻身上马,径自去了。

许皇后出走已经有半年了,走的时候昊京还有风雪,如今却已是花满枝头。

江南的景色总是赏心悦目,许曼殊走在这烟柳笼罩的恩江之畔,见四下游人渐疏,轻轻一招手,便有乌篷船无声无息的停在岸边。

她一踏芦苇,便借力跃上了船头。

艄公微微点头,便用力撑起船桨,向着河心划去。

许曼殊跨过船头,向船舱走过去。哒哒的脚步声,让船舱中的人激动不已。

“曼殊,你终于来了。”那个青年的声音中传着热切,仿佛是在焦灼的等待中,守候了许久。

“师兄,别来无恙?”曼殊的声音永远是那般冷静而自持,没有一点起伏。

“好,见到你最好了。曼殊,如今你决定了吗?”师兄开门见山,就问她的打算。

“师兄,天下分分合合,都是天道轮回,我们何必损有余而补不足呢?”曼殊并不在意师兄的喜怒,她早就有一腔话要对师门说。

“弘光天道也需要圣迹,需要机缘,岂是我辈隐修就能做到的。

曼殊,我们都是这世间的异数,既秉天地灵气而生,就该为众生表率。

引之,导之,纵之,御之,使之归化,使之安泰。”

舱中二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论道之间就要将这天地翻覆。

外面的天色忽然暗下来,一阵急雨掠过,有一两只五色鸟竟然聚集过来,躲在乌篷之下。

曼殊觉得有趣,拿了花生米去逗他们。

对面的男人笑了笑,仿佛看见了那个慕名拜山的小姑娘初来入道时的样子。

时间就那样从指缝间溜走,一场雨匆匆而过,五色鸟飞离之时,尚在空中盘旋了两匝。

呦呦而鸣,若有情意。

“师兄,就此拜别了,师父那里还请替我问候。”

“曼殊,就真的不能跟我们一起吗?”

“天地之大,自有我的归处。待机缘到了,自有讲法的道场。”

“那你多保重,有什么需要,给师兄捎个信。来来往往的渡口,都有我们的暗线,你不会已经忘记了?”

曼殊低头轻笑,随即一抱拳,“山高水长,他日再会吧。”

曼殊告别了师兄,她在心底轻轻的嗔笑,“师父也不知怎么教导师兄的,怎么越发迂起来。”当日离开青城山的时候,她曾经发力奔回去过一次。

雷声滚滚,她以为是老天要让她留下。

谁知师父只是轻巧的说了一句,“天象有常,不为人存,不为人亡。”

“宫廷真的能修道?”曼殊记得当时最后一次质问道。

“只要机缘到了,哪里都是道场。曼殊,我对你的期待,可不止在这里。”

师父的话,包含玄机,其他人听了只是愕然,觉得师父不近人情,但曼殊知道,在师父的心里,自己是火种一样的希望。

只是半年了,玉龙还是没有半点踪迹,仿佛那一天在增喜观显示了神迹之后,天道就将她放弃了。

玉龙究竟在何处呢,她漫步在婆罗洲的每一个洞天福地之间,她推想玉龙应该会出现在风水绝佳的所在,可是,半年过去,她已经寻访过半,依旧没有玉龙的消息。

这一晚,她忽然抬起了头,看见璀璨的星空中,自己的命星在逐渐远离星宫。

她头一次仔细地审视起自己的宿命来,如果一直追求的道,并不在婆罗洲呢?

如果天道让她跨越大海,跨越那茫茫的归墟呢?

如果天道让她离开故土,追寻那希望之光呢?

电光火石间,她的心头一亮,随即调转了方向,朝洪州城而去。

第二十九章 启程

初夏,玑荷已经冒出了嫩芽。星辉潭四周都是一派生机勃勃,这是一年中最欢欣的时节,整个婆罗洲的收成好坏,都仰仗着玑荷的占卜。

这一天一早,白恒下朝回来,见鸽房噗楞楞有动静,忙去查看了一番。

鸽子们挤挤挨挨,他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只脚上绑着红丝线的信使。

收了密函,匆匆看完,不自主间,他的脸色慢慢舒展开来。

旁边耀武伺候着,见自家大人今天特别开心,也跟着欢喜。

半年多了,看来是那人终于有了消息。

耀武给窗户外的六儿递了个眼风,六儿本就机灵,立即捧了参茶进来,“少爷,教坊的红都头送了信来,说绿映姑娘又出了新曲子,请您得空去瞅瞅。”

白恒抿了一口参茶,眼皮也没抬,“知道了,你去回话,说我晚些过去。”

“是,六儿这就去。”

入了夜,白恒乘了小轿慢悠悠的向同悦教坊而去,出门时六儿唧唧歪歪想要跟着,被白了一眼,才不情愿地慢慢退下了。

耀武在旁边偷着乐,等白恒走远了,回来关了门就开始奚落六儿。

“你说你个小猴崽儿,在少爷面前卖弄什么呢?

家里谁不知道,我们少爷去那乐坊那不是为了享乐,不是为了看歌舞,更不是为了吃喝。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就为一张嘴活着。”

六儿尚不服气,“谁叫教坊的那一道炭烧肘子那么好吃呢?说的你不惦记教坊的小姐姐一样,我是只知道吃,你却已经知道色了,看少爷知道了,不责罚你。”

两个人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回去收拾行李不提。

真要离开这繁华热闹的昊京城,两个人还真是依依不舍。东也想带,西也想带,等到白恒回来,还见这两个臭小子还在那里挑拣。

忍不住哼了一声,两个人见少爷动了气,就过来曲意讨好。

六儿一向身段软,立即上前来,跪在膝前帮他轻轻锤了一会子腿,方开言道:“少爷莫要嘲笑我跟耀武,若不是得了少爷青眼,我们两个哪能伺候您这样的贵少爷呢。

少些见识,自然也是常理。忽然要舍下这一城繁华,我们心里还真是不忍,所以各样东西都想带着,怕去的地方买了不方便。”

白恒听了也觉得有理,虽然看不上他们这样没见识,但毕竟小门小户出来的,阅历有限,以后出洋增长见闻,再回来时,就不复是今天的小厮模样了。

便缓了口气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比昊京可要繁华一千倍、一万倍。”

“啊,那可是一座大城?”耀武长大了嘴巴,他无法想象,这世上还会有比昊京更加繁华的地方。

“不仅是一座城,而是城市群。就连我也只是听说,没有亲见过。

据说,城市的高空还有花园,流泉飞瀑都在城市中央再现,既有野趣又有繁华。

市面上会有各种珠玉宝石,还有各种机巧玩意,你们,想不想同我一起去?”

两个人听的呆了,过了半饷,才张口道:“少爷,你去哪里,我们自然是跟着的。”

耀武一向持重,此刻却按捺不住向往之情。

六儿更加乖觉,先讨好的笑笑,然后才轻启贝齿:“少爷,我们莫不是要去大罗神仙的居所?”

白恒点了点六儿的额头,“你呀,各种鬼精灵,就是没见过世面,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跟着耀武多学着,多听,多看,多记在心里,少说一句便少露一分怯。”

六儿红了脸,慢慢低下头去,“少爷说的是,您是星相世家,自然世面上有的都见过,就是传说中的东西也是知道的。

我们哪里比得了,只要一辈子能追随在少爷身边,就是我的福分了。”

“好,明天就跟我出发吧。对了,那些东西都不要带了,带点路上的吃用就好。”

“是,少爷。”两个人齐声说着,六儿给少爷铺好了床,耀武给暖壶灌好水便双双退出去了。

等他们都退出去了,白恒拿出白日收到的密函,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这才拿到烛火上烧了。

一股青烟腾起,有一种不真实的迷离感,真就这样启程了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舍下这钦天监的执事,舍下世代忠君的家族使命,舍下昊京的繁花富贵,真的值得吗?

虽然给耀武和六儿,说的极好,但他自己并不知道能不能到达那神仙般的居所?若是海上风大浪急,也许,就没了归途……

一刹那的犹豫,让他的脸微微红了。

他想起师父对他的期望,匡扶社稷,辅佐女帝,这不是一句空言。

如果师父早就算出他的使命,如果这就是他必须要走的路,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第一次见到若水的时候,他就知道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那一刻擦肩,他就知道了,山若水是未来的女帝,是可以让婆罗洲安宁的女帝。

虽然她现在还在泥泞中跋涉,虽然她现在还没有青云之志;

但,终有一天,她会在自己的辅佐之下,登上青云端。

夜风微凉,白恒起身关了窗,只留下一个缝隙,吹进初夏温润的空气。

这一缕柔湿的夜风,让他在静寂中,开始静静的思虑。

神圣婆罗洲从来没有过女帝,若是有一个女人可以坐上女帝的位置,这永载史册的荣光一定会属于若水。

历史将翻开新的篇章,而自己就是那个协助女帝开天辟地的人。

有朝一日,自己能沐浴在这荣光背后,做一个小小的守护者就足矣。

洪庆三年,四月,白恒挂印而去。

没有人知道,这个在观星上颇有造诣的青年,会忽然离去?

大家猜测着,是不是天象出了什么纰漏,之前那个“新帝三年而崩”的流言又开始传播开来。眼瞅着时间就要到了,姬繁生真要作为鸿音王朝的祭品,去增添玉芝山的王气吗?

姬繁生很久不为这个传言所烦恼了,他自从得到了火神的祝福,他就已经无所畏惧。

如果天要我亡,又为何给我力量呢?

第三十章 榷酒思衡英

榷酒税的征收虽然遇到了很多险阻,但依然被皇帝当作第一要务在推行,在革职了两个地方官员之后,一切都顺利起来。

还没到端午,就有两百万两银子第一批运入昊京。

见到银子,户部的官员自然是乐得开怀。

六部官员中,只有户部需要筹措银两,其他五部都是只有花钱的份儿。

他们也不操这个心,只求事情办的漂亮,银子哪怕花的流水一般也不心疼。

眼瞅着这几年朝廷的财政窟窿越来越大,谭尚书便总是眉头紧锁,一年中少有见到欢颜。

这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进账,谭尚书满意地笑了。

户部上上下下其他的官员,见到尚书大人开怀,也都跟着喜乐,顺带对这个丰盈国库的榷酒令赞不绝口,对皇帝也开始真心拜服。

起先大家都觉得皇帝不过是凭着几分小确幸,就从一众宗室子弟中脱颖而出,如今看来,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

皇帝见榷酒令起效,心里对姜衡英又多了几分信赖。

刚开始听到衡英的建议,他还不以为然,以为一介女流,虽然谈吐不俗,但怎会熟知政事,能听她讲下去,也不过看着她颜色喜人。

在他有限的人生经历中,女人不过是些没头脑的漂亮家伙,尤其是喜欢来买布的,更是只知家长里短。

虽然应付起来,毫不费力,但终究少了很多趣味。

这么一想,就忽然怀念起那些布商岁月了,那一年他才堪堪十二岁,父亲就撒手去了。

匆忙间将妹妹送去了姨母家,跟母亲二人相依为命。

作为王室的远宗别支,姬繁生早早就体会了人情冷暖。

荣华富贵早已是陈年旧事,父亲在时,还维持着一点体面,但父亲病的久了,市面上的生意也疏落了好几年,连铺面后来也卖掉了,只剩下一个摊位。

以前来往的朋友也渐渐少了,门庭开始冷落,搬了两次家后,就跟洪州城里的普通商贩一样的落魄了,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体面。

宾州,宾州的冬天似乎特别漫长,每一个清晨,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出摊,若水往往已经练完剑了,额上的汗水还顾不上擦去,就笑盈盈的跟他打招呼。

这时候,就算北风再是萧瑟,他也抖擞了精神,回若水一个甜甜暖暖的笑,仿佛身上并不冷一样。

一晃,已经是一年未见了。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潮汛怕是要来了。

时间真是个怪东西,有时候你觉得她漫长的难以忍受,有时候你又觉得她消逝的太快。

外物不能随心所欲,大概是每一个人的困扰。

而衡英却不是这样的,姬繁生想起衡英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上翘起来。

若水是他永远也不能把握的那个人,但衡英不同。

“景云,随我去琅嬛阁。”

在过去的几个月,景云每每想提醒皇帝,该去看看衡英了,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皇帝在整顿了朝堂之后,脸色总是阴沉沉的,随着裴少将军的凯旋,玉姒也封了淑媛,虽然舒太妃很喜欢玉姒,皇帝却总是淡淡的。

倒是有一个京畿道府台大人的女儿入宫后很是得宠,父亲只有六品官,女儿却出落的很是美丽,就是和那些贵族出身的嫔妃们站在一处,也是不落下风。

加上这位卢才人,善于抚琴弹琵琶,皇帝便经常宿在她的朝仙馆。

一到夜里,琴声淙淙,便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了。

起先那些嘲笑她在除夕夜匆匆被帝王召见,又灰头土脸匆匆而回的人们儿,如今真是后悔不迭。她们一个个望着朝仙馆昼夜不息的灯火,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宫人,嫉妒的眼睛都发红。

要说唯一还能平心静气的人,怕就是淑媛玉姒了。

她的品阶高,就算是卢才人这样得宠的嫔妃,见了她也要恭敬的行礼,并不敢露出什么倨傲的颜色来。

何况,舒太妃对玉姒是真心疼爱,总是找机会让她与皇帝独处。

皇帝每次也给足了面子,总是客客气气,也经常有礼物赏赐,但玉姒居住的重华殿,他却一次也没有去过。

谁也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就连一直跟随在身边的景云,也总是疑惑,他的心里到底装着谁呢?

难得今日,皇帝忽然开心,主动提出来要去琅嬛阁,景云的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亲贤臣、远小人,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出口的,但景云知道非得做到这些,才能让皇帝做一个明君,自己身在君侧,也更能安稳。

卢才人那样的蠢货,除了让皇帝落个耽于声色的名声,再就是别无一用了,也不知为何,陛下竟对她眷顾了这么许久。

前朝的掌故看多了,景云对这些后宫的纷争也是极熟的。从未见过卢才人这样光靠美色就能俘获帝心的,真不知是撞了什么大运。

但宫人们虽然嫉妒卢才人的境遇,却也有那看的通透的在背后嚼舌根:那个卢才人虽然风光,但她的父亲还不是继续屈居那小小的六品官,并没有跟着飞黄腾达起来。

这说明什么啊,圣眷不过而而。

这种话一经传开,就惹得众人嗤笑起来,对那个卢才人也顿时少了几分敌意。

大总管清池听见这些闲话的时候,正在督办碧霄宫的物料,“这些眼皮子浅的女人,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圣心眷顾。唉,活该被冷落。”

旁边的小徒弟不知深浅的问了句,“大总管,要您说,这后宫里哪个主子是真正得了圣心眷顾的呢?”

“你且看着吧,谁将来入主了这碧霄宫,那才是陛下心心念念的女子呢。”

“这碧霄宫以前是太后住的,陛下登基,这才腾出来的。以前听说也是富丽堂皇,可是荒废多年了,大总管何出此言?”

“风水轮流转,这碧霄宫啊,就要时来运转了。”

小徒弟一脸的不解,师父今日是怎么了,也不知是唱哪一出,平白的提起碧霄宫来。

太后自从去了寿康宫,倒是比碧霄宫离陛下更尽些。都没听说她再回去看过一回,这碧霄宫怎么就有要时来运转了呢?

第三十一章 景云的心事

景云随着皇帝出宫去,将众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愈是靠近琅嬛阁,景云的心就越发的紧张起来,他完全是靠着多年的职业训练,才有了那份安闲的定力。

皇帝的心情很好,面上都是蓬勃的青春气息,景云看着皇帝的脸,就忽然间心里酸酸的。

景云总能记得在自己二十年的太监生涯中,只有对衡英是起了不该有的欲念。

一招错,步步错,如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起来。

身在宫闱,便该不偏不倚,尽忠职守便好。

可是人啊,哪能时时刻刻管住自己的心呢。

即使是一个见惯了宫中生死的太监,也不能。

记得那一年,衡英才十三岁,第一次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彼时,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还没有生病,大家也都惦记着让适龄的女儿入宫觐见。若能蒙皇后青眼,嫁给皇三子当王妃,那以后整个帝国都会被收在羽下。

谁不知道,作为嫡出的皇三子肯定是要继承帝位的。

那一年,皇三子姬繁泓刚刚十五岁,已经长身玉立、英气逼人,惹得京中少女无限思慕。

景云本是司案太监,见到皇后的日子并不多。

那一日,恰巧安烈帝心情好,说要去看看姜皇后,让景云带着一副地方官进贡的西洲岛卷轴一起过去。

刚刚走进姜皇后居住的碧霄宫,就看见一个鹅黄衫子的少女在那里立着,轻盈地仿佛不惹一点尘埃,还看不清面目就被紧紧攫去了一颗心。

进来行礼之后,景云站在一边。

只听皇后缓缓道:“给陛下说说你的姓名。”

那鹅黄衫子的少女抬起头,笑吟吟地答道:“姜衡英,父亲希望我如山间杜衡,似玉如英。”

皇后温和地笑容绽放在殿宇间,照得衡英脸上也充满了喜乐。

安烈帝在一边抚掌大笑,“这就是你的侄女衡英啊,皇后你就是满意,也不用这样笑地停不下来啊。”

望着面上绯红的少女,景云知道,这就是他的劫难了,他不敢看,却又忍不住想去看。

直到安烈帝连着唤了他两次,才回过神来。

他连忙捧上卷轴,皇后身边的侍女彩墨收了,又等着皇后跟安烈帝说了几句闲话,才慢慢退出来。

安烈帝这一天特别的开心,例外召见了翰林院的一个小小编修。

安烈帝一向痛恨酸儒,这次召见,让翰林院一干上下都有点摸不着头脑。皇帝亲自温言抚慰不说,还赏赐了豫州今春新供的茶叶。

没过几日,宫中就传遍了,说翰林院编修姜崇易之女被皇后看中,待及笄之后就要许配给三皇子姬繁泓了。

大家都羡慕这姜家的小姐,真是有福气,竟能嫁给三皇子。连带那翰林院的穷酸,也要跟着发达起来了吧。

景云听到,心中伤痛难言,知道嫁给三皇子是无数少女的梦想,大概,她也是很开心的。

这之后,衡英就经常入宫觐见,景云也经常换了差事,侯在宫道上等她。

如果引导她的宫人是景云熟识的宫女,他便走近一些,有时候陪着走一段路。

时间长了,衡英也注意到了这个太监并不是宫内引导的小黄门,而是安烈帝御书房的红人。

有时候,也会跟他说几句话。

景云注意到,衡英并没有因为跟三皇子有了婚约而充满快乐,相反,她总是忧心忡忡,对宫内的纷纷扰扰并不在意。

她进宫也只是给皇后定期请安,送一些家常的物件,母亲的刺绣,父亲手抄的诗集之类。

这种不快乐、不期待的神情她甚至并不掩饰,连三皇子也慢慢察觉了出来,闹着要公开选妃。

有一次见四下无人,景云问她,“人人都盼着嫁给丰神俊朗的三皇子,为何你不开心呢?”

衡英托着腮想了想,“我不是非得回答你,但我确实想找个人说一说。”

衡英的话让景云一愣,他没想到衡英真的会跟他说话。

“哦,我是那个可信之人吗?”景云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悸动,她竟然相信他。

“谈不上可信,但你是御书房的红太监,自然知道各种事情该有的分寸。

而且,你喜欢我。”

衡英的眼神清亮,一点也不回避,倒是吓了景云一跳。

“姜小姐说笑了,我只是一个太监而已。”

景云有些窘,比他刚出师写不出条陈那会,还要窘迫几分。

衡英的神情恢复了忧郁,毕竟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她的心思就算灵巧,也藏不住那些对爱情的向往。

“我的父亲虽然也姓姜,但跟皇后并不是同宗。且不说,我能不能得到皇后的庇佑。

就是皇后娘娘自身,在宫里也不过尔尔。

深宫之中,哪有深情?”

景云不自觉去捂住了她的嘴,“这话可说不得,中宫娘娘可容不得我们谈论。”

衡英也自觉失言,压低了声音道:“衡英所求,不过天下清明,有一心人相伴,而不是什么荣华富贵。

景云公公,你觉得三皇子是吗?”

景云摆了摆手,“且罢,我有一分力,便助你一分吧。”

后来三皇子忽然病故,衡英匆忙出嫁,都仿佛一场梦境。

直到前年,他们在甘泉宫再次相逢,原本以为此生再不相见,却在兵荒马乱之际,被命运之手推着又纠缠在一处了。

新皇帝那时心意烦乱,见了衡英在礼佛甚是不解。

不知衡英说了什么,两个人就屏退了众人,连追随在侧的愉贵妃也被遣了出来。

足足谈了一炷香的功夫,要不是若水将军忽然赶到,愉贵妃就要发脾气了。

景云还顾不上叙旧,就见衡英已经被新皇帝尊为上宾了。

“也好也好,只要她安好,怎样都行。”

景云拍了拍胸口,掩不住的慌乱,恰巧衡英的目光看过来,嫣然一笑间,他又一次倾倒了。

那样慌乱的时刻,衡英还是那般镇定,那样一个妙人儿,怎么就恰巧在甘泉宫呢?

事后,他想了又想,也想不出答案。

她不是说宫廷中哪来的深情吗,怎么又要来淌这浑水?她就那么想要一个清明的天下吗?

第三十二章 星辉潭之约

琅嬛阁就在眼前了,景云却有些怯怯的,几个月不见了,不知她怎样?

听说她这几年寡居,只是闭门读书,老阁主对她也甚是优容。

但真正过的如何,也没有人知道,毕竟青春守寡,滋味怕是也不好受。

如果自己当年没有多事,她如今还可以有着王妃的尊荣。真不知自己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鸿音王朝的风气,并不禁止寡妇再嫁,守节也没有什么牌坊等着你,但痴情者总是难免惹人尊重爱怜。

衡英也不例外,她选择寡居让姜翰林的名声又显扬了几分,顺带太师面上也甚是好看。

但如今她与新帝暗中往来,在景云看来,这简直就是最昏的昏招。

难道,她在琅嬛阁里不开心吗?

不管怎样,他都是打定了主意要帮她的,谁叫她是衡英呢?

不管世事如何转变,她还是那个如山间杜衡,似玉如英的奇女子。

不管岁月如何流转,她还是那个初见时,着鹅黄衫子的轻盈少女。

姬繁生却有着另外一番主张,他想着,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来往,终究不是一个办法,便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他要见的不是衡英,而是老阁主。

嫏嬛阁主早就听见皇帝来了,但他春日里跌到了脚,行动起来颇不方便。急急忙忙间,也已经由下人搀扶着,到了门廊。

“老夫接驾来迟,还请赎罪。”老阁主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皇帝一个眼神,小德子忙上前,搀扶起老阁主。

“起来说话吧,就要是一家人了,何必客气?”皇帝的语调,轻松的可怕,嫏嬛阁主愣在那里,一时间进退失度。

“老阁主,怎么?不请我进去啊。”皇帝整肃了面容,声音也冷了两分。

“陛下,请,老夫这就给您带路。”老阁主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不快,连忙做出热络的样子。

“朕今天可是来找你的,老阁主,我们就在那边亭子里说说话吧。”

老阁主诺了一声,就带着皇帝往西边的凉亭走去。

景云随着皇帝进去,悄悄的打量了一下庭院,那两枝珍贵的玑荷已经开了大半,花瓣上珠光闪动,仿佛衡英最好的年华。

有一个小丫鬟见景云进来,悄悄递了一个帕子,景云攥紧了,手心里仿佛一下就满满的,如同他涨满了春水的心。

皇帝径自上了亭子,老阁主在后面紧紧跟着。

景云在下面颇不自在,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却说不出哪里不对来。

衡英给他的帕子,他揣在怀里,总想拿出来看看,但他却总是抬起手,又放下了。

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很困惑,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似乎都只能站在她的身后,做她的影子。

她想要的,他都愿意给她,可是她真正想要什么呢?

不一会,就见他们二人谈完了,老阁主亲切的挽着皇帝的手臂,亲自把他送出了琅嬛阁。

至于两个人都谈了些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

隔了几日,皇帝约了衡英在京畿有名的盛产玑荷的星辉潭见面。

景云得了消息,原本换了个差事,想要不去的。

谁知,皇帝临走时,却叫住了他,“景云,随朕出去一趟。”

“陛下,我这里还有兵部的八百里加急,下午前,得拟个条陈出来。您也知道,那些兵部的官员最是难缠。”

“先放一放,衡英应该也是想看见你的。”

皇帝的话淡淡的,景云听了,却心中一惊。

这一日,天光晴好,远山含黛,近水幽碧,一池玑荷已经尽数开放。

皇帝穿了身石青色缂丝团鹤祥云的织锦袍子,站在漓月轩的窗前,如同一幅画一般。

衡英远远看着,仿佛很是着迷,刻意停了脚步,痴痴的望了一会。

待小太监上前导引时,才缓缓上前。

皇帝见衡英穿的一身白衣,全无一点花样,虽然洁白无瑕,却简素的不像话。

衡英上前稽首,皇帝忙上前亲自扶起,“何必行此大礼?”

“以前,我待陛下是宾朋,如今是主上了。”

衡英郑重道:“陛下待我还能如旧日吗?”

皇帝听了这话,心中一喜,知道衡英已经愿意入宫了。

“衡英,我以前待你如师如友,以后要待你如珠如宝。

朝夕让你在侧,早日成为明君,还你一个清明天下。”

姬繁生的声音带着几许激动,他从没有想过,会娶一个女诸葛。但老天真的是太厚待他了,给他了这个佳偶,也给了他再一次品尝爱情的机会。

“我信陛下,也请陛下信我,琅嬛阁之中的学问尽在我胸,定会助陛下早执牛耳。

致君尧舜,此事何难?”

“好,此一诺,许一生。”皇帝朗朗道。

“好,此一诺,许一生。”衡英喃喃应着,她的心里却并没有姬繁生那般热切。

眼瞅着就要进宫了,可是朝露团团,晨霜耿耿,前路依然是茫然而未知的。

这一个诺言,是衡英对姬繁生的,可是皇帝并没有许下一个深情的诺言。

衡英心里想着心事,却听皇帝继续开口了。

“衡英,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哦,什么?”衡英抬起头来,看着姬繁生明澈的双眼,那双眼睛那般真诚,蕴含着汩汩的情意,仿佛心底的眷恋也要从眼神中流淌出来。

虽然姬繁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要长相守的话,奇怪的是,衡英却觉得这个人是可以托付的,他就是那般让人信赖。

“既然已经决定进宫,以后就不要穿白衣了,斯人已逝,终不能追。”皇帝的声音透着一股坚决的意味来,仿佛不容置疑的决定。

不得不说,他这两年多来,越来越有帝王的尊严了。衡英心中,暗暗想道。

“心之所向,身之所往。陛下这是在嫉妒了……不该不该,我们有的是以后呢。”衡英没有正面回答,却有一个戏谑遮掩了过去。

斯人已逝?衡英心中轻轻笑起来,如果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那也是极好的。

没有人注意,景云在轩外,默默地绞着那方帕子,太阳的光似乎永远照不到他。

第三十三章 火神显吉庆

洪庆三年仿佛是一个很好的年份,风调雨顺,百姓安乐,海上也颇为太平。

初夏刚过,皇帝亲征乌延国,一个月间连下边地十城。

这种迅猛的速度,谁也没有料到。不光是病重的乌延国主没有料到,就是鸿音王朝一众大臣也没有料到。

不少人是准备看皇帝笑话的,看这个不懂军事的愣头青,如何统御四方。

结果,等着看笑话的却被皇帝看了笑话。

只见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得胜还朝了。

乌延国主八百里加急,匆忙递了降书,送上一对西昆仑山出的蒲纹青玉璧、八百头牛、一千只羊、还有一应服玩器好,称从此愿真心依附、再无干戈。

皇帝因此一战成名,大臣们未曾料到这个不谙武功的皇帝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可以迅速成长起来,不仅可以统御成千上万的军队,还能克敌制胜。

有人说他得了高人指点,也有人说他得了神灵庇佑,还有说的更离谱的,说他跟魔鬼交易,将灵魂奉给了火神,这才忽然有了神通。

但国运昌隆确是有目共睹的,大家也只有跟着赞叹的份儿。

神圣婆罗洲虽然信奉螺祖,但民间对于火神的传说却经久不衰。

火神也是民间信仰的基石所在,他能赐予信众力量。

三圣教虽然没有越洋而来,但各种传说都已经流传了几百年,秘密供奉的也不在少数。

拜日、拜月、拜火,是三圣教的核心崇拜。

日月二派在教中地位虽隆,但距离百姓遥远,根本不及火神来的亲切。

而且日月的修行往往更为复杂和隐秘,也只有通过家族传承才能略知其中秘辛。加之他们只关心星空的衍变和世间的大变迁,并不会对普通人的生活加以青眼。

因而崇拜火神就被视作凡人更改气运的良方。

在民间传说中,火神从来都是给予人力量的。

皇帝行军途中带着一个随行女官,时时祝祷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传闻,皇帝在返回的途中遇到了一桩怪事,若说不是火神显灵,实在是无法解释。

就在大军抵达永宁城的时候,骠骑将军葛东来亲自去城外十里郊迎,在城门附近也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之前因为军中舞弊,骠骑将军被下狱问责,但查来查去,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右相又再三恳求,便允了他军前戴罪立功。

这一次的军资筹备,很是及时。据说骠骑将军还怕军粮转运不及时,拿了自家的银子,在会昌州收购了许多粮食,以供军需。

人人都以为他这次逢主上特赦,这是要好好表现,以勤于王事。加上愉贵妃还在宫中,大约总是有翻身的机会。

皇帝陛下本来对他斥责了几次,但这次表现不错,皇帝也就难得的褒扬了两句,还亲手赐给他在乌延国猎杀的袍子皮。

骠骑将军得了袍子皮,一边口中颂圣,一边眼中沁出热泪,看的旁边的人都跟着感动不已。

入夜,大家都放松警惕正在酣睡,忽然却听见人群骚动,都在喊“火起”的声音。

原来是城中央的螺祖庙起了大火,一时间将整个永宁城照的如同白昼。

骠骑将军本打算趁夜色将皇帝来个瓮中捉鳖,却不料天降大火,反被皇帝得了先机,这一夜的厮杀声让望舒以为这是她最靠近死亡的一次。

望舒从军以来,数次在阵前督战,都觉得如同列队游戏。

但这一夜,不一样。

她看着那大火蔓延起来,将周围的一切兵士的脸都照的红彤彤的,还有空中飘荡的血的味道,一切都让她觉得可怖极了。

皇帝却没有丝毫胆怯,提了一把天子剑站在熊熊大火之中,遇人杀人、遇魔斩魔,如同神人、光彩耀目。

望舒在一边看得呆了……

或许,他真的是火神选定的那个人。

或许,火神已经开始赐予他力量。

火光之中,望舒看着皇帝的脸,一时间百感交集,她甚至忘了还身处敌军之中。似乎旁边的大火和敌军,这一刻的宁静中,都仿佛不存在了。

她的内心开始平静下来,这就是火神给她的启示:姬繁生是命定的那个需要她辅佐的人。

不管他有朝一日成为谁,哪怕是全天下的敌人,她也会追随他。

葛东来更是不可思议的望着皇帝,这还是那个前年看见剑雨就吓的崩溃的皇帝吗?

这还是那个生死之际、一路奔跑,将母亲都可以抛下的皇帝吗?

他开始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而这个选择是致命的。

骠骑将军葛东来被擒获的时候,他嘴中喃喃的唤着“细雪”的名字,他知道一切都太迟了,只是还存着一念妄想。

不知,妹妹还有没有机会?

军士们听他口中喃喃,便塞了一团破布在他嘴里,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让外人看着不免唏嘘。

有那好事的,就编排起骠骑将军的过往来。

讲他如何投靠右相,讲他如何利用妹妹向新帝投机,讲他如何在永宁城叛变。

很快这些故事便成了昊京茶楼的谈资,说书先生也捡拾了其中的精彩故事去到处吆喝,赚点茶水钱。

听说还有一个戏班子,竟拿这个故事当底本,还排了一出戏出来。

那武生功夫了得,在台上筋斗翻的十分好看,但没演两天,就被禁了,连整个戏班都不知去向。

大家这才晓得,虽然皇帝不在京中,但涉及皇家颜面的事情,还是不能谈论的。

那骠骑将军虽说是倒了台,但只要愉贵妃还在宫中,那他就依然是国舅的身份,不是谁都能欺侮的。

反而对皇帝的神威,大家却小心翼翼的禁言起来,唯恐多说了一句,就惹来火神的报复。

等到皇帝回到昊京的时候,人们远远望着皇帝的仪仗,已经自然而然生出敬畏之意。

这敬畏之意不是出自对皇帝的权威,毕竟九五至尊也会老、会死、会成为过往。

但姬繁生却成了火神在人间的代言人,他成为了火神的一部分,注定会成为传奇。

百姓们对火神的崇拜,直接迁移到了姬繁生的身上,在新帝的外袍下,他就是那个神选之子。

第三十四章 灭顶之灾

皇帝回到昊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军纪、审理谋逆案。

有人胆敢在军中谋刺圣上,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名。别说是真做了,就是听起来,都是能让人吓怕了胆子的。

是谁给了骠骑将军这个勇气呢?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了这个猜想,必须找出背后的那个人来。

或者说天意弄人,“新帝三年而崩”并不是一个谣言,而是一个预言。

姬繁生一想到这一点,就如同芒刺在背。

姜太后为何抛弃了近支的那些王孙公子五侯家?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帝位不好做吗?

骠骑将军没有被斩立决,而是押回京师,下了天牢。

皇帝下令让刑部和大理寺会审不说,还特意派了宗正寺卿过去坐镇。

官员们一听到宗正寺卿要过去,便知道,这场祸事怕是不拿几个勋贵作筏子,定是完不了事的。

宗正寺是朝廷掌管皇帝亲族或外戚勋贵等有关事务之官,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守护皇族陵庙。

因为鸿音王朝的皇帝们多崇道,所以宗正还管理皇家道观的道士们。

这个职位多半都是由皇亲国戚来担任,历来官官相护、亲亲睦族,很多事情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但这次不同,一旦牵涉到谋逆,便是给宗正寺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包庇案犯的。

果然,宗正寺卿坐镇之后,打破了所有人的侥幸心理。一些看着风向不对的人,就立即调转了方向,去攀附新的山头了。

果然,骠骑将军死死咬住右相不说,还供出了老长一份名单来。

右相出身军旅,本是关西一带的豪强世家,累年军功所致,在嘉泰十五年从龙虎大将军一跃而成为右相,御下颇严。

平日里,就是将官们犯了错处,也是要挨板子的。

因而,右相宇文祝这个名头,在民间甚是响亮。

宗正听牵连到右相,自然不敢擅专,立即禀报了皇帝陛下。

当时朝廷上一半人都跪下求情,说定是冤枉了右相。

那个场面当真是有意思,皇帝接到的奏报,近来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走左相或者太师的门路,即使平日里不大来往的,也托付了亲朋好友帮着引荐,一定要亲自拜见了新的山头才肯放心。

可是大殿之上,这些人却装的依然对右相忠心耿耿。

皇帝也不好发作,便温言抚慰右相,说“右相大人不必烦恼,这定是葛东来那个逆臣想随意攀扯来脱罪,朕不会理会的。”

右相忙躬身出列,表示感谢天恩。

连个正式的跪谢都没有,右相还真是倨傲的厉害。

在人人都以为这事儿就算完结的时候,九仙门外的宫墙上,却有了一首长诗,直指右相就是丙子祸首。

丙子之乱,是昊京之辱,更是整个鸿音王朝的奇耻大辱。

新帝是远宗别支,但安烈帝可是鸿音王朝的正朔。右相不仅有谋逆新帝的嫌疑,更有勾连外族谋逆安烈帝的嫌疑。

这一下太学生们先炸了锅,到刑部门口吵扰。

这勾连外族本是重罪,且安烈帝在丙子之变中壮烈殉国,宇文祝这一次是被置身于风口浪尖之上。

有了谋逆的嫌疑,别说王公大臣就连市井小民也开始议论皇帝何时会让惩治右相。

但皇帝却安静的没有发落,反而赏赐了不少财物给右相。

过了几日,还请右相去宫中赴宴。

等右相刚刚离开府邸,一群愤怒的年轻人就冲进了相府,结果是右相跟皇帝把酒言欢,右相的府邸却被暴民烧了个干净,还搜出了跟乌延国主来往的密函。

酒宴之上,皇帝本坐的稳稳的,听景云来报了这个消息,把酒杯转了转,猛的摔了出去。

在右相身边服侍的两个宫人,立即将准备好的火油泼洒在右相身上,可怜宇文祝一辈子征战沙场,却不曾学过灭火的本事。

尚未看见火折子,便身上瞬间火起,他疼痛呼叫,却无人响应。

皇帝看了眼望舒,“做得好,让火神惩罚他吧。”

这个夏天似乎特别漫长,皇帝一边审讯一边深挖,逐渐清除了军中右相盘根错节的势力。

不少人为之拍手叫好,因为军中最重实力,若是都靠逢迎拍马以求上位,那军队战斗力自然下降。

想起丙子之变,国人大多伤感哀叹,要是当时京城守卫能有如今一半的厉害,也不至于害的安烈帝惨死,让偌大昊京受辱。

待夏日的暑气慢慢散尽,军中的气象也为之一新,皇帝的个人威望也日渐上升。

还在玑荷盛放的时候,皇帝就议定了迎娶云婕妤的事情,本想着这一年的收成特别好,大约神明也会格外开心。

他盘算着,真的是火神庇佑,只待云婕妤入宫后生下了皇子,这天下就日益安稳了。

不料进入九月里,钦天监却起了大火。

这个时节,星辉潭的玑荷已经采摘完成,按照惯例、找了熟练的宫人尽数挑了最好的供奉在钦天监里。

因了这场大火,让这一年的玑荷精华全部夷为灰烬。

叹息之余,从上而下的追责不可或免。

毕竟,玑荷不仅是跟达马蒂商团交易的主要货物,也是神圣婆罗洲年景好坏的预兆。

一场大火,冲了这祥和之气,皇帝陛下自然震怒万分。

而白恒已经在几个月前挂印而去,新上任的钦天监正被立即革职,虽然他不是肇事者,但毕竟管理不善,只能自认倒霉了。

新的官员人选出来,整个昊京又一次陷入了惊诧莫名之中。

曾在宫中襄赞礼仪的女官望舒被正式认命为钦天监大祭司,位在三品。

不仅是钦天监官员换了人,连以前的官职也直接废除了。

在若水将军之后,望舒成为另一个获得超拔的女性官员。

这种震动让鸿音王朝的士女们开始跃跃欲试,也想尝试投身政坛,建功立业。

就在这一层层的迷雾中,众人虽不解,虽疑惑,却不得不承认鸿音王朝正迈向更辉煌的历史时刻——林加国来朝贡了。

第三十五章 潮汛来了

乌延国的事情刚刚平定,林加国也来朝贡,真的是有四海臣服的迹象。

皇帝一边忙着迎接衡英入宫,一边命左相打理朝贡的事宜。

时不时的也接见一下贡臣,表示重视。还抽了一个日子,亲自去贡市上去看了看,见到林加国使臣这次带了上百的商人随行,货品也是琳琅满目,很是满意。

百姓们见到这样的稀罕贡市,更是日日来凑热闹,富人们放开了买买买,穷人们也看个热闹。

皇帝让景云安排了太后当年居住的碧霄宫给衡英居住,真真是人还没来,恩情就已远超其他嫔妃了。

太后听见了,也没说什么,倒是舒太妃气的起不来吃饭,暗地里不知咒骂了多少回。

其他的嫔妃们,更是空有嫉妒、羡慕的心,但谁也没法跑到皇帝面前去挑理去。

昊京为了林加国朝贡忙的团团转的时候,沿海的秋季潮汛也如约而至。

洪州城里,又开始一年一度的螺祖祭拜月。

真正的赛神会也就三天,但这个庆祝活动会持续整月。

家家兴高采烈,登山望海,祈求螺祖赐福。

对做生意的人来说,这个螺祖祭拜月,会吸引成千上万的人来到洪州城,大量的商机也就酝酿其中。

若水打小不信这些,年年看这些祭典,也只觉得热闹有趣。

而且那时候,多半也是为着姬繁生。

两个人在一起,看那俗气的热闹,也能平添很多快乐。

如今形单影只、满怀心事,对着秋晴万里,也不能多一丝的开怀。

自从知道姜衡英入宫为云婕妤,并得专房之宠,她不是不伤感的。

皇帝在高高的丹墀上,最后望她的时候,仿佛褪去了帝王的光环,只是邻家那个卖布的少年,可以随时等她一顾的有情郎。

姬繁生,想起这个名字,若水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怎么走着走着,有情人,就散了呢?

她每次回首,都觉得甘泉宫那次会面,是此生最糟糕的一次会面。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不在那个时候出现。

为什么恰恰那时,她赶去相救,他却护着别人。

是,她承认那个女子的确是很美,不负昊京第一美人的名头。

只是那种情境下,兵荒马乱,外有追兵,小小的甘泉宫只有两百守兵,他竟然在自己跨进殿门的一刹那,不是逃跑,而是护住那个女子。

推开殿门之际,她本想飞奔到他身边,可是他身后竟有个鹅黄衫子的丽人。

明知处境艰险,他还是将她挡在身后。

春寒料峭,她的披风滑落,却也不觉得冷,谁能知道那一刻她的心湖已经结冰,仿佛再也不会融化了。

姬繁生以前是多么胆小啊,每次有事情,都是站在自己身后,如今,竟出息了。

她想过不知多少次,姬繁生有一天胆气茁壮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从来也没有指望过,姬繁生会保护自己。

可是危险来临时,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那美貌女子掩在身后,完全没有顾及,他自己已经是皇帝的身份。

这一点深深伤害了若水,她还当他是旧情郎,是君上,是青梅竹马。

可是一转身,她为他四处戡乱,他却已经美人在抱了。

经过一年的寻访,白恒终于带着那个镂空腾龙玉镯,出现在了若水面前,他轻轻一句,我们出发吧。

若水心中却百转千回,回想起来自己的前半生仿佛一场梦境。

此刻,腾龙玉镯的出现,却将她的梦惊醒了。

曾经的自己,少年得志。

功名富贵唾手可得,武功进阶的速度吓坏了她的师傅,兵法韬略也早早烂熟于胸中。

豆蔻之年,别的女孩子还在闺房流连、对镜梳妆贴花黄,她却已经开始执剑江湖、直面血雨腥风的战斗人生了。

那些江湖漂泊的岁月,她历练胆气,更是磨炼心志。

本以为,她可以一直做一个潇洒的江湖客,累了就回去看看姬繁生,只要看见他,心就仿佛安定了一些。

那个瘦弱的少年,慢慢成长为心智成熟的男子,虽说也是天子同宗,但毕竟隔了几代,与权力是再无瓜葛了。

如此也好,总有一日,她可以与他安稳度日。

以姬繁生的周到,定可以料理好家事。

谁承想,丙子之变,姬繁生却被太后用星命之说选为新天子。

从此,天人永隔。

宾州一别,本打算各走各的路途,但听闻姬繁生落难,还是第一时间赶去了甘泉宫,就那一眼,她就伤了神。

那之后,他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可以肝胆与共,她为他荡平四海草寇,他给她上卿之荣。

要知道泓音王朝已经超过五十年没有在朝堂上有高阶女官了,那一众艳羡、嫉妒、仇视的目光,都让她更加清醒知道彼此的看重是多么难得。

但他们,却是永远也不可能了。

眼瞅着天下安定,谗言四起,她送他当归叶表示将离,他喏喏若言,却终究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

再之后,没有私下见面的机会。只能是君臣之仪,少年玩伴的事,似乎都浑然忘却。

若水决定去达玛蒂的时候,正值二十岁,青春正盛,为何不去那片新大陆看看

也许,更好的生活在向她招手,但有没有更爱的人在等她,谁也不知道。

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在洪州城得到那个镂空腾龙玉镯时,她就知道天命不可阻挡的来到了。

父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对她殷殷嘱托,“历剑,练兵,斩妖,除魔,王天下。”

她不敢轻忘,这是家族的使命,更是父亲的期望。

年少轻狂,终是一梦。

玉芝山的魔咒,她一定要把它打破。

若水在心里不止一遍的对自己说,不管是为了姬繁生,还是为了整个神圣婆罗洲,她都必须征服归墟,去达马蒂解开那个谜团。

只有如此,她才能真正做婆罗洲的女王;只有如此,她才能真正解开心结。

秋季的潮汛来了,腾龙玉镯来了,白恒来了,没有迟疑,时机刚刚好。

她的海上生涯,就这样要慢慢开启了。

听,达马蒂在对她发出呼唤……

第三十六章 金兰错比肩

洪庆三年秋,琅嬛阁的少阁主遗孀入宫为云婕妤,在昊京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当消息传进玉姒耳中时,她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

云婕妤,婕妤的品级跟淑媛虽然不相上下,但云这个封号,却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普通宫人,也就在品级上直接冠上姓氏,例如卢才人,张美人之类。

玉姒入宫,虽然有了淑媛这样正五品的高阶品级,但依然没有特别的封号。

云婕妤人还没入宫,先是加封云婕妤,又是赐住碧霄宫,这阵势就是宠妃之兆。竟比自己这个太师的孙女,还要荣耀几分。

玉姒曾经以为自己是最懂表姐的人,但现在她发现,她从来都不懂。

本来以为表姐厌恶宫廷,喜欢山林意趣,连选择的夫君也是琅嬛阁少主这种江湖人士,而不是朝中权贵之子。

她总以为,表姐会像那山中神仙,一直过着飘渺清幽的隐居生活。

万万没想到,表姐还是踏进了这个她曾经最鄙夷的宫廷。

在告休时,她回去忍不住质问祖父,“为什么,为什么是衡英表姐

你们不怕整个昊京的人,看我们太师府的笑话”玉姒的声音随着她的愤怒高昂起来,甚至有了几丝颤音。

“笑话,我看谁敢”裴太师拍了拍椅子的扶手,颇有些生气。

“玉姒,你们一个是我的孙女,一个是我的外孙女。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老夫也很为难。”太师脸上逐渐露出一些懊恼,毕竟玉姒是他最爱的孙女。

从小娇养,如今让她受了这般委屈,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玉姒气地睁大了双眼,“要不是祖父支持,衡英表姐怎么可能进宫”

“她为什么不能进宫?她跟皇帝两个人你情我愿,我这个老头子能管得了吗?

再说,你入宫也半年多了,皇帝对你如何,你难道心里没数

衡英若是能得了皇帝的欢心,于我们裴家也是极好的。

何况尧还将两个女儿嫁给舜呢,老夫不过是见贤思齐。”

玉姒听祖父这般说,也无法辩驳,只好讷讷道:“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与衡英表姐做那娥皇女英便是。

只是金兰之情,我愿意认,她愿意认吗

她可不仅仅是我们裴家的外孙女,还是琅嬛阁的儿媳妇。”

“那个短命鬼早死了,还提他作甚?何况江湖术士,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也就衡英那傻丫头,当年非要嫁他,八成是随了她那酸儒父亲的痴劲儿,看上琅嬛阁那些藏书了。”

太师停了一下,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他有些口中发紧,提起旧事,也还是难免有些伤怀。

喝了口茶,他舒缓了一下口气,又交代道:“玉姒,你是我的亲孙女,我自然是待你更亲近一些。

你也不要多想,做好自己的淑媛,早日诞下一男半女才是正经事。

你再想想,我为何给你取名玉姒?”

“祖父是取法九州的太姒,她端庄贤淑,生了武王。周室之兴,皆由太姒起。”

“还算你明白,生了贤王,这才是你一世的依傍。”

“是,祖父教训的都对,只是皇帝总不来我的重华宫,我还能去拉他不成?”

“这个也要我教你吗?后宫如战场,你这般畏手畏脚,怎么能杀敌制胜?”

“杀敌制胜?”玉姒重复了一句,她从未想过宫廷也是需要兵法韬略的。

小时候,她遥望着那高高的宫城,觉得能住在皇宫里一定是快活极了。

等到自己刚入宫时,见到那些巍峨的楼阁,那些华丽的装饰,那些对着自己叩拜的奴宫女太监,心中就升起无限的豪情来。原来站在高处,是这样好。

可是今天,她开始灰心起来,高处不胜寒啊。

玉姒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回去跟娘亲说体己话。

母亲性子和善,从来不喜争强好胜,府中上上下下都称活菩萨,虽然对女儿也是爱若珍宝,但实在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娘俩说了一通话,只惹得眼泪两行,终究无益,也就散了。

倒是从小服侍的一个老嬢嬢,看不过去,细细的盘问了玉姒一番。

两个人关门闭窗,低低絮语了好一阵子,玉姒恍然大悟一般出门去了。

回到宫中,玉姒睡不安稳,拿出表姐送自己的沉香骨扇,看了又看。

虽然是表姐妹,玉姒和衡英从小却经常见面,两个人的感情也分外的好。

当年众人惦记三皇子时,玉姒年纪还小,她不知表姐为何忧伤烦闷,也不知家里人为何那样喜庆。

她那时还没有进宫觐见的机会,唯独一次,祖父带她去凤鸣山郊游,回来时遇见了三皇子的车驾。

那是一个秋天,漫山遍野的红叶仿佛把凤鸣山都染红了,看着颜色鲜艳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绮丽惆怅。

三皇子远远下了车驾,过来给祖父见礼,在皇子中也算难得的谦逊。

玉姒藏在马车的帘后,听到祖父唤才害羞的转出来。

一边躬身行礼,一边细细地打量这位传说中让少女失魂落魄的英俊皇子。

只见他一袭绣金纹的紫长袍,头戴英雄冠,脚踩淡云靴,遥遥若高山之独立;一张面孔雪白,目如点漆,唇若施脂,身姿是天然的风流文雅,像翠竹苍松一样坚挺清明。

玉姒看的顿时呆了,原来三皇子是这样一个形貌,怪不得大家都说京城中的大家闺秀各个惦记当三皇子妃。

可是表姐,表姐为什么不愿意呢?

这个疑问,玉姒当年不懂,如今也不懂。

衡英的行事从来不在她的计划内,当年谁也想不到她会提出退婚,更是想不到她会去了青城山避世修行。

要说,这位姑丈大人还真是宠着表姐,她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的祖父,父亲,怎么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后来三皇子病逝,大人们在内室里悄悄说起,好在没有将衡英嫁过去,不然真的是可惜了。

再后来,丙子之变,换了皇帝,大人们就更是庆幸跟以前的皇子们没有过从甚密,这才好获得新帝的信赖。

世事如云,表姐终究是回到了这个宫廷里。

琅嬛阁仿佛只是一个跳板,让她优雅的转身,又跳回到这个虎踞龙盘之地,不知她的心里还有姐妹之情吗?

第三十七章 衡英进宫

衡英进宫之后,先去拜见了太后。

皇帝亲迎入宫,但她也没有先去观德殿,而是去了寿康宫。

清池大总管在一边看着,心中默默的念叨,“这个云婕妤果然是懂大节,知进退。

这后宫里,太后才是最要紧的人儿。只有获得了她的认可,才算是真正得到了皇室的认可。”

旁边的小徒弟悄悄望了一眼,就被云婕妤的美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等云婕妤走远了,才悄悄吐了吐舌头,对师傅说,“师父,我现在信了,这碧霄宫是时来运转了。

别说是碧霄宫,这云婕妤哪怕住着冷宫,冷宫也是要时来运转的。”

“你这小子,算是开窍了,且等着看吧,这云婕妤啊,会成为后宫真正的主人。”

云婕妤进了寿康宫,按规矩行了大礼。

两个人见面都是无比唏嘘,谁承想兜兜转转,两个人终究是要做婆媳的。

静默了半饷,还是太后先开了口。

“衡英,既然回来了,那就协助陛下,好好尽一个妃子的本分。

我们鸿音王朝的女人从来都不是只站在幕后的,你可懂得?”

“太后,衡英年少时幼稚,如今识大体了。

只是可惜,终究没有跟三皇子做夫妻的缘分。”

“这不是你的错,他本来就先天不足,能撑着那么多年,也是不容易了。

若不是我当年非要逆天生下他,也不至于让他受了那么多苦。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说着太后忍不住锤着胸口,落下泪来。

“太后,请您千万珍重身子,来日方长。就请您把衡英当作您的孩子。”

说着,衡英俯下身子,郑重地拜了几拜。

太后默默默默点了点头,姜家,终究是这个天下的掌舵人。

到栖云殿舒太妃那里,就没这么顺利了。

见衡英进来,也不让坐,也不正眼看她。

还是玉姒在边上劝着,老太太才勉强让她站着回话。

衡英也不生气,只是按规矩欠了欠身子行礼。

“真不知皇帝怎么想,竟然叫你进宫来,娶个寡妇也不嫌晦气。”

“太妃说笑了,陛下的决定,我只有赞同的份儿。

我们婆罗洲并不禁止寡妇再嫁,不知您觉得寡妇再嫁有何不妥?”

衡英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皇帝拥有四海,自然为所欲为,只是听说你之前与安烈帝的三皇子有婚约,生生地克死了他,接着又克死了琅嬛阁的少阁主,如今又来祸害我儿子吗?”

“太妃这样说,我少不得要辩解两句了,若我真的能克人致死,那陛下该将我嫁于敌国,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是妙计?”

“你,你……”舒太妃气的喘不上气来。

玉姒在一边赶紧打圆场:“表姐就少说两句,不要惹太妃生气了。既然陛下已经召了你进宫,谁也不能奈你何,我们不过是议论两句。”

“玉姒,你还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啊,外祖父教我们背后莫论他人非,你真是出息了,如今面前都开始论了。”

玉姒见表姐抬出祖父来,内心气苦,却发作不得。只好回转头又劝舒太妃。

“太妃,您消消气。我表姐就是这样的性子,如今刚进宫来,还不知各种规矩,待时日久了也就好了。”

“好,好,云婕妤,我就等着那一天。退下吧。”

很快,宫中就传遍了,这个刚入宫的云婕妤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连皇帝的生母都吃了闷亏,这之后任谁也不敢再上门来。

只有朝仙馆那位,面上很不好看,决定去试探一番。

到了云婕妤居住的碧霄宫,这位卢才人也有点怯怯的,虽然仗着皇帝宠爱,她也知道自己只有一个才人的封号,按规矩是不能造次的。

但如今骑虎难下,门口还有一众看热闹的宫人,必须是要走进去的。

宫门紧闭,扣了几声也只见一个太监开了一个缝儿,卢才人递了牌子,在外面等待通传,等着等着,这气焰就慢慢矮了下去。

过了一盏茶功夫,刚才的太监出来开门送客,却并未说让卢才人进去,卢才人见此着实气恼,便发狠看了看那个那个出来的客人是谁。

这一看不打紧,看了之后愈发生气了,客人没有什么品级,只是穿了青绿宫装,做女官打扮。

回去仔细打听了,才知道,这个云婕妤进宫之后唯一来往的便是这个襄赞礼仪的女官。

皇帝晚间来听曲子的时候,卢才人便假意手腕疼,说日间受了云婕妤的委屈,不肯起来弹奏。

要是平日里,皇帝必然是温言抚慰,谁知今日,皇帝只是哦了一声,便说他去别处坐坐。

说着起身就走了,剩卢才人一个傻傻呆立在当地。

由此,云婕妤的名声便更响亮了,说皇帝陛下一时被迷惑了,这个女人比当年的若水将军更能蛊惑圣意。

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那些老旧的大臣更是慨叹人心不古,都悄悄议论这个新进宫的云婕妤是堪比妲己、褒姒一样的国妖。

太后听了这种流言却不以为忤,淡淡的跟身边的彩墨说道:“外间流短飞长、嘈杂热闹,不过是空怀一腔嫉妒罢了。

尤其是那些送了女眷进宫的人,说出来的话就不止一点酸。

倒是卢才人的父亲,倒是老实,没见有什么不规矩的话说出来。”

彩墨点点头,“是呢,还是太后见识高明。

那起子人不过是眼红云婕妤得宠,而且说云婕妤是国妖,那我们的陛下岂不是成了昏君?真是一个个猪油蒙了心了,竟然妄议主上。”

两个人说着闲话,就看太阳已经偏西,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福生,今晚皇帝去哪里?”

“回太后,陛下这几日都在襄赞礼仪的女官那里,我也不敢打听仔细了,怕被大总管抓包。”

“这就是了,皇帝管理内闱倒是越来越有个样子了。

我看那个清池,也算干练。”

“是,太后,自大总管上任以来,赏罚分明,宫人们都很是仔细妥帖,不敢有出格的。”

“很好,你们也要多提点着些,别让人揪出我们寿康宫的错处来。”

“是,是,小的们知道了。”

第三十八章 批龙鳞

皇帝自从宣召了望舒进宫,就给她封了襄赞礼仪的女官执事,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她的来历。

但区区内庭女官,不过类比外朝八品小官,便也没有人做大文章。

何况新帝登基两年来,四海已经慢慢安定,春天也成功地击退了边患,开始恣情畅意一些,大臣们就是有不满也只能先藏着掖着、忍着受着。

没有第一个人冲上去批龙鳞,其他人就当不闻不见。

谁也不愿冒那个风险,因而皇帝耽溺于三圣教这件事情,大半年来都没有人敢上书直言,大约是觉得不过是宫廷内闱之间搞的小把戏吧,不值得公开讨论。

但钦天监失火,望舒被提拔为钦天监大祭司,她就再一次成为了焦点人物。

虽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但是钦天监这样的职位,历来都是由神圣婆罗洲的星相世家来担任,哪有让外人染指的道理。

但望舒从九州而来,又深得皇帝信赖。

最奇怪的是,这一次,姜太后也没有说任何话。

也许,白恒的离去,对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别人虽然不知道,但她自己知道,自己苦苦支撑数年的鸿音王朝,气数真的是要尽了。

玉芝山的秘密,不知还能隐藏多久?

姜太后秋来,身子越发的不好,随着皇帝笃信三圣教,她也从起初的欣慰变为忧心。

望着姬繁生的身影,她总是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年轻女子,竟然有一天,也老了,也心气衰微了。

自打望舒入宫,姜太后就一直悄悄的看着,她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望舒却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三圣源于对光明的向往。

日月火,同为三圣。正如她的名字,望舒,就是迎接光明之意。

在九州悠久的传说中,望舒是给月神驾车的人。

她不远万里来到神圣婆罗洲,就是为了光大三圣教,让神圣婆罗洲的每一片土地都能沐浴在三圣教的光辉之下,让这里的老百姓也能得闻三圣教的福音。

但她知道仅仅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云婕妤就是一个可以合作的聪明人。

鸿音王朝的观星术,实际上也是源于三圣教的一个分支——拜月教。

数百年绵延下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各种组织,但三圣教总廷对他们依然有着无可匹敌的号召力。毕竟,三圣教的力量在几百年信众的不断加持中,越来越强大了。

衡英入宫之前,也已经听闻了很多望舒的故事。

两个人一见如故,在幽深壮丽的碧霄宫里,衡英拉起望舒的手,“谢谢你来找我,整个神圣婆罗洲,没有比我更适合弘教的人了。”

望舒抽出手,规规矩矩地拜了一拜,“云婕妤,您修的是拜月,并不懂百姓的疾苦。可能,陛下更合适一些。”

衡英轻轻的笑了,“是呢,我不懂人间疾苦。我只要保住陛下的帝位,也就保住了你的三圣教。”

一语点醒梦中人,望舒听到云婕妤的话,立即明白:皇帝如今并没有坐稳帝位,一切都急不得,还是得听云婕妤的话。

“是,望舒愿意听云婕妤吩咐,为了陛下,也为了我自己。”

黄昏的时分,皇帝收到一个奏章。

他看了几行,捏着奏章的手指就开始颤抖。

小德子在一边,忙劝道,“陛下,莫生气,这又是哪个大臣上了什么饶舌的奏章,让您这般气恼?”

皇帝横了一眼过来,小德子自知失言,忙磕了一个头,才回话道。

“小的多嘴,陛下您别生气,有什么事情,明日朝堂上再说。”

说着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发抖。

景云在一边看不过,放下手中的条陈。

“陛下,若是为了朝贡的事情,打发礼部再议就是。林加国就是这个德行,每次打着朝贡的名义,总是要来打秋风的。先帝在时,也是优容惯了,倒让他们蹬鼻子上脸起来。”

景云说的漫不经心,但他深知,能让皇帝气成这样,肯定不是朝贡这种事情。不过是说来,让皇帝缓和一下心情。

果然,皇帝把手里的奏章扔了过来,“你且看看,这是大臣该说的话吗?”

景云拿起来瞄了一眼,看见那熟悉的字迹,就大约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范御史又犯了迂病吧,没事就上折子说要减赋税,重民生。也就罢了,书生多半如此。念着他总算是怀着好意,想替百姓说话。今儿倒好,指摘起大祭司来。”

景云反手就把那奏章,扣在了案上,还敲了几下。

“他何德何能,还指摘起望舒的功过?剿灭右相的时候,范御史安在?还在家里跟小妾赏花吧。这时候出来批龙鳞,真以为自己是个忠臣了。”皇帝越说越生气。

景云一笑,“陛下何须动怒,这种奏章留中不发也就是了。若拿出来让议论,朝中大臣又以为多大的事情呢。”

“也是,不过任凭他怎么说孔圣人的好,朕可是不入儒教的门了,省的变得与他们一样迂。”

“陛下说的是,儒教中人,多半好礼尚义,但真做起事情来,又难以堪用。像大祭司那样的人才,我们鸿音王朝才是急需的。”

“你倒是明白,这样,你替朕去传个口谕,让范御史也消停消停。”

“是,陛下放心,我这就去。”

入夜之后,望舒摆好了各种典仪的用品,邀了皇帝来碧霄宫拜月。

玉姒听到消息,也以探望衡英为名,来碧霄宫观礼。

望舒念了法咒,点燃了事先写好的符篆,引导皇帝如仪参拜。

衡英遥遥望着郑重拜月的皇帝,恍惚间,另一个人的影子便浮上了心头。

今夕何夕,岁月其徂。

来不及感叹,玉姒并肩过来,一起望着那个人。

“表姐,你看陛下多么神武,比起当年的三皇子殿下也不遑多让。”

衡英不以为意,转过头盯着玉姒的眼睛问:“玉姒,我们一直都是好姐妹吧。”

“表姐,你所谋求的从来不是儿女情长,只要你成全我的小女儿情意,我一切听你的。”

衡英轻轻拍了拍玉姒的手臂,“好,我答应你。”

第三十九章 皇后的山居旧事

许曼殊抵达洪州城的时候,秋季潮汛还没有开始。

这一年来,她到处寻访那个暗藏了玄机的玉镯,却终不可得。

玉龙破图而出,当时是一个征兆,更是一种指引,她的使命就是跟着那条玉龙,要飞向天际,飞向未知的世界。

在婆罗洲漫游的这段岁月,她完全褪去了旧时生活的印记。

皇后,如同朝廷正式宣布的那样,已经去世了。现在的她,不再是许皇后,不再是左相的女儿,不再是昊京的名媛千金。

她重新变回了许曼殊,变回了广春子。

总还记得,那一年,在青城山,两个女孩子无忧无虑的一段岁月。

山居萧散,冷清中却有着自在,有着尘世无以比拟的逍遥。

青城山是一个美轮美奂的烟霞地,而她们只是匆匆的两个过客。

也许,此生再也没有办法回去。

但,又有什么所谓?记忆永存在她的心中。

大约那时候,衡英就注定了要走向昊京的宫廷中,而她要奔赴茫茫大海。

命运就是如是,皆是避无可避,只能迎头赶上,衡英如是,她亦如是。

那一年,衡英说不愿意嫁给三皇子,要出家修行,青城山就是她隐修之地。

也不知衡英是如何劝服了父母亲族,更不知她如何退掉了与三皇子的婚约。

那可是光芒万丈,未来帝国的继承人啊,她就这样轻易拱手相让。不知昊京中多少贵族少女都在嗔怪她的骄傲,也不知昊京中多少闺阁少女都在心中窃喜。

三皇子虽说平日里闹着要公开选妃,真得到了衡英要退婚的消息,还是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好几日都没有舒展开来。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离开昊京,走进了青城山的怀抱,走到了自己的视野之中。

师父灵微道人微笑着接纳了衡英,这个天资聪颖的少女得到了师父和师兄弟过分的瞩目。

曼殊体弱,本在修行上就差了些功夫,只是颖悟的能力稍稍出众。

看着大家围着衡英,教她各样本事,她不是不嫉妒的。

父亲虽已贵为左相,但人人皆知许霆亨是贫寒出身,不过是中了嘉泰元年的状元,侥幸地获得了安烈帝的亲自拔擢。

而且,这份拔擢背后,也不是因为他的才学,而是因为姜皇后的星命之说。

无来由的,状元的荣光也被大家抛在了脑后。

哪里比得上姜衡英是裴太师的外孙女,姜翰林的千金,真正的簪缨世家。

世道人心如此,就是修行的人们也知道高低贵贱,何况衡英是一个如此美貌的少女,人人都乐得哄她开心。

本该是互相较劲的两个少女,相处下来却互相倾慕起来。

曼殊一向性子沉稳、心思玲珑。

她发现衡英不仅没有贵族小姐的娇气,反而吃苦耐劳,待人和气、谦逊有礼。人又聪明勤奋,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入门的功夫全部贯通,这下子修行能有多少道行,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不得不感叹,人和人真是没法比的。

很快,衡英回昊京,嫁于琅嬛阁少阁主钟怡,师兄弟们也为她有了尘世的好姻缘而庆贺。

昊京中无人不知,琅嬛阁是鸿音王朝传承所有秘术的神秘家族。

数年前那一个秋日的夜晚,灵微道人将曼殊唤进内室,“曼殊,你对衡英师妹的进益怎么看?”

“师父在上,恕曼殊愚钝,衡英师妹虽然列入门墙得晚,但的确进益的很快,照目前的速度,怕是过两年就超过门中所有师兄弟了。”

“是呢,若是机缘巧合,超越为师也是指日可待的。”

“恭喜师父有这样的好徒儿,也可以光大我们清隐一派。”

师父摆了摆手,“光大门派这样的事情,可指望不上她啊。曼殊,我的衣钵不会传给外人,你也不用多虑。而且衡英的身世你可知道其中蹊跷?”

曼殊不解,不知衡英还有怎样幽微的身世。“还请师父明示。”

“为师给你讲过我们清隐派跟三圣教的关系,可你不知道的是姜家跟拜月的关系。

我们鸿音王朝数百年来没有三圣教的踪影,可我朝的星相世家都属拜月一系。而衡英更是拜月一系中,百年难得一遇的血脉异显。

她的父母都是寻常人,但她却不一样。究竟是何种原因,为师也不清楚。

但拜月一系本就不是靠血脉传承灵力,他们有自己更为隐秘的方式。”

“师父告诉徒儿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每个人的际遇不同,不可艳羡,也不可妄自菲薄,但改日若昊京宫廷中再遇,你需得避其锋芒才有安身立命之处。

其他,也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谢师父提醒,天命虽不可言说。但我此生必尽力为我们清隐一派寻得光明之地。”

“这就对了,尽人事、听天命,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走的路,或崎岖坎坷,或光明通达,不要因一时的困难就气馁了。

传说中的事情,终究做不得准,但为师的时间怕是不够做成那事了。”

灵微道人的语气有些悲伤,却没有迟疑。“曼殊,没有出发前,一切还来得及改变。”

“师父,请放心,我的道心坚韧,不会轻易变更的。”

“好,我信你。”灵微道人的眼眶红了又红,终是落下了一滴清泪。

那一夜,山里的星子仿佛特别明亮,一颗颗沉醉在群山的怀抱里。

之后宫廷辗转,江湖落拓,都仿佛一场幽梦,在洪州城的秋汛中,曼殊慢慢醒转,仿佛整个生命都开始清亮起来。

玉镯牵引着她来到了这里,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吸引,她循着种种痕迹,终于来到了这里。

又是一个秋夜,跟多年前那个秋夜不同,曼殊已经不再是一个迷茫的需要师父安慰和指点的小学徒,在日日的参悟中,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道心比起以往也更加坚韧。

曼殊离宫之后,就重新穿起了淡墨画的白绫裙,以浩然巾束发,只有一柄黒柿木麈尾拂尘随身,彰示着她不凡的身份,一路上吹笙引凤、飘摇自在。

她能感受到那枚玉镯的召唤,洪州,对,就是在这里了。

第四十章 归墟之谜

洪州城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叫洪息城。

但自从威烈帝的大皇子姬恒阳,在镇压乐凤洲的乱民之时过于暴虐,贬黜至此,方改名的。

传闻中姬恒阳性子暴躁、酷爱杀人,经常披坚执锐、扫荡沙场,连降服之人也不放过。据说有一次,曾经坑杀了整整五千降卒。

威烈帝年轻时也算杀伐果断,战场上也不曾有过恻隐之心。

但随着他年纪增长,加上圆谷真人的感化,他竟笃信道教起来,越发的见不得姬恒阳的残酷行径。

直到那一次,姬恒阳去镇压乐凤洲的暴民,屠杀了整个县城,老弱妇孺都不放过。用他的话说,就是这些人都是支持暴民的,只有残杀曝尸,才能让暴民知道天威。

威烈帝这才震怒,加上二条司呈上了姬恒阳的不伦恋情,威烈帝的怒火就更加控制不住了,必须要找个出口。

鸿音王朝男风本盛,姬恒阳这事情本也不算什么,但是问题出在,姬恒阳只喜欢糜初一个人,连府中的姬妾们都被抛开了。

这下子就有伤教化,哪能跟男人真心恋爱起来,收个男宠还算是附庸风雅,但天天粘在一起,当真是世所不容。

还有暗戳戳的流言,说威烈帝怕也是跟那个圆谷真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种爱好怕是世代相传的呢。

威烈帝听闻之后暴怒,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作为大皇子却被贬斥,姬恒阳的委屈可以想见。

宾州本就不在中原腹地,离昊京路途遥远。宾州牧的衙署也不在洪州,在靠近内陆一些的林菁城。

姬恒阳被贬黜到林菁城之后,还屡屡出言不逊,辱骂地方官员。当地官员无奈,只好一起联名上书,请求给姬恒阳降罪。

威烈帝收到奏报之后,拍了拍御案,“越发会闹了,还以为朕能饶了他。”

随即,责令其迁居洪息城,洪息城因此就改名叫洪州,意味着以一城做一州,以示皇家天威,也存了安抚之意。

不料姬恒阳一腔怨愤,幽恨难平,很快便抑郁而终。

临死前,他发下誓愿,愿生生世世为潮汛,每年秋季必来洪州。

说来也怪,自从他死后,果然年年都有秋汛,常常海水倒灌不说,也不能让渔民出海,个把月都得停在家里。

说什么天子之怒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皇子之怒竟然也如此恐怖。

渐渐地,各种传闻开始盛行,说姬恒阳本是火神钟意的皇子,偏偏却不讨威烈帝的喜欢。不能作为帝国的继承人也就罢了,还被磋磨至死。

火神,迟早是要报复的。

鸿音王朝不喜怪力乱神,就是螺祖崇拜也只是民间的玩意儿,皇家一向是讲究中正平和,以圣人为训,以法理为纲。

流言如同地火,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安静,却也越来越滚烫,当她破开地表而出之时,就会表现出惊人的破坏力。

当今皇帝的圣名传达到洪州时,妇孺们便想起了这个沉寂了许久的流言,火神真的要回来了吗?

洪州城随着再一次的秋汛来临,又一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道无常贵,所适惟理”,曼殊一直相信这句话,她相信上天有自己运行的规律,找到她,接受她的指引,便是人间最好的修行。

星夜下,她的麈尾拂尘,光芒闪动。

那幽微却持续的亮光,如同道心指引着她,就是这里了。

她想要大声的呼喊,想要跳,想要笑,她能感觉到腾龙玉镯也在微微的闪动,是的,就在前方,她真的看到了。

白恒簇拥着山若水站在密林的深处,他们只知道会等来一个圣徒,却不知来人是谁,是男是女。毕竟传说中,女王、观星师和圣徒三人齐聚,才能借助腾龙玉镯打开秘境。

而秘境才是去往达马蒂的唯一途径,因为鸿音王朝两百来年,都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渡过巨鹿海峡。

虽然最近的地方,只有几千米,如果天气好,站在加湾的妙光山上,甚至能看清楚对方的城市轮廓。

然而,这么久以来,人们只见达马蒂的商团从加湾登陆,却不知他们如何跨过巨鹿海峡的。

后来就有人传说,也许他们并不用船,是用脚走过来的,从水中分出路来,仿佛御水的神仙。

也有另一种说法,达马蒂人并不是从加湾登陆的,只不过把船故意停到这里而已,达马蒂也不在婆罗洲的北方,而是在东边归墟的深处。

这些传言给达马蒂增加了愈来愈多的神秘面纱,人们越是好奇,便越是喜欢谈论。仿佛借助谈话的机锋,就可以一举解开那层神秘的面纱一般。

但很少有人谈论归墟,归墟就像一个凶神恶煞的魔咒,谈起的他的名字也会引起不幸。

归墟,比达马蒂要神秘多了。

毕竟,达马蒂的商团每年都会造访,人们也可以买到达马蒂的各种东西。运气好的,还能跟达马蒂商团的人攀谈一二。

西边的无尽海虽然辽阔,但神圣婆罗洲人也可以乘风破浪,碰上火山群岛太平的时候,也可以全身而退,还能收获无尽的鱼虾。

巨鹿海峡只是不能通过而已,凡出必返,而归墟……而归墟却不是人类可以冒犯的。凡出海试图探索归墟的,都没有回来过。

越是神秘,便越是激发了人类的探索之心。

直到归墟不分季节的开始躁动,沿海城市一年有半年都沦为泽国,人们才开始反省是不是惹怒了传说中的墟神,赶紧对螺祖崇拜起来。

传说中,螺祖是海洋之神的母亲,不光墟神是她的孩子,就是无尽海的西灵神也是她的孩子;还有千水、恩江、晶河、洛河,这些神圣婆罗洲上的大江大河,无不都是她的儿女。

她接受百姓的祝祷,以自己的神力护佑神圣婆罗洲的安宁。螺祖的金身塑像在贝城、芳港树立起来时,归墟也开始慢慢宁静下来。

但归墟的神秘依然没有破解,即使祭祀崇拜着螺祖,人类依然不能踏入归墟半步。

跨越归墟,去寻找达马蒂,不啻为天方夜谭。

第四十一章 海上有仙山

若水决心征服归墟,她必须到访达马蒂,必须解开玉芝山的魔咒,解救姬繁生,解救天下苍生。

一想到就要见到圣徒,若水开始激动起来。

玉镯的召唤让他们相聚,就像她之前也不知观星师会是谁,辗转征战的两年她都在秘密寻访其他两位。

远离昊京,在洛河水边,当白恒第一次联系她的时候,她终于知道父亲的话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真实的使命。

玉芝山,她亲眼看见那骇人的景象时,终于知道“新帝三年而崩”意味着什么。

姜太后果然是老辣,选了姬繁生出来,以为这样,就能扭转乾坤吗?

若水把这个秘密一直藏在心底,即使是姬繁生,她也没有告诉。

她只有远离昊京,远离神圣婆罗洲,才是最正确的解救他的方式。

归墟,咆哮的归墟,在若水眼里也不过是游戏的池塘。天大地大,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绝不能让姬繁生去当那个祭品。

如今,终于可以向前一步,要出海如愿了。

“什么,怎么会是她?”在看清来人之后,若水有些失望的看向白恒,虽然那一身打扮确实是一个在山野间行走的虔诚道教徒。

那人一身道服,顶上也没有珠串,只以浩然巾束发。

但那模样,她可是不会看错的。

那不就是姬繁生那个皇后嘛。

白恒顺着若水的目光看去,也是心下一慌,但立即稳定了心神,率先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笑容来。

不知怎的,曼殊看了,却觉得很是安心。

“原来是他,原来是她。”她心里曾经想过无数次,这一场冒险会是谁与同行,竟然是他们俩。

曼殊和白恒两个人都各自怀着心事,却不愿当着若水道破,都只默默想着,也好,也好,果然人生何处不相逢。

许曼殊若不是被父母逼迫着入宫,她与白恒也不会走在一处,不过是年少时山中偶一相逢的运气罢了。

但就是意难平,虽然深知人间离合岂能靠人力左右,她就是不能放下当日初见的那种心动。

若水倒很是激动,许曼殊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圣徒,想必这一路也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三个人在密林深处相遇,风云际会,英雄相惜,彼此露出真诚的微笑。

若水将玉镯从手腕上褪下,温润的光泽在静夜中越来越亮,也仿佛感应到了三个人的齐聚。

秘境之门的钥匙就要开启,若水轻轻道:“海上有仙山,虚无缥缈间,我们去一探如何?”

白恒这一刻却顿了顿,随即如同放下了什么长期背负的包袱一样,轻快地说道:“好,我们当同去。”

曼殊也漫口应道,“好,我们当同去。”

“你们都想好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若水郑重的问道。

她深知就是征服了归墟,达马蒂也有着万千危险在等着他们。

海上有仙山,那个仙山会是怎样美妙的图景呢,曼殊开始遐想,那里有她一直想追寻的道吗?

看着曼殊的表情,白恒不禁也痴了,自己真的想要追随若水吗?若是女王能给婆罗洲带来生机,自己的安危又算的了什么呢?

但愿有危险来临时,他能护着她,也能护着整个婆罗洲的希望。

“不后悔,天命如斯,我心如斯。”曼殊一字一句道,她的声音清越,在暗夜中越发的分明。

“不后悔,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一个观星师,除了追随女王,还能做什么呢?”

白恒的话语中透露出苦涩来,拜月的观星术若想有大成,必须心思精纯,发心供奉星辰。

越是斩断了个人的情丝,便越能在观星上有造诣。

若水听了,默默不语,一刻后,她缓缓开口道:“以我之名,玉龙**,秘境必开。”

这仿佛一个咒语,将三个人紧紧得连接在一起。

“海上真的有仙山吗?”曼殊虽然相信天命的指引,却不知海外究竟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

“传说达马蒂是由三个大岛组成,在最险峻的一个岛上,有着一座云气缭绕的仙山。山上有着一种神兽,能够压制洪水。我们此去,就是带那种神兽回来。

但降服神兽,必须去另外两个岛上,集齐两样法宝:一个是打败神兽的火精圈,另一个是带神兽回来的息辰匣。”

“火精圈?这个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等一等,我再想想。”白恒忽然来了兴致,打断了若水的叙述。

“琅嬛阁中我似乎看到过火精圈的记述,不仅是达马蒂有吧。”

若水摆摆手,“只有三仙山上的火精圈才能降服神兽又不伤着她,其他地方的火精圈就算能用,我们要一个死了的神兽何用呢?”

“啊,我倒是忘了,神兽并不是一个器物,得抓活的回来不说,还得好好供奉着呢。”他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玉芝山中,现在是不是就有神兽?”

若水点点头,“神兽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全靠法术支撑着。我想姜太后选了姬繁生出来……”若水忽然停了下来,她不忍心再说下去。

“他是火神之子,必然能让那神兽乖乖听话。”曼殊忽然开了言,“你也不必担心,他一时间是不会死的。”

静默之中,若水仿佛吁出一口长气来,“我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来得及,达马蒂的时间会比这里慢。”白恒笃定的说着。

“时间,怎么会不一样?”曼殊惊奇的问道。

“如果达马蒂比这里慢,岂不是更来不及?”若水仿佛着了急,她一直在想着如何赶在那个预言实现之前,救下姬繁生。

如果达马蒂的时间比这里的快,那么,在那里的几年,在神圣婆罗洲可能就只是几个月。

那么不管他们遇到多少波折,回来依然可以赶得及。

可是达马蒂的时间若是比这里快,那怎么行呢?

“姬繁生已经是火神选定的人了,哪会那么轻易的就死了。就算他去玉芝山献祭,那神兽也奈何不了他。依我说,我们还是多想想,我们该怎么征服归墟吧。”

白恒有些不悦,他没想到若水还是放不下儿女情长,只顾念着那个谣言,而没有把复兴婆罗洲的大计放在心上。

第四十二章 玉龙开秘境

密林幽幽,他们眼瞅着腾龙玉镯飞出天际却又直坠下来,一时间跌得粉碎,只有玉龙完好无损。

三人齐呼,“不好!”定是哪里不对、出了纰漏。

怅惘间星汉西流,今夜看来是无望了。

若水倒是镇定,拿了根丝绦将玉龙系在腰上,她出言抚慰大家:“无妨,玉龙还在,也不急在一时,如今我们三人齐聚,便已是成功的一半。”

白恒点头,“先回去吧,也许玉镯的使命就是召唤我们在一起,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也未可知。”

曼殊以为认真修行,避走天涯,便可永远不见面,永远不烦恼,却命运折磨、半分不由人。

此刻,不必抬头,她就可以感应到命星的躁动。

神圣婆罗洲天上的星光随着季节的交替而辗转腾挪,那一颗命星却始终在牵引着她。

师父说过,命星之说并非全为伪作,只不过时间久远,有很多星的位置已经变换,轨迹也模糊了。所以在指示世事上,就有了些偏差。

这些偏差就成为邪魔外道攻击星圣的把柄。

但她深知,一个人能被封圣,绝不可能是偶然的。

星圣在神圣婆罗洲的地位可能还不显赫,但在遥远的北辰州,那可是人人顶礼膜拜的先贤。

就是那被婆罗洲誉为上邦的中华天朝,也是对星圣的学说甚为推崇,并发展处一套天人感应的学说来。

国家还专门设立了钦天监来上察天意,婆罗洲的类似机构也是从天朝学来的。

还在昊京的时候,她就开始发现命星的偏移。

那原是一颗天空西北方颜色灰黄黯淡的小星,却日复一日的明亮起来,并且脱离了原来的轨道,开始发出橘黄色的光芒,每每入夜就开始在脑中闪耀。

师父警告过她,星动人动,星静人安。

因而她思虑再三,还是放下了父母亲族,离开了昊京。

至于那个皇帝夫君,她倒是没有一丝不舍,不过是政治的需要,两个人的戏也演的极好。

她清楚的记得,大婚那晚,皇帝的手伸过来,却被冷的颤抖,是呢,怎么会不冷呢?

两个人的心更是冷硬的如同夜里那场雨,淅淅沥沥……姬繁生对她一向足够礼遇,即使她身上如同寒冰,也从未露过情绪出来。

反而是嘱咐她多加些衣服,莫要着凉伤了身子。

她不是没有想过,以皇后的身份,做一些弘教的事情,但思前想后,终究是不妥当的。

她必须去寻找到真正的大道,才能知道该做些什么。师兄每每说她迂,说她本可以更轻易的做这些事情。

可是,她做不到,人不可自欺,更不可自弃。

师父常说“天地间自有立足处”,以前她不懂,如今却渐渐明白了。

她远着白恒的意思也在这里,自己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何必拉着别人一起沉沦。

不知他可能体会自己的心情……想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幽幽微微的心事,让气氛无来由的凝重起来。

白恒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纠结之气,疑惑的看着曼殊,两个人目光交接,忽然间电光一闪,天空中出现一条赤金的巨龙,将暗沉沉的夜空划破。

若水拔剑指天,运气于剑上,“开……”

曼殊与白恒都惊讶的各自退后三尺,将佩戴玉龙的若水围在中间。

若水的这把古剑,冷森森的放着奇异的光芒,指向天际的瞬间,仿佛天空跟着炸裂出一道缝隙。

那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亮,里面空洞洞的,似有似无,一团云气飘散出来,奶白色越来越淡,像一条带子横亘天空。

中间七八个星子,排列出一个图形。

一道光闪过,沿着特定的顺序,划过那几个星子。

“啊!秘境之语。”白恒失声叫出来。

很快,星子不见了,云气也完全散开了,缝隙也被填平了,天空恢复了原样。

一切都仿佛跟以前一样,一切又仿佛跟以前不同了。

是的,不同了。

“是的,已经不同了……”若水仿佛探知了他们的心意,果断的说道。

曼殊掩不住刚才的惊诧,扶住心口,强自镇定,果然天道恢宏,不可言说。

她看向白恒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人皆有不能选择的时候,何必苛求。

“可惜,这玉龙已经裂了。”若水摸索着腰间的玉龙,惋惜地说。

“人皆有自己的使命,玉龙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而我们才刚刚踏上征途,伙伴们,要趁我们还没有裂开,出发吧。”

“秘境已开,星图已经在我的脑中,明日就可以召集部众出发。

此时我还要多说一句,若水他日为王,自有千万臣民山呼万岁,就容我们这一途还是叫你若水吧。”

若水点点头,“一个称呼罢了,何必拘泥小节。前途莫测,我们三人要同舟共济。

都说三人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也定要斩妖除魔,开惑得道。”

若水的语气充满了豪迈之情,这种感情深深的打动了曼殊,她仔细地打量若水,虽然之前也见过几面,但如今看来,山若水真的是充满了王者之气。

若水的面孔不算漂亮,眉宇之间却有着一种坚定,一种天然的领导力,想让人追随她,别说是海角天涯,就是那充满艰险的神秘大陆,也在所不惜。

“若水,你所求乃是天下,白恒所求是顺应天命,而我却想探究天道运行的秘密。

我们三人目的不一,但这一程风雨,我们可以共行。”

白恒听她这样说,不禁放下心中疑虑,“好,我们明日就出发。达马蒂,我们来了。”

秋汛的时候,无人出海,这一年的十月,却有着一只船队,在洪州城的晨雾中离开港口,一路向北,无人知晓他们去向何处,也无人知道他们可曾跨过巨鹿海峡。

年深日久,也就成了一个传说,这是鸿音王朝创始以来,首次没有被风浪逼迫返航的探险,之后的很多年,也没有人见到他们。

有人说,他们一定是被巨鹿海峡的风浪吞没了。

也有人说,在加湾的妙光山上看见船队还没到加湾,就调转了船头,并没有奔赴巨鹿海峡。

也有人操着神秘的腔调说,他们的船队向东,去了归墟。

第四十三章 余音渺渺不可追

他们活着的唯一证据,是一年后,洪州城的徐太守收到的一封信。

信封上有陛下亲启的字样,徐太守识得是女将军山若水的笔迹,匆忙间用了军驿,十万火急送进了昊京。

这之后,每一年洪州城太守都有了亲自去昊京面见陛下的特权。

有人说这位太守大人在陛下巡行宾州时,偶然得见天颜,应对得当、颇有古风,皇帝陛下欣赏其才情;

也有人说这位太守大人长相俊美,只一眼便被陛下相中了。

昊京权贵本就风行龙阳之好,鸿音王朝的好几位帝王都有宠臣,只是没有给他们男妃的体面罢了。

这一来,仿佛人们更愿意相信,年轻的皇帝陛下,也在男风上甚是着迷。

这不仅没有影响到陛下的圣德,大家反而觉得皇帝陛下如此擅风情,也是对臣下的荣宠。

洪州城的老百姓听见这个传闻,更是意味深长的一笑。

谁不知道当今陛下的先祖,威烈帝的大皇子姬恒阳就是个情种,贬居洪州城时也带着他的相好——糜初。

那是一个让人一见难忘的男子,穿着书生的长衫也是一股英气。

传闻中跟着大皇子出生入死,战场上两个人并肩作战,闲暇时两个人吹箫品笛,一动一静,都是双宿双飞。

反而是大皇子妃像是个外人,几个姬妾更像是摆设。

临终抱病的时候,也是糜初衣不解带,伺候汤药。

姬恒阳忧愤而终,最后也是气绝在糜初的怀里。

就在妻妾们哭声不绝时,糜初也触柱而亡。

大皇子妃有感于他的忠诚,便将糜初随葬在大皇子的陵寝内,也算圆了两个人生死相随的念想。

上行下效,整个昊京在这个氛围里,对龙阳之好更加的宽容,也有不少商人眼看权贵们都喜欢这个,就从豫州的穷人家买了很多小男孩来宾州调教。

姿色出众的,便着意请了宫里退役的教养嬷嬷来,打量着能给亲贵们做外宅男妾。

姿色普通的,也驯服了性子,培养些伺候人的手段,将来总能卖个好价钱。

宾州靠海,气候温和也有鱼盐之利,比较富庶。

不像东越州虽然也靠着归墟大海,却因为墟神而不能靠海吃海。

一年中有好几个月都是海风暴烈,只能在近海谋点生路。

百姓们主要靠着田地过活,哪有闲钱做这些养瘦马的生意。

天长日久,洪州城就因为养瘦马成了宾州最出名的城市。

每年秋季潮汛时,便有昊京乃至乌延国、林加国的客商前来拣选,甚至还有茂隆的客商前来选了好的越洋卖去白芷国和壶镜国,当真是盛况空前。

身为监察御史的范虎大人曾经上书过皇帝,说:“伏唯陛下明鉴:龙阳之风愈演愈烈,盛于宾州而渐染婆罗洲全境。

昊京上下,不重美女重美男,有歌童而无名妓,妖风日盛。

请陛下早日断绝此风,严惩养瘦马的客商。”

后世的史书是这样记载皇帝的言辞的。

洪庆五年三月,监察御史范虎上书言男风事,宣德帝不发一词,交廷前辩论。

亲贵多振振有词,言欢爱乃本人之自由,朝廷当奖励耕战,何来禁人欢愉事。

范为之气绝,当庭吐血三升,帝急招太医诊治,方救回一命,此后口眼歪斜,常被人耻笑不已。

自此,举国上下,无不以男宠为荣,若是哪个阔人,家中没有得脸的男宠,在社交场中便抬不起头来。

这些都是后话,在当日,最后的线报就是若水一行人在清晨的迷雾中,离开了洪州城。

若水望着茫茫的海岸线逐渐消失在事业中,她挥手调转船头,向东而去。

她立在船头,海风吹拂着她乌黑的长发,织锦的斗篷也随风鼓荡着,里面荡漾的不仅有海风,还有那未曾离开、就已经满满的思乡之情。

“若水,我们就这样离开了,你没有一点留恋吗?再回来就不知何年何月了?”曼殊捻动着手上的拂尘,轻轻问道。

若水半晌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到的样子。

白恒在一边拉了拉曼殊,“她正在烦闷,你又何必招惹她。”

巨鹿海峡上,没有其他的船只,只有若水的船队仿佛有着魔力,一路乘风破浪。

第一次跟随出行的士兵,都兴奋莫名,“我们是在巨鹿海峡上啊。”他们不可置信的看着若水,山将军果然是传言中的女王。

没有人能征服的巨鹿海峡,在她的带领下,船队就能平安通过。

只是,怎么又调转了方向呢?

六儿也爬上了高高的桅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辽阔的大海,更没有见过可以征服巨鹿海峡的女王。

如今,她就站在船头,仿佛螺祖亲临人间,女神一般的光芒笼罩着她。

六儿回身给耀武打了个招呼,“耀武,上来啊。”

“我不敢,那么高。”耀武低声道。

“怎么,也有你怕的时候?”六儿忽然笑起来,笑的爽朗而清脆。

“达马蒂还有多远啊?”六儿使劲张望,也看不到大海的边际。

这会是轮到耀武取笑他了,“哪能刚出海就到了,你以为是过河啊。我们得在大海上漂流很久,才能到呢,至于具体的路线,也只有我们少爷知道吧。”

“少爷真是厉害,什么都懂。”六儿说着看向少爷,只见他盯着天空,默默的发呆。

“耀武,少爷在看什么呢,大白天的,哪有星星?”六儿爬下桅杆,轻轻的趴在耀武耳朵边问道。他实在是好奇,少爷是观星师,懂得一些秘术,但白日观星,他还真的没有见过。

“你懂什么,星星一直在,只是我们这些凡人看不到罢了。少爷是谁,他可不是一般人。”耀武的口气里充满了自豪之意。仿佛少爷的荣光也是他的,能够服侍少爷,就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那倒是,星相世家的血脉尊贵,岂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比的。”六儿望着少爷长身玉立的背影,呆呆的,痴痴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曼殊也在这一瞬间抬起头来,天空中,有一道淡淡的星影,正在离开星宫。

第四十四章 宫人含酸

宣德帝在翻整一新的碧霄宫,看着庭院里的菊花开了大半,若有若无的凉意也从身下的栏杆传导上来,秋日的清晨还真是有些瑟瑟。

小德子捧了东越州金秋刚贡上来的,暗花对龙重锦披风,想上前又怕扰了皇帝的兴致。正惴惴不安间,衡英接过披风,走上前来,轻轻的帮他系上,“一大早就发呆,睡得不好吗?”

姬繁生见是衡英,脸上的肃穆之色就褪去了大半,换上浅盈盈的笑意来,“在这里,怎么会睡得不好。这可是碧霄宫啊,人间天上,富贵无双。还有美人相并立琼轩,夫复何求?”

“感谢陛下赐我碧霄宫居住,虽然不合规矩,但我心里还是欢喜的很,知道陛下也不把规矩放在心上,不过是那些古人们自己绑在身上的枷锁。”

“是呢,还是你最懂我。”

小德子在旁边凑趣道:“这碧霄宫可是昊京王城中最华丽的宫殿,以前是太后做皇后时居住着,谁不知能住这里可是天大的福气,合宫上下的娘娘都羡慕不已,也就是云婕妤娘娘才有这般好命呢。”

衡英听了这话,也不做辩解,旁边的画心扁了扁嘴,忍不住道:“听那群女人嚼什么舌,我家小姐才貌双全,她们比得上吗?说起来都是大家小姐,一天天就知道在那里含酸,真是丢人。”

“画心,闲谈莫论他人非。平时怎么教你的,陛下在这里,哪里轮得到你饶舌。”

画心吐了吐舌头,“小的知错了,这就去给陛下准备早膳。”

“陛下,自从我住进碧霄宫,想必她们时常去太妃那里挑拨,太后倒是没说什么,太妃仿佛很是不满。

她是您的母亲,其他人我可以不理睬,对她还是要顾忌一些。

如果太妃真的心里不痛快,我腾个地方也没什么,就是陛下花了那么多心思整修碧霄宫,这心意就无端浪费了。”

衡英斟酌了用语,虽然透着不满,还是轻巧的把话讲了出来。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娇弱的慵懒。

“衡英,你上次说幼时跟母亲省亲,觉得象郡的一种硬壳的大果子好吃,我叫他们贡了几样,算起来午后就能到了,我下了朝陪你一起尝尝。”

衡英温婉地一笑:见皇帝避开话头,也便不提太妃的事情,“陛下,我们神圣婆罗洲地处海外,仰慕中华文明,一切典章制度照搬。

但从象郡供鲜果,学唐明皇那个“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我可当不起啊。”

“我们鸿音王朝建立两百多年了,励精图治的帝王多了,不差我一个。

如今天下粗定,就算恣情任性一些,也是因为我们物产富饶、国力鼎盛,不算什么错处。”

衡英不再说话,两个人安静的吃了燕窝粥。

姬繁生想再吃些饽饽,衡英拍了拍他的手臂,“晨间吃那些做什么,等着午后吃象郡的果子吧。”

二人相视一笑,皇帝临走又叮嘱一句“不要理会宫里其他人,都是些难相与的。要是烦闷了,就去外间走走。”

皇帝刚走,衡英就唤了清池来见。

“大总管,你这位子坐的可还舒服?”

“见过云婕妤娘娘,我有今天,全赖娘娘举荐,不敢有一日忘怀。至于您吩咐的事情,我也已经办妥当了。”

“很好,华少最近可有消息?”

提起华少,清池的脸上就有了暖暖的笑意。

去年冬天,自从见了那一遭,大半年没见他的踪影了。清池心里也是记挂,只是不能在人前露了行迹。

画心在边上听娘娘提到华少,也是脸上泛了红光。她伸长了耳朵,听大总管如何回禀。

“娘娘,华少自从得了你的指令,出洋已经半年有余,将那白芷国的情形已经掌握了太半,也照娘娘的吩咐采买了您要的东西,如今已经在归程了,怕还要月余,才能到昊京。”

“赶在新年前到,就都来得及。”衡英淡淡的说着,仿佛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是呢,一直在赶,不敢耽搁娘娘的正事儿。”

这边清池不在前殿上伺候,便有嘴碎的宫人跑去闲谈开小差。

一个打扫庭院的粗使宫女,仰着头跟修剪树枝的种树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唉,听说,碧霄宫住进了新人啊。”

种树匠人本不搭理她,无奈她聒噪的厉害,又是个小姑娘,只好也应几声。

“这事儿谁不知道啊,就是我们偶尔进来伺候的,都知道了。春天时,我还进去种过树呢。”

“里面到底什么样啊,我真是想进去看看。”

“小丫头片子,还能轮到你进去看。你年纪小刚进宫,先前的事情不知道,那碧霄宫以前可是给皇后娘娘住的。

别提里面有多美了。屋顶都是金子铺的,地下满都是珍珠玉器,各种值钱玩意。”

“你就吹吧,大叔你看着老成,竟然也是个耍嘴的。”

匠人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只是进到院子里,听里面伺候的宫女姐姐说,碧霄宫是整个昊京王城最美的宫殿,就是那陛下居住的观德殿也是不能比的。如今特意整修了一遍,又搜集了各种名花异卉,听说还从东越州的镜湖,千里迢迢运来了一块漂亮的大石头。”

小宫女听了长大了嘴巴:“大石头,宫里什么没有,为什么要那么老远运一块大石头来?真是想不明白。”

“嗨,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想明白的,赶紧干活吧。”

“大叔,你说这云婕妤娘娘长什么样子呢?能把我们皇上迷的这般?”

“唉,这哪里是我们能知道的。就算能远远看见,也永远走不到跟前去。她说的话,我们也永远不会懂。”一边说一边竟流露出一股怅惘之情。

“大叔,你说这些我不明白。”小宫女将落叶都扫干净了,搓了搓手。

“宫里的事情,起起落落都是常有的,今日得宠未必年年得宠,你今日扫地也未必年年扫地。

未来如何,都是说不定的呢。”

小宫女忽然觉得今儿这天,真的开始冷了。

有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开始转动,推着每一个人向前,向前……

第四十五章 青鸟在人间

清池夜里下了值,回到自己宫外的居所。

秋夜里寒浸浸的,小童烧了热水进来,当年他看这个孩子可怜,便从街上领了回来,如今也已经比桌子高了。

热水泡着脚,一边舒坦一边就想起小时候的光景来。

那时候华少还没有被领回他那个大宅门的家里,一样被班主呼来喝去,唱的不好的时候也经常挨板子。

那时候他还不是人人皆知的京城公子华少,而是小禄。

班主拿福禄寿随口起的名字,谁知道早早死了的却是小寿,自己也一丁点儿福气都没占到。

倒是小禄,确实是阔了。一晃,这都多少年了。

总记得那一年大雪天,华少被家里人领回去了,三个人哭的稀里哗啦,以为再也见不着了。

班主在旁边一边点了钱,一边说:“小禄是要回去当少爷享福了,你们哭什么劲儿。

等哪天他承继了家业,也给你们捧成角儿,就知道我们唱戏的也有风光的时候了。”

三个小孩子哪里懂这些,还是哩哩啦啦哭个不住。

后来才慢慢知道,华少的父亲外宅不少,但妻妾们生的两个儿子先后早夭,等到病笃,这才匆忙寻了华少回去。

华少的母亲本是一个裁缝的女儿,也算是好人家出身,常年跟着母亲出入大户人家裁衣裳,一来二去,就跟华老爷有了首尾。

本来安置了做了个外宅,也能安稳度日。

谁承想生了华少几年之后,有一个侧室特别善妒,寻了由头闹了几次,不光是生意没的做了,华老爷也对华少的母亲生了嫌隙,不再理会。

可怜她一个妇人,不会替自己打算,竟含羞带愧、抱病而终。

屋漏偏逢连夜雨,华少的外祖母也在一年后撒手人寰,华少就被房东卖去了戏班子那里。

人啊,若不是一点情意牵绊着,活着终究是没有趣味的。

华少的母亲想不开,清池何尝不是如此。

戏班子的时候,他会翻筋斗,本来班主也算瞧得上他,但承平日久,风气渐渐变了,大家都喜欢看文戏,光会翻筋斗不会唱曲,班主就开始各种嫌弃了。

终于找了个机会,把他卖了去当太监。

等到华老爷终于故去,华少开始理家,寻到清池的时候,他已经在宫里好几年了。

好在师父宽厚,不仅教了他写字,知道他之前有点根底,还请了相熟的侍卫教他功夫,这几年才不算蹉跎。

彼此见面,身份虽然不同了,两个人却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清池始终觉得自己不完整了,不配得到这样的友情。

狠了心,说不再理会他。

却不想,他总能找了由头进宫来访他。

或是他出宫办事,华少必然是跟前跟后,左右不离。

清池看他殷勤,就起了些痴意。

一次流着眼泪道:“小禄,我已经不是先前那个我了,少了那个东西,你懂的。”

华少用帕子沾了他的泪痕,握着他的手道:“小时候我们就在一处,如今能再找见你,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只要你活着就够了。

我们如今还喘着气,小寿却已经在地下受冷呢。”

提起小寿,两个人都有些伤感。

清池的泪又下来了,“小禄,我不再完整了,你不嫌弃我吗”

华少拍了拍他的手,“嫌弃,怎么会呢?”说着凑到他耳边去轻声道:“我觉得倒是更方便了。”

清池立即红了脸,“你真坏。”

这些温暖的记忆,仿佛把秋夜也点暖了。

盼着,盼着,华少就要回来了。

碧霄宫里,这个夜晚也是暖暖的。

姬繁生站在案前,看衡英画画。

“怎么不写山水,画起果子来?你那一手青绿山水,就是画院的老先生也是要赞一句好的。”

衡英脸上含着笑,扯了姬繁生到自己这边,“你看,就是我们午后吃那个,像不像?”

“岂止是像啊,我们衡英画的简直像是啃了一半,就直接丢在了这案上,汁水还浸湿了纸。”

衡英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你这个评论,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当真有趣的紧。”

姬繁生伸手揽住衡英柔软的腰肢,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衡英,你在宫里能够开心,我就放心了。”

“嗯,放心,有千里迢迢的大果子,能不开心嘛。”衡英最后用了印,算是完工。

“裱起来哦,这可是象郡特产,可以拿去教化百姓,让他们知道:我们的鸿音王朝有多么辽阔的疆域,有多么富饶的物产,还有一个多么贤明的帝王。”

衡英说的煞有介事,比那些老学究还认真几分。

“你就打趣我吧,衡英,我问你,你可相信,这世间确实有青鸟?”姬繁生不知怎么,在这碧霄宫里,他的心就特别的柔软,也特别的想得到爱。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那青鸟就在人间。”衡英笑吟吟的一伸手,将姬繁生的手握在手心。

两个人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任谁都觉得他们是一对甜蜜的情侣。

姬繁生的心里却不踏实,他始终觉得自己随时会又一次站在夜风中,而刀锋、剑雨也随时会来。

衡英的手暖暖的,他慢慢将一颗心宁静下来。

“是呢,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那青鸟就在人间。”姬繁生喃喃的重复着,他愿意去相信,哪怕这是一种幻觉。

但这个幻觉是这般温暖,是这般安心,让他可以不惧黑夜中的流矢,不惧外间人心的险恶。

他比往日更加期待爱情的降临,若水的离去让他的心已经破碎了一块,这一次,他不能再失去了。

姜衡英是他在昊京的一个意外的收获,她是那样美丽,是那样聪慧。不用你开口,很多事情,她都会帮你处置的妥帖。

就算是自己一向蛮横的母亲,她也有力量去抗衡。

最重要的,她不是别人安排来到他身边的。

虽然其他女子也看似,对他充满了情意,但谁知她们那仰慕的目光背后,都有什么?

是一重又一重的计谋,还是一层又一层的欲望?

唯有衡英,如同他的青鸟,开启了他心中最柔弱的角落。

“让我好好疼爱你吧,我的小青鸟。”他在心中暗暗发誓道。

第四十六章 帝妃倾心相交

甜蜜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姬繁生一边畅想着鸿音王朝也可以匹敌天朝上邦的富庶,一边在温柔乡里对着佳人痴笑。

似乎可以永远这么下去,不用担心冬天会到来,也不用担心母亲衣食不周,药罐子会空。

安宁却总是被打破,而且迅捷的让你想象不到。

秋天还没好好去打几场猎,冬雪就开始飘落了。

随着天气转寒,更坏的消息也传进了昊京。

豫州牧拥立安烈帝的皇四子,在豫州举起了叛旗。

还向各州发出了讨逆檄文,认为自己是鸿音王朝正统嫡传,最有资格继承帝位,而宣德帝不过是一个窃据帝位的毛贼。

那四皇子姬繁澈还隔空喊话,让姬繁生尽快交出传国玉玺,腾出观德殿来,若他心情好,念在尚是同宗,还能留他一命。

一时间朝野内外物议沸腾,有一些老臣们聚在一处,怀念起安烈帝的宽仁,便觉得四皇子若是打进了昊京,大概也不坏。

也有些人在新帝这里吃了亏的,便盼望着四皇子归来,想着换了新帝,说不定自己也能青云直上。

更有那些早就跟四皇子有交谊的,更是盼着四皇子尽快回来登上大宝,自己也好扬眉吐气,成为拥立新帝的功臣。

此时,大学士严琦却悄悄递了折子,要单独面见奏事。

鸿音王朝的太祖皇帝喜欢群策群力、民主议政,很少有皇帝单独接见臣子的时候。

太祖皇帝认为皇权要有所限制,天下事无不可共同商议,这才能长治久安,传之百世。

因而,两百多年来,虽然也有才能不及中人的皇帝即位。

但鸿音王朝这个祖训却得到了极好的贯彻,政权平稳交替,贤臣、良将一起拱卫着这个王朝的安宁。

所以当这个要求单独面见的折子,映在宣德帝眼里时,他就诧异起来,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朝臣们的面说。

如果不是关系着江山社稷,大约着一向正直老派的大学士也不会提出这种坏了祖宗规矩的要求。

但此例一开,怕是御史们又要絮叨,会没完没了的说,这次宣召是多么的不妥当。

不说别人,就那个范虎就不是省事的。

他每次的奏表,还特别的冗长繁复,真是没有耐心去看。

思前想后,还是不能定夺,便拿了折子去给衡英看。

碧霄宫虽好,却离皇帝起居的观德殿有点远。

这也是贵族阶层推崇的一种生活方式,夫妇固然要和睦,但还是不要黏在一起的好。

各有各的生活范围,各有各的活动空间,这样,男主人益发像一个贵族老爷,社交生活丰富,美艳姬妾成群;

女主人也可以有大把时间去进行礼仪往来,昊京王城中一年到头那么多的节日庆典,可少不了这些女人们去装点。

安烈帝也秉持了这个规范,将星相世家出身的姜皇后安置在碧霄宫,却无比宠爱乌延国和亲来的会兰公主。

会兰公主居住的重华殿虽然格局、布置、风景样样不如碧霄宫,但安烈帝却有大半的时间在这里。

后宫之中最擅观风,既然皇帝陛下常来常往,那太监、执事宫女也都愿意奉承重华殿,六皇子也跟着子以母贵、风光无比。

可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碧霄宫又重新风光起来了。

衡英正在读书,并没有注意到皇帝进来,看到入神处,不禁用手指敲着案几,频频点头称赞。

姬繁生自己读的书少,并未觉得读书有什么乐趣,看衡英如此,真是羡慕。

衡英见皇帝拿的折子,倒是没急着说什么。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大约是理清了头绪,方开口道:“陛下,是想做一个贤明的空壳帝王,还是想做一个手握实权的昏君?”

“没有折中之法?”姬繁生搓着手,陷入抉择之中。

良久,他才嗫喏着道:“贤明也是说给旁人听听罢了,你说是吧?”

衡英摆摆手,不言语。

姬繁生有点着慌,“衡英,衡英,我并不是真要做什么昏君,不过是想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控制臣僚,能够更高效的实施抱负,有何不可呢?”

衡英点点头,“恭喜陛下一点即透。其实,世间事莫不如此,哪有什么两全其美。

如果天下可安,就是背上昏君妖妃的罪名,又何妨?

我是不怕,陛下,您可怕那天下悠悠之口?”

姬繁生神情肃穆,不像衡英那般轻松自在。

毕竟,这个问题他是第一次认真去想,以前的岁月自己都是那般渺小,如今贸贸然成了天下共主,经常午夜梦回,恍惚间还是身在宾州。

那些年,每一次天寒将雪,别人都是欣欣然盼着初雪的浪漫,他却是担心明日取暖的碳在何处?

如今母亲在栖云殿安养,妹妹也要不日进京了,他那些少年时的微末往事,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涌上心头,只有紧紧抓住手中的皇权,坐稳那个位子,才能庇护母妹,才能……

想到若水,他叹一口气,有些事,你再努力也是徒劳……

在室内踱步良久,他鼓起勇气道:“衡英,有你在我身边,我是什么都不怕的。

严琦要说的无非是四皇子的事情,虽然我以前一直僻居宾州,但昊京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为今之计,只有打败四皇子,别无他策。”

衡英拉他坐下,安慰地拍拍他的臂膀,在他的手心上一下一下的划着。

轻柔的暖意,让姬繁生放松下来。

“繁生,有我在。”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虽然是隆冬,姬繁生的心开始融化了。

第一次,他觉得这个昊京王城有了温度;

第一次,他觉得心里的疏离感消失了;

第一次,他觉得他真的是一个人的夫君了。

进宫之后,他总是将殿宇的银丝碳加的满满的,把周身的空气都烧的暖暖的,但心里却经常空落落的。

此刻,他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

此刻,终于有一个人可以与他共担风雨;

此刻,他与她两心相许安享幸福。

两个人在一起,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弥漫开来,真好,真好啊。

“嗯,有你,真好。”

第四十七章 决意亲征

严琦觐见的时候,见帘后仿佛有一人影。

单独奏事、这本身就不合规矩,帘后有人,这更不合规矩。

皇帝壮年,后宫却开始干政,鸿音王朝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哼,妖妃乱国,看来是真的了。

严琦心里开始不安,这鸿音王朝的气数真的要尽了吗?

他走上前来,依然郑重地见了礼。

皇帝在上面坐着,并不因豫州的反叛而焦躁,反而气定神闲。

严琦心里感慨,这个宾州布商,如今竟真有了几分帝王的沉稳之气。

“陛下,豫州之事,臣接到密报。

四皇子有和谈之意,若陛下愿禅让,可获宾州荣养,使者已经在来昊京的途中,不日就将入京。

请陛下千万以国本为重,不可轻许。”

严琦说完,就抬起头,觑着皇帝的脸色。

“朕知道了,大学士果然忠勇体国,是难得的贤臣。”

“不敢,涉及君上,臣不得不说,这是微臣应尽的本分。”严琦想着国事未定,皇帝却这般轻快,必然是有了解决的方法,且听他说说。

“好,朕常听太后谈起前朝掌故,知道这个四皇子的母妃是象郡贡女,原本不是什么有家世的。

不过因为在温泉侍候沐浴,偶得一幸。安烈帝在时,也常责他不肖。”

严琦见皇帝并没有生气,反而是慢条斯理地在说道理,原先对新帝的种种不服气,都慢慢被磨平了。

“是,四皇子的确是先帝最不堪用的皇子,就是那幼龄的七皇子,据说也是聪颖过人,比四皇子强过百倍。”

严琦斟酌着用词,两年多而已,新帝已经成熟了太多太多,尤其是在云婕妤进宫之后,他似乎变了一个人,在政事的处理上更加游刃有余。

“若三皇子还在世,朕理当退位让贤。”皇帝说这句话时,竟充满了真诚之意。

“太后是星相世家,当年,她经过严格推算,上应天命,下顺民情,选定朕即位,满朝文武也都没有异议。

太后更是不远千里,亲自来宾州相迎,朕不能负她,更不能负天下百姓。”

皇帝说到感动处,眼角都湿润了。更隔空朝着寿康宫的方向,抱了抱拳,表示对太后的恭敬。

“陛下英明,只要您没有和谈之意,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严琦放下心来,如果四皇子回到昊京,自己还真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当年三皇子病逝的时候,他可是力排众议,不让四皇子成为太子。

记得那时候,四皇子风头正劲儿,四处拉拢了人来给自己举荐。

六皇子的母妃一直得宠,尚没有任何异动。

严琦这些老臣实在是看不下去,就一起联名上本,斥责他不思兄弟新故之情,悖乱纲常。

安烈帝接到奏本虽然留中不发,但也私下斥责了四皇子。

四皇子那时候起,就对严琦、范虎这些言官老臣,格外的看不入眼。

“朕虽然是远宗别支,承继大统,但也是鸿音王朝的皇帝,怎么能轻言退缩、放弃?

让太祖的颜面何存?让宗室的颜面何存?”

“陛下所言极是,没有退缩和放弃的道理,但不知陛下想让谁去剿灭叛军。臣记得若水将军在象郡时,可是没有人愿意去平叛的。”

虽然说的实话,但这个实话实在是太让人尴尬了。满朝文武,竟对山若水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帝国的边疆四处游走,最后还直接扬帆出海去了。

皇帝听严琦毫不避讳的说起若水,也是心中老大的不自在。

但也因此知道严琦的确是一个忠臣,他在认真的考虑出征的人选,而不是简单的选择战还是和。

别人都可以选择和谈,唯独自己不能。

总记得洪庆元年春天的那场小骚乱,姜太后说的那句话。

她是安烈帝的嫡后,任谁来了昊京,也是要尊她一声太后的。

同样,那些老臣们,也都是安烈帝时候的旧臣,换了谁做皇帝,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其间不少人,怕是跟四皇子早就有所勾连,这会子正在那里暗自窃喜吧。

皇帝按捺下不快的情绪,坚定又从容的说道:

“我们鸿音王朝一向以武立国,朕打算御驾亲征,剿灭叛贼。”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严琦的耳朵里一震。

初夏的时候,皇帝亲征乌延国,虽然战事顺利,但乌延国主病重,两个大王子又拥兵自重,边关空虚,这才能一个月内连下十城。

皇帝虽然取得过一次亲征的胜利,但那只是凑巧。如今豫州牧和四皇子,可是准备了半年之久,不能比的。

但严琦只是将身子伏的更低,高声诵道:

“老臣拜服,愿陛下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只是……”

“只是什么,大学士请言。”

“只是京中已经流言如沸,说四皇子开启战火虽然不详,但若兴兵剿灭就有了同室操戈的罪名。

何况,四皇子才是安烈帝的亲子。”

“大学士所言,朕已经知晓了。你先退下吧。”

严琦叩首告退,行足了正式面见的礼节。

退出观德殿的时候,他还在思索,面对皇权的挑战,为何这个年轻的帝王表现出这样的镇定来。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已经拥有了克敌制胜的法宝?

可就算用兵有道,又如何面对朝中众臣的质疑呢?

毕竟四皇子更拥有即位的合法性。

就在整个昊京城都弥漫着冬雪将至的阴霾时,四皇子的使者进京了。

朝臣们都等着看这出好戏,素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种外交使节都往往选了口舌伶俐之人,唇枪舌剑甚是有趣。

没想到这一次却落了空,皇帝压根不见使者,就将他打发回去了。

三日后,雪后初霁,宣德帝亲率三军,向豫州进发。

太后在宫中坐镇,从进入豫州,战报便每隔一日递送入宫。

十一月,初三,克津梁关。

初五,克梁城。

初七,渡晶河。

初九,翻越台山。

十一,至晶阳城,围城。

十三,克晶阳城,俘获四皇子及豫州牧。

没有人想到,亲征竟然会这样顺利。

加之,宣德帝在城头宣布,此次亲征,只针对叛逆首领,余者附逆皆天恩浩荡,不再追究。

晶阳城百姓对皇帝的颂扬之声,飘飘荡荡,直上长空。

第四十八章 喜报大捷

待捷报传到昊京时,群情激动。

都说这个民间成长起来的皇帝,果然不一样。

更有好事者,悄悄的说,信仰火神果然是所向披靡啊。

看那些儒学有个屁用,一天就知道读些酸书,摇头晃脑吟诗作赋,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儿。

还是火神大人威武,赐给我们凡人真正的力量。

这一来,民间信仰火神的人,越来越多了。

官员们大多悻悻的,那些以为可以青云直上的,梦想破灭之际,都哀叹不已。

今年也怪,天气格外的寒冷。

寿康宫里,银丝碳烧的正旺,但太后还总是说冷。

她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对身边的彩墨感慨道:“真没想到,皇帝竟这样能干,如此快就拿下了叛臣,不枉我千里迢迢亲自去宾州迎他一场。”

彩墨在旁边凑趣道:“还不是太后洪福齐天,任凭选了谁,只要他听您管束,没有不得力的。”

太后摇摇头:“这不是我的功劳,是气数未尽,我也不过勉力维系罢了。”

说到这里,太后脸上出现一丝凝重之色,连彩墨也看出来了。

“太后,您还有什么烦忧吗?”

“这些事就不是你能懂的了,你给我叫云婕妤过来。”

彩墨不知太后为何忽然这样着忙起来,开口询问道:“太后,我真不明白,为何您就对云婕妤这样捐弃前嫌、真心相待?

要依您以前的性子,是绝不会与她说话的。”

彩墨憋着一口气,心中是十分的不快。

“彩墨,你跟了我这几年,为何还这样不省事。

难道你不知道,我这个太后并不是靠先帝的宠爱坐上去的。

我们星相世家有自己的异能,云婕妤,她是我们未来的希望。”

“是,太后教训的是,彩墨浅薄了。”

“快去吧,别误了哀家的事情。”

彩墨匆匆的出去了,宫门口遇到来请安的玉姒主仆,小茉上前拦住道,“彩墨姐姐,急匆匆去哪里啊。”

“太后要召见云婕妤,我去传唤。”

玉姒这里就有些尴尬,觉得再去叨扰很不合时宜,便退出来,往栖云殿去。

廊子下守碳炉的有两个宫人,正压低了声音说话。

红衣那个说:“这个云婕妤真是妖妃,听底下人都在议论,这个云婕妤以前拒婚三皇子,惹的三皇子不快,如今竟然能讨得太后欢心。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魅惑本领,将陛下也哄得那般开心,其他娘娘们连陛下的影儿都瞧不到呢。”

粉衣那个接口道:“可不是嘛,据说琅嬛阁的老阁主还定期进宫朝觐,比姜翰林那个亲爹还来得勤,真是惹人笑话。”

小茉听他们说的不像样,欲上前阻止,被玉姒拉住了。转身走出了好远,她才嘱咐小茉:“我以前给你教的,你可都忘记了?”

“小姐,我不敢,您说的我都记着,只是听她们说的不堪,才想上前训斥两句。”

“记得就好,闲事莫管吧,何况嚼嚼舌根有什么用,不过是给表姐添些魔力罢了。”

“是,小姐,我就服侍好您就行了。云婕妤,且随她去。”

“这就是了,我们还是去栖云殿看看吧,太妃这两日又咳的厉害呢。”

“还是小姐有心,陛下回来,肯定会夸小姐孝顺。”小茉一想到栖云殿太妃的和颜悦色,就越发对寿康宫厌恶起来。

真想拔腿立即就走,离寿康宫的姜太后和她那侄女儿,越远越好。

捷报传来的时候,云婕妤正在喝茶,大冷的天,她却还泡着一盏紫云山的袅青萝。

“小姐,捷报,捷报。陛下就要凯旋归来啦。”

“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陛下决意亲征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获胜的。”

“陛下当然能获胜了,只是这么快就回来,连太后都没料到呢。”

画心在一边不服气道,虽然皇帝的表现出乎意料,但比起那个人来,画心始终觉得还是少了一份什么。

虽然小姐进宫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人,即使是琅嬛阁的老阁主进宫时,他们两个也默契的没有说过。

但那个人就是个挥之不去的影子,始终在他们身边徘徊。经常暗夜时,画心总觉得碧霄宫里也能听到他的叹息。

也不知小姐能不能听得到?更不知小姐是是真心忘却了吗?

“这有什么意外,陛下是神选之子,怎么能以常理去推断。”

云婕妤说着,就放下杯子,拿起黄历书来,“算日子,陛下也快回来了。若是脚程快,还能赶上冬至祭天。”

说话间,彩墨就进来了。

“给云婕妤请安。”

“是彩墨啊,快起来吧,地上怪凉的。”衡英见是彩墨,忙招呼她起来。

画心也端来一张矮凳,在衡英脚下放着。

彩墨不敢坐,“云婕妤,太后请您去寿康宫,有事相商。”

“急什么,你且坐一坐。我去换件衣裳就来。”

彩墨侧身斜倚在上面,“谢云婕妤赐座。您也得着消息了吧,陛下已经传了捷报回来,不日就要回宫了。今年的冬至节,太后的意思是要大办一下,您这边最好也准备准备。”

衡英一笑,“真是巧了,我刚还跟画心说,陛下若是脚程快,还能赶上冬至祭天呢,太后就提起这事来。”

“云婕妤娘娘跟太后果然是姑侄同心,真真让人羡慕呢。”

画心在一边给云婕妤梳头,又寻了一根翡翠的簪子出来,端端正正的插好。

“这根簪子水头也罢了,就是凤鸟的样子,做的呆了些。”衡英仿佛故意说给彩墨听的,又仿佛是随口说的。

彩墨在一边听了,却若有所思。

“小姐,我去拿那件樱粉的丝绒披风吧,看着外面还是有些冷的。”画心在边上好心的提点着。

“也好,快些个,别让太后久等了。”

“云婕妤娘娘哪里话,这么冷的天,丝绒披风,怕是挡不住的,总要穿上皮裘才好。

让画心慢慢寻去,要是您冻着了身子,还不知太后该多心疼呢。”

“哪里就那样单弱起来,我这身子好的很呢。今年这天气也是,都要冬至了,怎么却不冷呢?”云婕妤说着,走到廊子下,却好奇地看见一个小太监瑟缩着双肩,在那里喂鹦鹉。

第四十九章 王子折戟处

腊月初八,皇帝回到昊京王城已经有数日了。一路的风尘已经洗去,精神也看着好多了。

去年的腊八是明光殿选美,依稀记得那些妄图一步登天的女子们,志在必得的笑脸。

哼,想得美。姬繁生觉得自己真是有定力,面对那么多莺莺燕燕也未失了本心。

一番部署,终将衡英接进宫来,还封了体面的云婕妤。就是云这个封号,就让其他人嫉妒的发狂。

回来的几日,除了刚回来时向太后问安,他谁也不见,呆在观德殿里调息。

打仗真是累啊,虽然拼的是血勇之气,损耗的却是心志和精气。

小德子在一边也不敢相扰,求见的大臣们一波波的来,都被挡了回去。

钦天监大祭司望舒这次没有随军,在京郊凤鸣山打醮,听说皇帝凯旋,忙从山里赶了回来。

做了法事之后,望舒又匆匆离去,说玉芝山今年有点异样,要去查探。

太后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脸上的神情越发不好看了。

她频频地叹气,让身边的彩墨也愈发的不安起来。

初八这日,皇帝终于肯出来朝会了,首要处理的就是四皇子的谋逆案。

四皇子被押回京城之后,就被关进了天牢。单独关押,条件尚可。

好饭好酒伺候着,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也是皇家血脉,天牢众人也不敢怠慢。

这位四皇子倒是硬气,不闹不喊,竟然绝起食来。

豫州牧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他跟十几个重犯关在一处,一个个看着都凶神恶煞的,他哪里遭过这等罪,不禁心里灰了大半。

狱卒还在一边说:“落到这里的人啊,让他一下子就死,往往挺挺脖子还能受过去,最怕的是活着慢慢遭罪,还不知哪天才能遭完。”

豫州牧听了这话,更是心气都丢了,他本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出身,曾祖母也是公主。

几代下来虽然不大受皇族重视,但也算可以门荫入仕,待做了官,逐年升迁到州牧的位置,真真的各种不易。

初夏时,四皇子忽然出现在晶阳城时,他也是差点惊掉了下巴。

躺在阴暗的牢房里,闻着刺鼻的各种气味,他绝望的想着出路,还真的有路可走吗?

他猛的拍一下头,“唉,真是一时糊涂啊。”

皇帝出来的时候,大臣们自觉的收了声,经过两次征战,皇帝的能力得到了认可,有敬服的,也有惧怕的,更有对火神充满了崇拜,进而对皇帝是火神之子的话深信不疑的。

当然也有一些旧臣,仗着年资,仗着政坛纵横多年,对年轻的皇帝不免有些轻视,有些怀疑,也有些不以为然。

四皇子的案子,还没开始审,大家已经讨论好几轮了。

毕竟,继位的合法性上,四皇子有着天然优势。

即使如今虎落平阳,但道理还是可以论一论的。

果然皇帝刚坐定,礼部的杨尚书就出班就位,高声奏请:“老臣有本要奏。”

“且慢,朕今日有要事,臣工都不要上奏。待朕先将此大事处理完毕再说。”

“陛下,请听老臣一言,四皇子杀不得啊。”杨尚书向前一步,匍匐在地上嚎啕起来。

皇帝轻咳一声,司案太监景云高声道:“礼部尚书杨宗义殿前失仪,着金戈武士拖出殿外,杖二十。”

殿前金戈武士上前来,将杨尚书拖了出去,他还拼命挥动双臂,挣扎不已。

嘴里还想呼喝,却已经被武士捂住了嘴巴。

只听得呜呜的声音,不断传来。

当下,就有几个胆小的大臣开始两股战战。

已经有一段时间皇帝不再当庭杖责臣下了,大约是云婕妤进宫之后,他就平和了很多。

大臣们虽然对云婕妤很不满,但这个意外的好处也让他们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没想到,打了胜仗的皇帝愈发脾气大起来,比去年冬天更加的恣情任性。

“朕最讨厌自作主张的臣下,杨尚书今日便做个例,昭文殿可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

今天要议的是一件顶要紧的事情。你们都先好好思量一下,该怎么回话才是臣下的本份,该怎么做事才配当忠臣良将。”

宣德帝高坐在那张王座上,双眼仿佛燃烧着怒火,宫女适时地端了托盘,捧了茶上来。

他抿一口茶,放下茶杯后,缓了缓语气:“豫州牧已经尽数交待了,那人冒认皇亲,还教唆他谋逆,你们都说说该如何处置?”

见皇帝这么问,大家就齐刷刷的看向左相。

左相称病了许久,今夏才复出理事,右相被皇帝处理掉之后,一直没有找人填上位置。

太师年纪大了,也总是告假,左相不得不事事躬亲,半年下来,称病就变成了真病,天一冷又添了咳疾,整夜整夜的不得安寝。

前几日甚至咳了血,吓坏了在一边伺候的姬妾,还是夫人有主见,听闻后悄悄请了大夫,并严格训诫了家人,让病情不得外传。

今日朝会,他的这身子骨虚,昭文殿的碳火熏的暖融融的,别人尚可,他的汗却先沁出来了。

见大家都看过来,左相避无可避,强打了精神开口道:“臣有闻,天子乃天选之子,不容他人觊觎。

且,皇家血脉一向尊贵,岂能任人混淆,此贼用心险恶、论律当诛。”

左相低垂了双目,显得无比恭顺。

皇帝在宝座上看了一眼,点点头,没有说话。

户部尚书谭知进也走出来道:“陛下,左相言之有理,臣附议。”

这时一班大臣也出来齐声道:“臣附议。”

皇帝还是没说话,气氛有些奇妙的尴尬。

吏部尚书姚羡轻了轻嗓子,才开口道:“陛下在上,微臣认为这豫州牧犯了谋逆大罪,竟敢临死还胡乱攀扯别人,实在可恶。

至于四皇子,还请陛下从轻发落,毕竟也是先帝骨血。”

此话一出,不少大臣也跟着点头附和,仿佛谁姚尚书给了他们勇气一般。

户部谭尚书见如此形势,便排众而出:“陛下,臣有一个提议,既然豫州牧有了供词,这里也有很多老臣认识四皇子,那不如将那贼人带到大殿,当庭一辩即知。”

一时间,群情汹涌,都认为殿前辨认是个好主意。

第五十章 指鹿为马时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穿着天字号囚服的人,被带了上来。

姚尚书仔细看过去,虽然几年不见,但面貌宛然就是四皇子,除了头发有点蓬松,精神有点萎靡,倒是没有受刑的痕迹。

他心下就是一安,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搭救四皇子出牢笼。

左相也撇了一眼,心下如同明镜一般。

但此时此刻,天下士子的命运都在他手中,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户部谭尚书走上前来,端详了一番,向上拱了拱手,“陛下,此贼不知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竟敢冒认皇亲。

谁不知道四皇子当年被先帝戏称为鹤郎,面貌娇美,就是寻常女子也比不过。

我堂堂尚书,还能看错了不成?

他就是一个贱民。

诸位,也可上前辨认,还有说他是四皇子的,请出列。”

谭尚书语气坚决,让人听来颇为信服。

就在众人都唯唯诺诺之际,只见姚尚书趋前几步,颤颤巍巍的跪下双腿,“四皇子,老臣救护来迟,还请赎罪。”

说着,竟痛哭起来。因为哭的急切,很快,他的胡子上都沾染了很多泪痕。

这一下,不少人竟然也围上来,跟着哭起来。

“哼……”皇帝在御座上,冷笑几声。

众人忙停下哭声,抬眼向上看去。

“谁都有出错的时候,把那李鬼当了李逵也是有的,你们且听他自己说说吧。”

那人不张口,众人逼视着他,还是不张口。

姚尚书用手去抓他的双腿,“四皇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天亡我也,还有什么什么好说的,如今,只求速死。”倒是一派坦然之色。

姚尚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众人看的恓惶。

忽然有宫人报,“太后求见。”

这个时候太后的忽然出现,让大家都很是惊愕。

鸿音王朝虽然没有说后宫不得干政,但皇帝在既不是年幼也不是身体不济的情况下,太后来前朝确实是不相宜的。

姚尚书一下子以为来了指望,大声的喊道:“陛下,太后是四皇子的嫡母,就算有认错的外人,但不会有认错孩子的母亲。

让她来分辨最为合适。还请陛下允准。”

左相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后宫无事不得来前朝。

既然太后求见,陛下大可去殿后召见,臣等在这里侯着就是了。”

众臣见左相出来发言,又是合于礼法,都不敢上前驳回。

皇帝施施然站起身来,“卿等,略等等,朕去去就回。”

说完他便转进后殿,跟太后见了礼。

太后急切地问:“皇帝,怎么忽然说是冒认皇亲?

那鹤郎的样貌小时候的确偏女子气,但十五岁之后,就越发英挺了。

在边关磨练了一年之后,他更是戾气深重,先帝也是因此不喜。

虽说是几年未见,但容我去看看,定然是不会瞧错的。”

“太后……”皇帝压低了声音,神色竟有些凄楚,“您这是做什么?

他若不是四皇子,杀了就可以安定天下;

若他真的是四皇子,你让我怎么处置?

杀他?软禁他?百年之后,让史官如何评论呢?”

太后恍然,“确是哀家想的不周了,一时情急,皇帝莫要生气。”

“朕不曾生气,不过是提醒太后,国事为重。”

“是,先帝七皇子至今下落不明,若是还有歹人打他的旗号叛逆,那真的是生灵涂炭,天下难安,就真成我们的罪过了。”

太后稳住了心神,立即觉得皇帝的这个计划确实是周详,不能给逆臣一点借口和机会。

“太后这话就对了,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皇帝,我还有一个疑问,大臣们知道四皇子的样貌,并不出奇,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豫州牧又是怎么忽然说起这些疯话的?”

“朕是没见过先帝的四皇子,可是云婕妤见过啊。”

皇帝提起衡英,嘴角微微上翘起来,露出一个不经意的微笑来。

“是她,我就知道是她。果然好计策,还能顺带敲打一下大臣们。

她这是学赵高,演一场指鹿为马。好,好!

到底,江山辈有才人出,这天下终究是你们的。”

“太后客气,衡英是您的侄女,她也是姜家人。朕始终记着这一点的。”

太后点点头,“嗯,既是这样,我这个老太婆就不在这里啰嗦了。衡英办事,我放心。”

“恭送太后。”皇帝弯了弯腰,很是客气。

太后点点头,径自去了。

皇帝回到前朝的时候,大臣们分作两个阵营,悄悄的对峙。

景云在一边悄悄的写下了名录,姚尚书身后,紧跟着的几个人都有些紧张,他们也知道是在用身家去堵。

小德子朗声道:“宣太后口谕,贱民假冒皇亲,其心可诛,其罪当斩,先帝必没有这样犯上作乱的皇子。你们也都散了吧。”

大臣们见形势不好,纷纷往左相身边靠拢。

姚尚书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老泪纵横。还欲说什么,却被左右强扶到一边去了。

“好,好,就给你们一个痛快吧。”

那人在殿上竟狂笑起来,忽然撞向盘龙立柱。

登时,血花四溅。

临了,望了姚尚书一眼,仿佛还有无尽的嘱托。

监察御史范虎在一边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低低地叹了几回。

就这样,一场闹哄哄的叛乱就被消弭于大殿之上。

随着贱民假冒皇亲案审结,豫州牧被廷杖四十之后,流放到象郡服苦役。

虽然山高路远,但总算保得一条性命在。

宣德帝没有追究这次反叛的余党,一下子就得了仁爱之名。

百姓们觉得皇帝既威武,又仁爱,真是难得的圣君。身逢盛世,当真是

官员们虽然失落,但只死了一个四皇子,却放过了众多有牵连的人,的确是天恩浩荡了。

只有一些恪守礼教的老臣,对皇帝的做法十分的不满,但又无计可施,只能是唉声叹气,怨天尤人。

衡英在宫里听到众人的反映,嗤嗤一笑,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还真是有趣啊。

也许,若水说的是对的,权利是最好的消遣。

洪庆三年的冬天,就这样走向终点了。

第五十一章 旧臣的哀悼

腊月初九,天阴欲雪,姚尚书悄悄去郊外敛葬了那人的尸身,皇帝本来下令抛尸荒野的,但最后却不再理会了,算是留了一点体面。

监察御史范虎在家里热了一壶酒,等着姚尚书归来。

外面的天色越发阴沉了,范虎心里也越发的不自在。

姬妾拿了小菜来,劝他吃两口,也被他打发了。

一会儿,夫人端了一碟子小米糕进来。

“老爷,好歹吃两口,保重身子。”

范虎依然摆摆手,“吃不下,这个时候,哪有心情吃东西。”

夫人还要劝,他拦住了话头,本不欲说什么,但似乎心里堵着难受,还是嘟囔了一句。

“也不知他在那边是如何跟先帝交待的,怕是我们一众老臣都被埋怨了。”

“老爷何必说这样的话,一朝天子一朝臣,真要忠烈就追随他去地下呀。

安烈帝时,也没少给你白眼,这会子装忠臣呢。”夫人倒是不依不饶,仿佛看不上范虎的迂气。

范虎想分辨两句,又觉得跟夫人说不清,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就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把那小米糕吃了,饿坏了身子,又得一家人跟着忙乱。”夫人见他点了头,又叮嘱了两句,这才出去了。

范虎看着那盘小米糕,就有点哽咽,也不知那人的坟前,有没有供上吃食?

天气这般冷,他在地下躺着,不知该有多冷啊……

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他忽然拿起那碟小米糕,在嘴巴里狠狠的咬着,仿佛咬着咬着,就把一腔子怨愤发泄了出来。

酉时初刻,姚尚书披着一身冷意,回来了。

范虎立即请姚尚书进暖阁里坐下,立即有乖觉的小厮上来把姚尚书的外衣脱下来,在炭火边的架子上烤着去了。

刚坐定,范虎就探过身子去,忍不住问道:“都妥当了”

姚尚书点点头,轻轻道:“都妥当了。只是,委屈了。”

“是,委屈了呢,可是这世上,谁不委屈?老姚,你也想开点。”

黄昏时,雪簌簌的落下来,纷纷扬扬、洒满天地。

很快,到处就装裹上了一层银白,说不出的肃穆和冷清。

仿佛老天也懂得两个人的心事,用这场大雪来给二人悲伤的心事来做注解。

两个人对着书斋的孤窗,听着窗外的寒雪,看着案上插瓶的腊梅,眼泪就开始模糊了眼眶。

就这样喝了几盏闷酒,似乎忠君爱国的心也得到了疏解,这个时候彼此的陪伴更是坚定了同僚的情意。

放下酒杯,姚尚书默默地告辞。

这一日的左相府,也是乌云密布。

左相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任谁求见也不出来。

书童已经送了三次晚饭,都被叫回了。

一边夫人让送,一边老爷要叫回,真真的为难。

最后还是夫人亲自捧了一盏燕窝粥过来,好说歹说,左相算是喝了两口。

有了气力,才撑着说了一席话。

似乎不说就永远堵在心里,会堵住了奇经八脉,会堵住呼吸的那条通路,会让自己的良心永远作痛。

夫人见他未说话,先咳喘了,数年夫妻之情,如今竟是眼瞅着夫君露出那要下世的光景来,便有些哽咽。

女儿不知所踪,是横亘在夫妻间一根难消的刺。

但事到如今,也只有二人互相扶持了。

许霆亨露出难得的温柔神情来,看着妻子头发白了大半。

不过是一年多时间,红颜不再,不是不伤感的。

“夫人,这些年你辛苦了。”

“说这些做什么,倒惹得人眼酸。

皇帝对我们许家还是不错的,曼殊虽然走了,他也没有再立皇后,你的左相的位置也是稳稳的。

如今,你养好身体才是第一要务。

殊,总能慢慢寻回来的。”

“做父母的,哪有不知道儿女的。

她的道心那样坚韧,是我们迫她嫁人,才有了这些事。

作为父亲,我对不住她。

但我也不是为着自己,是为了天下士子啊。”

“我懂的,我懂的,不然也不会不顾一切嫁给你,就是知道你是一个有抱负的人。

别人都说你高中状元才有今日,可我知道,你对社稷百姓做了多少事。”

“我能做什么,不过是提高点读书人的地位罢了,他们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能有个报国的机会。

我让科举常态化,定期举行,让中举的士子有美官做,也不枉他们读那些圣贤书。

就是今上,他也并不看重读书人,不过是权宜之计。

但就为这点承诺,我不得不说那些违心话。我对不住四皇子,对不住安烈帝啊。”

一番话说出来,他仿佛耗尽了力气,猛烈的咳起来,他用手去挡,可还是有点点腥红溅出来,夫人看着心就凉了大半,忙叫书童唤了大夫来看。

折腾了半宿,后半夜才渐渐睡去。

夫人不放心,请了大夫来问,只回说:“左相大人这是伤了肺气,不打紧,只要安心调养,便保无虞。

切忌多思多虑,不然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夫人说:“夜深了,先生就不要回去了,在府上侯着吧,等老爷能下床了再回去。

我一会吩咐管家去给你家里捎个信儿。”

夫人又去帐前,守了一刻,见夫君睡踏实了,便选了一个安分的姬妾绿柳守着,自己回去休息。

躺在床上,她却益发清醒起来,女儿失踪一年多了,从来没有音信,虽然说母女连心,但她这一次却没有半分感应。

以前女儿在青城山时,她可是时时关切着,就连她道行的每次精进,她也能感同身受。

毕竟,有过修炼的功底还是不一样的。

当年为了情爱,走进红尘,真不知是否值得?

容不得多想,那边已经传来绿柳悲切的呼声。

赶过去一瞧,原来是老爷又吐血了,绿柳吓的花容失色,拉着夫人的衣袖哭泣不止。

又是请大夫,又是煎药,天就渐渐亮了。

“夫人,夫人,您快去歇歇吧。”

绿柳殷勤的伺候起夫人来,这之前可是没有的。

果然大家都看出来老爷的身子骨怕是不行了。以后这家里可就是夫人做主了,不会看眉高眼低,可怎么行呢。

夫人走出房间的时候,外面下了一夜的雪开始停了。

第五十二章 情陷于斯

这一个雪夜,左相府上是忙乱不堪,其他朝臣那里也是各怀心事。

眼见着杨尚书和姚尚书已经失了君心,这礼部和吏部的侍郎们就开始心里痒痒,琢磨着是不是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其他人也是对皇帝这般雷霆手段,很是心惊,对朝中高官都可以随时廷杖,怎么能不让人胆寒?

今上这样不按常理出牌,以后这官怕是不好做了。

这一个风雪夜,料理完了手上的事情,精神也大好的皇帝,却过的相当舒坦。

碧霄宫的炭火烧的如同春日,衡英也穿了薄锦的衣衫,上面有巧手的绣娘绘出了玉芝山的图景,当真是美妙绝伦。

皇帝一向怕冷,他的观德殿里,炭火总是烧的很旺,碧霄宫的主子本不怕冷,但宫人为了迎合皇帝,也总是把宫室烧的暖暖的。

衡英一向喜凉,但为了不冷着皇帝,也只好由着下人多烧些银丝碳。

自己便拣选了轻薄的衣衫穿着,完全不像过冬的样子。

皇帝看了这衣衫,赞了一句好,画心在边上说:“这套裙子一共四件,春夏秋冬的景致都有,我家小姐最喜欢的是这秋山图。

她今日高兴,才穿上这个。”

“哦?”皇帝露出一丝狐疑来,“今日高兴吗?为何最爱秋山图呢?”

皇帝想着自己心里高兴,衡英也跟着高兴,岂不是两个人越发的有了默契。

衡英给画心使了个眼色,画心道了个万福,转身退出去了。

“陛下,何必听一个丫头瞎说。

一年四季,各有各的好。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只要心中没有烦忧,那就都是好时节。”

衡英不想就秋山图说下去,便岔开了话题。

“说的好啊,只是心中怎么会没有烦忧?人心就是野马,哪有停息的时候。”

皇帝若有所思,怎么会没有烦忧呢,他时时刻刻都觉得生活好难。

“是啊,我也常有此叹。所以偏爱秋景,秋天时,人心没有那么燥。”

说着,衡英把炭火焙熟的栗子挑出来,剥了壳递给皇帝吃。

皇帝一笑,这甜甜的小玩意,若水也很是喜欢,但又不耐烦剥,每次买了来,都是他替她剥好。他剥一颗,她吃一颗。

有多远了,远到想不起那时候板栗的味道了。

宾州的板栗个头小,很难剥皮,不像昊京的板栗个头大,轻轻一捏,皮子就就裂开了。

很多事啊,不同的人去做,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你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别人可能轻轻巧巧就做好了。

人生,就是这么不可捉摸。

“太后那日,召你去何事?”皇帝忽然想起来,那日他们在观德殿下棋,太后却忽然传唤衡英去寿康宫。

传话的宫女,先去了碧霄宫,没找见人,这才找到观德殿去的,可见是要紧的事情。

不然,怎么一个传话的宫女,都能擅闯观德殿了?

就算是自己御下颇松,清池那里也不能不管这种没规矩的事情。

“陛下怎么还记得太后传唤的事情?既然这般挂心,就不知所为何事吗?还故意来问我。”

衡英想起那是皇帝刚回宫没两日的时候,太后本说要好好准备冬至节,没料到皇帝路上又被风雪困住了,耽搁了脚程,就没赶上冬至节之前回来。

冬至节的祭品却需要好好处理,吃食还好说,有些活的祭品,就需要有人去处置妥当。

皇帝问起来,倒是不好一一细说。

“看你这小性,我不过说一句,你就有一车话等着我。

还不是怕太后她为难你,怕你在这宫里不自在,你怎么就不知我的心呢?”

姬繁生本觉得只有这碧霄宫才是知疼知热的地方,才容得下自己一颗滚烫的心。

却在刚才这一刻,也有了一丝愤懑,真是好人难做,真心难付。

衡英放下栗子,伸臂抱住他,“我知道,我知道,这世上也只有你真心为我好了。

上天让我们相遇,是为了缔造一个伟大的国家,让衰朽的鸿音王朝重新焕发生机。

情与爱,都只能一时,唯有功业可万世不朽。”

姬繁生愣愣的,他的前半生都是碌碌,爬上帝位也是偶然,不过是想着能坐稳这个位子,从未想过,世间还有万世不朽的事情。

就像他见过的女子也都是把花朵穿在身上,哪里见过有女子把山的四时景色绘制在衣衫上?

这个碧霄宫是这样别致,仿佛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充满了好奇,充满了他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就连一般女子向往的情爱,也被她嗤之以鼻,踩在脚下。

这不是一个他能驾驭的女子,她的温情都是施与,她的温柔都是武器。

想到这里,姬繁生摇摇头,“不,即使这样,他也要她。”

他在心里暗暗的说,仿佛给自己鼓劲一样。他已经错过了若水,不能再错过衡英了。

“衡英,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的女子,智慧、美丽,无论何时都镇定自若,我一直记得我们初见时,你笃定地说,‘致君尧舜,此事何难?’

我没有忘记我的承诺,但我想更贪心一些。

我想要你的爱,想要我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永不分开。”

“繁生,你知道爱一个人会有多痛苦吗?”

“不,我不痛苦,只有甜蜜,答应我,答应我。”

“好吧,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记住了。繁生,就让我们相爱吧!”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住了。姬繁生觉得自己的眼泪竟然流下来。

胸前湿漉漉的,不,那不仅仅是自己的泪,那是两个人幸福的泪水。

早上皇帝依依不舍走了以后,画心把那件秋山图的裙子挂了起来。仿佛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小姐,秋山图景的事儿,你真的都忘了吗?”

“画心,你年纪大了,是非也开始多起来。

很多话,烂到肚子里也好过说出来。

等老夫人下次进宫,我让她给你寻个好人家吧。”

画心一下着了慌,“小姐,小姐,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可不能抛下我不管啊。”

“那就管好你的嘴巴,我可不想又做出什么狠心的事来。”

画心吓地一哆嗦,仿佛想起来什么可怕的人和事。

她赶紧低垂了双目,显得恭顺无比。

第五十三章 太后出宫

画心并不是一开始就跟着小姐的,她记得那时候自己只是青城山上的一个捡柴火的小妞。

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也可以去昊京看看;更没有想过,竟真有进宫见世面的机会。

小时候,有个路过的道人,说自己有奇缘,能见神仙。

她当时以为道人不过是哄她开心罢了,也没多想。

谁知,过了一些天,爹爹就把她卖进了道观当杂役,说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

无奈之下,她垂泪挥别了爹爹,在山门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她遇见了小姐。

小姐是那么高雅、美丽,人又温和,大约神仙就是那样吧。

画心在小姐身边的日子,总是安定而满足的,她没有想过小姐也有严厉的一面,竟说要撵自己走。

是小姐开始变了吗?还是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小姐的样子?

腊月的各种筹备,往年都让宫廷中人忙乱不已,今年却有着严谨的秩序。

云婕妤不大理事,却对吃穿用度颇为讲究,她有着比太后更严苛的要求。

大总管清池伺候了几次也开始频频皱眉头,私底下抱怨道,云婕妤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小徒弟在一边痴笑道,“师父,下次云婕妤有吩咐,让我去。”

“你个小猴崽子,没个正形,你真以为她是那么好相与的。不剥你一层皮,你都不知道厉害。”

清池一边数落徒弟,一边把手头的清单整理好。

末了,还来一句,“我们做内侍的,就不要存了对主子有偏颇的心,哪个宫的主子都得好好伺候着。

你好好学着点,别一天瞎玩,哪天玩丢了性命也不知道。”

见师父说的口气不善,小徒弟也吓的一哆嗦。

“我都听师父您的。”

“心,不能偏了。”清池握了拳,在心口比划了一下。

可是,谁能真正做到不偏不倚呢?

清池虽然有抱怨,但该做的活还是是继续做,不仅做,还做的极好。

宫廷采买也依旧引领昊京风尚,不说别的,就是冬日的貂裘就生出很多名目来,搭配的麂皮靴子也是出了各色绣样。

还有冬日里的披风、围帽,也翻出很多文雅的新花样来。

昊京的士女们都跟随云婕妤的脚步,大宗采购那些名贵的衣饰、器物,一时间茂隆的货商都眉开眼笑,赚的盆满钵满。

云婕妤最爱一种细瓷,本来青白的底釉上加了一种白芷国出产的特殊的植物粉末,经过高温二次煅烧,出现了一种明丽的碧色,又清透胜之,颜色十分喜人。

本来有个俗名,叫什么半痕绿。

云婕妤说这么好的东西,叫这么个诨名,实在不雅,不如叫做春山碧吧。

由此,春山碧成为洪庆年间最知名的瓷器,价格更是不菲,一套茶具,就够小户人家半年的开销了。

但人们依然趋之若鹜,一杯难求。

腊月十四,钦天监大祭司望舒急匆匆赶回宫,对皇帝说了几句,就赶去寿康宫见太后。

景云在观德殿外碰见望舒,只见她急匆匆的出去,竟连招呼都没打。

想着必是出了什么大事,问了侍卫,说是大祭司去寿康宫了。

他便找了小徒弟,去给云婕妤送信。

小胜子跟着景云也有年头了,从来未见师父这般慌乱。

“师父,不是说去御书房的吗?怎么又改了主意。”

“大祭司的事情耽搁不得,你快去。”景云没有多言,他笃定寿康宫要有大事情发生了。

小胜子依言去了,景云还是放不下心来。

他在殿外徘徊,倒是皇帝看见,叫了他进去。

“景云,怎么不进来,倒在外面立着。”皇帝的神情还是那么散淡,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又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大祭司说的事情的重要性。

“臣刚见大祭司匆匆的去了寿康宫,不知何事?”

“哦,望舒前些日子去凤鸣山打醮,说玉芝山的王气有了些问题,要去烦请太后出宫一趟。朕一向不大相信这些,由着她们去闹吧。”

皇帝随手翻了翻案上的奏章,“礼部的官员,最近很是殷勤啊。”

这话意味深长,景云便想着该如何回复。

寿康宫里,太后刚刚喝了燕窝粥,觉得身子舒泰了不少。

望舒进来,神情惊恐,不及行大礼,就眼巴巴的看着太后,叫了声,“大事不好了。”

太后旁边的彩墨见她这般没规矩,忍不住呵斥了两句。

“大祭司,怎么这般没规矩,见了太后也不行大礼?”彩墨在太后身边久了,说话自有一股威势。

望舒却仿佛没听见,只呆呆得对着太后说:“玉芝山出事了。”

太后听她说了玉芝山的情况,也是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强自镇定。

“我知道了,不用怕,还有我在。”

“是,如今,就指望太后了。”望舒见太后一力承担的样子,就仿佛吃了定心丸。

“千机老人那里,他知道了吗?”

太后略一沉吟,还是问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有多少年,没有提过他了,长久到,好像他已经不存在了。

“已经遣人去送信了,这边我亲自过来接您。”

望舒自从进宫之后,就跟拜月一系联系上了,也是为了更好的弘教。

拜月的人对她三圣教的身份很是认同,大家都认为神圣婆罗洲的拜月教也到了该更进一步的时候。

“好,你办事还算妥帖。”说着又交待了彩墨几句,让她立即去准备出宫的物品。

彩墨知道耽搁不得,马上放下手头的彩绣,拿了铜钥匙,去开楼上的库房,翻寻东西。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彩墨捧了一个锦盒来到太后面前,郑重的跪下:“太后,您要的东西我都寻来了,已经在盒子里安置好了。”

太后接过,打开来瞧了瞧,点点头:“彩墨,我得出宫一趟了,你,好自为之吧。”

“太后,一定得回来啊。我等着您。”彩墨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傻孩子,顾好你自己。时间不多了,我得走了。”

望舒跟姜太后匆匆出宫,向玉芝山而去。

闻声赶来的其他人尚不知情,只有云婕妤望着空荡荡的寿康宫,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声音仿佛是惋惜,又仿佛是羡慕,竟婉转低回,耐人寻味。

第五十四章 千机老人

云婕妤的叹息声在有心人听来,就仿佛是一种哀鸣,里面有着说不出的不详来。

彩墨按照太后临行前的吩咐,去给云婕妤禀报了玉芝山发生的事情。

彩墨以为云婕妤一定也是焦急万分,恨不得自己也立即出宫去探探究竟。

谁不知,她们姑侄都是拜月的人。

没想到,云婕妤确实那样冷静,她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

再没有别的话,就打发彩墨回来了。

画心在一边虽然好奇,却不敢细问,想着自家小姐,必然是有自己的主张。

却说这一日,宫里的消息传到时,千机老人在自己京郊的别墅赏雪,映着红梅,甚是好看。

暖阁里厚厚的帘幕低垂,只有向着园子的一面敞开了,好供人观赏风景。

侍女将炭火添的足足的,红光映着她的脸颊分外娇嫩。

她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水杏眼,樱桃口,娇艳的像四月里的杏花。

千机老人的眼神却不在这个娇艳的侍女身上。

阁中有一个**做了闺阁小姐的打扮,脸上涂了粉彩,扮相很是俊俏,正细细地唱着,曲子正是后庭花。

千机老人看着**的身段柔软,颇有些意趣,也跟着哼唱起来。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不料此时,却有人意外的拜访,打破了这种平静。

看着拜帖上熟悉的山月印记,他知道必须见一见来人了。

**知趣地退下,千机老人走近窗户,大口呼吸,外面清冽的空气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安养数年,是该出来做事了。

有多久没有管拜月的事情了?

他空有长尊之名,但这些年,拜月的事情都是交给师妹去打理了。

细细一算,竟有好些年不曾见到她了。

上一次还是三皇子的葬仪,她哀哀戚戚,一边是亲子的的故去,另一边又要顾着皇后的礼仪。

那种压抑之后低低的哭声,真的是催人心肝。

仿佛那十几年的陪伴已经用尽了此生的欢欣福报,剩下的岁月不过是冷冷的灰烬。

别人不知道,就连千机老人也知之不详,她为了能生这个儿子付出了多少代价。

只知道,她动用了法力。

明知道是逆天而为,却终究抵不过人心的贪念,想要情爱的欢愉,想要骨血的结合,想要长长久久的延续。

谁知却,终是逃不过法术的反噬,死亡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真的是可怜可叹!

在那之后,他就没有见过她,一晃,好几年了。

眼瞅着鸿音王朝已经无力回天,可是师妹却依然逆天而行,不仅强用法术延祚,更是动用大晷星命之法,选了一个继承人出来。

如今已经三年将至,玉芝山的秘密怕是要遮掩不住了。

来人进来,按照拜月的礼仪行了大礼,“长尊大人,请您出山的时候到了。”

“好,好,起来吧。已经有很久没有人想起我这个老家伙了。”

千机老人这些年都是处于退隐的状态,教中事物也不再插手。

自从长子去了茂隆,他的心就淡了,家业也没有人承继,何必还苦苦挣扎呢?

来人也不言语,只默默的呈上了书信。

千机老人打开那封信,里面的内容并不意外。

果然是玉芝山的神兽要镇不住了,自己这把老骨头终于可以死得其所了。

他喃喃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随即吩咐了侍女,传唤了小儿子去书房。

他对来人说,“容我准备准备,就随你出发。请先去厅上相侯。”

来人应诺,恭谨地退了出去。

千机老人刚跨进书房的门槛,见小儿子已经侯在里面,脸上露出焦灼的神情来。

“父亲,真的是要去了吗?”小儿子上前拉扯了衣袖,依依不舍道。

“是,那件事还得我去解决掉。”老爷子甚是淡定。

“父亲,非您不可吗?”小儿子脸上写着满满的不甘和愤怒。

“这件事,非我不可。”千机老人说得缓慢而又坚定,他知道这是他必须去做的事情。

不管是为了拜月,还是为了她,更或者是为了天下的百姓。

他想起白恒临走前,对他的托付,想起很多很多旧事,一时间,不是不伤感的。

“您都忘记了,他们早已经抛弃你了,这时候又何必自己送上前去。”小儿子还在那里咆哮。

“我走之后,速用飞鸽召唤你大哥回来,这个家就交给你们了。”千机老人打断儿子的话,拍了拍他的臂膀。

“以后,你要听你大哥的话,切不可自作主张。

你没有修习道法,你大哥从茂隆回来之前,不可外出。切记切记。”

他一再的嘱咐小儿子不要出门,也不知他能不能真的遵从。

“我知道了,父亲,我舍不得您去啊。”说着小儿子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若是你大哥回不来,”说到这里他一顿,“那你就安心做一个田舍翁吧,不可去寻他,这就是命。”

“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要抛下我,大哥若是回不来,我就会顶替他的位置,光耀我们家族的。”小儿子高声道。

“憨儿,你以为做了长尊就是荣耀?

这是上天给我的荣宠,也是给我的试练,如今就是我献身回报的机会了。

你若能安稳度日,我也别无他求了。”

“父亲,父亲……”不顾小儿子的啜泣呼唤,千机老人迈步而出。

小儿子仍在那里呼喊,虽然不能唤回父亲,但似乎要喊出来才能好受一点。

他不明白,为何父亲不让自己学习道法,是因为道法危险吗?

这世间哪有不危险就能取得的功业?

长兄去了茂隆,就再没有消息传回来。

有人说他是去达马蒂了,茂隆传回来的那最后一封信,不过是告别。

父亲对自己说兄长道法精微,不在他之下,但却执着于寻求达马蒂之谜,以至于生死不知。

如今,父亲又要去玉芝山殉道。

道法,究竟是什么?究竟为什么这么让人痴迷?

没有人能给他解答,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剩下天地间一片空旷。

第五十五章 玉芝山重光

外面的天地果然还是这般阔大,因一颗情心,他困守别业数年,如今再度走出,只觉天地都是熟悉的样子,抛开了凡俗的那些享乐,只剩一颗朝圣般澄澈的心。

这是通向玉芝山的路,这是通向死亡的路,这是通向爱的路。

千机老人还清晰的记得,白恒在挂印离开前,专程来拜访他。

殷殷的嘱托,犹在耳侧。

“长尊明鉴,我此去达马蒂不知何年归来,令郎应该也是从茂隆去了那里,您想必也知道,此间一年,彼间不知何期?

若玉芝山崩塌,必然天下大乱。

还请长尊以天下生民为念,万勿推脱。”

“恒儿,放心,一切有世伯在。”

“既然您还认我这个世侄,就是还记得我叔父与您的情分。

可惜他去的早,没能看到拜月一支也有今天。”

“是啊,可惜白兄英年早逝。他若泉下有知,知道你肯去新大陆探索弘道,必然是欣慰的。

自古少年爱壮游,达马蒂有我们未知的谜团,我的熙儿,唉,若你在那里遇见他,希望能带他回家。

只怕是,他早已葬身归墟。”

千机老人提起长子,不胜唏嘘。虽然还怀着一线希望,但那希望是那么的渺茫。

“相信一切自有天意,就此告别,拜月一向以天下为己任,我们其实都无从选择。”

“是啊,无从选择,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回想起来,真是一语成谶,他原以为那个“三年而崩”的流言不过是一个谶语,是一个诅咒,谁知道竟然真是的上天示警。

洪庆三年,果然是在三年的末尾要应兆了。

天寒地冻,阳气上升,阴气下降,万物被闭塞在寒冷之中,然而这静寂之中却有着难言的殊美之境。

沉寂,开阔,洁净,如同最初的模样。

若是能回到最初,又该如何走这一生的路呢?

千机老人也有过青涩的年纪,也有过彷徨无助的岁月,有过心怀天下一往无前的时候,却最终老了、乏了、心中怀着不能止息的思念,将日子熬成一副耐看的画,却没有任何滋味。

如果当年,可以勇敢一点,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

当玉芝山出现在眼前时,千机老人还是吃了一惊,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山体整个已经发黑,还是始料未及的。

外界总是传言,玉芝山藏着鸿音王朝的龙脉。

这话半真半假,所谓龙脉也是王气凝结,并不是一个地理上的概念。

很多方家都拿堪虞说事,其实是会错了古人的意。

现如今玉芝山整个山体发黑,自然是王气枯竭之兆。

平时戍守森严,就是怕凡人扰了那王气。

近旁的凤鸣山,入冬之后本就人迹罕至,如今也已派专人把守。

那些民间的望气术士保不准就有趁冬雪纷纷之际,出来赏雪望气的,在他们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桩美谈。

可玉芝山如今的景象,怕是会让天下重又陷入纷争之中,必须在最坏的结果出现前,解决掉王气的问题。

“你都看到了吧?”

不知何时,姜太后已经出现在千机老人身侧。

“还来得及,你放心。”

“若不是钦天监大祭司望舒去凤鸣山打醮,得以及时发现,现在情形还不知有多糟糕。”

千机老人一路来没有看到外人,正想到这一节,知道这个大祭司确实有点手段,外界戍守隔离做的很是到位,消息也封锁的恰到好处。

“看来对新皇帝,你很是满意啊。总是站在幕后,却不肯走到台前去,真不知你到底怎么想?

当年你说爱他,三年前又是闹哪一出呢?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你了。”

太后听他这样说,不怒反笑:“安千机,别人尊你一句长尊,你就真以为可以任意评论我了?”

“姜瑶姬,你这个神女的气魄一直不肯改,真不知安烈帝怎么忍了你那么多年?

我当然不是以长尊的名义跟你说话,如今这个局只有你我联手才能破得了。

就是凭这个,我才走到你面前来。”

“别跟我提他,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你不也为了娶那个达马蒂的女人,自愿老去二十年嘛。

要说,还是我师兄好,早早看破红尘,一个人清静。”

“瑶姬,你的怨念这般深,如何求得神明相助?”

“你真的相信神明吗?明明如今只有献祭一条路可走了。”

太后露出凄凉之色。“这次来,我就没想着回去。为了维系这个王气,我的法力已经不剩多少了。”

千机老人显然是受了深深的震撼,他已经做好了自我牺牲的准备,但他没想到这个女人也做了同样的打算,不知这点迟到的心有灵犀,是否能补偿这些年的相思。

一路向上,风雪愈大,到玉龙峰下时,千机老人跟太后对视一眼。

屏退了众人,两个人继续向上。

寒风仿佛刀子一般,割在脸上,撕扯般的作痛,但他们已经顾不得疼痛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们要赶在太阳落山前,将天地的阳气托举。

峰下的三五个人,都是望舒带来的心腹。

她作为拜火一支的神女,入教数年也没有今天一天所思所感的多。

拜火在三圣教中走的是群众路线,主要功用在唤起信众的崇拜之情,至于法术她们只是掌握了皮毛。

面对拜月的这种偷天换日的本领,她们一向是望尘莫及。

焦虑让她的脸沉的像冰水,鸿音王朝若是覆灭了,她们的光复圣教的纲领肯定是无法实现了。

所以她急切的盼望着,早些看到王气的重新凝聚。

盼望着,盼望着,周围的大地发出剧烈的轰鸣声,仿佛整个玉芝山都在摇晃。

望舒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地动山摇,这种力量仿佛来自星辰,又仿佛来自大地中心。

哦,她想起,《圣言录》上明确记载过,我们居住的也是一颗星星啊。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几分钟,一切安静下来,王气先是一丝一缕,随后如泉涌一般从玉龙峰上飘出来。

最后,那些王气汇聚起来,浩荡如苍翠的云烟。

“啊,玉芝山重光,竟有这样的奇迹。”望舒喃喃着,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第五十六章 命运的玩笑

望舒愣神了一会,她忽然想起,上山时千机老人塞给她的锦囊。

打开里面是一枚丹药,还有一个纸条:“药丸可救太后性命。”

太后,她警醒起来,太后还在峰上。

她迅速带领人手攀上玉龙峰,一番搜索,见太后仰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嘴角有着血迹。

望舒连忙把太后的头抱在怀里,把那颗丹药喂了下去。

随着丹药滑落太后腹中,她也慢慢有了气息,但依然还是昏迷的状态。

而千机老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踪影,后来派人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寻见任何踪迹。

不得已,只能放弃了搜寻。

回到宫中,太医们面对姜太后的状况,纷纷束手无策。

皇帝看着太后的样子,竟有几分伤心起来。

反而是云婕妤淡定,看了两眼,什么也没说,悄悄把皇帝搀扶走了。

几天后,姜太后在寿康宫慢慢醒转,听说玉芝山已经重光,松了一口气,却不愿说话。

望舒在一边守着,见到太后终于醒来,总算是放下心来。

她把千机老人交付的那个锦囊,郑重地交给太后。

“太后,这是长尊交给我的,当时里面有一颗药丸,说能救你性命。”

“你做的好,只是可惜了这枚丹药。”

望舒不解,见太后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得讪讪的退下。

听到太后醒转的消息,皇帝第一时间来探望了太后。

“太后,您怎么看着?”皇帝惊奇的发现,才几日不见,太后的容颜苍老了许多。

“皇帝能来看我,有心了,以后这鸿音王朝,就交给你们了。”她越过皇帝,看着后面的衡英。

皇帝走后,彩墨屏退宫人,太后竟哀哀地哭了好一阵子,也不肯进食。

第二日,衡英来看望过一回,见太后的精神已大不如前,不知该作何劝勉。

“太后好好养着身子吧,王气已经重新凝聚,可保数年无虞。

长尊那里,我已经给了他死后哀荣,让陛下追封了一等公的。”

“他本可以不死的,该死的是我啊。”太后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天命,不可捉摸的天命啊。

王气需要的是牺牲和献祭,可并不在乎那个献祭的人是谁。

在神明的眼中,我们都是一般无二。”

没有情感的牵绊,衡英说的分外理性。

“对神明是一般无二,可是对我来说,却是不同的。

我想为鸿音王朝做的最后一件事,却是他去做了。

终究,我欠了他情分。”太后的声音哀戚戚的。

“拜月讲究弃情绝爱,太后的修炼始终差那么一点点啊,可惜,可惜。”

衡英慢慢地走出去,剩下太后一个人在偌大的宫殿里凄惶无助。

而真正能帮助她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姜太后躺在空荡荡的寿康宫,心里百转千回。

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能抓住一点回忆便抓住一点吧。

她试图回想自己的一生,那些她挚爱的亲人、爱人、朋友们。

仿佛每一次回忆都是一种重生,又仿佛每一次回忆都是一次永别。

这些记忆将随着死亡烟消云散,她的气息开始慢慢微弱,没有了法力加持,她的容貌也开始衰败,生命的尽头在向她招手了。

寿康宫殿宇恢宏,布置却简朴,不比碧霄宫华丽,不用说当年会兰公主居住的重华殿,就连当年四皇子生母居住的芙蓉轩也是比不得的,她还不过是一个象郡贡女。

说起来太后是一种尊容,实际上就是表示一个女人与恩宠的彻底分离。

她会说不在意,不期盼,不稀罕了……

但实际上,每每一个人的时候,也难免会想起曾经的种种。

那时候还年轻,一颗心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情冷暖。

只想着自己手握神力,能定鼎天下,如何赢不得一个男人的心呢。

然而,终究是失算了。

那一年,她学成下山,遇到年轻的皇子外出寻访。

两人一见倾心,师兄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切莫猪油蒙了心,被美色迷了眼。

她那时哪里听得进去,以为师兄就是跟师父一样老顽固,一脑袋的弃情绝爱、早成大道,殊不知,师兄的相人术比她不知高明了多少。

命运早就在暗中对人生的种种遇合做好了安排,你以为是巧合,是缘分,其实,不过是命运的玩笑。

她还年轻,还不懂这些厉害,只觉得一颗心跳的飞快,脸颊绯红,艳的像春天的桃李。

而对面的青年男子,温存体贴又气宇华贵,是勘与匹配的良缘。

她看他的眼神,都是痴的。

接下来,她收到他的求婚,婚书红艳艳的,彩礼沉甸甸的,仿佛情谊也是那般真切。

她以为幸福就在面前,唾手可得,而她不知道他家中已经有了几房姬妾,甚至儿子都生了两个。她没有想过的事情,逐一在面前展开。

他优待她,犹如对那些良臣猛将,因为有用。

他礼遇她,犹如对那些硕儒隐士,因为有用。

一度也灰了心,丧了气,怀念起安千机的殷勤,但路总要走下去,大约生下皇子就不一样了。

为着自己的那一点痴念,她做了最大的努力,却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空。

三圣教中拜日一系最为神秘,都是深山大泽中修行,心志淡泊、不理世事,但他们的存在沟通了神与人;

拜月一系,得神明相助,法术精微处可以偷天换日,但需要资质上佳者才能修习;

拜火一系,法力低微,但善男信女最为众多,其实拥有的力量也非常之大,只是这种力量是尘世的力量,不是浩瀚的星辰神力。

三圣教能够盛行几百年,拜月一系往往起着主导作用,他们与王朝的兴衰捆绑在一起。

兴,则共兴;衰,则共衰。

如今,鸿音王朝两百多年的气数快到终结了,任姜太后用自己的法术延祚,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如果没有生下三皇子,自己的神力还是够的,如今,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要说不后悔,也不过是堵堵气、咬咬牙的事情,又能如何?

千机老人给她的丹药本是好意,只是他并不知道她当年的秘密。

这颗丹药,便成了毒药。

第五十七章 最后的告别

就是那颗救命的丹药,如今也成了姜太后送终的毒药。

千机老人若是知道了真相,也不知该作何想?

腊月二十九,衡英最后一次来看她,进入殿门就发现气息整个不对了。

是一种弥漫的冷凝的味道,缓慢却毫不留情的离去的感觉。

衡英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是如此的熟悉,她曾经的夫君,钟怡也有过这样的状态。

恐惧慢慢的袭上了心头,死神,冰冷的死神在那里逡巡不去。

“衡英,你过来。”太后的声音也冷冰冰的。

“太后,我在这里。”衡英答得迅速,却有点惶恐的味道。

“不用怕,不过就是人之将死,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不甘心罢了。”

太后的声音飘荡在空荡荡的寿康宫里,其他人都不知去了哪里。

“太后,王气已经重新凝聚,现在满山青翠,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衡英走上前去,让太后看清楚自己的样子。

太后忽然来了精神,仿佛是把最后的力气都汇聚起来了。

她摇摇头,看向殿外的兽脊,仿佛想要重新走出殿宇,去向大自然之中。

过了良久,她才慢慢说道:“玉芝山重光让朝臣们都以为是祥瑞,世间庸人不知我们拜月的贡献,只道我们玩弄权柄,也是可悲可叹。”

“他们的确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拜月从来不在乎这些。”

衡英始终知道自己的使命,也知道自己的位置。她从不为这些误解而伤神,更不为这些流言蜚语就懊恼。

太后再次把目光聚焦在衡英身上,“衡英,好孩子,我不行了。

以后,鸿音王朝就看你了。

记得,要珍惜神力,休养生息,善待子民。”

“我答应您,这不是你我的天下,是天下的天下。”衡英认真地回答。

太后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你能这样晓得事理,最好不过了。

只怕你也有一日被情欲迷了双眼,失去了神明的庇护。”

衡英听了此话,略有震动,但还是压抑住了不快,急切的问道:

“太后,我一直有一事不明。

我不是拜月的嫡传,甚至我的父母都只是普通人,为何上天会有这样的安排?”

衡英鼓起勇气问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惑,师父没能给她解答。作为拜月的实际领导人,太后能不能知道呢?

“上天的许多秘密,都不是我们能参透的。

我曾经以为付出就有收获,牺牲就有回报,实际上天道不是这样的。

既然上天给了你这样的禀赋,就不要浪费它,不要像我一样,为了私欲逆天而行,终于闯下大祸。

我对不起先帝,更对不起那个人……我,这一生啊……”

声音渐次低沉下去,低沉下去,终于听不见了。

衡英还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对于太后说的有朝一日被情欲迷了双眼,她是不信的。

情,这个东西,她觉得在钟怡死去的时候,她就堪破了。

太后缓缓闭上了双目,有不甘,有愤懑,但最后还是归于了平静。

洪庆三年,腊月二十九,孝康温肃太后崩。

后世史书提起这位孝康温肃太后来,都是充满了溢美之辞,说“后仁慈有智鉴,执贞履素,动遵礼度。

作后作母,帝谘厥谋。好书史,勤于内治,暇则讲求古训。

母仪天下,慈德昭彰。

嘉泰十八年,临危不乱,传位宣德,有匡扶社稷之功。

后与安烈帝合葬思陵。”

只有白头宫人,还记得当年那个太后也曾烈性难驯、狂野不羁。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是爱情吗?

是家族的荣光吗?

是拜月的崇高使命吗?

可能这个谜题只能带到思陵中,让安烈帝亲自回答了。

正月,除了太后的葬礼,其他事情都是喜乐的,毕竟太后没有亲生儿女为她真心悲痛。

除了皇帝还有两分真心,毕竟这个女人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从遥远宾州一个小小布商,一跃而成为了九五至尊,成为了天下共主。

不知她的星命之说,究竟是如何运转,为何在千万人之中独独选中了自己。

但终究是她,千里迢迢从昊京出发,去宾州接了他们母子回来。

如今,在“新帝三年而崩”的预言爆发前,又破解了玉芝山的难题。

太后于他,是比母亲还要重要的一个人物。

她给了他身份,还给了他希望。

皇帝想起这些来,便在奠仪上生生掉了几滴泪下来,宫人们也跟着干嚎了几声。

为此,那些恪守礼教的老臣们也不得不叹服,宣德帝越发有了帝王该有的样子。

至于其他人,只是礼节性的表示了哀思,维系一个王朝的礼制面子罢了。

大家津津乐道的是玉芝山重光,这种百年不遇的祥瑞,让大家都起了逸乐之心。

礼部的杨尚书自从腊月里挨了板子就起不来,加上隔三差五的申斥,正月十五一复朝,他就被迫递了辞职的奏表。

皇帝立即就准了,也算给了他一个退身的机会。

礼部的其他官员,看准这个空缺都想着如何钻营,有的甚至在筹划,是不是该邀请陛下去洛州的紫云山封禅,以彰显盛世功德。

皇帝若是一开心,自己也可以跟着升迁了。

而吏部的姚尚书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经过了四皇子的事件,皇帝看他是铁了心庇护逆犯,并没有悔过之意,便吩咐了大总管清池去二条司准备着。

这二条司是不算光明的衙门,但历代帝王也都默许了他的存在,往往都是由内庭太监直接管束。

太监们的权力可大可小,说大了,那是上达天听、左右圣意;说小了,不过是皇家的奴才罢了。

但二条司的威力可不小,侦查百官、访查民意,都是他的职能,有关皇室安危的案子,都可以直接抓捕、审讯。

至于其他案件,若是皇帝一时兴起,越过了刑部和大理寺,也不是不可以。

但皇帝总要给朝廷官员留些体面,一般都不会动用二条司,最多是提供一些人证、物证,辅佐审理。

如今,既然皇帝动了这个心思,清池知道姚尚书的小命是保不住了。

第五十八章 花朝节之约

因着太后的丧仪,昊京的权贵们不能大规模欢宴,各个都憋着一口气。

别说是臣下,就是宫里也冷清的很。

就连皇帝的亲妹妹进宫,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大肆铺张。

有那心思灵巧的就开始琢磨了,这位阿妹可是皇帝唯一的胞妹,虽然是这么低调的走进昊京,但她的能量不会比舒太妃小。

如果能攀上这门亲事,以后还怕得不到皇帝的赏识吗?

皇帝倒也没急着给妹妹一个长公主的封号,说是旅途劳顿,虽然赶在年前到了,却一直抱恙。

皇帝赐她居住结绮阁,这是距离观德殿最近的一处宫殿。

虽说还没有封号,但这个居所就让众人明白了,这位长公主是多么得圣心了。

但正月里的阴霾还是无处不在,皇帝虽然不知道玉芝山里藏的秘密,但望舒也不知给他说了什么,他的眉头始终紧皱着。

衡英猜想,他尽管还不懂得所谓的王气是怎么凝聚的,但姜太后做出的牺牲,他是亲眼看到了。

也许,自己该告诉他,玉芝山里到底藏着什么。

但理智把她拉了回来,为了江山社稷永固,个人的性命根本微不足道。

但这,怎么能不让人伤感呢?

作为皇帝,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下一次,去献祭的人,又是谁呢?

云婕妤想着皇帝到底伤了心,看他闷闷不乐,就有些不忍。

她没办法告诉他全部的实情,更没办法去安慰他,以后的献祭依然不可免。

但她想了一个妙招,来让皇帝开怀。

“花朝节,我们出宫去走走吧。”碧霄宫里,云婕妤仿佛不经意的说着。

“花朝节?”

姬繁生的心里,一年中只有秋汛来时的螺祖祭典,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

他完全不知,花朝节,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花朝节是昊京最美丽的节日,陛下,可要答应跟我去好好看看。”

“最美丽的节日……”姬繁生忽然陷入了遐思,昊京这座城市,他还没有好好去看过呢。

“好,朕答应你。”一瞬间,他又拿起宣德帝该有的样子来。

郑重之际又带着几分慵懒之意,让他看着平添了许多贵气。

云婕妤也在一瞬间,有了一种错觉。

这个男人,开始变的不一样了。

但她又说不出,是一种什么不同。

她自小在贵族圈长大,经见的都是风度超逸的男子,但姬繁生不一样。

他有着一股旺盛的生命力,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一种始终向上攀登的韧性。

可能一开始觉得他言语粗疏、行为鲁莽,但如今他竟一点点变了。

他的语气、动作,无不透着尊贵的感觉。

难道,地位就是这样慢慢改变了一个人吗?

最关键的是,他每次看自己时,那双闪耀着光芒的大眼睛,如同传说中密林中九色鹿的眼睛。

那眼睛是那般纯净,又充满了涌动的深情。

这两种奇怪的东西交织在一起,却显得那么和谐,仿佛上天就赐予了他这样一双美目用来传情。

他也毫不吝惜的把这种赐予,都献给了自己。

衡英的心,开始有了一点慌乱。

忍了一个月,到了二月里,昊京从上到下就开始热闹起来,最为牵动人心的就属花朝节会了。

二月十二,花朝节,士庶游玩,本来是民间戏耍的玩意。

朝廷从来不在这一日举办集会,也会给官员们休沐一日,以示恩典。

今年的花朝节会因为茂隆客商的参与,显得更为别致。

年前华少的归来,就是带来了许多茂隆的客商。

他们听说了昊京有花朝节的庆祝活动,各家的妇人都会上街采购、游玩,便对这次婆罗洲之行,趋之若鹜。

白芷国的各色玩好,尤其是瓷器和彩缎,映衬着各色花朵,让人们大开眼界。

往年的花朝节都是到郊外游览赏花,踏青归来女儿家结伴剪了五色彩笺,取了红绳,把彩笺结在花树上,谓之赏红;

还有扑蝶会也都是闺阁游戏。

这一天一般都是家家祭拜花神,还要到花神庙去烧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

未出阁的女子最爱赏红拜花神,吃花糕,行花令,祈祷自己像花一样朝气与美丽。

昊京之俗,大抵好花,春时,城中无贵贱皆插花。

不同于剪纸花,而是簪真品,鸿音王朝中男女都风靡簪花,戴于头上。

刚开始风行时,固执的老臣们都是强烈反对的,后来风俗演进,觉得花朝节时簪花是应节,也算赏心乐事。

若是平日里,男人也簪花,就不免被腹诽一番。

但贵族子弟多招摇,簪花、熏香、服药,都是风尚,谁也不肯低别人一头去。

所以花朝节上,更是争奇斗妍,贵公子们个个打扮的清贵风雅,簪花流露出的自然风情,让他们更加风流潇洒。

有那好事的诗人便做了有花朝诗云:“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不相见。”

说的便是这些贵公子们,出门游玩,到处都有簇拥的人群相随,到了夜里不少姑娘还跑出来跟白天相中的情郎相会。

今年的花朝节,也因为华少的归来,显得更花团锦簇,花郎社也恢复了活力。

他这种野路子出身的公子,若不是容颜出众,在昊京是混不下去的。

他偏又好强,将公子哥那套本领都练得出众,别说骑马、射箭、行酒令这些大路货,就是听曲、抚琴、品茶、簪花,他也是一流的本事。

说起来轻巧,不知背后付出了多少汗水,就为了一句人前称赞,为了一份贵族圈的认可,他真真是费尽了心思。

清池曾经劝他,别那么拼命,要注意身子,他也是一笑,说人活一世,总要留点声响,该忙便照样去忙了。

他又心思活络,组织了一个花郎社,平日里定期集会,四时赏花,各季取乐,笼络了一批青年公子。

若没有人援引,还没办法进入这个花郎社,让一群外围嫉妒的要命。

当然花郎社可不单单是社交娱乐,随着老一代政坛人物的凋零,花郎社的不少成员开始升迁到比较重要的位置上了。

这些布局,都是费了多年心力,如今也是该慢慢收割的时候了。

第五十九章 薪火代相传

洪庆四年,二月十二,云婕妤被晋封为云妃。

自从皇后故去,愉贵妃也因为兄长的事情被牵连黜落,宫中便只有云妃的地位最高了。

景云的徒弟小胜子问他,“师父,为何选了这一日晋封?”

景云抚掌:“二月十二是花朝节,陛下当云妃娘娘是花神,诸般情意都在其中了,岂不妙哉?”

“是呢,还是师父善于领会圣心,我们都得好好学着。”

小胜子点点头,仿佛领会到了什么。

“你们啊,好好学着本领,揣摩上意是內监们的禁忌,好好听话办事才是。

再说,人心哪,可不是容易看透的,留得青山在,方有行路人啊。”

景云的目光望的很远,仿佛能穿过宫墙,直接望到碧霄宫一样。

“师父说的有理,我们只会看眼前那点,短视的很呢。”

讪讪一笑,他又说道:“您看,我们内书房要不要给云妃娘娘送个大礼?”

“果然短视,云妃娘娘可看不上咱们那点东西,真要有心,拿出点本事再说话。”

景云用毛笔敲了敲小胜子的头,“别一天就知道手脚勤快,得用心做事才行。”

“师父教训的是,只是我看其他宫人都去恭贺,礼物也堆得山高,我们不表示表示,能行吗?”

小胜子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这个师父,还真是猜不透。

跟着他好几年了,只见皇帝都换了,他还能在内书房屹立不倒,的确是有本事。

“你呀,说你笨,又机灵的很,这时候越是其他人巴结,我们就得有自己的不一样处。

要么你送个最好的礼物,要么就不送。”

说着耳语一番,小徒弟笑眯眯地去了。

碧霄宫这一日也极热闹,送礼的人在宫门外都要排起了长队。

却等了半天,也没见到碧霄宫的主子,只听说是出宫去了。

大家本就怀着嫉妒的心,这会子见云妃又这般倨傲,连出来答谢都不曾。

一个个都像是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之余,都想着该如何扳回这一局。

唯有玉姒还算心平气和,她知道表姐约了皇帝出宫去看花朝节的盛况。

只是,她一点也不羡慕表姐。

表姐手上多的那个玉扳指,别人不认识,她却是认识的。

人人都以为权柄是个好东西,但拜月的权柄却是最毒的毒药,是最锋利的剑。

它无时无刻不悬在你的头上,威胁着你的生命。

你以为它是光照古今的好东西,它却想着有朝一日,要你的命。

薪火不灭,代代相传。

表姐以前是对这些避而远之的,不知为何,如今不光走进了宫廷,甚至挑起了拜月这一系。

衡英表姐,她究竟图的是什么?

玉姒不解,也不想搞明白,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淑媛,早日诞下皇嗣,就是她的福分了。

宫里的其他人却懂得今后宫里的风向,可真的是要转向碧霄宫了。

之前皇帝独宠愉贵妃,连带着她的兄长骠骑将军也仿佛高人一等。

许皇后一向是不怎么问事的人,御下也颇松,宫中都以愉贵妃为马首是瞻。

那时候最好的东西,都是流水似的往愉贵妃的福阳宫里送,四时鲜果、应季蔬菜,还有最漂亮的锦缎。

见惯了好东西的老嬷嬷,也要惊叹这般宠遇,说这种盛景,宫中已经多年未见到了。

后来骠骑将军犯了事,愉贵妃被废了名号,贬为最末等的采女。

宫中直呼其名,葛细雪。

是呢,只是细雪,柔弱无力。

起先外臣们不知她已经怀有身孕,不少都主张该如同逆犯兄长一起砍头的。

即使知道了她怀有龙裔,也有激进的儒生,觉得谋逆这种大事该诛九族,愉贵妃和这个孩子都不该法外施恩,请皇帝大义灭亲。

但皇帝的态度很是让人不解。

这样一个逆案,前朝牵连了那么多人,后宫却对逆犯这个唯一的妹妹,没有进一步的发落。

皇帝只是将她冷落在那里,任她自生自灭。

别说是别人看不明白,就连细雪自己,也搞不清楚,皇帝这是要绕过她,还是等她生完孩子再秋后算账。

她躲在福阳宫里,轻易也不出来。

原本就是一场赌博,如今输了,似乎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错付的真心,如今看来,像个笑话。

青春的豪赌,竟没有留下一点印记。唯有腹中的孩儿,是一个见证,也是一个安慰。

只要有着孩子在,似乎,一切都还有希望。

其他宫人就没有这般乐观了,她们觉得福阳宫早晚是要易主的,细雪不过是耗着时间罢了。

除非,她侥幸,能生出皇子来。

她们也疑惑过,为何云妃没有出手的意思。

今上还没有子嗣,若是让福阳宫这位生出皇长子来,那作为生母的葛细雪不仅命保住了,过几年又翻身做妃子,也是说不定的。

唯有玉姒在听见这些传言的时候,笃定的说道,“若有人能生出皇子来,也得是我们裴家的人。”

虽说宠遇和冷遇在宫中都不新鲜,但大起大落还是让人唏嘘。

当时太后也对身边的彩墨说:“君心恩宠真的是奇妙的东西,来的时候,仿佛全天下的好东西都任你拣选;

走的时候,又仿佛你整个人都不曾存在过。”

那个时候,她大约想到了安烈帝,想到了会兰公主,想到了在会兰公主之前更受恩宠、最后却被厌弃的宜妃。

宜妃出身大家,端丽娴雅,难得的一个妙人,就是姜太后也没有办法不喜欢她。

她总是那么安静,一切事又办的妥妥帖帖。

但安静的表面下,也藏着嫉妒的野火。

会兰公主进宫之后,宜妃就被安烈帝斥责为得了失心疯,并且很快就死去了。

谁不想做一个安静、美丽的女子,宜家宜室,包容大度?

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姜太后也不知自己那些年是如何挺过来的。

她只知道,与那个在雪天寂寞死去的女子比,自己的命真的是太好了。

彩墨却觉得悲凉,本来还有一线往上爬的心思,如今也灰了大半。

后来太后故去,她就自请去思陵守陵,想求个清静,却被云妃又接回了碧霄宫,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第六十章 细雪的孩子

前面是热热闹闹、沸沸扬扬,福阳宫里却是冷冷清清、凄凄楚楚。

很少有人关注这里,大家连去做一个冷漠的看客,都没有心情了。

生命中拥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皇帝和太后可以不在意,但舒太妃对葛细雪还是关注的,毕竟她还怀着孩子。

虽然明面上不好说,但暗地里还是派了人手照看着。

舒太妃想,怎么着,这也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必须得保住了。

其他人可能看到的都是利益,都是血与火的斗争,她不管。

舒太妃只知道,葛细雪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孙子,是姬繁生骨血的延续,也是自己骨血的延续。

自从骠骑将军犯了事,皇帝没有难为过细雪,还时常到她的福阳宫走动。

直到亲征乌延国,骠骑将军竟然敢谋逆弑君,这之后,便一次也没有见过葛细雪。

骠骑将军砍头的时候,皇帝也没眨一下眼睛。

这个细雪也很是硬气,没有去求情,也没有哭诉,仿佛这都是她应得的。

也许,她也知道兄长犯的错已经无力回天。

也许她盼望着生下皇子,可以逆转自己的命运。

又或许,她觉得皇帝总有一天会想起她的好来。

夏日里卢才人的朝仙馆传出丝竹阵阵,细雪听着虽然不是滋味,但还是存了一丝念想。

想着皇帝厌了丝竹之声,总能想起自己来。

到了秋天,云婕妤进宫,直接住进了碧霄宫,她才晓得厉害。

她对身边的老宫女叹道,这辈子怕是不能再见天颜了。

伺候的老宫女一时间默默以对,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主子。

想了想才应道,“碧霄宫以前是姜太后的,那并不是宠妃的住处。”

“这宫里早没了皇后,谁去住碧霄宫,不就代表了皇帝的心吗?”

细雪有着不一样的敏感,她猜对了别人的际遇,却猜不透自己的结局。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时间过的那么慢,又那么快。

在细雪的眼里,这宫中的四季似乎都是一个样子,都是那出不去的宫墙,都是那只能望见一个角的天空。

都是那穿着青衣的宫人,都是那捧着托盘的小心翼翼。

当初鲤鱼跃龙门似的要往宫里跑,如今想出去,却也是不能了。

过了年,这眼瞅着细雪也快要临盆了,舒太妃不放心,让玉姒悄悄去看过一回。

还特地交待了,让带一些燕窝过去。

玉姒本来不欲管这些事,平白的惹上麻烦不说,还容易落下嫉妒的名声。

但舒太妃交待了,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拿了燕窝,玉姒便带了小茉去往福阳宫。

小茉也在一边撇嘴,“小姐真是的,就不该答应舒太妃。

你就是太好说话了,现在这样跑腿的活儿,也落在我们身上。”

“小茉,教你多少次了,在宫里说话要谨慎。回去,罚抄两遍宫规。”

小茉听见这话,才吐吐舌头,知道自己又多言了。

到了福阳宫,玉姒见曾经风光一时的愉贵妃神情困顿,因为怀孕面目都有些肿胀,曾经清丽的容颜也失了颜色。

这般面目,怕是再无机会了,至于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

见了玉姒进来,也不理睬。

那模样像是看厌了宫廷,也像是漠然了一切人和事。

玉姒看了看,就出来了,她一边走一边心里暗想,没有了圣心眷顾,没有了娘家扶持,就这般模样,也是可怜。

若有一日,她若落到这般田地,真是不敢想。

还好,祖父已经是政坛常青树很多年了,门生故旧遍布朝廷,加上表姐的缘故,皇帝对太师还是相当尊重的。

但若表姐有一日失宠,自己也没有孩子依傍,是不是更没有立足之地?

玉姒的惊慌让她脚下一跌,整个身子就栽倒下去。

奇怪,怎么迎接她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这般的有力,这般的温暖。

“啊,陛下。”

玉姒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皇帝,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面前?

但顾不得多想,她按照之前演练过几百遍的美丽姿态,给皇帝深深行了一礼。

皇帝仿佛不经意一般,寻常的打了招呼,“玉姒啊,你这是从哪里来?”

玉姒觉得脑门上就开始冰冷,这个皇帝,真的是心里各种清楚。

“陛下,我方才受舒太妃之命,去看了葛采女。”

“哦,辛苦你跑一趟,细雪怎样?算日子,也快了吧。”

皇帝还是亲切的称呼她细雪,仿佛前朝的事儿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情感,也仿佛过去这几个月并不曾冷落了她。

玉姒心里不是滋味,她不解,怎么可以一边凉薄,一边又装作深情的样子呢?

“既然陛下如此挂怀,为何不亲自前去看看?”

皇帝盯着玉姒看了一下,这个女子有趣,竟然这样直白。

细细看去,样貌也是很不错的,就是少了些韵致。

“朕来问你,细雪的孩子,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玉姒惊愕的抬起头,“处理?那可是陛下的骨血,如何处理,自然是要好好鞠养。”

“你可愿意?”

仿佛长久阴暗的天空一下子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玉姒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等来了。

她立即跪下,如同冰冷的地面也怀着热切的鼓励。

“我愿意。只是葛采女怕是不能留着了,众口铄金啊。”

她鼓起勇气,宫内谁也没有谈起过如何处理葛细雪,这是皇家的忌讳。

但这次她必须为自己争取一线机会。

如果踏着别人的死亡,能拥有上升的机会,拥有更多荣耀的机会,为什么不呢?

“是吗,我一直觉得细雪是无辜的呢……”皇帝的声音很低,玉姒听着,却分外真切。

本来她还想着借助养育皇子来争取恩宠,可是照皇帝这态度,将来难免看着孩子思念母亲。

若是再想起她也是帮凶,那可真是给自己添堵了,当下,她便打定了主意。

“陛下,您可知外间都怎么议论这件事吗?

如果再不妥当处理,遗患无穷啊,这将有损于帝王的威严。

皇子是皇家血脉,但葛采女却什么也不是。

她理当为了陛下的尊严,去死。”

一阵短促的沉默,无声,却沉重。

“朕知道了,你看着办吧。”

第六十一章 艳艳郞独行

自那之后,玉姒就有了经常觐见的机会,与皇帝说说朝臣们的各种家事掌故。

皇帝这方面一向有所欠缺,也极力想弥补政坛世家的执政手段。

之前是姜太后给他讲讲掌故,那里面有着殷殷的期待。

至今想起来姜太后来,皇帝还是觉得心里酸酸的。

如今玉姒的出现,恰好填补了姜太后的空白。

他便往往留了玉姒深谈,相处的很是融洽。

衡英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反而是给玉姒送了些衣料、首饰、妆盒,都是白芷国采买来的上等货。

玉姒见表姐果然大度,心下也甚是开怀。

都说后宫之中,只有竞争,表姐还真是与众不同。

她的心里到底想着什么,玉姒猜不出,也不愿去猜。

不管是朝政的事情,还是拜月的事情,都由得她去忙吧。

玉姒想着,自己只要皇帝的一点恩宠,能生下皇子作为依傍,就知足了。

皇帝见了衡英送的礼物,便晓得了衡英的不介怀,也便经常去重华殿宿着。

玉姒对皇帝倾慕的紧,看她的眼神就能知晓一切。

皇帝每次来重华殿,都觉得有点飘飘然。

那些特意为他准备的吃食,特意为他点的熏香,特意为他穿着的衣衫。

虽然处处流露着刻意,但就是让人心里舒服。

“竟有一日,也有贵族女子愿意这样待我。”姬繁生忽然觉得感慨,以前那些贵妇人大概就是想着能与他春风一度,沾些便宜罢了。

如今,做了皇帝,天下美人都唾手可得,却有些说不出的惆怅。

只是,他想不明白这种惆怅来自哪里。

有着姐妹花做伴,本该是知足的,他的心却有点酸酸涩涩的苦,却不足为外人道。

玉姒得到这个机会,当然是如获至宝,将皇帝当神一样供着。

她秉着自己的脾气,尽管对皇帝百依百顺。

玉姒知道表姐一向是倨傲的性子,不肯假以辞色的。

若是自己也不肯奉承皇帝,那裴家就真的只剩下一个大架子了。

一朝表姐江郎才尽,皇帝是不是也会像对待愉贵妃那样,随时就厌弃了?

玉姒不敢深想,只能抓住眼前这一点宠遇,享受跟皇帝的温馨时光。

人间艳福,也不过是内闱和睦。

衡英虽然美貌无匹却性情清冷,就是床笫之间,也少很多情致。

玉姒大家闺秀,虽然有了老嬷嬷调教,也始终是服侍的心居多,少了夫妻之间那种乐趣。

皇帝想起细雪来,就知道细雪有自己的长处,可是他却终究是护不住她了。

不是不伤感,只是想想他们兄妹利用自己的心,也便将以往的情爱之心冷了大半。

即是豪赌,那就得输得起。

自己也给过他们荣耀,只是他们不懂得珍惜。

人心啊,还真是不知足。

不过换个角度想,如果自己是臣下,看着年轻的皇帝毫无根基,说不定也会去选朝中更有势力的右相合作。

也只是如果,世事没有如果,因而每一次选择,就注定了以后的命运。

快生产时,他试图去看她最后一次,但被玉姒和舒太妃劝住了,连清池也在边上默默的叹气。

他只好说不去了,她们才不在一边唠叨下去。

第二日,他在碧霄宫提起,衡英只说了一句:“既然已经辜负了,也没什么好弥补的。”

皇帝听着只觉得刺心,但也反驳不出什么来。

细雪终于没能熬过生产的难关,母子俱亡。

消息传来,皇帝觉得这姐妹俩都是冷心冷情的,无怪乎是太师的子孙。

多年的政坛经验,大约在骨血之间传递给了姐妹俩。

家庭的政治熏陶和贵族们的骄傲感,都让她们对葛细雪这个小女子,不怀有一丝同情。

本来皇帝在宫里就觉得不自在,自有了这对姐妹,也有过短暂的满足和安慰,但他却日益觉得孤单,在努力做好一个帝王的时候,仿佛有一些东西却永远离开了自己。

花朝节入夜的时候,皇帝答应了陪姐妹俩去高耸的宫城上看看民间的热闹。

衡英说日间看的已经够多了,又被贺客们扰了一下午,身子乏了,就不去了。

玉姒听了,知道表姐在给自己机会,心里暗暗对表姐的气量佩服不已。

能不困于情爱,真的不是一般女人。

可她不行,看着满宫里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嫔,一个个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想尽办法博皇帝青眼,她就时刻紧张的不能自已。

衡英也劝了几次,说皇帝与妃嫔之间,也跟前朝是一样的,都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有才能的便要有用武之地,有美貌的便要去妩媚妖娆,也不过数年光景。

谁能一直长青,能得一时欢情,便享受一时吧。

可她如何听得进去,只想着皇帝夜夜宿在身边,能得个长相陪伴。

这一晚,华灯璀璨,皇帝从民间来的,只觉得能去街巷间才是真正自在。

宫墙之上,不过是隔岸观火,镜中观花。

玉姒的一颗心却只在皇帝身上,一会给皇上的披上披风,一会又给皇帝递上暖手炉,一会又提防着哪个不安分的宫女是不是又要以颜色迷惑君上。

总之,训斥这个,提点那个,竟没有一点观灯的心思。

皇帝见她这样,便说,“玉姒,你先回重华殿等着,朕处理完公事就去你那里。

回去准备着吧。”

又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玉姒的耳朵顿时红了,低垂了双目,双手绞着帕子,轻轻地答应了。

皇帝待玉姒走远了,脸上的欢颜立即褪了下去。

他沿着宫墙默默的走了一个时辰,春天的夜晚,风没有了冬日的刺骨,但时间长了还是觉得冷。

小德子在后面搓着双手,轻轻的唤他:“陛下,陛下,等等我,快要跟不上了。”

这一句跟不上了,让皇帝的心一下子受到了触动。

是呢,人生这条路,有的人跟不上自己了;

也有的人先走了,自己却永远跟不上。

只有这一刻的行走,让他觉得还是活着;

只有这一刻的孤独,让他觉得更为自在。

他想起一句诗:“艳艳郞独行,宛宛女复远。”

有一滴泪,就含在眼眶里开始打转了。

第六十二章 宛宛女复远

皇帝在料峭的春风中思念着若水。

他以为只是回顾年少时的自由时光,殊不知那个人,那段情都已经刻在记忆深处,无法触摸也无法回头了。

许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百转千回的思念。

许是因为留不住,所以才落寞寂寥的独行。

富有天下,却渐行渐远……

这究竟是人心的无常,还是命运的捉弄?

在心中的想念,曲折缠绕,终有一日,能传达到思念的那个人心上吗?

姬繁生不敢确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场独行,能行到何时?

如果她回来的时候,如果还来得及,他不敢奢望,只能默默的给自己鼓劲儿。

坚持下去,不管多难,都得挺下去。

有一个人默默来到了他的身边,不紧不慢,就那样跟着。

姬繁生不想回头去看,听着那脚步声,亦步亦趋,他知道在这宫城之内,不会有危险。

他的独行就这样被打断了,一个人的清静,也是这样难……

“出来吧,跟着我做什么?”

“哥哥,是我。”

一个女孩子轻快地跳到他眼前,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舒展的眉毛,含情的双目。

看着还是那般俏皮,他轻轻一笑,“蕊儿,你怎么来了?”

“今天外间那么热闹,哥哥却不开心。”蕊儿轻声慢语,但字字戳着姬繁生的心。

“还是妹妹最懂我,如今天下未稳,如何能开心起来?”

“我们现在一家人在一起了,哥哥,这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妹妹上前握住他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两个人小小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就可以抵御宾州冬天的冷风。

“是呢,三年了,我才敢把你接来昊京,让我们家蕊儿受委屈了。”

“我知道,哥哥跟母亲在这里也不容易的。

只是,母亲从未说过一次要接我回来的话。

反而让我就嫁给表哥,不让我到昊京来了,我可不答应。”

“母亲竟存了这个心思?你是说姨母家的那个费青金?”

蕊儿委屈地点点头,“哥哥,就是他。

也不知母亲为何不爱我?难道我不是母亲生的?”

姬繁生笑了,“怎么会,我是眼瞅着母亲肚子一点点大的,生你的那天我还在一边烧水帮忙呢。”

“为什么母亲不喜欢我,父亲走了,母亲第一件事也是把我送去姨母家。”

蕊儿气鼓鼓得,谈起旧事,就忍不住的伤心起来。

姬繁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母亲,母亲的心里,到底都装了什么?

若水被迫返航的时候,那一夜风雨大作,她的船队无法前行。

眼瞅着就要跨越那最后一道海防,肉眼都可以看见达马蒂的海岸线了,众人甚至开始欢呼,为看到的奇景而狂欢。

那是怎样华丽的港口啊,那样多的楼船停在港湾里,高大、华丽,还有不知名的金属支撑着船身,桅杆也不是木质的,看着闪闪发亮。

他们真心以为再划上一会就可以上岸了,以为只要再坚持那么一刻钟,就能到达传说中的乐土,却还是被恶劣的天气逼迫返航了。

“真是可惜啊,大家都看见对岸了呢。”白恒叹了口气,开始惋惜。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古人说事不过三,真是灰心,我们到底能够去到新大陆吗?”

曼殊的一颗心也开始动摇。

若水在局促的船舱里踱步,她忽然停下来:“我们不是又向前了一步吗?

这一次已经能看见海岸线,那下一次一定可以登陆了。

相信我,新大陆有着我们想要的东西,有着曼殊你想要的答案。”

经过几天的漂流,他们回到茂隆的时候,已经不像前两次那么张皇失措了。

他们知道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着下一次逆着洋流航行的机会。

进城找到相熟的旅舍安顿下,老板热情的打招呼,“几位又回来了啊,上好的客房还给您留着呢。

那位居居公子也侯了好些天了,说您几位回来一定要见上一面才好。”

白恒听到居居公子,莞尔一笑。

若水听见却装作充耳不闻,就要往前走。

曼殊扯了扯她的袖子说:“找你的呢。”一边吃吃地笑出声来。

老板还没完,跟上前道:“居居公子说了,只要您几位回来,就立刻给他消息。

他这隔三差五就上门的殷勤劲儿,我可是从来没见过的。

你们从大地方来,不以为意,居居公子在我们这里可是个风云人物呢。

他每次来,店里的客人都稀罕的什么一样,有的行商包了客房,就为能经常见到他一面。”

见他絮叨的没完,白恒摆了摆手,回了句,“居居公子还在对面的戏院串戏吗?”

“已经两个月没登台了,这不是说心情不好嘛。”说着瞥了一眼若水,笑得很是温吞。

若水回到房间,白恒过来敲门。

“何事?隔墙说不行吗?”若水知道肯定是白恒要来碎碎念。

“居居公子怎么回事啊?我的女王大人,我们还没到达马蒂,后面就要跟一串男妃了吗?”

果不其然,白恒的口气一点也不客气。

“白恒,注意一下你的措辞。

什么男妃,我可不是什么要娶一串男妃的女王。”

若水气鼓鼓的,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娶男妃。

除了姬繁生,她没有认真考虑过娶亲这件事。

“当年在昊京的时候,我就劝过你若想王天下,也可以入宫为宠妃,让皇帝当傀儡好了。

结果你一气之下直接跑掉了,说什么天下要自己打下来。

姬繁生那个小子,你是欠他的吗,为什么帮他平定天下?”

“就你知道天机吗?那当年怎么不劝许曼殊小姐以皇后的身份摄政天下,就像姜太后做的那样?

你们两个不是旧相识吗?”两个人简直就要吵起来一般。

“她跟你不一样,她不信我,怎么会听我的。”

“你怎么知道我就信你了?不过父亲说了,历剑、练兵、斩妖、除魔、王天下,这是我必经的路。

江湖历剑,朝堂练兵,可没说我得去做什么劳什子宠妃。

而且不去达马蒂,怎么能获得圣法器,不获得圣法器又怎么去斩妖除魔呢。”

“好好好,可你没有觉得古怪吗?”

第六十三章 穿越时空的法器

“什么古怪?”白恒的话让若水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笃信这不是一条女王之路?不是走向巅峰,娶一串男妃之路?”

见若水静默,白恒语气一转,似乎放下刚才的讨论。

“老板说居居公子已经两个月没有登台了,但我们离开不过一周光景……”

“呃,我倒是没有想过啊,难道,这次我们真的已经进入达马蒂的海域了?

而那些关于时间的传闻都是真的……”

她缓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小时候,我听父亲说过。

他说我们的时间在那里会不一样,达马蒂人并不是神仙,并没有比我们活的长久,也不是永远年轻。

不过是我们的时间和他们的时间,在流逝速度上是不一样的。

我一直以为这些传言,都是空穴来风。”

“你也听说过?看来达马蒂人并没有想过要封锁消息。”

说到这里,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

这是他们之前从未认真想过的问题:“山中方一日,世间已千年。”两个人异口同声。

“我们只去三圣岛,拿到法器就回程,也许还可以赶得上。”若水试探着说。

“你问我吗,我只是一个观星师,可能还没有你那位圣徒知道的清楚呢。

她身上的秘密,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多。”白恒想起曼殊,就有点说不出的嫉妒。

一样是修习道法,她却能洞悉更多的秘密。

在青城山的时候,他心高气傲,总是不肯服输。

再相见时,他依然是耿耿于怀。

“她是要去新大陆弘道的,若是四处漫游,等我们回去,别说鸿音王朝了,整个婆罗洲变成什么样都难说。

何况玉芝山下的那个家伙,未必撑得住那么久。”若水有些担心的说道。

“你明白这些就好,我们的确要赶时间了。

按照玉龙星图的指示,我们之前的路线应该是没有错的,错的可能只是出发的时间。”

白恒认真想了想,就觉得一定是出发的时间有了误差。

“对,我们必须调整出发的时间。

既要逆着洋流,又要在正午前就出发,我推算过了,恰恰是在十五的日出之前。”

曼殊不知何时也走进来,两人竟未发觉。

不知是曼殊的修为又提升了,还是两个人太过于专注。

“还有三天,曼殊,三圣岛在达马蒂的西北面,若我们直奔那里,就不用从正面登陆,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达马蒂的时间流逝的太快了,我怕我们赶不及回来。”

若水还是担心时间的问题,谁知曼殊轻巧的一言就把她的疑惑拨开了。

“若水,我们不仅要去三圣岛,还得去其他二岛寻找火精圈和息辰匣。

不管怎样,赶在那个预言之前回来,是来不及的。

但息辰匣究竟有何妙用,我也得拿到之后才能知道。”

“是啊,我差点忘记了息辰匣,如果它可以让时间静止,或许……”

若水不禁充满了渴望,她希望息辰匣可以将时光倒转,这样不管多晚,只要将神兽带了回去,就算是胜利。

“或许,息辰匣就是穿越时空的大法器?”若水提出了这个让她心动的设想。

“没那么简单,不过,至少有一线希望。

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如果息辰匣只能让内部的时间静止,也足以让你们带神兽回去。”

曼殊总是冷静的,她对事物,一贯不抱有热切的幻想。

“你们?曼殊,你不跟我们一起你回去?”若水忍不住追问道。

“我陪你们去完三圣岛,那之后,就……”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仿佛预见了以后的分离,却又不忍说出来。

达马蒂不止三个岛,那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若水只需要拿回三圣岛上的神兽就可以平定婆罗洲,成就一世的功业。

可,自己呢?她一直在追寻的道,究竟在何处?

她还要继续去追寻,去追寻三岛之外的达马蒂,甚至去追寻达马蒂之外的神秘世界。

那里将会有她许曼殊的足迹,会有她从未见过的美景,会有她从未见到的道的玄妙。

也许,她永远不再回来;也许,她就这样浪迹天涯。

三个人静默了,人生啊,就是这样被偶然事件切割成一段一段的网格。

彼此还能看见的时候不加珍惜,等处身不同的网格,就再无交汇的机会了。

身在其中还不知所以然,回过头来,才知道命运的残忍。

晚间三人在庭院里,就着月光,喝一杯淡酒,想着不久的分离,都有些黯然神伤。

此间,老板送来了请柬,是第二日居居公子邀请他们去对面的揽菊苑听戏赏菊。

曼殊看到请柬上若水的名字下面还画了一朵玫瑰,“生怕人不知道呢,这茂隆人真是开放啊。”

若水劈手夺过请柬,仔细看去,那朵玫瑰上带着清露,水彩晕染下竟有几分透明,甚是美丽。

心想这居居公子真是心思灵巧啊,可惜了,等我回程,他还能这般光彩照人吗?

白恒举起酒杯:“我敬二位,明日天涯路远,你我各有归程。

且饮杯中酒,今宵暂为欢。”

若水点点头,拍拍白恒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个豪迈劲儿,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

若水也举起酒杯,“来,今天就只谈风花雪月、不谈国事,今夜我们就尽情得享受友情、爱慕和希望吧。”

曼殊也来了兴致,“是呢,你有爱慕,我们可没有啊。

想那居居公子,绝代风华,白恒不喜欢男人,我可是看着眼热的。”

“谁说我不喜欢男人,我这是不敢喜欢居居公子罢了。

看人家那眼睛,一直都是只盯着我们若水啊。

女王大人,你要是不要,就放句话,看我怎么降服他。”

若水被他们两个逗的,似乎也忘记了日日背负的重担,轻松起来。

想那居居公子,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说别的,单那一手好丹青,出神入化,随便几笔,那朵玫瑰就仿佛是他家园子里新摘的,上面的露水都清晰可见。

若水的脸上浮现着隐隐的笑意,两个人都知道她春情涌动,也不打扰,各自回房去了。

第六十四章 万里海天万里风

这一夜,若水心中百转千回,不知为何,离的越远,她越是思念昊京,思念那个她短暂住过的城市。

昊京的繁丽在她看来,并不是只有喝不尽的佳酿美酒,穿不尽的华服美衫,也不是望不到边的街市,看不尽的风景。

昊京在她心里是一种温暖的存在,因为那个人就在那里,他在昊京的中央,主宰着昊京很多人的生死。

他那样孤单,虽然身边有着那么多人,但他能真心依靠的人呢,在哪里?

若水还是无来由的替他担心,虽然她用两年时间基本荡平了各地的反叛。

但谁知,下一场阴谋在哪里?

有太多人在等着他死,等着那个预言实现。

若水虽然知道那个预言的真相,要解决根本问题必须去达马蒂。

但他能理解自己吗?能理解自己的不辞而别吗?

若是时间来得及,她回来的时候,他还愿意重新回到以前设定的轨道吗?

这些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

她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液是不同于婆罗洲的醇厚,仿佛发酵的时间更长一些。

随着酒液从喉咙划入胃里,若水决定暂时将这些烦恼抛在一边。

她要好好欣赏茂隆,好好在这里看看姬繁生以外的世界。

第二日,天气晴好。

若水应邀去参加居居公子的赏菊会。

茂隆是个岛国,由一百多个小岛组成,她更靠近南方,靠近大洋,气候也更加和暖。

婆罗洲北部的鸿音王朝已经隆冬,而此地刚过了雨季,气候到了一年中最宜人的时刻。

茂隆注重商业,从鸿音王朝所在的大周国去白芷国和壶镜国,必经茂隆,过往的客商都得在此地休憩、补充给养,顺便交换物资。

因而,茂隆成为了婆罗洲南北货物的集散地。

有了这个地利之便,茂隆就成为了理所当然的贸易之都。

商业繁荣,自然催生了文化的包容,南来北往,凡是有技艺的人,都愿意来茂隆掘金。

更有民间秘闻,说此间也有一些能人异士,可以与达马蒂传递消息。

开一爿小小的信使生意,就可以让一家老小衣食颇丰。

但传说毕竟是传说,谁也没亲见过,信使们会让信进入正常的邮驿通道,伪装之后也看不出来路。

只有发信和收信的人,双方确认,他们才会收到款项,也算童叟无欺。

若水第一次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不以为然,但还是惦记着若能保持通信,那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不料,居居公子在席间又说起这个话题。

“若水,你到了达马蒂,记得给我写信。”

到了达马蒂依然可以写信到茂隆,那就也可以写信到昊京。

这样,姬繁生还可以知道她的消息,这样,玉芝山的秘密可以提前揭晓。

他那个傻脑筋,估计根本想不到玉芝山的王气是这样凝聚的。

若水想着能跟姬繁生通信的事,忽然就开心了起来。

居居公子坐在一旁,看她展颜一笑,比盛放的菊花还要美,一时间神魂俱荡,只觉若能天天看她这样明媚的笑,怎样都是愿意的。

若水却不知,就这一笑,让居居公子要牵挂多久。

对若水来说,只是路见不平,顺手把出海遇到盗匪的居居公子从海盗手里抢了回来。

但对居居公子来说,这个从天而降的神女一般的若水,既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梦中情人。

如果可以,他愿意陪在她身边一辈子。

“若水,为什么不喜欢留在茂隆?非要去达马蒂探险吗?”

居居公子闪动着那对长长的睫毛,低眉沉吟间,一个侧影,也让人看着无比怜爱。

“啊,我们必须得去,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

若水充满了信心,她知道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这不仅说给居居公子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她必须时刻给自己打气,没有回头的可能性,只有完成使命,她才有颜面回去见他。

在茂隆人眼里,去达马蒂探险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

虽然说茂隆人去达马蒂,也是危险重重,但总有人去了又还,还了又去。

经见的多了,即使不是自己有这本事,但也觉得这件事本身不是荒唐可笑。

鸿音王朝的人无法战胜大海,连归墟都常给他们颜色看,因而对达马蒂一向视为畏途。

可茂隆不同,他们的航海技术更加发达,而且他们的历法可以给予他们航海上的帮助。

当然,这里的人也更加信奉螺祖,说螺祖的出生地就是在茂隆的。

生于斯、长于斯,因而螺祖可以给予茂隆人更加真心的庇护和祝福。

居居公子将身子前倾,握住若水的手,情真意切地说:“若水,你留下好不好?

在茂隆完全可以满足你探险大海的愿望啊,这里遍布岛屿,四季都可以与海水嬉戏。”

居居公子,最后一次尝试,他想让若水留在这里,留在茂隆。

这样两个人就可以天长地久,而且没有其他人的打扰。

他知道,若水此去,是要称王的。

他日回来,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

若水有些感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我去达马蒂不仅仅是探险,是要找到一个东西,去解决一个麻烦。

谢谢你的挽留,如果有机会,等我回来再来看你。”

“等你回来,我可能已经垂垂老矣。就是你再快,我也要青春不再了。

你已经知道了吧,达马蒂的时间和这里是不同的。”居居公子难掩失望之色。

“怎么会,就算是老了,你也是风华绝代的居居公子,在我心里永远这般俊朗无匹。”

“若水,若水……”居居公子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一眨一眨,泪就落了下来。

“这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见。”

说着他摘下颈上戴着的玉牌,上面精细地刻画了螺祖的模样,“这个,你戴着走吧,螺祖会庇佑你的。”

若水珍重地接过来,虽然她不信螺祖,依然乖乖的戴上了那个玉牌。

“万里海天万里风,你多保重。”听他这样说,若水也忍不住有些伤感。

此去遥远,真的是要万里海天万里风了。

第六十五章 艰难的抉择

二月里天气还是有些寒凉,白日里花团锦簇,到了夜间就寒浸浸的。

花朝节那一夜,皇帝在高高的宫城上吹着冷风,玉姒在重华殿细细的描眉画眼贴花黄,衡英却在为一桩事情苦恼。

她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就连烛火变得黯淡也浑然不觉。

白日里那些欢愉仿佛随着太阳下山,退到了不知名的角落。

华少在旧历新年前赶了回来,刚好来得及筹备花朝节,也带回来了衡英想要的东西。

如今,这封信,又把一些旧事勾陈出来,衡英本来想忘记的,现在却不得不去面对。

拜月的长尊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也不是太后将扳指给了她,就能完成这种传承。

去玉芝山缔结盟约,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本来她是没什么牵挂的,但如今有了姬繁生,她觉得世间还有是东西在牵引她,让她不能狠下心来缔结那个盟约。

她眼前总是上午姬繁生陪她看花朝节的场景,一帧一帧的在慢慢回放。

大清早,天还没亮时,姬繁生便要拉衡英匆匆起身。

“不是说好,要去花朝节看热闹吗?”姬繁生的声音暖暖的,比那锦帐间的熏炉冒出的热气,还要热络一些。

“急什么,这么早,怕是没有什么好看的。”衡英翻了个身,慢慢舒展了一下身体。

“看他们如何装扮花朝节,这才更有趣呢。”姬繁生拍了拍衡英的背脊,又像是爱怜,又像是无声的催促。

“去看商贩们忙忙碌碌,充满期待的样子?”衡英忽然来了兴致。

“正是。”

“我看陛下是想回去重操旧业了。”衡英一笑,竟开始揶揄起皇帝来。

“如果有衡英相伴,也未尝不可。”

带着两分真心,三分假意,又有五分调侃的成分,皇帝回答起来,还真是爽快。

衡英听了,倒有了两分痴意,谁不想在世间有个人彼此依偎,彼此取暖,彼此爱慕?

但这些简单的幸福,却得衡英付出极重的代价。

拜月讲究弃情绝爱,上一代的长尊是千机老人,但他却将教中权利拱手相让给了姜太后。

与玉芝山缔结盟约的人也是姜太后,但在最后的时刻,还是千机老人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

他最后留下的话是,我是长尊,必须我去。

衡英摸着手上的扳指,她不知姜太后的这一份托付,到底是会怎样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许,她可以走一条不同于以往修行的道路。

也许,她可以兼顾修行与情爱?

不,不,那些前人都不曾做到的事情,自己何德何能,就能做到呢?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的要去想,究竟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负他人,又不负自己?

吃了晚膳,画心先将贺礼都细细做了分类,又指挥小太监们去收在了库房里,回来见云妃娘娘一个人坐在灰黄的暗影里,吓了一跳。

她未曾见过自家小姐有过这样黯然的时刻,即使是当日姑爷去世,小姐也不过是伤心落泪,却不像这样看着迷茫。

小姐仿佛完全呆了,沉浸在一个她所不知道的世界里。

那么出神,那么忘我,那么跟宫里热闹的气氛不相宜。

今夜,本该是碧霄宫最鼎盛的时候。小姐却将皇帝推走了,说身子乏了,连宫墙上的观灯也没有去。

倒是,白白便宜了那个裴淑媛。

还说是什么表姐妹,从来只会去舒太妃那里献殷勤,也没见多来碧霄宫走动。

看着屋子里那般灰黑,画心连忙上前去用银簪子将烛心挑了挑。

她将多余的黑线剪了去,又点了两对雕花大烛,这才将室内照的光灿灿的。

“小姐,如今正是鲜花着锦之时,您还有什么好忧虑的?看您这愁眉不展的样子,小心闷坏了身子。”

画心看着小姐的样子,实在是不解。

“画心,这些年我一直在向上爬,如今爬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了,竟觉得无比孤单。”

衡英的语气中竟有着苍凉,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宠妃该说的话。

“小姐,不过是一个妃位,您就满足了吗?难道忘记了夫人的嘱托。”

画心倒是有着无穷的斗志,她从一个山间看柴火的小妞,能到今天,小姐为何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夫人,是呢,母亲是一直惦记着扶摇直上呢,可惜……”

别人在高处都是志得意满,衡英在高处,却看到了一般人看不到的孤寂。

“可惜什么,我可是看着小姐一步步到今天的,知道小姐从小吃了多少苦。”

画心想着小姐似乎没什么娱乐,除了看书就是看书,真不知她有什么其他的消遣。

“是啊,小时候别人都在玩乐,我却早早开始背书。

别人都在母亲跟前撒娇,我却在夫人那里练习礼仪,还经常被她老人家训斥。

后来在琅嬛阁,也是闭门读书,整整五年啊,我几乎没有出过门。

若不是胸中有韬略,陛下能对我青眼有加吗?

只不过,这些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衡英的声音越来越飘忽,不知她想到了什么。

“小姐,我真的越来越不懂你了。”

画心看着小姐的样子,真不知小姐的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若是别的小主晋封了妃位,肯定是乐的不知怎么才好。

愉贵妃当年是因为救驾有功,所以特意拔擢,才有了贵妃之荣。

不过,那种宠遇,来得快也去得快。

从贵妃直接贬为才女,她这种遭际,又有几个人能碰到呢?

如今,宫里没了皇后,也没了贵妃,这云妃就是后宫最高的位份了。

若是照着夫人的意思,再进一步,那就是封后了。

到了这一步,姜家已经是荣宠备至、富贵逼人,还有什么好不开心呢。

“是吗?我也越发不懂自己了呢。”衡英说完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宫中的日子总是不咸不淡,又长的没有尽头,只有回头望的时候,才觉得倏忽间已经过了许久。

玉姒没有衡英那些烦恼,都说皇帝得了火神祝佑,在前朝越发雷厉风行。

但在后宫之中,他还是是那个温和的俏郎君。

这一夜,他更是说话不疾不徐,笑起来甚至带着浅浅的酒窝。

第六十六章 春闱偿所愿

重华殿里也是华灯璀璨,铺红叠翠,布置的极为华丽。

皇帝看着室内这么多颜色,难免觉得闹得慌,但碍着太师的面子,对玉姒也便发不起脾气来。

他还在想着妹妹说的话,是该好好帮她挑个如意郎君了。

玉姒看着皇帝笑意吟吟,想着表姐晋封的这一晚,皇帝还肯宿在重华殿,是对自己莫大的恩宠。

她甚至连假意的推辞都没有,只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只盼时间停在这一刻,莫在向前流淌。

花朝节一过,大家盼望着的就是三月春闱了。

皇帝继位已是第四个年头,正常的科举都在秋天,没有受到影响,但制科考试却在洪庆元年春天的骚乱中被停了一届。

这一次的考试,皇帝便分外重视,也发布了御令,说要补上洪庆元年的录取名额。

在职官员听到这个消息,莫不欣喜,一片称颂之声。

原来这制科考试,不同于士子的登科考试,是针对在职官员和已经取得功名的士子们的一种特殊考试制度。

参加制科考试的人员由朝廷中的大臣进行推荐,也可以自荐,然后参加一次预试。

最后,由皇帝亲自出考题。

所有考试中,唯有制科,是皇帝亲自主持的考试;

也唯有制科考试过关者,可以立即获得相应官职。

据后世史书《鸿音政要职官纪》卷十五记载:“试之日,或在殿廷,天子亲临观之。

试已,糊其名于中考之。

文策高者,特授以美官,其次与出身。”

按照婆罗洲的传统,科举考试中,唯有制科及第者,才算是天子门生,也才有了最高的荣耀。

因而这一年的春闱考试,就以特别隆重的方式拉开了帷幕,报名人数也是历年来最多的。

为了筹备这次的春闱,整个礼部忙活了半个多月了。

杨尚书辞职之后,由两个侍郎暂时帮办着,皇帝不发话,谁也没有胆子敢去荐举尚书人选的。

这事情本来是吏部的份内工作,但姚尚书自己就泥菩萨过江了,大家也都怕受他牵连。

官员任用的业务基本都停了,春闱的事情杂乱,也任由户部的官员总是去麻烦左相。

而左相自打年前咳血,身子骨就虚了,不能去衙署理事。

官员们频繁的进出左相府,这样一来,左相的病是愈发重了。

大家都商议着,这次制科考试,怕是皇帝就要启用新人了。

三年了,朝局没有大动荡,也是太后镇着的缘故。

如今太后仙去,宫里只有那个妖妃和宾州来的乡下老太婆,皇帝怕是要越发独断专行了。

制科考试报名程序要简单的多,毕竟考生都是在职官员,他们的履历都是朝廷考察过的,这样便少了一番勘验的手续。

不像秋闱那种针对普通士子的考试,从乡上报名开始,就要有中人作保,有乡绅举荐,还要有塾师背书,经过一道一道的检查,才能顺利走入考场。

而且秋闱即使考中,也得等待吏部的拣选,要论资排辈,要等有出缺,才能赴任。

因而也有不少考中举业的士子,留在京师复习,以期制科考中,直接入仕做美官。

二月里,各种报名就已经停当。

考生们都整肃精神,预备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制科考试。

如果考中,便是天子门生,从此平步青云。

大家都记着左相当年就是因为嘉泰元年考中了状元才入仕的,但起初也不过是在翰林院充充门面,后来在制科考试中,拔了头筹,才荣升礼部尚书,后来荣膺左相。

这种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依然激励人心。

在应考的考生中,有一类人是很特殊的,他们获得了公卿的特殊推荐,以别样的才能进入制科考试。

有人通音律,有人善治兵,有人长于河防,有人秀于辞赋。

其中有一个人姓周名尧,字舜卿,在一众考生中特别的夭矫不群。

他面似秋月,目如星子,唇边每含三分笑,眉间常蕴两分情。

远观如轻云望月,近看似蝶舞花间,好一个风流妙人儿。

花郎社的同好们也唤他作花妖郎君,不知底细的还以为是什么秦楼楚馆的相公呢。

这一日,考前聚会,大家都英气勃发,互相预祝这次能够高中头名,就算不能获得皇帝陛下的欣赏和提拔,能够考个好成绩,扬名显亲,也是极大的荣耀了。

座中都是青年俊杰,还怀着一腔热诚,有一个站起来激动地说:“如果此次高中,我定当一洗官场多年的积弊,让那些因循守旧的老家伙都没有容身之地。”

“哎呦,孔兄这般凌云壮志,这些年沉寂下僚真是可惜了。

真是不知,你准备怎样革除积弊?

把老家伙们都干掉吗?那可都是勋旧贵戚,鸿音王朝两百多年的体面呢。”

“汪兄莫说丧气话,只要肯做,总是有办法的。

昊京政坛一直都是几大家族把持着,后族的姜家、辛家,宰臣的裴家、谭家、范家,各个都是什么四世三公,还不就是仗着祖先那点功德吗?

若没了他们,我们士子们才有更多的机会。”

众人都点头称是,举起酒杯,一起为这位孔姓考生祝酒。

唯独周尧没有举杯,大家奇怪的看向他,“周兄,你这是有不同意见吗?”汪伯琴出声询问。

“不敢不敢,只是尚未高中,就先四面环敌,终究是不妥当的。”

周尧很是谦逊,声音也柔和,大家一下子就冷静下来,是呢,谁知这场比试,是普通士子拔得头筹还是那些世家子弟再获荣光?

孔与德定定的看过来,见周尧并没有辩难之意,反而有提醒关怀的意思,也不好愤愤离席。

倒是汪伯琴转圜的快,一手牵了一个,“莫说那些没用的,先共饮此杯,愿大家都能得偿所愿。”

其他人眼见要陷入纷争,都赶紧喝了杯中酒,准备散了。

汪伯琴在一边心道,孔与德这个人还是这么激进,那个周尧倒是平和好相处。

以后官场上再碰见也得多小心着这位孔兄了,若说要建功立业也可,要说是为了扬名立万也未尝不是。

第六十七章 殿前竞才干

三月初五,经过了之前的预考,殿试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预考的时候,不少人还存了心较量,穿的花枝招展。

但真正殿试的时候,各个收敛了平日里的倨傲,都拿出学子的谦虚劲儿来。

谁叫这里是皇宫内院呢,一般人可是一辈子也到不了的地方。

你苦读多年,不就就为了谋一个好出身。

制科考试的官员们多半已经沉寂下僚好几年了,若是不能在制科考试中脱颖而出,那就只能继续苦熬着。

守着那些微薄的薪俸,在昊京这个销金窟真的是度日如年。

面对这次飞升的机会,谁能不谨而慎之,珍而重之呢?

一众人等经过层层盘查,来到了体元殿。

这座大殿巍峨高耸,坐落在昊京王城的中轴线上,平时都不开启,只有重要典仪、朝会才会在这里举行。

如今,皇帝将这个殿试放在这里举行,充分说明了对这次制科考试的重视。

大总管清池这一天起的特别早,将体元殿周围都打理的甚是清爽、妥帖,闲杂人等早就被轰了出去,有些想看热闹的大宫女小太监,也都被赶的干干净净。

留下当值的都是些平日里安分的角色,不会多说一句,不会多行一步。

朝廷大典,容不得有任何差错,更容不得那些有看热闹和玩赏之心的仆役。

九重宫阙,真的是高啊。

孔与德走上高高的台阶后,感觉双腿有些酸软,看旁边的周尧反而是精神健硕。

攀爬了这么久的台阶,自己都有些不行了,而他那个清瘦的身影却始终没有落下,反而保持了半步的距离,跟他亦步亦趋。

真是有点意思,这个人。

他默默的念着,终有一天,看怎么好好收拾了他。

虽然下了这个决断,但不料多看了几眼,似乎又觉得这个周尧不那么讨厌了,眉目都是讨喜的样子。

嗯,那就先不料理了。

孔有德这一次是志在必得,论学问,在这一众制科考试的官员中,他是当仁不让。

无奈科举时,没有钱去疏通关系,头几名又是早就定好的,因而入仕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

勤勤恳恳工作了几年,也不过刚刚升做八品典簿。

虽然做官,他不是好手,但论起学问来,他可是出自白虎书院。

白虎书院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已经两百多年的历史了。

但从威烈帝时起,很多百姓就只知道白虎宫,而不知道白虎书院了。

毕竟,求个神佛保佑,求个符水,还是白虎宫便利的多。

皇帝看着下面乌泱泱的百十号人,知道能经过重重遴选、到达这里的都是帝国的骄傲,但依然要对他们进行策问,分个三六九等、区别对待。

这样才是为国延揽人才,这样才是量才录用,这样才是贤君的作为。

想到这里就觉得可笑,几年前,自己还在市面上被那些长舌妇们挑拣。

长舌妇们总是一边四处望着,一边嘴里念叨:选小郎君的布呢,还是选甜嘴大哥的布呢,还是选送帕子的大娘的布呢。

她们的每一次张望,每一个迈步的动作,都足以让商贩们叫嚷起来。

他们声嘶力竭,叫卖着自己的商品,生怕那些长舌妇们不来光顾。

姬繁生从来不这样,他都是用最绚丽的图案,吸引她们;用便宜的价钱,诱惑她们。

然而只要她们一靠近他的摊位,又怎么可能只买那些招摇的商品呢。

往往都是大包小包、满载而归,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再看几眼姬繁生,这才算这一次采购圆满结束。

但那种经历让他难忘,等待被光顾,等待被拣选。

一边焦灼,一边紧张,心中还有着一丝说不明的盼望。

左右不过是被人挑拣,小商小贩没得尊严可讲,这些参考的英才,又有什么尊严可讲呢?

还不是一样站在殿下,妄图被自己选中,从此改变命运,跃上龙门。

但跃上之后的生活,他们可有想过?

是凭借才能翱翔,还是凭借圣心苟活?

他想起,小时候听说书人常说的那句,“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还真是,如今自己也做了帝王,想起那些往事便觉得不过是人生如戏。

也许被选中的人,会后悔自己怎么就被选中了呢?

皇帝觉得自己想的远了,收回思绪,专注殿试的流程。

殿试有事先准备好的题目,皇帝不过是做做样子,在上面宣读一下。

但名义上还是皇帝出题,所以制科考试中出人头地的也被认作是天子门生。

所以,皇帝念题,即是形式上的需要,也是制科考试的核心所在。

考生们当场作答,也有专职的礼部科举司的官员,在现场誊抄、弥封,防止作弊。

收完试卷之后,也有科举司的官员现场评判,选出优等前列的送于皇帝观览,钦定名次。

如果有考生特别得了皇帝圣心眷顾,超拔一下名次也是有的,毕竟天子选门生,总有点特权。

皇帝念完考题后,忽然来了兴致,看着宫殿匾额上的字,问众人:“你们谁能知晓,这体元殿究竟何意啊?”

众人未料还有当场口答的,都不及准备,皇帝的目光逡巡过去,有得考生紧张起来,竟然冷汗涔涔,当真是狼狈不堪。

孔与德排众而出:“陛下,臣以为这体元殿,是述说圣人说的道理,所谓体元立制,继天而作。

陛下是天子,在此处招揽人才,真是明君风范。”

皇帝看出列的是一个武将模样的人,胡子刚硬,还有一些新冒出来的特别不驯服的兀自竖着,一点没有儒生的样子。

样子虽然凶悍,但说话也算中听,且看看文章如何。

又有一人出列,正是周尧。

他先行一礼,慢条斯理的开口道:“陛下,草民以为体元作则,惟圣裁成。

陛下选材,以得圣心者为上。

圣贤们并不懂今日之事,更不懂陛下之心。”

皇帝放眼看去,说话之人生的甚是秀丽,料他自称草民,那就是公卿举荐的了,倒是个有眼色的。

心下一喜,面上就露了几分情出来。

“好,好,你们一个个锦心绣口,不知文章如何,且去好好作吧。”

第六十八章 内臣的标签

制科考试虽然隆重,但皇帝也不是监考,他该忙自己的就去忙了,剩下一群考生在那里,自有礼部科举司的官员在现场监管。

这种考试动辄几个时辰,相当的复杂。

真要一直守着,也是苦差事。

何况当天也出不了成绩,待全部考生作答结束之后要现场弥封,回头一一誊录、评判。

三日之后,才出结果。

皇帝临走时,把大总管清池叫到跟前,细细叮嘱了一些什么,旁人都离得远没有听到。

但见皇帝这般重视内臣,也都是心里颇不舒爽。

尤其礼部的官员一向重视礼法,见这个样子,不免互相使个眼色,都心领神会般的不去看大总管。

待皇帝一走,他们便开始小声交谈起来,窃窃私语的同时,不时的撇过来一眼,怕被注意似的,又赶紧偏过头去。

清池见他们那样子,知道无非是说内臣宦官怎能这般得意,心下就不大好受。

但皇帝的嘱托,不能抛下,这群官员,还真是靠不住。

无怪乎,历代帝王都喜欢把内臣当心腹,外臣们多半看重个人荣誉,哪能跟宦官们的忠心比肩。

清池想到此处,就对那些礼部科举司的官员们视而不见,完全不去理睬他们。

科举司司长诞着脸对礼部的刘侍郎说:“侍郎大人,这里您官阶最高,还是您对考生们交待几句吧。”

刘侍郎左右看顾了一下,的确是自己位阶最高,他还特意看了一眼清池,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来。

巡视一圈,看着大家都盯着自己,便施施然站起来。

“好,本官就不推辞了。

各位考生,大家能通过遴选进入今天的制科殿试,也都是人中龙凤。

望你们自矜身份,好好作答,不要有那舞弊的心思。

若被发现,本官定当褫夺你们的功名,赶出考场去。

相信各位,也是读书人,都是讲究些体面的。”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大总管。其他人也都跟着看过去,还纷纷附上一笑。

现场这种肃穆的气氛下,这种笑声就听着特别的刺耳,仿佛是故意给清池难堪。

清池虽然不介意,但听他们出言如此不逊,就是没将他这个大总管放在眼里。

这不仅仅是蔑视大总管,更是在挑战皇帝的权威。

谁不知道,他这个大总管是皇帝一手提拔的。

更不用说背后一直支持他的云妃娘娘了,这些个人就作死吧。

若是云妃娘娘知道他在这里被人这般轻慢,还不知该如何收拾那些礼部的官员们。

清池心中念头转了好几圈,但当下也不好发作,只能更加镇定地保持表面的微笑。

礼仪上真可谓守礼随和,简直没话说,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但心里不免开始难受起来,想自己也不是那贪慕富贵的人,也算读得几年书,虽然不是什么饱读诗书,但也算明辨是非,知道仰慕圣贤。

如今却被人以为是不讲体面的阉货,如何能不难受呢?

内臣,阉货,似乎这些标签都跟着自己一辈子,永远也洗脱不去。

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大家对你的看法。

刚进宫里的时候,就知道外官对内臣多是轻慢的,如今当着面也这般指桑骂槐,还真不是滋味。

他的心理在此刻慢慢起了转变,以前觉得自己只要办好差事,就能上不负皇恩,下对得起良心;

可是如今,他觉得只有越发的靠近皇权,真正博得皇帝的重视和重用,才能让这些外臣们知道他的厉害。

至于用些什么雷霆手段,都不是最重要的,若真想留个好名声,又何必要来这权力场中翻滚呢?

静默良久,清池站起身,避开这些人的目光,也避开大家耻笑的声音。

他只当他们都是夏日里的鸣禅,虽然聒噪,却蹦跶不了多久了。

何必跟他们置气呢?真要有机会,照着七寸踩下去就是。

他走向大殿中间,走到学子中间去巡视。

考生们开始答题了,毛笔落在纸上,思绪也集中在考题上。

没有人在乎别人说什么,也没有人在意这殿中有没有一个太监在伤心。

清池握紧手中的拂尘,仿佛拂尘上的那个如意结的绦子能给他带来安慰一样。

绦子其实倒也寻常,但上面紧紧扣着的一颗猫眼石,却是华少刚从白芷国带回来的。

就算众人如此,华少依然是那个情真意切的小禄。

一想到华少,清池的一颗心就舒缓了下来。

这个世界再冰冷,也依然有人爱他,也那就值得去拼,值得去斗,值得去活一次。

清池走了几步,见前面一个人分外眼熟,那背影,那身形,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他屏住心中的不快,想越过去,但走过去的一瞬间还是转头凝视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他的呼吸就加快了。

那人是花妖郎君不错,他的额带上还绷着一颗猫眼,明晃晃的直刺他的眼。

原来,这猫眼并不是自己才有;

原来,在华少心里,自己也不过是“之一”。

他感觉空气冷到直接扎到胸口里一般,整个胸腔要碎裂了。

他的心憋的难受,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呆呆的看着他在那里答题,在锦绣前程上,更进一步。

是呢,再进一步,两个人才更般配。

他退开几步,走进殿宇的阴影里,仿佛自己从始至终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而那个花妖郎君,容颜灼灼、公卿举荐,真的是惊才绝艳。

想到这一层,他忽然黯然了一下,这个花妖郎君如何得到的举荐呢?

莫非是他又开始重操旧业?

这个念头一旦开始翻转,就没办法停下来。

清池并不关心花郎社的情况,但有一次他听别人说起有一位公子叫做花妖郎君。

他就开始上心了,心里有一种直觉,华少是因为这个人才给花郎社起了这个名字。

如今看到那块醒目的猫眼石,他就明白了,华少出海去都惦记着这个花妖郎君,自己这些年的情意又算什么?

他自怨自艾之际,不觉就有泪落下来。

天气寒冷,那滴泪划过面颊之际,他就开始清醒过来。

这会子想这些做什么呢?陛下交待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呢。

第六十九章 作弊风波

清池收拾起自己乱糟糟的情绪,继续默不作声。

他在暗中观察着,看那些礼部的官员们,如何走流程,如何交头接耳。

看他们是不是有给考生传递消息,看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依附那个刘侍郎。

考场上甚是安静,只听见磨墨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就只能听见笔尖在纸面上摩擦的声音了。

有的人纵笔疾书,有的人托腮苦思,还有的人咬着笔杆。

写文章向来是难事,命题作文,更是需要冥思苦想,认真应对。

就在大家都忙碌着答题之时,忽然有人大喊:“考官,有人作弊。”

随着这声叫喊,春闱进入了高潮。

考生们纷纷停下手中的笔,朝着一个人看去。

那人面红耳赤,出声辩解:“我没有,我没有啊。

你们看清楚,不要凭空诬人清白。”

他旁边的考生,激动地站起来,用手臂挥舞着大叫:“就是他,就是他。

考官大人,他作弊,明明看见了有小抄,就在袖子里。”

后面的考生,也应声道:“我也看见了,就是他,考官大人,快抓了他去。”

这考试作弊也是常事,有那脑筋灵活的考生,买了别人提前做好的考试锦囊,事先藏好,带进考场。

虽然说不一定猜中考题,但每年题目变换来、变换去,也不过是那些套路,存些佳句,总能用上一二。

更有甚者,直接贿赂考官,买到题目。

再交由那些惯会应对考试的儒生做了,拿着文章进场直接抄就是了。

但这些事情往往都在普通科举里,制科考试还没有听闻有作弊的。

毕竟参考的都是在职官员和公卿举荐的俊杰,往往也都有些真才实学,并且大都是讲体面的人。

这考试作弊别说被抓住,就是被怀疑一下,也是一辈子的阴影。

有些有操守的官员,往往在自己任内,都不许子弟去应举,就怕有泄漏考试、通融考官、收买阅卷的嫌疑。

制科考试上出现作弊,让刘侍郎颜面上很是下不来台。

虽然制科考试往往都没有搜身的传统,但名义上还是要对考生进行检查的。

如今爆出这科场舞弊的事情,那自然就是礼部科举司的检查出了疏漏。

而作为这次考试在场的官阶最高人,他责无旁贷啊。

刘侍郎心里还那个悔啊,早知道让阮侍郎一起来了,都是这起子小人贪功,劝他说科场监场是美差,将来高中的都得尊一句座主。

谁知今日出了事情,受挂落的也是自己。

不会是他们故意的吧,说话间,刘侍郎心中的念头已经转了几转。

他看这形势,不得不出来收拾,只好过来看看。

刘侍郎见那考生面生的很,递了颜色给旁边的小吏,小吏拿起名册,看了看,上来附耳说了几句。

听完,刘侍郎便知道这人没什么根基,可以拿来作筏子,心下宽了一下。

当即整素了颜色,还未出言,先冷着一张面孔,让人生怕。

“大胆狂生,竟然殿试之时还作弊,来人,拿下。”

“冤枉,我冤枉啊,大人……大人,我真的冤枉啊。”

这个考生哭哭啼啼不说,还上来撕扯刘侍郎的袍服。

姿态当真是难看,刘侍郎心里不齿,面上越发不好看起来。

旁边的考生还在叫嚷:“大人,就在他袖子里,我们都看见了,赶快搜他。”

这一下,仿佛不搜身,没办法交待的。

刘侍郎不耐,对殿前武士说,“来人,那就搜一搜吧,本座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武士们本来就在帝前当差,一向眼高于顶,就算是一品高官,只要犯了事,一样当庭拉下去打板子。

在这些考生面前,自然是更加不讲情面。

这些能参加制科考试的,多半都是些沉寂下僚的小官。

那些六品以上的官员也不用参加这种考试了,他们只要站对了队、好好跟着上司混混政绩,总能升迁的,何苦要在科场上一较高下。

说时迟那时快,殿前武士们就把那个那个考生的外袍扒了下来。

里面的中衣雪白,但袖子上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那个考生吓的脸都白了,慌乱中,跪下磕头认错。

考官们还没怎样,倒是惹的旁边人笑话不已,以后怕是再也无颜见人了。

刘侍郎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考生卢氏,科场舞弊,罔顾皇恩。

着,革去功名,赶出考场,永不叙用”。

这个卢生仿佛一下子泄了气,瘫软在地上,殿前武士驾着他就要出去。

忽然听着大总管细细的声音慢悠悠的道:“且慢……”

刘侍郎心中不快,寻思自己刚开始发落舞弊考生,且是职责份内之事,这个大太监就出来捣乱,以后官场上我的颜面何存?

便使了使颜色,让殿前武士们快点行动。

谁知道,这一次他却打错了主意。

这些殿前武士们可是知道大总管在宫里的身份地位的,每天能见到皇帝不说,随便一个机会都能挑出你的错来。

因而他们一听到清池的声音,立即就放下了瘫软的卢生,让他且在冰冷的地面上凉着。

清池上前来仔细看了那个卢生,面目虽然不熟悉,但袖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却是成篇的文章,这就不是胡乱猜题的那种,知道问题十分严重。

“刘侍郎,你可看清楚了,他的袖子上正是这次出的题目,怎么能轻易放了他。

回头陛下问起来,我们该如何交待,你们礼部科举司的官员,就是这样当差的?”

刘侍郎听他提到皇帝,虽然生气,也确实觉得自己有点莽撞了,没有细细盘问一下。

“大总管说的有理,那就将这个卢生收监,让刑部严加审问。”

“刑部?你们这些外官,未必当得好这个差事。

我看,不如交由二条司去,保准能问个明白。”

说着走向那个卢生:“狂生,本公公这样处置,你可服气?”

那个卢生已经吓的腿软,如何能说出话来,只能由着殿前武士押了去二条司。

本来响晴的天气,这时忽然打了一个雷,不一会淅沥沥竟下起了今春第一场雨。

第七十章 喜新厌旧

皇帝在前朝议事,忽然就听见春雷阵阵,知道终于要下雨了。

开春之后,就雨水匮乏,春耕都被耽搁了不少,这眼瞅着清明都过了两天,雨还是不见半点,大家都着急得不行。

往年都是清明时节雨纷纷,今年却异样,还有人说要请皇帝去南郊祈雨。

皇帝一想来回二十里,还要步行,还要斋戒,就总拖着这事情,想着总会下雨的,何必急在一时。

云妃在后宫也听闻了这事,本想着劝勉几句,刚开了头,就见皇帝很是不耐,就没有说下去。

待朝臣们为了祈雨纷纷上了折子,云妃不得已又劝谏过一次。

不料,皇帝压根不想去祈雨,还搬出了旧年日食的旧事。

衡英压抑着心中的不满,还是耐着性子对皇帝说:“陛下,春耕关系着这一整年的收成。

祈雨也是给天下一个表率,表示皇帝重农桑,这也才是贤君的一个样子。”

“贤君?百事孝为先,母亲病了,朕要伺候汤药,哪里顾得上去祈雨。

你要做贤君,尽可以去做。

就怕那些贤臣们又说你越俎代庖,不合礼制。”

衡英一听这话,就知道皇帝是真的生气了,也就不再勉强他。

见衡英不说话,皇帝以为占了理,又开始说日食的旧事。

“前年的时候,昊京发生日食,大臣们各个说朕该写罪己诏。

老天爷的事情,也归在朕的头上。

他们一个个倒是没事人一样,凭什么总是推着朕到前面去当替罪羊。

如今祈雨也是,老天爷自己不想干活,雨神不知跑到哪里去逍遥了,非要朕去步行祈雨。

朕偏不去,看这贼老天,能旱到几时?”

衡英简直要被气笑了,“就是这贼老天选了你做皇帝?

你还骂他,你说他冤不冤呢?”

皇帝噗嗤一笑,“要感谢,也是感谢姜太后,这个贼老天,我可不感谢他。”

一不小心,姬繁生就就用了“我”的字眼,这在衡英听来,特别的贴心。

他们两个人在一处时,姬繁生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个孤独的,藏在深宫中的人。

“姜太后也是用的星命之学选的你,听的还是那贼老天的指引。”

衡英仿佛堵着一口气,要跟皇帝拌嘴。

“嘿,你们各个都是这个腔调,要是一切都是贼老天分上派定的,还要我们做什么?”

衡英听了,竟无言以对,是呢,如果只顾着顺应天命,还要我们做什么呢?

在别人眼里,皇帝跟云妃竟是为了祈雨的事情起了争执,互不相让,皇帝是气鼓鼓的离开碧霄宫的。

隔日舒太妃听说了此事,很是得意,料着皇帝现在开始宠爱玉姒了,对云妃的话也不怎么往心里听了。

拍着手大笑道:“人啊,果然都是喜新厌旧,你再美艳后宫,也有失宠的时候。

一个寡妇家的,兴什么风,做什么浪?”

这话传传也就传到了云妃的耳朵里,画心在一边不忿道:“这个宾州乡下佬,竟然还对小姐说短论长。

她自己不就是个老寡妇嘛,还在那里作妖。”

彩墨在一边没作声,自从姜太后去世,她先是去了思陵给姜太后守灵。

待过了七七,衡英便把她召了回来,在自己的碧霄宫伺候着。

就知道云妃固然脾气好,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容她这个宫女评论的。

画心还没完,拉着彩墨问:“彩墨你说,舒太妃这样子说话,是不是过分了点。”

彩墨点点头,又摇摇头,支吾了一下。

画心不满的撇撇嘴,“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自打来了我们碧霄宫,囫囵话也没几句。

看你之前伺候太后的时候,也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

我家小姐可怜你,才要了你过来伺候。你可得知恩图报啊。”

彩墨听她这话有些重,立即摆摆手,“不敢不敢,我一个小小宫女,哪敢评论这些事。

何况舒太妃有一句也没错,人啊,都是喜新厌旧的呢……”

说着,声音愈发低下去,仿佛触动了心事,又仿佛想起了久远前发生过的事情。

那神情竟十分悲戚,看着倒让人不忍心说什么了。

画心还是不服气,“喜新厌旧,陛下可不是这样的人呢。”

彩墨不再说话,画心这样的小女子又懂得什么呢。

别说是宫里的起起落落了,就是男女欢爱,她又懂得几分。

云妃听了“喜新厌旧”的话,倒也没说什么。

鸿音王朝对后妃管束的并不严格,因为民间都推崇一夫一妻,认为简单的家庭生活有利于道德的培育。

皇帝为了广延子嗣,多娶几个嫔妃也没什么好诟病的。

毕竟作为天下的掌舵人,多一些子嗣来选择总是好的。

但嫔妃们既然受了此等委屈,在人身自由上就不能再严加限制。

例如她们也可以按照一定的程序,提前报备之后就可以私自出行,也可以定期地探视家人,也可以在宫里会见朋友。

所以宫廷啊,就是个社交场。

女眷们经常进宫探视,有的偶见天颜,从此被相中了平步青云,也是有的。

因而皇帝本身对这种探视制度,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反而觉得这是拉近了皇室跟贵族们的联系。

安烈帝时就不乏这样的例子,以美貌著称的华阳夫人本是去探望妹妹的,却被安烈帝一时临幸了,收做了后宫。

彩墨当年大约也是亲眼见过一些个案的,所以对喜新厌旧就特别的有感触。

此时,外间却通传,琅嬛阁老阁主求见。

老阁主每个月必如期进宫觐见,要是碰见什么事情还要单独求见一下,比姜翰林这个亲爹还来的频繁一些,说闲话的自然不少。

但人红是非多,多说无益。

云妃一向不把这些放在眼里,何况老阁主都七十多岁了,胡子一把长,若不是为了大事,怎么会进宫趟这浑水。

听见是老阁主求见,就知道是有了事情。

花朝节晚上那件事,她一直没有决断,如今也是该做出决定了。

云妃吩咐了人去通传,自己这边就打点了几样宫廷的细巧点心,准备给老阁主带回去,人老了嘴都馋。

整个宫里,要说点心,也就碧霄宫的小厨房做的最好了。

第七十一章 琅嬛阁的秘术

刚收拾停当,老阁主就进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总角的小童。

大约为了进宫,那些成年的长随也不方便,出门就带了这么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

小童背了一个包袱,装了出门紧要的东西,看着倒也伶俐、齐整。

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看就讨人喜欢。

老阁主见了云妃先行了大礼,衡英叫罢了,小童就赶紧上前搀扶了。

衡英一边唤奉茶,一边给老阁主赐了座。

还不忘叮嘱画心,去把点心端上来。

彩墨去抓了一把果仁,又拿了两个果子,给那小童吃。

衡英看见,觉得彩墨确实是更细心一些。

刚坐定,没有寒暄,老阁主就直接开口了:“衡英啊,老夫听说陛下不肯去祈雨,这是所为何事啊?”

“老阁主,别着急,您听我说。”

衡英见老阁主是为了祈雨的事情,心下就安定起来。

她一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她只怕是自己的错觉,因而也还不敢拿出来说。

生怕,会让他们再一次地陷入失望。

“老夫怎么能不着急啊,今年天旱成这样,春耕之后就没有一点雨星。

要是再不去祈雨,怕是今年的庄稼都要毁了。他不是说要做一个贤君吗?”

老阁主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眉头皱的紧紧的。

衡英将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老阁主也觉得话说的有点过激了。

他轻咳了一声,继续道:“陛下是难得的圣君,祈雨这样的事情应该当仁不让啊。

衡英,你去劝过没有?”

老阁主现在把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衡英身上,如果能左右皇帝的意见,那便是最好的。

“老阁主,您说呢,一听说这样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去的。

但刚开了口,咱们那位陛下啊,气色就不大对,不容我再开口。

后来再提起时,又说是舒太妃身子不好,他要伺候汤药,无暇分身。”

衡英提起这件事,也是一肚子委屈。

“哦,舒太妃病了啊。”

老阁主倒是颇为意外,他没想到舒太妃的身子竟在这时候不大好起来。

“说是病了,我看她是心病吧,就是害的我这块心病。

不过,应该就快好了。”

衡英提起舒太妃,也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她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老阁主叹口气,“咱们鸿音王朝重视孝道,如果陛下真的要伺候舒太妃汤药,那确实是分不出功夫来。

可是,老百姓怎么办呢?我真是心急。”

“老阁主,您别急,这不是一切说好有我呢。

我没有继续劝陛下,也是因为这老天啊,就要下雨了。

您等着看,肯定是要下雨的。”

“哦,哦,老夫相信你,是不是夜观天象了?

其实陛下能去是最好的,把王气也给庄稼分一分。”

老阁主说起王气来,有些别扭,不知是心里讨厌,还是故意的弄别扭。

衡英听见老阁主谈起王气,有一丝吃惊。

“您以前从来不相信什么王气的啊,为何如今也说起这样的话来?”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我还有什么好瞒你的。

这王气不过是拜月大家的精气凝聚,我们秘术世家也不过是弄点人间的小儿科,偷天换日的本领还是拜月教的厉害。”

“既然您已经知道拜月的秘密,那他们让我继承拜月的长尊之位,您怎么看?”

衡英把自己的烦难抛出来,她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并不懂这些法术的事情。

她唯一能商量的最亲近的人,也就是老阁主了。

老阁主尽力去掩饰住内心的惊讶,他从来没有想过,衡英也会成为一个拜月大家。

“拜月的传承从来都是神秘的,一般情况都是血脉相传。

你这个情况确实有点特殊,你的父母的确不是拜月传人。

你的母亲或许有一点道根,但也绝不是拜月的门徒。”

“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地方……为什么,老天就要选我呢?”

“我不知道,上天总有她的私心吧,既然她选了你,你就得承担起来。

之前我把希望都寄托在小怡身上,可现在,我只有你。”

听他提起钟怡来,衡英的心还是颤了几颤。

钟怡是琅嬛阁的少阁主,七岁时就会咏诗,十岁就通了三经,十二岁应科举童子试,还中了秀才,是昊京考区的第一名,人人都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但之后,他就闭门读书、不见外人,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有人说,他是身体不好,要用秘术调养;

也有人说,他是去了达马蒂续命。

然而种种传说不过给本身就扑朔迷离的事实,罩上了一层又一层神秘的面纱。

直到若干年后,他迎娶姜翰林的千金,人们才又注意到,昊京王城还有这样一个人物。

记得婚礼那天,人们并没有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少年天才,一切礼仪都是用一个木人来完成的。

观礼的人觉得好奇,因为从没有见过木人也能活动自如;

但没有人表示反对,毕竟新郎不在家,要完成婚礼这种事情也是有的。

那时候因为出海啊、科举外出啊,各种原因,有新郎不能按时出席的,但提前订下的婚期总要如约完成,因而一般情况是会用一只公鸡来替代新郎拜堂。

大家也都看个乐子,毕竟婚姻是合两姓之好,是两个家族的联合,至于两个小小的青春期男女,那是不值一提的,到不到场也没有什么的好说的。

如果女方生病啊,外出啊,也有类似这样的做法,但一般不会用公鸡,而是规定要选取一只仙鹤。

仙鹤可不是人人家里都能提供的,因而女方缺席的情况虽然有,但极其稀少。

那一夜,衡英见到她的新郎时,还吃了一惊。

问他既然在昊京,为何要用木人?

总记得他言笑晏晏,带着一丝得意,语气却很是平静,“没有一点特殊的手段,怎么显出我嫏嬛阁的不同来。”

是呢,他总是以琅嬛阁为骄傲的。

连带他的容貌,他的声音,都与琅嬛阁所有的秘术结合在一起,常驻在了衡英的心中。

正陷入沉思中,却听外面宫人来报:“恭喜云妃娘娘,贺喜云妃娘娘,外间真的落雨了。”

第七十二章 春雨贵如油

这雨一经落下来,竟那样迅猛,完全不似往日里春雨那种酥酥麻麻的情致。

倒更像是夏日里的急雨,说落下就落下来了,还带着满天的风,一起来做伴。

春日里本来明媚的天空也一下子暗沉下来,屋外顿时成了一个哗啦啦的水世界。

老阁主惊叹:“衡英啊,你真是神了。

哪里还用去祈雨,这雨水不是说来就来了嘛。”

衡英也有些诧异,“这雨势也太急了一些,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说着看向彩墨,彩墨会意,便出去打听消息。

老阁主重新坐下,知道左右这一会也是出不去的。

他爱怜的看着衡英,“孩子,我知道你很为难。

要做拜月的长尊,就注定了要在关键的时候牺牲性命。

一边是获得无尽的荣光,一边是付出最珍贵的生命。

这是一条充满了奉献的路,你可要想好了。”

衡英低头沉吟了一会,方开口道:“老阁主,我已经想了许久,虽然不明白上天的原意,但阴差阳错间既然选了我,我就应该顺承起来。

就像当年,我本来应该嫁给三皇子,谁知道最后却嫁给了小怡,而小怡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我们。”

听见衡英说小怡的名字,老阁主的手还是忍不住的颤了几下。

“小怡,会回来的。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老阁主的眼睛茫然的盯着前方,仿佛注视着虚空中的什么东西。

一个让他可以尽情的寄托思念之情的东西,但画心在一边仔细看了,什么也没有。

但听着老阁主说以前的姑爷会回来,画心还是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老阁主是不是年纪大了,发了昏症。

看看小姐,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难道小姐也发了昏症。

这时候外间一个响雷,画心被吓了一跳。

接着,外面的雨势渐渐弱了,不再有那种急雨的气势,只是淅淅沥沥的下着,缓慢地滋润着天地间的万物。

“这一切,也许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衡英心中无限感慨,她并不知道小怡能不能回来,更不知道自己接受了拜月的长尊之位后,几时也要离去。

但世间诸般情意,还是让人难舍。

“衡英,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们的婚事。”

画心在一边听的愕然,她不知老阁主所说的“你们”,是指小姐跟以前的姑爷,还是小姐跟当今的陛下。

她迷惑起来,如果说是以前,那又何必现在说出来;

如果是和陛下,这可是大不敬。

还在宫里堂皇的说出来,老阁主一定是发了昏症,一定是。

“老阁主,我知道你一心为了我好,若不是我进宫,也不会惹出这许多事来。”

“拜月本来跟你没有关系,你却要为她们去做献祭,老夫舍不得。”

老阁主说到动情处,竟有些泪意。

“我懂,我懂,若是小怡真有回来的一日,他会理解我的。”

衡英提起小怡,却嘴角始终带着微笑。

仿佛小怡并不是她故去的丈夫,而只是一个远行的情郎。

不管走的多远,她都还能感应到他的思念和牵挂。

“小怡自然不会介意你改嫁,只是今上,现在的样子,越发的不像答应我们的话了。”

老阁主提起今上,总是有着掩饰不住的不满。

一把年纪的他,似乎也不在乎别人会怎么说他。

“今上,他虽然应承了我们要做一个好皇帝,但天命并不是只有眷顾,也有惩罚,也有窃夺,我只能是使出全力,帮他守着这片江山吧。”

老阁主擦了擦眼角的泪,感叹良久,“嗯,嗯,是了,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雨声越来越小,就在雨点若有若无的时候,外面竟然传来太监逐一拍手的声音。

衡英知道,这是皇帝来了。

“老阁主,陛下来了呢。”

“哦,哦。”外间玩耍的小童也被拍手声惊到,匆忙跑进来。

他看见云妃已经站立了起来,连忙去把老阁主也扶起来。

皇帝就那样带着春雨进来了,面上都是湿漉漉的。

衡英拿了帕子去给皇帝擦,细软的重罗擦在脸上,也是软绵绵的。

皇帝一回头看见老阁主也在这里,匆忙间打了个招呼。

“老阁主怎么来了?这雨这般下着,跟朕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春雨贵如油,老夫也想学陛下在雨中漫步一下呢。这就告退了。”

说着老阁主就行礼告辞离开了,那小童给皇帝磕了个头,也紧跟两步迈出门去。

“你看,这雨不是就来了吗?前几日还催着我去祈雨,这老爷子怕也是为了祈雨来啰嗦的吧。”

衡英一笑,“还真让陛下猜着了,真是巧了,老阁主在这里坐着,就见外面落雨了。

他就不住口地一直称赞陛下贤明,这才换得天宫降雨呢。”

“老头儿能夸我?衡英,你就不要替他遮掩了,想必是说了一车我这个皇帝当的有多么差的话。

不过,清明刚过,这春雨就来了,可见上天对我还是满意的,是吧。”

皇帝的心情格外的好,他想着刚才体元殿上,周尧说的话,能够体会圣心,这才是好的臣子。

可不是吗?就说这后宫里,不也是得了圣心的才是好嫔妃。

自来,前朝后宫都是一体的,若都是些像周尧一般的明白人,自己可要省很多功夫了。

“想什么呢?陛下,春闱的制科考试如何?有没有入了天眼,得了圣心的俊杰?”

皇帝听见这话,不觉一乐,衡英真的是省事的。

两个人就在淅沥沥的春雨里,密谈了好一阵子。

等皇帝离开的时候,彩墨在一边悄悄地对着佛像祈祷。

衡英看见了,就问她:“你这是做什么?是开始担心我了吗?”

彩墨眼中噙着泪水,“这宫里,也就我知道这祈雨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们不过是去做做样子,真正能祈雨的是拜月的大家们,他们呼唤了浩瀚的星辰之力,来化作雨水滋润万物。

别人看着风光体面,可都是耗费了自身功力的。

我现在眼看着娘娘也走上太后的老路,真的是心里不安,只能给娘娘祈福了。”

衡英不再说什么,任由她对着一尊小小的佛像,不断地顶礼膜拜。

第七十三章 玉芝飘渺录

望舒求见的时候,云妃还在看那本著名的《玉芝飘渺录》,前代方家多喜欢将此书作为课外辅导书,指定给徒儿看。

也可以算作是修道的进阶书,但其中的奥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

一些有兴趣的读书人虽然无法修道,但也拿来增长见闻。

书中记载了玉芝山的前因、成名和前后出现的各种妖怪,以及收服他们的过程。

一般读书人都将此书当作消遣,认为怪力乱神的内容居多、不足为信。

不过修道的人可不这么看,他们认为其中说的事实固然有一些时间前后的错讹之处,但大体是堪信的。

例如书中提到的毛经首,通体白毛、形似大猿,一百年前还曾经为祸乡里,总是捉了美貌的女子去。

乡邻都莫可奈何,只能将美貌的女子藏在密室,可是还是不断有美貌的女子丢失。

无奈之下,人们去白虎观请白虎大仙做法。

可白虎大仙去云游去了,不知何时才有归期。

这事情甚至惊动了了昊京的京兆尹,层层禀报,威烈帝特命圆谷真人用紫金麈尾收服了那毛经兽。

圆谷真人又顺着毛经兽的气味,找到了它的洞府,解救了那些美貌女子,让她们平安的回到了家中。

老百姓们感恩戴德,说圆谷真人是除了一大害,也顺便感念威烈帝的仁慈。

玉芝山里有神兽的传闻也就越来越被人们所接受。

至于更早期的一些能量巨大,可以布云施雨、为祸人间的猛兽,就不是普通百姓能够见到了。

他们往往隐藏在深山大泽里,若是狂暴不羁,还能引发地震。

但自有道行高深的道人,去收服他们。

或者永镇地底,或者放逐归墟,或者驯化了当坐骑。

衡英发现,书中的很多神兽都有着隐秘的结局,并不是每一个都有具体的归处。

书中往往讲到他们被降服,就不再赘言。

实际上,他们去了哪里?还留在玉芝山里吗?

衡英看过这本《玉芝缥缈录》不止一次,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就看过这本书。

那时候父亲还训斥她看闲书,不是翰林家的做派,有辱门风。

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午后,七岁的她爬上书房里那个高高的架子。

每每看见父亲站在上面,去拿上层的书看。

小小的衡英就想着,上面有些什么书呢?为什么要放在那么高的架子上。

下面都是九州学者写的《论语》、《孟子》、《战国策》之类,还有,就是婆罗洲学者对他们进行的注释。

衡英都翻过了,那时候的她觉得那些东西实在是无趣。

当然要等过了好几年,她才能知道,那些书里有治国的智慧。

当时小小的她,就想着能有一本有图画的书该有多好。

她翻着翻着,就找到了这本《玉芝缥缈录》。

随手打开,里面就出现了彩绘的人物,还有奇形怪状的妖精,看着有些骇人,但却充满了一种魔力,想要把小小的衡英吸进去一般。

她就坐在那架子上看,连父亲进来,她都没有注意到。

父亲劈手夺下那本书,小小的衡英吓了一跳,却下意识的去抢夺那本书。

父亲更是来气,大骂道:“这么小的年纪就不学好,不读那些圣贤书,倒学会看闲书了。”

小小的衡英委屈极了,“既然是父亲的藏书,我为何看不得?

难道父亲藏了坏书?”

那个时候姜翰林愣了愣,他没想到,七岁的女儿已经如此能言善辩。

是的,难道是自己藏了坏书?

“爹爹当然没有藏坏书,只是,你还小,这个书读不得。”

姜翰林的声音无来由就弱了下去,似乎是缺了底气,更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既然是是好书,我为什么读不得?”小小的衡英还是不肯罢休。

记得那时候还是母亲了解了围,她拉走了父亲,不知在他耳边嘀咕了一些什么。

十几年过去了,衡英重新拿出这本书来,她在想着能不能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或许,这本书里真的有玉芝山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年母亲也总是影影绰绰地说,玉芝山或许是她一生的福地,又或许是她一生的负累。

那时候她还不懂,如今想来,上天也许早就安排好了。

彩墨将望舒迎进来时,云妃已经将《玉芝缥缈录》收了起来。

她端整地坐在窗下,手里拿了个春山碧的鼻烟壶赏玩,上面的图案正是玉芝山春景图,当真是应景的很。

望舒行了礼,给云妃道了万安。

施施然坐在左下角,恭谨的守着下属的本份。

“你来了啊,外面一切可好?”

望舒有些局促,仿佛是不知如何开口,有些犯难的样子;

又仿佛是要说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自己也不能相信。

最后,还是慢慢开了口。

“玉芝山,您还是去一趟吧。”

“哦……”

“总是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大家都指望着您呢,缔结盟约是必须的。

太后去世之后,以前的盟约就越来越松散了,神力也开始四泄。

如果没有新的盟约去维系,那玉芝山只怕会烟消云灭……”

“我最近在看《玉芝飘渺录》,相信里面说的大半是真的。

只是你们凭什么让我去献祭自己的自由?

就凭一个长尊之位?”

望舒遭到诘问,有些错愕。她从小入拜火教,认为给神牺牲,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为何这个女人被神选中,还要推脱自己的责任?

这是她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

在她的世界里,能成为长尊这是毕生的荣耀。

能够给神献祭,那更是一辈子无法企及的生命高度,是可以成为不朽,可以成为永恒的事情。

她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坚定地说:“因为神需要您,她在芸芸众生中选择了您,给了我们启示,而且您也验证了,只要神力加持,您可以做成您想做的任何事。”

姜衡英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她不再是鸿音王朝的宠妃,不再是皇帝的那个心上人,也不再是琅嬛阁的继承人,甚至不再是姜翰林的千金。

虽然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此刻,她还是本能般的犹疑了。

第七十四章 科场舞弊案

衡英在碧霄宫里犹疑不决时,前朝也正在为了科举舞弊案而忙碌。

制科考试发生舞弊,礼部上下的官员都是灰头土脸。

考生们也跟着折腾受罪,刘侍郎当时就宣布了那一场成绩作废,三日后重新择题再考。

刘侍郎这一举动倒是合乎礼仪,没什么可说的,这都是有定例可循的。

清池在一边也无话可说,既然已经给二条司抢了审理嫌犯的差事,这些许流程上的小事情,还是让刘侍郎去做主的好。

刘侍郎也仿佛在考生面前拾回了一些面子,看着底下人灰溜溜的退场,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考生们纷纷唉声叹气,对于大部分考生来说,不过是耽搁了几天时间,再考一次就是。

可是昊京物价昂贵,对那些从外地赶来的小官员来说,等待的三天,也是要花费不少银两的。

但花钱尚算小事,对个别考生来说,这重考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因为,重考意味着之前的辛苦都白费了,而且有随时被揭发的可能。

因而在三天之后,重新开考时,就有几个考生不见了踪影。

连带他们的书童、仆役都一起不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往年弃考这种事情也是有的,但考官也需要去补上弃考说明的文件。

今年发生了体元殿的舞弊事件,便任谁也不敢担这个嫌疑了,怕被当作作弊的同谋。

这几名落跑的考生,也就没了往年那种不予追究的好运气。

他们万万没想到,放弃了考试,就已经有了作弊的嫌疑。

或许,还以为可以一跑了之,也没想过,跑路的后果会更加的糟糕。

皇帝听说之后,立即震怒,命二条司去追捕。

京城防卫司和昊京府衙就都有些脸上挂不住,不光是长官灰败了脸色,就是下属们也各个觉得无精打采。

这两个部门之间,本来经常互相抢些体面活,都存了些怨气,但见这次竟然被太监抢了去,真真是脸上无光。

朝臣们也觉得这原本是城防的责任,如今直接让二条司这样的机构去办事,可见皇帝是动了真气。

姜太后在的时候,最重规矩,内官们可是从来不敢这样僭越的。

如今,这皇帝如脱缰的野马,谁也管控不了了。

没过几日,朝会的时候,大总管清池竟然也站在了朝臣中间奏事了。

本来大家都有些冷眼看着,没想到他一开口,大家都开始震惊了。

“陛下,本司已经将几名落跑考生追回。

他们已经供出,此次科场舞弊,确实是有官员在售卖考题,而且不止一人。

连同售题的书局老板,也一同抓了审问,都已经招供了,供词在这里。

涉案人员众多,本司没有皇命,不敢擅专,只是整理了名册呈上,请陛下过目。”

“呈上来吧。”

清池双手托举着供词和名册,仿佛有千斤重。

一步一步走向丹墀,这种向中央权利的靠近,让外官们不自觉的颤抖了。

以前皇帝也让太监们去办办事,但如今这样堂皇的在大殿奏事,仿佛也要跟外官们平起平坐,真是从来没有过的,太不寻常了。

大家纷纷交换着眼神,对这种不寻常表达着不满。

只是年前礼部的杨尚书被当众打了板子,后来也被迫辞职,官员们心中对皇帝虽然不满,也不敢随意开口了。

吏部姚尚书经历了上次四皇子的谋逆案,对皇帝是种种不满,如今见太监都登堂入室,立即忍不住了。

不等别人说话,他就排众而出。

“陛下,我朝祖训不许太监干政,哪有太监当庭奏事的道理?

让我等外官们,颜面何存?”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仿佛列祖列宗都是他背负着的重担。

“哦,祖训?朕让太监干政了吗?二条司不过是负责调查清楚,这不是交回来让刑部和大理寺处理吗,有什么错处?”

皇帝拿着名册,随手翻了几下,漫不经心地说着。

姚尚书见皇帝口气并不强硬,便又上前一步道:“陛下,老臣身为吏部尚书,掌管各级官员的认命,对每个部门的职责范围都清楚的很。

这二条司虽然一直都有,但都是跟皇家安全有关的案子才能专案专查,并不是一个能干预前朝的机构。

陛下此举,意在何为?”

姚尚书表情丰富、声音洪迈,整个殿宇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皇帝放下手中的名册,站起来,踱了几步,又重新坐下逼视着姚尚书,“老姚,你这是做什么?科场舞弊,礼部科举司固然逃不开去,你们吏部就没有责任吗?

站在那里咆哮一般,朝廷官员的体面都去了哪里?

朕意在何为?

朕就是要你们晓得,太监作为内官,比你们这群人办事效率高多了。

要论忠心,你们一个个自问一番,到底有多少?”

见皇帝动了气,其他人都不敢言语,监察御史范虎觉得再不出声,让姚尚书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

他出列来,毕恭毕敬对皇帝行了礼,开口道:“陛下息怒,臣等入朝为官,自然是为了效忠朝廷,为国为民。

太监当朝奏事,算不得过分逾矩,但若审理案件就确实是有点不合适了。

姚尚书也是怕坏了祖宗的规矩。”

皇帝听到范虎的话,就知道是调停之意,想着如今刚开始确立皇权,也不宜和臣下们都撕破了脸。

就缓了缓神色,换上了一副温和的面孔。

“嗯,范爱卿言之有理。这次的审理还是交给刑部跟大理寺一起办吧。

只是,这供词、这名册,都来之不易,也不能让我们的大总管白白辛苦了。

这案子要办的快,也要办的好。我看得特别派一个督查去,你们既然说内官不合适,不如就指派了这次新科的状元去,让他试练一下吧。”

此言一出,有那滑头的立即就知道殿试时有人得了皇帝青眼,大约这新科状元已经内定了。

也有那乖觉的想的更多一些,只是朝堂上不便说话,都挤眉弄眼的,互相示意。

范虎先领头应道:“陛下英明,就这么处理吧。”

随即,大家跟着齐声高呼:“陛下英明,英明。”

第七十五章 舞姬赌青骡

大家的在猜测着这新科状元到底是谁,但也就比一般的赌博,格调高上那么半分。

跟赌今年的花魁是谁,差不多的意思。

有人还专门开了局,赌上几坛佳酿,或者天香楼一个席面的东道,也算是京官们的一种娱乐了。

监察御史范虎一向不爱参与这些,但今年有些例外。

他也悄悄下了一注,赌注不是别的,正是后院养着的那头大青骡。

那头大青骡,体格雄健,浑身都是青黑色,唯有四个蹄子是雪白的。

额头上还有一缕白毛,跑起来的时候,四个蹄子翻飞,那缕额上的白毛就会随风摆动,煞是好看。

远远望着,这大青骡就同踏雪飞奔一般好看。

吏部的姚尚书也破天荒的跟范虎对赌了起来,而他的赌注就香艳的多了,是府中的一名舞姬。

去年重阳时,范虎骑了大青骡去姚尚书家做客。

姚尚书在府门前亲自迎接,一眼就相中了那头大青骡,愿出价100两银子,可是范虎怎么也不愿割爱。

饭后,姚尚书特意叫了家中最得意的舞姬出来献舞。

那女子眉眼浅浅的,说不出的妩媚,身段又极软,跳的绿柳舞让范虎在秋凉中,仿佛感受到了春天的妖娆。

他惊诧莫名,盯着舞姬的双眼,就开始挪不开了。

可是,待姚尚书提出用舞姬换大青骡的要求来,范虎却摆了摆手。

他默默地收回了看着舞姬的,那痴狂的眼神,一瞬间又端严的像一个夫子了。

姚尚书当时以为事情必定稳妥,没想到范虎在竟这样迂气。

春节的时候,姚尚书又专门带着那个舞姬去范虎家里做客,范虎这心思就又活络开来。

借着这一次对赌,二人仿佛心照不宣,都是想得到期望已久的东西。

他们听刘侍郎说了体元殿口试的事情,想着那状元必然在这两个答了皇帝问题的人之间。

范虎属意于孔有德,而姚尚书却中意周尧。

两个人互不相让,便提出对赌的建议来。

赢的人,便既有名骑,又有美人。

一想,便觉得这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三日后,放榜,孔与德高居榜首,周尧和汪伯琴也榜上有名。

几家欢乐几家愁,上榜的人家都喜不自胜,那没有上榜的自然就是垂头丧气。

姚尚书亲自给那名舞姬添置了一些妆奁,用一乘青呢小轿,趁黄昏时分,便送去了范虎家。

范虎见到舞姬,很是得意,想着皇帝选材,还是喜欢用圣人的标准,可喜可贺。

自己不仅是猜对了圣意,更是得到了美人,一时间喜不自胜,唱起了小曲。

第二日一早,他便亲自给那头大青骡洗干净了身子,又喂了一把草料,才依依不舍的,让人送去给姚尚书。

那名舞姬不解道:“老爷既然赢了,为何又将那心爱的大青骡送去给姚尚书?”

范虎一笑,“最重要的是我赌赢了,这头大青骡,算我送他的人情。”

舞姬佩服道:“还是老爷有雅量,确实高处姚尚书一筹。”

范虎又开始哼起了小曲,仿佛比自己中了制科考试的状元还要开心几分。

其他人可开心不起来,因为那份名册,礼部的官员,个个战战兢兢。

售题的自然是畏罪不已,但知道些内情的也怕受了牵连。

若认真查处起来,往年也都有些首尾,没有真的手脚完全干净的。

眼瞅着皇帝对新科状元寄予了厚望,等审结了这个案子,展露了施政才华,必然会被破格提拔,由此青云直上。

放榜之后,孔与德家的门槛就快被踏平了。

虽然鸿音王朝也有不许官员私自结交的禁令,但金榜题名这种喜事,上门贺喜是很正经的理由,带些贺礼也是最正常不过的。

要说这孔与德不是寻常人呢,之前他不过是集贤院一个小小八品典簿。

平日里的工作不过抄抄古书,如今泼天的富贵乍来,他却能处变不惊,让管家闭门谢客,只接拜帖,不接贺礼。

饶是京官们都吃了一惊,毕竟礼物往来也是社交场的常事,他却能如此孤傲不群。

清池将这件事报告给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在云妃那里吃茶,听见后一笑,“这个孔与德,不简单。”

“是呢,陛下有识人之明,也是他有这个报国的运气,且看他怎么处理案子吧。

要不要我亲自去一趟,提点一下。”

清池自从上道了之后,更加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意。

皇帝却摆摆手,“不必了,朕看他也是个明理的,知道怎么办。

之前不就说要收拾那些老家伙嘛。”

清池面上一红,双膝跪下道:“没有请示陛下,就自作主张去了状元府查看,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就着春山碧的茶盏喝了一口紫云山新贡的龙葵,苦的皱了一下眉头,“起来吧,朕知道你的忠心,去看看也是好的。”

“陛下,喝的可是龙葵,这东西虽好,味道却难以入口,请云妃娘娘拿些蜜饯出来就着吃才好。”

云妃在一边笑了,“大总管这话说的,我是那舍不得蜜饯的人嘛。

紫云山的龙葵清热解毒,虽然难以入口,疗效却是最快的。

若用了蜜饯就解了药效了。不是白费了那番辛苦吗?”

清池听云妃这话里有话的,也不敢多说,忙道:“是,是,小的哪里懂这些,还是云妃娘娘博学广识,对陛下也是真的体贴。”

清池下去之后,云妃看着皇帝面前的空盏,晓得他喝干净了,给他一个甜甜的笑,算是鼓励。

“陛下,这龙葵入口虽然不适,却十分对症。

今日,您感觉好些了吗?”

皇帝有些害羞般,想了想措辞道:“的确是爽利了许多,也不怕喝水了。”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衡英,我这般难事,也只有你能分担一二,他们终究不如你啊。”

说着动情地握住衡英的手,将她拉到怀里来,看着她粉嫩嫩的脸颊,忍不住用手抚摸了几下。

衡英拨开他的手,反握住,迎着他的笑脸,“内臣、外臣,都不是问题,好用便是。”

“嗯,有理有理,唉,别跑,你真是调皮啊。”

彩墨在外间看见两个人映在窗前的剪影,分外地和谐。

第七十六章 草长莺飞春又回

三月,草长莺飞,昊京郊外都是踏青赏玩的游人。

这个时节除了正当季的碧桃还有佛手花、香橼花、丁香、连翘、君子兰、春鹃、天竺葵等。

人们最爱看的还是碧桃,凤鸣山上因为遍植碧桃,逗引得游人络绎不绝。

还有一些更有情致的,背了包袱,一路登山攀爬而来没有尽兴,便回城去雇了骡车、带了家眷,索性再多走几十里,去往深山里小住几日。

这时节,尚能看到春樱。

此时,昊京城里的樱花早都凋谢完了,山里清寒,才刚刚开放,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孔与德就没有这样的福分了,春闱高中,还没有任命官职就被皇帝委派了审理科场舞弊的案子。

当然,这不合规矩,很不合规矩。

吏部的姚尚书对内对外都重申了很多次这个观点,他认为今上这个任命是不合规矩的,也是不合情理的。

有一些官员倒是附和他的观点,但大家不过是私下里说说,像姚尚书这样公开表态的,一个也没有。

也有一些官员,觉得皇帝能够破除陈规,直接提拔状元去做实事,是难得的圣君。

更多的人,都是持着观望的态度,看这个新科状元,到底能有几斤几两,把这一个舞弊案办的如何。

总之,朝廷已经正式颁了圣命,大家就算有想法,也不再多话,唯有姚尚书啰嗦几句,显得很是不合时宜。

姚尚书还总要问别人,是否同意他的看法。

听见的人唯有诺诺,也不能说皇帝的错,也不能说姚尚书的错,不过是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完事。

这世道,哪个是认真对错的,真要认真,那一天都没法过下去。

唯有范虎是他的老朋友,当面就跟他杠了起来。

“既然是有圣令的,状元也是真才实学,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朝廷就没有这样的先例!

他就算才高八斗,但没有审理案子的经验,如何能审这样的大案?”

姚尚书带着几分指责的语气,仿佛皇帝就该听他的,就该循规蹈矩,就该按部就班才是。

“万事都有开头的一天,我看今上这么做,倒是对的很呢。”

范虎背着双手,挺起胸,一副我最有理的架势。

旁边的人看了,纷纷指指点点,自有那多事的人,去私下传递消息。

出了宫门,范虎拍着姚尚书的肩膀,悄悄道:

“老姚,你怎么就这么看不开呢。”

姚尚书眯缝了双眼,“我看不开?不知是谁看不开呢。

你以为那个状元是省油的灯?

他若是真的信奉你的圣贤那一套,他就不会参加制科考试,更不会刻意在皇帝面前表现,拔得头筹!”

姚尚书的嘴角泛着唾沫星儿,仿佛一口气要吐出心中所有的不快。

“学成文武艺,贩于帝王家,这是古训。

我看孔状元做的没错,弄不好,他会成为下一个左相一般的人物。”

范虎的神情舒展,他似乎对朝中的进退并不那么在意。

只是觉得皇帝的举动,若能让读书人拥有该有的体面,也是一桩美事。

“且看吧,日子长着呢。”

姚尚书胸中的气愤难平,他不相信孔有德能胜任这个差事,更不相信,他能真的平步青云。

刑部和大理寺在接到圣旨后,虽然不满,也得听上面的指派。

审理时,给孔与德设了专门的座位,表示对皇帝的尊重。

那座位就在堂官的上面,明显比大家高出一阶。

也与其他人的座位,明显的隔离开来。

大家想着他总要推辞一二,没想到,这孔与德倒是毫不客气,径直往上面一坐,就如同当家人一般。

堂官们本来还想着,他怎么也得谦让一番,让资历高的刑部朱尚书坐在首位去。

或者,让年龄更大的大理寺卿秦澜居于上位,也足以让大家获得一丝的安慰。

可是,这个孔状元,却丝毫不按常理出牌。

他就那样都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上了最上面的座位。

加上他的身材又魁梧,上座之后看着当真是不怒自威,好一派官气。

其他人也不好自作主张,且看他如何分派,都有点作壁上观的意思,也都乐得落个清闲。

何况这个案子真要牵连起来,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本来官场上,和气生财,这刑部和大理寺也都是各有门路。

以前也经常有些龃龉,互相扯皮是常事。

如今两个衙门都在这里,有了孔状元的加入,他们还真是难得的一团和气起来。

彼此拱拱手,都是心照不宣。

孔与德静默有顷,徐徐开口:“奉陛下口谕。”

底下人连忙一个个慌乱的站起来,忙不迭的跪拜在地上。

待大家都跪的齐整了,孔与德才慢慢开了口。

“着孔与德审理科场舞弊案,各部郎官务必要辅助孔状元,查个清楚,审个明白。”

就这么一句话,大家愣了半饷,发现的确下面没有了,这才磕起头来,嘴上又一起称颂道,“臣等接旨。”

等大家抖了抖衣襟,重新归坐之后,这气势上就矮了好几分。

孔与德是皇上钦点的状元不说,还奉了皇命审案,真的是得罪不得。

一个个都收起了看热闹的心,至少脸上是恭敬了起来。

刑部的朱尚书也特别的殷勤,向上拱了拱手,“既是皇上钦点的办案大臣,还请孔状元训示,吾等听您的号令。”

孔与德也不客气,请朱尚书坐下后,他对着众人,宣示道:

“诸位,在下之前只是一个八品官,在集贤院做一个小小典簿,从没有经手过一个案子,自然不如各位办案老道。

但科举舞弊不是杀人放火,不是作奸犯科,不是普通寻常的案子。

这是一个政治事件,关乎着朝廷的面子。

我既然上蒙皇恩,就得担负起来。

审理这个案子,最重要的就是维护好朝廷的面子,我责无旁贷,你们也一样。”

说完,冷眼看了一圈,见这群老油条都不说话。

不知是怕得罪了皇上,还是怕对朝廷没了交待,这些官员的表情都开始凝重起来。

他顿了顿,拿出那个名册来。

“好,既然你们没有异议,那我就从名册开始了。”

第七十七章 同年旧谊

大家都不曾想,这个孔与德不过一介书生,竟如此有魄力。

细究起来,他不过做了几年典簿,家里也贫寒的很,并没有什么靠山。

牵牵连连,招供的越来越多,他竟砸出官场一个小地震出来。

随着案子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多的人被带去调查取证。

虽然还不能立即就入罪,但传讯已经让很多人喘不过气来。

只要被牵连上,就有了些不光彩,更不用说被传讯到现场去了。

大家一想,这也不是办法。

这个状元办事情一点章法也没有,完全不晓得官场上的规则,得有个人去提点他一下才是。

思忖来,思忖去,这人选就落到了汪伯琴头上。

汪伯琴也没想过,这些人能找上他。

还乌泱泱的一大片,哭的哭,抹泪的抹泪,还有那干嚎的,吵嚷不休。

他被烦的不轻,但也懒得管这事情。

不为别的,就因为孔与德是个不好相与的。

虽然两个人是同年,又一起在白虎书院读过书,但论起交情来,还真是不算深厚。

但迫于无奈,他只能接受这个任务。

汪伯琴受人拜托后便专门来到孔宅,却连续遭了两次闭门羹。

若不是推不开的情面,他早就打道回府了。

第三次的时候,他实在是硬着头皮不想去,可一来托付的人也不好得罪,二来人家答不答应是一回事,若是面都没见到,实在是显得他无能了。

汪伯琴也不知对方怎么打探出,他跟孔与德有私交还推脱不了。

唉,这年头,认识了状元竟然惹出了是非。

他也想过,若是孔与德没有被点这个状元,该多好。

可是事已至此,他不能眼见着这个事情不断的扩大。

好歹是同年的情分,这个事情又关系着朝廷大员,他一再告诫自己,必须去,必须见到。

在对方管家又一次给他吃闭门羹时,他只好使出了非常的手段。

夜黑,风高,他跃上墙头的时候,还为自己的身手暗暗地叫了声好。

没想到,这几年都没怎么去打马球,竟然还这么利索。

嘿,还是在白鹿书院时,天天爬山打下的好基础。

那时候,他跟孔与德总是一边爬山,一边对诗。

多少年了,他还是不能忘记。

也许,是那时候年轻。

也许,是那时候太快乐。

总之,他把孔与德放在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

这一次,不为别人,就是为了孔与德,他也得来在在这一趟。

不能让他再这样错下去,得罪的人越多,以后的路便越难走。

就连自己也不希望山长的理想,化为乌有。

如今,能够代表白虎书院的,只有孔与德了。

他必须一路顺遂的走下去,必须成为天下读书人的表率。

等到跳下墙头的时候,汪伯琴一个踉跄,跌在地下,衣服上都带了土。

孔与德见到他时,也是吃了一惊。

“你怎么进来的?莫非会穿墙吗?”

“孔兄,玩笑了。

我又不是崂山道士,哪里会那穿墙的法术。

只是你一而再的让我吃闭门羹,我总得想些办法。

我们好歹是布衣之交,孔兄也太心狠了些?”

见汪伯琴的衣角都是泥土,孔与德就知道不是管家放进来的。

见他言语间有些生气,只好干咳一声,掩饰一下尴尬之情。

“汪兄,你自然不是外人,但如今的情势,你来这里就是自寻麻烦啊。”

“我何尝不知?你当我愿意来嘛。”

汪伯琴一边拍打着衣角的泥土,一边嚷嚷着要茶喝。

说外间候的久了,渴得慌。落座、奉茶,一通忙活。

眼瞅着他一口气喝了整碗茶,才开始说话。

“孔兄,除了你这个状元陛下另有安排,我们都有了职分。

兄弟我去了刑部的赃罚库,虽然官阶只升了两阶,但职权可是大大不同了。”

“赃罚库,嘿嘿,你真是长进了。

比你之前在弘文馆可是好了不止一倍啊。

老实说,你可使了钱?”

“这是什么话,我堂堂制科考试高中的人才,做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点的官,还需要使钱?

你可真是小瞧人!

何况吏治也没败坏到这种程度。”

“别的不敢说,这考试都能舞弊,这派官的时候就没有猫腻?

看我一个个揪出他们来。”

“孔兄,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实诚呢?

陛下派你这差事,也是看你是不是个迂的。

你这么不留情面,一查到底,那最后就是无官可用,陛下也会为难的,你懂吗?”

“我不懂你说的,我知道的就是要好好给朝廷办事,不负陛下所托。

科场舞弊之风,决不可开,官场昏聩之风,也决不可再继续。

他们不是说我没有靠山吗?

我有的是一颗真心,陛下会知道的。”

“你知道这次谁托我来的吗?你不想一想也有人需要你庇护?”

“我一没妻小在这里,二没兄弟在官场,有什么人?”

“你再好好想想,我汪伯琴也不是贪生怕死、爱慕富贵的,谁能逼我来说情呢?”

孔与德站起来,在椅子间来回踱了几圈,复又颓唐的坐下。

“白虎书院,我差点忘了呢。”

他低下头思索了片刻,依然坚定地说:“山长会理解我的!

在书院时,我们就约好了,要建立一个清明世界,让我们读书人有尊严,让官场有秩序。”

“我的孔兄,你还是这么天真。

山长是无所谓,那些爱送束修的,都被你抓了,以后像我们这样的贫寒子弟就没有免费读书的名额了,这是你所想所愿吗?”

“我相信山长他自有办法,倒是你这个滑头,推了山长出来做筏子,到底谁让你来的。”

孔与德仿佛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板起面孔来,本来就大的眼睛,这下瞪的更大了。

“快收起你的牛眼,看着吓人。

不过是捎一句话,让你切莫一意孤行,反正话我已经带到了,告辞。”

“慢着……”

“怎么了,孔兄难道连我也要抓吗?”

“看你一身的泥,回去还要爬菜园子的墙吗?

我让管家送送你。”

汪伯琴笑了笑,“孔兄还是顾念我们的旧时之交,难得,难得。”

“难得?

你要是敢贪腐,看我怎么收拾你。”

“得,就你是圣人,我们都是凡人呢。”

说完,汪伯琴抬脚便走。

第七十八章 飞上枝头变凤凰

到四月间的时候,案子就处置的差不多了。

虽然牵连甚多,调查取证都颇费事,但最终处罚的官员并不算多。

礼部的一个侍郎,科举司的两个参判,五个员外郎,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

还有一些罪过轻的、认罪态度好的,就罚钱了事。

再就是刑部两个主事也受了牵连,被判了充军。

按往年的例,今年这个也不算重判,只是范围广了些。

但凡有些牵连的,都得罚俸,官员们便少不了一片抱怨之声。

汪伯琴这个月也是忙的家都没回几次,经常是住在刑部衙署里。

看那些往来的官员交罚款,心想,“这些没眼力见的,孔兄这次也算是高抬贵手了,不然这些交罚款的,都得去打板子。”

也不知是前朝哪个皇帝发明的廷杖,疼痛尚在其次,当着众人的面被剥去了裤子打,还真是斯文扫地。

好在,朝堂之上几乎没了女人,这还能少了一些尴尬。

不然真的是以后都抬不起头来,没办法在朝廷上行走了。

这一次的处理,对大家来说,也就算轻了。

试想,一个国家最为重视的制科考试,而且是宣德帝继位以来的第一次制科考试,就能私自售卖考题。

简直是让让皇帝颜面扫地,让朝廷上下蒙羞。

这样的人,砍个头还真是轻了。

若是赶上威烈帝后期,这肯定是要株连九族的。

皇帝也没有要兴办大狱的意思,不过是看着状元处置的还好,也就点点头,算是翻过这篇了。

官场起伏,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处身其间的人,却甘苦自知。

也许,今日还在朝堂上高谈阔论,明日就成了阶下囚,甚至被砍了头,也不稀罕。

这就让那些置身官场的人,越发的浑浑噩噩起来。

天知道,还能撑到哪一日,不如多寻些乐子,且逍遥着。

那些被罚俸的官员,虽然心疼钱财,但想着好歹没有被关进去,也算天恩浩荡了。

他们发现新来的这个堂官,大是不同。

汪伯琴对那些来交罚款的同仁,都态度友善,并不如那些积年的官员们,一个个麻木了。

之前来交个罚款,还被吆五喝六,指东打西,被指挥的一顿乱跑。

汪伯琴就写了流程,贴在案前,还认真讲解。

对比之下,大家顿时对这位新来的堂官,印象颇佳。

汪伯琴总记得山长曾对他说过:“做官也是门学问,其中高下,也是云泥之别。”

他想着,起起落落,谁知道这些今日罚俸的官员,明日不会攀爬上去?

还是多留一分小心,多结一些善缘的好。

案子处置停当了,孔与德也算是交了差事,但同年们都被分配了新的职位,唯独他还没有着落。

没有皇帝的首肯,吏部的官员,这一次打死也不愿出头了。

姚尚书让底下的堂官拟个意见上来,他们却一个个推脱起来,都说皇帝既然亲自拔擢的,必然要授予美官,断不会按照旧例处置的。

其他人也都在偷眼观望,不知皇帝到底怎么安排。

有得人窃窃私议,说孔状元既然学问好,不如继续在翰林院供职,提拔位份即可。

也有人说,孔状元去太学也是一个好差事。

还有人说,孔状元既然审案子这般利索,给个刑部的侍郎,也是可行啊。

但过了许久,还是没有认命下来。

孔与德也就每日还去翰林院上值,继续做他典簿的工作。

有一起共事的就不免说起风凉话,说孔与德中了状元又如何?

审那个舞弊案得罪了多少人啊,能官复原职也就不错了。

皇帝琢磨了许久,也定不下给这状元一个什么职位好,便去同云妃商议。

“衡英,你看这孔与德,怎么安置的好呢?”

“我看陛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之前给我说孔与德是个莽撞的性子,让他处理科举舞弊,必然是官场地震。

谁知道这案子判决下来,竟然雷声大、雨点小,也算处置得当。

真不知得了谁的指点,这般乖觉了。”

“是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那个周尧,我看他相貌清丽,本想许他一个乐府的郎中做。

谁知道他连着辞了三次,非要去兵部锻炼。

前日,我刚允了,且试试他的本领。”

“我可听说这个周尧啊,有一个诨名,叫做花妖郎君。

难道他要用妖术去领兵吗?”衡英有点掌不住,笑出声来。

“还有这么一回事啊,我倒是想知道,那个花郎社,他有参与吗?”

“周尧也算是花郎社的干将了,他的事情,让清池给你说吧,他最清楚。

还是先看看孔状元的安排。”

“怎么又跟清池牵扯上了,我的大总管还真是耳目众多啊。”

“太监们便是宫廷的手脚耳目,有他们在,自然可以给君主分忧,也是他们当尽的本份。

陛下,若想做一个强有力的帝王,那必须对臣下有足够的了解。

我看,这个孔与德,他既然这么喜欢讲究体面、规矩,那不如把礼部尚书的位置给他。

让他把不合礼法的事情,都好好管起来。”

“甚好,甚好。且看看他,能翻出什么浪来。”

“一个读书人,用好了,就是一面旗帜;

用不好,就是一个祸患。

这个孔与德聪明、有决断,我看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四月底的时候,孔与德的任命正式公布了,从八品直接擢升到二品大员,这是鸿音王朝从未有过的殊荣。

孔与德也是感激涕零,三叩九拜之外,还写了谢表呈上。

太学的学生们也很是激动,认为皇帝对读书人是真的重视起来了。

九仙门外的宫墙上,又开始有热情洋溢的诗歌出现。

一首首长诗、短诗,歌颂着英明的帝王,也歌颂着这个充满着朝气的时代。

太平的久了,大家的逸乐之心就开始暴露无遗。

昊京城的南北商贩们,虽然在年后被课了重税,比往年加了两成的税,但依然是客似云来、货堆如山,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

那些茂隆的客商们,看着这样的盛景,说是安烈帝晚年最繁华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

甚至,现在要更加热闹一些呢。

第七十九章 揭发

春闱的事情一落定,眼看就要到端阳节了,宫里上下又开始忙碌。

皇帝给状元加意栽培,让朝廷上的气象也为之一新,一切政务都开始慢慢理顺了。

这已经是洪庆四年了,人们对宣德帝也越发的认可,觉得这个皇帝不光是能马上平胡虏,更是能马下致太平。

跟着宣德帝,那就是直奔光明啊。

随着榷酒银征收的顺利,朝廷的银子也多了起来。

宣德帝去年便命人在昊京内外修建了几个义仓,官中出银子,秋天的时候囤积粮食。

待粮食市价暴增之时,便开义仓,平抑粮价。

昊京的穷苦百姓尝到的第一个利好,就是,终于可以吃饱饭了。

本来三四月正是青黄不接,最是挨饿的时候。

米价刚抬头,涨了两成,义仓官员便开始开仓卖粮,价格只有市价的七成。

这一来,穷苦的百姓们,无不称颂宣德帝是少有的仁君。

只有米商们,在暗暗地骂娘。

有些官员也在上朝时抱怨说,朝廷这样出手干预市场,是不是不大好啊?

宣德帝并未训斥,更为辩解,只将此人关在闲置的宫室中,才饿了两顿,那人就磕头如捣蒜,说知道错了。

倒是让传话的內监们嘲笑不已,说陛下早说了,只要饿两顿,便知道穷苦的百姓们不能吃不起饭。

要是百姓们吃不饱,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那名官员,灰溜溜的被送出了宫。

这之后,再也没有人在宣德帝面前聒噪过。

左相的身子自从去年冬日里吐了血,就一直不大好,拖了这半年,愈发只有出得气,没有进的气了。

两口子托人传讯,请了灵微道人来,想知道女儿到底去了何方。

灵微道人不忍,却又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对着咳喘不已的左相说:“曼殊天资聪颖,是修道的奇才。当年若不是你们坚持要她入宫,也许她会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左相叹口气,提起旧事难免伤怀,他艰难的开口问道:“不知灵微师父,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准信,曼殊到底是在何处?她还安全吗?”

灵微道人摆了摆她的拂尘,仿佛挥去了一些笼罩在这个屋宅之上的晦气。

“此去蓬莱无多路,她去访仙山去了,岂是我们凡人能跟得上的?”

夫人见灵微道人说话藏着玄机,却又不肯吐露分毫,知道再问也是无用。

但眼见着丈夫的身体就要不行了,这临终前的一个心愿,却不能了却,也实在是心如刀绞。

左相只得说:“罢了,你们世外的人,从来不把生命当最重要的事情。

老夫如今也要去了,若是能早些见到曼殊,我倒是开心呢。”

左相这话一出口,夫人涕泪俱下,对着灵微道人,不禁生气起来,“天道,天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天道,却从不告诉我们,天道,到底是什么?”

左相家虽然愁云惨雾,但是挡不住整个昊京都是一派欣欣向荣。

为了筹备端阳节,宫廷中更是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从上到下,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这一阵子,大总管清池都没有睡过好觉,一是要伺候好了云妃主持的第一个端阳节,各样器物、摆设都务求体面漂亮,把银子花的跟淌水似的。

本来就奢华的碧霄宫,如今更是多了许多花样出来。

一尺多高的红珊瑚,配上象郡供的明珠,西昆仑产的碧玉,配上东越州供的重锦,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小宫女频频咂舌。

二是想起周尧来,他就不能舒坦的喘口气。

宫里的杂务尚有停歇的时候,这个周尧却不能让他有一刻的安宁。

加上频频入宫请见,总是在他眼前晃悠,的确是让人气闷。

不止一次地想过,是不是该去揭发他曾经商家子的身份。

甚至想好了说辞,怎么偶然的提起他,怎样不露声色地说起往事,怎样掩饰住内心那条嫉妒的发狂的毒蛇……

直到有一天,皇帝忽然问起来。

“清池,你先留一下。”

入夜,他送了端阳节要表演的庆典节目单,做了说明正准备退下时,皇帝忽然叫住了他。

无来由的,他的心一抽一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点燃了。

“是,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春闱的探花,周尧,你可知道他的底细?

看着花团锦簇一个人,却总说要去兵部,被他磨不过,前日刚允了。

他的事,云妃说你最清楚。

你给朕说来听听。”

清池的预感得到了印证,却一下子有些懵了,不知道这是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还是一个做情圣的机会。

皇帝见他没有往日的灵光,有些纳闷:“怎么,你跟他不会是有些什么挂落?”

清池顿了顿,往事在脑海中回溯,他拣选了几件准备说与皇帝听听。

“陛下,我与这个周尧既不是同乡也不是什么学友,并不认识,不过听说了一些他的事情,倒是有趣的紧。

要是您不嫌烦,我就说几件,您听了就当解闷吧。”

皇帝见他回复的甚是规矩,便郑重地点点头。

这样一个机会,不知是不是暗暗的祈祷有了回音;

这样一个机会,不知是不是纠结的内心终于有了答案。

此刻,他站在这明晃晃的观德殿里,却有一丝一丝的暗影在眼前晃动。

那是私欲在膨胀,那是心中的魑魅魍魉在叫嚷。

他慢慢的开了口,声音温柔,仿佛讲述的不是他的情敌,仿佛讲述的是他的爱人一般。

“周尧是建威大将军周居瀚的庶子,花郎社的干将。

为人潇洒有意气,虽然没有名门嫡出的贵气,却有着俊美的容貌、谦和的性子,很是得人爱戴。

他的母亲以前是一个歌姬,本名不可考、花名叫做初音,虽然没有隶属教坊司,却也是商女的身份。

所以,周尧,也是商家子。”

平静地说完这番话,他抬起眼看皇帝,发现皇帝并没有表现出震惊或者失望的深情来,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按照鸿音王朝的传统,商家子是不能参加科举的,更是不可能参加什么制科考试。

如果要说舞弊,没有比身份舞弊更恶劣的事情了。

第八十章 花郎商家子

清池见皇帝并没有说什么,仿佛早就对这件事情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只好想一想再说下去。

他思忖着,或许皇帝自己就是以远宗别支这样的身份继承了大统,那么他对身份本身就不是那样的重视?

又或许是,皇帝对周尧也起了那样的心思?

这不能吧,这个念头吓了他一大跳,可是万一呢?

自古帝心难测,要是一旦皇帝真动了心,自己这报告打的就有点不大合适了,大大的不合适啊。

心念一动,他就开始另一个策略了。

既然事实本身没有对错,那不妨挑几件真的说说罢了。

如果要是圣心偏袒,也是无话可说的。

一边打定了主意,一边前行施了个礼。

他肃容道:“陛下,之前说的都是二条司探子报上来的官方材料,相信您在其他渠道得来的消息也就是这样了。

但有些事情,确实我比外人知道的多些。”

“嗯,这才像个汇报的样子。

刚才说那些话,一看就是背书。

我就说我的大总管,何时这样文邹邹起来,不像是大太监,倒像个酸秀才。”

清池听皇帝这样说,也不觉红了脸,“陛下取笑了,那我不说了。”

“继续继续,连景云都知道你这里有货。”

听皇帝提起司案太监,清池马上领会了,想必皇帝大约很多事是知道的,这次询问只是在考验他的态度。

他慌忙跪下,向上叩了三个头,“请陛下饶恕,我只是一时糊涂,差点耽搁了陛下的大事。

制科考试为国取材,出身并不重要,周尧的确是一个能给国家出力的人才。

我的私心都被云妃看的明明白白的,她又不戳破,给了小人反省的机会,如今我是真心悔过了。”

“哦,怎么讲,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陛下,我虽然蒙您恩典,当了这个大总管,我也是一个有着普通欲望的人,也有私心,也有感情。

云妃知道的,我跟花郎社的华少是从小的交情,要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后来这个周尧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了,竟也得了华少的不少青眼,我这心里就嫉妒了。

所以您今天一问我,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让他在您这里栽个跟头,栽的彻彻底底,栽的翻不了身,永远在我们面前消失才好。

却忘记了,我首先是宫里的太监,是陛下的臣子,是您的耳目,我没有尽我的本分,却总是想着嫉妒,实在是大错特错。”

说着说着,清池的泪一行行流了下来。

大约是真的触动了心事,大约是这些天的犹疑、嫉妒、憎恨都通通靠着泪水排遣了出来。

皇帝看他这个样子,也有些意外。

“是呢,太监也是人,也有感情,怎么能只当工具使唤呢?”

他在心里暗暗的提醒自己,若要真正的收服身边的人,确实是要考虑他们的所思所想才是。

“朕知道了,你竟有这么多的委屈。

我不该问你这件事,让你犯难。”

“陛下,我如今已经想明白了,就该正经给您答复。

周尧这个人堪用,他的确是文武双全,弓马娴熟,不是表面那个清秀公子哥样。”

“嗯,朕记下了。

感谢你的忠诚战胜了情感,可是,没有下一次了。

你要记得自己的职分,记得我们的国家需要更多的人才,不是个人好恶就能左右的。

朕的天下,需要人才济济。”

宣德帝的声音透着从来没有的威严,他的那股子从商时的柔软、亲和劲儿全部被一种陌生的东西替代了。

它让人听起来就想服从,甚至有一些惧怕。

“谢陛下提醒,我定当尽忠报国,忠诚不二。”

清池一时间也分不出自己是发自真心,还是出于对君权的惧怕。

他隐隐觉得,陛下跟以前越来越不一样了。

起初,他刚来昊京时,待谁都是那么谦和,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任凭朝臣们在殿前争吵,也无动于衷。

可是,慢慢的,他开始变了。

自从那个大祭司入宫之后,他就越发性情暴躁,别说什么火神祝福的鬼话,清池可不信那些。

他相信皇帝本来就是个有主意的,暴躁的人。

不过是初来乍到时,他小心地掩藏了自己的本性。

更或者,在宾州的好些年,他都在压抑自己。

如今,条件成熟了,他开始爆发出来,把先祖们隐逸了几代的那种怨气,都一发的表露了出来。

“好,你下去吧。”

在听到了皇帝的命令之后,清池秉着一口气,慢慢退了出去。

清池回到值守的偏殿,才发觉衣裳已经湿了大半。

原来,不是不紧张,不是不害怕的,面上再沉静如水,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了。

这个陛下,以后还不知会怎样呢?

这会子就不好伺候起来了,一想到以后,清池的脑袋就开始发胀。

他安慰自己,先把眼前的事情料理清楚,再说以后。

只要好好跟着云妃做事,倒也不怕陛下难为自己。

这个后宫里,还是跟对了主子,最为重要。

沐浴之后,他换了洁净的衣服,坐在桌前,借着一对高耸的宫烛,拿出拂尘来,对着那块猫眼石发呆。

如意结前两日松散了,还是托了碧霄宫的彩墨帮着重新打好了。

彩墨的模样虽然寻常,但这宫里再没有比彩墨手更巧的宫女了,而且她的心思也很是灵巧。

记得彩墨打好了如意结,递过来的时候,羞红了双脸。

那幅情景,他似乎看过很多次了,但只能装作没看见。

是呢,寂寞的宫女们,也只能对着太监发发花痴,想来也是可怜。

他暗下决心,等她的契约年满,就托华少给她寻个好人家吧。

不是人人都可以利用,都可以只当工具的,她们也有感情,也该有心心念念却总是被耽误的好归宿。

华少,虽然见了还是跟往日一样,但清池心里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如往日那样对他了。

不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有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便总是挤得慌。

但他无法说法自己去讨厌周尧,尤其是华少说过的那段往事,真的是无法割舍的艰难抉择啊。

第八十一章 救命之恩何以报

还记得那一次,就在春闱结束的三天之后,华少找到了清池的外宅。

老管家还假装拦了一下,华少就作势要打,老管家连忙躲了,陪着笑道:

“您要进去,我也拦不住。

但我要是不拦一下,那位要是知道了,可饶不过我。”

华少一笑,“赶明,给你带一壶酒来,别闹了,让我进去。”

老管家陪着走了两步,“那位心情不好,您可小心着点。”

“知道,知道,这不是上门赔罪来了嘛。”

老管家还不放心似的,又叮嘱了一句,“可千万别吵架,那位要是不痛快了,又不给我们好脸了。”

华少一边应着,就慢慢走进去。

知道清池在赌气,便特意去市上买了一只鹦鹉来逗他开心。

说来也巧,那只鹦鹉见了客人,就会说“我喜欢你。”

来往的人见了无不喜欢,那主人仗着鹦鹉机灵,又抬高了不少身价。

华少觉得鹦鹉传情也是个妙招,便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了下来。

旁边的人都取笑他,“真有傻叉,花三十两买一只破鸟,谁要一只鸟喜欢啊。”

华少不理他们,觉得只要能讨清池喜欢,这鹦鹉就是三百两,他也不觉得贵。

买回去之后,他在家里一直对着它说话,教了两日,这才算有了成果。

华少先偷偷的把鹦鹉笼子放在窗边,就等清池靠近了,那鹦鹉就会表演。

果然,看见鹦鹉,清池就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华少人躲在外面,就听见鹦鹉在那里叫的热闹。

“小福,小福,我喜欢你。”

“小福,小福,我喜欢你。”

鹦鹉一叠声地叫嚷着,清池知道华少也花了不少心思来调教鹦鹉,不忍心再绷着脸,接过鹦鹉笼子,挂在廊下。

俩人进了门,都有些尴尬。

“小福,这些天你都不开心,没什么言语,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福,我不叫这名字好久了。”

“看,又赌气。在我心里,我们就永远是小福和小禄,两个最好的朋友。”

“只是最好的朋友吗?”

华少作势打了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张嘴,什么朋友,是最好的恋人。

我们可是青梅竹马,说好了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清池听了,很是受用。

“就算是骗,他要能一辈子这样,该多好。”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肯服输:“那个猫眼石,我看那个花妖郎君竟然也有一块一样的,你说说怎么回事?

是不是一块石头,送这个,也送那个,花心大萝卜。”

“哎呀,小福,你冤枉我啊。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这猫眼石本来一对,我挑了大的送你,另一个当了花郎社的投壶奖品。

他就是运气好,拔了头筹而已。”

“拔了头筹,我看他拔的是你的心吧。”

“哎呦,你这是吃醋了吗?我看,是不是吃醋了。”

华少见清池转过身子去,气鼓鼓的样子,甚是可爱。

“还真生气了啊……”

静了片刻,华少从背后拥住清池,清池推了推没推开,就任他抱着。

外面的鹦鹉还在聒噪,室内却静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小福,你听我说。周尧,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送他猫眼石就是表示感谢,没有别的意思。

你不知道那一次有多凶险,想起来都后怕。”

“你是说你伤到后背那次?

当时到底都没给我说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好意思说啊,要不是今日这情势我不得不说,还总想着在你面前一直当盖世英雄呢。

谁知道英雄也有遇到狗熊的时候,还不早不晚落在了那个周尧面前。”

“啊,你是被狗熊伤到了……”

“就前年初雪围猎,也算是花郎社的年例,去的也不是远处,不过是凤鸣山往里走了走。

谁知道那天就那么不凑巧,竟碰见了狗熊。

后来查看了一下,说是那天熊洞上的雪太厚了,压断了树枝才惊得狗熊也出来了。”

“我就说那次怎么整个背都是血,还不让我看伤口,硬撑了半个月不肯见我。”

“就那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只狗熊黑漆漆的,猛的向我扑过来,我的刀还在马上,身上只有箭,但哪里来得及射。

真的是千钧一发之际,若不是他,我哪里来的命呢。

如今想起来,我还是胆寒呢。”

“你别说了,我懂,可为什么当时就只有他跟着你,还不是喜欢你?”

华少尴尬的笑了笑,“看你们这样,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啊。”

鸿音王朝不是没有养男妾的,但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不是能轻易接受的。

毕竟,男人的嫉妒心比女人要猛烈多了。何况是有些功夫的,更觉得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怎么就搞不定一个男人的心呢?

看着华少的为难,清池没有办法将情郎的救命恩人当敌人看,也没有办法将他当作兄弟,更是没办法彻底放下心中的嫉妒与醋意,只能交由时间去慢慢处理。

也许,时日长了,就惯了;

他在宫里出去的日子也不多,能力也有限,反而是周尧给他的陪伴和帮助多一些。

想到此处,清池的愁绪似乎得到了一些疏解。只要他能时时安好,自己心里委屈一些又算什么呢?

华少出海的时候,曾经想过要断了周尧的绮思。

他也认真的给过他规劝,可是完全没有用处。

他不远不近,就在那里,该做的事情都会提前帮你想好,该说的话,他还是会讲,让你猝不及防的就沉醉其中。

临走时,他说:“舜卿,这次出海,你不要跟着我去。”

周尧有些失望地低了一下头,瞬间又回复了冷静自持,“哦,我不去,昊京事情也多,我给你好好打理花郎社。”

这一下,华少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他总是那么妥帖,总是那么安静的守在身边,倒仿佛是自己的刻意保持距离,伤害了他。

一年多的分离,让他们都渐渐冷静下来。

海上的生活让华少的心更加得坚定,他知道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关乎道德,关乎承诺,也关乎着那个人的福祉。

做人,哪能面面俱到;做事,哪能时时顺遂。

这世间本没有两全其美,不过是人的贪心多了,就开始妄想。

第八十二章 收服姚尚书

皇帝理顺了春闱的事情,心里也颇有些得意。

下一步就可以正经建宫学了,要得到士子们的拥戴,那必须给他们一点甜头。

破格提拔一个制科状元,就让读书人充满了期待,真的是大大的划算。

但那些酸秀才怎么能做好事情呢?

还是宫学才靠谱,望舒很早就开始策划这件事情,如今也算是有点眉目了。

皇帝想到此间,就心情疏朗起来。

距离细雪的死,也有些日子了。

这是姬繁生成年后的第一次死别,要说不感慨,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种话跟谁也没法说去,在外人面前,他得装作是那个雄强的君主。

在后妃面前,他得是她们的夫君。

甚至,在母亲面前,他也不能提起细雪。

母亲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玉姒一个儿媳妇,说为了一个死去的小女子,让玉姒心里生了嫌隙可不好。

不知怎么,他却不能忘记她,那个陪伴了他在昊京最初岁月的女子。

可是,她就这样淹没在人们的记忆中,似乎葛细雪从来也不曾存在过。

没有人还能想起愉贵妃是一个曾经多么炙手可热的角色,他能给她的也就是偶尔的怀念了,连死后哀荣也不能给。

还好,时间慢慢淡去了这种哀愁。

日子还要继续下去,就像若水走的那么远,那么不肯回头一顾,自己不是还要过下去吗?

就在皇帝想着该如何建立宫学,拉拢大臣们的同意时,冒出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吏部姚尚书那边,二条司有了些新情况。

皇帝一想到这个老家伙竟然还有些用处,就暗中要笑出来。

礼部的老倔头杨尚书告老还乡,已经有了些物议,虽然可以用皇帝的威严弹压臣下,但终究不如合作来的好。

吏部这个姚尚书,本想着实在不行就砍了头拉倒。

谁叫他总是横眉冷对的一副倔样,没个好声气。

但这样一来,那些老臣难免心里不舒服,加上他们门生故吏众多,连带着让消极情绪影响更多臣工,可就不好了。

说来也巧,经过二条司的调查,这个姚尚书每天说的冠冕堂皇、说什么两袖清风,竟是个大大的一个贪官,官员任用都得给他孝敬,凡是没有眼力见,没有上供的,在稽核时都会给差评。

按理说,这是一个利用贪腐,敲山震虎的好机会。

但这个姚尚书的确是一个人才,虽然收了钱,但给大家安排的职位都非常合适,人尽其才,也算是公私都得利了。

他甚至还搞了一个机构,给那些职业技能差的,进行培训,吏部常规三年一次稽核,但凡不合格的,都得去学习一番。

这样上上下下,都对他的能力很是钦佩。

这些也不过是表面功夫,最重要的是,他信奉三圣教。

皇帝亲临姚尚书的宅邸时,老管家吓了一跳,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这种大场面。

安烈帝的时候,姚尚书已经位极人臣,但从未有过这样的殊荣。

毕竟安烈帝是一个极讲究体面的人,把皇帝的面子看的比啥都重。

要不,也不会在昊京城破之时,选择从容殉国。

他不逃,不想着重头再来,只想着去死,觉得是自己辱没了祖宗,没有颜面活下去了。

但姬繁生不是这样的人,他虽也贵为皇室支脉,但家庭衰落,祖上也是犯了错的皇子,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加上做布商的历练,真的是人心剔透。

他一直觉得,有什么体面不体面,有实惠才最重要。

“老臣参见陛下……”

姚尚书颤颤巍巍地行了大礼,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

“怎么,朕来看你,不高兴吗?”

“不敢不敢,老臣荣幸之至。只是寒舍简陋,怕委屈了陛下。”

见这个老狐狸假惺惺的样子,着实有趣。皇帝故意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停在一架丝绣屏风上。

这是一个双面绣四折屏,上面瑞草如茵,吉花满枝,鸟儿翎羽精细,栩栩如生;花卉草木舒展,相得益彰。

“老姚,你这个屏风看起来色彩温润,华美精洁。

对视良久,恍若处身瑶琳仙境啊……怕是要费不少银子吧。”

姚尚书听到皇帝如此说话,不觉尴尬起来,气势上就矮了一大截,本来还抱着要做直臣宁死不屈的,仿佛一下子就少了很多勇气。

“这个屏风,的确是费了不少人力,但都是家眷做的,并没有费什么银子。”

他试着掩饰着奢靡的生活方式,毕竟勤俭才跟忠臣似乎连接的更紧密。

“哦,哦,您的家眷还真是巧夺天工啊,难得,难得。”

皇帝的语气收敛了揶揄之气,倒多出一些诚意来。

“听说,你有个幼女,出落的美丽贤淑,人人称颂。”

皇帝的目光透过屏风,回转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这个老狐狸。

“啊,幼女是庶出,很是顽劣,是外人谬赞了。”

“庶出……朕倒是觉得庶出的才有趣呢。”

姚尚书仿佛被戳中了心窝子,“陛下,小女已经许了人家。”

“许了人家啊,也无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姚尚书一下子气结,竟不知如何回答。

静默了一刻,姚尚书鼓足勇气,双膝跪下,行了个大礼。

“陛下,臣有一事,不得不说。”

皇帝的嘴角噙了一个笑,“嗯,你说。”语气很是平和,让人有种春天花丛的错觉。

“科举为国聚才,但还是慢了些,且那些读书人都迂的很,真要做官,也没几个堪用的。

大家子弟虽然好,一是人数有限,二是承平日久都被声色犬马惯坏了。

我做吏部尚书八年了,思前想后,还是建立宫学最为妥当。”

见他主动提出建宫学,皇帝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姚爱卿,你这般忠君爱国,的确是众臣的楷模啊。

好,很好。”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弘扬圣教之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碍于形势。

如今,既然我同圣上同心同德,那还有什么说的,只有卖些力气罢了。”

“最难的便是移风易俗,你我君臣同心,相信宫学必能宏教,也能成为聚才的法宝。”

“是,陛下圣明,老臣甘愿肝脑涂地,为陛下效忠。”

第八十三章 分魂术

皇帝回到的昊京王城的时候,宫里的妃嫔们大都已经睡静了。

唯有留守的宫人,在尽着自己的职分。

有那守着灯火昏昏欲睡却强撑着的,也有那精心看着茶水炉的,还有那四处敲着梆子巡夜的。

一切都井井有条,可见清池平日里的管束得当,宫人们都安分守己。

小德子见皇帝回来,忙忙的从观德殿里迎出来,说太妃夜里问了两次,还是裴淑媛应付过去的。

“太妃最近这般聒噪,以前太后也不怎么讲究日日晨昏定省,她现在倒是越发摆谱了。”

皇帝的语气有点不善,但舒太妃是皇帝生母,小德子不敢说什么造次的话。

他轻轻接过皇帝的腰带,细声细气道:“太妃也是关心皇上,裴淑媛倒是每日都去问安的,说是替皇上尽孝。”

皇帝招招手,又把腰带系上,“朕出去走走,你不要跟着。”

小德子应了声是,不知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更不敢追问皇帝要去哪里,只好在观德殿里默默的发呆。

跟着皇帝好几年了,却越发不懂得他。

起先,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算是皇帝身边的核心人物了,但时间长了,他才渐渐明白,跟在身边,并不代表什么。

这个皇帝不一般,他的心思细腻,又决不轻易外露,就算是云妃娘娘也未必猜得透。

外人看着云妃娘娘已经独得圣眷了,但小德子却觉得,皇帝心里有一个人,他藏的紧紧的。

小德子只能猜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尾。

皇帝出了观德殿,又一次去登上宫墙。

对面日新里的一排临王城的小楼里,还有几个窗口点着了红绿的灯笼,有人在那里吹吹弹弹。

一声二声清脆的歌音,带着哀调,从静寂的深夜的冷空气里,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这大约是漂泊天涯的歌女,在那里卖钱的歌唱。

天上罩满了灰白的薄云,同破烂的大钟似的沉沉的盖在那里。

云层**也能看得出一点两点星来,但星的近处,黝黝看得出来的天色,好像有无限的哀愁蕴藏着的样子。

姬繁生每一次走上这宫墙,就想起他悄悄地那次送行。

大家都以为他已经回去的时候,他却悄悄的登上宫墙,他想最后看看她的样子。

其实,那时候,他就约略知道,倔强的若水是要一去不回头了。

若水在前面打马远去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

她竟然没有回头,仿佛没有一丝不舍,山若水,果然是一个冷情的人。

但之前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

十三岁,她第一次击败一点红,成为江湖有名的剑客。

他看她依然是那个邻家的女子,或许有一天多赚点钱,可以跟她在一起,帮她料理那些俗事,做一个家里的男人。

不,他知道自己不会的。

当时那么喜欢她,也没有真正想过只守着她一个人。

虽然她也从没说过,想要嫁给他。

但那些年的感情,依然是真的。

如今的伤痛,也依然是真实的。

春风沉醉的晚上,他一个人想着些旧事。

想着他为整个鸿音王朝做的奉献,他很迷惑,究竟是他这个皇帝主宰了天下,还是整个天下主宰了他。

这个夜晚,云妃也在碧霄宫里难眠。

那个声音突然响起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然而晚风轻拂,室内花香阵阵,宫人们细碎的脚步声,窗外的猫儿还在发情的嚎叫。

一切都在提醒她,这是清醒的状态,而那个声音是真实的。

“衡英,衡英,我回来了。”

声音是那样熟悉,连语调都是那样轻快,充满了熟悉的韵律。

算一算时间,看来,他是真的做到了。

四年了,时间真的是一晃而过。

她没有想过他会真的回来,一时间她真假难辨,是自己的一点痴念成了真,还是妄念起了幻觉。

她迫切地想再听一次那个声音,先是屏退了宫人,后来连猫咪都给赶跑了,可是那个声音却再没有响起。

她仔细的回想他临走时的情景,病床上游丝一般的气息日渐衰弱,他俊美的眼睛也开始无力睁开。

他们都知道,钟怡快要走到生命的终点了,虽然大家都不情愿,可也不愿他这样受苦拖下去。

老阁主查询了所有秘术典籍,依然没有找到可靠的方法。

只有一本残破的古书里,记录了一个令人惊骇的暂全之法。

在喝了半盏参汤,钟怡撑着身子看过之后,淡淡地说:“我的命是天要夺去,人世走一遭,有慈父,有娇妻,我已经知足了,何必要如此呢?”

他的声音已经是极为微弱,随时都仿佛要停下来喘口气的样子。

但还是坚持着,说完了这句话,他才向后靠在厚厚的枕垫上。

“我们是不舍,真的真的舍不得你啊。”衡英的眼泪流了太多,眼窝都是热的。

钟怡点点头,他怎么会不知道,父亲和妻子对他的不舍。

只是他的生命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流逝,虽然心痛,但没有人可以逆转这一切。

“达马蒂的方子,有着奇异的妙处,哪怕只是一线生机,我们也希望能成功。”

老阁主不肯放弃,握着钟怡的手鼓励他,两只眼睛都挤满了浑浊的泪。

“既然这样,那便一试吧。

假若来日归来,我只是一缕魂魄,也算是活着吗?”

“人的生命到底是什么,我活了这把年纪,也还是不清楚,也许是人们常说的一口气,也许是情感和记忆。

如果你还有情感和记忆,那不就如同活着吗?”

“好,我答应你们。只是这个俊美躯壳,没什么用了,倒是可惜。”

衡英记得他那时的口气,倒不像是赴死,也不像是要接受痛苦万分的分魂术,不过是孩童做游戏一般,轻松极了。

分魂术,发明这个秘术的人,一定是对尘世有太多眷恋,即使身体已经不能支撑,也依然想多看看这个世界。

千百年来,真正能承受,并能成功的,琅嬛阁有记载的也不过数名,各自有着幽微的心事,不足为外人道。

那还是安烈帝的治下,一切还没有纷乱的迹象,谁知道他们命运的转角就要出现了。

第八十四章 玑荷染尘埃

第二天一早,衡英早早起身,收拾了几件物品,就出宫去了。

一夜的辗转反侧,让她的神情很是萎顿,车子上,她紧闭双唇,不肯说一句话。

画心跟着,看小姐的样子,也不敢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帮她垫好靠枕,然后在一边呆坐着。

她知道小姐是遇到了大事情,才会这样心绪不宁。

若是平日里,即使是前线战事纷纭,也没见小姐皱过眉头,还是该喝茶喝茶,该下棋下棋。

仿佛天大的事情,在她眼里也没什么,总是那么悠闲自在,可如今,这是怎么了?

看着车子稳稳的驶向星辉潭,画心提着的一口气先缓缓放下一半。

之前她总是担心小姐哪一日也像许皇后一样,一去不归。

更或者像那姜太后一样,出宫一趟回来就一病不起,最后还枉送了性命。

画心记得,重阳节的时候,姜太后看着还很精神呢,不仅是看着身体康健,就连容貌也是保养的甚好。

谁知道出宫去了一趟玉芝山,回来就迅速衰老,连那些宫里的老嬷嬷也比不得。

姜太后好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生命的光彩,枯萎的像一棵冬天的枯树。

画心一想起来那最后的情景,就惊骇不已。

若是,小姐有一日也走上这样的路?

画心不敢想下去,看见星辉潭的路标出现在眼前了,这才定了定神。

早上出宫时,她还以为真的要去玉芝山了呢,如果小姐去缔结盟约,那自己以后该如何自处呢?

最近小姐一直为这个事情烦恼,望舒又催了两次,但她只是敷衍了事。

其实,早先就应允了姜太后的,只是没有给准日子。

千机老人的百日奠仪也搞的声势浩大,一群人趁机联名写了信,希望小姐能快些正位。

可是画心不懂,那个什么三圣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为什么要去做他们的教主呢,在宫里当娘娘才好呢,当教主能有什么趣味。

画心不明白的事情还很多,例如小姐真心觉得皇帝就是有情郎了吗?

她还不懂情爱,只是看着小姐总是淡淡的,并不像那些陷入爱情中的女子,那样患得患失,那样对皇帝翘首以盼,更不像表小姐那样看见皇帝都会脸红心跳。

一路瞎琢磨的功夫,星辉潭就跃然眼底了。

下车之后衡英抬眼望去,星辉潭还是如同往日一样静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还是不能放下心来,必须上前去查探一番。

这个秘密以前几乎无人知晓,但今天,这个秘密在她胸中膨胀,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掩饰不住的慌张,不知那个传言会不会真的实现。

其实,最关键是,如果他能够回来,自己又该如何选择呢?

清晨还有些薄雾没有散去,星辉潭的玑荷亭亭玉立,叶子已经出水一尺高了,间或有一些小鱼在上层的水中游动,浅浅的阳光一照,鳞片都闪着粉艳艳的光。

见是宫里有人前来,那些值守的士兵,立即让出一条道来。

见来人都是宫装打扮,又美貌非凡,想必是宫中得宠的嫔妃。

为首的长官先行了一礼,才按例询问道,“不知娘娘是哪个宫的主子,星辉潭不许外人擅入。这玑荷更是不许凡人染指,小的也是执行上峰的命令,还请您见谅。”

画心上前一步,“我们是碧霄宫的,见了我们云妃娘娘,还不赶紧闪开。”

那人听说是碧霄宫的,立即趴下磕了个头,“原来是云妃娘娘亲临,小的冲撞了,这就退出去,还请您恕罪。”

画心还叮嘱了一句:“云妃娘娘在此,你们可看好了,外面,不能让外人随意进来。”

“是,是。”那头领连忙应了几声,就退了出去。

衡英点点头,没有说话,她跳下小船,让其他人都等候在岸边。

画心本要跟着,奈何她不通水性,一看潭水幽深,就怕的直缩脚。

叮嘱了几遍,小姐小心,才放了衣衫,肯让她去。

衡英看着她就想笑,这个丫头片子,跟了自己这么久,也没多大长进,对自己心软的很。

算一算,有七八年了吧。

真不知若她不在身边了,这丫头能有个好归宿吗?

不容她多想,她用念力荡开船去。

后面的人都惊奇的看着,她的船静悄悄的,竟那样没有船桨滑动,就离岸而行了。

潭中央是一个小塔,玑荷围绕着形成一个大圆,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衡英仔细地观察水面,上面的确没有什么异样,下面却有些看不清,只能等太阳照过来再说。

这一刻的等待仿佛很是漫长,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太阳光已经要过来了。

衡英觉得这几年的经历太梦幻了,本以为可以躲在琅嬛阁里,悄悄地等他回来,谁知道整个鸿音王朝都天翻地覆了。

若不是她走进宫廷,成为宠妃,琅嬛阁就真的是要隐匿于江湖了。

“衡英,你也来了。”

她没有转身,就知道来的必定是老阁主。

就在这一刻,阳光刚好照射到潭心,水下的情形一下子明亮起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禁不住流露出欣喜之色,原来水下的一颗种子已经开始萌芽了。

这颗种子是钟怡母亲留下的千年古玑荷,她临别之际,说留给孩子做个念想。

谁知道,竟有这样的用途。

当年,他们用古书记载的分魂术将钟怡的三魂七魄生生打碎,用秘术牵引在三个不同的地方。

只待来日,千年古玑荷的种子受到特定的感发而萌芽,长出新的形体,他便可以回来了。

回想那一刻依然是万分紧张,几年来他们都不知当时的仪式是否真的成功了。

衡英总记得钟怡最后一句话是:“就当我死了,如果,我有一天回来,那也不再是我了。”

她当时不懂,现在也不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仪式,是她跟老阁主最后能给他做的一件事。

几年来,她一直都在想,他们到底做错了吗?

两个人悄悄说了几句话,就散开了。

回到岸上时,并没有人发现过还有人去过潭心。

他们只看见衡英的小船独来独往,在玑荷丛中穿梭,都以为她是忽然来了兴致,观赏清晨的星辉潭美景。

第八十五章 天魂在哪里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云妃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开始议论。

有好事者说云妃去年就是在星辉潭跟皇帝密约,由此走进宫廷。

如今可是故地重游,感慨宫妃的日子还是不如乡野间自由自在?

也有好事者悄悄议论着,云妃这次是不是来星辉潭占卜的。

毕竟玑荷是否丰盈,是朝廷一年的兴衰运气所在。

去年的玑荷收成虽然好,却被钦天监的一把火烧了。

果然腊月里,太后就薨逝了,真是不详。

今年这玑荷刚刚长成,虽然还没有开花,但看着已是一番丰收的样子。

也许,鸿音王朝就要迎来一个好年份呢。

云妃一向不在乎别人的飞短流长,等她不知道,就在她离开之后,有一对师徒也悄悄离开了星辉潭。

“师父,这琅嬛阁老阁主和云妃都来确认过了,看来曼殊他们真的已经抵达达马蒂了。”

一个瘦削的青年将身子隐在漓月轩的窗影下,他身后是灵微道人。

他的语调平稳,却掩不住心中的欣喜。

阳光这时候已经铺满了水面,到处金光灿灿的,热气也开始蒸腾出来了。

已经端阳前后了,潭里的玑荷都快要绽放了,那颗种子才刚刚萌芽,显然不是自然催发的结果。

灵微道人看着徒弟的背影,想起了远赴达马蒂的爱徒曼殊,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众多的门徒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曼殊,可是天意弄人,最能继承衣钵的徒弟却去了达马蒂那个异时空,等她再回来不知何年何月。

也不知,她是否会辜负自己的一番教导。

“是啊,曼殊一行应该是到了。

她最后一次发来消息说已经找见玉龙,想必也已经找到了女王和观星师,这是她的宿命。”

灵微道人提起曼殊,总是无来由的怅惘,虽然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分上派定的宿命,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她还是不能抑制内心中的酸楚。

“师父,我不懂,为何当年钟怡的分魂术会将地魂寄在玉龙上。”

徒弟侧着头,眉头紧皱,他心中的疑惑快要把他折磨坏了。

“他们当年也是押注一般,必须有一物能去到达马蒂本土,这才能催发那颗千年古玑荷的种子。”

灵微道人想起分魂术,也是心有余悸。

这种险谲奇诡的秘术,已经在世间近乎失传,竟然她还能亲眼见到,这是她之前如何也想不到的。

别说是这个秘术本身非常凶险,很有可能在施术的时候,就立即失败。

就是当时成功了,你也得让寄托地魂之物能真的到达异时空。

这之后还有重重险阻,在等着你。

所以真正愿意实施这个秘术的人,是少之又少。

“哦?这是为何呢?我之前听您讲过分魂术,却还是搞不明白其中奥妙。”

“分魂术最早的缘起不过是一个幻术,后来的人信以为真,加以钻研,还真的找到了其中诀窍。

但必须有异时空的催发,也就是把人临死的那一点时光,放在异时空无线延长。

终究,还是会幻灭。”灵微道人说到此处,禁不住,叹息了一声。

“但那一点点光景,就足以让人们奉献全部了。”

“是的,凡人就是这样贪恋永恒,我们修真的人才知道这些都是虚妄。

你既然看清楚了,就更该好好在修真的路上前行。”

“是,师父,我没有师妹的悟性,但我愿一直追随师父。”

师徒二人越行越远,仿佛不经意间,青年抓了抓耳朵,“师父,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既然地魂在玉龙上,那千年古玑荷的种子上的是一定命魂了,如今命魂苏醒发芽,那天魂岂不是也有了感应,云妃的身子能撑住吗?”

“你总算是有了些长进,能猜到天魂在云妃身上。

鸿光,你在庶务上的确是无可挑剔,只是修炼上却险阻重重,你可有想过,这到底是为什么?”

“师父,可能是我天资鲁钝,您这样教导我,修炼上我还是初阶,的确是不能作为大弟子的表率。”

“鸿光啊鸿光,你为人谦逊,务实低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修炼这回事要讲前缘,要讲禀赋,做好自己能做的,其他就是随缘吧。

要说修行的聪慧,没有人比得上姜衡英,她在青城山不过是开了蒙,却能有今天的境地,的确是令人刮目相看。

而你师妹有她天生的使命,就是弘扬本门的道法,算起来,我也只放心她去做。

但现在看来,她们可能都不如你有机会获得修行的真谛了。”

“哦?弟子惶惑啊,还请师父明示。”

“有了太想去做的事情,反而是负累,有一颗清净心才是根本。”

鸿光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知何为清净心,也不知自己的好奇心会不会影响了清净心。

仿佛师父知道他还在惦记那个问题,回转过来,敲敲他的脑袋,“命魂刚刚苏醒,尚未赋形,云妃身上的天魂一定是有了反应,她才这般急匆匆赶来星辉潭。

至于她的身躯能不能承载钟怡苏醒的天魂,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原来当年,钟怡的命魂寄在这个千年古玑荷之上,为的是借用神奇的古物镇住全部魂魄,而天魂寄在衡英身上,为的是醒转之日能够清明不昧;

地魂则寄在玉龙之上,传说中女王必用玉龙做星图,而玉龙碎裂之际,地魂就可以寄在女王的古剑上,一路奔赴去往达马蒂了。

当地魂到了达马蒂,一切开始苏醒。

命魂受到地魂的感发,就会牵引千年玑荷种子发芽,待长出形体,灵识便可以自由了。

老阁主在归途上也是不能平静,分魂术看来是真的有效,那回归达马蒂的妻子,虽然不肯留下,好歹留下来这个儿子,如今,他终于要回来了。

按照约定,天魂须寄在有牵连的人身上,他本来是想儿子的天魂寄在自己身上,但挡不住衡英的再三恳求,何况他当时并不知儿子何时才能真正归来,毕竟衡英年轻,可以多等几十年。

但如今,他不得不开始忧虑。

命魂苏醒,天魂也有了感应,等到玑荷成形,儿子就能真正回来了。

但天魂既然寄在衡英那里,她的身子能撑得住吗?

第八十六章 地魂登岸

衡英回到碧霄宫,喜忧参半,皇帝来看她时,见她也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

“今日怎么了,看着这般愁苦?”

姬繁生很少见到衡英这个样子,每次来见她,总觉得碧霄宫是昊京王城最舒服的所在。

不仅是布置的富丽堂皇,让人如在仙境,最主要的是衡英总是气定神闲,何时有这样的愁苦过?

宫中最忌给皇帝脸色看,都是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拿出最靓丽的一面来,但衡英从来不取巧。

她就是本来的面目,装扮也是图个自己开心,不装扮的时候,也自有林下风致。

这一点真的是别人比不得的,但谁又有她的家世,她的美貌呢?

更不用她那一颗玲珑婉转的七窍心,总是把皇帝的意思摸的透透的。

今日,她却这样不开怀起来,定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衡英见皇帝过问,认真地想了想,方开口道:“陛下,可相信魂魄之说?”

皇帝摇摇头,笃定的说“我不信,虽然古籍中说,随神往来者,谓之魂。

但究竟有没有,谁也没见过,我只活在当下,不去想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

皇帝即使自己受到了火神的祝福,但他对魂魄这些东西,依然不肯相信。

“在青城山的时候,我听师父说,魂者,神之初气,故随神而往来;

阳气生发,则魂变而为神。

人的精神会分成三魂,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

天魂管人的智慧,地魂管人的情感,而命魂管人的阳寿。”

皇帝听着觉得新奇,点点头道:“这样说来,可能真的有吧,民间常说三魂七魄,也有叫魂的仪式,但我一直以为是骗钱的玩意。

既然有人力不到的地方,自然会有这些神秘的东西。

但我的云妃,治理国家也要靠这些吗?”

皇帝随手剥了一个金黄的枇杷,酸甜的口感,让他口中生津。

他又剥了一个递给衡英,衡英接过来却塞进皇帝口中。

“陛下说的是,这些都不是正道。

只是,我想着,如果有一天,我失魂落魄,你会去寻我吗?”

皇帝见这话说的突兀,却又十分真诚,不像是戏言,便肃容站起,“衡英,若有一天,你魂魄有失,我定当寻访世外高人,帮你诊治。”

“有陛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衡英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真的放下了心事。

等皇帝走出去的时候,日头正晒的猛,他不过是过来吃午饭休憩,还要返回观德殿去起草文书,宫学的事情已经准备开始在前朝议了,这两天得抓点紧。

彩墨送皇帝出去,回来见云妃在窗下呆呆的。

她的目光似乎是在追随着皇帝的英姿,又似乎没有聚焦任何人、任何事,空洞洞的显得怕人。

画心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小姐的神情那样奇怪,只能去跟彩墨交谈两句。

“彩墨,你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可知道什么是三魂。”

“三魂?”彩墨听到这个词,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没什么,修行的人,都会谈这些的,放心吧。”

画心却不能放心,感觉一颗心从此提起来就放不下了。

在遥远的达马蒂,若水一行人经历了数次的风浪,终于登岸了。

她的古剑在登岸的一刹那,发出一声龙吟。

那声音仿佛是寻找到故主的宠物的哀鸣,又仿佛是压抑许久,终见天日的呐喊。

一群人都沉浸在登岸的喜悦中,只有若水听见了这不同寻常的动静。

这柄剑,是父亲给她最后的礼物。

她始终记得,父亲临终时,用颤抖的手把这把古剑交到她的手上。

“这是苌虹剑,先祖在紫云山得来的,最能汇聚四方灵气,她能助你登上青云端。”

“青云端?父亲,我不要什么青云端,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若水的眼泪仿佛断线的珠子,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身体日渐得羸弱,终于到了告别的一天。

“若水,你听我说,这是你的使命,苌虹剑会指引你去达马蒂的。”

“我不想去什么达马蒂,我就在我们婆罗洲好好过日子。”

若水眼泪汪汪,她真的不想去什么父亲心心念念的达马蒂。

“跟那个隔壁的臭小子吗?傻闺女,他心里可从来没有你。”

父亲仿佛早就看透了姬繁生那躲躲闪闪的眼神。

那时候,他们还小,但如同预言一般,两个人的确是越行越远了。

“历剑,练兵,斩妖,除魔,王天下。”父亲的话始终在耳环萦绕,一路行来,她似乎没有选择。

今天,她已经踏上达马蒂的土地。

她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何被选中要完成这个使命?

为何自己的家族就要承接这样的使命?一代又一代,积攒着力量。

直到自己,终于有了别样的天赋,可以真正承继苌虹剑,可以扬帆达马蒂。

这个神圣的时刻,苌虹剑发出异响,这是在提示自己什么吗?

白恒见她愣愣的,“若水,怎么不开心,我们终于登岸了,这是历史性的时刻。

婆罗洲人,从来没有人真正来过这里,只有我们见证了历史。”

白恒看着那巍峨的城市群,从岸边一直绵延到内陆去,那些传说中的繁华景象,虽然想象过很多次,但真的出现在眼前,他还是说不出的激动。

曼殊也不出声,静静的看着苌虹剑。

“分魂术,苌虹剑上有分魂术?”曼殊吃惊极了,她没有想过,师父提到过的秘术会出现在眼前。

若水与她对视一眼,她们仿佛达成了什么默契,都绝口不再提苌虹剑的事情。

“你们,怎么都这么镇定?这可是达马蒂啊。”白恒有点气馁,没想到这两个人都呆了。

“山将军,那边有一队人围过来!”小邱慌张地跑过来。

白恒顺着小邱的指示去看,一向和善的达马蒂人,却全副武装,朝这边冲过来。

大约,从来没有婆罗洲的商船来过达马蒂。

面对这种情景,他们也慌了。

若水把苌虹剑握的更紧了一些,在这里,她要护着身后的一众人安全。

她是他们的女王,是他们的生存的希望。

第八十七章 与君初相识

苌虹剑在若水的手中熠熠生辉,这本来是一把朴拙的古剑。

剑客们都讲究拥有一把名剑,那剑身需要光可鉴人,那剑刃需要吹毛断发,连那剑套也需要是名家手作。

可是苌虹剑的样子却普通的紧,若不是那镌刻在剑身上的苌虹二字,没有人能想到这就是流传了一百多年的江湖大杀器。

在登上达马蒂之后,这把剑却不甘于沉默了。

它先是发出龙吟,继而那暗沉的剑身,忽然闪耀起来。

对面的人看见若水拿着的剑,都是心生瑟瑟之意,无人敢上前来。

倒是若水主动把剑收了,只见她笑吟吟走上前去。

“婆罗洲山若水来访,请问尊姓大名。”

对方为首的人,是一个带着佩刀的大胡子,皮肤黝黑看不出年纪。

他似乎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会跟他通姓问名。

“这里是达马蒂的里特岛,你们怎么来的?”那人不可置信的望着若水一行人。

“两百多年了,从没有婆罗洲的人来过这里,我们是第一个。”

若水带着骄傲的口吻,宣布她的登陆。

“是,两百多年了,我们以为达马蒂人已经控制住了归墟,可是,你们,你们……”

那人说不下去了,他真是太惊讶了。

若水上前一步,“我们没有征服归墟,只是漂流至此的,请相信我们不是敌人。”

那人讷讷之际,似乎更愿意相信若水的这个说辞。

是啊,婆罗洲人怎么能轻易征服归墟呢?

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个达马蒂人都知道归墟是他们力量的源泉,是他们信仰的核心。

“这里不是你们婆罗洲人可以踏足的地方,请你们速速离开。”大胡子忽然转身,做出一个送客的手势。

他身后的人,纷纷拿出长矛,一起对外,仿佛婆罗洲人只要再上前一步,那战事便一触即发。

“达马蒂人就是这样款待他们的客人吗?”

若水肃容间,语气变的凛然不可侵犯。

海风鼓荡着她的斗篷,她本就身材高挑,远远望去,如同树立在海边的女神雕像。

白恒见她随时就要拔剑的样子,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她按住了。

“客人,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被我们招待。”

大胡子男人解下佩刀,冲着若水招了招手,那意思就是要下场较量一番。

白恒思忖着,刚到达马蒂,就公开树敌,这怕是不好。

他身影晃动,挤上前去,想要跟对方讲讲道理。

他的速度极快,只见到影子一闪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对面那群人面前。

不知说了什么,曼殊他们没有听到,就见那人一扬手,把下巴台的高高的,就将白恒晾到了一边,不再理睬。

白恒只好讪讪的退回来,“他们要比试一下。若水,你知道我的功法稀松的很,还是你来吧。”

若水看着白恒俊美的脸,略微染了红晕,不觉一笑。

看来这达马蒂人,不甚流行男风啊。

白恒不擅军前对阵,他的造诣在观星,在探究世事运行的规律。

若是真的舞枪弄棒起来,他怕是连他的那个师侄也比不了,就是长跟着他的耀武,也是军前历练过的。

以前每次出门,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便利,毕竟在师门时,他还修习了速遁术,真要危机关头,保命是够了。

可是这一次,他却有了一种特别的挫败感,尤其是在若水面前,十足的丢了面子。

说什么“和为贵,凡事先商量”,这些婆罗洲的规训在达马蒂仿佛完全没有用。

这里的人如此野蛮,他心中愤愤道。

曼殊在一边没有作声,她知道这一战势不可免。

初来乍到,若不能让若水在此处扬名立万,那以后的路会倍加艰辛。

若水屏退众人,他们围着她成为一个半月形。

她利落的拔剑,迅捷的奔袭,眨眼间便把那人挑翻在地。

大胡子擦掉嘴边的泥,不服气的又爬起来。

“再来,再来。”他喘息不定,依然不肯放心手中的佩刀。

若水轻轻一笑,瞬间将剑压在他的颈子上,“输了就是输了,再来一次有何区别?”

那人忽然颓然地扔掉了手中的刀,“我输了,你现在开始,是我的客人了。”

若水松手,那人缓缓的站起来,仿佛刚才被若水的剑压塌了,身体承受了过大的压力。

“这里是里特岛,我代表岛主欢迎你。”

大胡子忽然变得彬彬有礼起来,白恒在一边看的睁大了眼睛。

这时候又开始讲仁义礼智信了?达马蒂还真是一个需用要实力去打脸的地方。

“与君初相识,全赖此剑,得罪了。”若水见对方客气,也放缓了语气,她想着自己带着这么多人,若是要一直打去藏着仙山的那个岛,还不知得何年何期?

还是要跟达马蒂本土的人交朋友才是上策。

想到了这些,她立即请求道,“请带我们去见你们岛主如何?”

大胡子轻快的一转身,“请,你们现在就是我们里特岛的客人了,欢迎四处去游玩。但是岛主肯不肯见你们,就不是我说了算的。”

在海上飘摇了数日,如今终于踏上了土地,若水觉得身子终于可以不再跟着船身摇晃了。

这种感觉让她充实,让她的身体充满力量。

达马蒂,这似乎不是异乡,更像是心心念念许久的故乡。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熟悉,虽然是没有见过的景物,是没有吃过的水果,但一切的新奇都化作了一种温暖的包容感。

除了码头上的那群人,再没有碰见一个拦截他们的人。

仿佛从码头下来,他们就成了达马蒂的一员,没有人再把他们当作异乡人。

也没有人对他们特殊招待,所有人都忙着张罗生意,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

达马蒂就是个繁华的大都会,她能包容所有来到这里的人,让大家乐不思蜀,乐而忘忧。

仿佛大家已经习惯了来来往往的客商,市镇里的人总是去了来,来了去。

你从哪里来的,又有什么所谓?

也就是管理者们才会在人群之外,藏着一只只眼睛,密切地注视着这群闯入者。

第八十八章 白虎从火出

若水初到达马蒂,一切都充满着新奇,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熟悉当地的风土,也需要时间去打探三仙山到底在何处,还有那火精圈,又该如何获取。

这些问题都需要时间去慢慢解答。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开始变得漫长,她在这里的游历,终将成为婆罗洲最鼎盛的传说。

会有后世人记载,她扬帆出海,越十数年而归,容颜不改,恍惚似神人。

这也会为她在婆罗洲的统一,造就最佳的声势。

然而她现在想的还不是这些,她望着身后茫茫的大海,不知何时才是自己的归期,而那时候,姬繁生还能好好的活着吗?

达马蒂的时间在流逝,婆罗洲的时间已经转到了洪庆四年的端阳。

新帝不仅没有三年而崩,洪庆四年的春闱还让皇帝积聚了更好的声望。

在大家看来,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从宾州乡下忽然跳出来的皇室远亲,而是成了鸿音王朝真正的掌舵人。

他武功卓著,大胜乌延国,彰显了大周的国威,更是让林加国也重新开始朝贡。

要知道安烈帝十五年以后,这些周边小国都开始蠢蠢欲动,自从象郡频频的不安分,林加国有样学样,也开始不恭顺起来。

如今,宣德帝重新让这些小邦臣服,自然是鸿音王朝又要兴盛起来了的征兆。

加之,皇帝重视文教,科举兴邦,让底层的百姓们也看到了那一丝跃迁的希望。

这一年,百姓们对太平盛世充满了向往,觉得好日子就在前面不远处,仿佛只要轻轻跨两步,就能得到了。

皇帝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确信,他真的是一个好皇帝吗?他真的能坐稳这个位子吗?

地方上的豪强,还都在蠢蠢欲动,一个豫州牧虽然失败了,但保不准还有其他人想着拥立失踪许久的七皇子呢。

如果可以,他也想去白虎宫占卜一番呢。

端阳节,白虎宫前熙熙攘攘,聚集了很多来占卜的人。

白虎宫在昊京王城的西侧,左右都是道观庙宇,这一代靠着潋滟池,风水甚好,而白虎宫正对着潋滟池的中轴延伸线。

据说是建在了水源的龙脉上,有着不可说的殊胜之处。

平日里就游人众多,到了节庆时节,更是人山人海、里三重外三重的。

人们挤啊挤,就只为进去看一眼白虎宫大殿供着的白虎大仙。

据说,望见白虎大仙,这一年的运势都会特别好。

如果能够诚心供奉,添些香火,那立即转运也说不定呢。

所以那些仕途失意、经商失败的人,都喜欢来这里祈求转运,甚至还有些恋爱失意,情侣分散的,也来这里祈求白虎大仙能够帮助他们破镜重圆。

总之,民间的神里,除了火神就是白虎大仙最灵验了。

但火神又需要长期供奉,且精诚不辍,还得身体力行去修炼,哪里有白虎大仙这样拜一拜就可以转运来得快呢。

因而,这白虎宫占卜的生意就好的不行,白虎大仙座下的一个签筒,任由众生去摇晃,掉出一支签来,就忐忑的拿去解签。

这解签的人也分了三六九等,虽然一字排开了有很多道士模样的人,在那里如同医生问诊,搭起了一条长龙,但能请到白虎宫里的大德们解签,那就需要面子加运气了。

这一日,孔与德也随昊京的风气,约了三朋五伴来潋滟池游玩,他们包了一条花船,请了两个会唱曲的女娘,咿咿呀呀的唱着。

两个拉琴的师傅在旁边陪着,对着湖景时不时露出陶醉的神情,这个时节的潋滟池,空气暖润,荷花已经开了小半池,挤挤挨挨的,还有那鸳鸯、野鸭子随着绿水来回游玩,一派祥和之气。

汪伯琴坐在船头,视野正好,看着岸上有那挑着扁担叫卖的小贩,有出来冶游的公子,也有急匆匆赶路的乡下人。

最多的还是那些打扮的窈窕的各色女子,她们趁着天光晴好,出来潋滟池纳凉、嬉戏。

也有那些有主意的姑娘,约了要好的小伙伴去白虎宫碰碰运气。

占卜不一定有用,但若碰见心仪的年轻公子,也是不错的。

就算也不能碰见什么年轻公子,人群之中看一眼白虎大仙,也算没有白来一趟了。

几个人听着曲,日头一照,身子就有点懒洋洋的。

看远处大楼船上的歌儿舞女在湖上影影绰绰,也似乎没了意思,觉得还是白虎宫看着更有趣。

有一个就提议道,不如去白虎宫走走。有两个心动了,也嚷着要去;

其他人就嫌游人太多,挤得慌。

正在犹豫间,却远远望见,白虎宫起火了,人群随之四散。

不一会功夫,白虎宫门前就稀稀落落,没有什么人了。

汪伯琴来了兴致:“孔兄,我们去一观如何?”

白虎宫本来进门处有一处粉莹莹的影壁,这个影壁据说可以破除霉运,照照影壁,以前的坏运气就会被照到九霄云外去。

影壁下抬头就是黄琉璃筒瓦歇山顶,配着棋盘大门,看着威风无比。

这会,影壁被烧的焦黑,大门倒是无碍,就是被人群挤得门槛倒了下来,歪斜在一边。有几个小道士巴巴的提了水桶来,却看见火已经灭了,都露出吃惊的神情来。

几个人忙忙的开始清扫,先扶正了门槛,又开始刮下影壁上的焦灰。

孔与德一行人走进时,恰好看见影壁上露出一个奇怪的形状来,几个人上前仔细辨认,互相看了几眼,都沉默了。

周尧眼疾手快,就拿了佩剑上去,把那个已经露出了头的虎形,匆忙清理出来。

小道士们看见虎形,也是吓得不行。

还是孔与德有经验,对那群小道士说道:“快去通知你们师父来,并找人保护现场,这事情必须禀报陛下。你们都好好的在这里守着。”

大家看了这个情形也没有再进去的道理,天火烧了白虎宫,又只是烧焦了影壁,还显出虎形来。

谁也不知道,这是上天在预示着什么。

或者是好事,又或者是白虎大仙的示警?

管他呢,白虎大仙看来也管不了这些污糟事,只有让老道士去占卜吧。

第八十九章 宫学设总坛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望舒知道火神在白虎宫显了圣迹,分外的激动,立即就要赶去宫里,却被属下拉住了袖子。

“大祭司,这是要去哪里?”红衣下属的声音怯怯的,手上却使了全力。

“进宫面圣啊,宫学的选址一直没定,这不是上天帮我们选好了嘛。”

望舒的语气无比欢欣,她是一直惦记着这个宫学的事情,如今天赐良机,自然是喜不自胜。

“大祭司,您何必抢这个风头,谁先进宫,必然要给皇帝解释为何起火?”

说到这里,红衣下属顿了一下,仿佛故意逗引着望舒去想其间的缘由。

“还用说,这是火神显灵。”望舒刚出口,就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虚心地停下脚步,坐下来听下属细说。

那红衣下属也不着急,看望舒已经回过味来,这才慢慢开口。

“我们自然认为是火神显灵了,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啊,让他们先去折腾。

等陛下垂问,您再奏对宫学的事儿,不就是水到渠成了。”

望舒一想,的确如此,就是皇帝本人对火神的态度,也是一直模糊不清,他虽然受了火神的恩惠,却不肯公开的把火神拿出来祭祀。

只是在碧霄宫里,悄悄地做法,并没有要彰显火神的意思。

至少,目前,望舒看不出一点端倪来。

如果贸贸然去说,似乎还真是有些麻烦。

看她犹豫不决,那个红衣属下便攒了笑脸迎上去,“大祭司,不如先去碧霄宫转转,看看云妃娘娘怎么说。

听说她这阵子,身子不大好呢。”

下属小心的探寻着望舒的意思,看她脸上的怒气越发浓了,就赶紧停下来。

“你不提她,我还不生气,玉芝山的盟约,她迟迟不肯去缔结,火神必然已经生气了。”

在身边的属下们都不敢接这话头,倒是有一个乖觉的穿蓝衣的,替她整理了一下袍角的褶皱,都抚平了,才开始慢慢说话。

“大祭司您别生气,云妃娘娘不信奉火神,这也是有原因的。

您从九州来,可能不清楚。

她可是星相世家出身,拜月一向天赋异禀、自矜身份。

如今让她贸贸然拿性命去缔结盟约,自然是要有所迟疑的。

但为了整个婆罗洲的安定,我相信她作为拜月大家,早晚都会想通的。”

蓝衣下属半是安慰,半是劝勉,望舒的心情好了很多。

想着云妃娘娘虽然推脱,但总是答应过的,相信有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倒真是该进宫去看看了。

“也罢,我先去碧霄宫看看。”望舒做了这个决定后,本来雀跃的心情,就开始回归平静了。

碧霄宫殿宇高阔、庭院深深,外间的日头虽然正好,大殿里却是凉浸浸的。

虽然已经是端阳了,云妃还是穿着暗影提花的白色梭织长裙,外面罩了一件绣了金线葡萄藤的披帛。

整个人看着很是单弱,仿佛几日来都没睡过好觉的样子。

望舒看见也不觉消了气,这样一个美人,的确是适合娇养在深宫之中,何必去深山大泽中奔波。

别说是玉芝山了,就是宫墙上走走,也怕会被风给吹化了。

怪不得今上总是把云妃捧在手心上疼爱,的确是我见犹怜。

就一瞬间,她立即在心里暗暗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来做说客的,怎么就忽然站在云妃的立场了。

还没开口,就觉得自己在气势上矮了好几分,还无来由的觉得自己无赖。

同样一件事,求了又求,不是无赖又是什么,还真没这样又挫败又气恼过。

“参见云妃娘娘。”望舒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很多事,开口却只是循礼问了安。

她知道自己这番行径,是有点讨人嫌,但没办法,她既然是要弘教,自然是要做许多事情出来。

但唯有婆罗洲安稳,才有弘教的可能。

若是玉芝山的盟约迟迟未能缔结,王气再像之前那样衰败下去,洪水又该开始肆虐,怎么可能会有太平盛世呢?

望舒想到这些,心中就不能平静,但以整个国家的安定来要挟云妃,似乎也很不妥当。

道理上都对,但就是哪里说不出的难受。

“望舒来了啊,外间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我最近闷得慌,总是觉得没精神。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总是心里想的多,身子却懒得动。”

云妃神色憔悴,说起话来也是中气衰弱。

望舒没有经过生育的事情,但也听人说了很多,看云妃这气色,不会是有孕了吧。

她心里盘算了一下,却不敢开口。

云妃看她打量自己的肚子,不禁笑出来,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有身孕,你的尘世法术比我强,听说之前也给陛下做法调理过身子,不如给我也看看。”

云妃的确是好几日没有睡过好觉了,夜里总是无法安寝,白日里精神自然是越来越差。

望舒立即跪下,惶恐地说:“微臣法术不精,给陛下施法也不过是雕虫小技,主要是陛下信念的力量在帮助他。

微臣实在不敢,在云妃面前卖弄。”

云妃点点头,“望舒,我很欣赏你的一点就是,知道何事能为,何事不能为。

玉芝山的盟约,我肯定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你也不必再催我。”

虽然神气衰弱,但云妃的话一字一句听起来都是不容反抗的。

望舒叩了一个头,表示接受。

“微臣有一事需秉明云妃娘娘,今日白虎宫忽然起火,天火烧了影壁不说,还在一片焦灼之上显现了虎形。

这分明就是火神显灵了,宫学若能在白虎宫设总坛,那就是圣教光复的最大喜事,也是我们教徒们的衷心所愿。

云妃娘娘,您可得支持这件事啊。”

云妃用手指敲了敲桌案,“这件事陛下已经同我商量过,只是还没有想到在哪里设立总坛,如你所说,白虎宫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我会给陛下提的,你放心吧。”

望舒感激的看着云妃,“看您的神色,仿佛精气外溢,还请悉心保养。”

“嗯,你下去吧,我这会子又乏了。”

说着她的眼皮子就开始耷拉下来,仿佛真的困倦不已。

望舒连忙退出来,心里却开始打鼓,真不知她这是怎么了。

第九十章 状元与內监

孔与德进宫之后,在观德殿外碰见了司案太监景云,他拱了拱手表示见礼。

景云见他客气,也便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皇帝这会正在午睡,小太监说刚睡下,没有一两个时辰怕是起不来。

听说是这几日皇帝夜里都去了朝仙馆,不知那个卢才人省亲时学了什么新本事,惹得皇帝一连几日都宿在那里,满宫里也是啧啧称奇。

但后宫里,谁承宠,谁失宠,也不过是寻常事,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再怎么娇艳的嫔妃,也有红颜老去的一天。

因而,后宫里最被津津乐道的是依然是权力而不是恩宠。

在等待皇帝醒来的时间,孔与德便去拜访了景云办公的西暖阁。

小太监带他进去的时候,他吃了一惊,没有想到这个司案太监的西暖阁竟然堆满了书。

别说是四面书架一直高到了天顶,就是案几上也堆满了书,景云正坐在那里,捧着一本《五帝本纪》看的津津有味。

孔与德心想,这个景云不简单啊。

且看他身材瘦削不过三十余岁,面白无须,可那一双秀目,却蕴着无限精华。

“公公,有礼了。今日白虎宫失火,我就是为这个事而来,您可听说了?”

“孔大人客气了,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司案太监,虽说可以经常得见龙颜,也不过是陛下的内臣罢了。

您说的这白虎宫之事,我尚不清楚,昊京的线报要每日酉时才报到这里。”

孔与德见景云这般斯文有礼,不像大总管清池那般倨傲,立即好感倍增,也愿意与他多说几句。

“公公怎么看呢,白虎宫以占卜出名,怪力乱神,有违圣人教诲,陛下说让我主管不合礼法之事,我看这白虎宫就首当其冲。”

景云未语先笑,“孔大人的确是将礼法放在了心里,可占卜之事圣人也没有弃而不用啊。”

话说到这里,孔与德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一些什么,又仿佛不那么明晰。

就那么一线光的感觉,转瞬即逝。

他顿了顿,仔细地思索开来。

“占卜、拜火教都是百姓们喜欢的玩意,但陛下若能导之、引之,让下民们也能沐浴天光,未必是坏事啊。”

景云一字一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何况这些能将陛下送上神坛,我们的帝国可以更加的安稳,百姓也能更加安乐,有何不可呢?”

“景云公公所思所虑,甚是啊,在下浅薄了。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

两个人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两人谈笑间,小太监来报,皇帝已经起身了,正在进茶点,请孔大人移步。

孔与德进去的时候,皇帝已经在漱口了,桌上放着几样细巧点心,看盘子里的情形,皇帝只用了一块绿豆松仁糕。

今日这天气本来闷闷的,这会子忽然起了风,吹进观德殿来,身上就爽快了很多。

皇帝拿起茶巾,沾了沾嘴巴上的水滴,就势仍在案几上。

“爱卿,何事啊,这个时候还来求见?”

鸿音王朝祖训皇帝不许跟臣下单独面见,但太后薨了,右相死了,左相也不大出来了,太师也是进入颐养天年的节奏,朝中并没有人敢对皇帝的行为指摘。

他也越发恣情任性起来,想起什么事情未办好,就招了臣下来问讯。

这几个月来,大臣们也渐渐习惯了,甚至觉得经常可以跟皇帝说些不便在众人面前说的话,倒也甚是方便。

孔与德斟酌了一下,随即开口道:“陛下,今日白虎宫出了桩怪事,那个影壁无来由的起了火。

老百姓们吓得不轻,都说是天火降世,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但一片焦迹之上,竟然显现出了虎形,白虎宫显白虎,这可真是不寻常啊。”

“白虎宫有这样的神迹,的确是不寻常,不知孔卿有何打算,总不会是专门进宫来给我讲新鲜事的。”

皇帝对这些民间的东西再熟悉不过,觉得不过是把戏的成分居多。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就露出了一些轻慢鄙薄之色。

孔与德看了看皇帝的神色,心里的担子就放了一半,他之前还担心皇帝若真的相信这些,那就比较麻烦了。

看如今的情形,皇帝也知道所谓占卜不过尔尔。

“陛下,如今天下初定,四海也没了战乱,乌延国去年输了也消停了,林加国也来朝贡了,但惫懒之心不可有啊。

臣说句不当说的,去年有人假冒四皇子,虽说是伏法被诛,但安烈帝的七皇子还不知尚在何处呢,若被别有用心的人要挟了,来个诸侯自立,这昊京王城还能安稳吗?”

孔与德一边说一边悄悄斜觑着皇帝的脸色,虽说是越来越阴沉,一双美目都晕上了杀气,嘴唇也闭的紧紧的,但感觉还是能绷住,他便继续讲下去。

“白虎宫这事虽然也没什么,弄不好还是道士们自己耍的花枪,但白虎既然已经显形,那不如……”

他故意顿了顿,皇帝果然耐不住,问他,“不如怎样,孔卿为何如此吞吞吐吐。”

孔与德告了个罪,“还请陛下容我细说。”

说着又上前两步,让皇帝能听的更加清楚。

“陛下,这白虎宫以占卜为生,百姓甚为信奉。

若占卜能与三圣教还有传统的儒学结合,陛下不就成了天神和圣贤在人间的代表?

只要大祭司主导起白虎宫的事务,又能广泛建立宫学,直接为朝廷培养人才,岂不是盛世可期?

您想啊,这科举为国选材本是好事,但一来规模太小,二来升迁缓慢,三来真正有治世才能的人,未必能在经学考试中崭露头角,倒是可惜的很。”

说着,他还叹了口气,仿佛多年的积怨在此刻一并叹了出来。

皇帝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忽然间喜上眉梢,指着孔与德说:“读书人果然不一样,孔卿,你果真是大大的忠良之臣。”

孔与德谦逊的一躬身,行了个礼,徐徐说道:“陛下,这是微臣应尽的本份。

还有,我必须禀告陛下,觐见之前,司案太监景云公公也提点了我几句,很是受用。”

“好,很好,不居功,也不对內监充满鄙夷,不像外间那群老臣,各个以贵族自居,看不上新进的大臣,也看不上內监们。

心底里对我这个皇帝,怕也是诸多怀疑。”

说到这里,皇帝忽然收起那种恨恨的表情,正色道:“我看这白虎宫建宫学的事情,就教给你办吧。”

第九十一章 金凤自天降

前朝皇帝忙宫学的事情,后宫里也没闲着。

这几日卢才人的朝仙馆又开始迎来送往,不少人都来走动了、

之前大家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小小才人,父亲也不过是京畿道的一个府官,堪堪六品而已,但最近皇帝接连几天都宿在朝仙馆,大家便开始坐不住了。

有得是去问个安,混个脸熟,有得是去打探一下到底卢才人省亲回来有了什么变化。

最最心焦的就属玉姒了,嫔妃之中,皇帝本来去她那里算是多的,但忽然间空落落的,她整个人就都不好了。

卢才人这一次学了乖,不仅不对云妃姐妹表示嫉妒,对父亲官场的事情也绝口不提,只说些奇闻怪录,博皇帝开心。

本来自打卢才人承宠,按照惯例,这个卢大人也该荣升一格,但皇帝却没有拿惯例去做,只是赏赐了一些金银,算是优抚。

一年时间了,这个卢大人也没有升迁半格,虽说成全了皇帝的贤明,但卢才人心里经常暗暗的委屈。

她之前试过给皇帝提这事,但皇帝总是不耐烦,加上内闱之中,她虽有美貌,却不擅风情,除了弹琴,就没什么招皇帝喜欢的,时日长了也便淡了。

加上云妃进宫,她就被冷落了大半年。

四月里,她回了趟娘家省亲,不料却有了大收获。

这两年卢大人仕途不顺利,天天长吁短叹。

加上宝贝女儿进了宫、得了宠,自己却没有半分升迁,很是气恼。

后悔不如将漂亮女儿嫁给一个富贵人家,还能多得些银两。

夫人实在看不下去,就背着家里人拿出储蓄的银子,找中人买了个花楼出身的小娘子,送给丈夫欢度晚年。

因为钱财有限,也买不了太年轻的娇娘,中人倒算地道,介绍了一个已经年近三旬的妇人,叫做慧娘的。

虽然年纪偏大了点,但是人长的确实不错,加上功夫地道,卢大人一下子仿佛焕发了青春,见谁对谁乐,夫人也跟着很是安慰。

卢才人一回到家,就发现家里有了一个新成员,慧娘还没说话,一个眼风扫过来,卢才人就知道,这是个趟过风月场的女人。

父亲总是乐呵呵的,仿佛心情大好,也完全不避讳在女儿面前跟慧娘眉来眼去,两个人隔着桌子,那眼神就仿佛勾在了一起。

卢才人虽然老实些,也不傻,这种现场教学之下,立即就上道了。

她甚至放下小姐的身份,主动邀请慧娘跟她一起外出郊游,慧娘也不推辞,两个人便去了凤鸣山踏青。

油壁车碾压着青青草,两个人在车里低低地密语,不时发出一两声轻笑。

再回到宫里时,卢才人便不是之前那个清冷孤傲的人儿了。

她主动邀请皇帝去朝仙馆听琴,皇帝本欲不去,却架不住身边的小德子凑趣道:“听说,卢才人带了些新鲜野菜回来呢。

陛下不是好这口嘛,不如过去看看。”

“你又得了卢才人什么好处?看你这巴巴的样子。”

皇帝的话有点重,但神色轻松,自然不时真要责怪的意思。

小德子伺候了好几年了,深深知道皇帝并不会为这些小事情动气。

他立即赔了个笑脸,弯腰搀了皇帝起身,“您就去走一趟吧,卢才人看起来很不一样了呢。”

到了朝仙馆,这卢才人动静之中,果然透出一股妩媚之意来,跟之前的确是不大一样了。

皇帝对小德子使了个眼色,他立即心领神会,带上两个小宫女,悄悄的掩上门出去了。

一连几日,皇帝都不肯换地方,一到晚上,就仿佛管不住自己的脚。

本来说该去玉姒那里看看了,但一想到卢才人在帐子里的样子,就情不自禁走到朝仙馆来。

这朝仙馆的夜,就弥漫着一股春天的味道,没了惆怅,只剩下稠密的春情。

酉时,线报送来,有一件事引起了景云的关注,他犹疑了一下,要不要去惊扰已经去了朝仙馆的皇帝。

想了想,也不在一时之间,且让那个小婢再得意几天。

但这件事的确是有趣,他想立即去告诉她。

仔细从书架上挑了两本古籍,用锦盒装了,就往碧霄宫走去。

夏夜里有风,很是舒爽。他一路上想着那则简报,就觉得上天真的是眷顾鸿音王朝啊。

婆罗洲海域天风涤荡数百年,只有鸿音王朝屹立不倒,那些周边小国都不知换了几朝几代。

碧霄宫灯火通明,下人们都鱼龙般的穿梭。

有捧着果盘的,有捧着美酒的,更有那明艳的歌姬们从甬道上过来。

景云未料到,这个时辰还这般热闹,他随手拉住身边一个小宫女问话。

“今晚碧霄宫怎么这样热闹?”

“景云公公,今晚裴淑媛造访,还专门带了歌姬们来献艺。我带您进去吧。”说这那宫女就要将受众的东西,交给旁边的同伴。

“嗯,我这里自己进去,你快去忙吧。”

景云进去的时候,一眼看见云妃斜倚在贵妃椅上,有些倦倦的样子。

“给云妃娘娘请安,给淑媛娘娘请安。”

“景云公公来了,快来上座。”云妃挤出一个笑来,看那样子也是勉力支撑着。

“云妃娘娘要保重身子啊,我看您最近精力很是不济,也要请太医看看才好。”

玉姒在一边听了这话,就有点酸酸的。

“我说景云公公,您这一进来就只关心姐姐身子好不好,怎么没问问我啊。”

景云赶紧站起来,躬身行了一礼,“在下言语不周,还请淑媛娘娘恕罪。”

一副恭谨的样子,倒是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哼,闲话也别说了,你有什么事情赶紧说吧,我们还等着听曲呢。”

“坐,你坐啊,别站着那么拘礼,这里是碧霄宫,我的地盘。”

云妃抬起身子,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玉姒,仿佛是怪她多事。

玉姒连忙收了话头,想着这司案太监能得姐姐赏识,大约也是有点手段的。

“云妃娘娘,今天接到线报,凤鸣山顶忽然出现了金凤,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大祥瑞。

娘娘深居宫中,却不料这福泽已经延及山泽大川。

您刚封了云妃,这金凤就现世,不正是应在娘娘身上嘛。”

第九十二章 有情人做有情事

“哦,竟有此事。不是那些无知山民看走了眼吧。”

“线报上说是京畿道的府官带了百姓在凤鸣山做地蜡祭,现场有两百多人,都看见了金凤盛景。

相信不久整个昊京王城都要传遍这个好消息了。”

“现在民间还在延续地蜡祭啊,我以为二十年前已经完全禁绝了。”

“安烈帝时的确废止了地蜡祭,但近几年又开始复苏了。乱世里有罪过的人太多了,涤兰祭祖洗罪,这也是百姓的心声。”

“嗯,如果我没有记错,卢才人的爹爹就在京畿道任职啊,这次的官员可是他?”

“娘娘明鉴,正是此人。”

玉姒在一边陷入了沉思之中,终于明白了表姐为何如此器重景云公公。

玉姒在这个夏夜,忽然看到了表姐的另一面,她比平日里要温和许多。

从小到大,表姐都是刚强果敢的人,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两个人去凤鸣山游玩,两个人去小解,下人们都远远跟着。

忽然斜刺里就有一条蛇冒出来,玉姒吓的花容失色,衡英却从头上拔下金钗,照准蛇的七寸就扎了下去。

一瞬间,血溅七步,玉姒看见表姐一张秀气的脸上都是血污,却有着无比的镇定之色。

那时候,她就知道表姐不是寻常人,她有着超人的勇气和魄力。

后来她拒婚三皇子,还跑去青城山隐居了一段,虽然众人不解,她却知道,表姐打定的主意,那是谁也变更不了的。

就算是皇帝下了指令,她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这种犟脾气,大约是得了祖父的真传。

裴家的子孙,都是硬气的,没有软蛋,除了那个奇怪的二叔。

只是如今的表姐,她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她对司案太监的温和,她身子的衰弱,她那种飘散的不能集中的意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等小茉回来的时候,一看那欲说还休的神情,就知道今晚皇帝又是去了朝仙馆。

“好呢,卢才人,真是有本事。”她忍不住愤愤道。

“不过一个小小才人,陛下喜欢就多去几晚又何妨?你是淑媛,要自矜身份才是。”

“表姐教训的是,我的确是失言了。

表姐为何能如此超然物外,不光是自矜身份,也是对陛下没那么上心吧。”

玉姒的话刚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冒失了,毕竟景云公公还在这里。

景云听见这话,不知是该乐还是该恼,如果衡英跟皇帝的关系不好,那很多事情是完全没法去做的;但如果两个人如胶似漆,自己心里也的确不好受。

所以近几个月来,玉姒渐渐得宠,衡英这里清静了很多,他也便常过来走动走动。

那些陈年的感情,便再次涌动上来。

比起以前,两个人虽然都在昊京王城,却相处两地,衡英又在琅嬛阁闭门读书,自然是无缘得见。

如今,经常可以见上一面,常常以送书为由来碧霄宫坐坐,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满足了这种相处模式。

天知道,他私下用重金搜求那些珍版古籍,费了多少功夫,不过就为讨衡英的欢心。

人啊,真是一入情网,立即身不由己。

衡英仿佛没大听清楚,并没有要计较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呆呆的,仿佛是听曲子入了迷,又像是什么也没听进去一般。

玉姒见她这副模样,倒是真有些意外。

要是平日里,表姐肯定要教训自己一番,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了。

皇帝这几日都是去那朝仙馆,表姐又是这样一副模样,玉姒的心中愁肠百转,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看云妃的样子困困的,景云放下锦盒就要告辞。

“你们别急着走,我的确有点困倦,但又睡不下,总觉得脑子里昏昏的,倒是有人陪着,感觉自在些。”

如此,又坐了一时,听了两支曲子,两人都告辞出来了。

衡英望着空落落的庭院,自言自语道:“还真是有情人,爱做有情事。

只是,谁又能陪谁多久呢?”

彩墨在一边望着云妃略显空洞的眼神,觉得这话仿佛不是出自云妃娘娘之口,但那声音明明是她嘴里发出来的。

一时间,惊惧交加,她想起跟在太后身边的一些隐秘往事,背后忽然冷冷的。

画心冷不丁地撞了一下她,唬的彩墨轻呼出来,“啊,是谁?”

“彩墨,你这是怎么了?也不好好伺候着娘娘,还一惊一乍的。

这眼瞅着娘娘该回寝殿了,那边都收拾停当了吗?”

“哦,我收拾好才过来的。画心,你刚才可吓我一大跳。

你没看见,娘娘刚才的神情很是奇怪,让我想起来太后时的一些事。”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别提了,娘娘不喜欢说过去的事儿。

你听她总说,人啊,要向前看,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画心,娘娘最近神不守舍的,说什么好日子在后头啊,我看,得赶紧请人来看看才是。”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点我了,我也觉得娘娘最近不大一样了,明儿我找人给老夫人捎个信回去。”

“画心,别在那边杵着了,把景云公公拿来的书,给我拿去寝殿吧。”

云妃站起身,款款的迈出脚步,夜愈深,她的精神倒仿佛好起来了。

彩墨跟画心对视一眼,都各自忙活去了。

“娘娘,刚快日落时您就说困的不行,要去睡,不想裴淑媛说要过来叙话,您撑着精神对付到现在,还不赶紧去歇一下。”

画心抢上几步,过来搀扶着云妃。

走了几步,云妃对画心说:“不用扶我,这会子好多了,你去取书过来吧。

对了,让彩墨把寝殿里熏上沉水香。”

说着,甩开步子走了出去,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画心给彩墨传了话,自去取锦盒的里书不提。

彩墨心中纳罕:伺候云妃几个月以来,从不见她说要熏香,一直都是各色献花伺候着,说熏香会坏了鲜花的气味。

这会子,忽然要熏香,还是沉水香,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接连几日,云妃都是白日神思昏昏,到了夜间,却精神甚好,看书写字,忙的不亦乐乎。

姜家老夫人进宫来瞧了瞧,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大惑不解的回去了。

第九十三章 白虎书院

五月中旬的一天,孔与德登凤鸣山,去拜访白虎书院的山长。

这白虎书院虽然坐落在凤鸣山深处,却名声在外,虽然不如白虎宫那样游客络绎不绝,但也是个风雅的出行妙处。

虽然都以白虎为名,但白虎书院却早的多,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

太学的博士们常对学生说,昊京王城的风骨就在白虎书院,太学是终南捷径,白虎书院才是真正做学问的地方。

而那白虎宫不过是数十年前的崇嘉帝喜欢道士,就有那江湖术士献宝说自己有西方白虎附身,须发皆黄、能变诸多神通,崇嘉帝一直崇道,便对此深信不疑,将那个黄眉道人奉为上宾,还在潋滟池畔建了白虎宫供奉。

数十年的功夫,白虎宫就声名显赫,完全盖过了白虎书院的风头,甚至不少昊京王城的人只知道有白虎宫,却不知道有白虎书院。

世间的事都是这样,哪有什么道理可讲,白虎宫以占卜见长,百姓们总要去走动走动,香火日益鼎盛。

这白虎书院,不过是谈论学问的地方,普通小民要学问做什么,做官的生在富贵人家便是了,要学问来也无用。

不过是有些痴人,以为读书、明理便可以为圣贤代言,为生民谋福祉,其实也不过是虚妄,自己的二两干饭还没吃饱呢,就起了闲心的缘故。

孔与德攀上那熟悉的九十九级台阶,想起十年前在此处读书时的慢时光,忽然间还有点惆怅。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包围了他,那时候是多么欢乐自在的辰光啊,如今,却是回不去了。

“山长,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还没顾上继续回忆,孔与德忽然见阶上立着一人,须发皆白,正是山长莫正清。

“听说你出息了,怎么又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莫正清抖了抖袖子,一脸的肃穆。

“山长,与德受您教导,才有今天的出息,不敢一日或忘。

今日来拜见山长,也不为我自己,是为天下读书人。”

孔与德一揖到底,很是谦卑。

“若不是为读书人,你还不肯来吧,给你礼部尚书的官做,这个皇帝还真是有魄力啊。”

“陛下虽然年轻,胸中却有丘壑。还请山长容我进去说话。”

“进去就不必了吧,你这一副官长的样子,我这书院容不下你这贵人了啊。”

“山长,与德永远是您的学生,没有一日忘记自己的使命。

山长教导过,读书人该以天下为己任,为圣贤代言、为生民谋福祉。”

说起使命,孔与德的声音也开始激动的颤抖起来。

“好,算你还没有忘本,跟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了书院大门。

书房里,按主客落座,孔与德第一次坐在了访客的位置上,以前也有陪山长招呼访客的时候,那时候的他青涩、懵懂,并不知官场到底如何,也不知世事有多么复杂。

这一次,忽然换了位置,他的身份也在一场制科考试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沉寂下僚的区区八品集贤院典簿,一下子跃升为礼部尚书,朝廷的堂堂二品大员;

从被人轻视和随意置喙的低级官员,一下子就变成了人人敬仰的朝廷大员。

他喝着口中的茶,没有了往日的清香,却有着一股莫名的苦涩,不知自己一路行来是一种幸运,还是被命运选中的无奈。

“山长,儒学在婆罗洲两百多年来都没有真正兴盛过,您空有一身学问,就没想过为天下读书人谋个好出路吗?”

“出路,何为出,何为入?

你自己入了那腌臢场,也想拖累的为师也进去不成?

我当年说过,我只能教导你们圣贤开示的道理,并不能教你们什么屠龙之术,也不会什么逐鹿之策。

若想在宦海沉浮,靠的可不是学问。”

“山长,您就忍心天下人一直蒙昧不开,儒学一直被民间占卜这些邪魔外道压着?”

听孔与德说起占卜是邪魔外道,莫正清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你还知道占卜是邪魔外道啊,听说你最近要在白虎宫建什么宫学?

到底几个意思?”

“山长,您听我说,白虎宫本来是民间占卜的老巢,这一次白虎宫的影壁上显了白虎,那些招摇撞骗的道士们就到处宣称是白虎宫的白虎大仙显灵了,唬的百姓们都去进奉香火钱。

最近听说是赚的盆满钵满,后院库房里堆满了黄白之物。

道士们不过是画画符、念念咒就这样坐地聚财,而读书人十年寒窗却四处辗转流离,只能给那些官老爷当个文书小吏,对天下事完全左右不得。您觉得合理吗?”

“存在不一定合理,但一定有他的原因。”莫正清有些沮丧,但还是坚持着。

“我受您教导多年,本来对这些占卜之术很是不屑,甚至是拜火教也认为是蒙骗些愚夫愚妇罢了。

但近来我不这么想了,我觉得如果利用这些东西,可以将我们的治世理想实现,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治世理想,你还有吗?”

“为天下人创一个清明世界,有德有才者居上位,庸人居中,顽劣者居下。

上敦厚以亲民,中勤勉以劳作,下禁锢而听用。”

“好,好,你既然已经都想好了,我也不说什么了。

只是奉劝你一句,宫学一立,只怕读书人有了快速上升之径,便也不复是读书人的情怀了。”

“山长,我总要一试,给天下士子机会。

我相信,人的理性终归是能战胜贪欲的。”

“我老了,折腾不动了,也看不出这个世界能变好。

但我支持你,与德,放手去做吧。”

孔与德望着莫正清,重重的点了点头。

在来之前,孔与德还担心山长会反对他的改革。

这一来,他剖白了心迹,也让山长知道他孔与德还是那个有着理想,有着抱负的有为青年。

如果婆罗洲要想真正兴盛起来,那必定得开启民智,可是读书人若是一直得不到该有的尊重和待遇,谁又会去读书呢?

孔与德已经打定了注意,他要在鸿音王朝大展手脚,用宫学来提升天下读书人的地位。

至于占卜和三圣教,他只要拿来主义。

第九十四章 七月七放焰口

这个夏日就在筹建宫学的热烈气氛中,一点一点地过去了。

等到七月七白虎宫会议召开时,那场面可以说是盛况空前。

老百姓都以为是一个了不得的庙会,纷纷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凑热闹。

朝廷早就贴了明榜,声明这是一个梳理儒学和三圣教关系的学术会议,但会议开始之前,白虎宫会举行舞狮、敲钟、还有放焰口。

虽然学术的事情,大家搞不明白,也不想搞明白,但只要有热闹看,就足够了。

到了那一天,人们摇着蒲扇大清早就赶过来,里三层外三层,挤得严严实实。

若不是身体高大壮实的,肯定是不能挤到前面,小孩子纷纷去爬在附近的大树上,又荫凉、又看的清楚。

有了这样隆重的开幕,这个会议的内容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等人们心满意足的先看了从象郡请来的师傅舞狮,再看了白虎宫钟楼上供奉的那口大钟被道士敲的山响。

钟声余韵缠绵,仿佛整个大地都震颤了起来。

静默有余,最后就等着白虎宫的大德出来放焰口了。

大约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见白虎宫的大德唤作浩元的一个老道长施施然走出来,这老儿一撇山羊胡稀疏的很,倒是眉毛浓密,还都散发金光,看着甚是奇异。

白虎宫平日里求签的众多,若能请到浩元道长解签的,那可是凤毛麟角,甚至见过他的人都不多。

他平日里最爱去凤鸣山深处的一个勤业观修行,这里不过是个风光的道场,却不是修行之地。

浩元道长这一日穿了一身簇新的道袍,仿佛有些别扭似的,身子总在轻微地晃动,他左手捏了一个剑诀,右手提了一把森森的长剑。

来到观前的高台之上,他举剑朝天空挥舞而去,一阵阵轰隆隆的雷声从天边传来,大家都吓了一跳,纷纷乱嚷着,难道上天也有了感应不成?

只见老道长一挥剑的功夫,高台之上的法器就起了火,连旁边的花瓶、水瓶、食器都在熊熊火光之中看着格外的真切。

顷刻间,仿佛鬼影重重,确实有一些暗影上得了高台,在花瓶和食器上晃动了一下又消失了。

等到火光寂灭,浩元道长已经扬长而去,留下一个颀长的影子让众人赞叹。

过了很多年,人们还记得就是那一场放焰口,将传统的儒学跟占卜和三圣教紧密联系了起来,这一套系统有了个新名字,叫宫学。

年轻人若资质上佳,通过了宫学的考试,就可以直接做官。

到了年底,就有一批干练的年轻人进入了官场,得到了新鲜血液补充的帝国,也开始更加朝气蓬勃。

白虎宫会议之后,白虎宫就正式成为三圣教总坛所在地,也是宫学的最高机构,由孔与德亲自督办。

当然教务他是不能插手的,由望舒和吏部的姚尚书把持了教中事物。

各地也纷纷建起宫学的分支机构,既方便信众朝拜,也方便选拔人才。

对应科举考试的艰难,宫学考试就随意的多,资质(美丽、聪明、健康)禀赋(道根、潜力、坚韧)忠诚(对三圣教的忠诚度),三位一体,选拔出来的青少年,进入圣教宫学习,通过毕业考试就可以直接入朝为官。

这个政策一出台就引起了旧贵族的广泛抵抗,皇帝从中调停,同意给旧贵族的子女通过官僚系统的实习而直接入仕加爵的机会,达到了某种平衡。

一时间,官员勤勤恳恳、百姓安居乐业,政府的行政效率也得到了大幅提升。

到了冬日里,皇帝本就怕冷,如今见前朝安稳了,更是赖在后宫里不肯出来。

三九天里,今日宴饮,明日歌舞,成天价的闹起来,连舒太妃也骂了几句,说他自由无度,不像个样子。

可是自从端阳之后,云妃就一直深居简出,说身子不大好。

皇帝也请了太医院的御医们都去瞧过,却各说各话,争的是面红耳赤,也最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有那年资高的,就说是气血不和,失于调养;

有那脑筋灵活的,就说是冲撞了什么;

还有那善于投机的,说是云妃修道,怕是要飞升了,才有这些异状。

皇帝开始也很悬心这个事情,但大夫们来来往往说不出个症候来,又拿捏不出一个合宜的方子。

时间一久,大家也都觉得云妃不过是困倦,也没别的要紧的毛病,不如多歇歇就是了。

皇帝也不敢去轻易扰她,不过是过几日去看看,算是尽尽心。

宫里面习惯了攀高踩低的,眼瞅着云妃没了往日的气势,有那些心思活络的,就开始去攀附朝仙馆那位。

可能是皇帝一时高兴,七月七时给卢才人也进了位份,封了个月贵人。

这个位阶虽然还在淑媛之下,但“月”这个封号,实在是难得。

又是在七月七这个日子,众人不由得开始想入非非。

大家觉得宣德帝对朝仙馆这位,的确是一片深情厚意,不过是限于家世,不能一下子给她很高的位份,但爱宠之意,却溢于言表。

谁不知道七月七是鹊桥会的日子,一年一度,家家乞巧,青年男女更是在这一天出来偷偷见面。

而皇帝选了这一天,不就是已经把月贵人比作天上的仙女了吗?

其他人本来也没见过几次皇帝,干酸一下,也就过去了。

唯有玉姒这心里是真的难受,表姐得宠时,自己也跟着风光;可如今,表姐病了,她也跟着受冷落。

皇帝已经两个月没有来过重华殿了,摆设都没变,玉姒却觉得那些东西都不好看起来。

也不知表姐,几时能好起来?

玉姒很是发愁,每日里对着菩萨的小像,跪拜不已。

希望神明的力量,能够帮助表姐康复起来。

祖父的身子也是越发的不好了,入了冬,就开始咳喘,父亲又是个不问政事的,以后在这个宫里,还是要靠表姐。

她一边祝祷,一边默默地念经。

小茉在一边轻轻提醒道,“小姐,你就没想过靠自己吗?”

玉姒顿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惊吓,靠自己?

她完全没有想过,有一日要全靠自己来博恩宠。

第九十五章 玉姒的自救

青云端正文卷第九十五章玉姒的自救“是呢,怎么就不能靠自己呢?”玉姒仿佛从一个沉沉的梦境中警醒,之前的浑浑噩噩都一点点散去。

初入宫时,她想着自己身世高贵,是太师是孙女,自己又是绮年玉貌,与皇帝也算匹配的良缘。

按理说,自己该得到皇帝的青睐,得到众人欣羡的目光,得到后宫最集中的嫉妒。

谁知,进宫才知,这后宫里的美人,那是数不胜数,光是长得美,并不能让皇帝看到。

弹琴唱曲更是家常便饭,哪一个不是学了这些娱人的本事。

何况,这位宣德帝,并没有在后宫逗留的习惯,他似乎更喜欢与前朝的臣子们周旋。

这就让后宫的女人们越发的摸不透他的心思。

就是玉姒,跟皇帝也算有过短暂的蜜月期,如今冷下来,她也不知该如何去挽回君心。

思前想后,还是得在表姐身上想办法。

她已经好几日没有去碧霄宫了,这一日天气晴好,她便携了小茉,做了些小时候她们姐妹都喜欢吃的酒酿圆子,带去看表姐。

越靠近碧霄宫,就越觉得冷清,往日里都是很多宫人来逢迎的,如今却一个也碰不到。

玉姒心中也越发的冰冷,表姐这里这般情形,还不知她心里多难受呢。

她进去的时候,碰见来碧霄宫送银丝碳的掌事宫女,那宫女约莫三十岁的样子,很是老成。

那宫女很是殷勤知礼,见了玉姒,就避让在一边,还匆匆行了屈膝礼。

玉姒这半年已经惯了,很多人见了她能行个躬身礼就不错了,见这个宫女老成持重,还恪守礼节,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宫女。

“起来吧,难为你多礼。”

那宫女恭谨的回道:“淑媛娘娘真是有心,这大冷的天,还来看云妃娘娘。

小的刚进去的时候,她还没起身呢。您这会子进去,可能刚刚好。”

“这会子,云妃娘娘还没起身?”小茉在一边狐疑道,她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

玉姒也抬头去看天,却见一团乌云过来,将太阳遮了去。

那宫女顺势退后一步,“就不妨碍淑媛娘娘了,小的这就告辞了。”

随着那宫女恭谨地离去,玉姒只觉得碧霄宫又陷入了冷清和沉寂之中。

曾经的繁华都已经像揭过去了一样,处处还是繁丽,却少了生气。

宫殿里烧的暖暖的,伺候的人都默契地保持着静默。

见到玉姒进来,她们也只是默默的行个躬身礼,有的正在忙着活计的,也就是欠欠身子算是应景了。

小茉禁不住撇撇嘴,在玉姒耳边道:“这碧霄宫还说是落魄了呢,怎么宫人还是这么大架子。”

玉姒气的重重拍了一下小茉的手背,“在这瞎说什么呢?”

小茉吐吐舌头,仿佛不能置信,碧霄宫依然有着这等气派。

她们主仆二人进去之后,就见到云妃歪着半个身子,靠在窗下的锦榻上,微闭着双目。

“表姐,我带了酒酿圆子来看你。”

玉姒上前一步,她仔细地去看衡英的脸。

那张脸清秀俊逸,没错啊,就是自己的表姐。

可是这半年来,她的种种行为都越发的陌生。

玉姒想不通,真的是一场病,就能让表姐便的这般生疏吗?

“表姐……”

衡英慢慢睁开眼,转过头来,对玉姒轻轻一笑。

“你来了,好几日没见,都还好吗?”

她的声音微弱,气息也是若有若无,让人时刻都怀疑她要仙去。

“表姐,你这是怎么了?看着越发的虚弱了?”

玉姒的关切是发自内心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衡英摆摆手,“没事,我就是白日里困倦一些,晚上还好。”

玉姒坐在锦榻的边上,拉起衡英的手来,“表姐,不要一个人撑着,真要是不舒服,我可以帮你。”

衡英点点头,“玉姒,你真的长大了,也知道来照顾表姐了。”

她的话语,柔和中带着一丝的落寞,竟在这个冬天里,听着有了别样的味道。

“表姐,我去找碣石岭的那个老道来看看你吧。”

玉姒小心翼翼的提起了碣石岭的那个世外高人,她往后缩了缩,生怕表姐转脸就会训斥自己。

不料,衡英听见后,竟点点头,“也是时候,该找他来了。”

玉姒和小茉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晒在身上暖暖的。

“小姐,那个碣石岭的道人是神医吗?”小茉一出来就忍不住问道。

“你哪里知道,他可是通天地、知鬼神的大仙呢。走,我们这就去请他来。”

玉姒仿佛得了一个什么宝贝似的,心情愉悦的很。

“早知道有这位神仙,我们怎么早不去,现在才去呢?”小茉不解道。

“表姐不松口,我可不敢去,这位大仙啊,我们可是请不动的。

你看,她给了我这个。”

玉姒一伸手,小茉惊奇的看见她掌中有一片鹤羽,刚才竟然不知她们姐妹还传递了东西。

城外碣石岭上正是赏梅的好去处,一个道人采了些新鲜梅花,随手递给身后的徒儿,让他仔细捧着、回去好插瓶。

“师父,这梅花真好看。

我们碣石岭的梅花估计是昊京王城最好看的了。

皇帝老儿的御花园也没这么好看的。”

“你懂什么,这是地气所化,想当年碣石岭之战多少英烈长眠于此……

哎,那之后,这里的梅花才有如此傲骨之姿。”

“师父,可是说的百余年前那场惨烈战事?”

“不提也罢,说什么忠肝义胆,说什么为国为民,党争这东西啊,真的是太可怕了。”

“不是说碣石岭是抗击乌延国贼寇的吗?怎么又跟党争扯上了关系,师父还请明示。”

“今天怎么这样好学起来,自打你师叔走后,你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木讷不言,如今跟个话痨一般,真的是要聒噪死为师了。”

“说起来白恒师叔走了有一年多了,也不知他有没有征服归墟?

师叔临走前专门交待我了,道法自然,既然本我也是自然的一部分,那放纵天性便也是道法自然。

他还说,还说,怕我被你拘束坏了……”

说完,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倒有了两分之前的圣徒模样。

“外间怪冷的,我们回去再细说。”

徒儿应了声,在前头欢快的跑起来。

“这孩子,真仿佛变了个人。”

第九十六章 碣石岭旧事

快回到无名道观的时候,天边飘下来几片雪花,酝酿了几日的雪终于下下来了。

那雪花簌簌的飞落,像天上的神仙随意洒落的尘埃,又仿佛他们笑闹时,从他们的衣裙袍袖间飞出的精灵。

道人进屋前,最后回望了一眼,漫天遍地都是雪花在飞舞了,一时呆了,“好一个清凉世界”,他喃喃自语道。

“师父,怎么还不进来,不是说外间怪冷的吗,我都把碳炉生好了。”徒弟在一边催促了起来。

道人本还欲感慨一番天地的清静,却被徒儿的声音唤醒了。

一跨步挑开了棉帘子,看见这棉帘子,也是忍不住要发笑。

前年这孩子到了冬天还穿单衣呢,这两年越大,却越发怕冷起来。

刚过了寒露就开始捂得严严实实,出门时还要戴上围巾。

等到了立冬穿的厚厚的不说,还专门去市集上买了棉帘子,自己动手挂将起来。

“师父,师父……”只听徒儿一叠声地叫唤起来,道人掩好棉帘子,应声道:“来了,来了。”

“师父,我给您烫壶小酒吧。”

刚盘腿坐下,就见徒儿又拿来一个坐垫,“师父你怎么又直接坐席子上了,小心凉,来坐这个。”

道人一笑,接过来垫在身下。

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自己也开始贪恋尘世的温暖了,本来修行的功夫让他在冬日里不惧严寒,更不惧冷寂。

如今,这是怎么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杯中的暖意也让他的舌头开始忍不住聒噪起来。

“徒儿,你问那碣石岭的战役跟党争有何关系?为师这就慢慢给你道来。”

“师父,可是那党争引来了外寇?”徒弟拖着腮帮子,认真地问道。

“孺子可教也。想当年乌延国来犯,威烈帝亲自率兵苦守平城,却不料贼人得了消息,绕了小路翻过玉芝山,直奔昊京而来。

戍守昊京的军队大部分都被威烈帝带去了平城,只剩下一些城防之兵。

幸得上天庇佑,当时玉芝山一个行宫的暗哨,在濒死之际燃起了烽火。

朝中当时是二皇子监国,得到消息后震惊万分,无奈中竟商量着要赶快逃跑。

还是那文渊阁大学士有骨气,说不肯逃跑,带领了一帮太学生说来狙击敌人,就在这碣石岭碰上了。”

“后来呢?一群太学生竟抵挡住了敌军?”徒儿忍不住问道。

“以卵击石,后果可想而知,等到明威帝派三皇子来驰援时,碣石岭上已经遍洒英烈之血。

虽然消灭了入侵的小股敌人,但大学士和几百太学生都在此遇难。

三皇子当场痛哭,发誓要将乌延贼人全部驱赶出国境。

后来,他也的确做到了。

二皇子也因此失去了储君的机会,三皇子从此一步登天,被立为储君。”

“师父,如果我没有记错,威烈帝大皇子就是今上的先祖,因为嗜杀而被贬黜。”

“好记性,当年就是因为大皇子嗜杀,所以威烈帝就有意立性格温和的二皇子,但对能力出众的三皇子也多有偏爱,不少大臣便开始结成党羽,以支持不同的皇子。

这一次碣石岭之役,有人说是二皇子的党羽故意陷害支持三皇子的大学士,也有人说大学士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也只有他的死才能让三皇子挤掉二皇子而登上大宝。”

徒儿听的张大了嘴巴,“师父,你认为呢?这里面竟有这般蹊跷?”

“徒儿,你自己琢磨吧。”

沉吟片刻,徒儿又添上一杯酒。“师父,我还有个疑问,藏在胸中,今天正好也请师父给我开示一下。”

“什么疑问啊,你最近这小脑瓜仿佛开窍了一般。”

“不知为何,我也总觉得奇怪,经常会有一些从前不曾有的想法涌入脑袋,但我总是不大分明,也不知这些念头是从哪里来的。”

道人听徒儿如此说,也是心中一震,仿佛忽然明白了一般。

他仿佛探针一般的用眼睛直视着徒儿,盯了许久。

“徒儿,你莫怕,我听过一种传闻,人之魄若是丢失了,便会有些记忆模糊,但你并不曾忘记什么,只是,只是……”

“师父,难道是有别人的魄到了我身上?”徒儿说出这话时,惊恐地长大了嘴巴。

“为师不能断定,但这些都只是传说,何况魄若与魂分散了,那也没什么攻击性,并不能伤害人。

你不必怕,一切有师父在。”

“师父,你还记得师叔临走时留下的那个谶语吗?

他说了一句,镜中月、也能圆。我当时并不明白,也不信这些谶语。”

“镜中月、也能圆,的确是这句话。

你师叔跟我虽然都是师从你师祖,但个人资质所限,我们修习的内容并不相同。

谶语和占卜同属山月流,真正有修为的人的确可以未卜先知。

世间事、因缘际会,都是互相勾连的。”

“师父,那宫学里的占卜也是真本事啦?我看宫学这半年来热闹的很呢。”

“哈哈哈,我的乖徒儿莫不成也想拜入宫学从此青云直上?

宫学的占卜不就是白虎宫那一套把戏嘛,当不得真。

不过皇帝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用宫学将那些占卜预言与儒家经典相交织,再借用三圣教的精神控制力,使圣人的教条与神灵的启示合二为一。

这样,宫学就变成了儒家正统,而领导三圣教的皇帝就变成了神在人间的指引人。

也不知是谁给他支了这样一个妙招?”

“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个妖妃啦。

我去市集上买棉帘子,那些大娘们提起云妃来,都是直呼妖妃的,一个个那愤愤不平的样子,我看就是嫉妒。”

“哦,为什么说是嫉妒呢?”

“师父,您想啊,云妃在民间有过婚嫁,还能入宫为嫔妃得皇帝眷顾不说,还能左右朝局。

老百姓还能怎么想?一般人连自己丈夫的宠爱都守不住,看着云妃的际遇,可不就只剩下嫉妒了吗?”

“这么说来,的确是嫉妒在作祟,不过她是一个妖妃也不假,她的妖是在这里。”

道人指了指自己的头,摇头晃脑起来。

徒儿在一边看着也跟着笑起来。

第九十七章 梅花道人

师徒二人正在屋里谈笑,却听外间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贼老道,又偷着喝酒呢,我的酒钱你倒是结一结啊。”

紧接着,棉门帘被人结结实实的掀了起来,一股子冷风就兜头铺面的进来了。

徒儿浑身一哆嗦,就往火边又靠了靠,给师父递了一个眼色,轻咳一声掩住笑意。

道人却觉得那张笑脸之上充满了揶揄之色,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心中微微一动,却按住了没作声。

妇人进来就往碳炉子跟前靠,挤了挤小徒弟,“给我挪挪地方,没看你黄大娘来了嘛。”

徒儿站起身,客客气气作了揖,“黄姐姐,我去给伙计结酒钱,大雪天的,累您还专门跑一趟。”

“这小皮猴,叫什么姐姐,我是你黄大娘,没看我跟你师父说话嘛,赶紧出去吧。”

徒儿出去的时候,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师父,仿佛在说,我懂的我懂的。

等到啪嗒一声关上门之后,这妇人整肃了妆容,不再嬉皮笑脸、立即恭敬起来。

她从贴身的衣物里拿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

道人接过,看了封面的字迹,就“噫”一声发出惊叹来。

这明明是,明明是他的字迹。

“怎么会?怎么会?”

道人掩饰不住的慌张,自以为他那一去就是再无相见之期,谁知道这信就突兀的出现了。

而且这个送酒往来的黄大娘,平时一副村野愚妇的样子,竟然也做着传递消息的勾当,当真是平日里小觑了。

“您若是签收了,请给个印鉴,我也好复命收钱了。”

“差点忘了规矩,我这是太激动了。”

道人忙忙展信读了,去书柜里找出来印鉴,给黄大娘签了。

送走了黄大娘,雪地里徒儿挤了挤眼,“师父,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这黄大娘肯定是看上你了。

大雪天的还跑来送酒,还让伙计捎带了不少菜蔬,你看连黄牛肉也带上来了五六斤。”

“你这臭小子,瞎说什么,为师可是修道之人,讲的是清静无为,再也不入那红尘去了。”

“是呢,是呢,哪有女人能入我师父的眼的。”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为师有要紧事跟你说。”

两人转入内室,徒儿也收起了刚才的浮华之色,仿佛刚才都是另一个人在说话一般,此刻的他恭谨、寡言、心无旁骛,又回到了圣徒的角色。

“你师叔来信了……”

“师叔,来信,怎么会,怎么会?”

“为师也很是吃了一惊,但信就在这里,我一看封面的字迹就认出来了,就是他不会错。”

“看来师叔已经平安抵达达马蒂了,真是可喜可贺。”

“还没有呢,这信是从茂隆来的。你师叔说不日即可征服归墟,只是踏入达马蒂之后,就不知何时才能回转,这才写下这封信,再做些交待。”

“在这婆罗洲,师叔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

“你师叔素来以天下为己任,若说放不下,还不是乌延国的事情,那里始终是肘腋之患,不得不防。

如今便吩咐你这件顶重要的事情,你可听仔细了,明日你就出发,去办这件事。”

“是,师父,只是这么匆忙,徒儿就不能陪师父过年了。”

接着二人密议一番,第二日这徒儿便要奔赴西陲去了。

玉姒向宫中掌事的太监报备,之后,就带着小茉离开了昊京王城,一路向郊外的碣石岭而来。

本来晴好的天气,过了晌午就开始阴下来。

马车越往郊外走,这天就越发的阴沉,似乎要飘雪的样子。

小茉有点犹豫,“小姐,我们还是掉头回去吧。”

“那怎么成?是谁在我耳边说,小姐就不能靠自己吗?

我们这不是往城外走,是在朝着陛下走呢,你懂不懂?”

玉姒说着,掀起帘子,又催促了一下马车夫。

那车夫也是太师府的旧人,看着小姐着急,立即把马又紧打了两下。

“小姐瞎说,陛下就在王城里,我们出城是离他越来越远,怎么是越来越近。

我读书少,你可不能骗我。”

看着小茉冻的红扑扑的小脸蛋,玉姒随手解下自己的风帽,给小茉扔了过去。

“我骗你做什么?只要能请了碣石岭的梅花道人来,表姐的病就会好。

你想想,碧霄宫要是重新热闹起来,陛下不得多看我几眼?”

玉姒想着表姐好起来的话,朝仙馆那个小浪蹄子,早晚收拾了她。

“小姐,说是这样说,可这个什么碣石岭的梅花道人,真的有这本事吗?”

小茉把小姐的风帽抱在怀里,她虽然冷,也知道分寸,不能把小姐的风帽戴到自己头上。

“万一,他要是也治不好表小姐的病呢?”

玉姒露出高深莫测的一个笑容,“梅花道人,可不是凡人啊。”

“不是凡人,怎么生活在凡间,神仙不都在天上吗?”

小茉不服气,她在昊京这么久,也没听说什么梅花道人有什么神迹。

马车咯噔咯噔的向前跑着,玉姒却不作声起来。

梅花道人的名声并不显扬,并不是他的本事不高强,不过是他为人低调罢了。

玉姒也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因为小叔生了病,发了高热,怎么都不能退烧。

也请了昊京的内外名医,都束手无策,他们说小叔脉象平稳,并不像一个病人。

奇怪的是,看过的医生虽然都说不出症候,但都断定,肯定是惹了咎休,这不是人力能为的。

当时祖父急的火急火燎,也顾不得什么了,拿了家中一个锦盒就外城外碣石岭而去。

请回来的,就是梅花道人。

那时候玉姒还小,只觉得那道人普通的紧,完全没有什么仙风道骨的感觉。

要不是祖父把他供着一般,那胖嘟嘟的样子,就像是走街串巷那些赖头道人一般,就差穿个破烂的衫子了。

奇怪的是,梅花道人刚走,小叔就醒了过来。

全家人都啧啧称奇,真是世外高人。

当时唯有祖父,深深叹了口气,说以后他们裴家,算是欠梅花道人一个人情了,也不知何时才能还上。

当时他们都不懂,一个道人,给他几两银子完事,怎么还说是欠上人情了。

第九十八章 鲤鱼跃龙门

北风越来越紧,昊京布商们都迎来了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节。

为了筹备过年,很多人家都要置办新衣裳,富户们还拿彩绸来装扮庭院,比起置办衣裳来更是花费巨多。

乌衣巷的张大才刚送走提督府的三娘子,进到里间坐下喝口茶的功夫,就听外面锣鼓开道、好不热闹。

他本想也去看看,奈何年纪大了,招呼绸缎庄的客人,也忙了半日,这会子着实有些乏了。

这一坐下双腿就不想起来,实在懒得动了。

正想着今年的生意好像分外的好,却听见锣鼓声越发的近了,竟然进了巷子里。

这可是稀奇事,难道哪个官员出来访查,也不会啊。

正在纳闷间,就见绸缎庄的小伙计跑来报喜,“东家,喜讯喜讯啊,是少东家,不,现在是大老爷回家了,穿着一身官府呢。”

张大才喜的不知怎么好,刚想站起,却又跌坐在椅子上,却顾不得腿酸,连呼:“走,快扶我去门口看看。”

刚走出来,就见柜面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自己家的幺儿张晓金。

那身上明晃晃的,可不就是一身蓝盈盈的七品官服嘛。

越看越喜,越喜越看,张大才一时忘记了说话,只顾盯着那身官服看。

旁边的衙役呼喝了一声,“哪里来的刁民,敢在大老爷面前这般放肆。

只顾盯着看什么,还不上来参见我家大人。”

“不得无礼,这是家父。”

张晓金呵斥了一声,那衙役立即换上一张笑脸,“哎呦,我就说怎么大人今天要来这乌衣巷,原来是老太爷的店铺在这里啊。”

说着,那衙役就要过来搀扶张大才,还堆着一脸的假笑,看着怪油腻腻的。

张大才见他的嘴脸可憎,就把脸别过去不作声。

小伙计可忍不住,哼了一声,扶着东家就往旁边退了一步。

“还不赶快下去,一个衙役也在这里聒噪。”张晓金不高兴了,甩了甩袖子。

“大人,那我在外面侯着,侯着,您快些,一会还得去户部关银子呢。”

“晓得晓得,你且出去。”

等外人都出去了,张大才抹了抹眼泪,对儿子说:“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有出息了!”

“爹,别哭,通过了宫学的考试,我本来就该回家看看的,可是部里的差事很快就派下来了,我也是没办法,咱们得先效忠皇上不是。”

张晓金一边帮父亲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是,是,我是为你高兴。本来我们商家子,再能干也没这个机会的,真是感激天恩浩荡啊。

你从小就聪明,不枉在白虎书院里读了那么几年书,你哥哥们还总骂你窝囊,说你不会做生意。

这可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张大才说起这些,越发的感慨,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是啊,当今陛下真是不世出的英才,竟然想出宫学这样的法子,没有别的说的,只有尽力报效朝廷才是。”

张大才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看见你这样出息了,你地底下的娘也该能闭眼了。”

“爹,您多保重,我现在也是朝廷的人了,衙门里还有事,年关了,部里忙的很。

回头我再来看您,这次来也是让您放个心,再有就是专门来交待一声,切不可跟其他人家交结,尤其是宫学出来的。

历来朝廷都痛恨党争,咱可得小心着别卷进去。

您这边的生意最好也避一避,去大哥那里住一阵子再说吧。”

“有这么严重?都是宫学出来的,总该也能算个同年?为啥不能多亲近几分?”

“爹,您这就糊涂了,朝廷最忌结党。

总之听我一句,过了年就赶紧歇了,做生意太过招摇,您老就安心颐养天年的好。”

“好,我听你的,听你的。”

这边张大才开始慢慢清货不提,只说是儿子入了正途,以后有的是福享,也不用再这般辛苦了。

那边宫里却传出了好消息,说是那个半年来都身子不适的云妃,忽然好转了起来。

皇帝喜的不知怎么好,下令要把今年昊京的人头税都免了,说是普天同庆。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那可是家家兴高采烈。

冬日的风雪虽然又冷又湿重,但打在身上的时候,人们却怀着憧憬。

因为这一年因为皇帝因为妃子病好了,就高兴的不收人头税了;说不定明年哪个妃子怀了龙裔,皇帝高兴起来,又能少收几成赋税呢。

那些宫学毕业的学子,在冬天也都纷纷踏入了朝堂为官,虽然都是些品阶低下的小官,但往往都是些工部、户部、刑部的实缺,细究起来,还真的都是重要的岗位。

言官们对皇帝的举动颇为不满,但谁也不愿意第一个跳出来给皇帝批龙鳞。

毕竟根据个人喜怒,就随意更改赋税,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先例。

此时皇帝高兴,便减免了;那彼时,皇帝若是不高兴了,岂不是说加税便要加税了?

朝廷大事,自有章法,岂能随意如儿戏一般。

大家都把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监察御史范虎时,他反而做出来一个让大家意外的举动。

只见他捧着玉笏,大踏了两步向前走去。

“陛下,圣人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您能取消今年昊京的人头税,真的是大快人心,让臣佩服、佩服。”

这话一出口,其他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处处跟皇帝不对付,总爱挑点毛病出来的御史大人,这一次却对皇帝称赞起来。

皇帝倒也不谦让,温和地一笑,“爱卿所言极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朕就是这个意思。”

碧霄宫里也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没有人想到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们本看着云妃日渐地身子衰弱下去,别说是圣宠了,就是性命也觉得不能保住了,却忽然这样没有征兆的就好起来了。

那些曾经打错了主意的人嫔妃们,如今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得意了半年的月贵人,也在朝仙馆里坐不住了。

唯有玉姒笑盈盈地挽了皇帝的手臂,一起去碧霄宫里,一路上欢声笑语,让人艳羡。

第九十九章 绿映姑娘

无名道观里的插瓶的梅花还没凋谢,当时折梅的人,却已经远在天涯了。

梅花道人虽说也不放心,但终究没有流露出来,临别时,还故意冷淡了话头,说第二日不送他了。

实际上他还是去了附近山上,看着徒儿的马车消失在山道上,久久,才自己回去了。

过了几日,梅花道人收到城中教坊的红都头下的流水帖。

这帖子上说绿映姑娘二十芳辰,邀请昊京中的各位朋友来共贺。

之前这种事,都是白恒爱拉着他一起去凑热闹的。

如今,斯人已经远去,这绿映姑娘的面子又是不能拂的。

只好草草收拾了一下,下山而去。

那一日,梅花道人在城中见识了大热闹,白天里是九仙门外的宫墙上,有了大片的涂鸦;到了夜里,城西同悦教坊又是鼓乐喧天,宾朋满座。

白天里还在互相看着乌鸡眼的人们,夜里却都坐在一处,推杯换盏,仿佛白天的他们都是别人。

绿映今天没有舞剑,在众人的恳求下,只是拿了一把琵琶轻轻地弹了一首《破阵子》。

那曲子本该是豪壮之音,那歌声听来却是婉转缠绵,让人情丝牵动、不能自已,总觉得自己就是她歌里唱的那个人。

“燕子欲归时节,高楼昨夜西风。

求得人间成小会,试把金尊傍菊丛。

歌长粉面红。

斜日更穿帘幕,微凉渐入梧桐。

多少襟怀言不尽,写向蛮笺曲调中。

此情千万重。”

道人站起,借着酒意朗声道:“绿映姑娘芳辰,手中无剑,曲中却有金石声,虽然听着美妙,却着实不吉利。

不如道人来给大家抚琴一曲,再造欢音。”

立即有那打趣的上来:“老道,你也会抚琴?不是用拂尘去给绿映姑娘打扫古琴吧。”

哈哈哈之声,随即此起彼伏。

“什么欢音,我们来绿映姑娘这里都是斯斯文文地听雅曲,哪能有那些糜烂的玩意儿。

一个老道也来凑什么热闹。”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忽然有人窃窃私语:“那个老道不就是两年前操琴而歌、劝人不要学屠龙术的那位?”

又有书生模样的俊朗青年站出来说:“绿映姑娘莫理会那道人,我今日特为你做了一首诗,现在就咏给你听。”

又有人个军中打扮的打断了那个人,拉着他坐下去,朗声道:“绿映姑娘,莫听酸腐的书生念诗,有什么趣味,待我舞剑给你看。”

接着闹哄哄的,有献礼物的,有说俏皮话的,更有甚者金元宝都恨不得直接捧出来。

这哪是讨绿映姑娘欢心,明明是互相比拼较劲儿罢了。

教坊的乐声忽然起了,一群穿了银红衫子的舞姬列着队,鱼贯而入。

初看很是散漫,却随着曲调的变化,忽然幻化了阵形,似一只正欲展翅的蝴蝶,大家看清楚蝶阵之后,又忽而变成了一朵睡莲。

惊叹之余,大家忽然忘记了刚才的争吵,也忘记了道人。

那些舞姬们明艳的妆容着实吸引住了大家的注意力,谁也不再关心别人说什么,都专心盯着舞池中央,那仿佛是一个充满了魔力的镜子,每个人都在上面看到了心中朝思暮想的姑娘。

没有人注意到绿映姑娘和道人一前一后,步出了教坊。

快到潋滟池的时候,绿映的步子缓下来。

“乌延国的战事,怕是不能避免了吧。”

“是,白恒也是不放心这个,还特地来了信,让你找机会也避一避,若战事一起,任谁也保全不了你。”

梅花道人语气沉着,他知道绿映的身份不一般,但从来没有仔细去探究过。

师弟放心不下,还专门来信,就知道这个人在他们的网络中是至关重要的一个。

“那就谢谢他的好意了,不过我说过,我哪也不去,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的。”

绿映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副云淡风轻,好像白恒并不是去了达马蒂,不过是出门去游历名山大川,过几个月就能回来了一般。

“你明知道,等他回来,不知何年何月?

绿映,盛年不再来,你又何必想不开呢?”

梅花道人少有地关心着绿映,实际上,她或者别的尘世中的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奇怪的是,他看见她,就不忍心不去点破她的处境,白恒即使回来,绿映也该老去了。

达马蒂可是异时空,与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是不一样的,对于他们修道的人来说,几十年,也不过是山间清寂的岁月中的一刹那。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几十年,就是他们的一辈子。

“情之所钟,心之所系,怎么是想不开呢?

道长,你不是最懂这个道理的吗?

你爱清静,我爱红尘,都是放纵自己的天性罢了。”

绿映却答的不疾不徐,她不是不懂达马蒂的奥秘,这是懂得了依然选择等待。

这是她的人生,这是她一厢情愿的等待,这是她与岁月对抗的爱情。

“好,好,好,绿映姑娘,话我已经带到,你好自为之吧。”

梅花道人仿佛有些生气,这些世人为何这般的痴?

枉自己还想去点化他们,却眼见着他们掉的更深,陷在情爱之中不能自拔。

明明承受着痛苦,却不愿意跳出这个坑来。

他不解,也不想去解,大约,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清修的机缘吧。

“道长,绿映还有一事相求。”

绿映眨巴着她的大眼睛,那睫毛忽闪忽闪,额前的发丝也被风吹的鼓荡了起来,任谁看了也是不忍心拒绝的。

梅花道人停下脚步,却不回头。

“道长若是再有了白恒的消息,请让绿映也知道一二。”

她的声音颤巍巍的,不再像之前的那般坚定。

大约她也知道梅花道人能来这一趟已是不易,下一次,不知他云游到了何处,在这人间也是再见无期的。

“嗯。”轻轻一声,梅花道人算是应了。

绿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苍茫天地之间,潋滟池上一片雪白,好一个琉璃世界。

这般好的世界,他怎么能说去就去了呢?

绿映不解他的追求,其他人的生死算是什么呢。

她只想看着他喜乐无忧,他却要什么天下安泰。

绿映不懂,但她还是爱他。

第一百章 策马奔腾处

道人放不下徒儿,徒儿在路上也惦记着师父,但从未出过远门的他,看到各种新奇事物,就将离别的不快抛到了脑后。

等一路出了鸿音王朝的边界,见到乌延国景致又是不同。

农田渐渐褪去,草地渐渐增多,一群群牛羊见到人也不怕生,天寒地冻,依然能见到马背上的汉子们来回奔跑,演练弓马技艺。

显然,这是在为战争做着最后的准备。

他心里对师父和师叔的谋略又佩服了几分。

去年的胜仗也许真的如同传言所说,不过是他们因为内部斗法,各自保持实力罢了。

反倒让那个皇帝占了便宜,还说是什么火神选中的人间代言人,真是大言不惭。

也就是糊弄糊弄老百姓,在师父和师叔眼里,这都不过都是些小把戏罢了。

等攀上了天岳,路越发的难走起来,他只能弃马步行。

待入了冰川深处,只见坚冰覆盖着原野,人迹也渐渐看不到了。

饶他一直避居世外,见到如此奇景,也止不住的在心底发出赞叹,果然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清静、玄妙都在人看不到的地方。

这乌延国,称一山一水小世界,虽然只有一座山,一条河,却滋润了整个国家。

这座山就是天岳,这条河就是木伦河。

弯弯曲曲的木伦河沿着天岳山脉流淌出来,当地百姓都将木伦河叫做母亲河,一应饮水都是从这条河来的。

师父嘱他西陲建功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只是这天气竟这般寒冷,他裹紧了身上的毛皮衣裳,脚下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正在手脚麻木、疲累万分之际,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又一座数十米高的冰塔,仿佛用汉白玉雕塑出来似的,它们朝天耸立在冰川之上,千姿百态、气象万千。

有的像佛寺的塔尖,有的像乡下的水车,有的像僵卧的骆驼,还有的又像伸向苍穹的利剑。

冰塔下还有大小不等的冰蘑菇,煞是可爱。

一路穿过冰塔林,就见到了师父说的大冰洞,真是好奇他怎么能在千里之外就这么清楚的知道这里的地形。

还记得师父说,当冰川融化河流从冰舌末端流出时,就能行成幽深的冰洞,那洞口会像一个或低或高的古城拱门。

此刻,他去看那个洞口,还真的像一个大理石雕砌而成的拱门,仿佛背后的幽深藏着无尽的宝藏。

他看地面不再是那种清亮的白色,而是象**一样浊白,沿着这条浊白的牛奶路前行,犹如进入一个水晶宫殿。

一路看去,冰洞有单式的,有树枝状的,洞内有洞。

洞中冰柱林立,冰钟乳悬连,洞壁的花纹十分美丽。

有的冰洞出口高悬在冰崖上,形成十分壮观的冰水瀑布。

可是他没有时间欣赏这些了,他要一直沿着冰洞里的隧道,走到冰川底部去。

白恒在信里说的事情就是让冰川提前融化,这可不是山月流能做到的了。

因而白恒想到了师兄,这世间也只有师兄能把这桩事做成了。

白恒跟师兄虽然同出一门,但白恒深知师兄的天赋和秉性都是修行拜日的,能力远在自身之上。

只是师兄生性萧散,不爱浮华,若不是机缘巧合要教导徒儿,又怎么会屈居京郊碣石岭——这种繁华沾身的地方。

因而身在茂隆的白恒才特特写了信拜托这件事情,只有平定了乌延国,鸿音王朝才能真正走向太平盛世。

道人看到信的时候也有犹疑,小小徒儿真的能做到吗?

但能否将他引进拜日的门,也就只能看他这一次的造化了。

这既是一次试练,更是一次抉择。

话说这徒儿进了冰洞,就精神一下子清醒起来,原本冰冷麻木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回暖。

这地底的冰洞却不是想象中的阴寒,走了一阵,还能听到潺潺的水声。

刚开始还很是疑惑,转瞬就明白过来,这怕是地热涌动,不断将冰川融化的缘故。

他现在越发适应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刚开始他都不搭理,后来时间长了,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危险,便轻松下来,有时兴致来了也会对谈一会。

“小道童,你的名字是什么?为什么翟道人都是叫你徒儿?”

这徒儿听见翟道人的时候,吓了一跳,这脑中的声音到底是谁呢,连师父的名号都知道的这样清楚。

“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是翟道人?世人都是称他梅花道人的。”

自从隐居碣石岭,翟道人就以梅花道人自居了,其中缘由,就是徒儿也知道的不多。

“你师父曾经在江湖上的名头很响呢,也就你们这些后辈不知道。

别人都戏谑的叫他贼道人,并不是骂他,只是不认识那个姓氏罢了。

你以为他一直是这个世外高人的样子?哈哈哈”

那脑中的声音大笑起来,其中竟有一些纵横洒脱的意味,徒儿觉得虽然是戏谑师父,但却没有恶意。

也许,他们真的是朋友呢。

但这念头转来转去,他依然不知该怎么回答,毕竟师父的姓氏,不是自己可以谈论的。

见徒儿不肯说话,那声音又自顾自说道:“怎么,不肯说话?

翟道人本是山月流的高徒,却意外的得到了拜日一系的青睐,这也是鸿音王朝开朝以来都没有记载过的事情。

我亲自记录了这个秘档,所以印象很是深刻。”

“师父自然是最好的,你既然懂的这么多,怎么会不知我是谁?”

“呦,会套话了,你的身世我当然是知道的,不然怎么会一清醒就来找你了。”

“你可是鬼魂,要借我的身子使?我可不怕你哦。

我师父会赶走你的。”

“哎呦,我好怕,我好怕哦。去休息了,一会还得费神呢。”

声音消失了,徒儿倒有些伤感了。

这么多年来,名字真的是早被抛在脑后了。

师父都是叫自己徒儿、徒儿,听着也甚是亲切,连那个师叔也从不叫名字,总是戏谑的称自己是颜回圣徒。

去街市上,那些人也都是客气的叫自己小道长。

名字,只有午夜梦回时听见的那一声声轻唤,是母亲的低柔嗓音,“云霓,云霓,到我这里来。”

云霓,这名字多好听,天上的彩虹,人间又得几回见?

第101章 西陲建功时

正胡乱想着心事,见冰洞却忽然开阔起来,仿佛一个大厅一般,抬眼看半空的位置,透了一个天窗,阳光直接射进来。

那个窗口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后天开凿的,就那么突兀的打开了冰川的外壳,让外面的严寒透进来。

云霓查看好了地势,顺着脑中那个声音的指引,找到了冰川最初融汇形成的那个地下泉。

他将提前准备好的锦囊拿出来,郑重的打开。

里面是三个药包,分别用不同的颜色包了,他按着次序,将里面的粉末倒进地下泉。

做好这一切的时候,他闭目凝神,在原地打坐。

运用师父教授的心法,将那个仪式默默的祝祷了一遍,随后,他割破手指,将三滴血滴入地下泉,算是完成了整个仪式。

一口气放下,才觉得浑身冻得发抖。

这身子竟愈发弱了,对脑中的那个声音也越发的充满了怨气。

“小云霓,生气了?觉得冷就对了,这才是生命本真的样子。

你之前修那个路数不对,你想想你修的物我两忘,就算真成了神仙,又有什么趣味?”

云霓没有作声,他从未这样想过。

难道师父教的修行路子还有不对的时候?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萌芽,而且会日益的茁壮。

“你放心,这件事办好,我也就可以走了。

星辉潭的玑荷已经长成了,回头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呢,可不要说认不出我了哦?”

“就你这个声音,化作灰我也认得。”

云霓恨恨道,扰了自己这么久,竟然说走就走,也没有说自己是谁,没有说为什么在自己的头脑里盘桓了这么久。

“哈哈哈,小云霓,那后会有期了。”

那个声音还是带着笑意,带着一定会再见的笃定,就那样轻巧的跟小云霓订了一个约定。

“最好是再无相见之期。”

云霓还是在生气,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师父总是教导自己要平和,要从容,要放下所有的执念。

可是,那样的做人,有什么趣味?

之前,连师叔也觉得自己像一个圣徒,除了修道,再没有一丁点自我。

也许,是时候该改变了。

那个声音就此消失,然而那些奇怪的念头却已经融入了记忆之中,修行的方法也似乎确实该调整一下了。

一旦开始了质疑,他对山月流也开始反思起来。

山月流是拜月一系中最高深的支派,讲究灵性大于苦修。

不像青城山的灵微道人,属于清隐一派,她们更注重苦修对精神力的控制。

等再次在草原上奔驰的时候,云霓的心开始轻飘飘的,他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不仅仅是冰洞的特别经历,更是对以往所有修行经验的整理,让他体悟了一种新的境界。

原来,世间事总是要去做才会有不同。

牛羊肥嘟嘟的,看着着实喜人,而草原上的炊烟都是细细直直的,仿佛可以一直升到天上去。这么美丽的的地方,这么安静的地方,无怪乎少年郎都是向往这种天宽地阔,无怪乎军中将领都是想在这里建功立业。

如今已经做好了一切布置,可以安心的回去等待了。

云霓想象着春水消融之时,春汛就会定期发作了,不觉嘴角露出了笑意。

远在帝都凤鸣山深处的白虎书院,山长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时刻。

孔与德闻讯赶来时,看见山长已经气息奄奄,只能歪在榻上,眼神都开始涣散了。

“山长,弟子来晚了。”

等看清楚来人是孔与德时,山长叹了一口气。

“宫学,宫学,你这个状元搞的好玩意啊。读书人竟然通过宫学去做官了,只是老朽不知,以后做文章还有何用?”

“山长,您还记得张晓金吗,他已经出仕做官了,商家子也能有这样的出息,不都是宫学的力量吗”

“张晓金可惜了,多聪明一个孩子,为什么也要入仕途去,读书养性不好吗?”

“可是他们家人都为他感到荣耀,他在刑部审的案子也很公正。”

山长有些喘不过气,咳了几声,孔与德听着这咳嗽也甚是微弱,不觉眼睛一酸。

“山长,你放心,有我孔与德在一天,总是要弘扬圣人的教诲的。”

“万事礼义为先,你要切记切记啊。”

“弟子受教了,受教了。”

山长嘴里喃喃着:“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声音渐渐弱下去,渐渐听不到了。

弟子们哭声一片。

白虎书院的时代,随着山长莫正清的辞世,就此终结了。

送走了孔与德之后,白虎书院的弟子们搭建好灵堂,将恩师的牌位供奉起来。

有一个惯在山长跟前伺候的徒儿拿了封书信出来,在灵堂上展读。

“吾自幼向学,苦读数十载,依圣人教诲不敢有半分逾距。

圣人常言,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汝等当常颂此言,以身作则,怀仁义之心,秉君子之德,将书香延续下去。

期待有朝一日,天降圣君,我等儒生才能再立法度,为万民表率。”

听完,底下更是哭成一团。

有暗暗发誓要恪守圣人教诲的,也有已经打算要去就读宫学入仕的,毕竟学问只是学问,不能用的时候,只能做谈资。

说什么养身立德,也得有一个有利的条件,不能都在深山之中自我欣赏。

这个冬天真的是漫长,宫里皇帝不耐严寒,冬至祭天也开始惫懒起来。

被太后跟云妃催请了几次,才从朝仙馆里出来。

小民们只觉岁月静好,尚不知一场大战就迫在眉睫了。

碣石岭上插瓶的梅花终于凋谢了,翟道人随手扔掉了花枝,空瓶子却放了好久,仿佛瓶子里还有徒儿折的那支梅花,仿佛徒儿还在身边相伴,这山中的清寂真的是有些不惯了。

他攀上凤鸣山的高处,瞧见玉芝山的王气又开始葱绿起来,天意,还真是难以揣测。

也是,白恒他们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这世间能有个主宰,总是比没有要好的多。

只是仔细看去,那葱绿之中却有着一些橙红色夹杂其间,掐指算算,也该是时候了。

第102章 天魂归位

皇帝这个冬天都乏的很,政务上已经惯了,觉得也没多大趣味,那些折子看来看去不过那样。

云妃又久病初愈,不敢去扰她,皇帝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朝仙馆那个月贵人倒是抚的一手好琴,只是听多了,也就那回事。

逐渐地,他就懈怠了起来,折子还是照看,只是不大愿意出来朝会,冬日里更是不愿意早朝。

大臣们虽然不满,也很无奈。

太师已经年纪大了,无心恋栈政务,加之裴少将军自从凯旋回来就担任了帝国军队的首领。

除了金吾卫由皇帝亲自主管,昊京的禁军和驻扎在京畿的南北二营,共计四十万大军,都交在了裴少将军的手上。

云妃和裴婕妤又在宫中受宠,裴家的势力可谓如日中天。

皇帝既然找到了此等大靠山,其他人就是有什么想法,也只能默默的承受着。

并不敢公开发表什么看法,所以皇帝没那么勤政,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人没说什么,云妃心里可不大痛快,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也就压着没说。

自从端阳前后,那颗千年古玑荷萌芽,云妃就日夜承受着煎熬。

宫里的那些太医们各个束手无策,也真不能怪他们,毕竟她的病不在身体上。

精神倦怠让她白日里都不出宫活动,整日里昏昏的,夜里倒是精神清明,但仿佛换了一个人的样子,谁也不搭理,只顾自己看书。

从不熏香的云妃,也开始用起了沉水香。

整个碧霄宫里,都是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味道。

玉姒请梅花道人悄悄进宫的时候,却没想到,他一口就回绝了。

她拿出表姐给的那根鹤羽,梅花道人也不为所动,只说“你们裴家欠的人情,还不够多吗?”

玉姒愣住了,她以为梅花道人见了这信物,立即就跟她回宫去,表姐也会像当年小叔一样不药而愈。

万万没想到,梅花道人竟是这么一个冷情的人。

她愣愣的看着梅花道人,“道长,真的不能救救我衡英表姐吗?”

旁边的徒弟听见衡英的名字,才知道这来的宫妃是裴淑媛。

“师父,云妃既然身子不好,您去看看又何妨?总是积功德的事情。”

梅花道人本不欲说什么,却看见徒弟眼睛里的那种关切,溢于言表。

“怎么,你也对云妃这般关切起来?”

梅花道人觉得意外,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段因缘际会呢?

玉姒见梅花道人有些犹疑,已经不是刚才直接拒绝的样子,便上前攀住他的袖子,不肯松开。

“道长,您救救表姐,就是救了我们姐妹两个人,更是救了我们裴家一家。”

梅花道人甩甩袖子,“裴小姐,你表姐不是生病,她是在帮人渡魂。”

“渡魂”二字一出,玉姒和那个小徒弟都吃了一惊,他们从未想过,世间竟真有这样的事情。

“那可还医的?”玉姒掩住吃惊的嘴,小声问道。

“时机到了,自然就会好的,你且耐心等待吧。”

说着梅花道人便扬长而去,那徒儿匆忙的跟上去,“师父,师父,等等我。”

“明日就要走了,还这般顽劣。”

玉姒只听见这最后一句话,就再也看不见梅花道人的身影,明明刚刚还在眼前的。

直到天寒地冻了,云妃的精神也日渐好了起来,到腊月里,已经精神抖擞可以出游了。

腊八,她再访星辉潭,看到守卫都换了一批人,面孔都生的很,叫了当值的小队长近前来询问。

“小的参见云妃娘娘。”

“起来,你是哪个队伍的?怎么看着面生的很。”

“回禀娘娘,小的是南水营的百夫长,十月里刚调来的。

上面说让小的好好守着星辉潭,也没别的执事。

就是不许外人靠近,更不许人在周围吵嚷。

娘娘要进去看吗?小的可做不了主,得听上面的。”

“嗯,你就说是我来了,一切自有我担着。”

“是,有您这句话就成了。

娘娘容小的饶舌一次,冬日里,这星辉潭已经没什么出产了,不知上面为何还这样让我们守着?”

云妃星眸一动,却没有说话。

画心在一边看到小姐忽然有些倦倦的样子,连忙让身边的太监将那个百夫长带了下去。

“小姐,怎么忽然又有些恍惚了?”

“画心,我有些怕,万一他不高兴我现在的样子呢。”

“怎么会,小姐一直都是最好的样子。”

画心目送着云妃登上小舟,向潭心而去。

云妃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开始酸软,要交割这份牵挂了,却如此的不舍。

这半年多来,虽然受了种种辛苦,但知道他的魂魄正在聚合,知道他就要回到生活中来,一边怀着激动的心,一边又很是忐忑。

待看见那颗千年古玑荷已经开出了璀璨的的花朵,光泽是那么耀眼,云妃隐忍了很久的泪,终于滴了下来。

身下的小舟轻轻摇晃起来,仿佛也受到了感召。

这个时候,小舟上的不再是鸿音王朝的云妃,只是姜衡英罢了。

衡英盘腿坐下,慢慢的催动仪式,咒语在她的唇边翻飞。

那古意的气息凝聚起来,仿佛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待全部吐出之后,那些蝴蝶向千年古玑荷飘去,慢慢凝聚其上。

不一会,就全部渗透了进去。

花朵瞬间开始萎靡,整个花径向水面下沉,很快就看不到了。

衡英的气息调匀之后,她轻轻的说,“成了。”

小舟靠岸,画心迷惑地看着云妃身后,什么也没有。

只见她抬手指了指归程,仿佛已经用尽了力气。

画心虽然憋得难受,可看云妃的样子的确是疲惫。

画心也深知这些法术非常耗费精气神,搞不好就会要命的。

此时若去打扰她,一定会影响她的身体。

到了晚间,她终于忍不住,进了内室要去询问,却见皇帝在里面,倒也不方便说话了。

画心见云妃回来换了身衣裳,这半年来都是素色居多。

今天却特意挑了个桃色的织锦对襟广袖衫,下面是粉霞锦绶藕丝缎裙,梳了望仙髻,只佩戴一支白玉步摇,袅袅婷婷,风流标致。

看惯了小姐的画心,此刻也有点愣愣的。

画心偷眼去看皇帝的眼神,见也是痴痴的。

第103章 九仙门往事

云妃张口却是:“陛下,这九仙门的往事,您还是听听的好。”

“怎么?今儿叫我过来,是讲书的,我怎么不知,我的云妃还有这个本事?”

皇帝想不到,大病初愈的衡英专门叫了自己过来,却是说九仙门的事情。

云妃皱了皱眉毛,薄薄的一层嗔怒,让她的颜色更加生动了。

她平日里都是一副正经的样子,如今假装生气的样子,倒是让皇帝爱不释手起来。

“好好,我的云妃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关于九仙门,皇帝也着实想听听云妃的意思,这些日子以来,他都不曾把九仙门当一回事,不过是书生们涂涂画画,想博一点关注罢了。

说到底,这读书人还是靠不住的,一个个酸腐不堪,能说些什么好话。

“这才是我的好皇帝嘛。”

云妃一笑,将皇帝轻轻按在桌前,刚好有一缕烛光,堪堪照在皇帝的侧颜上,甚是好看。

画心还欲再听几句,却被彩墨叫了去外间帮忙。

“也罢,这什么九仙门,我也不愿意听。”

她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走出去。

这一个冬天,北风虽然刮得紧,但一到晴天的时候,九仙门就很是热闹,总有人去宫墙上题诗,还有那画技卓越的,也去画了美丽的画出来。

这一来,看热闹的就更多了。

认字的百姓不多,总是要找人读一读,即使读了,那些酸秀才的诗还喜欢用典,大家也不明白。

但画就不一样了,一瞅就知道啥意思,就算看不懂技巧也能看个乐子、欣赏一下美人。

渐渐地,这九仙门的画竟然比诗还多了。

想起九仙门过往的光辉历史,监察御史范虎每次路过这里,便被气的眉毛倒竖起来,但皇帝都没发话,谁又能说什么。

也有些会阿谀的官员,还趁机上本盛赞皇帝宽容有气度,说九仙门的宫墙这样热闹,能够让下情上达,真是善政一件。

范虎总觉得这样有碍观瞻,一段圣洁的宫墙,如今被描画的乌七八糟。

刚开始还是些求仙访药图,那些人拿着前朝白虎宫的例子,妄图走走捷径、得到皇帝的青睐,可惜皇帝对道术并不感兴趣。

后来就有些山水图册,虽然叫好的很多,但上面依然没什么回音。

直到有一个落魄画家,有一次醉后涂了些滑稽人物上去,还连缀成一个活动的场景。

没过几日,便被总管太监请进宫去做画师了。

也有人说,这个画师是被皇帝惩戒了,发配了戍军,但不管怎样,九仙门跟以往相比,是大大不同了,在充满了传奇之后,越发有魅力了。

没有人还记得以前的九仙门,也没有人记得鸿音王朝也有直言进谏的历史。

可是范虎还记得,他的职责提醒他,不能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都需要深耕才能有良好的回报。

如今天下粗定,皇帝就开始耽于逸乐,京郊的土地兼并已经造成了很多流民,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那个榷酒法是多得了很多银钱,可是酒楼们都将多出来的成本摊在了菜价上,现在昊京王城的酒楼消费日益高涨,这半年来那些清寒的官员们已经不敢请客了。

连锁反应之下,其他消费行业也是水涨船高,宫里的那个云妃最喜欢机巧玩意,市面上便进口了各种洋玩意,宫里采办的有限,但富贵人家互相送礼,都是跟着宫里的风尚走的。

奢靡之风日盛,穿着简素都不好意思去登门拜客。

官员们的俸禄有限,贪贿之风就开始慢慢滋长起来。

九仙门的情况,云妃一直隐忍不发,就是想看看到底民间对姬繁生这个新帝有什么评价。

经过一年的观察,似乎老百姓对谁做皇帝并没有什么异议,只要日子能过下去,只要有上升的希望,那大家都可以本本分分的捱着苦日子,踏踏实实的工作,等着好日子来的那一天。

然而腊月里九仙门宫墙上冻之后,就没法再去创作了,那群闲人看热闹惯了,忽然冷清下来,就开始走街串巷,听些秘闻找乐子去了。

以前人们对九仙门宫墙不关注的时候,也没有人费这个心,但自从九仙门宫墙再次登上帝都的政治舞台,民间艺人们就闲不住了。

有人自发编纂了九仙门宫墙发生过的趣闻,还有人改编成朗朗上口的评话,茶楼说书的自然先讲起话本,戏园子也不甘人后,开始编排起这些戏码。

就连教坊里,也开始有了专门吟咏九仙门的曲调,还编排了新的舞蹈娱人。

熙熙攘攘,好一派升平气象。

画心想不明白这九仙门有什么好说的,她只觉得都是那些小人妄图一步登天罢了。

小姐一向不理会这些小事,怎么今天也要谈起九仙门来。

彩墨今天的心情很好,她看见云妃从星辉潭回来之后,就像重新焕发了生机,整个人都洋溢着不一样的神采。

自从云妃的身子开始好转,碧霄宫就再次成为了整个昊京王城的中心。

不仅是皇帝喜欢来这里,就是太监宫女,没事也往这里凑。

若说是这宫里唯二不开心的人,也只有舒太妃和月贵人了。

但舒太妃仗着是皇帝的生母,自是端着架子,既不肯来碧霄宫走动,也不肯给碧霄宫一句好话。

别人也都奈何不得,只要是两个人都在场的时候,就万分的尴尬。

月贵人本来自恃皇帝恩宠,就有点飞上枝头做凤凰的骄傲,但云妃的病刚有了点起色,皇帝就天天来碧霄宫走动,直把她气的一张小脸蜡黄蜡黄的。

彩墨这几个月是眼瞅着云妃一点点陷入病中,又忽然间好转起来,真的是惊奇万分。

她之前所有的不适,都在冬至祭礼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今日从星辉潭回来的她,光彩四溢,仿佛已经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

彩墨不得不怀疑,她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法术。

就像姜太后当年非要生那个皇子一般,宫中主生育的祭神都说她命格单弱,不会有子嗣,但她还是生出了三皇子,让众人对她这个皇后无话可说。

第104章 为君不易

不容彩墨多想,外间已经有太监来送新衣了。

皇帝今天的兴致还不错,下午刚接见了通过宫学考试前三名的考生,各个都看着对帝国忠心耿耿的样子,人也聪明干练。

看着清池给他们委派了勘察矿产的新执事,他想着下一步,从各地藩王和州牧手中将矿产的赋税接管过来,那国库就能更加充裕了。

虽然这一步不是说的那么简单,但总得慢慢推行起来,不然中央财政始终是缺钱,宫学让官员又日渐的多起来,这么大一个家,不好当啊。

可往前看,这却是让皇帝扩大权柄的有效手段。

想着这些事,姬繁生面上自然带出笑意来。

“陛下,您觉得这九仙门就是个写诗作画的地儿吗?”

衡英的声音想起,皇帝才慢慢把心思收了回来,他本以为衡英忽然叫他来,是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商量。

他还想着,跟她好好谈谈怎么具体收回采矿权呢。

衡英第一次提出这个的建议的时候,还是在病中,虽然神思倦怠,却还是撑着跟他交待了要去做这件事。

“爱妃还有什么高论,九仙门除了题诗颂圣也就是上书言事了,还能有什么往事?

那些前朝旧事,也都是些传闻吧。

我看太祖皇帝搞这个九仙门也不过是附庸风雅,哪有皇帝真喜欢批龙鳞的?

不过是刚得了天下,给读书人做样子而已。”

姬繁生对太祖的很多传闻都不屑一顾,并不像宗族子弟提起太祖来,都是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

实际上,他认为,先祖即使真的文治武功都卓著,真正留给子孙后代也不过是回忆,而不是骄傲。

何况推究起当时的真实情况来,先祖也许只是撞了大运,并篡改了很多历史记录才显得威武罢了。

“你这话也不完全错,太祖皇帝的确是做做样子,但这样子也做的够好看,史官给了好评,百姓给了拥戴,至于采纳不采纳,那是另一回事。

我今天要给你说的,可是威烈帝时的故事。

宫廷秘辛,并不记载在史书之上,若不是读了琅嬛阁的秘档,我之前也不可能知道。”

衡英的表情肃穆起来,仿佛真的要诉说一件久远又神秘的往事。

“哦,如此说来,那一定是很有趣了。”

姬繁生不以为然,他从小就听说了各种先祖的传奇,所谓宫廷秘辛也不过是前人的故事。

“有趣?宫廷秘辛都是血与火的凝聚,都是无数生命交织出的网。

很多人连名字也不为后人记住,就轻易的送了命。”

衡英说到这里,叹息一声,那种惆怅让人看了,无来由的就心生怜惜。

姬繁生正襟危坐起来,他点点头。

“所以,我一直不爱这皇宫,不自在,总觉得憋闷的慌。

说吧,我听着呢。”

衡英挨着姬繁生坐下,两个人肩并着肩,若是旁人看了以为在说什么浓情蜜意的话,实际上她讲述的却是鸿音王朝每一个皇子的噩梦。

“这是发生在威烈帝还在做太子的时候,他当年也是军功赫赫,可是由于他重武功而轻文治,不少文臣便转而拥戴文妃所生的七皇子,几次要废太子都没有得手。

直到有一次,威烈帝刚入了九仙门,就被埋伏在左右的几名刺客联手攻击,而且顷刻之间宫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还从宫墙之上推落了一个石鼓,若不是他天生神力将石鼓推开,当时就要亡命在九仙门下。

幸得他的太子府洗马,拼了命打开宫门,找了援军来,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但经过这件事,九仙门就被当成了不祥之地。

等威烈帝登基,更是将九仙门封闭了起来。

陛下,如今让那群人在九仙门的宫墙上写写画画,还招了画师进宫来,我真的为你担心啊。”

衡英的讲述出奇的平静,但是任谁听了,都知道这段往事有多么惊心动魄。

姬繁生起先不语,但想了想,觉得风水这些东西在可有可无之间,自己虽然不信,但让其他人看起来,可能却是很重要的事体。

既然自己不在意,他们在意,还不如顺着他们来。

“嗯,我历来不信这些风水之说,不过你若说这样不吉祥,那以后不让他们画了就是。”

姬繁生轻描淡写,反而让衡英生出一种别样的担心来。

“陛下,我说这些九仙门往事,是想告诉你,在这宫城之内,为君不易、如履薄冰啊,要多多小心才是。”

皇帝拉过衡英的手,感慨道:“衡英,你的心我都懂,我会好好的,你放心。”

衡英点点头,她看着皇帝若有所思,知道触动了他的心事,知道此时多说无益,没有人能真正替代他去思考,去做事情。

而自己,也只能是陪他一段时间,人间不值得。

皇帝自然知道为君不易,虽然这两年安定了下来,但起初继位时的仓皇,经常还在午夜梦回时来折磨他。

那一夜的箭雨仿佛随时都会重现,不知何时就会有一只冷箭,从不知名的角落里射出。

而所有的目标,都是他的心脏。

新帝三年而崩的流言虽然不攻自破了,但盯着帝位的人,一只都在蠢蠢欲动。

若不是拱卫京城的都是裴家的人,还不知这天下该乱成什么样子。

自打细雪死后,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也随之夭折。

没有继承人,这天下就始终是不安定的。

衡英仿佛看出了皇帝的心思,“玉姒今日还去了城东的观音庙求子,家中大人都希望她能早点怀上龙裔呢。”

姬繁生把脸埋在衡英胸前,“我不走,我就想在你这里呆着。”

“呆子,玉姒在等你呢。”衡英催促起来。

“你就让我再呆一会吧。”两个人都知道衡英的身体虽然是康复了,但那副单弱的样子,怕是在子嗣上没什么盼头了。

裴家上上下下都盯着玉姒的肚子,指望她能成为太姒那样的贤妃,生出能力卓著的皇子来。

姬繁生虽然怕被裴家的势力把控,但如今也没有比玉姒更好的人选了。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姬繁生起身来,轻轻在衡英耳边道:“那我走了。”

“嗯,去吧。”说着又拿出一个白狐的围脖来,给姬繁生系上,又紧了紧才放开手。

第105章 紫云山遇刺

洪庆五年二月,皇帝巡幸紫云山。

这一次出行,也是衡英计划了许久的,她帮姬繁生把出行的每一个点都做了详细的规划。

之所以选了不远不近的紫云山,自然是有诸多考量的。

这紫云山在洛州境内,是神圣婆罗洲第一名山,也是鸿音王朝境内最高的山。

相传神圣婆罗洲的始祖紫云大帝,就是在紫云山感天地灵气而蕴化,若中华大地之稷契。

后嗣延续,一百年前尚有紫姓后人在紫云山年年祭祀。

但海患频仍之后,这紫氏后人就渐渐不见了踪影,如今也只剩下些传说,飘荡在群峰之间。

之前宣德帝战胜乌延国时,就有大臣曾想谏言皇帝去紫云山封禅。

封禅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一般皇帝要做到文治武功极盛时,既有太平盛世又有天降祥瑞,这才能举行的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礼。

人间的帝王应到最高的紫云山去祭过天帝,才算受命于天。

在山上筑土为坛祭天,报天之功,称封;在山下辟场祭地,报地之功,称禅。

这是古代帝王的最高大典,而且只有改朝换代、江山易主,或者在久乱之后,致使天下太平,才可以封禅天地,向天地报告重整乾坤的伟大功业,同时表示接受天命而治理人世。

封禅既然是如此了得的功业,那自然不是每个皇帝都能去的,当时遭到不少老贵族反对。

有那些善于逢迎的便鼓噪着,皇帝武功盖世、德被四夷,去紫云山封禅也算是告慰天地。

可皇帝听说后连连摆手,说“朕躬德薄,岂敢行封禅之事。”

但皇帝对出游还是一直有着兴趣的,这不给太后过完了周年祭,总算是守丧的礼仪完成了,就心心念念要出来巡幸了。

第一站就选了紫云山祭祖,也算是慎终追远,不忘祖先之意。

大臣们听到之后,都甚是安慰,连一贯爱唱反调的监察御史范虎都说,皇帝此举还是遵循礼法的。

队伍浩浩荡荡,进入洛州境内后,皇帝就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说不出的哪里难受。

到了紫云山,拜祭完先祖,从那高高的祭祀台上下来,忽然眼前黑影一闪,皇帝“啊呀”一声就惊叫起来。

护驾的人来得虽快,但皇帝却结结实实的从高台上坠下。

周围的人都快吓傻了,还是清池忠勇可嘉,立即扑倒在地,皇帝这才摔在了清池身上。

饶是这样,皇帝也摔晕了过去,清池更是被压断了肋骨。

周尧带人立即勘察了现场,并未发现有陌生人的踪迹,别说脚印,连根头发都没看到。

当时台下的人,也都一一询问了,并未看见有什么黑影。

但皇帝心中,始终不踏实,他传令下去,在洛州境内搜捕刺客。

而且咬定是一个左面颊上有黑痣的青年男子。

三天过去,依然没有任何线索传来。

皇帝在行宫得到洛州牧的报告时,气的一脚踢了过去,州牧被踢伤了额角,鲜血哗哗的往下淌。

“陛下息怒,息怒,臣一定、一定找出真凶。”

“三天了,竟然什么也没找到?你这个州牧是不想做了吗?”

“陛下,紫云山方圆百里之内,臣都派人去搜查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还不快说。”

“紫云山本来寺庙众多,香火鼎盛,但自从海患频仍,螺祖崇拜兴起,这里就萧条下来,甚至紫氏族人最后也都散去,本地乡民十室九空。

因着陛下要巡幸,这才重新铺设了道路,修葺了祭祀台。

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别说歹人,平日里连个人影都没有的。”

皇帝忽然沉默下来,仿佛不能相信似的,他忽然抓起手边的杯子掷过去,当啷一声,随着杯子碎裂,茶水都沾在州牧身上,很是狼狈。

“洛州牧,朕命你搜查凶手,却编出这一套说辞出来,你是何居心。来人……”

话音未落,洛州牧就吓的匍匐在地,“陛下息怒息怒,臣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将洛州境内所有面上有黑痣的人抓起来,慢慢审问,自然那刺客就跑不掉了。”

“嗯,这才像个大臣该说的话。再敢有敷衍塞责,朕决不轻饶。”

洛州牧退出去时,面上流着冷汗,额角流着血,身上还有茶渍,属官吓的不敢出声,搀扶了出来,让进了轿子,吩咐轿夫立即回到衙署。

“大人,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伤成这样?”

刚一坐定,属官就沉不住气了。

州牧有些面上挂不住,但强撑着倔强道:“这倒霉催的刺客,真该千刀万剐,害我也跟着受挂落。

你,赶紧传令给巡检大人,让他抓紧缉盗,把左面颊上有痣的都抓起来。”

“大人,这怕是有些不妥吧。哪能说见人面上有痣就抓,不分青红皂白。

何况咱们的大牢,也关不了那么多人啊。”

“笨,你传令就是。具体怎么做,巡检大人自会看着办的。”

“是,是,大人我这就去。”

打发了属官,州牧一时间也有些恍惚,这是哪跟哪儿呢,入仕二十多年来,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虽然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可受的这顿排揎真是委屈。

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仔细想想也没有头绪,吩咐小厮去后堂请了师爷出来。

这师爷听见自己老爷传唤,放下手中的鼻烟壶,打了一个大哈欠。

“这时节,老爷怎么想起传唤我了,有什么烦心的案子吗?”

小厮上前架着师爷就往前走,“您还是快着点吧,别在这里端着了,老爷都受伤了。

刚进门脸上还淌着血呢,管家那边已经叫钱大夫过来了。

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堂屋,您要是去晚了,不好看。”

“有这等事,我去看看。洛州地界还有人敢打咱们老爷,这是谁啊,吃了熊心豹子胆。”

“您就别问了,老爷从行宫回来的,您说还有谁啊。”小厮指了指天。

师爷一下子就有点慌,“老爷还说什么了不曾,莫不是做了什么事,才惹得陛下不快?”

“您就别问了,小的哪里知道那些,您去见了老爷一问便知。”

“好,好,好,别推我了。这就走,这就走。”

第106章 收服洛州牧

师爷进了堂屋,见洛州牧的额角已经被钱大夫清理干净了,正在包扎。

老爷一边哀哀的呼痛,一边叹气,真的是跟出门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老爷,我来了,您这是怎么了。”

师爷从未见过老爷这么颓丧的样子,官场上混迹多年,也是沉稳有历练的人,这会子却惊慌失措,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洛州牧见了自己的师爷,更觉得面上无光,无奈何还要咨询下一步该如何处理,只好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师爷拈着他那几根山羊胡子,在室内踱了几圈。

洛州牧不知他是故作姿态,还是真的觉得事情棘手,只觉得看的心烦,便轻咳了两声。

师爷停下脚步,忽然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老爷,年前那些勘察矿产的钦差,您每个都送了多少银子?”

洛州牧一时愣了,瞬间明白过来,“你是说这事情败露了不成?那几个人是不想活命了吗?”

师爷跺跺脚,“他们要是不想活命不要紧,连累了大人,可就麻烦了。

皇帝这次出来,肯定不是游山玩水这么简单。

年前刚派了钦差出来说,勘察矿产,这二月里就出来巡幸紫云山,有这么巧吗?

依我看,定是想拿我们洛州做个筏子,看来这矿产是一定要收上去了。”

师爷想着那几个人的样子,莫不是偷偷拿了州牧大人的供奉,转头又把大人给卖了。

毕竟,那边是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孰轻孰重,一般人还是分得清的。

何况,那几个都是宫学出身,乍然富贵,哪里知道官场上的厉害。

一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初劝大人不要给他们送银子,可是大人偏偏不听,唉。

“那怎么行?我们守着一个小小的劣质西铁矿,每年出产不过刚够营造些农器,就是菜刀都不肯使我们洛州的西铁。

我不信皇帝连这点小利,也能看得上?”

“老爷,话可不是这么说。

要论起矿产的规模,我们洛州的确是小了点,每年那点收益也着实寒碜,但养活我们州官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也算丰饶了。

陛下此举,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朝廷的控制权。

不如我们乖乖的先做个表率,还能讨价还价,总比最后比直接强收了要好的多。”

“你说的也有道理,容我再想想。”

“大人,时间紧迫,还想什么想,陛下若再震怒,治你一个捕盗不力,我们可就不划算了。”

“捕盗不力,那也是巡检大人的事情,与我何干?”

“大人,您这是置什么气,巡检大人脱不了关系,您就能全身而退?

趁现在主动上交说不定还能给公子谋个出路,也是个好时机。”

洛州牧见师爷提起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不由得转了转眼睛,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这就去见陛下。”

“老爷,你这个样子怎么去见,还是上书为妥。何况文书有凭,陛下也能多几分信任。”

“还是师爷说的是,你这就去拟奏折吧。”

“是,老爷,您先歇着,我写好就过来让你过目。”

皇帝打发了洛州牧,一时间还不能气消,虽然周边人都说并没有看见刺客,他可是看的真真切切,一个黑影就从面前经过,而且还被唬的掉落高台,若不是清池忠心可鉴做了肉垫,还真不知摔的怎样呢?

这次出来本想带着几个嫔妃,但恰逢裴淑媛有了身孕,不方便出行,云妃那里又说她不耐远行辛苦,数来数去,也只有朝仙馆的月贵人还算顺眼,因而此次出行只带了月贵人一个出来,其他宫女跟着的倒是不少。

大家都以为得了机会,但没想到,皇帝并没有因为换了环境就春情勃发,反而是心事重重,夜里也经常是独宿,加上出了前几天的事情,谁也不敢来打扰,只怕讨个没趣。

皇帝愈发的形单影只,入夜,都是周尧带了一圈军士在外守着。

有什么吩咐,也是周尧亲自来里间伺候着。

清池听见这个情形,躺在床上也不能安枕,生怕那些人伺候的不好,惹的皇帝愈发生气。

一想到周尧在皇帝面前这样得脸,就更是为华少不值,哼,这么快就攀了高枝去了,人啊。

周尧可不知道清池心里想的这些,倒是遣了人来送了药,并说是把军中最好的大夫也派了来诊治。

虽然他自己未露面,但饮食衣服都派了人来打理,毕竟出行带的太监不多,要专门拨出人来照顾他,也甚是不便。

好在周尧一番布置,将他安排去了洛州别驾的府上,说是等他能动了,再送他回昊京。

这洛州别驾也是皇室远支,祖上的恩荫下来,得了这么一个官,虽然说不管什么政事,但也算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清池去那里养伤,倒很是相宜。

皇帝读到洛州牧的上书时已经是入夜了,见他这般乖觉上交矿产所有权,刺客的阴影也似乎淡了下去。

洛州的西铁矿贫瘠,但不能纳入中央统一管理,依然是一块心病。

这是个好的开始,皇帝想着下一站就是宾州了,那里的铜矿才是大麻烦。

这一次的遇刺怕是跟这个也撇不开关系,要想国家强盛,这集权也是必须的,他之前跟衡英谈这个问题时,记得她云淡风轻一般地说,“如果为了最终的目的,过程会不那么愉快,你也得忍受它,这就是为君之道。

哪有轻飘飘就做了君王的,哪有不流血牺牲就争得了利益的。

矿产,这不过是第一步,以后的官员任免也都得是中央说了算才行。

当然,把握好节奏,给他们一点甜头也是必须的。”

想到这里,皇帝有点气闷,喊了小德子,却不见人。

自己伸手欲打开窗户想透透气,一瞬间,又是黑影一闪。

皇帝只觉心惊,却没有发出声音,定睛去看,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真的是有鬼神之说?

他有些惶惶然,小德子这时候忽然跑进来,说刚才去外间看茶炉子了,忙忙地将室内的灯,都重新剔亮,这才安心一些。

这一夜,却没法再睡了。

第107章 又见洪州城

洛州的巡幸虽然充满了波折,但收回了西铁矿算是有了个良好的开始。

皇帝告别洛州牧时,见他诚惶诚恐跪在那里,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了一丝得意,原来让臣下恐惧是如此轻巧的事情。

折辱他们,体罚他们,让他们心生畏惧,也没什么不好。

之前他总觉得既然是做皇帝,就该像史书中说的,要仁善,要慈爱。

但实际上,有几个帝王是以德行取胜,还是云妃说的对,“御下当严刑峻法,立威之后才能广德,不然主上必然陷于跟臣属对抗的弱势之中。”

此刻,姬繁生竟然开始想念她了。

她嫌路途遥远,说怕辛苦的时候,姬繁生是有些生气的。

想当年若水何曾说过怕辛苦的话,只要他需要,总是冲到第一线去。

每一次平叛,都是浴血奋战,虽说她武功卓绝,但阵前对敌时依然会有各种各样的风险。

如今想起来,竟觉得愧疚难安。

但此刻,看着洛州牧臣服在脚下的样子,他就开始理解衡英彻夜难眠在替自己谋划时,花费了多少心力。

也不知她在昊京王城中,一切是否安好?

不容多想,想起恩威并施来,就还有事情要吩咐。

他走过洛州牧时,忽然停下:“洛州牧,朕记得你还有个儿子,明日就出发去昊京王宫见习进阶吧。

念在你为官还算识大体,让他就从御书房的八品文书执事做起吧。

常在君侧,过几年说不定比你出息呢。”

鸿音王朝的见习进阶制度是对科举的补充,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比科举还要规模庞大,还要显贵,这都是贵族和官员的嫡子才能享有的荣耀。

所以宫学刚建立的时候,官场上一片哀鸿,每年的官额就那些,宫学冒出来一些人,自然要从科举或者见习进阶的名额中挤出来一些人。

见习进阶长远来看,并不全是庸碌之人,这些人从小生活在官宦之家,耳濡目染都是为官之道,比起那些只会读书的科举之才,的确是有着太多的长处。

而且帝国的发展离不开有着丰富行政经验的簪缨之家们,很多举子出身的读书人,往往新贵之后比那些老贵族更加贪婪。

这样,皇帝倚仗老臣们的子弟也似乎是一件容易理解的事情了。

到了宣德帝这里,他却搞起宫学,对老臣们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因而这一次对洛州牧的恩典,很快便传到了全国。

大家知道皇帝的意图都是在矿产上了,主动献上还是被皇帝剥夺,这真的是一个艰难的选择,谁不想多享几年矿产之利呢?

洛州牧趴在地下叩谢天恩,心里想着,还是师爷久经战阵,抽丝剥茧想出这个妙招,而自己这次处于事中还真是糊涂了。

幸好早早听了师爷的话,虽然交出去一个贫瘠的西铁矿,却给儿子谋了个好出身。

如今见习进阶的名额一年比一年的少,京官们自己都安排不过来,如果排队等下去,还不知要等到何时,这次真的是要感谢圣恩啊。

出了洛州,皇帝并没有摆驾回宫,反而是朝着东边继续进发了。

“陛下,您不回昊京吗?”周尧在一边护卫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询问。

“去宾州。”

“传令,去宾州。”周尧吩咐下去。

皇帝一句话,累断他的腿啊,他分派了不同的人,一些去驿站通知消息,一些又去采买了一些路上的用品,还要接待那些听见消息的沿途官员,他忙于往来应酬,百忙中他还抽了时间给华少去了信说了说清池的事情。

皇帝这一日兴致颇好,在龙辇上听月贵人唱清平调。

这龙辇前面由六匹骏马驾驭,车身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珍珠;车身还雕刻有龙凤图案,尽显皇家的尊贵豪华气派。

回到宾州是一直在想的事情,此次回来,也可谓是衣锦还乡,浩大的声势,让皇帝的自尊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他不知道还有一桩大事在等着他呢。

当熟悉的洪州城映入眼帘时,姬繁生仿佛被戳中了久违的心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宾州于他,不仅仅是故乡,更是微时,江湖奔波、勉力糊口的生命印记。

宾州牧也特特来到洪州城外,专门迎接御驾。

龙辇过处,青草被压塌的痕迹,蜿蜒成了一条小路。

姬繁生望着车后的那条路,叹了一声:“人生多歧路……”

来不及感伤,宾州牧已经匍匐在地上山呼万岁了。

“陛下亲临宾州,实乃宾州百姓之福。

臣代表百姓,恭迎圣驾。”

皇帝看下面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官员,记得出发前,景云给他说过,这宾州牧是前年才袭爵继任的。

鸿音王朝开国时封了不少的异姓王,后来慢慢收回权利,基本都是用的科举出来的官来任州牧,但宾州和象郡例外,这两个地方两百多年来都保持了承袭的爵位和州牧的位置。

毕竟,地理位置特殊,加之,这两家跟皇家的关系特别的亲近,祖上又都有通婚之谊。

因而保留了下来的这两个州郡,虽然人人羡慕,却也是不敢有攀比之心。

“定海侯,请起。这次出巡,骚扰地方了,不过朕有个心愿,就是再回老家来看看。

大家都知道,我这个皇帝也是半路出家,宾州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啊,我惦记着这里的父老乡亲。”

“陛下仁德,臣等感念不已。

您的龙潜之地,我们都已经修缮好了,如今四时祭祀,常有供奉。”

“好,还有一事,朕如今有意将铜矿收回,全部由官府经营,所得都去支持边防,你觉得如何?”

“这铜矿的事情,臣回去再给陛下详细禀报,其间曲折,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

郊外春寒,还请陛下早些去行宫休息吧。”

“嗯,宾州还是这样倒春寒啊,这都三月了,还如此天气。”

“已经在行宫准备好了上用的银丝碳,熏笼也已经准备就绪,陛下请回龙辇起驾吧。”

“定海侯,你年纪轻轻,做事倒是周全。”

“陛下谬赞了,忠君体国,这是臣应尽的本分。”

第108章 定海侯的方略

在行宫安顿下之后,定海侯就殷勤的进来回话。

行宫的地方倒是开阔,只是年久失修,虽然巡幸之前得了通知,但仓促之间,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匠人。

不过是把墙壁粉刷了一下,遮掩了一下凋敝的情况。

但定海侯是个懂礼数的人,权宜之间,就把驿馆的一些陈设都搬了来,这样看着既不是新置办的那样打眼,又舒适妥帖。

关键的位置,还从几个古董商人那里征用了几件摆件,这样粗看起来,也就能过眼了。

最关键的是,他把府中的管家调到行宫来,指挥那些仆役。

行宫本来没什么职守,就那几个人早就懒散惯了。

管家带了定海侯府上的奴婢过来,一切都看着井井有条,奴婢们也进退有度。

皇帝自从入了行宫,就觉得暖洋洋的,虽然陈设寒素了一些,但吃穿用度都准备的很是充足,可见是用心了。

定海侯待皇帝更了衣,进了些暖茶,便开始回话。

“陛下,我朝开国时订下的规矩,凡重金属的矿产,自然是归朝廷所有的,但具体的经营权在几个大家。

这几家也都是当年从龙征战的有功之家,虽然过去两百多年了,朝廷的意思当然也可以变化变化,只是冒冒然这么收回去,也是要委派其他人来管理的。

若一时间,不能熟悉业务,收入减少反倒不好了。

如此折腾,臣想了个主意,不如派些內监来矿上常驻。

这样,每年的开采和收入状况,朝廷也都心里有数,按比例给朝廷上交,岂不两相便利。”

皇帝一听这话,既不违抗上命,又应对得体,兼顾了朝廷和地方的利益,这定海侯还真是不简单。

“你说的也是一个法子,朕也不是非要与民争利,不过是西北又要开战,这国库着实空虚了一些。”

皇帝说完,看着定海侯,那样子似乎很是恭顺。

“陛下自然也是为国为民,我们宾州就三个大铜矿,矿主也都是老实人,早早将产业都盘点了清楚,列了账目,等朝廷接收。

现下,就在外面侯着,等着陛下吩咐。”

宾州牧看皇帝和颜悦色,便想着把那三人直接引见进来的好。

“既然来了,朕就就见见他们吧。”

说话间,那三个人就在太监的引导下,进来了。

“草民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个人进来,跪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当时听说朝廷要收回矿产权,他们几个都是满心的不自在,虽说也有一些训练的部曲可以保卫矿上的太平,但若朝廷发兵,他们可没有一个能撑得住的,当今陛下又是出了名的喜欢铁血征战。

不得已,他们跑来找宾州牧商量,让他出个法子。

宾州牧之前就得到了一些风声,这矿产权怕还只是一个开始。

这个皇帝陛下,似乎对权力特别的上瘾,一般帝王注重享受也就罢了,但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并不好色,他的后宫就那么几个得宠的嫔妃,吃穿住用也没有讲究奢华,只是对权力抓的很紧。

每日再忙,也要批阅奏折,就是巡幸在外,也要掌案太监将重要的军国政事,八百里急递,夜里看完方睡。

就这么一个主上,要得他的欢心,怕是要另外下功夫。

当三人来找他商议时,也不好拒绝,平日里都是常来常往,这矿产的收入,每年也有两成在他这里,没理由不想一个万全之策的。

当他提出这个方略时,三个人都拍手叫好,其中一人直接说:“想那內监来了地方上,还不是由着我们去办了。

或是欺瞒,或是合伙发财,有得是办法。”

宾州牧顿时拉下脸来,“这说的什么话,没规矩,我们这是要替陛下分忧,不是灯下黑,就管自己发财。”

“是,是,大人说的对,是我们糊涂了,以后保准都听您的。

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只要能给皇上那里交了差,我们又不是太吃亏,也就罢了。”

“你们几个都听好了,当今陛下是个有决断的人,你们的那点小把戏最好别瞎搞,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给你们兜底。

若是陛下开恩,给你们多留几成,你们就老老实实的开心赚钱。

若是,陛下不愿给你们这个体面,你们也得受着。”

“大人,我们懂了,懂了,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想着之前的约定,几个人战战兢兢的来面圣。

说来也怪,这皇帝竟带着一股子威烈之气,虽不曾抬头,那种气息扑面而来,竟唬的人不敢造次。

“哦,你们来了,朕听定海侯对你们三人的评价还甚是不错,若你们真心爱国,就回去好好替朝廷经营铜矿,若每年能多产出一些,朝廷自然也不会薄待你们。

定海侯所进的方略甚好,內监随后就会派出,你们要好好听他们的话,不得怠慢。”

“是,草民遵旨。

陛下派的钦差,自然就代表了陛下,我们回去必定好好经营,不负圣恩。”

“至于分成,今年就先只收三成吧,以后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谢陛下隆恩。”

“好,你们先出去吧。”

三人缓缓退下,脸上都露出掩不住的笑意。

三人下来议论道,本以为皇帝怎么也要拿去一半以上,原来只是要收三成,看来宾州牧大人所说,也不见得可靠,回头內监来了,一定要好好耍弄一下手段才是。

太监能有多大见识,嘿嘿嘿。

皇帝见那三人都退下了,宾州牧仿佛有话要说的样子。

“定海侯,你可有话要说?”

“臣有一事,还需禀报,陛下自然有了极好的方略,只是昊京过来路途遥远,若內监们力有不逮,这铜矿的事情在我眼皮子底下,也不甚好办。

他们一个个也都是地方豪强,若真有事情,我得到消息才从林菁城赶过去,怕是很多事都来不及了。”

“嗯,你所虑极是,朕想着让他们每人带一千兵士随行,去年开始,南风营就开始为这个事拣选士兵了。”

“陛下果然筹划的极好了,臣也就放心了。只盼,陛下黄图霸业,早日一统婆罗洲。”

“好,你的心,朕知道了。”

第109章 有宠

皇帝远在宾州的时候,昊京王城里也难得的清静了下来。

大家不用想着去争宠,自然各种神经就松弛下来。

只是看着裴淑媛有了身孕,其他嫔妃们都有点坐不住了。

虽说是皇帝并不曾对这个孩子表示出特别的重视来,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自从愉贵妃失宠,那孩子也接着夭折,这裴淑媛的肚子里可能就是下一位的储君了。

细雪的孩子甚至没有一个名字,就被大家忘记了。

而裴淑媛肚子里的,将会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如果,侥幸生出了皇长子,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任是那些家大业大的后宫小主,也开始焦虑起来。

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去重华殿走动,一是问安,而是看看胎象是不是安稳。

若是哪一日,看见裴淑媛红光满面,她们就忧心忡忡,生怕她的精神健旺,怀的必定是是男胎。

若是哪一日,看见裴淑媛面色惨白,她们就额手相庆,心道这一胎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皇帝巡幸洛州紫云山的时候,还特地从当地采了一些灵芝送回宫里,指名赐给裴淑媛的。

说那紫云山的灵芝,得天地的灵气,滋补身子最好不过了。

玉姒看着那灵芝,就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皇帝此番出行,还惦记着自己。

得了这灵芝,也没先紧着送去碧霄宫,而是送到了自己的重华殿,可见这有了身孕,还真是在皇帝的心里不一样的。

古人说母以子为贵,看来是不假的。

小茉似乎比玉姒还要开心,看着小姐终于得到了皇帝的宠爱,虽说封号暂时还没变,但各种供奉都已经提高了一倍。

每日早起就有专人从大厨房送来一些新鲜的时令菜蔬,说是让重华殿的小厨房任意挑拣。

其他宫人就不满起来,纷纷抱怨,说是每日吃的都是重华殿挑拣剩下的。

大总管清池不在宫里,所有事物都交给了副总管处理。

副总管年纪已经四十开外,只做事情,从来不去分辨。

别人问的紧了,不过回一句,“上面就是这样交待的,小主若有不满,可以去回皇上。”

也有那一心挑事的,便去截住副总管,说那碧霄宫难道也是吃的重华殿挑剩下的?

副总管唯唯诺诺,不接这个话头。

有那较真的吴美人,便去碧霄宫借着请安,在暗地里观察。

自打皇帝走后,碧霄宫的规矩更大了,一般人都挡住了不让进,说是云妃还在调养身子,需要静养。

吴美人比较有机心,想着碧霄宫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就提前做了功课。

她去潋滟池畔的白虎宫求了一本《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认真抄了,又用锦盒装了,让侍女跟着,这才施施然向碧霄宫而来。

到了门口,侍卫照例挡住了,说请安就免了。

吴美人拿出那个锦盒,给侍卫看了,用她那特有的轻柔声音,缓缓说道:“侍卫大哥,我特意从白虎宫求的神经,又细细抄了,都是为了给云妃祈福啊。

看着我这篇诚心,您就去通传一声。”

说着躬身又行了一礼,那侍卫见吴美人这般谦逊,便答应了说去给里面的太监递个话。

侍卫好说话,里面的太监可不是好糊弄的,一个个眼明心亮。

吴美人运气差,刚好碰见了一个特别傲气的,小林子。

这小林子正在忙着添灯油,哪里顾得上去传话,就直接回绝了,给那侍卫说:“不要多事,云妃身子不好,说了一切闲杂人等都不见。

除非是景云公公来了,其他人都让在外面侯着吧。”

那侍卫听了,好大的没脸,出来也就给吴美人发脾气。

“快走吧,碧霄宫什么地方,少来走动吧。”

吴美人听了,十分的委屈。

都说是重华殿那位怀了龙裔,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子,可是这碧霄宫的威风,竟然一点也没减。

自打皇帝走后,还越发的威风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吴美人正在暗自伤心,却见两个太监,推了个小车来,里面各种蔬果,都是寻常没见过的。

那侍卫开了大门,让两个太监推了车进去,也没有什么通禀。

等那两个太监进去了,吴美人拔下头上的珠钗,塞在那个侍卫手上。

“侍卫大哥,那两个公公,怎么就直接进去了?”

那侍卫拿了珠钗,自然不好意思再不搭理吴美人,且看她娇滴滴的也算婉转可人,就禁不住要跟她攀谈两句。

“那两个公公是每隔两天便来送东西的,都是熟人了,还要什么通禀啊。”

吴美人听了一副了然的样子,匆匆跟那侍卫大哥道了别,就准备离开了。

旁边的侍女,悄悄道,“小主,这抄好的经文,就这么浪费了不成?”

吴美人拍了拍她的脑袋,“真是个呆子,东边不亮西边亮啊。”

那侍女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却见主人一副轻松的样子,就知道这个经书没有白抄,自然还有妙用。

“到底哪里是西边啊?”侍女看着主子头也不回的在前面走,不禁问道。

吴美人却径自朝着重华殿去了,那侍女匆忙跟上去。

“等等我,主子,怎么直接就去重华殿了,重华殿是在南边啊,可不是什么西边。”

重华殿还不到晌午就已经来过好几拨人了,玉姒一直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景象,不管是谁来,都要出来攀谈一番。

小茉在一边劝着,“小姐也要注意身子,不要劳累了才好。”

“怕什么,我孕中也是烦闷,不如让她们来解解闷。”玉姒一向身子强健,不像表姐那般单弱。

虽然怀孕之后也有两次呕吐,但那之后都吃得香也睡得安稳,眼瞅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的心也愈加的安稳起来。

“小姐,你也听我两句,这起子人,有几个是真心关心小姐的,要我看也就是来看热闹的居多,你何必给她们好脸色看。”

“小茉,我既然选择了入宫,自然知道嫔妃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关心,不过是宫中岁月寂寞,彼此做个伴罢了,何必当真?”

小茉听了,竟然无言以对,这有宠竟也是一种别样的折磨。

第110章 无子

重华殿里热热闹闹,碧霄宫里却一直冷冷清清。

衡英不喜欢热闹,所以对这些也不在意。

但是在外人眼中,这碧霄宫已经不再是整个后宫的中心。

除了吴美人,她见识了那些循例送的瓜果,才知道所谓的大厨房让重华殿先挑拣,不过是给外人做做样子。

这个宫里,最好的东西,依然是直接送到碧霄宫的。

可是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没有子嗣、身体又孱弱的妃子,却能得到皇帝无上的关爱?

她进了重华殿,就知道该闭起自己的嘴,但是这个疑问在她心中发酵,让她的五脏六腑都开始跟着灼伤。

嫉妒之火,这一定就是嫉妒之火,无名的怒火让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更管不住自己那颗嫉妒的心。

玉姒见吴美人来了,还带了手抄的经书,摸着那薄薄的册页,仔细看那虽然写的不美观却认真细致的笔划,就知道吴美人是用心在做这件事的。

“淑媛娘娘,我特地从白虎宫请了这本《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认认真真抄了几日,这才拿来给娘娘祈福的。”

吴美人的声音柔柔的,配上窗外春天的鸟叫,听着分外的舒服。

“看的出来,你用心了。”玉姒真心诚意地赞美了一句。

这就算是收下了礼物,也收下了这份心意。

“谢谢娘娘夸赞,淑媛娘娘在孕育龙裔,是整个昊京王城的希望,我们自然是期望娘娘得神佛保佑、洪福齐天。”

吴美人乖巧的说着奉承话,却难得的句句都打中玉姒的心事。

“你们也要多多努力,等皇上巡幸回来,也要好好的伺候皇上,早日为我们鸿音王朝开枝散叶。”

吴美人见玉姒说的都是些场面话,她现在大着肚子,自然可以装大度,以前没有身孕的时候,可是看着哪个美人都不顺眼的。

若是皇帝跟哪个美人多说了两句话,便乌眼鸡似得,若是哪个美人侍寝了,更是气的肝疼。

若说是嫉妒心,整个昊京王城,没有比裴淑媛更重的了。

吴美人就是拿捏了这个心理,才鼓起勇气想说出看见的秘密。

“淑媛娘娘最近可去碧霄宫走动过?”

玉姒不知吴美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宫里人人皆知,她跟碧霄宫的云妃是表姐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这几日还没去过,不知云妃那里都还好吗?妹妹,可是去过了?”

吴美人话锋忽然一转,“淑媛娘娘这里的果子还真是好吃啊。”

她用细巧的手指拈着一片杏子脯,春日的阳光照过去,那金黄的杏子脯上还有她的齿痕。

玉姒掂量着这话的意思,一时间不知她是恭维,还是话外有话。

“这杏子脯不是宫中的供奉,是我特意让人从外面毓美斋买回来的。”

听到毓美斋的名号,吴美人愣了愣,“毓美斋?那可是百年老店了。

我在宫外的时候,总是惦记去吃,可是他家的东西实在是太贵了,硬是把点心卖成了饰品的价钱。”

“毓美斋的点心要是在这昊京称第二,那可是没人敢称第一的。

就是宫里的点心房,模样是做的花俏,味道还是逊了一筹。”

“淑媛娘娘的话,在理,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好的东西的确是该卖的个好价钱。

可是这颜色好的人啊,就未必能得到应有的宠遇。”

吴美人仿佛在说自己,又仿佛在说别人。

一时间,她的脸上阴晴不定,看不出是喜还是忧。

玉姒也觉得这话不大好接了,若承认她的话,岂不是说圣上没有知人之明?若不承认她的话,这宫里也不至于有这么多怨妇一般的宫娥。

“娘娘细想想,这宫里如今谁最得恩宠?真的是您这重华殿吗?”

玉姒紧紧闭上双唇,她知道吴美人不是来挑衅的,但每一个字句却都刺到了心里。

小茉在一边忍不住了,“吴美人,这里可是重华殿,你说话也注意点分寸。”

吴美人受到斥责非但没有惶恐的表情,反而是轻快地一笑,“碧霄宫那位无子的娘娘,才是这昊京王城最大的主人。

你们重华殿,也只是她的陪衬罢了。”

说完这句话,吴美人径自告辞去了。

留下玉姒和小茉主仆两人,愣在当地。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两个人才慢慢缓过神来。

“我们重华殿只是碧霄宫的陪衬?笑话。”小茉不肯相信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重华殿的确是碧霄宫的陪衬,就是这个孩子,若不是表姐让着我,又哪里能得来呢……”

玉姒叹了一口气,她最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得来的。

如果不是表姐一次次地催促着皇帝来重华殿,皇帝怕是一两个月也想不起过来看看。

“小姐,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如今怀着龙裔的人是你,只要诞下皇子,你的位份就得升过表小姐去。

这宫里,就是你的天下了。”

“我的天下?小茉你想的倒是简单,你就没有想过,如果生个孩子就能坐稳后宫第一的位子,为什么表姐不愿意生个孩子呢?

为什么姜太后也生了皇子,却不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

小茉被问的呆住了,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完全想不出来。

她支支吾吾挣扎道:“表小姐身子孱弱,哪里生的出孩子?

去年的一场大病,她的命都快没了。”

“你就不觉得蹊跷呢,表姐说生病就生病,说好就又好起来了。

那个梅花道人说她是在给人渡魂,给谁渡?又是怎么个渡法,我们全然不知。

若是表姐真的想生孩子,必然也会找了各种法术来帮忙,就像姜太后当年那样。

可惜,男人的心,不是靠孩子拴的住的。

表姐所求的,也永远不是恩宠和后宫的位份。”

玉姒想起表姐之前说的那些话,如今一一应验起来。

她的确不是要做宠妃才入宫的,至于她得到的所有特殊待遇,那都是她为这个国家殚精竭虑应得的。

这个,小茉不会懂,就是自己也不懂她这种选择。

只是,以后,表姐她依然会甘于做一个无子的宠妃吗?

第111章 公主病

玉姒打点了几样蔬果,说是要去给表姐送去。

小茉在一边劝道:“小姐,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这样跑做什么?难道我们真的就是要傍着碧霄宫才能活下去?”

玉姒浑不在意,把那些蔬果扎了一个漂亮的果篮,还在上面用缎带绑了一直仙鹤出来。

“我们本来就是傍着碧霄宫过日子,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人啊,看得清形势,比什么都重要。”

小茉还是无法接受似的,睁大了眼睛争辩道:“小姐,你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怎么现在这般软糯了?”

玉姒仿佛没听见一般,“走吧,小茉,说这些做什么,一会太阳就过去了。”

春日的午后,风细细,花柔柔,昊京王城里是花红柳绿,格外漂亮。

只有春季才是可以自由自在放歌的季节吧,也只有在春日,才会对明天怀着盼望的心情。

两个人走在御花园的甬道上,小茉拎着那个果篮,就有点迈不开步子。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出了一层薄汗,感觉身上的衣裙都贴在了身体上,粘腻腻的。

小茉心里的抱怨就更深了,也不知小姐为何还对碧霄宫的那位主子,如此恭敬,时不时去问安不说,还要送些东西过去。

“小姐,他们碧霄宫什么没有,别人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都是独一份,从宫外直接采办了新鲜的来呢。

我们还巴巴的送这些蔬果,有什么意思啊。”

小茉走的辛苦,嘴里的牢骚更是又重又多。

玉姒接过果篮来,随手搁在路边的石椅上,她那举重若轻的样子,还真是让小茉羡慕。

“小姐,你小心点身子,我来拿就是。”小茉要去抢那个果篮,被玉姒挡住了。

“歇一歇吧,这会子太阳还真是热辣,才三月里,就这般了,今夏怕是特别的难熬。”

“小姐你看,那不是一直跟着长公主的小石榴,怎么一个人在那边呢?”小茉指着远处一个穿红衣绿裙的小宫女说道。

玉姒手搭凉棚,向远处一望,还真是那个伶俐的小石榴。

“奇怪,她怎么在这里,好像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长公主了。

陛下也是奇怪,一直没有给她长公主封号,但怎么说也是陛下的亲妹妹,早晚都是要封长公主的,只是如今称呼起来有些麻烦。”

玉姒想着洪庆三年腊月里,这姬蕊儿才进的宫,一年多了,她也算安分,没有因为封号的事情,就吵闹起来。

外间倒是有不少人本来想跟长公主议婚的,但见皇帝并未在前朝公开宣布长公主的事情,似乎是有心瞒着什么,也就不了了之。

总有人喜欢捕风捉影,说宣德帝不会是把妹妹要藏起来,或许,这不是他的亲妹妹。

还有人说,皇帝怕是故意不愿意跟大臣结亲。

还有人说,这位公主生性暴戾,得了家族遗传的暴躁症,哪能婚配啊。

总之流言越传越凶,这位长公主虽然从未在前朝露面,但她的传说已经在昊京到处散布了。

玉姒招招手,让小石榴近前来。

小石榴远远看见有人召唤她,便欣欣然的跑过来。

小姑娘只有十二三岁大,还不大懂得宫里的规矩,虽然进宫也一年了,但还是一派天真。

在宾州的时候,她只是姬繁生姨母买给姬蕊儿的一个小丫鬟罢了,谁知道天降富贵,姬蕊儿进宫做了长公主,她也便从乡下跟着来昊京了。

她学着别的宫人的样子,给玉姒行了屈膝礼。

但她的裙子总是要绊倒她一样,各种别扭。

“小石榴,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蕊儿殿下呢?”

因为没有正式的分封,大家也就把姬蕊儿称作殿下,也不算错了规矩。

小石榴听见裴淑媛问起自己主子,就有点慌慌张张,虽然她如同背书一般说道,“殿下说最近头痛,总是在结绮阁中休息。”

但看得出来,她在掩饰着什么。

“既然蕊儿殿下不舒服,你怎么不陪在身边?有没有请过太医去瞧瞧啊?”玉姒紧接着的提问,让小石榴更加的慌张了。

“我,我,殿下不让我跟着她。”

小茉在一边看着,就觉得小石榴在撒谎,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一点也藏不住事的。

“小石榴,你听我说,殿下是不是不在宫里?”小茉上前一步,盯着小石榴问道。

小石榴仿佛被看穿了心事一般,“啊,你怎么知道?”

“那殿下,到底去哪里了?”

“殿下出宫去了,她不让我跟着她。”

小石榴有点害怕,她知道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可是已经一个月了,殿下还没有回来,这不可能再瞒的下去了。

若不是这些日子,舒太妃去了凤鸣山祈福,怕早就被大家发现了。

“小石榴,你老实说,殿下是不是跟陛下一起走的?”玉姒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问了一句。

小石榴匆忙的点点头,一张小脸吓的煞白。

“好了,你去吧,别跟人说,见过我们。”玉姒摆摆手。

小石榴仿佛得到了特赦,赶紧转身溜了,甚至忘了行礼。

待走的远了,玉姒才喃喃道,“原来是跟着去宾州了,也不知这兄妹又要唱哪一出?”

小茉不懂,愣愣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姐,这长公主跟我们有什么相干,还是赶紧去碧霄宫吧。”

“是,赶快走吧,也就表姐能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了。”

说着两个人又继续向碧霄宫走去,一路上碰见的宫人都弯腰向她们行礼。

小茉得意起来,“小姐,我们没事也出来走走的好,重华殿里来的都是些没骨气的,外面的人尊重我们,这才有趣呢。”

“尊重,她们哪里是尊重,不过是习惯了对品阶高的人行礼罢了。也就你这种小孩子喜欢这些东西。”

玉姒仿佛看穿了这后宫的冷酷似的,一边抱怨,又一边跟那些上前来搭讪的人,回应两句。

“要说这后宫里,能真心待我们的,也只有表姐了,你别犯傻啊,没我的吩咐,你可不许乱动心思。

更不许学那个吴美人,没事挑事,当我看不穿她一样。”

“是,是,小姐教训的是。”

小茉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应声,虽然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第112章 一见钟情

玉姒到碧霄宫的时候,衡英正在看折子。

“表姐,这奏章怎么也送到你这里来了?”

玉姒看见大惊失色,鸿音王朝历来不让后宫干政,虽然没有明显的律法来规定这个事情,但后宫干政总是被认为是有伤风化的。

毕竟,天下还是皇帝的,后宫的女人们这是负责绵延子嗣,而不是做皇帝的左膀右臂。

“陛下临走时,交待了,若有着急的事情,就加急送到他那里,不着急的这些,我看着办就是了。

怎么,你有意见?”

玉姒看见表姐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既然是陛下吩咐的,那自然没有什么不可行的,只是表姐大病初愈,总是要注意身子才好。”

玉姒让小茉把果篮奉上,“这是我仔细挑选的几个果子,拿来给表姐尝鲜的。”

衡英抬抬手,画心上前去把果篮收了。

看见上面那个仙鹤图样的缎带,云妃赞叹了一句,“这缎带还真是用心了。咱们自家姐妹,何必这般客气。

倒是你自己有了身子,也不用这样跑来跑去,还是要多休息的好。”

玉姒看了看刚刚隆起的腹部,不自觉的伸了伸腰,“身子还不重呢,就想经常来看看表姐。

若不是表姐运筹帷幄,我哪里又能有这福气呢?”

玉姒说的真心诚意,但衡英听着却不是滋味,“我说过多少次了,不用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何况,你的福气也是自己肚子争气,跟我有什么相干。”

见表姐有些许不悦,就知道她不耐烦这些世俗的客套,忙转换了话题,“表姐,我刚在后花园碰见了小石榴,就吹个蕊儿殿下的侍女。”

“那个小丫头啊,我知道了,你是想说蕊儿殿下不在宫中的事情吗?”

“啊,表姐,你怎么知道的?”玉姒惊讶不已,难道表姐已经修行进阶,成了活神仙。

“蕊儿殿下走之前来求了我,我见她在宫中也憋了一年多了,便允了。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表姐,这还不是大事?她身为长公主,却随意离开宫廷,如今一个月了,这不合规矩吧。”

玉姒想着昊京王城何曾这样宫禁松散起来,也不知是喜是忧。

衡英忽然笑起来,“这规矩也都是人订的,她一个未嫁之身,能多逍遥几日便多逍遥几日吧。

来日,要为国作嫁,也是难免的。”

“啊……”玉姒听了心中就不自在起来,这鸿音王朝素来也有让公主和亲的传统,但这事真要落在蕊儿殿下身上,她还真是有点接受不来。

蕊儿殿下娇俏聪明,一年里倒有半年都在重华殿做伴,谁知她私自出宫没有告诉自己,却来求了表姐。

玉姒不知,在遥远的宾州,蕊儿殿下正面临着人生的另一个挑战呢。

宣德帝召见宾州牧定海侯的时候,有一个人正伏在帘后,悄悄的察看着外面的动静。

蕊儿这一次跟着哥哥出行,威风倒是没见到,却见识了行刺的惊惶。

她不知平日里看着坚强的哥哥,竟然在遇刺之后表现的那般让人失望。

小时候,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哥哥挡在自己身前,不管是有冬天的冷风,还是夏夜里的蚊虫,都有哥哥冲在前面。

可是,现在,哥哥却变了。

那一天哥哥从高台上跌落,她分明看着旁边并没有什么刺客,只是她不敢告诉哥哥。

既然已经下了圣命去四处搜索刺客,自然是要顾全哥哥的体面的。

但是入夜后那一个黑影,的的确确在行宫游荡。

也不知哥哥是否看见了,只见他的房间,那一夜的灯都没有熄灭。

还好自从入了宾州的地界,哥哥的情绪就平稳了下来。

似乎那个刺客的事情,已经在他的心头掠过去了。

或者,他也知道所谓的刺客是子虚乌有的,不过是心中的暗影,或者是统御臣下的手段。

那个洛州牧可是被哥哥打的够惨的,总记得临别时,他诚惶诚恐的向上叩头,仿佛怕哥哥一不顺心,又会去踢他一脚似的。

一路行来,蕊儿看的越多,越觉得哥哥已经不是以前的哥哥了。

看着还是原来的样子,他的容貌自小就是很出众。

蕊儿可能更像母亲,并没有承继那种出色的风姿,当然在同龄人中,她也算好看的,但是跟哥哥肩并肩时,人们就只会注意到哥哥了。

自小就是这个样子,她也习惯了做哥哥背后的那个小人儿。

因而这一次出行,她要求跟在哥哥身后时,哥哥竟然没有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只是让她去碧霄宫央求一下云妃,说是后宫里她的位阶最高,还是她答允了,这才算有规矩。

蕊儿当时不明白,哥哥明明也不怎么去碧霄宫留宿,要说得宠,怎么也该是怀有龙裔的裴淑媛才是。

可是,哥哥却什么都喜欢听碧霄宫那位云妃的,仿佛她才是这个昊京王城真正的主人。

无奈何之下,蕊儿踏进了碧霄宫。

她想着自己这个要求是有点过分的,也不知那个一向趾高气昂的云妃,该如何为难自己。

没想到,她低声说出自己的请求后,云妃却爽快的说了一声,“好,你入宫这么久了,出去看看也好。”

果然,出来看看是极好的,不光是长了见识,更是遇见了那个让自己转不开眼睛的人。

说来也奇怪,在郊迎的时候,她一眼看到定海侯的时候,就觉得那个人很不寻常。

怎么个不寻常法,她还没琢磨出来,只觉得这个人仿佛见过。

她在车上悄悄的告诉哥哥,可是哥哥一笑,“这个说辞也太老套了,妹妹,你是戏本子看多了吗?”

蕊儿有点生气,脸儿通红,“哥哥,你又取笑人家,我哪里会看什么戏本子,能听明白戏台上唱的是什么,就不错了。”

“这个姑娘,我仿佛见过;这位小娘子,我仿佛见过;你看,不都是一样的调调。”姬繁生面对妹妹时,总是特别的放松,这是他在世上除了母亲、最亲近的人了。

蕊儿却不买账,低声喃喃道:“我就是看他入眼了。”

第113章 远方的信

姬繁生一听,就知道妹妹对那个定海侯一见钟情了。

他哈哈一笑,“妹妹,你若是喜欢那个定海侯,也不是什么难事。”

蕊儿却反口争辩道:“谁说我喜欢他了,就是看着入眼罢了。”

“好,好,入眼,入眼,那你一会再多看看。”

姬繁生痴痴地笑笑,这个妹妹,竟忽然间就长大了。

刚来昊京的时候,他刻意没有给她封号,也没有向公卿们介绍她,甚至在宫廷宴会的时候,也没有让她正式出席过。

一来,他想让她慢慢的适应昊京,不要像自己刚来的时候一样,那般惊慌失措,那般成为众人的笑柄。

二来,他还是惦记着她的婚事,想让她在暗中察访到自己喜欢的人,自己的婚姻已经跟政治紧紧的绑在了一起,妹妹,该给她足够的自由。

三来,他还有一个私心,只是说不出口。分开了这些年,他不知道妹妹还是以前的那个一心依靠自己,爱着自己的妹妹吗?

他不曾这样多疑过,可是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位置,他不得不谨慎起来。

也许最亲的人,就酝酿着最大的危险。

行宫里,熏炉散发着袅袅的青烟,随行的太监习惯性的在香炉里撒了一把白蔷薇的粉末,这是宣德帝这两年的新爱好。

人在安逸之后,就难免开始一些以前想也想不到的探索。

他也有几次拿了新制的香去给衡英分享,可衡英总是推说香气让她头晕。

一开始,他以为衡英是嫌弃他制香的品味,可是仔细观察了几次,碧霄宫的确是不焚香的。

衡英喜欢用四时的鲜花放在室内,而且每天只放一种,绝不会混搭。

姬繁生自己是用了很多香料混合制香的,他不能明白衡英的这种选择。他以为只有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才能营造出层次丰富,香气饱满的香来。

只有一种花,那是什么味道?

衡英也不解释,她只是做事情,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定海侯退下的时候,姬繁生觉得真的有点乏了,他向后招招手,示意妹妹走出来。

蕊儿看见哥哥叫她,连忙从帘后钻了出来。

“哥哥,这个定海侯还真是有点手段。”

“看够了?看够了就去歇着吧,你这点小心思,哥哥自然会帮你的。”

蕊儿一笑,却扭捏道:“我才没有什么小心思呢,我就想着怎么样才能让定海侯,更好的帮哥哥办事。”

“我的小妹妹真的长大了呢,你有这个心思是极好的,不过统御臣下是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这些。

只要我的妹妹每天开开心心的,我就满意了。”

姬繁生说的是真心话,但在蕊儿听来,确实嫌弃自己无用的意思。

“哥哥,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我知道,只是即使你们成了一家人,也不能保证他的心会向着我。官场之上,只有利益为先,感情并不能左右他们。”

姬繁生仿佛带着无奈,他看的太多这种事情,早就把一颗心磨的冷硬了。

可是妹妹还年轻,一腔子热血,难免会觉得男女欢爱能左右很多事情。

“哥哥,我可没想那么远,我就是觉得定海侯是个人才,若是哥哥能让他忠心办事,别说是矿产这点子小事,就是别的大事情,也是能办好的。”

姬繁生一笑,“妹妹,我现在忽然人觉得你不是喜欢这个定海侯,而是收了他的银子。

怎么,宫里的份例,你还不够花吗?”

蕊儿听见哥哥调侃自己,就有点脸上挂不住,“不跟你说了,我自己出去逛逛。”

“别跑远了,让大金跟着吧。”

“知道了,哥哥好好休息吧。”

蕊儿说着便跳了出去,可见车上憋闷的久了,她很想出去走动走动。

大金像一条影子一样,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自从蕊儿入了宫,姬繁生就把自己身边的大金调到了蕊儿身边。

他只有这一个妹妹,自从父亲去后,他不想再承受任何亲人的离开。

尤其是姜太后去世的时候,虽然不是亲人,但已经让他够难受的了。

他不敢想象,若是妹妹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该怎么承受。

行宫的周围很是开阔,有山有水,不一会功夫,蕊儿就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姬繁生正在静静的沉思下一步的计划时,却见有太监来禀报,说是定海侯又来求见了。

真是奇怪,他刚出去也就一个时辰,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宣。”姬繁生按耐住心中的疑惑,让定海侯先进来再说。

毕竟,这个年轻人,有头脑,办事也够机敏,若不是有急事,定然不会去而复返的。

“参见陛下,臣在路上接到一封信,这信上的字迹,臣熟悉的很。

相信陛下,也能一看即知。”

说着,定海侯将一封书信恭谨的呈了上来,交给了旁边侍立的太监。

姬繁生也觉得奇怪,为何一封信还巴巴的自己送来,找个人送来,不就好了嘛。

可是当他从太监手中,接过来时,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这是,这是……”

姬繁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这明明是若水的字迹,怎么会,怎么会?

若水临走时,并没有说过她要去那里,就是那样匆匆忙忙的撇下自己,跑了。

虽然昊京对她很不公平,可是怎么说也该有个讯息,临阵脱逃,的确不是若水的做派。

日思夜想了一年多,终于,有了她的讯息。

姬繁生的手有点颤抖,他看那信是从茂隆来的,上面由着茂隆人特有的海鹰图样。

茂隆人喜欢在来往的信笺封面上,盖上一个海鹰图样的印章,婆罗洲人只要看到那个图章,就知道这信是从茂隆来的。

后来,这也成了很多器物上的标志,只要有海鹰,那就是茂隆的出产。

“陛下,若臣没有猜错,这是若水将军的信,还请您看看,她现在究竟在何处?

自从若水将军救过我的性命,我就把她当成这世上最值得敬佩的英雄。”

姬繁生点点头,“是,若水,她的确是一个值得敬佩的英雄。

那么多对阵,她,从来没有输过。”

第114章 字迹

姬繁生想要拆开那封信,却觉得手哆嗦的厉害。

他想要在臣下面前克制自己,可是那手越发的抖起来。

定海侯看着他的样子,有一丝的惊讶,但立即掩饰过去了,只能低下头,装作是看自己脚。

他知道陛下跟若水将军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可是拿着信却会手抖,这让他感到意外。

这可是一个握着刀剑也不会手抖的男人啊,皇帝远征乌延国的勇武故事早就在家乡传开了。

定海侯也晓得,皇帝就是在若水将军离开昊京时,忽然间就开始变得能征善战。

这会不会是一个巧合呢?

两个人实际上都有一腔改变这个世界的热血,却想通过不同的方式去实现。

不过怎么样,定海侯很庆幸自己是第一个拿到信的人。

若水将军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是在那一刻,就成为了钻进了心里的女人。

那是一种特别的体验,在你身遇险境的时候,却有人救你于水火之中。她甚至不用露面,就解了你的围。

如果可以,他很想当面向她致谢,可是她却匆匆的赶去其他地方平定叛乱了。

一想,那已经是洪庆元年秋天的事情了。

他也没想到,若水将军会给自己写信,仿佛知道自己一定有机会转达给陛下一样。

信封上妥妥贴贴的写着,定海侯亲启。

可是,他怎么敢打开这封信。

谁不知道若水将军是在阵前忽然离去的,还有她在会宁郡出现时,渔民们都在呼喝着的那个女王天下的民谚。

更不用说山间白虎也向她弯腰的神迹,若水将军,是要做女王的。

可是眼前这位皇帝陛下,又该如何处置她呢?

不管怎样,定海侯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水将军的信只能是转交给皇帝陛下的。

不管里面写了什么,不管内容是不是写给自己,只要自己没看过,也算是脱了干系。

因而他在得到信的第一时间,就赶回了行宫。

虽然说心理上他还是愿意站若水将军那边的,可是她已经不知所踪,如果真像传言说的那样去达马蒂了,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

自己却要面对上上下下的关系,宾州虽然地处偏远,可是皇帝若是发起脾气来,调大军前来也不费什么时间。

自己难道能逃到海上去不成?

所以说,还是要好好的听命于皇帝陛下,尽量办好他的差事。

若有一日,若水将军凯旋而归,自己也好有一分帮她的实力。

打定了主意,定海侯似乎表现的更加的恭顺了。

姬繁生深吸了两口气,他用书案上上的小银刀,挑开信封上的封印。

那封印是火红的,像一团火在燃烧。

定海侯足下:

不知汝接信是何年何月,但请速送此笺至昊京。

若水亲笔

这是写给定海侯的便条,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信封,封面上是若水熟悉的软嫩的字迹。

说来也怪,若水的手持剑从来都是稳稳的,可是她自打学会写字,就是执笔无力,写出来的字软绵绵的,一点也没有将军的豪气。

后来专门请了个写字先生来,让她刻意照着魏碑练了,却始终没有学会那种刚劲之气,不过是字略略能立起来了。

若水父亲当时感叹说,天赋真的是奇怪的东西,老天真的没有给她一双写字的手。

在练剑的时候,诸般犯难的机巧,她总是一点既透,还往往能自出新意,让老师也在一边赞叹。

可是她写的这个字,让她的兵法老师非常的恼火。

也不知是得罪了哪个大仙,若水一点也不笨,甚至可以说聪明决定,兵法用起来也很是灵活,可是为什么却写不好字呢?

一出手,就让人觉得这是闺阁中的女童所作,软嫩嫩的。

但在姬繁生眼里,这字迹就极具辨识性。

毕竟是从小就熟识的,他以为这一辈子就再也得不到她的讯息了。

没想到,却在宾州故乡,在这洪州城的行宫里,又见到了她的字迹。

来不及伤感,他看定海侯还在下面立着,一时间不知是让他退下,还是有个人帮他一起见证这奇迹的好。

定海侯见皇帝一直没出声,就想着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僭越了。

毕竟皇帝喜欢自己拿主意,如果这信里是政事还可以商谈,或者有商谈的可能。

但如果这信里是有关男女私情的,怎么方便宣之于口呢?

更或者,这信里实际上藏着一个什么惊天的秘密?

“陛下,不如臣先告退,您有事情再吩咐。”

说着,定海侯就要告退。

“慢着。”

姬繁生觉得在臣下面前,如何也不能失了体统。

何况,若水的信既然能寄给定海侯,应该就不怕他看了其中的内容。

“你在这里见证一下也好,若水将军有信来,说明她还好好的活着。达马蒂也许是一个可以征服的地方,说不定有一天,你可以跟着我去那里。”

听了这话,定海侯惊疑不定。

原来,皇帝陛下也想着征服归墟,征服达马蒂。

达马蒂的富庶尽人皆知,若是有一天可以征服了达马蒂……

那鸿音王朝将走向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这是开创了一个怎样的盛世啊。

别说是去洛州紫云山封禅了,就是将这天底下最溢美的词送给皇帝陛下,那也是不够的。

“陛下英明,臣誓死追随陛下。别说是达马蒂,就是再远的地方,臣也愿跟着陛下。”

“好。”

姬繁生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声,其实,能够统领好鸿音王朝已经不容易了,真要有时间就去扩张,打仗并不是最难的,管理一个帝国,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最难的。

但很多事情并不能说破,只能是让臣下对你猜不透,让臣下对你崇敬,甚至是对你惧怕,这才是为君之道。

他经常的听衡英讲述帝王之术,如今也开始慢慢成长起来。

起先,他都是觉得衡英这些不过是拨弄精神,调弄人心。

但时间长了,他开始深深的佩服衡英。

若不是深深的钻研了这些学问,并能有一颗出世的心,且能控制自己不去恋栈权力,是没有办法做到她的境界的。

而自己,一旦碰了权力,就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从此就再也离不开了。

第115章 一面

两个人不言语的功夫,忽然就有人从屋外跳了进来。

她没有想到屋中还有别人,行宫没有昊京王城的阔达,这是屋宇宽敞了一些,自然也少了很多规矩。

“哥哥,我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定海侯听见一个少女明媚的声音,不禁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了粉色衫子的女子,拿着一束野花,五彩斑斓的抱在胸前。

也不知是什么名目,定海侯只觉得那些都是并不出众的颜色,也没有美丽硕大的花型,仿佛就是草地间随意摘取的。

可那个少女却视若珍宝,捧在胸前十分得意的样子。

她是谁?

为什么会闯到这里来?

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袭上心头,若她是一个误闯入的刺客,自己实在是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他一个箭步挡在皇帝面前。

“什么人,哪里来的大胆刁民,竟敢擅闯行宫?”、

定海侯的声音不大,却听着特别响亮。

也不知是他用的什么方法,那气息在胸腔中流转之后,竟能那般大作起来。

蕊儿听了一愣,她没想到行宫里还有外臣。

皇帝看见蕊儿发愣的功夫,连忙打了个圆场,看着蕊儿说:“还不退下。”

蕊儿连忙跳着出去了,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

定海侯这时却慌乱起来,他没想到皇帝竟然认得这个女子,而且让她退下,退去哪里?

不用想,也是退到一起巡幸的那群宫人中去了。

那这个女子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天哪,想到这里,他立即跪下来。

“请陛下赎罪,臣冲撞了那位小主。”

皇帝却不愿多加怪罪,反而用关爱的口气叫他起来。

“定海侯快起来,这不是你的错,是朕的小妹唐突了。”

定海侯听见小妹两个字,立即就心里噗通一下,那个女子的容貌一下子就在他心里清晰起来。

原来是长公主,多少人心心念念想要结亲的对象。

可是皇上从未在臣下面前公开介绍过这位长公主,也并没有给她正式的封号,如今却在自己面前这般说,不知他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定海侯的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滴水不漏。

“不知长公主在这里,臣有罪,早知道该多送些玩好过来,也好让长公主解解闷。”

皇帝却仿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装作没有听见一般。

经过妹妹打岔,他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下来。

这时候打开信,恰恰是最好的时机。

信很短,他匆匆扫了几眼,就放下了。

定海侯见皇帝沉默不语,便知趣的说要告退。

皇帝摆摆手,表示允了。

那信是那般简短,却那般骇人。

原来让两个人分开的不是命运,不是昊京王城的重压,不过是因为玉芝山的那个秘密。

他早就知道玉芝山藏着秘密,但不知这个秘密却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说什么王气氤氲,说什么祖先庇佑,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姬繁生觉得自己陷入了愤怒之中,这种愤怒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若水一直信守着那份承诺,她要他安康幸福。

而自己却以为她背弃了承诺,背弃了两个人的感情,一个人跑路了。

对比之下,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窝囊废,只会等着若水来救自己,就是是玉芝山的那个家伙,也只能等着若水来解决。

可是,愤怒之后,他却有一丝欣欣然,“若水还活着,她还在惦记着自己。”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隔着茫茫大海,他却感受到了若水的心意。

这封信就是明证,虽然文字粗疏,但仿佛一颗定心丸。

看见定海侯已经退出去了,蕊儿连忙从后面跳出来。

“哥哥,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你呀,就知道出去瞎玩。刚才你的如意郎君在这里,可吓到你了?”姬繁生想着妹妹的心事,就觉得年轻真好。

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即使是这个心上人犯了错,变了心,只要年轻,那一切都充满了机会。

可是自己,他看着他那双拿着信的手,就有点犹豫了。

顺着他的目光,蕊儿也看向他的手。

“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姬繁生慌忙间把手藏在袖子里,不让妹妹去看。

“没什么,没什么。”这个与火神的秘密,他决定永远藏在心里,即使是母亲和妹妹,也不能说的。

何况,母亲似乎从未注意过的他的手。

倒是衡英一开始就发现了,让他错愕不已,但又无可奈何,她总是知多少他的一切事情。

他始终记得她了然的神情,“代价,侍奉火神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她的话轻飘飘的,仿佛早就看穿了这天地间运行的规律。

姬繁生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对力量的渴望,如果火神可以赐予他力量,这一点小小的代价又算什么?

蕊儿见哥哥似乎藏了一封书信,想着可能是什么政事,也就不再提了。

她对政事没有一丝的兴趣,自从入宫之后,母亲还在她耳边唠叨了不少遍。

希望她能多观察宫中的政事,也多学习学习,不然等嫁了人,就只能呆在四角划定的院子里,永远也见不到外面的世界。

可是她毕竟是少女心性,一心只想着看那些宫中繁丽的装扮,谁的裙子更加的华丽,谁的头饰又更加的新巧,更或者,是哪一场宴会更加的有趣。

她的兴趣点全在跳舞上,她可以跟着宫廷的舞师通宵的跳舞,仿佛永远不知道疲累。

有着哥哥的庇护,自然也没有人敢说她一句不是。

就是母亲的啰嗦在她的耳边也不过是一飞即散,她像一朵蝴蝶在宫廷中飞来飞去,自由自在。

如今,在定海侯这里,她想停下来了。

就因为这一面,她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俊朗的男人,有纵横世事的智慧,有拨弄人心的快感。

而这些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她深深的为他着迷,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个奇迹般的存在。

也许,跟他在一起生活,会非常的有趣。

也许,跟他在一起生活,会非常的刺激。

她开始想入非非,就因为这一面之缘。

定海侯那里也在悄悄地回想,刚才那个手捧野花的女子,也许会是他的一步好棋。

第116章 涨潮

本来是秋季才有的潮汛,洪庆五年的春天却在洪州城跟姬繁生不期而遇了。

听到潮汛的消息,姬繁生也是激动莫名,难道是老天给了他什么指示吗?

定海侯邀请皇帝去观潮时,再三地告诫了,说这一次的潮汛有点怪异,不知潜伏着什么妖异。

皇帝却兴致高昂,一定要去看看究竟。

每次秋季潮汛时,洪州城都有大的庆典,可是这一次却在春季来了潮汛,大家都有点愕然。

毕竟每次潮汛都会带来大量的鱼虾和其他海产,虽然潮汛那几天,沿海的一些地方可能会被水淹没,但只要海水褪去,就有大量的宝贝留下。

老百姓也觉得皇帝刚刚巡幸到这里,就反常的在春天有了潮汛,这真是一个吉兆啊。

定海侯看既然挡不住皇帝陛下,他的热情那般高涨,只好安排下去观潮的各种事宜。

加上还有那位长公主随行,就得把扈从的队伍安排的更加仔细才是。

他还特意从自己的侯府调了两名精通武艺的女子,这在一路上保护长公主。

那两个女子也是第一次有面圣的机会,紧张不已。

蕊儿见她们也不过十八九岁,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就心下觉得亲切。

刚好这一路行来,身边伴着的都是后宫的侍女,她们都不敢说话,乏味的紧。

再就是那个自恃得了哥哥恩宠的月贵人,不过是会弹两首曲子,就整天的妖妖调调起来,说话都不带正眼看人的。

蕊儿见到这两个女子,站在那里拘谨的很,就主动跟她们说说话。

没想到一打开了话匣子,这两个人还真的是热情的很。

她们主动帮蕊儿介绍了洪州城的各种风景名胜,小吃,还有可以去采买的店铺。

女孩子说起这些来,总是兴致高昂,让蕊儿立即萌生了一种错觉,洪州城是比昊京更有趣的地方。

蕊儿小时候便被母亲送去了远在林菁城的姨母家,那时候她才五岁,什么也不懂。

骤然间跟母亲和哥哥分别,她还是懵懂的,对前路的坎坷一无所知。

就如同现在,一切看似花团锦簇,岁月静好,却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

堤岸上本来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但定海侯派了人把他们都驱散了,只留下静静的海潮,在扑打着堤岸。

一下,两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又仿佛,下一刻就会完全退去。

就那样不间断的冲击着,大海,连接着遥远的达马蒂。

姬繁生站在堤岸上的时候,有一种神奇的感觉。

这是熟悉的洪州城,这是跟若水一起长大的地方,以前每年秋季螺祖祭奠完成之后,两个人都会来到这堤岸上,一起眺望大海,在海潮声里,两个人就那么静静的呆着。

看着潮起潮伏,似乎人生就会那么走下去。

两个人会平安的长大,会获得各自想要的生活。

一晃,好些年过去了。

姬繁生觉得自己的心在看见大海的时候,忽然沧桑了。

若水去了遥远的达马蒂,那两个曾经说要永远在一起的少年,却比任何人都要离的远。

他轻轻捏着藏在袖子里的那封信,仿佛手指摸着那封信,就能让他跟若水连接起来一样。

一阵静默之后,定海侯在身后轻轻地问道:“陛下,陛下……”

他渐渐回转过来,不再想着那些幽微的心事。

“听他们说,潮汛在午时达到最大,陛下还是暂时避一避吧。”

姬繁生头也不回,“朕听说这两日,有不少人被潮水卷了去,这午时的潮,到底有着什么蹊跷?”

“这能有什么蹊跷?既然是海潮最盛时,那自然是有人会失足跌入海中,历年也是有这样的事情的。”

定海侯说起这些,虽然带着几丝悲悯,但也因为年年都遇见,也就觉得不足为奇了。

毕竟警告再三,可是还不断有人想要跨越了堤岸的保护,非要去跟大潮亲密接触,这怪得了谁呢?

“可是朕得到的消息,这些人并不是失足?而是自发的跳进海里,所以今天,朕就在这里,且看看是什么精怪。”

后面跟着的月贵人,本是内陆人,乍然看见大海,本来是兴奋不已,却见那大潮越来越凶猛,就有些胆怯的意思。

自然而然,她就露在了面上。

“陛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大潮看着着实吓人。”

月贵人的声音柔柔弱弱,听着我见犹怜,可是皇帝却像没听见一样。

“陛下,还请您保重龙体。”

月贵人已经带着哭腔了,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大潮带来的泡沫似乎已经要喷在脸上了。

湿漉漉的,咸腥腥的,仿佛大海喝醉了,带着夙夜的酒气,将胃中的东西都翻涌上来。

皇帝还是不说话,月贵人这一次真的要哭了。

既然皇帝还站在这里,她们也没有退下的道理。

这一次陪同皇帝出行,舒太妃已经早早教导过了,在路上一定要照顾好陛下的起居,不能让他累着了。

更不能让陛下遇到危险,若是有那刺客之类的,你们一定要学那班姬夫人。

鸿音王朝关于班姬夫人的传说,已经是家喻户晓了。

太祖皇帝有一个宠妃,叫做班姬夫人的,平日里最受宠爱,太祖不管去哪里都带着她。

有什么好的玩意,也都尽着班姬夫人先行挑选,宫中所有的吃喝用度,也都是以班姬夫人为尊。

有一次太祖出巡象郡,遇上了一个刺客,班姬在第一时间就扑了上去。

她以身体护卫太祖,反而把那刺客吓了一跳。

因着班姬夫人本来就身材高大,加上宫廷娇养了几年,愈发的壮硕起来。

那个刺客拔刀的一刹那,班姬夫人就用身子压住了那个刺客。

那柄刀也应声而落,刺客被当场压断了两根肋骨。

从那之后,班姬夫人就愈发的受到宠爱,甚至太祖帮她在象郡立了生祠。

后来,太祖临终前,还专门留了遗言,要班姬夫人在百年之后,随葬他的晴陵。

这还引发了一场争论,因为班姬夫人没有子嗣,如皇陵是不合规矩的,但不遵守先皇的遗言,似乎也是不合规矩的。

总之,在那之后,班姬夫人就成为了忠君的典型人物。

第117 海底轰隆声

月贵人想着班姬夫人的故事,身子就有点颤抖起来。

若是皇帝在这里被大潮扑了去,自己岂不是也要卖命拽着皇帝,若是真有了什么事情,不得一起葬身大海啊。

不然就是回去秋后算账,不说别人,舒太妃第一个就饶不了自己的。

想到这些,月贵人跪下来,膝行两步。

“陛下,这春潮诡异,您就是想探测一下,也不用站在这堤岸之上。不如去旁边那个梦叶山上,视野更好呢。”

月贵人最后一次的努力着,她跪在地上,扯着皇帝的衣角。

那神情哀哀戚戚,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保护她。

皇帝回头看了一眼,拨开了她的双手。

“你们先下去吧,朕在这里就够了,不管是什么精怪,总是要面对面的。”

定海侯听了这话,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陛下,我在这里陪着您,让她们先退下吧。”

他特意瞧了瞧蕊儿殿下,就那么余光一扫的光景。

也不敢多做停留,但他知道这一刻的关注,她肯定能感应到。

果然,蕊儿在一边也央求哥哥,“哥哥,我们还是先去旁边的山上吧,就算有什么精怪也不用你来对付啊。”

定海侯在一边使了使眼色,可是蕊儿仿佛没看到一样。

她直接冲到姬繁生面前,拉扯着他的胳膊就要走。

照着皇帝平日里的气性,早就该发怒了。

可是他对蕊儿的举动却没有什么反抗,只是任他拉扯着手臂,却不退后一步。

蕊儿见拉不动哥哥,索性自己跑到哥哥前面去站着。

她挺直了背脊,倔强地说:“哥哥要是不走,那我也在这里跟你一起打妖怪了。”

“你闹够了没有?”定海侯还没等皇帝发话,就直接开始训斥蕊儿。

蕊儿越发委屈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得就开始往下掉。

姬繁生看着海潮在一点一点聚集,变得越来越大,翻滚得也越来越剧烈。

他转身对众人说,“我是火神之子,自能对付这大潮中的精怪,你们且退下。”

众人都跪下来,不肯听,面上的神色,有的惊慌,有的关切,还有的仿佛被吓的不知如何是好。

“违令者斩。”姬繁生的声音骤然间冰冷下来,他身边的卫士,开始驱逐众人。

月贵人哭哭啼啼的,但不敢太大声音,那种压抑的情绪似乎可以互相传递。

跟随皇帝出行的人们,都开始悲戚起来。

反而是定海侯派来的那两个女子,身手够快,她们俩左右一边一个,就架着蕊儿殿下去的远了。

其他人也跟着向梦叶山的方向行去,那里视野好又安全,还能看清楚堤岸上的情形。

周尧等最后一个人离开后,坚定地站在原处。

“陛下,就让臣护卫你吧。”

他单膝跪倒,并不像大臣的礼节,更像是同袍之意。

皇帝转身一笑,“也好,周卿,你来做个见证吧。”

周尧很是纳罕,他不知皇帝这是在唱哪一出?

虽然听说过皇帝的神力,但那也是征战之中,面对真正的敌军,一个人奋勇拼杀,既可以说是火神赐福,也可以理解为特殊的环境激发了人的潜力。

但今天,皇帝表现出的这种勇气是哪里来的呢?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那大潮越发汹涌起来。

里面影影绰绰有一个浑身墨绿色的怪物,天光也随着阴暗下来,那怪物身上开始泛着若隐若现黑色的光。

周尧努力的睁大双眼,想看清楚大潮中究竟有什么,可是他茫然无所得。

他看着皇帝盯着一个方向,神情肃穆,他以为是有什么东西,仔细去看,却依然是什么也没有。

更近了,那浪潮裹挟着咸腥的海底的湿气,一下一下地扑打着堤岸,仿佛要把岸边的一切都吞噬下去。

周尧觉得空气也开始稀薄起来,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海潮离的太近。

他的面上都开始湿漉漉的,忍不住想要伸手去遮挡。

就在那么一刹那,周尧开始觉得身子也跟着摇晃起来,不知怎么回事,他就被海潮卷了起来,看起来明明还有几米的距离。

这仿佛是一股气浪,只有湿冷,身子的周遭全都是轻飘飘的,但水滴打在身上还是生疼。

他努力的大喝了一声,仿佛想要吓退敌人一般。

说来也怪,裹着身子的那层气浪,竟松了一个口子。

他的身子迅速的坠下去,跌在地上的时候,手掌蹭在堤岸的岩石上,一股子痛楚就袭上来。

周尧忍住疼痛,急切地去寻找皇帝的身影。

他心里着急,想要继续大喝一声,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气浪虽然将他放下了,却没有撤退的意思,依然环绕着他。

周尧心里开始发慌,以前面对大黑熊的时候,也没这种感觉,他不知自己怎么了。

还记得那一次最凶险的林外打猎,那只黑熊就要扑向华少时,他的心也没现在跳的厉害。

他害怕起来,平生第一次觉得这是最最凶险的时候了。

怎么办,他在心里问了一次又一次。

究竟是要逃走,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陛下呢,他究竟在何处,他能不能自保,他能不能想出自救的方法?

他就算是火神赐福的人,能抵御这种海底的妖怪吗?

是不是还是大意了,为什么,他要这样考验自己?

为什么他要让自己做见证?

周尧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似乎要白白辜负了皇帝的信任。

之前用尽全力建立起来的自尊,在这一瞬间坍塌起来。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你用尽全力,却依然不是对手。

对方太强大了!

这时候海面上传来巨大的轰隆声,似乎是海底被踩的轰隆作响。

有什么巨大的海怪用他那沉重的大足,把海底踩的一个坑一个坑似的。

堤岸剧烈地晃动起来,周尧趴在地上,像一片风中抖动的叶子。

他哀哀的低着头,生怕被这传来巨响的海怪摄去了魂魄。

在这种巨兽面前,人类真的是不堪一击。

他的耳边忽然听见嘡啷一声响,似乎是谁在拔剑?

他悄悄地抬起头,放眼望去,却见皇帝在堤岸之上站的稳如磐石。

此刻,他正迎着巨潮,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第118章 伏妖

那柄剑看着普普通通,就是一口冷森森的长剑而已。

剑柄上连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剑身也是普通的紧,不知皇帝到底有什么玄妙的法门?

周尧想要站起来,却觉得双腿酸软,仿佛被粘在了地上。

他想去摸随身携带的匕首,竟然也不可得,他的双手也都粘在地上,抬不起来。

真是奇怪了,刚才那层气浪,仿佛浆糊一样,将他的身体紧紧地黏贴在地面上。

那地面本来春日的太阳晒的刚有了一丝暖意,此刻却被春潮扑打的湿冷难耐。

可是偷眼望去,皇帝的身姿依然洒脱无匹,似乎没有被什么东西停滞住。

皇帝挥舞着那把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在剑花刚刚挽就,就要挥出之际,他却停了下来。

说也来怪,那海底的轰隆声竟也跟着停下来,大潮也在一瞬间宁静下来。

周尧的耳中忽然分明起来,刚才那种嘈杂的轰鸣声都消失了,他想自己也可以听见海中的精怪说什么了。

随着心中一片窃喜,周尧觉得自己这一趟随扈出行,真的是长见识了。

从来未想过,这世上真的有精怪,以前以为只要练好了武艺,就没有什么惧怕的了。

如今才知道,在非自然的力量面前,凡人当真渺小的紧。

而皇帝,那个宾州来的乡下小子,竟不是凡人。

他那气度,那勇气,那挥剑的潇洒,都不是凡人可以企及的。

可是之前看他在昊京的时候,就是一个寻常的男人,甚至那些贵族的风范在他身上残存的也不多。

若不是姬繁生生就一副好相貌,那看起来当真就是寻常人一个。

谁能想到,他竟然有着奇异的力量。

能看见海怪不说,还能与这种非自然的力量沟通。

“哪里来的臭小子,竟然管我的闲事?”

周尧看不见前面,却能听见还海怪的声音。

他的头无法转动,只能回身看着皇帝眼皮的都没抬,镇定的简直不像话。

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人,明明是朝堂上大臣的争吵都会让他尴尬和难堪,这时候却表现的像英雄一样?

难道,他本来就是英雄?

姬繁生看着对面那墨绿色的家伙,心中竟一片平静,斩妖除魔,若水一直想做的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那怪物有很多触角,从巨大的身体上伸展出来,远远望去,就像身上披挂着很多海藻。

也不过如此,镇定镇定,姬繁生在心里开始给自己默念着望舒教他的咒语。

世间事,自有彼此制衡的方法,就像有妖怪,便有道人;有邪魔,便有英雄。

今日,他便来做一次这英雄。

他手中的长剑,含而不发,他只对着天空默念了一个咒语。

之间天色渐渐晴明起来,那巨兽也不再藏身的浪潮中,而是逐渐显露出了湿哒哒的身体,上面还布满了很多小贝壳。

也不知他在海底沉睡了多久,却在这一片春潮中,苏醒了过来。

那巨兽被咒语所烦扰,开始狰狞起来,“快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让我上岸去。”

姬繁生抬剑遥遥一指,对准的正是巨兽的眉心。

那巨兽闪躲起来,却始终逃不开那剑间的指向。

索性,那巨兽不再摇摆,直愣愣的要扑上来。

姬繁生将剑在面前一挡,那巨兽竟被弹了出去。

“臭小子,你的剑上有什么?”

那巨兽开始呼痛,仿佛被剑气所伤,远远看着,他的触角掉了好些下来。

姬繁生看着咒语果真管用,心下更加得镇定下来。

原来,这些方术并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捕风捉影,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技法,只是普通人没有这么强的原力,根本无法掌握它。

可自己已经不同往日了,火神赐福之后,他的原力被激发了出来。

那些午夜梦回时,不可说的焦躁,都被引导到了原力的积累上。

如今,正是一试锋芒的时候了。

看着妖怪往后退缩,姬繁生向前跨了一步,那巨兽直接匍匐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我不过是想上岸去看看,何必步步紧逼?”

那巨兽的口气已经不如刚才的时候,听着有些软下来。

姬繁生不说话,却在剑上吹了一口气,又在空中画了一个八字。

那巨兽仿佛受到了重创,啊的一声叫喊出来。

周尧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那巨兽喊的凄惨,心道,这陛下还真是下手凶狠,不把敌人制服,是绝不会手软的。

“高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不上岸去就是了。”

听见那巨兽服了软,姬繁生微微一笑,“且说说,你叫什么?”

那巨兽身子一歪,慢慢缩小了下去,就像之前都是被春**胀了一般。

待显出原型来,却只有两尺来长,是一只海藻精。

那精怪连滚带爬,扑在姬繁生脚下,磕头不已。

“我叫海藻,高人,饶我一命,我也不过是在海底待的久了,想上岸去看看。”

那精怪缩小的样子,甚是古怪,连声音也听着是孩童一般。

“你借着春潮而来,还真是有点小聪明。只是把那身子吹的那般大,你唬谁呢?”姬繁生一开口就是调侃之意。

那精怪更觉得无地自容,“都说世人怕大的东西,我就想着大一些好,没想到,变大了却引来了高人。我真是蠢,不然早上岸去了。”

“年年都是秋潮,今年为何有了春潮?你既然说你从海底来,自然是知道的,快说,不然小心把你那不多的触角,再砍去几根。”

那精怪听姬繁生说的吓人,不自觉的身子又抖了几下。

“高人,您听我说,这春潮是因为海底少了禁制,像我这样本来被囚禁在海底的怪兽们就都偷偷溜了出来。

所以,春潮才涌动的。”

“海底少了禁制?这又是为何?到底海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姬繁生想着若水跨越了茫茫大海,去了达马蒂,也不知有没有碰见什么精怪。

一边想一边又觉得自己多虑,山若水是什么人,她可是从小就打定主意要降妖除魔,造福人间的。

而自己只是一个小丑一般,沐猴而冠,趁正主不在,就暂时装作主人的样子罢了。

第119章 奋力一击

那海妖瑟缩不已之际,计上心来。

他诱使着姬繁生上前来,自己好节省一点体力。

“高人,你听我细说。”

他一边吊着姬繁生的胃口,一边又把声音放小了一些,装作被打伤了,没力气的样子。

姬繁生看他那一副不中用的样子,就有点洋洋自得起来,没想到,第一次用咒语和秘术,就这般顺利。

心中那根弦就放松了下来,他想知道更多关于海底的状况,不自觉的就又向前走了两步。

说时迟那时快,海藻一下子扑了上来,触角拉扯着姬繁生的身体,更用那黏糊糊的脸靠上来,想要狠狠的咬姬繁生。

周尧没想到还有这种变故,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扑上去救驾。

谁知,他虽然挣脱了黏住他的地面,却一个踉跄跌了出去,堪堪用手拖住了那个海藻的尾巴。

他用力一扯,那精怪吃痛,就从嘴里喷出一股子泡沫来。

那泡沫也是墨绿色的,中间有着大量的气泡,看着浓稠不已。

若是人被那泡沫喷中,必定会被毒害。

姬繁生看到这个海藻这般冥顽不灵,明明是手下败将,还有垂死挣扎,顿时心头火气。

他的手掌一挥,竟有许多火焰冒出来。

那火焰窜出一尺多高,将那些泡沫瞬间融化了。

海藻仿佛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有人能阻挡住他的奋力一击。

这是他的看家本领,若是一般动物落入泡沫的圈套中,必定会毙命。

就算侥幸不死,也会受到重伤,而且被毒液浸泡过的肌肤,很快就会发黑,甚至会深入骨髓。

他在靠近姬繁生的那一刹那,以前上岸的记忆就开始苏醒了。

之所以被囚禁海底,就是因为之前他尝过人血的滋味。

当他被打入幽深的海底时,有多少年了,都没有尝过血的滋味。他自问着,竟忘了人血是这样的鲜甜呢。

因而他才有了那奋力的一击,他吐出了身体里几乎所有的毒液,可惜,却落了空。

他愤怒又不甘心,身子扭曲起来,触角都伸出来,身体也开始膨胀,仿佛在用最后的力气想做什么。

姬繁生一挥剑,那些触角纷纷落下来,像一阵流星雨。

周尧拼着所有的力气,拽着那海藻精的尾巴不放手。

“陛下,快,杀了他。”

姬繁生却一愣,他从未想过要杀掉那些精怪,每个妖精修炼都是花费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

如果仅仅因为犯的一个小错误,就随意被人杀死,还真是替他们不值。

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那海藻怪却咬断了自己的尾巴,又一次向姬繁生扑过来。

周尧大喊一声,“陛下,小心。”

姬繁生迅速的拔剑,却晚了那么一点点,那海藻怪的仅剩的两个触角已经伸到了胸前,却忽然像碰到了火一样,退了下去。

啊啊啊,他发出奇怪的叫声,仿佛在承受着什么痛苦的事情。

姬繁生纳闷间,感觉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抓破了,之前若水写给自己的那封信露出来。

他想去把信整理好,却发现根本拿不住,那信迅速的变脆变薄,一下,又被风吹走了。

周尧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萎顿在一边的海藻怪,又回头看看完好无损的皇帝,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皇帝看着随着海风四散的信,心中交织着奇异的感情。

若水,关键的时候,还是若水救了自己的性命。

也不知她在信上做什么法术,才能发挥这种异能。

周尧忍着恶心,去把那海藻怪绑了,他知道皇帝还有很多事情要审问。

就在海藻怪伏诛的时候,那春潮也开始悄悄退了下去。

不知是海藻怪兴起了春潮,还是他借着春潮最盛时出现,不早不晚,恰恰在此时,堤岸上风平浪静。

不一会,春潮便完全退了下去,消失了踪影。

在远处的梦叶山上,蕊儿依偎在定海侯身侧,静静的凝视着堤岸上的哥哥。

她从来没想过,那个跟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竟然有着如此神力。

起初,她也跟着害怕,但身边的定海侯仿佛知道什么似的,一直笃定的不作声。更是看不到脸上有一丝的担心,不知是因为事不关己,还是因为他对皇帝有信心。

月贵人早已经吓呆了,她早就开始后悔这次跟着皇帝出行了,路上车马劳顿不说,还要时时跟着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到了洪州城,皇帝又要去看什么劳什子的春潮。

这下好了,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虽然说抓到了一个精怪,可是自己跟着担了多少心啊。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簌簌落下,仿佛是吓呆了,更仿佛是担心坏了。一看见皇帝走过来,立即扑了上去,拉着皇帝的衣袖,哀哀的哭起来。

皇帝看她这个样子,多少有几分真心,便温言抚慰了两句。

随行的太监立即拿了衣裳来,就要给皇帝更衣。

几个士兵用一块布幔围起来,小太监就把皇帝身上那件被海潮打湿,并且喷溅上海藻怪汁液的衣服换了下来。

周尧也将那海藻怪交给手下人看管,自己换了衣服。

定海侯最是有眼色,见皇帝换装之后,立即跪下启奏道:“陛下神力,臣等算是见识了,以后愿追随陛下荡平四海。”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呼喝道:“愿追随陛下荡平四海!”

姬繁生淡淡应了声,“好,都起来吧。惟愿我们神圣婆罗洲再无妖魔。”

他仿佛倦了,别人都以为此刻应该是他的高光时刻,第一次出手斩妖除魔就大获成功。

唯有他知道,是若水的信给了自己新生。

而自己的那一点犹疑,一点好奇,一点不够决绝,会要了自己的命。

如果,还有下一次,他必须得克制自己的心。

他怀念那封信,怀念若水那细嫩的字迹,她怎么能预知自己的危险?

想到若水的拳拳情意,他对自己的薄情更加地愤恨起来。

如果,如果,时间能回到过去,他能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

他会乖乖的呆在洪州城,等待若水带自己走吗?

可惜,时间不能倒流,他只有眼巴巴的望着大海,而茫茫的大海却没有尽头。

第120章 驿馆的白衣来客

茫茫大海的另一端,若水躺在驿馆的床上,浑身正在高热。

这种无名高热已经持续三天了,看着她原本白皙的脸,烧的通红,大家都束手无策。

经常在睡梦中,她喃喃地发出呓语。

不知是呼唤家乡的亲人,还是在思念远方的恋人。

她的喉咙干渴,经常在昏迷中也喊着要水。

得到水之后,就如牛饮一般,很快又汗如浆出。

白恒起先以为若水身子强健,休息一下,变会好了。

可是三日过后,依然没有任何起色。

请了当地的土医生来,却说了些古怪的话。大家也听不懂,只觉得艰深难言。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唯有白恒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

但他又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都围绕在她的房间外面,时不时的向小邱询问她的动静。

一连三日,小邱衣不解带的伺候着若水。

一张脸本来就小,此刻,更是瘦的只有巴掌大小了。

别人说要替换他一下,可是小邱坚持道:“我才是将军的亲兵,你们这些糙人,怎么配伺候将军?”

别人无奈之际,也觉得他说的有理,毕竟几年来,都是他在照顾将军的起居。

曼殊也去看了两次,只道她是惊了风,直到三天了高热依然不退,她也才觉出蹊跷来。

这达马蒂究竟是有着怎样的魔力,让若水一上岸便病的这样严重。

如果说食物和饮水有问题,可为何大家都是吃的一样的东西,喝的一样的水,却都没事呢。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驿馆外面却飘来一阵嘹亮的笛声。

那吹笛的人仿佛故意是吹给里面的人听,站在那里吹完了整支曲子,也不曾移动过。

那声音清越,让听曲子的人不由得沉入一种幻梦般的境界里,仿佛身在云上,飘飘似仙。

大家好奇不已,连忙推了一个人去请吹笛人进来。

不一会功夫,就见一个人白衣飘飘走了进来。

他的头上用一根碧玉簪,挽了一个芙蓉髻,其他再没有任何装饰,飒飒落落,行走带风。

只那一张脸就让人挪不开眼睛,若水出海带的兄弟,多事军中核心成员,跟着若水南征北战,骤然间见到如此一个美人,都有些呆了。

男人竟然能长的这般美,虽说是白恒也是风致嫣然,但跟这个吹笛人比起来,始终是差了一筹。

六儿张着嘴巴看那个美人走进来,回头还不忘示意耀武,“怎么会有这般好看的人物,脸上那般白,像是从来没晒过太阳一样。”

耀武拍拍他的肩膀,“开眼界了吧,达马蒂是乐土啊,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宝藏,就连这人物,都这般风流俊俏。”

六儿兴奋的点点头,“看来这次出海,是对了。”

就在人们的羡慕和赞叹的目光中,那人直奔若水的房间而去。

大家都好奇起来,“里面是有人病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却有力,声音不大,周遭的人却都听见了。

大家连忙点点头,“先生请,里面的确是有人病了。”

小邱抢身出来,“你是谁?会医病的吗?我家将军高热好几日了。”

那人不慌不忙的点点头,“我此来,就是给这位女将军看病的。”

大家更是惊讶了,他们来这里不过三日,竟然有人找上门来。

来不及细想,那人已经进了若水的房间。曼殊不放心,便跟着进去。

那人一见若水的样子,就仿佛知道她的病况。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闪耀着玑荷光芒的玉佩来,那玉佩是一个荷花的形状,但正中间却雕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小邱看的仔细,不知来人要做什么,忙伸手去阻挡了一下。

那人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这是帮女将军安神的,你去挂在床头。”

小邱忙听了吩咐,接过玉佩,去挂在床边的幔帐上。

说来也怪,从挂上的那一刻起,若水便停止了喃喃的梦呓。

她逐渐平静下来,呼吸声也变得绵长。

大家在外面看着,只觉得蹊跷,不知道这个美人是如何瞧病的。

也没见他带个药箱,更不像是走街串巷的郎中,细思起来,只觉得像是下凡的神仙。

接着那人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又问小邱要了一碗水,将瓶中的粉末倒了一点出来,他摇了摇,那粉末便融化了。

“去给她喝了吧,这是达马蒂特产的藻鱼胶粉。”

然后,那人便自顾自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一派气定神闲。

小邱拿着那碗药,就求助似的看向曼殊。

曼殊点点头,“此刻,只有信他了,我们试试也好。”

小邱见曼殊点头,便颤颤巍巍的拿着那碗药,一股脑都给若水灌了下去。

若水闻着拿水的气味,竟也十分配合,张开嘴就咽了下去。

一炷香的功夫,若水就仿佛从一个沉重的梦魇中脱身出来。

她睁开眼,瞧瞧四周,仿佛难以置信似的看着环绕着她的众人。

“我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若水茫然的望着大家,她似乎已经浑然忘却自己生病的事情。

曼殊走上前道:“你病了三日了,一直在高烧,是这位先生给的药救了你。”

若水顺着曼殊的指引看过去,一个白衣人坐在桌前,正在温柔的注视着自己。

她觉得仿佛在睡梦中见过这个人,“你是?”

若水好奇不已,这个人怎么会真的出现在眼前?

那人温润的一笑,轻轻地点点头。

曼殊奇怪的问道:“若水,你见过他?这位先生是什么人啊?”

若水呐呐不能语,只觉得达马蒂真的是充满了奇迹的地方。

她的心在一瞬间充满了平安和喜乐,这里不是他乡,而是她一直生活的故乡一般。

或者,这里比故乡更加的适宜,有爱,还有希望。

白衣人走上前,轻轻跪倒在若水面前,双手扶着若水的膝盖,口中喃喃道:“我的女王,我终于找到你了。”

若水举起他的左手,给大家介绍道,“这位是凤先生,我们在达马蒂的向导,以后我们都要跟着他一起冒险了。”

“欢迎凤先生,欢迎左先生。”

周围的人都因为这个神秘人物的加入,而感到兴奋起来。

第121章 冒险开始了

众人讶异之中带着欢腾,有这样一位神仙般的人物做向导,自然是可以更好地领略达马蒂的妙处了。

只是将军是如何认识他的,他为何又能治好将军的病,除了曼殊,并没有人在意。

曼殊想去找白恒商量这个事情,眼瞅着三人的核心团队,却来了一个外人,此人不仅不是婆罗洲的同乡,完全没有知根知底不说,若水对他竟然还充满了信任。

这种信任让曼殊感受到了一丝危机,这种危机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只待他日萌芽了。

曼殊找到白恒的房间,却见他打坐在蒲团之上,闭着双目,仿佛感受不到外间的事情。

她不欲打扰,便准备先出去走走。

出了驿馆,达马蒂的街道上到处充斥着外乡的声音,这种语言跟婆罗洲的很是近似,但并不完全相同。

你可以听懂,却不能用他们的语调复述出来。

曼殊一路奔向海边,这是他们上岸的地方。

曼殊总想着自己这一路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水此行是为了解救婆罗洲的百姓免遭水患的困扰,可是神兽生于斯、长于斯,强行带他们离开,到底于天道是有补还是有损呢?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对是错?

就像她也不能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对白恒的感情,究竟是对还是错。

她在离开青城山的时候,本以为上天会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可是雷声滚滚,她回到道观,师父依然安坐在蒲团之上,就像白恒今天那个姿态,一模一样。

对,白恒始终像师父一样道心坚韧,可是自己总是在不适当的时候发生了偏折。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场海外的游历是要与他同行,自己还会来吗?

想到这里,她决定不再逃避,而是要与白恒好好的谈一下这个事情,不然以后的路途上,她都会备受煎熬。

她爱慕他,渴望他,却不能拥有他。

她的天道早就给她指引了一条独自修行的路,任谁也不能替代。

在回驿馆的路上,曼殊似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一见到他,就要告诉他,自己这些年来的渴慕之情。

可是越是靠近驿馆,她的这份勇气就逐渐的消退下去,像是一个被扎破的鱼鳔,一点点的漏了气。

等回到驿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邱正里里外外的忙活着,说要清洗将军的用品。

曼殊想先去看看若水,却听小邱说她已经出去了,说要出去透透气。

“小邱,你是若水的亲兵,怎么不陪着她?”

小邱摆摆手,“现在有人跟着了,用不着我。”

小邱俊秀的小脸,有着一丝懊恼,但很快便演示下去了。

“这是你的工作啊,小邱,你可不能懈怠。”

“懈怠?许姑娘,你可知道,我跟着将军几年了,平日里寸步不离,就是将军睡觉,我也在外面守着。”

小邱忽然说不下去,刚才的那一丝懊恼如今被委屈替代了,他的眼角竟然噙着大滴的泪珠。

曼殊拍拍小邱的肩膀,“好孩子,别伤心,若水知道你的忠心的。”

“都怪我没用,那人一来,将军就说是旧相识,还治好了将军的病,我算什么?虽然伺候了她几年,也不过是她帐中的一个毛孩子罢了。”

“好了,小邱,那个人的确有几分本事,如果他真的能帮助我们,那留下来,也是一件好事啊。若水是我们的女王,她的帐中,以后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人。”

曼殊的话语让小邱冷静下来,是呢,若水是他们的女王,以后的帐中,怎么会只有自己一个人呢。

“谢谢你,许姑娘,你说的对,我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将军会知道我的忠心的。”

曼殊点点头,这世间的情事本就如此,谁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便能拥有众多的追随者。

若水本就有强大的力量,以后只会吸引来更多的追随者。

曼殊再去看白恒,却发现他依然没有动过一样,整个人都跟外界隔离似的,一点声音都不曾发出。

仔细去听,连他的呼吸声也是沉寂而缓慢的。

她试着去唤醒他,她轻轻的叫他的名字,“永延,永延。”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她才会叫他的这个名字,而不是外人面前的白恒。

然而,白恒一动不动,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

曼殊有点惊讶,她手中捏了一个清醒决,催动咒语,缓慢的吟唱出来。

不一会功夫,白恒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啊”的一声,他仿佛从梦中惊醒,又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咳出一口鲜血来。

曼殊看着心痛不已,她知道白恒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永延,怎么回事?”

白恒看着曼殊,摆摆手,“没事,我只是在若水的心上下了一道符咒,而那道符咒刚刚被人破坏了。”

“难道是千里追音符,永延,你对若水也不放心吗?”

曼殊顾不得问自己的问题,她已经将思绪都理了清楚,像白恒这样的一个俊杰,自己又怎么能凭一腔爱意就霸占他呢?

如果可以,还是人他好好地为世间百姓多做事情,总好过陪着自己的在山间清修。

“不是不放心,这封信能不能到婆罗洲,我并没有信心,而且我想看一下,我们跟婆罗洲的时间差到底有多少。

可惜,却碰上了奇怪的事情,我感应不到了。”

白恒叹息了一下,用手捂住想要继续咳嗽的嘴巴,生怕再喷溅出献血来。

曼殊看他身子难受,立即劝慰道:“先不要说话,好好调息。”

说着曼殊坐在白恒身后,用念力帮他运转了两个小周天。

待白恒的气息平稳,才放开手。

“这也是命数吧,我们如今真的是孤悬海外了。”曼殊感叹道。

“是,唯有靠我们自己了,本来还想着凭着一息念力,可以感受到婆罗洲的气息……

对了,若水怎么样?她平日里身体都极好,这一次却病了好几日了。”

白恒想起若水的病,也很是忧心。

“正想告诉你呢,驿馆中忽然来了一个吹笛子的白衣人,他治好了若水的病。”

第122章 君子国

“白衣人?吹笛的?”白恒陷入了思索之中。

“是呢,那个人不知从哪里来的,竟直接找到了若水的住处,还治好了她的病,说是给她吃了一种达马蒂特产的藻鱼胶粉,说来也怪,竟然真的好了。

这会子,若水跟那人出去游玩了。”

曼殊带着莫名的嫉妒,说出这句话。

白恒一笑,“这白衣人一定是个美人了。”

“是呢,且不说模样,就那笛子吹的出神入化,若说不是仙人,都没人肯信的。”

“我倒知道达马蒂上有一个凤凰谷,那里的修行者就是这个做派。他们会选择一样乐器傍身,既是闲来自娱的器物,更是杀敌的武器。”

白恒娓娓道来,他对达马蒂的了解比常人要多许多,他从小跟着叔叔长大,没有人知道他有一个达马蒂的母亲。

只是,母亲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了。

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比白恒懂得更多达马蒂的知识,那就一定是琅嬛阁的少阁主了。只可惜,他早就死了,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白恒拿到玉龙的时候,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种熟悉的达马蒂的气息,可是他不能确切的知道上面到底有什么。

如果他能早早知道钟怡的地魂在玉龙上,他可能就不会把玉龙交给若水了。

“凤凰谷,对哦,我看他交给小邱挂在帐子上给若水安神的玉佩,就是一朵荷花包裹着的凤凰。”

曼殊忽然想起那个玉佩来,凤凰谷,这一听就是一个高人云集的地方。

“这就对了,我听若水说过,她时常梦见一个白衣人,自称凤云明。凤姓族人,历来都是跟王族婚配的,若水能得他在身边,自然是极好的。”

白恒娓娓道来,似乎并不曾对若水有了新的信赖的人而感到不安。

“你就不曾有一点的不安?”曼殊忍不住问道。

“有何不安?”

“你明明知道,我们三个人结伴来的达马蒂,她现在却开始把别人拉进来。”

曼殊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一再的被边缘化,那这次的功业,就会被大大的折损。

“人多力量大啊,我的曼殊,你怎么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了呢?”

白恒仿佛在说一件最简单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是跟自己无关的。

那种淡然的口气,那种笃定的神态,那种轻松的样子,让曼殊觉得好气,自己在一直担心的事情,在他的眼中却丝毫不是事情。

“我是不明白很多道理,我若是知道了,就不会来达马蒂追寻。”

曼殊仿佛堵了一口气,又仿佛是故意说给白恒听。

“我可不是为了你来达马蒂的,你可别多想啊。”

白恒却一笑,“青城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见了我就会心生欢喜,可是这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但我很开心能成为,让你喜乐的那个人。”

“永延,你不要对我说这种话,我会多想的。”

曼殊的声音低下来,她没想过白恒一直知道她的感受,只是他似乎早已经看穿了这世间的情爱,也不过是须臾存在,又终会消散的一个东西。

“从来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情爱如斯,生命也如斯。

曼殊,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

不过是能做多少,便做多少事吧。”

白恒的前襟被鲜血浸染了,呈现出一副凄然的样子,他的生命本就在快速地流逝,可惜,即使是曼殊也没有体察到。

第二日,若水给部众们宣布,“我们的第一站是君子国。凤先生说那里有神兽喜欢吃的食物,我们得采集足够的食物,才能照顾好神兽。”

“有了神兽,我们婆罗洲就不用再遭水患了吗?”一个参军,热切地问道。

“是啊,只要我们把神兽带回去,我们婆罗洲就再也不会有水患了,老百姓可以放心的种庄稼了。”

众人欢呼起来,他们头一次知道神兽有如此妙用,未来充满了让他们激动的场景。

没有水患,婆罗洲大片的良田都可以种上庄稼,老百姓再也不担心吃不饱了,也不会四处的叛乱。

周遭的国家也不敢再轻视鸿音王朝,他们将成为婆罗洲上最强大的国家。

白恒想着神兽,也不禁激动起来,“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创举,女王万岁!”

众人跟着高喊起来,码头上回荡着大家的声音。

达马蒂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总有人在码头来来去去,有人的运气好,可以去而复返,而有的人运气差,就会葬身大海。

海岛国家,大家都习惯了,生死也不过是老天打个喷嚏的事儿。

谁能保证不出海就可以长命百岁?这就是他们千百年来的生活方式,爬上船,扬起帆,目的地甚至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冒险,游历,获得鲜活的体验,这才是岛国的人生。

凤先生站在船头,他依然一袭白衣,永远不惹尘埃似的。

那般俊朗,那般飘逸,看见他的人无不赞叹,生怕多看了几眼就会将他融化似的。

若水与他并肩立着,遥望着远处的一个小点,“就是那里?君子国?”

“对,就是那里了。我们达马蒂有很多小国,每一个都有这自己独特的风貌。

而其中最有上古风范的便是这君子国,他们以德治国,法律只是辅助。”

凤云明给若水仔细的讲述君子国的情况,让她在登陆之前就做到心中有数。

白恒在船舱中调养,那个千里传音符没想到竟然会碎裂,这对施术人的伤害是最大的,他的心脉被震到了。

还记得若水写信时的小心翼翼,“这封信不会被毁了吧,我们给它加一个保护好吗?”

“好,我在它上面施一个秘术吧。”

“白恒,你真的是什么都会,感谢你来到我身边来。”若水在白恒面前,永远都是那般自在,仿佛他本来就该是她的手下。

机缘巧合,保护信的千里传音术被海藻怪撞碎了,那封信附着的保全术也在那一刻碎裂开来。

那封情意绵绵的信掉入了大海,可是姬繁生却逃出生天了。

命运就是这样奇怪的安排,你想好了向东而行,最后却偏折去了西方。

第123章 好让不争

看着很近的那个君子国,却足足航行了好几个小时,到了下午,还遇上了一阵狂风,若水远远望见岛上有烽烟弥漫,便决意用小船登岸。

白恒身子不便,也同意了这个看法,说在大船上留守。

“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传讯号回来,若是夜里还不回来,我们就打上岸去。”

白恒给若水交待了,还是觉得不放心,“虽说这里是君子国,但名不副实的地方太多了,不能掉以轻心。”

若水一哂:“凤先生说君子国是好让不争,有什么可怕的呢?”

“若水,你听我说,达马蒂看似风俗淳朴,但我们初到,谁知道有什么风险呢?你虽然胆色过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为上。”

白恒谆谆告诫,因为他还需要打坐调息几日,不能上岸去奔波。

“我知道了,你就好好歇着吧,不用这般聒噪,有凤先生陪着我呢。”

若水指着外面的凤云明,“有他在,你总是放心的吧。”

曼殊在一边不悦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水我们上岸的时候,最要提防的可能还是那个凤先生呢。”

若水把随身的宝剑摘了下来,“白恒,这把剑你留着,若是有人攻击我们的船只,你也好有个防身的家伙。”

“不用,我自然会将船藏好,你放心。对阵的时候,我不是你的敌手,但这种些微小事,我还是处理得来。”

“要不我留下来照顾你吧。”曼殊看着白恒还不能自由动弹的身子,就想着要留在船上。

“我自己可以,你们快去快回,注意安全吧。”

说着白恒就开始闭目养神起来,若水见他的态度,便知道劝也无用。

“曼殊,我们走吧。”

曼殊回头看了看白恒,只好跟若水一起换了小船,向君子国进发了。

大船之上备了一个小船,也就能乘坐四五个人,若水也只是带了凤云明和曼殊两个人,舟子将他们送上码头之后,又悄悄的折返了。

毕竟,不能让人们发现他们有大船跟在后面,只有几个人,也可以让君子国的人放松警惕,和平相处。

刚踏上码头,就有人上来跟若水问好,那人身侧跟着两头猛兽,远远的还看不清楚,只看着黄黄的毛发,大大的眼睛,一走一晃,憨态可掬。

那人给若水鞠了个躬,“欢迎姑娘到君子国。”那两头猛兽也跟着半倾了身子,仿佛跟着主人在问安。

若水一时间愣了,不知该如何回复。

倒是凤云明在身旁说,“给先生问安,祝走好。”

那人便一笑,带着两只猛兽慢慢走开了。

若水和曼殊都惊讶不已,这君子国还真是风度翩翩,见人就互相问安。

“凤先生,刚才那个人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君子国中的人呢,难道这个君子国人数极少,大家的在互相认识?”

凤云明轻轻一笑,“当然不是了,君子虽然是个岛国,但此岛是达马蒂第四大岛,人口众多,有百万之众。”

曼殊接口道:“竟然有百万之众,那堪比我们婆罗洲的州郡了。”

“你们神圣婆罗洲在达马蒂也是让人羡慕的乐土啊,若有机会,我也也想去看看,但是归墟不仅仅是你们很难跨越,我们普通人也是没办法去婆罗洲的。”

“啊,原来是这样,可是为什么每年都有达马蒂的商团来访啊,我们一直以为在达马蒂人的世界里,跨越大海就像我们跨越一条沟渠一样。”

若水第一次知道归墟原来是两个大洲之间最大的牵绊,而不是什么秘术,不是什么神兽。

凤云明还没有回答,却见对面来了一个人,走的飞快,来不及躲避,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身上。

那人爬起来之后,一叠声的道歉,“这位先生,你怎么样,快随我去医馆瞧瞧。”

凤云明连忙摆摆手,“不必了,兄台,您走好就是。”

那人戴着一顶绘着牡丹图样的蓝帽子,穿一袭长衫,身侧两只大猫,看着威武不凡。

“那怎么成,我们这里是君子国,礼仪之邦,圣人最讲究要行者让路,我今日是因为娘子在家等候,才这般张煌。得罪得罪,还请先生您一定要原谅则个。”

“兄台既然家里还有嫂夫人等候,且赶快回去就是。我这里无碍,就是衣服蹭到了一点泥土,拍拍就好了。”

凤云明作势拍了拍,那衣襟上的一点尘土也随之尽数散去了。

“先生,这可不行,既然污了先生的衣衫,我这就赔偿先生。”

那蓝帽子,立即从怀中取出一两银子来,非要塞在凤云明手中。

“这不行,我这件衣服也不过是五百钱买的,这一两银子够买两件了。”

凤云明要把钱退回去,谁知那蓝帽子竟然脸胀的通红。

“先生这是在折辱在下,先生的衣裳华贵,哪里只值五百钱,必然是千金不易的,我只出了一两银子,是占了先生的便宜。”

说着那人又作起揖来,非要让凤云明收下银子,不然不肯罢休似的。

凤云明无奈,只好收下了银子,又互相再三道谢,如此良久,那人才走了。

若水和曼殊都看呆了,竟然有撞了人主动赔钱而没有碰瓷的地方,果然这里是民风淳朴的君子国,名不虚传啊。

走出两步,若水又瞧见一个绣了葡萄的箭囊甚是好看,问了店家,要五百钱。

她又拿起来旁边的海兽花样看了又看,还没下决心买哪个,这时旁边一个人忍不住道,“这位姑娘看中了就买,为何这般犹豫不决,若是还没打定主意,我就要买那个葡萄箭囊了。”

店家在一边劝道:“三盛公子,且等等,这位姑娘是外来的,定然是不晓得我们这里的规矩。”

那个被叫做三盛公子的连忙跟店主赔了笑,“您说的是,且让她再挑挑,只是店家大哥的这箭囊这般好,却只要五百钱,我替你鸣不平。我看这个至少得二两银子才是。”

若水在一边还没讲价,却见这人却哄抬起价钱来。

“这位三盛公子,您是托儿吗?怎么还有坐地起价的。”

那老板连忙赔不是,“姑娘莫急,我们这里是君子国,好让不争的。”

第124章 烽烟四起

若水听了好笑,“既然是君子国,怎么坐地起价起来,哪有我还没还价,你又开始涨价的道理?”

店家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疾不徐道:“姑娘若是喜欢,拿去就是,还说什么坐地起价的事情。”

旁边那个三盛公子,倒是有点急眼的意思,“你这个外乡人这么不懂道理,我们是礼仪之邦,人人礼让。

买东西就是要高价得劣物,这才是有君子之风。”

若水真想翻个白眼给他,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而且那三盛公子身边有两只乌鸦停在肩膀上,看着诡异极了。

凤云明拿出刚才那一两银子,递给了老板,“店家大哥,我们就拿这个葡萄箭囊了,一两银子,您拿好。”

说完,就拿起那个葡萄箭囊,拉了若水匆忙离开了这个店铺。

曼殊在一边看的分明,只觉得好笑,这个什么君子国,难道都是些痴人,竟有这样做生意的。

想那婆罗洲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圣贤人物,传说,鸿音王朝的启明帝时,也出过这样一个奇人。

这启明帝也就是太祖姬牧野的嫡长子,根据礼法继承帝位,当时百废待兴,他轻徭薄赋、崇尚礼制很是得百姓的爱戴。

在那样的风气下,自然有人能够体谅皇帝的心意,在昊京有一个名叫韩康的人卖药,三十余年,口不二价,由此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后世赞颂者虽众,真做起生意来,效仿者寥若晨星。

卖货的漫天要价、廉买贵卖,买货的就地还钱、锱铢必较,这才是最常见的,也是最正常的,符合人们趋利的本性。

做生意便是如此,那卖货的是“从南郡到北都,买的没有卖的精”,而买货则要有“政客的脸皮,纵横家的嘴巴,杀人的胆量,钓鱼的耐心,坚如铁石,韧似牛皮”,说得都是凭本事占便宜,亦非过誉。

就说那个韩康,自己虽然没有赚到什么钱,但有了巨大的口碑,启明帝直接给他赐了一个“童叟不欺”的金字招牌,还招了他的孙女入宫去做女官。

这一下,其他的药商都傻了眼,原来装老实人也是一条终南捷径,只是一般人可没这耐性,谁知道三十年后,能不能遇见另一个启明帝呢?

曼殊倚着茶楼的栏杆看去,街上熙熙攘攘,各色玩好充斥着市场,每个人还都在竞相的要低价卖出去,买主又要高价买入,谦谦君子,就是讲价也是要来来回回,讨论上百次。

说起来还是吃饭喝茶便利些,却不料三人坐下后,那酒楼也不是明码标价,而是看着给。

这一下真不知该给多少钱了,那茶楼里带着动物的人也非常的多,若水好奇道:“凤先生,怎么这里的人出门都带着动物,还都是带两个?”

“若水,你的观察能力越来越好了,但你看其他那些没有带动物的,有什么特点呢?”凤云明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他很能启发学生的自我思考。

若水仔细去看那些没有带着动物的君子国人,从外貌上,似乎没什么分别。

她感到深深的迷惑,怎么完全看不出来呢?

直到一个纹了花臂的小二上前兜售自酿的果子酒,她才看到那人手臂上的花纹,是两只青狐。

她指着小二的手臂,“青狐,是两只青狐啊。”

那小二仿佛很开心的应道,“对,姑娘的眼力真好,这就是我的双狐。”

“双狐,这君子国人人都有两个动物吗?”

“啊,这都被姑娘发现了,真的是聪明灵秀啊。”

小二放下茶水,就又去拿菜单,顺便送了一碟花生米过来。

“这是送给几位的,菜慢慢点,不着急,我们后厨有各种备货,一定能做出让您满意的菜品。”

若水点点头,对小二的回答很是满意。

“凤先生,这君子国人人带着两个动物,成双成对,若是没有动物的,便做了动物纹身。这是有什么讲究呢?”

凤云明正在喝茶,便放下杯子,认真道:“这里的风俗便是要豢养两只喜爱的动物,若没有时间精力和财力的,便去纹了在身上,时时在一起,表示不忘先民们捕猎的传统。”

“这君子国还真是有趣,只是不知这谦和有度,是表面的功夫,还是真的就人人都是君子?”

曼殊不相信一个人可以专门利人,决不利己。

如果这样也可以让一个国家兴盛,那真的是比自己追求的大道更加让人难以揣测了。

就在三个人吃饭时,忽然看见窗外的人群忽然乱了起来。

街上的老板都来不及收拾货品,就开始奔逃起来。

“小二,这是怎么了?”曼殊转身去找小二。

小二看着街上乱糟糟的情景,转头对他们说:“几位客官赶紧也找地方躲躲吧。看这样子,是有暴乱啊。”

“啊,刚还说你们这里是礼仪之邦,君子之国,怎么还有暴乱?”曼殊被气的不轻,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啊。

买个东西都礼让来、礼让去,可是碰见暴乱这种事,却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这时候也不见互相礼让了,都是争相奔逃的,甚至还有踩踏的。

凤云明略有点尴尬,“这君子国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竟变成这样了。”

若水反而镇定下来,“既来之则安之,看看那暴乱的是什么人,再说吧。在生命面前,利益又算什么啊,我倒是理解他们。”

若水站在楼边,看着远处的烽火此地的燃烧起来,也许人们就是看见烽火,才开始跑路的。

那小二似乎无家可归,只藏在店里的一个角落里。

“小二,以前的暴乱,会打打杀杀老百姓吗?”

小二的肩膀瑟缩起来,身子也在不住的颤抖,“他们就要来了,那些魔王就要来了。你们还是赶紧跑吧,这里也不安全。”

若水拔出腰间的佩剑,“我会保护你们的。”

那小二眼中忽然放出了光芒,“英雄,你会武艺的?那太好了!

我们君子国中以习武为耻,比拼起来,总有伤亡,那便是有负圣人的教导了。

因而敌人来的时候,我们只能藏匿起来,或者直接投降。”

第125章 鱼人的传说

若水大吃一惊,这国中竟然以习武为耻,婆罗洲人虽然崇尚文治,但也不会贬低武艺。

毕竟,若有外敌入侵,经常习武的那些拥有强健体魄的士兵才更有胜算。

“那你们如何抵御外敌?束手就擒吗?”若水问道。

“我们国主雇佣了一支惊奇国的军队,常驻在寿阳关,若是有他国进犯,就靠他们来抵御外敌。

具体惊奇国在哪里,他们的士兵又能住多久,我们也不知道。

我们君子国一向与周边交好,大家都觉得国主是多此一举呢。”

小二说起这些来,竟头头是道。

“那这个烽火是从寿阳关传过来的?”若水不辨此处地理,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

小二摇摇头,“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能知道那些大事。

不过平日里做做生意,讨口饭吃。

如今太平盛世,谁家也不艰难,就是我这种小伙计,也能纹两只青狐在手臂上呢。”

凤云明看了一眼烽火的位置,又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图来。

研究了片刻,他抬起头来,“若水,烽火是从盛泽镇传来的。

那里是鱼人的聚集区。”

小二听了鱼人二字,仿佛听到了什么妖魔一般,抖的更加厉害了。

“鱼人很凶残吗?”若水追问道。

老板娘这时候走过来,“小二跟我一起走吧,马车上还有一个位置,一起挤挤吧。”

“老板娘,真是鱼人要来了吗?”若水问道。

那老板娘仔细看了看若水,“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还不知这鱼人的凶残。

他们来了,是要打骂我们的,而且还得让我们给他们免费做工。

这天下,哪有这样不平的事情,我们可都是守礼的好百姓。”

“的确,哪里有这样的不平事。可是,你们的国主就不保护你们吗?”

“国主,他可是个谦谦君子啊,哪里懂什么武艺。

上一次鱼人来了,他还跟他们讲道理,可是鱼人的首领竟将国主用绳子捆了起来。

若不是春王爷带了惊奇国的雇佣军赶到,还不知国主要受到什么折辱呢。”

“那你们君子国的人,只知道逃跑吗?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这鱼人只能在陆上最多待三天,半年才能登陆一次,不然他们的身子受不了的。

我们先躲起来,只要他们走了,我们就可以再回来了。”

老板娘把小二叫起来,又随手收拾了几样东西,“你们不知那鱼人,贪婪的很,见了什么都要拿回去的。

看烽火,还有点时间,你们也赶紧跑吧,越往南越好。”

若水摇摇头,“我不走,就在这里等着你们说的鱼人。”

“老板娘,她说她会武艺的呢,也许,真的不用怕那些鱼人。”小二在一边摇着老板娘的手臂,“晕车太痛苦,我不要走,就留在这里吧。

也许,鱼人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呢。”

“傻小子,你没见过鱼人,我们可是见过的。”说着,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鞭痕来,“你看,这就是鱼人打的。”

小二似乎被老板娘说服了,乖乖的拿起包袱,跟在老板娘后面。

“那我们走了,你们几个小心啊。如果真的打不过也没什么,让着他们就是,谁叫我们是君子国呢。”

若水点点头,“知道了,你们快走吧。”

曼殊看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城外的烽烟也越来越浓,“若水,我们不要避一下吗?”

若水一笑,“我山若水,什么时候退缩过?”

凤云明在一边附和道,“是呢,我的若水怎么会退缩,你的勇气可以分给千百个士兵,更能鼓舞上万的人。”

若水点点头,“还是凤先生懂我,梦中的神交,竟然都是真的。”

说到神交,曼殊一愣。

她从没想过,神圣婆罗洲和达马蒂隔着茫茫大海,竟然也能让有缘的两个人神交千里。

凤云明点点头,“当然是真的,神者,识也。我们那么多次的见面,都是在梦中,却也是在现实中。

梦,就是现实的映射。”

曼殊看着凤云明,她很好奇,这个人是如何做到入若水的梦的。

她早先在青城山的时候,的确听到过有这么一种法术,可以将神识牵引到远处。

但是那种法术起作用的范围并不会超过千里,再远,就会让身体承受撕裂的危险。

可是眼前的这位凤先生,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仿佛为了解答她们的疑惑,凤云明让她们俩先坐下。

他自己又去厨下搞了些熟食出来,“只有这些了,在鱼人来之前,我们还可以吃顿饭。”

“凤先生,真是好手艺。”曼殊真诚的赞美道。

若水看着桌上的几个小菜,不觉露出了微笑。

“你究竟是怎么进入到我的梦里的?难道在达马蒂,你就能感知到我的存在?”

凤云明点点头,“的确是这样的,我们凤氏家族一向是跟王族通婚的。

别的族人都有异能,而我们的天赋异能,便是感知人心。”

“感知人心?这也算是异能,我觉得能反复入梦才是异能吧。”曼殊在一边说着,她深深知道,这不是异能就能让她信服的。

“你说的对,反复入梦才是关键。我试了很多次,也观察了很久若水的梦,这才懂得该如何进去。上天给我的使命,就是保护若水,帮她成就女王的大业,能够这么顺利的反复进入她的梦中,也是老天格外的恩赐吧。”

若水听了这话,并没有觉得什么。

可是曼殊觉得,他不过是说了些皮毛罢了,不过大敌当前,也不用细究那些。

总有些人会有些天生的异能,让他们跟其他人的区别,一下子就拉的如同天上地下。

这个凤云明风姿仪容本来就极美,在这个慌乱的处境下,依然是一派洒脱飘然的做派。

他娓娓道来,如同给她们讲述真相。

曼殊对这个人越发的厌烦起来,鱼人还不知何时到达,若水一向是战无不胜的,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可是鱼人不能上岸太久,他们是真的鱼和人的结合吗?

那这种奇异的生物,也可以有人一样的权利吗?

曼殊想到此间,就觉得若水将要面临一个巨大的挑战,她能像对付人类一样,对付鱼人吗?

第126章 王城对决

随着街上的行人散去,这个君子国的都邑渐渐冷清下来。

若水看准了王宫的方向,准备去那里看看。

因为从烽火开始,就见王城紧闭,没有人出来过。

也不知这国主是怎么个想法,竟然对鱼人这般放纵。

越靠近王城,这气氛就越发的肃杀起来。

君子国其他地方都是其乐融融,一派礼让之风,连带着空气都是甜的。

可是王城却不一样,明明也是处身海岛之上,到处是椰影婆娑,可是你却感到透骨的冷,这种冷不是空气的冷,而是一种感觉,让人紧张,又那般难以言说。

王城的宫门已经关闭,若水去给城门上的士兵打了个招呼。

那个士兵,虽然穿着军服,却愣愣的,一点也不机警。

半天才看到门下有人,“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好不赶紧隐藏起来,鱼人就要了。”

若水大声道:“我们想进王城里去保护国主,能不能行个方便?”

“哦,好的呀,只是王城现在是最危险的地方了,鱼人真来了,你们就跑不掉了。

我们是职守在此,君子有承诺,就必须坚守,不然也早想跑了。”

那个士兵一边说,一边慢慢打开城门,“按理说这个城门是不该关起来的,有客从远方来,不亦乐乎?”

曼殊在咬着牙,让自己不要笑起来,心道,这君子国还真是有古人风致,凡事都讲究个古训。

只是总要保住性命,才能谈道理啊。

总不能一边抱怨敌人凶残,一边又不奋起抵抗,这是什么道理?

凤云明倒是对这里熟悉的很,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君子国人就是这样的思维方式,他对那个士兵说,“动作快些吧,待我们进去了,你们再关上门。

鱼人说不定见你们紧闭大门,就自己回去了呢。”

那士兵恭恭敬敬的给凤云明行了个礼,“这位先生说的正是我们所想,关上门,自然就是为了让敌人自己回去啊。

只是,这又不合迎客的礼数,真是为难。

你们几个,快进来吧。”

他们三个进了宫门,才发现这君子国的王宫朴素的很,里面竟也没有什么宝物,连木作的房子都是原色的,连油漆都没有上。

更别说什么彩绘图案了,更是没有。

见过昊京的繁华,也见过刚登陆达马蒂时的富丽,而这个君子国的王宫还真是寒酸。

不知这国主是真的谦谦君子,喜欢朴拙之风,还是沽名钓誉,以求令名。

若水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见到国主,她以为总要通传许久,像每次要去见姬繁生的,都要费一番周折。

到最后,她最讨厌的就是去宫里觐见,宁肯不去见他,也不要受那边折磨。

每一个太监都会用审贼的眼光检视一番,每一个宫女都会用嫉妒又艳羡的目光,盯得的你脸庞发热。

而君子国的国主,一身黑衣,就在刚进门的庭院里,严阵以待。

他的手上,竟然还拿了个棒子。

那棒子并不是专门的武器,上面还有新鲜的断痕,仿佛就是从旧家具上抽下来的。

“国主,这是准备抵抗鱼人吗”

若水忍不住问道。

国主见来的是三个年轻人,为首的还配着宝剑,一看就不是君子国的打扮。

“你们是?”国主的声音微弱,不知是因为担心鱼人到来,而胆气弱了,还是一向都是如此孱弱的身体。

“我们是从神圣婆罗洲来的游历的,恰好到了贵方宝地,听说了鱼人的事情。

我一向爱凑热闹,若是恰好能帮国主解了此围,那最好不过。”

“凑什么热闹啊,年轻人,鱼人是冲我来的,你们只要藏好了,就没有危险。

作为国主,我本当保护你们的安全,这才是地主之谊。

可是,只怕我是自身难保了。”

国主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是触动了伤心事,又不能对人言。

“国主莫怕,只要我山若水在这里,就没有败的道理。”

国主好奇的看着若水,虽然她长身玉立,配着一把古剑,可是那剑看着普通的紧,更像是装饰一样。

再说,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舞剑呢?

“我不怕,鱼人的事儿早晚都得有个终结,你们犯不上在这里跟着受苦。

快点逃吧,从王城的后门出去,爬上烟霞山,就安全了。

鱼人虽然可以登陆,但是没办法爬山,他们只有三天的时间。”

“国主放心,有我在这里,没人能伤着你。”

说话间就见外面开始乱起来,鱼人的呐喊声已经冲进来了。

守城的士兵,平时不过是礼仪需要,扈从出入的。

一旦看到鱼人真的要来了,他们一个个腿软不已,连报信的力气似乎都没了。

总算有一个挣扎着向里去了,“国主,国主,鱼人来了。”

若水想知道鱼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好奇的向外张望。

可是冲进来的人,却都是人类的模样,除了脸颊上有两片腮一样的东西,他们甚至还穿了衣服。

曼殊也惊讶道:“鱼人都是有腿的啊。”

鱼人似乎听见她在说话,都看过来。

“你,你,你,不是君子国的。”说着那些鱼人摇摇头,好像一时间很迷惑的样子。

若水朝领头的那个最高的鱼人说,“你们为何要来攻占王城?”

那领头的鱼人却不理会她,只看着国主,就要冲过来。

若水拔出剑来,那领头的鱼人顿了一下。

“你,是要管闲事吗?”

若水一挥剑,那领头的鱼人的吓了一跳,“君子国动口不动手,你怎么坏了规矩?”

“规矩,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国主的?以下叛上,就是死罪。”

若水说的轻描淡写,但听见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发出了战书。

那领头的鱼人不服气似的,将手上的长矛紧了紧,“死罪,也得你有这个本事赢了我再说。”

若水一笑,看那长矛仿佛就是随手从水塘边折了一根竹子,装了个鱼钩在上面,根本不是什么兵刃。

这些鱼人却当个宝贝似的,攥在手心里。

不过跟君子国赤手空拳又不会反击的百姓比,这些装备已经算是很有攻击性了。

如同国主手心里现在攥的那个棒子,也不过是个废旧的桌子腿。

第127章 琴声退敌

若水的剑气划过时,鱼人们都惊慌的叫嚷起来,“天哪,她拿的究竟是什么?”

只见他们身上的衣服开始碎裂,露出一片一片的鳞甲来。

曼殊看着惊奇,从未见过这样的鱼人,看起来是人的样子,可是脸上的腮和身上的鳞甲都未曾褪去,就是那两条腿,也都是像刚分开似的,活动的不甚灵活。

那群鱼人仿佛见了神仙一般,纷纷跪拜起来,他们不知道剑气也可以伤人。

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领头的鱼人大声道:“我们输了,愿意听您的安排。

请不要杀我们,不要让我们再回水里去。

只求国主给我们解药,让我们也能一直生活在陆地上。”

接着那群人都朝着国主磕起头来。

国主依然愣愣的,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是该给他们解药,还是该告诉他们实情。

凤云明上前解围道:“你们先退出王城,明日午时前,国主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那群人还是不甘心,可是看着若水的剑,只好承诺了先退出去。

国主看那群人真的退出去了,这才放掉了手中的棒子。

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仿佛用尽了力气。

“三位恩公,今天多亏你们在啊。

不然今天又不知该如何折辱我。”说着,国主竟然落下泪来。

若水上前安慰道:“国主,不必悲伤了,只要我在这里,他们便不敢进来。

只是,他日我们也要离开,你连护卫自己的士兵都没有,以后再遇上这种事情,该怎么办呢?”

国主甩了甩衣袖,忽然间恢复了洒脱的姿态,“我们君子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若不是这些鱼人闹事,何须护卫?”

凤云明倒是通透,上前质问道,“那鱼人又为何闹事呢?

国主怎么就不能感化他们也成为好让不争的君子国民呢?”

国主却仿佛没听见一样,“三位既然远道而来了,自然是辛苦了,我们君子国物产富饶,只是百姓都尊崇古礼,不喜奢靡。

今天我特例给三位上宾摆上宫宴,请三位好好领略一下我们君子国的风度吧。”

说着,便吩咐下去,就在那简陋却宽敞的宫室里,摆起了宫宴。

若水看着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烟弹,朝着天空一扔。

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通信方式,如果安好,就放蓝色烟弹,若是有了事情,就放红色烟弹。

白恒此刻正将大船泊在远离君子国十海里的一个峡湾里,那里是出入君子国的海上必经之路。

既有安全的考虑,更有战略上的考虑,如果若水遇到了什么危险,那敌人带她离开的时候,也会经过峡湾。

白恒经过白日的修养,此刻已经将碎裂的月魄恢复的差不多了,但这次事故伤到了他的心脉,只要他耗损心神,就会加速的老去。

但好在,这不会是立即就要发生的事情。

也许,某一天可以找到那个疗伤圣药,凤凰谷的梧桐果。

一阵一阵的心悸袭来,白恒知道自己需要更多的静养,虽然放心不下,也只能是暂时放下了。

耀武的声音,这时候却传来了,后面还跟着六儿,“少爷,少爷,有贼人杀过来了。”

白恒奋力站起来,“去,把我的琴拿来。”

六儿不解,“少爷,这时候要琴做什么?”

耀武不说话,从舱里的柜中,找出少爷常抚的那张琴。

“少爷,摆在何处?”

白恒让六儿把自己搀扶起来,“去船头。”

三人一起攀上船头的时候,看见远方有几艘船正在驶过来,他们的船头都挂着战旗,船身上,都有士兵裸着上身,在擂着战鼓。

达马蒂竟然不宁静起来,在所有的传说中,这里的各个岛国都是宁静的港湾,从来没有大的纷争。

白恒也疑惑起来,但此刻,敌强我弱,若水又不在这里,他只有那个办法可以一试了。

对面来的敌人越来越靠近,耀武却见少爷没有召集其他士兵,反而安抚他们都藏在船舱里,不要出来。

耀武要跟上去,也被白恒挥手挡住了。

六儿从耀武怀中接过琴,帮少爷安放在船头的最高处。躬身侍立在一侧,拿着日常帮少爷清洁的麈尾。

那柄麈尾还是用了珊瑚木的,这时候天刚擦黑,珊瑚木竟然还能发出幽幽闪耀的红光。

白恒携着六儿,如同仙人带着童子,飘飘然就那样在船头抚琴。

琴声悠扬,穿透了海面的雾气,向四周飘散开去。

整个峡湾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平静,本来喊打喊杀的那群兵士都仿佛入定了似的,呆呆的愣在那里。

一曲结束,那群人,竟然都调转了船头,径自去了。

也不知是他们受了音乐的感召,放下了胸中的杀念,亦或是不知对方底细,不敢轻易上前。

不管怎样,白恒见他们愈行愈远,一颗心才算是放下来。

他缓步走下船头,一个踉跄,一口血喷了出来。

六儿惊呼一声,“少爷!”

一边的耀武也赶紧上前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将白恒扶了下去。

六儿看着少爷的样子,一张脸惨白,嘴角还有着血沫,心疼不已。

“少爷,你都成这样了,还想着护着大家。我们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嘛。”

六儿望着虚弱的躺在床上的少爷,轻轻地埋怨道。

白恒却不答话,他的神识仿佛都不在此间,眼睛微闭,像是累极了。

耀武轻轻给少爷盖上被子,把六儿拉了出去。

“不要打扰少爷,我们在外面守着吧。”

两个人在门外,听见少爷呼吸渐渐平稳,似乎是睡过去了,才敢说话。

“耀武,少爷还能好起来吗?我好担心他。”

耀武一向沉稳,此刻也有点摇摆起来,“少爷一向都是这样,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向前冲,从来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他以为自己真的是铁打的啊,也就我们知道他有多辛苦。”

六儿听了更加得慌了,“耀武,我们该怎么办?若是少爷就这样病下去?”

耀武拍了一下六儿的头,“少爷在一日,我们便好好伺候一日,若真有那一天,我可是要跟少爷去的。”

六儿听了这话,却一下子愣住了。

第128章 毒发

若水在宫宴之上,忽然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眼前的一切又太平得紧。

尤其是凤云明一直坐在她的身侧,让她感觉分外的安心。

曼殊总是静静地观察着,她要把看到的一切都内化到心里去,两个大陆的区别,每个国家的风貌,这一切的经历都会让她告别过往,成为更强大的自己。

凤云明眼里始终都只有若水,他是她在达马蒂的向导,更是要让她通向青云端的向导。

国主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看着体面了许多。

“我们君子国不喜欢奢靡,让你们见笑了。

但我是是国主,若是我自己光是嘴上说的好听,但行动上却好美食、喜美衣,又怎么教化大众呢?你们说是吧。”

若水点点头,“国主所思极是,真要自己做到了,才好要求别人的。”

“姑娘这话在理,不知你们来我们君子国,有何指教?”

鱼人暂时退去,国主也恢复了一国之主的风度,想起来问他们来访的目的。

毕竟,一般人是很少踏足君子国的,就算有来的,也都是交通财物,做些生意。

可眼前这三个人,他们的装扮明明不是生意人的样子,而且鱼人当前,他们却临危不惧,还能到王城里一探究竟。

这,不能不让人起疑,他们究竟是谁,来君子国又是做什么的?

若水行了一礼,才慢慢回答道:“国主有所不知,我们居住的婆罗洲洪水肆虐,需要贵宝地的神兽才能镇住,我们想要请达马蒂的神兽回去。

神兽最喜欢吃君子国的鼠尾草,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

“哦,鼠尾草啊,我们王城的仓库里就积了很多,每年选出一些上好的,送去三仙山,其他的都是用来编东西的。”

国主一听是为了鼠尾草而来,这心就放下了一半。

虽然说帝都早就承认了君子国的存在,但一直没有明发诰命,便总有些野心勃勃人的想来这里讨些便宜。

“鼠尾草还能编东西?”若水第一次听说,她本以为鼠尾草是十分稀罕的东西,神兽的食物怎么能是编东西的普通草呢。

“姑娘有所不知,这鼠尾草细嫩的时候,柔弱不堪用;长到一指粗细时,神兽最为喜欢;待长到手掌大时,也就只能编东西了。

再说,这神兽也只把鼠尾草当点心罢了。

三仙山上的缭绕的仙气,才是他们吸食的本源。”

凤云明见他提到三仙山,便问道:“国主也去过三仙山吗?”

国主笑眯眯的点点头,“说起来,也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忽然,国主捂住肚子呼起痛来,额上也都是豆大的汗。

旁边的侍者,都赶紧上前来搀扶,他们把国主抬到庭院中的空旷处,拿了一种植物的大叶子,敷在他的脸上。

接着,就是等待,没有人说话。

曼殊好奇的看着这一切,不知这树叶疗法有是怎么回事,难道国主有什么宿疾,需要用这种特殊的办法来治愈。

若水却有点沉不住气了,她没想到除了鱼人的攻击,还有国主的麻烦在等着自己。

“凤先生,他这是怎么了?”想着凤云明是达马蒂人,可能知道一二。

凤云明仔细观察树叶下国主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绿,接着又是紫色,最后竟慢慢变成了黄色。

大约,算是稳定下来了。

国主坐起身,气喘吁吁,从庭院中走回来。

“让三位上宾受惊了,我中了鱼人的一种毒,不时发作。

说来也怪,每次发作,只要用这庭院中的薜荔叶子敷在面上,一会便能醒转。”

若水想到鱼人退去前,也在喊让君子国的国主给他们解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双方都说中了对方的毒,究竟是谁在说谎?

凤云明看了看国主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想必刚才的痛楚也过去了,便询问道:

“不知国主是怎么中的鱼人的毒?这种毒还有什么解法?

若是鱼人给国民都下了毒,哪里去找这些薜荔叶子啊。”

国主不语,只说自己不舒服要去休息了,便派了国师前来陪同。

国师是一个胖胖的老妇人,大约有五六十岁的样子。

她红润的面庞跟国主刚才惨白的脸对比起来,一下子就让人联想到了,国主真的是个病人。

国师很是热情,重新给三人敬了酒,让他们不用客气。

凤云明见国主走了,只好在国师这里寻求答案了。

“国师,我且问你,明日鱼人来了,可要给他们解药?”、

国师连忙摆摆手,“那怎么行?即使我们被ma,被打,只要挨过这三日,他们也就退去了。

若是给了他们解药,岂不是天天上岸来纠缠。”

“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总不能每个月都有三日让老百姓仓皇逃命,就是国主也大失体面?”

凤云明语重心长,似乎十分为君子国的君臣考虑。

国师叹口气,“这都是祖先订下的规矩,他们鱼人在水里,我们在陆上,井水不犯河水。

可他们却渐渐开了心智,也非要上岸来享受富贵。

那怎么成,陆地是我们世代居住的地方,岂能让给鱼人去居住?”

若水插话道,“国师,君子国不是推崇好让不争吗,为什么就不能划一块地方给鱼人呢?”

国师翻了个白眼,“姑娘,你倒是看看,那些鱼人,脸上有腮,身上还有鳞甲,他们是人吗?

有的话都说不利索,我们怎么可以跟鱼人共处?

虽说是国主目前没有兵士,但我已经向临近的岛国求援了,不日便有援军赶到,必然把鱼人的叛乱彻底消灭掉。”

说着,国师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来,仿佛这是一个不需要犹豫就能做好的决定。

毕竟,在她的心里,鱼人不是人,是不需要将仁义礼智的。

“可是,他们说他们中了毒,是不是因为中毒才让他们看着跟我们不一样呢?”

若水一直都觉得蹊跷,为何鱼人能上岸来,但有只能三天,明明看着是人的样子,却不能在陆地上居住?

这到底是中毒造成的,还是他们就是被长期隔离、虐待,才造成的结果?

第129章 上梁逼问

国师冷冷一笑,“中毒,你都看见了,明明是我们国主中了毒,他们还敢血口喷人。

待大军到了,一个也饶不了他们。”

若水听了这声气就不是君子之风,想着这君子国说起来礼让不争,真碰到大事了,还是有人是狠角色的。

“嗯,不知大军几时能到?”

若水想着明日午时前,还要给鱼人交待,也不知国师是如何盘算的?

“国主说请了卿金国的外援,想必就在这两日了。”

凤云明听到卿金国的名字,不禁好奇道:“卿金国?可是那从上到下都是女儿家做主的地方?我们倒是有个诨名,叫他们女儿国的。”

“正是,我们国主跟那卿金国的女王交好,早就有了攻守同盟。

若是有敌人去攻打卿金国,我们就送去物资支援;若是有人来攻打我们君子国,那卿金国就会派大军前来救援。”

若水听了点点头,原来君子国也有自己的自保之道,不光是请了惊奇国的雇佣军在寿阳关驻守,真若是敌人攻进了王城,还有卿金国的后手。

“国师,卿金国的大军固然厉害,只是这一时之间到不了,我们明日该怎么跟鱼人交待?”

凤云明一想到鱼人那悲苦的样子,就想替他们长期解决这个不能上岸的问题。

但此刻,他不能在国师面前流露出来,只能先探探口风。

国师那红润的脸上掠过一阵阴霾,仿佛知晓了凤云明的盘算。

“明日怕是到不了的,只怕得烦请三位想想办法了。

总不能让他们伤了国主就是,我一个老太太了,没什么怕的。”

国师说起来还是一副慷慨飒然的姿态,让他们三个反而不自在起来。

宫宴很快就进入了尾声,国师热情的邀请他们就在宫中住下,反正外面都是鱼人,也是出不去的。

三个人只有呐呐点头的份儿,到了此间,也只能是按此间的规矩来了。

他们向国师表示了感谢之情。

“感谢国师一番招待,我们远道而来,不想碰到此种事情,真是惶恐之至。”

凤云明起身送国师的时候,说道。

国师难得的一笑,“既来之,则安之。明日自有解决的办法,相信山将军的剑术,在达马蒂也是第一流的。”

若水闻言忽然一愣,他们才刚刚来到君子国,这国师就一顿饭功夫,已经把自己打探的清清楚楚。

曼殊虽然没说话,但瞧着国师看他们的眼神,就仿佛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底细似的。

没来由的,就心里难受起来。

这鱼人只怕是有很大的冤情,不然也不能只有三天上岸时间,还要来闹事。

这一夜,他们睡的都不安稳,若水只觉得刚刚入梦,就连那梦也是只做了一半,就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了。

国师匆匆的跑进来,“大事不好了,山将军快起来。”

若水一愣,“国师,你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国师忽然就大哭起来,“山将军,我们国主不见了。”

“啊,国主不会是被鱼人抓了去?”若水担心的问道。

若是那些鱼人带了国主离开,还真不知该去哪里找他们。

“鱼人还在外面守着,可是我们找遍了整个王城,也没看到国主,不知那些鱼人会不会拿国主要挟我们?”

国师说起话来,有些吞吞吐吐,仿佛知道些什么,又不好说出来。

若水这时候也顾不得礼仪了,揪住国师的领子,逼问道:“是不是鱼人带走了国主,解药到底在哪里?”

国师见若水忽然揪住自己的衣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被提起,脚尖堪堪离开了地面,她的头略微后仰,整个人都要摇摆起来。

惊吓之中,她整个人都抖起来,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山将军,山将军,好说好说,先放我下来。”

“要想下来,就先说出解药到底在何处?”

若水知道国师一定知道很多,此刻若不能问出来,之后就怕是更困难了。

国师依然支支吾吾,一张脸涨得通红,“这解药并不在我这里,只怕是国主也没有解药的。”

“那鱼人为何步步紧逼?他们百般折辱国主,不就是为了解药吗?”

若水一边说话,一边手上并不放松。

国师看着脚下,越发的心慌起来,“山将军,先放下我,让我慢慢给你说。”

若水手上又使了两分力,国师捂着眼睛叫起来,“我恐高恐高啊。”

若水一听这话,直接,一个飞身带着国师上了房梁。

国师直接吓的哭了出来,“山将军,好好说话,干嘛要来这房梁上。”

“你今天若是不肯说个明白,我就不放你下去了。

你们君子国不是好让不争,不是谦谦有礼吗?

怎么就是这么一个待客之道?”

“那鱼人又不是我们的客人,为何要待他们好?

何况这也是先祖时,就订下的规矩,若要在我们手里改变了,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国师虽然胆颤心惊,声音都在颤抖,可是态度却坚决的很。

大概在她心里,这鱼人是不能与正常的人类同样对待的。

“那国主现在被他们掳去了,怎么交涉?你就不能拿出一点东西,骗他们是解药吗?”

若水试探性的问问,她想知道所谓的解药,是不是真的有。

“所以,我来求山将军,快点去救我们国主啊。

现在外面还有鱼人守着,我们也出不去,只怕他们已经把国主带去鱼人岛了。”

“国师,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去鱼人岛呢?

他们的解药不会就是国主吧?”

国师的脸色忽然间就惨白起来,“不瞒山将军,国师的确是他们的解药,想不到您连这个也猜到了。”

若水已经问到了答案,心中一片恻然。

“这国主也是君子风度,但真要舍己救人,怕是还做不到吧,至于国师,是忠君良臣,自然顾不得鱼人的利益了。

但说实话,照我这个外人的观点,鱼人还真是可怜的很哪。

不如,就让国主去当他们的解药吧。”

国师听了这话,简直要晕过去。

“山将军,好人做到底,切不可就这样不管我们了。

您要的鼠尾草,我一定给您准备好了,都挑上好的。”

到最后,国师几乎是哀求了。

第130章 追击鱼人岛

青云端正文卷第130章追击鱼人岛“做好人有什么好处?我们神圣婆罗洲只强调人要做强者,并不是说要做好人。”

若水故意吊着国师的胃口,让她说出更多的实情来。

国师叹口气,“不瞒你说,达马蒂也是推崇强者,但君子国不能一日无主。

鱼人岛长期有海怪出没,先祖就想了这个法子,让鱼人不能上岸在那里守着,海怪吃了几个鱼人,也就不再上岸了。

法子虽然毒辣了一点,但比起君子国百万国民的安危,这又算什么呢?”

若水听了,心里吃了一惊,“原来鱼人是你们阻挡海怪的人肉武器啊。”

“这么说,确实有点不厚道,但实情就是如此。”

国师的脸渐渐红了,显然她也知道这样对待鱼人是很残忍的。

但君子国没有什么能消灭海怪的方法,牺牲几个鱼人,保护全境的安全,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呢。

若水心中虽不自在,但是想想,作为国君,背负着所有人的安危,的确这个决断是不好下的。

他可以牺牲自我,但也不能让鱼人上岸。

“那国主是真的中了鱼人的毒吗?”

国师张了几次口,却都没说出什么来。

那嘴形成了一个洞,吞噬了所有的声音,她仿佛呆住了,又仿佛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水又把国师的身子悬在空中,国师本来是分开双腿坐在房梁上的,双手还紧紧抱住旁边的廪木。

这一下,她的口中总算是发出来声音了,那是一声狭长的尖叫,不明所以的人会以为是某种鸟类发出的哀鸣。

看她吓到了,若水又把她拎回梁上,国师又像一只青蛙那样紧紧的抱着房梁。

此时,若水又追问了一句,“那国主是真的中了鱼人的毒吗?”

“是,是,他的确是中了鱼人的毒,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鱼人的毒物也都是从我们这里偷去的,不过是加了一点他们的鳞片粉末。”

“那国主就没有性命之危了啊,我们也不急了。”

若水想到国主故意在他们面前装作毒发,就觉得这所谓的君子国,也不过是表面礼让,真到了利益关头,一个比一个精明。

“山将军,可不能再耽搁了,一旦鱼人的仪式启动,国主的性命就要保不住了。”

“什么仪式,国师,你还是不肯把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却要我去帮你们拼命,这可是君子之风?”

国师羞赧起来,但还是不肯松口。

“那好,这鱼人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你们君子国的臣民,你们既然喜欢斗来斗去,我就做壁上观好了。

说不得,那些鱼人早就采好了鼠尾草等我呢。”

“山将军,此言差矣。

那些鱼人怎么识得鼠尾草,虽然这个名目的草不下七八种,但只有其中的红茎鼠尾草才是神兽喜欢吃的。

在鱼人和我们之间,难道山将军要选那愚笨的鱼人来帮你吗?”

国师的面色竟然有一丝的嘲弄,虽然很一闪即逝,还是被若水捕捉到了。

“国师这是在取笑我吗?

鱼人岛的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话锋一转,若水直击要害。

国师一拍脑门,“山将军,现在就出发,自然来得及。”

“好,也不用你跟着,你且给我备好红茎鼠尾草就是了。

国主就交给我们去救吧。”

“谢谢山将军,以后你若有任何吩咐,直接捎信到我们君子国,敢不应命。”

国师说的恳切,还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印章来,上面刻有“君子宝物”几个字。

“这是我的私人印章,以后就交由山将军任意处置了,若有吩咐,国人自当从命。

不论是需要什么物资,都会给你提供的。”

若水点点头,结果印章,揣进怀里。

走出王城时,才发现,所谓的鱼人看守不过是摆摆样子,一见到若水他们走出来,那些鱼人立即散了,仿佛是去赶着报信。

若水也不搭理他们,径自向港口走去。

曼殊昨晚也没睡好,只觉得心中一直咯噔咯噔,入了梦也是睡的极浅。

这一刻,她看着若水昂扬的姿态,仿佛不是去鱼人岛救人,倒像是去边远的蛮荒之地布道一般,她身上有着一种奇异的光芒,让她整个人都亮晶晶的。

凤云明一直不说话,他对若水的选择总是无条件的支持的,不管她要去哪里,想要做什么,他总是简简单单的应一句,“好。”

曼殊也曾疑心过,这个半途来投奔的人,到底是什么居心?

虽然若水说曾经数次跟他在梦中神交,但毕竟梦见一个人并不代表了解他。

但此刻看来,他是若水最忠诚的支持者。

不论是若水想做什么,他都是尽量提供方法,而不是抱怨这个决策本身。

曼殊在白恒身上从未见过这一面,他即使选择了若水作为女王,但也不是事事依从,他有自己的主张,有自己计划的步骤,也一直在劝勉若水按照他的步调行事。

只是忽然间,他就病了。

等到若水三人重新回到大船上时,白恒看着似乎更虚弱了一些。

曼殊掩不住的关切,但人多嘴杂,她不愿别人知道白恒的状况。

待众人散了,才上前问道:“永延,你告诉我,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白恒半闭双目,仿佛很累的样子。

“曼殊,你要陪着若水走下去,答应我。”

“去鱼人岛吗?我会的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的身体可能撑不住了,以后的路还长。”

曼殊一听急了,“不就是心脉受损吗,怎么就这样严重起来?”

“先去鱼人岛,救出国主再说吧。

或许,我还能多撑一段时间,真想多陪陪你们。”

说完,白恒彻底闭上眼睛,陷入静思的状态里。

曼殊不敢打扰,知道他需要静养才能慢慢恢复,或者,他只能是慢慢的走向死亡了。

鱼人岛,在君子国向导的指引下,很快就出现在视线中了。

“就是那里吗?看着很阔大的样子,我一直以为鱼人会住在一小块礁石上。”

若水看着鱼人岛,发出感慨。

向导嘿嘿一笑,“这君子国的稀罕事,还多着呢。您就慢慢等着看吧。”青云端

第131章 神秘的仪式

青云端正文卷第131章神秘的仪式若水的大船慢慢的靠近鱼人岛,却看不见一个鱼人在把守。

这简直太奇怪了,与以往所有的战事都不同。

以若水的经验,只要开战,那必须是严阵以待。

如今鱼人都把君子国的国主带走了,却居然不在海岛上岸处派兵把守,这些鱼人的智商可能真的是很堪忧。

“会不会是疑兵之阵?”若水想到此间,就开始犹豫起来,要不要直接登岸呢,还是绕到鱼人岛的四周都去看看。

君子国的向导催促道:“山将军,快点登岸吧,我们国主被他们抓住,性命危险啊。”

若水漫口应着,却并不对水手下令抛锚。

向导越发的急了,“山将军,鱼人的神秘仪式一旦开启,我们就算找到国主,也晚了。”

“你们都说鱼人凶残,万一设了埋伏,怎么办?”

若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那向导是瞬间就被吓到了一般,伏地叩拜了起来。

“山将军,鱼人虽然凶残,却极蠢笨的,哪有什么埋伏。

此刻,我们国主的安危都系在您一人身上了,求求您了,快发兵上岸吧。”

那哀戚的样子倒不像是假的,看来这个国主平日里对国民还是极好的,连一个小小的向导都知道要忠君爱国。

“愚笨,为何你们还怕他们?”

那向导也愣了似的,“我们不是怕他们,只是,只是他们的样子凶恶,态度也蛮横,怎么能跟他们交接相处呢?”

若水忽然冷笑起来,“你们不愿意做的事情,却求别人去做?

依我看啊,那鱼人可能比你们还要有君子之风呢。

被欺负了几百年,如今才跳起脚来反抗。

若是你的族人被拿去喂海怪,你还能这样好让不争吗?”

那向导口中呐呐不能言,只好拼命叩了几个头。

“只求山将军救我们国主性命,且不可让鱼人自由上岸来。”

若水心中,却有了别样的打算,她倒是想看看,这个神秘的仪式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凤云明从怀中取出一个筒装的小东西,朝着鱼人岛望了望,对若水说:“若水,岛上确实没有什么伏兵,你来看看。”

若水接过那个东西来,见是一个竹筒一样的细长细长的东西,最上面还有一个透明的东西覆盖着。

“这是什么?”若水好奇的问道。

凤云明把那个筒状的小东西放在若水眼前,帮她调整好了视野。

“啊,怎么忽然就到了眼前。”

凤云明微微一笑,“这是我们凤凰谷的宝贝,也是用了火精石磨制的镜片。

你看,光亮的如同镜面。”

“这可比镜子光亮多了啊。”

若水用过的镜子都是铜镜,不过是能找出个人影,若是光线不好,还不如水里照的清楚呢。

“你可看清楚了,鱼人岛四周都没有伏兵,他们都聚集在岛上的一处高台上,想必就是要做那个神秘的仪式了。”

“啊,山将军莫要再浪费时间,快去救国主啊,一旦仪式开启,就晚了。”

“不急,他们还没开始呢。”

若水看到一个几人高的大土台,鱼人正把君子国的国主绑缚在一根柱子上。

那柱子大约就是修筑土台时的支撑物。

可能不仅仅是为了固定他,这根柱子很有可能直接联通着岛下面的什么。

而且柱子上有隐隐的花纹,太远了,看不清楚。

若水看清楚形势后,对士兵们挥挥手,“进击鱼人岛,切记,不要伤了他们性命。”

那向导听见这话,就叫乐意了,“山将军,他们都是低贱的鱼人,有什么伤不得的。

就是把他们全部杀掉,扔进海里去才好呢,以后也就再也没有什么祸害了。”

“那海怪来了,让他们吃你吗?”

那向导听到这话一个哆嗦,“山将军说的对,还是留着他们的性命吧。”

若水冷哼一声,她知道君子国的人也不过如此了。

大船靠岸之后,若水第一个跳了上去。

凤云明紧随其后,他曾经说过要追随她保护她,也的确是在身体力行。

白恒更加的虚弱了,曼殊留下来照顾他。

曼殊看着若水跟凤云明跳下船的时候,忽然间就有一个念头冒上来,若是姬繁生在这里,会不会也是第一个就随着若水跳下船去的呢。

在宫中的一年多,姬繁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若水,可是她见过姬繁生看她的眼神,就如同自己看白恒一样。

为什么,老天会有这样残忍的安排,有爱意的人却不能在一处,却让不相干的两个人天天守在一起。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道,考验一个人的真心可以持续多久,可以克服多少困难,可以战胜岁月的流转吗?

不,不该是这样。

总该有一个地方,可以让男女自由的相爱,而不是受到父母之命,受到媒妁之言,受到其他外在的条件的干预,只是凭着真心,就可以在一起。

若水不知道曼殊还有着这样的想法,她只想着尽快结束达马蒂的旅程,好回到神圣婆罗洲去。

不知,她一去经年,姬繁生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吗?

若水他们赶到大土台下时,就听鱼人吵嚷着,“族长,赶快念咒语,让国主来献祭,这一次一定能成功的。”

若水一呆,原来这个神秘的仪式,是要让用国主去献祭?

这种落后的、野蛮的用活生生的人去献祭的陋习,让她震惊了。

即使在婆罗洲最偏远的象郡,也不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她必须制止这样的事情发生,虽然是在达马蒂,并不是自己的故土,但看见这样的事情都不去管,怎么能心安呢?

她可是从江湖侠客一路历练成长起来的,就是普通的不平事,也是要去拔刀相助的。

鱼人忽然看见有士兵围上来,也是吓了一跳,他们虽然惊慌,却自发的围成一个大圈,把国主和族长,紧紧的包围起来。

此时,族长开始催动咒语,所有的人,开始跟着低低的吟诵。

对这些没有拿武器的鱼人,若水当真是下不了手。

这时候天空开始变暗,本来是晴朗的天气,却一下子风云大作。

远处,似乎飘来了一大团蓝黑色的云。青云端

第132章 变成鱼人的国主

青云端正文卷第132章变成鱼人的国主就那么犹豫的一刹那,仪式已经启动了,若水此刻已经无法阻止,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仿佛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早知道,她就应该当机立断,谁知道还是让善良占了上风。

所有的鱼人都在专注于祝祷,没有一个人走神,他们都在齐声念诵。

就像是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件事而已,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只有此刻,是他们紧密连接在一起,属于彼此的一刻。

若水看着那团云迅猛的飘过来,很快就到了鱼人岛的上空,奇怪的是,那团云中竟飘落下星星点点的雨滴。

那雨滴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君子国的国主身上。

所有的鱼人都渐渐露出放松的微笑,看来这个仪式成功了。

不一会,那团云又飘走了,若水感觉自己的手脚也能活动了,那团蓝黑色的云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就那么轻飘飘的来了,又轻飘飘的走了。

终于,鱼人的族长发出一声长喝,“亚美亚美嗒加雅。”

若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去看身边的凤云明,他倒是一直镇静的很。仿佛并不曾受到一点震动。

“凤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水,你看那国主,有了什么变化?”

“变化,他不是还或者吗,我看他虽然颓丧,但身体状况还挺好的。”

凤云明笑而不语。

“啊,他的脸。”

若水陡然发现,君子国那个国主的脸上忽然长出了腮,或许,他身体的其他地方也正在发生变化。

若水忽然觉得这个仪式可怕极了,啊,她想到了,他们是在把国主变成跟他们一样的鱼人。

“凤先生,鱼人并不傻啊,你看他们把国主变成了鱼人,难道君子国也不让国主上岸去?”

凤云明点点头,“不错,我没有拦着你来这里,就是知道鱼人也只是想要一个所谓的公平而已。

这下好了,国主跟鱼人变成了相同的样子,想不和平共处都不行了。”

果然,那国主被鱼人们松开了绑缚的绳索,他觉得脸上刺痛难忍,便伸手去摸。

这一摸之下,了不得,他大叫了出来。

“腮,天哪,竟然是腮。”

鱼人的族长满意地对部众们宣布,“成了,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这句话让君子国的国主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之中,他掀开衣服查看自己的身体,然后失神的跌坐在地上。

他的腿,竟然也在此刻慢慢变成了鱼尾。

国主已经无法站立起来,那个君子国的向导看见这一幕,失声痛哭起来。

“国主,国主。”那向导扑到国主面前,想要帮助国主站起来。

可是国主的双腿已经黏在了一起,无法再分开。

国主羞愧地遮着脸,“我竟然变成了低贱的鱼人,千万不要说出去,千万不要说出去。”

“国主,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那个向导试图安慰国主。

“办法,不要想什么办法了。你赶快跟山将军赶回去,就当我死了好了。”

那向导不肯,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国主看他哭哭唧唧,更加的烦躁。

“来,现在就给我个痛快好了,省的他们把我带去王城,让人耻笑。”

说着国主就去扯那个向导腰上的短刀。

那是一柄装饰用的短刀,连刃都没开。

国主抢了去,往脖子上一抹,竟然连个白印子都没留下。

他愤愤的丢掉短刀,“君子国,君子国,只知道礼让,终于有了今天的祸患。”

那向导拉住国主的手,“国主,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大不了,我们以后跟鱼人和平共处就是。”

那鱼人的族长仿佛也在等着这句话,听见那个向导自己说了出来,连忙大踏步的走到君子国的国主面前,“你听好了。

如果以后愿意与我们和平共处,那就把解药拿来,我们一起吃下。”

国主不安地说道,“我真的没有解药,我若有解药,也就不用如此惶恐了。”

“你骗我们?先祖的契约里明明说,只要我们约束部众,愿意给海怪献祭,就会把解药还给我们。”

“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我怎么会知道解药到底在哪里?”国主很是委屈。

“你当真不知道?”族长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我若是知道,就算不给你用,总要想着给自己用吧。

你们看,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回去了,以后就只能留在这鱼人岛,还不如将我去喂海怪,也算是我给子民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国主说的极为慷慨。

若水听了,甚至有一点的感动。

“这君子国,还真是人人擅长演戏啊。”

若水的话一出口,国主就用恶毒的眼神看过来,仿佛想用眼神秒杀了她。

那族长听了,向若水看过来。

“这位姑娘,你昨天在王城帮着那国主,今天怎么又开始向着我们说话了?”

“我不向着谁,不过是向着道理。昨天你们包围王城,国主手无寸铁,不过是拿了一截木棒防身。

我之前还听说你们上次上岸,锤虐国主,让他受了很大的委屈。

可是尽管如此,你们也没拿到解药?

不觉得奇怪吗?”

那族长被牵引着,想要听下去,“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若水上前看了看国主的脸,确定他真的已经被仪式改变了样子,才慢慢说道:“国主是被仪式咒语变的模样,这并非解药可解。

但你们的先祖却是中毒导致的变异,几百年了,怕是就算有解药,也不能变回去了。

为今之计,只有你们和平相处,共同抵御海怪,也共同享受陆上的生活,毕竟你们只有三天可以上岸。

何不把那每半年的三天,当作一个节庆,大家一起欢度的好?”

国主听完,脸色惨白,这大约于他是最不能接受的一个方案。

他宁肯自己死去,也要保持现在的这种平衡。

毕竟低贱的鱼人,还可以阻挡海怪,他们长的那么丑陋,就算是上岸,也不能跟人类平起平坐啊。

鱼人的族长听完,倒是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很久以来的一桩心事。

“也罢,反正我们也习惯了鱼尾,在大海里自由自在也不错。”青云端

第133章 海怪的诱惑

青云端正文卷第133章海怪的诱惑族长的话音刚落,却见海面上却不平静起来。

本来停泊在鱼人岛港湾里的大船,被海浪卷的离开了码头。

若水惦记着白恒和曼殊还在船上,立即紧张起来。

“大概是海怪要来了,每次他们来的时候,都会有这种大风浪。”

族长催促着大家赶紧藏起来,若是海怪上岸来,可不管是你是不是鱼人,他们只要填饱肚子。

“海怪到底什么样子?”

若水好奇的问道,她倒是想看看这个让君子国人人谈起变色的海怪,到底是什么模样。

“姑娘,你就不要好奇了,你虽然剑术好,但那海怪最能迷惑人的心志,让你自觉地跟它走,做它的食物。

我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若水不嫌弃,就去我们的地堡躲躲吧。”

若水看着身边的凤云明,只好点点头,若是他被海怪带走了,还真是不大好,以后在达马蒂就更加寸步难行了。

福至心灵似的,若水在地堡的窗边问鱼人的族长,“那怀怪是女妖精吗?”

“啊,姑娘怎么连这个都猜到了。

这海怪每次上岸来,都要每人捕走一个鱼人男子,她们总是结伴而来,我们鱼人虽然也算英勇,但跟海怪比起来,我们的力气太小了。

她们把我们的鱼人男子夹在腋下,就像风一般的跑了。”

若水听了,想起很多戏本子上的仙女故事,心想这些海怪不会是抢了鱼人男子去当丈夫吧。

可是等了许久,却也不见有什么海怪上岸来。

“族长,这是怎么回事?”

族长看着外面逐渐的风平浪静了,仔细清点了一下,也没有一个鱼人失踪。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们鱼人都习惯了,只要海怪来,必然会失去几个兄弟。

可是这一次,大概是托了姑娘的福吧。”

若水对这个答案却不能满意,她看着瑟缩在角落的君子国国主,他一时间还是不能适应鱼人的身份,那个向导还在他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仿佛是在安慰他。

“海怪能卷走我们的船吗?他们到底有多大?”

“啊,海怪的身形并不比我们鱼人大,只不过她们力气出奇的大。

你们的船不会是被海怪拖走了吧,不知船上还有没有青年男子?

海怪只会向青年男子下手的。”

族长说完,便看向凤云明,似乎再说,如果海怪在这里,必定是先向凤云明下手的。

凤云明为了配合他一般,粲然一笑,“可惜,海怪没有看见我,不然定是要带走我的。”

若水一听,就愈发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白恒还在船上,不会是,海怪带走了他。”

凤云明听了也开始焦虑起来,“难道这些海怪并不需要用眼睛看,而是靠气味来感知的。

白恒并没有出现在船舱上,她们怎么能看到他?”

鱼人的族长惊喜的发点头,“这位先生说的对极了,海怪的确是靠着气味来判断的。

至于她们是怎么闻到的,我们也搞不清楚。

经常在黑夜中,她们也能得手,就算是藏在地堡里,她们若是锁定了目标,也会钻进来。”

凤云明安慰了一下若水,“我们现在就去追击海怪,你不要太担心。”

那族长听了这话,也立即说,“不用担心,只要你们帮我说服国主,那我们也愿意把船借给你们。”

若水看着国主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拿了把短剑往他面前一丢,“国主,你不是想死吗?

不如我现在成全你,你看这是我随身的短剑,虽然不是什么名剑,但吹毛断发、不在话下。”

国主的身子颤抖起来,他把那把短剑扔的远远的。

“我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就不能饶过我吗?”

若水看的可笑,“国主,你若是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族长说不定能把你变回来啊。”

族长连忙在若水身后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能。

可国主听了这话,却猛的点点头,“好,只要能把我变回去,我愿意答应你们的要求。”

若水转身对族长说,“好了,谈成了,以后你们可以上岸,那就和平相处吧。”

族长有点着急的样子,可是又不好当面再说什么,“姑娘,这都是你答应的啊,我先给你船只,待你回来,你得替我把这个国主变回去。”

“知道啦,知道啦,我们得赶着去救一起来的朋友了。”

那族长倒也说到做到,立即去找了船只来,还配上了两名鱼人的水手。

若水和凤云明踏上小船,其他人都只能暂留在鱼人岛上,可是对若水来将,与海怪作战,其他人跟来也没什么用。

凤云明看着若水急匆匆的样子,安慰道,“不着急,他们不会伤了白恒的性命的。”

“你怎么知道?凤先生是见过那些海怪吗?”

“那倒是没有,不过这个海怪还有个名字,如果你听了,就知道她们其实是很温顺的,还非常美貌呢。”

“是吗,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你们婆罗洲有没有这样的美丽传说?例如鲛人,例如人鱼?”

凤云明迎着海风,轻轻的说着,每一个字都仿佛珠贝一般从他的口中吐出。

若水看着就有些痴了,若不是还要去救白恒,她真想就这样跟凤云明在大海上飘摇。

可是当海浪溅上来的水珠拍打到她的脸上时,她一下子清醒起来,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白恒还生死未知,虽然海怪不会对女人下手,但曼殊现在肯定也会很怕吧。

实际上,白恒的船忽然松动时,他还在昏睡之中。

他已经没有办法让自己总是保持清醒了,他以为就是命数该此,甚至已经放弃了抵抗。

既然那解脱的一天,总要到来,何必反抗?

也许,这就是天道给他的考验,给他的收捎。

曼殊守在白恒身边,之间外面影子一闪,荡进来一个女子,面貌看不清楚,只觉得身形甚是苗条。

“谁?”曼殊喊了一声,那人却不应。

那人在门前一转,便又出去了,曼殊连忙追上去看,倒是只扔下白恒一个人在船舱里。

曼殊追出去半天,却不见那女子的踪影,只好又回到船舱来。

可是她一进门就傻了,哪里还有白恒的影子?青云端

第134章 因祸得福

曼殊觉得船在白恒消失的一刻,又开始停了下来。

她知道必然是那个女子带走了白恒,可是她到底要做什么?

耀武和六儿也从外面跑进来,大喊道,“少爷,少爷呢,我好像看见他出去了。”

曼殊愕然的看着他们俩,“刚还在这里的,有一个女子一闪,我追出去,回来就找不到她,也看不到永延了。”

“永延……”曼殊对着大海,嘶吼道。

头一次,她可以这么无所顾忌的喊他的名字,却是在失去他之后。

曼殊本以为自己修清净道,可以放下所有的情感上的负累。

可是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失去是什么滋味,痛心又是什么滋味。

清静无为,大道至简,这怎么能是一个陷于情爱的人能做到的?

她扪心自问,一直清静自持,到底是为了哪般?

白恒本来陷入昏睡中,却见一个女子摇醒了他,“跟我走吧。”

白恒本来神思就有点飘散,却被这个声音叫的集中起来。

“好吧,我的身子已经是这样了,你能带我走吗?”

那女子没想到面前的这个男子这般孱弱,便夹他在腋下,匆匆飘了出去。

一路疾驰,仿佛是在空中飘荡,白恒很久没有御风飞行过了,竟在病中有了这般奇遇。

记得上一次,还是在昊京,为了追赶师兄。

是呢,师兄走的那样快,若不是用御风之术,还真是赶不上他呢。

飘飘荡荡,他竟觉得舒畅的很,心想这女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虽然胁迫了自己走,却能在空中飞行,怕不是什么精怪吧。

想到此间,他努力睁开双眼,奇怪的是,那女子肋下,竟长有翅膀。

那一对肉翅足有一米多长,上面覆盖着雪白的羽翼。

而自己却被那女子用双手抱持着。

他本来是极守礼的人,如今却被一个陌生女子抱在怀中,顿时脸就红了,开始手脚挣扎起来。

那女子觉得怀中一动,便低头看他,“别动,很快就到了。”

白恒向下看了一眼,只觉得波涛汹涌,若是那女子松了手,此刻就凭自己的功力,还真是无法在大海上脱身。

只有由着她抱着,好在,她也并没有更多非礼的举动。

又飞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们降落在一个花香扑鼻的小岛上。

白恒闻见那花的香味,只觉得整个脑仁都清醒了一般。

真是奇怪,明明自己的心脉受损,而且神识也受到了强烈的震荡,本该是命不久矣。

可是来到了这个莫名的小岛上,却开始有了一种新生的感觉。

他回想了千百遍,将记忆中关于达马蒂的点点滴滴,一一拼凑,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奇异的感受。

那女子不容他多想,让他自己跟在后面行走。

白恒心生一计,直接扑倒在地上。

那女子见他这般孱弱,叹了一口气,“唉,竟这般虚弱,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白恒听了这话,心中一惊,“用,怎么用,也不知这羽人是要将自己炖了,还是把自己烤了?”

那女子小心的把他又夹在腋下,仿佛不用丝毫力气,就大踏步的向前走了。

白恒趁着这个间隙,开始仔细观察这个小岛。

这是一个大海中央的小岛,周围都没什么景致,只有些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树荫下是很多散发着奇香的花朵。

那些花朵有着各样颜色,但都是碗口大的重瓣,大多都是艳丽的红色、紫色和黄色,很少见到白色的淡花。

那些花朵旁边,吸引了一种通体蓝色的长尾雀鸟,那些鸟儿仿佛在吸食那些花朵的花蜜,一边尽情的欢唱,一边尽情的觅食,好不快活。

白恒也大口的呼吸着这些香气,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轻盈起来,也许,这些花朵就是传说中玉魄花。

记得师父曾经跟他们师兄弟闲谈过,说异域有一种花儿,叫做玉魄花,不仅香气沁人心脾,还有一种特殊的妙用,就是可以固本培元,强健心魂。

也许真的是因祸得福,被这个女子俘获,却来对了地方呢。

待这个女子将他放下时,他看见一个庙宇出现在了眼前,如果没有看错的话。

那廊柱都是白色的大理石雕成的,真不知这个小岛从哪里获取的石材。

那石柱洁白细腻,白恒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了一下,触手细腻,比那潋滟池的春水,还要温润。

里面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忽然响起,“结衣,你回来了。

怎么这次没有带鱼人回来?”

那个被唤作结衣的女子笑了笑,“长姐,你仔细看看,这个男子比那些鱼人,可要有趣多了。”

中年妇人走过来,伸手就捏住了白恒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下,“是呢,这个要有趣的多。”

白恒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可惜此时神识虽然已经清醒了,但手脚还是无力,反抗不得。

只得任由那中年妇人在他面上仔细地看了两圈,这才放手。

白恒从未想过,竟然还有落到异域女子手中的一天,而且她们显然不是要炖了他,也不是要烤了他。

最坏的情况,竟然是,他白恒修了多年的清静之身,怕是要被玷污了。

懊恼已经来不及了,早知道刚才就该放手,让自己掉入大海,反而得个痛快。

师父早年就说过,他迟早得为这容颜付出代价。

他一直以为都是师父在调侃自己,因为师兄相貌平平,却因为修炼而元气充溢,由内而外的散发着精神。

自己却因为天生的容貌清隽,总是被妇人们围观。

但,鸿音王朝占星师的身份,让她们多少有所顾忌,谁能对敬神之人不敬呢。

占星师可是在人间沟通天神与人的媒介,若是对占星师不敬,那就是对天神不敬。

凡人见了白恒,总是生出十二分的敬意来,所以他在鸿音王朝从未被人用玩赏的目光直视过。

如今,这是头一遭。

不,他仔细回想,其实,与若水初见时,她的目光也是直拉拉的扫射过来,并不像别人总是有意回避着什么。

但若水心中澄明,她大约只是怀疑他的身份,不像面前这两个妇人,似乎已经用目光把他的衣服剥了个净尽。

第135章 插翅难逃

白恒头一次感到这么窘迫,多年来的修为似乎都派不上用场了。

好在,那中年妇人很快就放了手,只听她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个怕不能立时就用,还是用玉魄花好好调理才是。”

那个唤作结衣的女子轻轻一笑,“可不是嘛,不仅是玉魄花,怕是我们还得烤一只那个结魄鸟,才能给他治好了。”

听到结魄鸟的名字,白恒心中狂喜不已,原来,那个通身蓝色的雀鸟,就是传说中的结魄鸟。

自己的病本就不在身体,而在伤了心神和玄魄。

这是他们的独门功法,所有的神功都系在玄魄之上。

这种方法自然有其修行上的好处,在玄魄上用功,精进很快。

但坏处也是很明显的,一旦受到攻击,玄魄就会溃散,整个人都会奄奄一息起来。

而秘术多半是需要玄魄牵引的,如果不能有凝结玄魄的方药,那此人必死无疑。

但师兄就从此道中解脱了出去,他本来也是修的玄魄法,但后来被拜日一系的长老看中,传授了更加玄妙的功法,他的秘术就不限于用玄魄去牵引了。

但实际的运用中,很少有这么巧的外力刚好能破坏秘法,至少白恒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安全的。

没想到,在若水的信上施加了一个最简易的千里传音术,却差点送了性命。

他到底是真的想帮助若水,还是自己有一份无法言说的私心?

现在已经无法计较当初的用意了,只能是感谢上苍,让自己因祸得福来到了这个无名小岛,还碰见了玉魄花和结魄鸟。

自己的玄魄终于可以得救了,这是治好之后,自己语气沦为这异族女子的禁脔吗?

想到此间,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希望这个治疗的周期足够长,长到可以让若水找到他。

若水,你一定要来救我啊。

他在心中默念着,如果若水把自己当作战友,自然是不会放弃自己。

因为若水从未放弃过她的兄弟,都是一力担当,冲锋在前的。

想到这些,他就渐渐安下心来。

他信若水,从第一次见到那个传闻中的女将军,他就知道他可以信赖她,可以在她身上实现自己的夙愿。

是的,再创一个盛世,让他白恒的名字永载史册,谁说婆罗洲不可以有女帝,他偏不信这个。

千百年来,婆罗洲都是男帝当政,女帝,这是从来没有人敢想的事情。

白恒从来没有给别人说过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为了爱情在婆罗洲生下了他,可是她却不肯继续在婆罗洲生活。

父亲也一直没有告诉他理由,后来他渐渐长大,听叔父讲了许多达马蒂的故事,他才知道达马蒂有一些岛国是有女帝的,而自己的母亲就是公主之尊。

怪不得,她不愿意留在婆罗洲。

如果有一日婆罗洲也可以有女帝,就不会再发生父母分离那种悲剧了。

他要创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而若水是他的所有希望。

就算是流落荒岛,他也坚信,若水可以找到他,可以救出他。

有了这个信念支撑,他就安心的住下来。

闻着那些玉魄花的香气,慢慢调养身体。

过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暗,他闻见一股特殊的香气,本来病中几日,他都已经不进水米,腹中也不感到饥饿。

可是此时,闻见香味,他却本能般的觉得饿了。

不知是这个香气特别的刺激食欲,还是自己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生气。

他循着味道过去,就见那个叫做结衣的女子,已经将烤熟的结魄鸟,放在了盘子中。

那桌前围坐了一圈的女子,有的高挑,有的瘦弱,有的白皙,有的圆润,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肋下有肉翅。

年长的,那肉翅也偏长一些,似乎这个羽人的肉翅会随着年龄增长不断长大。

她们都笑嘻嘻地看着白恒,等着他就座。

白恒见到这么多人,反而镇定了下来,决定舍弃风度这些平日里吸引人的东西,先吃饱了再说。

想好了,他便据案大嚼起来,这要是在婆罗洲,肯定是要被人耻笑的,哪有不经过主人同意,就擅自取了食物自用。

可是特殊时期,白恒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这只结魄鸟,体型丰满,他吃了一只腿,就觉得饱了。

有一个穿蓝衫的俏丽女子,端来一盆用花叶浸泡的水来,让他净手。

平日里这些活都是六儿做的,白恒不习惯使唤女人,更没有被这样美貌的女子服侍过,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抖擞起来。

他硬着头皮,净了手,又有女子拿出丝绒一般的汗巾,来替他擦干净双手。

那女子还趁机握住他的手,拿捏了一会。

白恒真是无出可逃,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来。

那中年妇人在一边低低道:“是不是想生出一双肉翅来?”

白恒听了心中一惊,难道这中年妇人会读心之术?

“我们姐妹在此荒岛已经有数十年了,难得请来一个模样可人的公子。你若是愿意,就留在此间,与我们共同修炼,成为道侣?”

白恒一听道侣的字眼,就心中惨然,天哪,这么多异族女子,自己可是消受不起,早晚要做了他们的药渣。

那中年妇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两眼,“若是不愿意,也要助我等姐妹诞下麟儿,那时候自会放你回去。”

其他女子也跟着嗤笑起来,那声音犹如野兽看见新鲜的血肉,要急切的扑上去撕咬一般。

白恒想着自己这回是插翅难逃了,便忽然一笑,“愿意,怎么不愿意,有众姐妹相陪,夫复何求?”

这下反而是那群女子愣了,不知是得到的回复太爽快,还是看见这模样可人的男人忽然一笑,魅力丛生,无法抵挡。

总之,在这一瞬间,岛上的空气也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只有海风静静的拂过周围的玉魄花,发出一阵一阵浓郁的香气。

间或,还有几只不知趣的结魄鸟,在远处一下一下的鸣唱着,不知是为了同类的死亡而哀伤,还是为了这岛上有了新朋友而欢欣。

只有那中年妇人,用力拍了拍双手,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第136章 高耸的树屋

众人看她拍手,不知是何意思,都齐刷刷的张望过来。

却见她死死的盯着白恒,露出凶恶的目光来,“你知道怎么同修道侣吗?就这样漫口应下来,是欺负我们羽人没有智谋吗?”

白恒见那中年妇人忽然变了脸,不知说错了什么,想着总是说要应承下来,好让她们放松警惕,也好找机会跑路。

没想到竟答应的太利索了一些,可见要说谎,这分寸还真的很难把握。

若是师兄在这里,定然可以左右逢源。

想起师兄,他就后悔起自己在修行上始终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也就因为那一点点,自己的本事就稀松平常,再也无法进益了。

如今身陷险境,竟然没有办法自保,若是连清白都失去了,还真是无颜再见若水。

想着这些,他更是没有心思去巧辩,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在羽人看来,似乎是负隅顽抗,又似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刚才帮他洗手的蓝衫女子这时候走出来,拉了拉那个中年妇人的袍袖,“姐姐,何必生气,这个人先交给我看着就是了,左右跑不出去的。”

“也罢,你们都好好盯着,千万别让他给跑了。

这个人看着老实,心里可不知道都在想什么呢。”

“知道了,姐姐,我们会看好他的。

再说啦,我们岛上可很久没来过这样美貌的男子了,我们也得好好寻个开心才是,怎么能让他轻易跑了。”

“是呢,就是这个话,你们啊,跟那些蠢笨的鱼人打交道多了,不知道这些人类是多么的狡诈。”

白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他们就觉得人类狡诈呢?

这些羽人呆在这荒岛上,还喜欢抓了人类来赏玩,反而说人类狡诈。

唉,跟这些野蛮人没办法理论,先保存实力再说吧。

最好是看看她们有什么秘密,才好破解,也好给若水多争取几分胜算。

不然这些羽人动不动就飞在空中,若水剑术虽好,却不能御风,怎么敌得过。

想到此间,他忽然想起,这荒岛上只有女子,也不知他们君子国人说的海怪到底是何物?

若是君子国的人看到这些美貌的女子,定然不会把他们叫做海怪的,难道是,他陡然一惊,必然还有男性的羽人存在。

入夜后,小岛上越发的静谧,除了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就是海风吹动树木的声音。

没有人谈笑,羽人都早早睡了,大约今天她们都飞的久了,劳累的很。

看着那个看守他的蓝衫女子也睡着了,还发出了有规律的呼吸声。

白恒就着月光,仔细看他身上的绳结,这是一种井字结构的活结,虽然说是活结,却依然把他完好的固定在了床上,想要起身,还真有困难。

不过这个蓝衫女子想必甚是善良,绳子结的很松弛,没有让他的皮肉受苦,只是活动颇受限制。

白恒暗暗调息了一下,觉得功力已经恢复了五成,他用手指轻轻抓住绳子的结节处,稍稍用力,那绳子便碎成了齑粉。

此刻站起来,只觉得窗外的一轮明月犹如向导。

他信步而出,想看看岛上的情形。

吃完晚饭,那蓝衫女子就把白恒带到了这密林深处的一个木屋,可见这些女子虽然一起居住在岛上,却不住在一处,只有那个中年妇人是住在那个有着雪白柱子的庙里。

其他人都是各自在岛上搭建了房子,白恒所在的这一间,是借着古树,用树枝天然缠绕而成的树屋。

白恒走出房间的一刹那,脚下一空,还好他的身法比较敏捷,立即攀住了旁边的树枝。

怪不得这个蓝衫女子将自己捆绑的甚是松弛,原来这树屋有两丈多高,普通人如果逃出屋外,第一件事,就是垂直落下。

然后,啪,一声。

好在白恒身子轻盈,又得了玉魄花和结魄鸟的护持,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现在他得考虑,该怎么下去了。

平日里他就怕高,虽然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但四下无人,自己也无需装着,他的头皮发麻,真想大叫一声。

奇怪了,白日里被那个叫做结衣的女子抱在空中飞的时候,他反而没什么恐惧的感觉。

可能那时候身体衰弱,神识蒙昧,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可怕,更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

他紧紧的抱着那颗大树的树干,恨不得在树上挖两个洞出来。

他的脚在半空中摸索着,心想,总该有可以踩脚的地方。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脚探索的了两个孔洞。

刚好能容纳一个脚的位置,也许,这就是她们羽人平日里上下的踩脚处。

他的脚有了着落,心里也开始踏实下来,虽然手上还不敢放松,身子也紧紧贴着大树,但终究是有下去的希望了。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挪着,他开始慢慢的降落,最后一步踏到地面的时候,他觉得背脊上都湿透了。

他跌坐在大树下,深深觉得这一趟折腾,怕是要把晚间吃掉的结魄鸟都消化了。

周围黑洞洞的,被树荫笼罩着,不辨南北。

白恒挣扎着站起来,他没有注意到,树枝上蹲着一个暗影,在一直注视着他。

他迈步向大海走去,如果不能在海岸上做一点标记,若水怕是永远也发现不了这里。

黑夜一点一点在身后褪去,待走出密林的时候,大概蓦然间出现在眼前,那声声的浪涛,都仿佛是自由的号角,在呼唤着他。

他正想在沙滩上留下自己的衣服,做一个标记时,却见远处走来几个人影,他连忙躲在一块大礁石后面。

待走进时,那几个人的面目渐渐能看清楚了。

他们的脸出奇的长,肋下也生着宽宽的肉翅,只是上面覆盖的是黑色的羽翼。

想必,这就是鱼人口中的海怪了。

他们深夜来到这岛上,是为了什么呢?

也不知他们跟这岛上的女子是何关系?

是他们的夫君,同族,还是敌人?

白恒不敢吭声,将自己的身子藏的更矮一些。

他始终没有发现,有一个女子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若是此时大喝一声,他一定会被吓一跳的。

第137章 海怪的秘密

那几个海怪越靠越近,白恒已经屏住了呼吸,想尽量把自己存在的痕迹遮盖掉。

可是那几个人好像还是发现了这边有动静,他们向这边张望,派了其中一个过来看看。

那是一个个头最大的家伙,他的脸也最长,下巴都要突出来了,看着着实吓人。

白恒顾不上心中的不适,只想着不能让他发现自己。

却不料身后,一个轻响,仿佛是谁的脚踢到了一个东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在暗夜中,这声音尤为明显。

那海怪也受到了这声音的吸引,向着白恒侧后方奔去。

白恒听着那海怪们也都跟过来,跟随者刚才的那个跑掉了。

等他们走远后,白恒才从礁石旁爬出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也不知刚才那个人是谁,会不会是专门把海怪引走的?

白恒继续向海边走去,他在沙滩上找了些枯枝来,想给若水做个记号。

可是夜色中,这些枯枝还是很小,若是从茫茫大海上望过来,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有时间,他很是沮丧。

难道下半辈子,就得在这个荒岛上度过了吗?

这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阵笛声,这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

白恒仔细地回忆,是了,这是那个凤云明的笛声。

想必,他们已经在附近了。

白恒用尽目力,也看不到海上有船只驶过的痕迹。

怎么办?他想要大叫,却怕把那些海怪又吸引回来。

听着那笛声似乎越来越远了,白恒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包围着。

难道就这样跟若水他们擦肩而过吗?

他不甘心,不能就这样看着最后的一线希望磨灭,他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去做,怎么能就老死在这个荒岛上呢?

白恒想了想,取出身边的火折子,将那些枯树枝点燃。

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把海怪吸引来了。

他只想着,让若水发现他,带他离开这个人迹罕至的小岛。

时间一刻一刻的流逝,他奋力的大叫着:“若水,救我。若水,救我。”

可是除了自己的回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那堆小小的火苗,没多久也要熄灭了。

白恒心中真的是万念俱灰,就算是前两天他觉得自己玄魄受损时也没此刻的绝望这么深。

毕竟那时候觉得这是修炼必须付出的代价,而看到希望,又与希望失之交臂,这才是最让人痛悔的。

奇怪的是,那些海怪并没有去而复返,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

就在白恒失魂落魄,觉得此生无望的时候。

若水的小船,悄悄地靠岸了。

那两个君子国的舟子,不敢登岸,迈出的脚又缩了回去。

他们面有难色的看着若水,“山将军,这无名小岛可能就是海怪的居所,我们真的,真的是不敢上岛去啊。”

若水点点头,“你们就留在船上接应我们好了,注意把小船藏在刚才的礁石后面,不要让海怪发现了你们。”

那两个舟子重重地点点头,“谢谢山将军,我们会藏好自己的。”

若水携了凤云明,匆匆登岸。

一路追踪至此,若水也是疲累至极,但她生怕白恒已经遭遇不测,所以一刻也不敢停留。

凤云明反而比她镇定多了,可见是关心则乱。

若水走上海滩的时候,只见这个小岛分外的宁静,“真的就是这里了吗?”

黑漆漆的夜,月亮又顽皮的藏在了云朵里,五步开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若水的夜视本来就不大好,加上心里又担心,她真怕白恒已经被海怪吃了。

恰好此时,海面上升起了一团雾气,将整个海滩都笼罩了起来。

白恒看见那团雾把自己包裹着的严严实实,心想,这次是真的完了。

就在他的心情已经跌入谷底,觉得此生再也没希望回到婆罗洲的时候,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白恒,是你吗?”

此时,两个人不过相距几步远了。

看清来人之后,白恒的眼泪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若水,若水,我在这里。”

他激动地走上前去,抱住若水的肩膀,怎么也不肯放开。

仿佛,这就是他的命,是他的希望,是他的意义。

若水拍拍他的后背,算是安慰。

“这里什么情形,海怪都在哪里?”

白恒指着密林深处,“我刚看他们朝那边去了,也是几个刚上岸的,脸很长的海怪。”

“我们也是跟着他们才来到这里的,本来还因为你会在他们的船上。”

白恒略低了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被一个有羽翼的女子带来的,这岛上还有很多像那样的女子,说非要留我在这里。”

若水听了仿佛早就知道了答案似的,“嗯,她们带你来这里,不是为了吃你?”

白恒的脸更红了,“他们还用岛上的奇花异卉给我疗伤,自然不是为了吃我。只是,她们想要我跟他们同修道侣。”

若水还不大明白,凤云明在一边已经轻笑起来,“白恒兄好大的艳福啊。”

“凤先生,就莫要嘲笑我了,被困欲死,还谈什么艳福。”

“白恒兄,来了此地,可有发现海怪的秘密?”

“海怪的秘密?我只看到一群肋下有肉翅的美貌女子,她们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妇人,住在这岛上的一个庙里。

姑且称为庙吧,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石柱,若是白天,在这里都能看到的。

其他人都是分散居住的,今夜是一个蓝衫女子将我捆绑在一个树屋里,我趁她睡了,才偷偷溜出来的。”

白恒说完这些,似乎把心中的秘密都吐露了出来。

“分散居住?这就对了,海怪性独,除了有事情商量,都是独来独往的。”

凤云明似乎知道不少海怪的事情,但他很是沉得住气,并不急着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告诉白恒。

“哦,还有,这岛上没有男子,除了刚上岸的那几个脸极长的家伙。”

“那这里必然是无垢岛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凤云明脸上露出了然的申请,似乎他已经知晓了所有关于海怪的秘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水一时间也搞不清楚了。

第138章 无垢岛

“这里是无垢岛,我们凤凰谷喜欢收集各种异闻传说,这无垢岛就是其中比较有趣的一则。

无垢岛在大海中心,一般人都到不了这里,所以到还真的是清静无垢。

只是,他们这个部族,女子美貌,男子却容颜丑陋,又都擅长飞翔。

女子飞的还比男子快,这就导致了这个部族的女子喜欢找外来的美貌男子来取乐。”

白恒听到取乐二字,就在黑暗中红了脸,自己可不就是她们抓来取乐的嘛。

只是这般荒淫无度,怎么配得上无垢二字?

凤云明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继而说道:“这无垢说的不是岛上的人,而是一种叫做无垢的植物。

那是一种奇异的花朵,他们的花瓣从不落地,即使是枯萎了也还在枝干上。

因而人们称之为无垢花。”

若水打断凤云明,如果不阻挡的话,他大概会滔滔不绝的一直讲下去。

“凤先生,凤先生,我们现在身处孤岛,危险丛生,你倒是开始讲起掌故了。”

“哦,是,若水说的对,这些无垢岛上的羽人就是鱼人们口中的海怪无疑了。

他们总是会掳掠年轻的鱼人男子来无垢岛,不知情的,就以为是海怪吃人,实际上她们并不吃鱼人。”

“那该怎么对付他们呢?他们有什么弱点?”

若水一向不爱听那些香艳的八卦,不然呆在昊京,天天听也听不完,还不重样的,何必跑来达马蒂受苦。

凤云明还没说话,却听远处有人声传来,此刻很不巧的,海上的迷雾也开始散去,三人竟无处藏身。

凤云明只来得及低低地在若水耳边说了四个字,“肋下三寸。”

那群羽人便逼近身前了,带头的正是那几个相貌丑陋的男海怪。

他们表情凶恶,盯着若水他们,尤其是对若水充满了强烈的仇恨,那眼珠子仿佛要瞪出来一般。

若水觉得奇怪,自己这一路跟踪,并没有与他们正面交锋过,何以他们对自己这般仇视?

来不及多想,那几个海怪就用力拍打起身前的沙土,若水的眼睛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几个海怪趁机就上前来一人抓住一个,把他们夹在腋下,飞了起来。

腾空而起的时候,白恒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这一晚经历了太多起伏。

从失望到希望,又从希望到失望,原本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的时候,却没想到海怪忽然出现了。

而且这几个男海怪,动作特别的粗鲁,将白恒的手臂都抓出了血痕。

白恒从昏迷中痛醒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一次次的自问,也找不到答案。

他原本以为上天要结束他的使命了,毕竟凤云明已经来到了若水身边。

可是一切迹象显示,若水还是需要他的,她会在茫茫大海上追踪自己的讯息,即使他当时已经身患重病,并不知有没有好转的希望。

不一会,他们就降落在白恒日间停留的那个庙宇。

白恒用眼神给若水他们示意,果然,那个白日里出现的中年妇人,正在底下等着他们。

那中年妇人看着白恒,就冷哼一声,“不是说要留下陪我们姐妹吗,怎么又擅自逃跑?没想到,隔着茫茫大海,还有人来救你。”

说着她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若水的脸。

“还是个女人来救你,果然是个迷人的小妖精。”

凤云明轻咳了一声,大约是为了吸引那个中年妇人的注意。

可那个中年妇人仿佛偏偏没有听见,也不想看见他一般,一点也不搭理他。

凤云明急了,大声嚷着,“嬢嬢,看过来啊,是我。”

那中年妇人;听见嬢嬢的呼唤很是别致,这才回过头来。

“你还知道叫我嬢嬢,算是你识趣。”

凤云明嘻嘻一笑,“嬢嬢,快叫他们把我放下来吧,你看我的手臂都被他们弄疼了。”

那中年妇人摆摆手,抓住凤云明那个海怪顿时松了手,凤云明一下子轻松起来。

他活动了活动手脚,又伸了个懒腰,仿佛就在自家的庭院一般。

“臭小子,你怎么来这里了?”

“嬢嬢,我找你找的好苦,自从那个结魄鸟,还得借我两只呢?”

那中年妇人本来还能控制的住情绪,但听到结魄鸟,就开始生气起来。

“还说什么再借的话,你这个小骗子,上次吃了我的结魄鸟,现在还找上门来,真是可恨。

看我不把你那小玩意给剁碎了。”

那中年妇人说话粗鄙,凤云明非但不生气,还凑到她身前,嘻嘻一笑,“若是嬢嬢看得中,拿去便是。”

“你们凤凰谷的人,我可惹不得,就是眼热也只能眼热吧。

念在你母亲跟我有旧,你带着你的朋友赶紧走。

不过,那个人,你得给我留下。”

凤云明看她指的是要留下白恒,自然是不能答应。

“嬢嬢,你听我说,这个白恒,是我朋友的夫君,您想想,他们新婚燕尔就被你们掳到这里来,我这朋友能不来相救吗?”

那中年妇人听了,似乎触动了久远的心事,“你是说,他们二人是夫妇?”

她仔细的看了看若水,又恋恋不舍的看了看白恒,“倒也是般配,这女子英武,男子俊朗。不像我们羽人的男子,都丑陋的不想看他们。”

那几个男海怪听见首领公开的这样说,都有些羞赧之意,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忍受下来。

“嬢嬢,那我可以带他们两个走了吗?您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别人,这无垢岛的位置。

我以我母亲的名义来起誓。”

说着凤云明就竖起三根手指,一脸认真的样子。

“罢了罢了,你真是个小冤家。”

那中年妇人看着凤云明的脸,忽然就笑了,“明日一早再走吧,你跟我来。”

若水在后面眼瞅着凤云明就要跟那个中年妇人去,当着人前,她都是那种调笑的样子,到了人后还不知要如何折辱凤云明。

想到这里,她立即暴喝了一声。

“老妖婆,你带他去哪里?

我不许你欺负他。”

“哎呦,你不是已经有了夫君吗?怎么还惦记我的小朋友啊,难道是你们也有多夫的习俗?”

第139章 多夫的习俗

“什么,你们这里有多夫的习俗吗?我们婆罗洲可没有的。”

若水仿佛吃了一惊,在神圣婆罗洲上,女子虽然婚姻也算自由,离婚再嫁,或者寡妇再嫁都是寻常事,但多夫,还真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不能称之为习俗。

那些皇亲贵胄们,养几个侍儿,也算是特别违制了,要说是多夫,那可是没有的。

其他侍儿们的地位可不能跟丈夫并论,不过是取乐的工具。

那中年妇人听了一笑,“那你们婆罗洲还真是落后,到了我们达马蒂也算开开眼吧。

人类生而自由,为何要禁锢在一夫一妻的婚姻里,像我等这样,岂不是自由自在?”

若水只觉得惊愕莫名,“两情欢好,彼此承诺,这不是很好吗?”

“好,你此时觉得好,彼时可能就觉得不足,哪有多夫来的快乐。

我看你也不用装了,我那小朋友的确是是有趣,你若是愿意娶他,那我就放你的两个男人走。”

若水看看白恒,又看看凤云明,她从未想过,要娶他们为夫,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可能在这些羽人看来,男人就是取乐用的,他们并没有单独存在的价值。

看若水不说话,那中年妇人对着凤云明哈哈笑起来,“你看,你的朋友不愿意要你呢,还是跟我走吧。”

凤云明有点发窘,虽然在达马蒂,这种玩笑也算不上又是分寸,更多的是对一个男子的嘉奖。

但此时此刻,还是让他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老妖婆,趁我还好好跟你说话,不要欺人太甚。”

若水拍了拍剑身,仿佛随时就要拔剑一般。

那妇人忽然转身过来,“比试吗?来啊。”

说着她顺手抄过一根花枝,轻飘飘的拿在手上。

凤云明扑过来,挡在若水身前,“嬢嬢,都是自己人,何必要动手呢?

你这玉魄花的花枝,汁液若是溅出来,谁受得了?”

“看你这臭小子这般着急,快说,是不是早就想嫁给人家了。

我看,人家还不想娶你呢,不如留在我们这无垢岛上,逍遥的好。”

若水缓缓地拔出长剑,“我何时求过别人,要是不能保护自己的兄弟,我还怎么一统婆罗洲。”

那中年妇人听了这话,反而点点头,“好,好,那我们就看看,是你的长剑厉害,还是我的花枝厉害。”

大家都向外散了散,好给她们腾出比试的地方。

那中年妇人二话不说,就把花枝朝白恒脸上甩过来,大家从未想过她还有这种招数,都是一愣。

凤云明大呼不好,“白恒,小心。”

白恒看见那中年妇人扑过来,自己面前已经无所遮挡,索性敞开怀抱,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来。

那中年妇人反而一呆,她有多久没见过这种诡异的场景了。

一般人流落在这荒岛之上,几个人总是互相猜疑,互相落井下石,为唯恐自己成为最先被害的那个。

都是用尽心机,让身边的同伴先去当炮灰。

而这三个年轻人,却彼此团结,互相救助,愿意牺牲自我。

这个时候,若水已经把剑指在了她的后颈。

一阵森森的冷意,传了过来。

“你真的相信,她会来救你?”

那中年妇人还是不能置信的问白恒,她真的很难想象这种生死关头,他会选择信任若水。

“若水能跨越茫茫大海来救我,此时,为什么不会呢?”

白恒的话淡淡的,但听见的人,都为此心折。

若是自己也能有一个这样的爱人,该有多好。

那几个男海怪见头领被人用剑指着,立即飞过来。

可那中年妇人却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那几个男海怪立即颓丧的缩了手,退去一边。

“你看看你的夫君都是这般可人,可我的夫君却是那般样貌,天地啊,你生人,如此不公。”

那中年妇人竟悲切的大哭起来。

旁边那些美貌女子,见长姐这般悲切,也都跟着哭起来。

若水心里忽然不好受起来,她看向凤云明,“凤先生,你博闻强记,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改善他们的生活呢?”

那中年妇人听若水这么说,顿时有点感激,“原来姑娘是这般好心的人啊,怪不得我那小朋友一心跟着你。

只是他若有办法,为何不早告诉我。”

凤云明低头想了想,“嬢嬢,我倒是真有个办法,只是你们以后都不能这般飞来飞去,你可愿意?”

那中年妇人尚未发言,旁边那几个男海怪已经大声吵嚷着,求他快点说解决的办法,说他们再也不想是这丑八怪的样子了。

凤云明看着那几个男海怪,倒是很同情起来,“你们都愿意变回正常的样子吗?还依然做嬢嬢的夫君吗?”

那几个人拼命点头,“我们既然跟着她许久了,就算变回好看的样子,也自然是要跟着她啊,哪有半途抛弃自己妻子的道理?”

“嬢嬢,你可想好了?”凤云明再次发问,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

旁边的那群姐妹也都好奇道:“以后都不能飞了吗?那我们还怎么去抓美貌男子?”

凤云明轻咳了几声,“这个办法会让你们变成普通的样子,你们自可以去君子国正常婚配,正常生活啊。”

那些女子听了,有的点点头,有的却不以为然。

那中年妇人仿佛终于下定了个决心,“你且说说,是什么办法?”

凤云明深吸一口气,仿佛他将要说出的话,会是很让人吃惊的。

“嬢嬢,你们能生出肉翅飞翔,实际上跟鱼人有尾巴和鳞片一样,都是几百年前,先祖被君子国的国主给欺骗了。”

“啊,我就说君子国没有什么好人,你母亲就曾经说过,君子国都是假君子。

我还不信,只说鱼人是低贱又愚蠢的,拿来烤了吃也不算什么。”

那中年妇人露出震惊的神情来,她万万没想到,原来是君子国在弄鬼。

“当年君子国想要在这大岛上安逸,就编出海怪的瞎话来,又哄骗了你的族人,吞食了一种药,让你们长出了肉翅。

几百年来,因为你们跟鱼人的彼此仇恨,双方都陷入了痛苦之中。”

第140章 几百年的谎言

“我们并没有仇恨鱼人,只是他们总是拼死抵抗,不让我们去君子国。

而且在鱼人岛上设置了各种机关。

不知有多少姐妹不小心跌入机关,伤了肉翅,就再也无法飞回无垢岛了。”

那中年妇人说出伤心事,不免唏嘘一番。

“那鱼人也是被君子国的国主蛊惑,让他们对你们严防死守,实际上,你们也不吃人,就是那鱼人,也是因为狡诈伤了你们的同类,你们才痛下杀手的。”

凤云明无不惋惜地说着,“这其实,就是一个几百年来的误会,缘起都是那个老国主的一个谎言。”

“谎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且来说说。”

不仅是那中年妇人,就是若水和白恒也被他逗引的想要听下去。

凤云明见大家都在看过来,将他围成了一个圈。

这种时候,他表演的天分就发挥了出来。

他先把刚才被那男海怪拉扯过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又把头发向后拢了拢,整个人一下子清爽了许多。

这时候,天色也开始发白,一轮红日从海面上冉冉升起。

天地都开始发出奇异的光芒,而在这一片静谧中,凤云明长身而立,犹如神明一般。

众人仰望着他,希望他能讲出历史的真相。

只有白恒在心中警戒自己,“任何人说的,都只是历史的一部分,怎么可能有真相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要听听凤云明讲的故事,也不知那个君子国的老国主是如何将两个部族变成奇怪的样子,而且让他们互相仇视,不再成为君子国的心腹大患。

“早在三百多年前,君子国刚刚建立,当时的老国主一心想要建立一个有君子之风的国度,但境内有两个部族特别的凶悍,他便想了一个办法。

他从梦乐都的帝释天那里求来了一种神药,这种药可以让正常的人类上天入海。”

“真的有这种神药吗?”若水打断道,“竟有这般好事?”

凤云明轻拍一个若水的肩膀,示意她保持安静。

“自然没有这样的好事,这君子国的老国主就把这神药给了这两个凶悍的部族,又在里面添加了他自己静心配置的毒药。”

“啊,啊,啊,我们原来是中毒了。”那中年妇人一叠声的鬼叫,仿佛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其他人也都是一片惨然之声,但他们的一腔怨毒都开始积聚起来,越聚越多,眼瞅着就要喷发出来。

“我们要报仇,将君子国杀的片甲不留。”那中年妇人发出低低的吼声。

凤云明上前抱住她,“嬢嬢,莫要激动,我还没说完呢。”

那中年妇人恨恨的闷哼了两声,“好,你继续说。”

凤云明再次起身的时候,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来,“你们看,这就是我在君子国找到的解药。”

众人一听见解药二字,立即两眼放光。

若水却心生狐疑,“若是真有解药,那君子国的国主为何自己不服用呢?”

“别急,我在君子国的王城里找到的这个东西,但有有没有用,现在也不好说。我倒是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可以帮我们试药。”

那中年妇人十分不解,“既然是从君子国王城找到的,那还有什么问题?

快让我们吃了,也好恢复正常的样子,不能飞,就不能飞吧。”

凤云明认真道:“嬢嬢,你可想好了,若是不能飞了,我们怎么离开这无垢岛,我们来时的小船,可承载不了这么多人。”

“是啊,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想着尽快恢复正常人的样子,这对肉翅,真是难看死了。”

那中年妇人嫌恶的看着自己的一对肉翅,仿佛是看什么垃圾一般。

“我们先去鱼人岛,那里有一个最合适的试药人选,就是君子国国主,他被鱼人用秘术变成了鱼人的样子。”

“哈哈哈,贼老天,竟然还有如此公道的一回。”那中年妇人笑的很大声,连她眼角的褶子都仿佛被这大笑给挤压的更加深了。

众人听了,都觉得这是个好方法,让那君子国的国主也尝尝非人的滋味,如果这解药是假的那自然可以朝他逼问真的药在何处。

如果这解药是真的,那最好不过,彼此都省事。

“如果解了毒,我们还得去告诉我们的亲友们,不能让他们也继续受这个罪。”

“不如将那国主咔嚓了,以后我们自去君子国逍遥。”

众女议论纷纷,果然是各出妙招。

若水听了只觉得这海怪当久了,当真是心灵也开始扭曲了,他们轻贱别人的性命,也不把自己再当人看。

“或许,君子国的老国主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看穿他们这两个部族生性凶恶,没办法去君子国当一个普通的守礼老百姓的。”若水想着这些,就有点为难起来。

那君子国的国主,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也有担当,愿意为自己的臣民牺牲奉献。

如今,因为先祖犯的过失,就要杀了他来补偿,还真是不能理解,也不能支持。

若水悄悄的去看白恒,发现他也是一副皱着眉头的样子,大约他跟自己怀着同样的心事。

而凤云明始终是笑笑的样子,不知他的心里可有起着波澜。

商议已定,吃了早饭就出发。

那中年妇人就派大家准备果蔬,又烤了几只结魄鸟,一会功夫,就拾掇出一顿丰盛的早餐来。

若水怀着心事有点吃不下,但凤云明把结魄鸟的眼睛取了,塞给若水,“这是结魄鸟的精髓所在,对你武功的进益是极好的。快,吃了他们。”

若水听见是鸟的眼睛,简直是不能下咽,“这能吃吗?”

“这不能吃,那给我吧。”凤云明就要夹回去。

若水看他生气了,只好诺诺道:“好吧,我吃。”

“你看白恒前几日都要不行了,就是吃了这结魄鸟,才恢复了大半,你看他都不说话,只专心吃结魄鸟呢。”

若水用余光望过去,还真是,他正在埋头吃那个结魄鸟的翅膀,很专注的样子。

“还真是呢。”

“可我偏不告诉他,只有这眼睛才是精气所在。”凤云明狡黠的一笑,仿佛是故意戏弄似的。

第141章 国主的选择

若水将那鸟眼睛看了又看,“那我吃了?”

凤云明催促道,“快吃吧,别让白恒抢了先。”

若水吃了一个,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就是味道有点奇怪。

“既然这么好,也该给白恒说说啊。

他要是在半路上又犯病了,我们可没有治他的药。”

凤云明抱臂沉吟了一刻,“若水,还是你想的周到。

这归途之上还有大海茫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没有医生。

白恒若是病了,也是麻烦。”

若水点点头,便要把盘中剩下的那一个鸟眼睛拿去给白恒。

“不行,那是我专门挑给你的。让他自己找去。”

看凤云明在岸上时百般谦逊,上了这个无垢岛,却对白恒特别的有意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若水无奈,只好自己去告诉白恒。

“永延,永延。”

白恒听见若水这样亲切的叫自己,忙从结魄鸟的翅膀上抬起头来。

“若水,怎么了?”

“凤先生说这结魄鸟的精气都在眼睛上,你可记得要吃那鸟眼睛啊。”

白恒一笑,“这位凤先生啊,对你真是没地说,对我可就……总之这鸟眼睛我是吃不得的。”

“为何?”若水不解道。

白恒张了张嘴巴,却还是觉得不好言说,“算了,你多吃两个就是。”

若水见他不理会,倒觉得是他多心了,也有点搞不明白状况。

那中年妇人瞧见了这状况,忙笑道:“这结魄鸟的眼睛,我们女子吃了是极好的,可是男子却吃不得,若是误事了,便会雄风不再。”

若水听了这话,也有点禁不住的笑起来。

她再看凤云明的时候,却见他已经跑的远了,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个玩笑开的有点过了。

等大家吃完收拾妥当,白恒和若水都跟着凤云明上了船,其他人等便跟着船只飞回鱼人岛。

待上了船,白恒才觉得安心了一些。

“凤先生,我们真的逃出生天了吗?你那个解药不会是骗他们的吧。”

话一出口,凤云明赶紧去捂住白恒的嘴。

“你怎么就这样大剌剌的说出来,若我真的是骗他们,让那些海怪听了去,还不得又把我们抓回去。”

若水也忍不住好奇道:“凤先生,是骗他们的吗?”

“不是,不是,解药是真的啦,只是年深日久,到底能不能起作用,我这心里也没底啊。

所以,我才让他们一起回到鱼人岛,拿那个国主先试试药。”

“我看那国主已经是知道解药在哪里的,他总是说变成鱼人的样子太丑了,要自杀,可是我把短剑扔给他,他却动也不敢动。

要说是他懦弱吧,可是偏偏鱼人来到时候,他也不跑,还留在王城里。

可要说他勇敢吧,却也不懂得抵抗鱼人,更不懂得和海怪作战。”

凤云明点点头,“是呢,那个国主很有问题,但只有我们见到他,让他先试试这解药之后,才能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了。”

白恒却忽然来了一句,“君子国,可能以后就不是君子国了。”

凤云明却不在乎,“少一个君子国也无妨,这世上沽名钓誉的事情多了,还是少一点的好。”

若水默不作声,君子国有什么要紧,她最惦念的还是鸿音王朝能不能经得起那神兽最后的反噬。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她知道自己跟姬繁生的距离在越来越远。

如果自己回去的时候,他已经……

她不敢想下去,催动舟子,加快行程。

第一步完成了神兽食物的收集,就该去找火精圈了。

一开始她也没想到君子国会遇上这种大麻烦,若是直接能搜集到足够在的红茎鼠尾草,那该多好。

也许,这就是老天给她的考验。

一步,一步,完成每一个环节,才会有下一个指令传来。

老天啊,请你一次给个痛快。

经过了一整日的航行,中间还遇到了暴风,躲避了个把时辰,待快日落时,他们才到了鱼人岛。

那些羽人们早到了,鱼人岛的居民都吓的不行,蜷缩在地堡中不肯出来。

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海怪会去而复返,而且这一次他们的表情比平日里更加狰狞,仿佛是怀着切齿的仇恨。

君子国的那个国主在地堡中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本来想趁乱逃跑,但考虑到他现在鱼人的外观,很快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若水登岸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

似乎是求助,又似乎是抱怨,她看不分明,只觉得一切都恍惚的很。

那君子国的国主第一个从地堡中奔出来,他大叫着“若水,救我。”

若水到他面前,将采摘的玉魄花掷到他的面前,“这个,你认得吗?”

那君子国的国主呆了似的,“你们怎么找到的?这是我们君子国传说中的无垢花,如果吞食了她的花朵,就会清除体内的杂念,变回以前的样子。”

“啊,变回以前的样子,我知道了,若水,你真是我的大恩人。”

说着,那国主就要把玉魄花吞下去。

这时候,若水却一把夺了过来,“想要玉魄花的话,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主动试药,若是有效就让鱼人和海怪都解了毒,变回寻常的样子。

而且,你得答应他们一起在君子国好好生活。

第二个选择,就是你自己永远是这幅模样,解药,我们自己想办法去。”

那国主听了这话,仿佛很是痛苦,他不知是该答应若水的要求,还是赌一把他们根本找不到解药。

“这,这,解药的确是有的,就在王城里,并不在我身上。

可是这是几百年的来的祖训了,却在我手里破坏了,我对不起先祖啊。”

说着,他伏地痛哭起来。

旁边的羽人纷纷谴责他,各种难听的话都一齐招架过来。

那国主听着愣愣的,根本没想到,那些被称作海怪的男子长的那么丑陋,女子却美貌异常。

只是那肋下的肉翅,诡异的很,不管是白色的羽毛,还是黑色的羽毛都无法完全遮蔽住肉翅的存在。

只要一眼望去,便知道,他们不是正常的人类。

第142章 和平万岁

他再望望自己的那条鱼尾,更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似乎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体会别人的痛苦。

那君子国的国主在自己变身鱼人之后,立即发现了这个变化的吊诡之处,虽然还有人的的身子,却不能行走。

而鱼人本来是鱼尾,却在这三天内都是有腿的,这样对比起来,似乎国主自己才是异类,而鱼人是正常的。

他更加悲伤起来,“原来作为异类是如此痛苦的事情。”

他真诚地向大家道歉,“我错了,我愿意接受试药。”

凤云明见他已经真心悔改,便把怀中的药囊拿出来,递给他看。

那君子国的国主一见药囊,就知道再也无法隐瞒吹个几百年的秘密了。

“是,这的确是先祖藏在王城的解药。

可是……”那君子国的国主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你是怎么找到的?”

凤云明哈哈一笑,“我当然不知道在哪里的,这得感谢你们那个好国师。”

国主听了恨恨道:“国师,她竟是个叛徒。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都肯告诉你。

果然达马蒂的女人都是贪图美色的家伙,连上了年纪的国师还这般风流放诞,看见美男就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

哎,枉我一直当她是忠君爱国的良臣。”

“谬矣,谬矣,国师自然是忠臣,只是她太过小心,我只是透露了对解药的兴趣,她就忍不住去检视了一番。这才,暴露了位置。”

“你们凤凰谷人一向霁月光风,不料却有你这样狡猾的人。”

那君子国的国主虽然想不出恶言,可是看着面前的凤云明,依然用了狡猾这样的字眼。

凤云明却不以为意,“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

你这样的藏头露尾,总要被人发现的,我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罢了。”

若水听了总觉得这般行事,还是不够光明磊落,只是她的立场不容她说话。

在军前也是如此,必要的时候,你得允许他们出错,只要方向是对的。

那国主饮恨吞声,脸上的肌肉都纠结起来,望着那药囊悲从中来。

忽然间,他一探手,从囊中拿出一粒药来。

那药丸黑黢黢的,看不出是什么做的。

他又要来一碗清水,将那药丸放入碗中。

只一转眼的功夫,那药丸便化了,那碗水也变成了紫红色。

他又要来一个勺子,量了一勺,喝了下去。

众人都在看着他的举动,生怕错过一点什么。

仿佛小树苗得了水就开始疯长一样,大家眼瞅着这君子国的国主,喝下药之后,脸上的鳞片就开始变小,没一会功夫,就不见了。

再去看他的鱼尾,竟也慢慢分开变成了双腿。

啊,国主变成鱼尾后,就把衣服撑坏了,如今又变回双腿,他羞赧万分。

没想到堂堂国主,竟在众人面前光着双腿。

可是众人的焦点其实不在他的腿上,大家都开始盯着那碗药,原来,这真的是可以恢复正常的解药。

他们纷纷围拢上来,给我一颗,给我一颗,他们乱嚷着。

若水把药囊一收,飞身跃在鱼人岛最高的那个祭祀台柱上。

她对着众人晃了晃手中的药囊,然后才开口道:“你们若是想要解药,就得在这里起誓,以后要跟君子国的臣民和平共处。”

底下的人本来都各怀心事,但想着若是不答应此事,便拿不到解药,也是让人为难。

那鱼人的头领率先起誓道:“我代表鱼人族起誓,只要给我们解药,我们鱼人愿意不再追究往事,跟君子国的百姓和平相处。”

鱼人听了,也都附和道,“我等愿意。”

可是男海怪们脸上都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他们互相使着颜色,递着眼风。

倒是那个羽人中的中年妇人,沉吟半饷,也举起右手道:“我等羽人,也愿意承诺与君子国的百姓和平共处,只要给我们解药就是。”

“国主并没有罪,你们须得饶恕他。”

若水看他们都只说要与百姓和平相处,却不提国主的事情,就知道他们心中的刺一直还在。

那中年妇人目中仿佛要喷出怒火,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量才能克制住。

最后,她叹了口气,“好吧,我决定饶恕他,毕竟先祖的事情,也不是他做的。”

那鱼人的头领,见羽人都已经认了,也只好跟着说,“好吧,我们鱼人也决定饶恕他。

只是,他以后不能再做君子国的国主了。”

那中年妇人听了这话,频频点头。

“是呢,不能再让他做国主了。以后,这君子国,该是我们共同的家园。”

那君子国的国主听了这些话,本来想辩解几句,后来觉得虽然这事情不是自己做的,但毕竟是自己先祖欺骗在先,如今几百年过去,自己依然没有颜面。

真要回到国中,也是再无颜面做这个国王了的。

他对着若水重重的点点头,“我没意见,你就给他们解药吧,只盼他们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不要再欺辱我们君子国的百姓,大家和睦共处,让君子之风长存于世。”

若水听了这话,觉得有理,也深深觉得君子国的国主是一个良善之人。

“以后没了国主,你们凡事也得守规矩,不能乱来。”

“那是,那是,怎么也得守规矩啊。”

听着众人应了,若水才把药囊扔了下来。

若水趁他们乱糟糟吃药的时候,便带了破衣烂衫的君子国的国主上了船。

“国主,此番遭遇,你可知自己错了?”

国主低头不语,还是凤云明机灵,让向导从船舱里拿了衣服来,给国主换上,那国主这才缓过声气来。

“多谢若水将军,此番遭遇,我已经知道不管是鱼人还是海怪,都是我的先祖造下的孽,但这种宫廷秘辛,我们自己尚且一知半解,并不能详细知道其中情形。也难怪,没有正确的应对之道了。”

若水点点头,“你也有自己的难处,但以后,还要看你的治理能力。”

国主忽然激动起来,一滴泪含在眼眶里,“他们已经不让我做国主了啊。”

若水一笑,“谁说只有国主才能治理一个国家?”

那国主忽然开悟了似的,“谢谢你,若水,和平万岁。”

第143章 失踪的红茎鼠尾草

回到君子国之后,国主就开始自发的帮助若水寻找红茎鼠尾草。

虽然说这鼠尾草是君子国的特产,但其中的红茎鼠尾草却只生长在茂密的河间地,要寻找起来也颇为不易。

得了国主的保障,若水便开始准备离开君子国,去追寻火精圈的下落了。

但若水还没离开君子国,就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国主在河间地失踪了,而且国主已经收集到的两车红茎鼠尾草,也都跟着不见了踪影。

这真是让若水为之气绝,好不容易让君子国的国主愿意帮助自己,却不料出了这种事情。

来传话的士兵着了慌一般,说务必请若水去河间地看看,不然他们真的不知道该去那里寻找国主。

若水左思右想,觉得此事跟自己关系重大。

若是不理,于理不合,而且红茎鼠尾草也关系着能不能将神兽平安运回神圣婆罗洲。

因而,这河间地是必须去一趟了。

凤云明听见这些一语不发,不知是他觉得其中有别样的蹊跷,还是觉得时间已经愈发的紧迫,火精圈还不知在何处。

他想催促若水先去寻找火精圈,但看若水的面色,仿佛是很难上前进言的。

这时候,曼殊却站了出来。

“若水,我去河间地看看。你们还是快点去寻找火精圈吧。”

白恒仿佛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曼殊这时候能主动站出来担负这个任务。

“曼殊,你不是想要跟我们一起探索达马蒂的各种秘境吗?

怎么忽然要留在这君子国?”

曼殊一脸的平静,“若水,时间紧张,我们只有分头行动,好在君子国没有什么妖精了,再说我的功力也不在白恒之下。”

白恒听见曼殊这话是嘲笑自己法力低微,却又无法反驳。

若水想了想,“也好,这君子国很是太平,你在这里慢慢查找那国主和红茎鼠尾草的下落。

注意安全,切记切记。”

曼殊点点头,又催促道,“我这就跟他们回去,你们也快点上路吧。”

“好,待你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就快点来跟我们汇合。”

若水拍拍曼殊的肩膀,转身就走了。

凤云明第一个追上去,白恒却犹豫了一下。

“曼殊,你真的可以吗?”白恒把手放在曼殊的肩膀上,他不知这个清瘦的女子,一个人该如何在这片奇异的大陆上独处。

曼殊微笑着拨开他的手,“永延,我来达马蒂本就是为了探索天道,若我不只能自己去寻找,那还有何意趣?”

白恒点点头,“这红茎鼠尾草,虽然只是我们带回神兽的一个小环节,可是若没了这个环节,我们的神兽运回婆罗洲可能也已经饿死了。”

“我一直没有问过,如果神兽回到了神圣婆罗洲之后呢,他要以什么为食?

难道,还是要用拜月的精气去喂养他们呢?”

白恒忽然一愣,他没想过曼殊会问这个问题。

“曼殊,你听我说,这神兽是镇压洪水的,如果能让老百姓免受洪水的伤害,牺牲个别人又有什么所谓呢?”

“不,这不应该是天道,而且归墟依然没有被征服,我们不过是凑巧穿过了她的缝隙。

永延,达马蒂还有这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开。

你的任务就是保护若水,跟她一起去把神兽先找来。

但我的任务是破解达马蒂真正的秘密。”

白恒向后退了一步,他忽然觉得他跟曼殊之间不止是这两步的距离,而是有着巨大的鸿沟。

自己尚在任务里打圈,可曼殊已经跳了出来。

她在质疑这一切,质疑天道,质疑达马蒂,质疑这所有的不公正,甚至质疑存在的意义。

也许,自己永远不能跟上她的步调。

“曼殊,我大概懂了。”

曼殊率先转身,潇洒的挥挥手,“再会了,白恒。”

这一次,她没有再叫他永延。

神圣婆罗洲的习俗,男人都有名有字,而字都是极亲近的人才叫的。

曼殊如今却用了名来称呼,可见是疏远了许多,许多。

白恒心中有些失落,这一别,怕是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她在他面前小心的样子,她在他面前谨慎的样子,都慢慢远去了。

唯有一个萧散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水天一线间。

“别了,曼殊。”

白恒心中凄楚万分,他知道曼殊去追寻她的大道了,而自己的道尚不知在何处。

他紧赶两步,想要追上若水。

抬头却见,若水与凤云明并肩走着,日光把他们两个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还都纠结在一起。

白恒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

好在,无垢岛之旅,彻底治好了他的玄魄。

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如同重新做人一般,又可以开始一个新的境界。

他还可以重新做一个选择,以后的修行要不要系在玄魄上。

或者,他可以试试师兄的法门。

想着这些,他的心情轻快了起来。

远处,舟子轻咳了两声,“我们该出发了。”

“再等等,我要看着他们走。”

“好,那就再等等。河间地离这里有上百里呢,等我们到了,怕也是明天了。”

曼殊望着他们三个人远去的身影,若水这次抛下了部众们,单独上路,怕也是有着她自己的考虑。

可是这些人却成了曼殊最好的帮手,而且,君子国目前是他们最安全的据点。

想一想那些愁人的红茎鼠尾草,曼殊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舟子在一边插言道,“姑娘莫要发愁,这红茎鼠尾草,每个月都有新的冒出来,即使这一次的不赶趟了,下个月也能照样收割。”

“哦,还有这样奇异的事情,一般东西不都是一年收一次的吗?”

曼殊听着舟子的话,以为是在空言安慰。

“我们达马蒂的地气特别充沛,所以这作物也就长的好,尤其是这红茎鼠尾草,长势特别喜人。”

“可是,你们的国师说这里的鼠尾草虽然多,可是红茎鼠尾草却不多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该信你们谁说的呢。”

曼殊发起愁来,她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说怎么一回事,是真的有妖精在作祟,还是国主故意存了欺瞒之心?

第144章 失落的河间地

这一夜,曼殊的小船风平浪静,那个舟子日夜兼程,卖力的划着浆,国主虽然已经不是国主了,但在这些小民心里,他依然是国主。

那个位子空着就空着,总有一日,他会坐回去的。

等那些鱼人和海怪都消停了,就会发现一个国家还是得有人去治理,不是说拍拍脑袋,就能把国主罢免的。

可是这一夜若水他们却在海上遭遇了大风浪。

若是以前,白恒有什么事情,曼殊都会有特别的感应。

可是现在,她已经心如止水。

说放下就放下了那段感情,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

明明上一刻,还是内心纠结,就想与他余生厮缠在一起的;

可是下一刻,忽然就内心明澈,再也不想与之纠缠下去了。

曼殊找到自己的方向,就觉得天大地大,这达马蒂处处都可爱起来。

这里的植物普遍比神圣婆罗洲的要大而茂密,暗夜里也能觉出那种勃勃的生机来,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这一夜,曼殊在宁静的喜乐中,睡的很沉。

等醒来,已经是朝霞满天了。

后半夜换了一个舟子,她不认得,只是他们穿着相同的服饰,大约是驿卒。

那舟子见她走出船舱,忙回道,“还有二十里了,就快到了。”

曼殊看着旁边的风景已经大不一样,这里河两岸都是整片整片的稻田,还有农人正在辛勤的劳作着。

“姑娘,再去歇歇,很快便到了。”

说话间,上半夜值夜那个熟悉的舟子从船尾端了白粥上来,“姑娘请喝粥。船上没别的可吃,等到了河间地,还不知午饭去何处寻呢,多少总是要吃点的。”

曼殊点点头,道了谢。

那白粥用的就是本地的荷花稻,她怀疑这舟子就从河边直接采摘了的,闻着是扑鼻的香。

吃进嘴里,这粥绵密香甜,回味还有荷花的清幽。

当真是妙品,她不自觉的赞了一声。

那舟子笑了,“这荷花稻是本地知名的特产,就是那梦乐都,也未必有比这荷花稻更好的稻子了。”

“梦乐都是什么地方,比君子国还要繁华吗?”

曼殊想起刚登陆的那个港口,那个繁华的里特岛,她一直以为那就是达马蒂最繁华的地方了。

“我们君子国不过是古风长存,要说繁华,那必须得数梦乐都啊。

不知你们来达马蒂是从哪里登陆,是里特岛,还是仙必娜?”

“里特岛,我们实际上是漂流至此,并不知还有两处可以登陆的。”

曼殊实言以对,他们确实不知道达马蒂的具体情形。

可能白恒还知道的多一些,只是他似乎一直有着他的主旨,就是不过分干预若水的行动,让她自己去探索。

因而这一路行来,基本都说是若水在带领他们前进。

不论是登陆地点的选择,还是神兽任务的分解,他们都是听若水的安排。

那舟子对曼殊的回答,似乎非常满意,“姑娘真是实在人,认识你们神圣婆罗洲人都这边良善,大概归墟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听着舟子话里有话,曼殊琢磨起来。

没一会功夫,就听前面划桨的舟子叫道,“到了,到了,就是说这里。”

他们下船登岸,看到君子国国主之前乘坐的大船,还在一边系着缆绳,仿佛主人刚刚离开的样子。

“我们国主就是在这里登岸的,不远处还能看见车辙。

但昨天他们忽然就不见了,连同那两车红茎鼠尾草。

应该就这附近吧,不然怎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附近还有什么居民吗?”曼殊问道。

那两个舟子都愣了愣,“这里是河间地啊,平时没什么居民的,因为地气太过充沛,这里的杂草比作物要生长的好,因为没有农人在这里耕种,。

而且,这里特别潮湿,也不适合人类居住。”

曼殊觉得好奇,既然这附近没有居民,那国主怎么会失踪呢。

“你们先回船上,不用跟着我了。”

那两个舟子都惊愕起来,“姑娘是要不管我们了吗?”

曼殊一笑,“既然这附近没有居民,怕就是妖怪作祟了,你们在这里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们。”

那两人讪讪的低了头,“是,我们去穿上等姑娘吧。”

曼殊看了看地上的车辙,逐步加深,可见是随着收集的红茎鼠尾草越来越多,车子被压的沉了下去。

顺着车辙,她看到那个印子一直蔓延到前方的一个小湖边。

然后,就忽然消失了踪迹。

那是一个不大的小湖,跟刚才行船的河流比,这真的这是一个小湖泊而已,而且清可见底,似乎藏不住什么大车的踪迹。

若说是国主掉进了小湖里,也不大可能。

国主可是变成过鱼人的,那个解药虽然让他恢复了原样,可是君子国哪有不会水的人啊。

曼殊觉得好奇,便在湖边打坐起来。

她澄明内视,用意念之眼升上天空,观察四周的情形。

咦,那是什么。

她清楚的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大坑,就那样一个大大的洞口,下面深不可测。

从地面上完全看不到,除非你走到跟前去。

这就是所谓的天坑吧。

她想了想,怪不得这周围都没有人发现过。

她将意念之眼停顿在天坑之上,想看清楚下面的情形。

可惜,不巧,有一片云飘过来,遮挡住了下面的情形。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坑的防御手段。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既然来了这里,总是要去看看的。

她顺着意念之眼指引的方向,向西行了三里路,那个天坑就忽然出现在面前了。

哇,这是怎样的奇景啊,它们斧砍刀削一般的绝壁深不见底,宛如一只深藏秘密的巨大石桶。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董棕、蛇根草、爬树龙、香木莲、棕榈树等,林木高耸,大概算去,都有几十米高。

那下面仿佛还有人烟,看着有阵阵的炊烟飘上来。

曼殊想,一定是这里了。

可是如何下去呢,她开始犯了愁。

如果直接顺着树木下去,在半空中又遇到地势忽然起伏,不久糟了。

她趴在坑边,仔细地看了看,计上心来。

第145章 神兽现身了

曼殊看着天坑的样子,虽然以前没有亲见过,毕竟还是在书中看到过的。

这些天坑的形成,一般都是流水和岩石长期作用的杰作。

那只要找到那个地下河的地面部分,就能顺着河流进入天坑底部。

她为自己的想法叫好,可是望着这个通向地心的未知大圆,她心中又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征服欲。

青城山那么多年的修行,可不是装样子的。

她随手采摘了几根大树上攀附的藤条,将它们放在手心揉了揉,把他们放在一起打了结,弄出三个绳圈来,一个套在腰上另两个套在腿上,这样就把自己固定在了绳索上。

她反手将绳索又打了一个结固定在崖壁的树干上。一点点下探,每次三到五米的样子。在下面固定好自己后,又将上面的绳索解开。

这样反复操作了数十次,才终于下到了坑底。

终于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她的双腿就算是久经训练,也在此刻颤抖不已。

她解开绳圈,让身体平摊在地面上。

仿佛有地热,她觉得身子暖暖的。

真是舒服呀,好想睡一觉。

但就那么一瞬,她就提醒自己,还不知身处何处,她立即爬起来,找到一个可以隐蔽身子的地方,这才好好躺下去。

望着那枝叶丛生的小灌木,她心中就莫名感恩,如此劳累的时候,还能找到这样一个蔽身的所在,还真是幸运。

果然,没过一刻钟,她就见到一队人都从她刚才落地的地方经过,可见那里是平日的出入口。

那些土人穿着的衣服都甚是古怪,像是戏台上人才会穿的,他们身手都很矫捷,没有用什么绳索,似乎只使用了随手拿的钩子,就顺着岩壁爬了上去。

曼殊看着心惊,原来攀援对于天坑里的居民,根本就是本能一样。

不需要特殊的训练,更不要自己仿佛聪明似的,还要借助绳索的帮助,才能找准下降时的定位。

他们仿佛早已对上下的路径,谙熟心中,只需要借着准确的节奏,就能刚好踩在助力点上。

曼殊这时候已经修养过来,她看着那些人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就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可是这天坑下到底住着些什么人?

那君子国的国主真的在这天坑之下吗?

那两车红茎鼠尾草却不知现在去了何处?

整理了一下思绪,她决定去坑底居民的聚居处看看。

顺着地下河溯流而上,那河水不出所料,竟是暖的。

曼殊抬头之际,见头顶的天空如同一个大圆,那般完满,那般圆润。

真是鬼斧神工,大自然的伟力。

坑底的土人栖身在此,真是外面的人类无法发现的。

也不知这坑底的居民已经来了多少年,只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源。

这地下蜿蜒曲折,竟走了好多时候,才发现远处有鸡鸭之声。

想必那就是土人聚居之处了。

曼殊正准备走过去,却见刚才那批人又回来了,他们每人背上都背着一些新采摘的鼠尾草,只是仔细看去,却不是红茎鼠尾草,那茎秆是发黑的。

曼殊悄悄的跟着他们,看这些土人是去哪里。

奇怪的是,他们经过聚居的村子时,却没有进去,而是在村子外围绕了过去。

曼殊小心的隐藏着自己的身子,她随手摘了几篇树叶,绑缚在身体上,这样让她看着跟周围的环境很是融合。

这次没走多久,就见那些人把背上的鼠尾草全部倾倒进一个小小的池塘里,那池塘泡着热气,想必也是温泉池了。

难道是,他们要做药浴吗?

那些人很快又回转身去,看他们步履匆匆,想必还要继续去收割这种黑茎的鼠尾草。

等那些人去的远了,曼殊走进那个小池塘,仔细看去,那小池塘中已经浸着不少黑茎鼠尾草了,大约那群人再来两次,就可以填满整个池塘了。

那没有浸着黑茎鼠尾草的地方,都是清亮的池水,而浸着黑茎鼠尾草的地方,水却是蓝紫色的。

曼殊在池塘边找了一个地方,隐蔽好自己,想着既然是药浴,那必定有重要的人物会来这里。

快要中午了,感觉太阳直直的晒着这池塘。

那些水中浸着的黑茎鼠尾草仿佛也都褪去了表面的浮色,一根一根都发胀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曼殊觉得跟青城山的清修比起来,这会儿的静候,也不算什么难事。

记得她曾经一个人在青城山的王锁峰上闭关七日,大冷的天,风雪就在耳边呼啸,她也可以心如止水。

这时候,地下都是温润的地热,她把双脚浸在没有泡黑茎鼠尾草的一边池塘里,当真是舒服的紧。

算着时间,那些人也该去而复返了,却头顶上忽然一片阴影遮住了阳光。

曼殊心里还想,是不是那片遮挡住她的意念之眼的云又出现了吗?

随着抬头一看,她一下子就惊呆了。

这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她的一边翅膀伸开就有两丈宽。

两遍翅膀伸开,她从空中直飞而下,一点盘旋都没有。

曼殊立即从池塘里爬起来,滚到自己隐身的所在。

那是一个小小的洞穴,她藏进去之后,又在洞口,放了几片叶子遮蔽。

从外面大概是看不到里面了。

她从树叶的缝隙向外望去。

那只大鸟径自落进池塘中,她收起了翅膀,将身体全部浸在池塘里。

仿佛是觉得舒服,她竟然闭上了双眼。

曼殊大着胆子走出去,用她学过的鸟语,试着跟这大鸟沟通。

“嗨,唧唧,啾啾?”

那大鸟却充耳不闻,仿佛曼殊的鸟语是在耳边聒噪。

“嗨,你好吗?”

那大鸟听见人语,仿佛吃了一惊,“是谁在打扰我浸浴?”

曼殊简直要吓傻了,她完全没想过这大鸟竟然会说人言。

“你在说人话?”

那大鸟冷哼一声,仿佛是模仿人类冷笑一般。

“少见多怪。”

大鸟看见出来的是一个美貌的女子,便多了两分亲近之心。

“我们达马蒂上的神兽都是通人语的,你那个鸟语说的,太差劲儿了。”

曼殊不觉红了脸,“你就是那传说中的神兽?”

第146章 五色凰

那大鸟这次毫不客气的大笑起来,“神兽?哈哈,你应该不是达马蒂人吧,竟然不认识我五色凰。”

“哦,原来你是五色凰啊,我们来达马蒂是来寻找三仙山上的神兽的。”

那五色凰听了三仙山,顿时警觉起来,“你们寻找三仙山上的神兽做什么?那可是我们达马蒂的祥瑞。”

“五色凰,你有所不知,我们是从神圣婆罗洲来的,我们那里年年都被洪水困扰,只有神兽才能给我们一线生机啊。”

“我不管那许多,总之你们这些外人总是打神兽的主意,小心送了性命。”

曼殊看这五色凰很爱说话的样子,便故意逗弄她,“你怎么发现这天坑底下有这个热水池塘的?”

五色凰一边拍打着自己的翅膀,一边骄傲地说,“这附近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呢。方圆五百里可都是我的势力范围哦。”

“那我可要问你了,你知道君子国的国主去了哪里吗?他前两日来这里收割红茎鼠尾草,已经收集了两车,可是连人带草都不见了踪影呢。”

曼殊想着这五色凰既然说附近都是她的管辖范围,必然是能知道国主和那两车红茎鼠尾草的下落。

听到这个问题,那五色凰有些吞吞吐吐,“什么君子国的国主?

君子国现在没有国主了。”

“你都知道君子国没有国主了啊,看来你还是真是消息灵通,不是一只普通的鸟儿。”

曼殊连捎带打,一边奉承五色凰,一边逼迫她说出更多的情报来。

那五色凰听见曼殊夸她,就有点洋洋得意起来。

“你们人类有什么秘密啊,还不是被我们一眼看穿的。

其实,就是告诉你也无妨,那国主刚好被当成了坑底居民的祭品。

今晚的祭奠,你就能看到了。”

“啊,祭品,是给谁祭祀呢?”

曼殊听到五色凰说出这个消息,真的是无法镇定了,这达马蒂怎么动不动就有各种秘密的祭祀和仪式,而且鱼人岛那个祝祷仪式明显是起了效果的。

在这个巫术横行的大陆,天道是怎样运行的呢?

达马蒂人更能跟上天沟通吗?

怀着这一腔疑问,曼殊愈发的糊涂起来。

那五色凰又闭上了眼睛,扑棱了两下翅膀,“泡的正舒服呢,不想搭理你。”

曼殊想起自己养过的白鸽,最喜欢人去轻抚它的羽毛。

她便悄悄的潜身过去,轻轻的帮五色凰拂了拂羽毛。

那五色凰舒服的轻叫了两声,“嗯,就那里,就那里,再帮我挠挠。”

曼殊用了点力气,那五色凰叫的更加舒坦。

“说吧,拿君子国的国主当祭品,是给谁祭祀呢?”

五色凰一边轻轻的呻吟着,一边缓缓的说,“拿国主祭祀,自然是给神兽了。”

“啊,是我们要找的那个神兽吗?”

“你们这些外人只知道神兽在三仙山,却不知神兽也是四处觅食的。更不用说河间地有他们最喜欢的红茎鼠尾草。

你真以为,他们就乖乖的呆在三仙山上,等着人们去供奉?”

五色凰说起这些秘辛来,如数家珍,倒仿佛她就是那神兽的跟班似的。

曼殊听了,点点头,“还是五色凰你有见识,我们这些凡人哪里晓得这些。

若不是今日碰上了你,我还一直呆在这井底呢。”

五色凰轻轻一笑,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你这手法还真好,不如跟我去三仙山,我那洞府还少一个童儿呢。”

曼殊一听,这五色凰也居住在三仙山,顿时觉得,来达马蒂这一趟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若水他们赶去那仙必娜,也不知几时才能找到火精圈。

倒是自己先找到神兽,也说不得呢。

她连忙答应了,“好,好,能跟着五色凰修行,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呢。”

忽然远处又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五色凰收了翅膀,悄悄对曼殊说,“你且藏起来吧,怕是神兽要到了。”

“哦,好的,我这就藏起来。”

曼殊又爬进刚才那个石洞里,把树叶如前,堵在门口,隐约能遮住大半个身子。

若是不仔细看,应该不会发现里面有人。

不一会,果然见巨大的身影靠近。

那简直是半座小山在天坑底部移动一样,哪里是什么神兽啊。

曼殊听着刚才的声音并不大,想着神兽也不知怎么行走的,竟然声音那么小。

待看清楚之后,才发现神竟这般巨大,若水该怎么把神兽带回神圣婆罗洲呢?

难道那个火精圈套住了神兽之后,能把它缩小吗?

那五色凰眼瞅着神兽越来越近,连忙离开黑茎鼠尾草浸泡的池塘。

她恭顺地蹲在一旁,等待着神兽的降临。

那神兽有着雪白的身子,全身软绵绵的,挪动起来却迅捷异常。

只有鼻尖一点,是鲜红的。

曼殊看不清那神兽的面目,只能远远望着那巨大的怪兽以奇异的速度靠近,像是在风中漂浮的柳枝。

就那样轻飘飘的,软绵绵的,一下就到了跟前。

那神兽不说话,直接把身子坐到了小池塘里。

附近的居民们,似乎也看到了神兽降临,一齐奔过来。

曼殊生怕自己的藏身地暴露了,又扯了些洞里的杂草把洞口彻底遮掩住了,只留下一个小孔,可以看看外面的情形。

那神兽坐在黑茎鼠尾草浸泡的热水池塘里,仿佛十分舒服的样子,但那个池塘对五色凰来说,还可以浸浴,对神兽来说,就仿佛是坐在一个盆里。

曼殊就在心里想,不会是这个神兽得了痔疮吧。

不容多想,就见那些坑底的居民对神兽跪拜起来。

有一个领头的,激动万分,说了一串不知是什么的语言。

曼殊完全听不懂,但那头领把一个人推出来时,她一下子就眼前亮了。

那个人正是君子国的国主,如今被绑的像个粽子一般。

身上的衣服大概早就撕扯的有些碎裂了,加上绳子的绑缚,整个人都是憔悴不堪的样子。

想着这君子国的国主,从鱼人那里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又碰上这天坑里的土人,还真是运气不好。

曼殊仔细去瞧那国主的脸色,也是灰败的很。

第147章 河间地的祭祀礼

那神兽还是不说话,见到君子国的国主被绑着献上的时候,似乎有了一点点的喜悦之意。

只见那五色凰,替神兽接过那绑缚的严严实实的国主,只用一只脚,便踩在了身下。

那国主嘴里发出哎呦一声,想是痛苦难当。

曼殊很想这时候冲出去,但又怕惊动了那些土人。

且先看看他们这河间地的祭祀礼是什么样子,看样子,似乎不会是要那国主的命。

神兽给五色凰递了个眼神,曼殊依然看不清楚那神兽的面目,很是奇怪,这会子明明已经离的很近了,可是她还是看不清楚。

只觉得那是一个类似于白熊的样子,却有着鹿的触角,还有着松鼠的大尾巴,全身上下都是毛茸茸的,那毛发似乎不是附着在皮肤上,倒像是弥漫在神兽的周围。

一点点风吹过,便浑身上下的毛发跟着抖动,像山风吹过群花一般。

曼殊看的有点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何时跳出去解救那君子国的国主。

五色凰却领会了神兽的意思,他们之间似乎不用语言的沟通。

曼殊忽然间想到,那五色凰大约是为了跟自己交流才用的人语,当她面对神兽时,他们用的是另外的沟通方式。

五色凰松开脚,把君子国的国主整个人浸到池塘里。

奇怪的是,遇到池水之后,国主身上的绳子就慢慢松了开来。

原本,他还呼痛,此时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那些黑茎的鼠尾草在碰到他的身体之后,都开始变得苍白,而国主自己的身体却开始变得蓝紫相间。

那些土人们看到这个情形,都以为是上天显灵,纷纷跪拜神兽,嘴里还念念有词。

曼殊听不懂,想着大约是谢神的意思。

那神兽发出一声嘶吼,整个坑底都为之振动起来。

那些土人们匆忙的礼毕,就退了回去。

池塘边又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了。

曼殊看那国主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灰败变的毫无生气,她怕是自己再不出来,那国主就要殒命了。

她不再犹豫,从那石洞中钻了出来。

君子国的国主看见是曼殊,连忙叫嚷起来。

“救我,救我。”

若水对那神兽拜了一拜,才开言道。

“惊扰了神兽,都是我的罪过,只是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他是为了帮我们收集红茎鼠尾草,才被土人带到此处的。

请你们放了他。”

说完她盯着五色凰,希望五色凰能代为翻译一二。

谁知那五色凰竟然犯了懒,仿佛没有听见曼殊说了什么似的。

那神兽却点点头,“祭祀已经完成了,你带他走吧。”

那国主显然是受够了惊吓,可是爬上岸之后,他立即想到,“神兽神兽,我的身上蓝紫相间,让我回去可怎么见人啊。”

那神兽却不理他,一下子就去的远了。

曼殊甚至没看清楚,神兽是怎么挪动身体的。

五色凰也跟着飞了出去,只是她还不忘回头对曼殊道,“记得来三仙山找我啊。”

曼殊赶紧点点头,“五色凰,我会想你的。”

五色凰都这个答复似乎十分满意,又在曼殊头上盘旋了一圈,这才匆匆去追赶神兽了。

那国主看着身上的条纹,十分的沮丧,“姑娘,你看,都是为了给你收集红茎鼠尾草,我的身子却成了这个样子。

这些土人真是该死,非捉了我来,还将我用来祭祀神兽。”

“国主,这祭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按理说一般的祭祀那可是都要贡品杀掉的,那才叫牺牲,才叫祭祀啊。

这个神兽还真是有意思,把贡品放到池塘里,染得黑黑的,就算完事了。

看着国主那狼狈的样子,曼殊本来该有的同情却忽然间烟消云散,“国主,你现在还有留有性命在,不是该庆幸吗?”

“啊,照这样说,我还得感谢那神兽不吃之恩啊。”

“那是啊,一般的祭祀哪有不杀祭品的,你却还活着,真是稀罕。”

那君子国的国主听她这样瞎掰,就有点不开心了,“姑娘你不什么也不懂,就在这里瞎说,你们婆罗洲的祭祀需要杀死祭品,我们达马蒂可从来没有这样野蛮的事情。

我们的各种祭祀、祈祷、巫术,最多改变你的样子,是不会伤人性命的。

难道你们的神圣婆罗洲还是这般野蛮残酷?”

曼殊听了,答不出来。

在她心里,祭祀就是向天神请愿,那自然得拿出诚意来。

连一点牺牲祭品都不肯拿出来,那算什么祭祀啊。

可是在达马蒂,这竟然被认为是野蛮和残酷的。

或许,作为被献祭的人的角度,是有一点点不公道,可是对于大多数人都福祉来说,个人又算什么?

这一次,不过是由国主来充任祭品,曼殊才多了一些考量,若是普通人,她定然觉得不能打断仪式,该好好的让天神享受了才是。

国主用嘴指一指身上的绳索,示意曼殊过来帮他解开。

那些绳索虽然松散了,却依然缠绕在身体上,像一条条水草。

尤其是,手脚的位置,反而愈发的紧了。

倒仿佛,这些绳索知道神兽的意志,只让池水去浸染国主的身体,却空出他的手脚来。

果然,曼殊帮他揭开了绳索之后,国主的手脚都是正常的颜色,只有身子是一道一道的条纹,像是,曼殊想了许久,仿佛是哪里见过的一种动物。

在古书上,还是在象郡,还是在西陲的会昌郡?

曼殊跟着师父行脚,也走过不少地方。

角马,是呢,就是那种色彩斑斓的角马,他们身上也是有条纹的。

国主见她陷入思索中,还以为她还在发愣,就抱怨起来。

“你们神圣婆罗洲人,真是毛病多多,我怎么就答应了要帮你们呢。

红茎鼠尾草都被那些土人藏了起来,我们现在得等下个月才能采集了。”

曼殊回过神来,点点头,“不急,我们先找到土人首领再说,不然下个月我们采了红茎鼠尾草,又被他们拿了去。”

“是,是,也不知这些土人怎么找到这个好地方的,我在君子国这些年,竟然不知河间地还有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第148章 暴风中心

曼殊看国主的样子实在是狼狈,便动了恻隐之心。

“国主,我们还是先回王城去吧。休息即日,再做打算。”

那君子国的国主见曼殊不再执着的要去寻找土人,便欣然从命。

料定国主不能从崖壁上盘登上去,曼殊便想出了一个办法。

“国主,这天坑底部有一条地下河,是可以流出去的。

若是你不怕,我们可以沿着地下河漂流出去。”

那君子国的国主听见这个主意,连忙点头,“我来的时候,是土人把我从上面吊下来的,简直要吓死我了。

我正在担心姑娘若是让我爬上去,不如就把我放在这里,自生自灭的好。”

曼殊一笑,“我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呢,我们婆罗洲人最讲义气了。”

“义气好,君子国的人也是如此,只要做人讲义气,做事凭良心,这国家没有不能治理的好的。”

“嗯,国主说的有理,我们这就去寻找地下河吧。”

两个人缓步迈出,顺着地势找那下沉的地段,最后沿着谷底果然有一条小河。

他们随着小河,进入一个溶洞,里面黑黢黢的,偶尔还有蝙蝠的叫声。

好在没走多远,就有亮光射进来,他们顺着光源,向前摸索,走了大约两里地,蓦然开阔起来,仿佛是到了一个山谷,再也不是天坑里的样子了。

那君子国的国主长叹了一声,“啊,终于得救了。”

曼殊看着国主的样子,也跟着感慨,几日之间,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确是身心俱疲。

“国主辛苦了,若不是我们的造访,还真不知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

“不用客气,我们以后也是生死之交了,做人要讲义气,你放心,红茎鼠尾草,我下个月已经帮你准备好。

这一次是掉以轻心,才让那些土人得逞了,等我回去召集了寿阳关的守军去,定把他们打的稀烂。”

曼殊一笑,“那就有劳国主了。”

君子国这边的鼠尾草只能等下个月了,若水这两日已经行驶到了大海之上。

重新出海,也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本以为来了达马蒂,每个岛国之间应该也不遥远。

可是君子国到仙必娜,却隔着最远的距离。

她们一路行船,已经走了两日,却还是看不到一点仙必娜的影子。

凤云明也有点诧异,“我每晚都对着星空矫正过来航向,按理说,今天就该到了的。”

白恒看着天空中厚厚的铅色的云团,“怕是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吧。”

说话间,若水的船驶入了一片飓风之中。

本来船工已经调转了船向,就是为了避开这个飓风,可是飓风来的太猛烈了,似乎是追着若水的穿再跑。

若水看着那团飓风,那风的周围似乎并没有汇聚的水汽和云团,反而只有刚才那一片铅色的云团一直紧随着他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恒隐隐的感到不安,自从他抛弃了玄魄的修炼,就开始把修行的根基放在天魂上。

唯有此道,才能真正沟通天地。

看这些方外之物,也才似乎更分明了一些。

这一定不是自然形成的飓风,这里面一定有鬼。

他扑在若水身边,曼殊临走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你的任务就是保护若水,就是陪她在达马蒂带回神兽。”

是,这就是上天给他的任务,是,这就是上天给他的历练。

他必须在第一时间扑上去,保护他的女王。

凤云明也用双手护卫着若水,可是若水拨开他们俩。

在飓风之中,拔出腰间的长剑。

那苌虹剑在晦暗的天色中,发出犹如闪电一般的光芒。

一瞬间,风渐渐小了,天色也渐渐明亮起来。

若水口中念念有词,“北斗所指,不可与敌。”

随着她的声音,天边的星宫似乎也隐隐有着回应,周天都发出轰鸣之声,但这绝不是风声,而是天空带来的密语。

白恒跟在若水身边这么许久,竟不知,她还习过道法,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审视着若水。

如果一个门外汉都可以与北斗神君沟通,而自己作为一个长期的修行者,为何在飓风面前,却只能束手无策呢?

是什么限制了自己的思维模式呢?

白恒陷入了默然之中,却见天空中似乎一道金龙现身,那龙爪都绽放着璀璨的光华。

那金龙踩踏着铅色的云朵,仿佛在寻找什么。

若水看着那条金龙,呆了。

她放下苌虹剑,只是呆呆的看着那条金龙。

白恒看着金龙,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唯有凤云明,才这一刻,悄悄的叹息了几回。

不一会功夫,那飓风便消散了。

本来好好的晴天,也变成了入夜的样子。

“这阵法好生厉害,竟然生生的把时间推移了。”

白恒在一边感叹道,他真没想过有人在茫茫大海上可以做法。

凤云明补了一句,“何止是把时间推移了,这人明明是在用变换时空大法,虽然都是幻景,但依然让你看到你想看的东西。”

若水只不作声,“没想到我们神圣婆罗洲,也有这样拨弄幻境的好手,而且能将法术施到达马蒂来。”

凤云明听了这话,却一笑,“若水,这可未必是某个道人的杰作,依我看,这必然是一只活了数百年的精怪。”

“精怪,也是,能兴起这么大的浪,却只为了看个幻境,也是够孟浪的了。”

白恒本来正在担心,这会不会是师兄的杰作,还好,听到凤云明的分析,他可以放心了。

若是师兄,必然会有更多的诉求,而不是为了能看管幻境而已。

凤云明看若水还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便开解道,“有人惦记你,也是好事啊。这是费了这么大功夫,却不过是望梅止渴,也是可怜、可叹。”

若水被击中心事,更加的惆怅起来。

“我刚在云中分明看见了他,真真切切,就跟在昊京时一模一样。”

若水喃喃道,她对着暗夜中的大海,尽情的吐露着自己的秘密。

白恒却在她身后,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时候不管他说什么,若水都是不能减轻心中的难受的。

第149章 呼来云中仙

若水对这无尽的大海吐露心中的思念,远在神圣婆罗洲的昊京王城,姬繁生对着那在屏风上一闪即逝的倩影,也陷入了长久的思念。

一侧,屏风后的那人转出,却是一个俊俏的青年,既没有拿着麈尾,也没有戴着道冠,并不是寻常做法的道士模样。

姬繁生见法术已经结束,忙忙给那人躬身行了礼,“辛苦先生了,此番拨弄精神,当真天地间也只有先生做的。”

那人浑然不觉得是受了恭维,只把衣襟轻轻一拂,“不算什么大事,我与你的先祖有旧,也算是我们有缘。”

姬繁生听了更是愕然,“不知是哪位先祖这般有福气,竟与先生有旧。”

在姬繁生眼中,眼前的这个人恍若神仙,不仅步履出尘,动作潇洒,就是姿容也在众人之上,初看,你不觉得惊艳,但是越看越是入迷。

自己作为一个男人,都看不够似的。

姬繁生的提问让那人陷入了回忆之中,有多久了呢,大约有一百多年了吧。

这昊京还是这般繁华,那时候陪着的那个人却早已经化成了尘土。

望着眼前的这个小子,也只是他的兄长的后代了。

“我与之有旧的,是你们口中的文德帝。”

姬繁生听见文德帝的名字,不免心中一惊,正是自己的先祖姬恒阳被贬宾州,这才有了文德帝的继位。

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却从宾州走出,接手了鸿音王朝。

也不知上天到底是仁慈,还是凉薄?喜欢这样玩弄自己的臣民。

对于别人可能就是一个传说,可处身传说之中就没那么好玩了。

姬繁生经常梦中惊醒,不知身在何处,本来以为一辈子不会变的情意,被若水的离去轻轻打散了。

但自从巡视宾州他看到了若水从达马蒂发来的信,就觉得有一丝连接着过去的东西,又开始在内心深处扎根、发芽了。

一日一日的茁壮,让他觉得生命依然有盼头,这种盼头竟然比玉姒腹中的那个胎儿,带给他更多的安慰。

“文德帝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先生真是驻颜有术。”

那人听了却轻轻的哂笑了一下,“驻颜?我本不是人间客,何须驻颜。只是告诫你一句,幻境终是空啊。”

姬繁生不解,“先生说移转时空,那我看到的海上景象就是真的,又何出幻境之言?”

那人叹息一声,“小子,若不是看你跟他很像,我才不来管这闲事呢。

人生百年,本就是一场幻境。”

说着那人便要大踏步地迈出去了,仿佛,他走的不是宫中的甬道,而是虚空中的台阶。

“请先生,赐告姓名,也好不时祝祷。”

“郑伦。”

话音刚落,那人便完全消失了踪迹,别说是姬繁生不能相信眼前的景象。就是旁边伺候的宫人,都一个个吓傻了一般。

他们都自发的跪下来,想着刚才那人一定是仙人降世。

这得是多大的福气,竟然能真的见到神仙本尊。

“郑伦,郑伦。”姬繁生却觉得这个名字怎么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对了,是他。

在鸿音王朝的历史上,的确有这样一个功成身退的奇才,他辅佐文德帝登上帝位,就隐退乡间,再也不过问政事了。

难得有这样高风亮节,不恋栈权位的君子,后人有人称颂他,说他“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君子之风,山高水长。”

殊不知,他本不是人间客,这尘世与他又有何可恋?

姬繁生从宾州回来之后,就着迷与寻仙问道,但始终没有什么进展。

直到今日,他在观德殿独宿,却于梦中听到有人唤他。

“小子,你想看到万里之外的大海吗?”

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万里之外,大海,为何这个梦中人可以参透他的心事。

正在恍惚之中,就见一人从云中降落,一袭青衫,淡淡的滚着金边。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仙人一般。

姬繁生倒头便拜,知乎“先生,请赐教一二。”

那人也不客气,便一一说中他的心事。

姬繁生说只求看到伊人的样子,那人也不拒绝,只是说,看与不看,没有什么不同,一切都是幻境。

姬繁生却执着起来,拉着那人的袍袖,不肯松开。

如同一个顽劣的幼童,在那人眼中,不管是皇帝也好,还是白丁也好,都不过是一个深陷情思之中的可怜人。

只需将他们兜头盖脸的打上三拳,也便清醒了。

这是那张脸,却与文德帝出奇的相似,那人勾起旧事,便不忍下手。

“我与你些开示便好,以后,还是要自己看的开。”

但一场布置,终究还是海市蜃楼,过眼云烟。

若水在茫茫大海之上,看到金龙翻滚,但那龙的脸上,确是姬繁生的神情。

百般不舍,千般思念,万般无奈。

姬繁生看到若水身边还有两个男子跟随,他知道这一路行去,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追随若水,而自己却只能在遥远的神圣婆罗洲,守着一颗相思的心儿。

不,他要把神圣婆罗洲变的更加安定。

不是只有洪水才是婆罗洲的隐患,他要让神圣婆罗洲安定、富裕、充满着祥和之气。

等若水回来的一天,她会知道,自己没有白白的混日子,而是在等她的每一天里,把生的希望,给她一点点织起来。

今晚的奇遇,不过是精诚所致,呼来云中仙。

或许,他不是仙人,只是一个几百年的精怪,各种传说中,都有郑伦的身影。

在文德帝还没上台的时期,还有一个女子被称作妙手姻缘师,她的身边,也有郑伦的身影。

在那些不大靠谱的野史中,甚至有人说郑伦是一只狐狸,经过了多年的修炼才化了人形。

但这些终究只是一些坊间的闲谈罢了,在正经的史书中,郑伦都是一个鞠躬尽瘁,为文德帝付出了所有心血的君子。

甚至,他在临走前,还帮文德帝想到了如何把四方的蛮夷都稳定的妙方。

据说大夏国的第一任女国主,也与他私交颇厚。

就是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竟在今夜降临,姬繁生真是觉得神圣婆罗洲充满了传奇。

第150章 两宫生嫌隙

郑伦走后,姬繁生久久不能入睡。

他想着自己的此番仙缘,当真是奇妙无比。

就算是碧霄宫那位,也未必有这般本事。

而且,说起衡英来,姬繁生心中对她总是有两分惧意的。

自从她戴上了姜太后留下的那个扳指,本来性情就清冷的她,愈发的待人如同冰霜了。

尽管自己心中对她是十分的眷恋,但国事上被呵斥的多了,也难免有几分不自在。

最沮丧的是,几乎每件事,她都是对的。

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哪有一直正确的凡人。

姬繁生以为自己接管鸿音王朝已经好几年了,很多政事也已经得心应手。

可是大事不决,他还是只能向衡英问计。

虽然衡英出的主意都能很快解决问题,但解决的愈快,姬繁生心中的阴影就越重。

多智而近妖,他小时候听过太多民间的戏剧,里面的妖孽都是这般样子。

就拿白芷国来说,自己刚从宾州回来,就听说白芷国出了大乱子,大规模的饥荒让暴民四起,连白芷国在外巡游的皇子都被暴民抓去了。

这周遭的小国,在洪庆二年林加国来朝贡过之后,都纷纷也递上国书,

表示愿意与鸿音王朝交好,想来朝贡贸易。

但那时,国内初定,姜太后让都先驳回了的。

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这些虚礼不行也罢,待国家真正富足了,再说四方朝贡,才好。

当时姬繁生也是一知半解,不懂这朝贡的名头下到底,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假意。

但鸿音王朝中兴的调子,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四处鼓噪了起来。

能成为中兴之主,这的确是对一个末世皇帝最好的褒奖,姬繁生也向往着真正的四方来朝。

可如今,这白芷国的国主竟然亲自书了血书一封,祈求鸿音王朝施以援手,派兵帮着镇压暴民。

姬繁生接到国书的时候,深深的被血书所震撼,真想立即就派援兵去。

可是碧霄宫的那位,却仔细敲打了一番皇帝。

虽说只是在观德殿了,但是后宫与朝堂并无二致,只要是让皇帝颜面尽失,认识到自己的寡陋,实在是罪过一件。

衡英的态度非常坚决,此时不宜派兵。

两个人为此差点争吵起来,姬繁生以为既然已经与白芷国交好,那人家国主泣血求援,自然是要帮助的,做人总得讲义气。

可衡英考虑的是白芷国本就是鸿音王朝的心腹大患,若能趁此削弱他们的实力,再稍稍用些怀柔的手段,便可彻底平复。

何必大动干戈?

白芷国本来与鸿音王朝是隔海相望,只隔着一道窄窄的穹隆海峡,但海峡幽深无法通航,反而最近的距离却彻底隔绝了两个国家。

很多古书中说这穹隆海峡底部,可能是有深深的海沟,海底都是向下凹陷的大裂谷,纵横排列,幽深难测。

其间的海潮也是毫无规律的翻转,因而海面上从未有平静的时候。

人们想要渡过这穹隆海峡,反而是先要向西航行到茂隆,才能中转到达。

衡英提出,如果派兵过境,那茂隆国主有该作何想法?

姬繁生答不出,这是第一轮的挫败。

衡英又问,“你可知白芷国为何会发生饥荒?”

姬繁生又答不出,囫囵应道:“这天象的事儿,我也说不出,既然饥荒四起,流民受罪,我们就该救助一二。”

衡英哂笑起来,“白芷国逐利,为了向我们鸿音王朝兜售春山碧,把好好的良田都用来种植烧制春山碧的药草,能不饥荒吗?”

“啊,就是你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些碧色清透的瓷器?”

“正是,上行下效,我喜欢,自然那些贵族们都喜欢,这价格才哄抬的快。

白芷国本来就耕地少,这两年他们又盲目扩大种植那种烧制春山碧的药草。

上天也看不下去了呢。”

姬繁生虽然佩服衡英的智谋,可是心中却一阵阵发愣。

第二个回合,又是挫败。

“那衡英你说,我们就看着这白芷国国主的血书,无动于衷吗?

难道不需要做点什么吗,那也是黎民百姓,那也是饥荒肆虐啊。”

姬繁生脸上流露出真诚的关切来,他一想到那流民们缺衣少食,忍饥挨饿,就觉得心中不忍。

衡英坚定地说:“当然要做点什么,只是还不是时候,等到那王城被攻占,让那些贪心的旧贵族都去死。

我们再运些粮食去解救百姓。

那时候,我们就是救世主,就是最仁慈的鸿音王朝。

我要让他们跟我们世代友好,再也不起半点觊觎之心。”

姬繁生觉得衡英的手段是真的好,只是酷烈了一点。

“可是,他们只是赚我们鸿音王朝的钱,就得去送死吗?”

衡英沉默了片刻,只淡淡地道:“繁生,我们鸿音王朝幅员辽阔,可是白芷国面积狭窄,他们这些年一直在筹钱养兵,你觉得他们是想做什么呢?”

姬繁生蓦然间听衡英叫他的名字,他一愣,有多久,她没叫自己的名字了。

似乎,两个人真的成了皇帝和宫妃,而不是初始时的无话不谈的样子了。

说好的不改初心呢,说好的让鸿音王朝走向前所未有的繁盛呢?

姬繁生在第三个轮回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是,衡英所谋深远,而自己的仁善,只会给鸿音王朝带来的无尽烦恼。

想着,她已经是在洪庆二年就开始布局了,如今才刚刚开始收网,而自己竟然想要打乱她的计划。

可是愈是羞愧,他觉得跟衡英之间的距离就愈大。

他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不能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了,会永远浸在这种权谋之中。

姬繁生觉得浑身都在发冷,说书说的仁德治国,似乎都这是骗人的玩意。

只至高的地方,哪有什么仁德,哪有什么教化,都是赤裸裸的利益的谋算。

他曾经想要变成衡英这样的人,可是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永远也变不成。

他比以往更加的思念若水,如果若水在这里,必然不是这样的选择。

如果若水做这个皇帝,可能要比自己好得多。

第151章 和亲

巡幸洛州和宾州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姬繁生刚回到昊京的时候,已经是暮春时节了。

回顾这个旅程,除了在紫云山的遇刺,其他都还是足以向衡英夸耀的。

铜矿的事情本来还有些棘手,但在宾州牧的调停下,那三个大矿主都看着安分了许多。

尤其是,他们听说了皇帝在海边活捉了海藻精的神迹,都忍不住两股战战,不敢再多生一点贪欲,恨不得立即把铜矿彻底交给了朝廷才能安心。

其他州府的官员也都对皇帝的英武真心佩服起来,民间纷纷有了“鸿音有幸,繁生中兴”的说法。

至于那个海藻怪被周尧提前送回了昊京,琅嬛阁的老阁主将那海藻精收了去,不知是炼丹,还是做药。

据说是炼丹炉开了七七四十九天,当时整个琅嬛阁都是一股子海藻味。

但皇帝却越发的不开心起来,眼瞅着白芷国的国力日渐衰弱,壶镜国得了教训,也不敢再高价出售他们的稀罕玩意,只怕老百姓也拼命逐利而放弃了农耕本事。

四夷都开始消停下来,唯有乌延国还在那边兵强马壮。

五月十五,朝廷收到奏报,说是乌延国的国主请求议娶鸿音王朝的公主。

这一下,长公主的事情似乎必须得有个说法了。

蕊儿本来从宾州回来,一门心思都在那宾州牧身上。却不料,还有这一出好戏在等着他。

礼部的新尚书是皇帝亲自拔擢的制科状元孔与德,他自然是心里向着皇帝的,第一个出来谏言,“陛下,公主和亲,乃是国力衰弱时的无奈之举。

如今我们国力昌盛,若再行和亲之议,那不是徒惹四夷笑话?”

大臣们听了这话,有赞许的,说状元的理论水平就是不一样,一开口就是高屋建瓴,从根源上讲清了和亲的弊端。

也有很多人不说话,且等着看有没有出头反对。

果然,一边的大理寺卿秦澜走出来道:“陛下,且莫听人空语误国。”

孔与德看了看秦澜,这是一个中年开外的男子,肉肉的双下巴,一双小眼睛,看着很是温和的样子。

可是,一出口就指责自己空言误国,是何居心?

朝臣们看见有人公然反对,也立即有了主心骨,毕竟这秦澜可是太师的关门弟子。

老太师虽然又很久不上朝了,但秦澜作为他的代言人,那依然是可以一言九鼎的。

皇帝看了看秦澜,知道他必然是有自己的想法,那就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吧,总比窝在心里,暗暗的给自己搞事情要好得多。

“秦爱卿,不知有何高见?”

那秦澜很是谦逊,将那笏板放在胸前认真的行了一礼,才慢慢说道。

“陛下有所不知,这公主平日里享受举国奉养,关键时候,自然是要为国效力的。

与乌延国联姻不仅是结两姓之好,更是结两国之盟约,不知孔尚书为何要反对呢?”

孔与德淡淡地看了一眼秦澜,这种人嘴上说的漂亮,若是让他的妹妹、女儿去和亲,估计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不过是借着别人的便宜,做自己的道场罢了。

“陛下没有公主,如何和亲?裴淑媛腹中的龙裔还未降生,就算是公主,年龄幼小,根本不适合许婚。”

孔与德故意抬出裴淑媛来,似乎是让秦澜顾忌一下,若是开了和亲的先河,那裴淑媛来日若是诞下公主,也免不了这样的命运。

秦澜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却依然直言道:“我说的自然不是裴淑媛腹中的龙裔。谁不知道,陛下还有一个胞妹,也在京中。

既然同是天家骨血,虽然没有分封,但谁又敢说她不是公主呢?”

秦澜的话一出口,大家都不禁佩服他的勇气。

要知道姬繁生对蕊儿这个妹妹可是呵护备至,就连这次公开巡幸都带着她去的。

让皇帝把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送去乌延国跟那个糟老头子和亲,他怎么不生气呢?

果然,姬繁生拍了拍御案,“大胆,秦澜,朕的胞妹也许你随口议论。”

左右的武士立即知趣的站在秦澜身边,就等皇帝下令,就可以拖出去打屁股了。

自从恢复了廷杖的旧例,这些金戈武士就特别的威风,那可是掌握着朝臣们的性命啊。

若是下手重了,就是廷杖二十也可以让你一命呜呼的。

而且皇帝在气头上,真要打死了,也只会说这个大臣不经打,哪里会怀疑到是金戈武士搞的鬼。

因此,这逢年过节,金戈武士的过节红包就越来越丰厚。

倒是金吾卫的黎将军对他们约束的比较狠,收红包可以,但是不能手上没轻没重。

朝臣们总是要些体面的,廷杖已经是羞辱他们了,真要是打死了,这可是伤阴德的事情。

但金戈武士们也往往比别的殿前武士们要趾高气昂一些,毕竟是可以给大臣们打板子的。

当然,这些金戈武士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做的。

他们都是从朝中六品以上官员的子弟中选取的,经过了南水营的一年集训,这才能在殿前当差。

要是普通人也休想把这些金戈武士管理的妥当,但金吾卫的黎将军也不是普通人。

他是安德烈的亲外甥,他的母亲是清河长公主,而父亲更是曾征战会昌郡,年纪轻轻就就获得了彪炳战功的抚远老将军。

在这样的世家子弟带领下,金戈武士虽然娇纵,却也是令出必行。

黎将军对皇帝的武功那是一百个佩服,一千个赞叹,因而忠心耿耿,时刻都想陪在皇帝身边。

但皇帝偏偏冷着他,反而喜欢跟那些文臣们讨论经史子义。

说来也怪,皇帝越是冷着他,他却越发的对皇帝崇敬起来。

那些文臣们却不喜欢,觉得皇帝好空谈不是好事,但鸿音王朝祖训即是如此,很多事都是需要朝臣们反复商议的。

可是皇帝只跟他们讨论学术,遇到问题却乾坤独断。

这哪里还有一丝议政的风范?

这次遇到乌延国要和亲,竟难得的见皇帝还垂询大家的意思。

黎将军在一边笑而不语,皇帝陛下这肯定又是在试探大家的态度了。

第152章 心事谁可语

前面闹的沸沸扬扬,后宫里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别人尚可,不过是听个新鲜事,可是蕊儿听到后,就如同惊天霹雳一般。

她顾不上梳妆打扮,就往重华殿急奔而去。

小石榴在后面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顾得上拿了小姐平日里最爱的青罗小扇,也跟着跑了出去。

蕊儿进了重华殿,只觉得这里处处的透着祥和宁静,果然是为了裴淑媛养胎,下人们也都静悄悄的。

周遭的安静让蕊儿的脚步声就更加的重起来,连带她的呼吸声都开始能听见了。

蕊儿随手拉着一个遇到的宫女,问裴淑媛现在何处?

那宫女悄悄掩着嘴巴,低声道“淑媛娘娘刚才犯了胎气,这会子正在里面躺着呢,不知蕊儿殿下有什么要紧事情。”

蕊儿急切间只觉得沮丧万分,却也不敢真去打扰,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裴淑媛这一胎贵重万分,那可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本来她一直身体强健,怀孕之后胎像也算平稳,可是皇帝回到昊京之后,说来也怪,她的就时不时的不舒服起来。

太医院的院正也亲自来把过脉,说是素来肝气郁结,这血气就虚了一些,因而总是觉得身子重,头上也眩晕不已。

裴淑媛一一称是,觉得近来的确是头晕乏力,只当是开几服药,疏肝解郁就会好转。

可是,几剂药吃下去,只是不见好,还越发的怕惊动,一点点声音都惹得她惊惶不已。

因而蕊儿听见她这会子又犯了胎气,便不敢再进去了。

只推说是给淑媛娘娘请安的,便匆匆辞了出去。

那宫女还疑惑了半天,对着旁边浇花的大丫头道:“这蕊儿殿下也真是稀罕了,竟这般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

那浇花的大丫头机灵的很,快嘴快舌道:“我们淑媛娘娘本就是千金之尊,如今怀了龙裔,那自然是要大家都得捧着才是。

我看,那个蕊儿殿下,也是多事,不好好的呆在自己的结绮阁里好好准备嫁妆,跑到我们这里打什么秋风。

也是我们娘娘是个好性子,倒是什么东西都舍得送她。”

“什么,蕊儿殿下要嫁人了?”

那浇花的大丫头放下手中的水壶,一本正经道,“难道你还不知道,那乌延国主下了国书,要求娶我们鸿音王朝的公主。

陛下还没有诞育公主呢,如今这后宫里,可不就只有蕊儿殿下一个人合适吗?”

两个人叽叽喳喳,却不料被裴淑媛身边的小茉看见了。

小茉便呵斥了两句,“淑媛娘娘在里面不舒服,你们在这里叽叽喳喳什么呢,还不赶紧干活去。”

那两人忙忙的散了,小茉听着这消息,却心里大不自在。

这个蕊儿殿下,平日里还是常来常往呢,如今听见淑媛娘娘身子不舒服,反而不进去问安,竟然直接走了。

真是一个凉薄的主儿,跟她那哥哥一个样。

别人不敢说,可是小茉心里知道,这皇帝陛下对自己家小姐,可是并没有几分真心。

就算是小姐已经坏了龙裔,还这般辛苦,皇帝也不过是送了些补药,人竟然连来也没来过重华殿。

别说是小姐心里郁结,就是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呢。

不过这些日子,仿佛皇帝对碧霄宫也冷淡的很,小姐这里更别说了。

只盼着小姐能顺利生产,若是产下一个皇子,那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管别人怎么说,这千秋万代,以后都有小姐享福的时候了。

小茉叹了口气,把外面晾晒着的花瓣翻了翻,近来,小姐喜欢这些干花,自己赶着做了好些。

只盼着她的心情能好一些,顺利熬过这些日子。

蕊儿从重华殿走出来的时候,可不知道重华殿的人比她心里的滋味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她是担忧即将到来的不可抗拒的婚姻,可是重华殿的女人已经选了自己想要的郎君,却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幸福。

人生啊,谁能知道前面是坑,还是平坦的大道?

蕊儿信步走着,前面一个宫室拦住了去路,抬头一看,竟是母亲居住的栖云殿。

她心中只道,这也是天意,许久没来看母亲了,婚姻大事,还是问问母亲的意思吧。

进到殿中,只见母亲正在窗下绣花,那绣床竟有四尺长,不知母亲是要绣什么大作。

“母亲,我来看看你。”

看着母亲的头发也日渐白了,蕊儿心里还是一阵酸楚。

舒太妃见是女儿来了,竟有些激动的样子。

“蕊儿,快来这边坐下。”

舒太妃招呼了身边的宫人,给蕊儿拿来矮凳,就放在自己绣床边上。

一边说话,一边手上还是不停。

“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你的嫁妆啊。”

舒太妃停了停,无奈的看了看蕊儿,又继续道:“希望能赶得上。”

“母亲,我不嫁。”

蕊儿发起脾气来,虽然从小在姨母身边长大,但没到年节都能母亲见面。因为见得少,母亲对她反而更加的纵容,一直是很溺爱的。

“我之前想让你嫁给表兄,你只道我是呵护娘家,想提携姐妹。

你却不知,这宫中的女人,哪个能做主自己的婚姻。

若是早早订了你的亲事,我们每年总能见上一面,或者让你哥哥给表兄赐个一官半职,就在这昊京常住,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你看,现在的情形,还让我说什么呢?”

舒太妃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在为蕊儿叹息,又像是为了自己以后孤寂的晚年而叹气。

蕊儿忽然呆了,她从未想过,母亲竟想的这般长远。

“母亲,我错了。

可是,哥哥就舍得让我去和亲吗?”

舒太妃看着蕊儿,竟然苦笑了起来。

“舍得,你以为这件事,你哥哥就能做得了主?

你不会真以为皇帝只要坐在龙椅上,就能指挥所有人了?”

蕊儿听了吓了一跳,她从未想过,哥哥竟也有为难的时候。

她本心以为,只要来求了母亲,再去哥哥面前一起哭诉,定然能拒了这桩婚事。

可是照母亲的说法,这宫廷竟只能将她从一个牢笼送到另一个牢笼。

第153章 拖延

见母亲也是神色凄楚,蕊儿头一次有了要和母亲和解的意愿。

她起初只是觉得母亲自私,在生活窘迫时就将自己送去姨母家,跟哥哥两个人却终日厮守在一处。

可是现在想来,那也是生活所迫,若不是哥哥从小就有主意,能挑起卖布的生意,还真不知母亲跟哥哥要怎么度日呢。

就是之前自己埋怨的婚事,竟也是错怪了母亲的一片好心。

在还能回旋的时候,自己却一意孤行,终于错过了机会。

她哀哀地开口道:“母亲,我知道自己错了。这宫里还有谁能救女儿呢?”

舒太妃听了女儿的话,也不禁有点悲伤。

她本是极好面子的人,现在让她去低声下气的求人,她可是一百个、一千个的不愿意。

但女儿是自己亲生的,又不得不给她指个明路。

“蕊儿,这宫里真正的话事人,是碧霄宫的那位。

虽然我一直不喜欢她,但她这几年来,的确是帮你哥哥做了很多事。

也只有她,能真正的帮你了。”

“云妃娘娘?”蕊儿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我看哥哥也没那么喜欢她了,可是宫里人还是围着她转,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蕊儿啊,我的乖女儿,这宫里的事情复杂的很呢,不是凭你年轻美貌,就能获得一切。

权利的事情我也不懂,但我冷眼看着,她才是鸿音王朝真正的掌舵人。”

蕊儿不情愿的绞着手上的帕子,“母亲,真的要我去求她吗?

上次出宫,也是要她同意,如今我不想出宫去,还是得去求她。

怪不得她上次说,能出去走走就走走吧,以后机会也不多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依我看,她是故意让我去和亲,也说不定呢?”

舒太妃听了,仿佛也觉得有理,“她竟说过这样的话,弄不好,还真是她给你挖了个大坑呢。

这个云妃啊,就是冷淡薄情,为了朝廷好,她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蕊儿低头想了想,“母亲,这事儿还是得从哥哥那里想办法,我真不想去乌延国和亲,别说是嫁给那个老国主,就是让我嫁给他们风华正茂的皇子,我也不愿意。

哪里都没有我们老家好,我还是喜欢宾州,喜欢洪州城。”

“小妮子又说谎,要真是喜欢宾州,干嘛刚来昊京时,天天抱怨我,说我不让你上昊京来。”

蕊儿想起宾州牧,就脸红了,“不管,我现在就是重新喜欢上了宾州。”

“宾州好啊,我这个老太婆也总想着能回去再看看。”舒太妃微闭了下双目,大约也是想起了宾州的什么人,什么事。

一瞬间,很是恍惚。

“不管怎样,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去碧霄宫求情的好。”

舒太妃睁眼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射在地上,都是斑驳的影子,看着明晃晃的。

蕊儿看着脚下的青砖,“母亲这里竟是这般寒素,我看其他宫室里都是有地毯的。”

舒太妃有些生气的样子,“蕊儿,谁教你这些搬弄是非的本事。

天气热了,我才叫人撤了去的。

你还是安分一点,有多大的本事,就享多大的福。

我之前给你指的路不走,如今你这脚下的路,便只能是难上加难了。”

说着舒太妃便又专心起手上的伙计,似乎不再准备说话了。

蕊儿一看,也知道母亲这里怕是不能转圜了,她心里还是惦记让母家荣光,让表兄有个官做,哼。

碧霄宫,去还是不去,她在心里打起鼓来。

小石榴跟在后面还是一脸无知,她也不知自家主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只看她愁眉不展,往日里的娇美都不见了踪影,只是沉着一张脸,怪吓人的。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哪里,我也在想呢。”蕊儿随口应了一句,只想就这么拖延下去才好呢。

这时候景云也得到了消息,悄悄来碧霄宫给衡英报信。

外间的小宫女看见景云公公亲自来了,知道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连忙开了引导着景云公公进去,旁边的人都井然有序,安静的做着事情。

这碧霄宫的月例是宫里最高的,可是差事也不好当,首先就得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

云妃好静,寻常时候,都不让大家弄出大动静来。

她有特别爱好干净,这里里外外都得经常擦拭着。

本来清洁的工作就极为繁重,碧霄宫还有整个昊京王城最多的书籍,时不时还要拿出来晾晒。

若是不小心弄污了,可是要挨板子的。

她这里从来没有说过优容奴仆的话儿,奖勤罚懒,干得好自然有额外的赏赐,但只要犯错,就没有将功补过的说法,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不留一点情面。

因而碧霄宫的规矩是极大的,外人进来,常常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逼压感,是那种整个宫室的人集体散发出的纪律森严的气氛。

景云倒是惯了,他一向只是来看衡英的,其他人在他眼中,那是不存在一般。

衡英见景云公公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细瓷碗,也不知里面究竟盛了什么。

“前面的事你听说了吗?”

景云单刀直入,就问起乌延国的事情来。

“左右不过是些琐事,没什么可烦恼的。最近都懒得听他们的奏报。”

云妃最近刚理顺了铸币的事儿,觉得心头甚是轻快,并不在意前朝的其他琐事。

景云一笑,“乌延国要来求娶公主,这可在你意料之中?”

“和亲,他们竟想着要和亲?这乌延国主怕是有五十多岁了吧,还要求娶公主?倒是稀罕事。”

云妃似乎有了一点兴致,乌延国是昨晚要收拾的,不过也不急在一时,她还是想先把国内安定了再说。

“历来都有和亲,也不算稀罕吧,我们安烈帝还娶了乌延国的公主呢,那六皇子当年也很是得到了安烈帝的恩宠呢。

如今,他们要求娶公主,这也是想跟我们和平共处吧。”

景云说起和平来,却故意加重了两分语气。

“和平共处,他们哪里懂得和平的好处,不过是他们如今需要喘息的机会,拖延拖延罢了。”

云妃对和平一向嗤之以鼻。

第154章 妙计

景云一笑,“云妃娘娘这话说的最是明白不过了,只不过看的清楚的人不多啊。”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云妃娘娘,我们两个人还用那些虚礼做什么。

我倒是喜欢你叫我衡英,我们可是认识十多年了。”

衡英今日特别有兴致,谈兴很浓。

两个人想起旧事,又一起说了许久,念起安烈帝时的旧时光,还真是有趣。

直到要传饭了,外间才有人来回话,说是陛下说了,晚膳要过来用,让云妃娘娘准备着。

景云一听,也是该啥时候告辞了。

“衡英,前面吵扰的再厉害,你还是莫要管的好。

自从去年你着了那怪病,受了百般辛苦,现在虽说是好了,只是越发的瘦下去,还是要多多保重。”

“嗯,晓得了。只是有些事啊,你不琢磨也得琢磨,没办法。”她晃了晃手上的扳指,“这东西,真的很重。”

景云无奈的点点头,“我陪着你就是了。”

衡英笑着送他出去,别人见平日里清冷的云妃,竟然言笑晏晏的送景云公公出去,都觉得是件稀罕事儿。

但碧霄宫的宫人就算是有一肚子的话,也得憋到下值了再说。

果然,晚饭的时候,皇帝如约而至。

衡英想着,左右也是为了乌延国和亲的事来的,倒不如听听他的意思。

上菜的功夫,姬繁生就有点按耐不住了,毕竟这是关乎蕊儿的大事。

他很想立即拉着衡英的手,向她诉说自己的委屈,说外间那些大臣们的指责和非难。

但看着衡英却仿佛真饿了,盯着那些菜,都不转眼睛。

姬繁生只好忍耐了一会,待衡英吃了一道酒酿鸭子,又吃了一道枣泥山药,这才拈起话头来。

“衡英,乌延国的国主下了国书,说要求娶公主,你怎么看呢?”

衡英却不说话,慢慢的喝了半盅山参鸽子汤,这才慢慢回复道:“陛下莫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说要求娶,自然是有求和之意。

洪庆二年的时候,陛下就让他们吃过亏,不过那一次多少都有点巧合的味道。

他们毕竟没伤到根本,实力还是在的。

如果一时拒了,倒也不好看。”

“可是蕊儿还小,我真的不放心让她嫁过去。

你也知道,蕊儿那个脑筋,完全担负不了和亲的重任,若是她有玉姒那样的柔顺也是好的。

可是她偏偏有急躁,这样哪能成事,倒是白耽搁了她的好姻缘。”

“哦,好姻缘?不知陛下,给她相中了哪个大臣?”

衡英饶有趣味的问道,没想到皇帝一直秘而不发,是在私下给自己挑妹夫啊。

姬繁生摆摆手,“我相中有什么用?

小丫头自己倒是相中了那个宾州牧,封了定海侯的,也算般配。”

“哦,还有这样一桩姻缘啊,可惜了。”

衡英说着就又开始吃点心,小厨房今晚特意烧制了一点蜜壳酥,外间都是涂了蜜之后才烧制的,色泽金黄明亮,看着就十分诱人。

“怎么可惜了,我说了是不算,若是衡英你肯玉成他们的好事,有什么成不了的?”

姬繁生为了妹妹,还真是已经把颜面抛在了脑后。

衡英却叹了一口气,“虽然你从没有给蕊儿正式的分封,但谁不知道,她是你仅有的一个胞妹,是我们鸿音王朝堂堂正正的长公主。

不仅是那个宾州牧心里清楚,就是乌延国的国主,心里也是清清楚楚的。

娶了她去,自然可以跟我们真正的平起平坐,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了。

如果,你是那乌延国主,你要不要请求和亲?”

姬繁生愣愣的,“我不是乌延国主,即使是,也不屑于用这种办法?”

说完他就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果然,听见衡英吃吃地笑。

姬繁生的脸马上就红了起来,是呢,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不然重华殿的那位是怎么来的?

“道理我都懂,可是和亲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不打仗就是最大的好处,陛下是不惧怕打仗,可是老百姓怕啊。

陛下今年的巡幸已经花掉了很多银子,我刚把铸币的事情理了理,真要有收益,也要到明年了。

真要打仗,要不要银钱?让我从哪儿给你变出来?”

姬繁生默默的点点头,“只有让蕊儿嫁过去一个办法?”

衡英却反问了一句,“那我嫁过去?”

“笑话,你这个玩笑就开大了。”

“九州的昭君出塞,不就是这样的故事,昭君本也是皇妃,说嫁就嫁了。”

“可我不是汉元帝,我也不想让任何人当昭君。

不仅仅因为蕊儿是我的妹妹,就算是安烈帝的其他女儿,如果有未婚适龄的,我也不愿她们嫁过去。”

姬繁生坚定的说着,他的胸口甚至一起一伏,似乎很是激动。

衡英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平静一些。

“如果不想,那就得想出一个办法来拖延拖延。”

姬繁生望着衡英,委屈地说道:“衡英,我的好人儿,我这不是来求你了吗?

我知道你,定有妙计。”

“我们之间何须说求啊,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如今只需答应了婚事,让他们一一准备起来,到时候,就让那乌延国主来昊京亲迎就是了。”

“啊,那还是要将蕊儿嫁过去啊,衡英,你刚还说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妹妹,咱们这般狠心?”

姬繁生就差当场翻脸了,姜衡英这也太欺负人了。

衡英哈哈大笑起来,“繁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姬繁生被她这话逗乐了,“你还有心思看玩笑。”

忽然之间,仿佛醍醐灌顶,他明白了什么似的。

“你是说,那乌延国的国主,定然不会来昊京亲迎?”

衡英点点头,“我料定他不会离开乌延国,乌延国内几个皇子斗的乌眼鸡似的,他之所以来求娶公主,怕也是为了镇住那些成年的皇子们。”

姬繁生拍手大笑,“妙计,果然妙计。

衡英你真不愧是女中豪杰,闺中诸葛。”

姬繁生又一次为自己去了姜衡英而感到自豪,似乎这天底下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第155章 议礼

皇帝既然已经想通其间关节,第二日早朝时就痛痛快快答应了乌延国的请婚。

让礼部开始着手准备长公主的嫁妆,同期,又迎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既然请婚成功,那蕊儿殿下自然是要以长公主的身份出嫁的,可是一直并没有正式的册封。

这册封大典还需特别筹备,这些尚在其次。

最重要的是,册封长公主的大典上,舒太妃该摆在什么位置呢?

而且五年来,也一直没有将姬繁生的生父正式追封过皇帝的名号。

姬繁生匆匆登基的时候,倒是给了他生父一个嘉义王的封号,可是对于姬繁生来说,毕竟是不成体统的。

细细追究起来,似乎是嘉义王把儿子过继了安烈帝,但天底下没有儿子做了皇帝,却不把生父追封皇帝的道理。

姬繁生是布商出身,他一向最终实利,不重虚名。

可是这已经是洪庆五年的夏天了,皇位坐的稳了之后,其他的想法慢慢就浮了上来。

这每年的太庙祭祀,祭祀的都是一堆故去的先祖,就连薨逝的姜太后的牌位都进了太庙,可是自己生父的牌位却不在里面。

母亲念叨过几次,说泉下难道要去和安烈帝合葬。

这倒是一个大事,母亲一辈子以贞节自居,难道到了泉下,反而要去安烈帝的陵寝里暂居?

不合情理,更不合规矩。

因而,借着这个册封长公主的机会,姬繁生头一次试探地提出了,要给父亲追封皇帝的事情。

事先,他也没有跟衡英商量,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以前只是自己疏忽,现在终于有精力了,是该做起来了。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他刚一出口,就遭到了群臣们强烈的反对。

那些老古董们的反对,他本来已经有所准备,可是没想到就连那个礼部新尚书,自己选的制科状元,都对自己的提议持反对意见。

孔与德是读书人做派,引经据典,从《孝经》到《大礼》,都认为皇帝既然继承了安烈帝的大统,自然要尊安烈帝为父亲。

这也是礼义的核心,就是宗法大于血缘。

可是姬繁生不愿意听他啰嗦,只问了一句,“朕是皇帝,为何朕的生父却只能是嘉义王?”

忠臣诺诺,互相看来看去,都不愿意跟皇帝正面辩解。

但皇帝的提议,他们一概反对,不管是给生父追赠皇帝的名号,还是给母亲册封太后。

姬繁生本来想着,不然就绕过生父这个事情,先给母亲册封太后,这样太后的夫君,自然是皇帝,也可以名正言顺。

但大臣们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怎么都不肯应承。

几个来回下来,姬繁生不管说什么,对方都是引经据典,拿祖宗的规矩来压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沮丧之余,他只好退朝休息。

回到观德殿,他还是一口气憋得难受。

不知道这些人的脑袋都是什么做的,说是榆木都是羞辱了榆木。至少榆木还质地坚硬是很好的木材呢。

小德子见皇帝气不顺,也不敢高声,只按平时皇帝最喜欢的样子,奉上了几样小点心,又在一边冲泡了一壶梅子茶。

姬繁生见了梅子茶,却嫌烫,嘱咐小德子丢了冰块进去,这才拿起来喝了两口,说是心里舒服了一些。

“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生如此大的气?”

小德子见皇帝缓过神来,才敢问话。

姬繁生摆了摆手,“不说也罢,都是些让朕生气的蠢材。”

小德子又会意道:“不如陛下去重华殿走走,听说裴淑媛快要生了。”

“是吗?这么快,就到日子了?”

“算起来还有些日子,可是裴淑媛最近总是觉得腹痛,太医说是热气所致,可能就这两天了。

您过去看看,也算是安慰她了。”

皇帝冷冷看了小德子一眼,“你这是收了重华殿什么好处吧,竟这样殷勤起来。”

小德子立即跪下,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这半年来,他的确是往重华宫走动的多了些。

尤其是皇帝出巡的日子,他也没跟着去,反而是留在宫里。

皇帝这一句问责,确实是有点重了。

“陛下,小人不敢,不敢,这是念着重华殿的主子怀着龙裔,这一胎当真要紧,您还是去看看的好。

前朝的事儿我不懂,但有了后嗣,以后总庙里也有人祭祀了。

这才是最大的事儿。”

姬繁生一听,倒也有几分道理。

遂缓了缓口气,“罢了,起来吧。我就去看看,这是当真就这两天了吗?”

小德子抬起头来,依然是苦着一张脸,“小的哪敢欺瞒,这些都是太医们说的。

别说我不识字,不懂得医术,我也没生过孩子啊。

只见那裴淑媛的肚子像个斗一般大了,她挪动起来,也很是费劲儿。”

“嗯,估计也差不多了。”

皇帝抬脚就走,小德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紧跑几步,跟了上去。

重华殿里,裴淑媛正在喝下午茶,她这两日除了行动不便,反而比前些日子要好一些了。

忽然见皇帝从外面进来,她喜出望外,不知是哪一道风把皇帝吹来的。

她还欲挣扎着起来行礼,可是身子笨重不堪,挪了半天也没起来。

皇帝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了。

“肚子竟这般大了,你也要多注意一些。”

裴淑媛听了这话,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将几个月来的委屈都一扫而空。

她脸上露着喜色,圆润的下巴比以前多了好多肉,此刻看起来却也算顺眼。

大约是一种母性的光芒,在她身上闪耀。

她整个人都温润的闪着光,姬繁生忽然想到母亲当年也是这样辛苦的孕育自己。

可惜,现在连个太后的封号都要不到。

这群古板的大臣们,跟他们斗法真的是让人疲惫不堪。

“玉姒,你辛苦了。”

裴淑媛忽然听见皇帝说这般柔情的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陛下,能够为皇室绵延子嗣,这是臣妾的义务,更是臣妾的荣耀。

我不敢说辛苦,要说辛苦,这宫里谁能比太妃更辛苦呢?

她早就该更进一步了,有一个更好的封号才是。”

裴淑媛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此时这话听在皇帝耳中,是无比的顺耳。

第156章 殊途同归

皇帝去过重华殿之后,听说裴淑媛的胎像是越来越稳了,她的情绪也越来越好。

太医也去瞧了,说是就这两天的事情,让宫里上上下下都仔细伺候着。

舒太妃听了,也专门派了人去送了人参。

这么一忙乱,似乎大家都把蕊儿殿下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至于前朝的议礼也跟着先停了下来,既然不急着给长公主分封,那追封嘉义王的事情,也就跟着搁置了。

朝臣们累了几日,也都想着该好好休息休息,等皇嗣出生,再做打算。

这宫里最安静就属碧霄宫了,其他人都在重华殿来来回回的送礼、走动、探望。

只有碧霄宫里清清静静,一派安闲。

画心都觉得闷得慌,有一句没一句的逗廊子下的鹦鹉。

“鹦鹉,鹦鹉,你可知道我们小姐也要做姨母了。”

“姨母,姨母。”

“重华殿的主子生的皇嗣,不知该喊我们小姐什么?”

“什么,什么。”

“要是还在宫外,自然是要喊姨妈的。

进到宫里,就复杂了,难道也要叫云妃娘娘?”

“娘娘,娘娘。”

鹦鹉随意的重复着画心的尾音,仿佛在真的说话一样。

衡英看着却乐了,“画心,进来吧。”

画心委屈的扁扁嘴巴,“小姐,我看这碧霄宫越发的冷清了。

这宫里的人真的都是墙头草,看见重华殿的主子要一飞冲天了,就都跑去巴结。”

“天下人本就是这样的德行,你不在意不就完了。”

本来是衡英该觉得委屈才是,可是这话却由画心说了出来,倒让衡英安慰了画心起来。

“话是这么说,小姐还为了陛下的议礼费了不少心思呢,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嘛,那么大阵仗。”

画心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对生孩子这事情这么执着。

自家小姐这身子这般弱,还天天殚精竭虑的为陛下筹谋国事,大概是没有希望孕育子嗣的。

说什么碧霄宫是昊京王城最繁华的宫殿,可是这里面的落寞又有几个人知道?

说什么云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可是陛下哪次来了,不是像个客人一般。

极少有两个人看着像夫妇的样子,倒是跟宾主一般,客气的很。

鸿音王朝的建制中本也没有云妃这个称号,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皇后之下就是四妃,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本没有什么云妃的。

姬繁生却别出心裁,认为衡英本在云端之上,仙姿傲人,自然是该居于四妃之上,这才专门册封了云妃这个封号。

可是不晓得的,都以为不过是皇帝随口一封的普通妃嫔,还不如当年那个救驾有功的愉贵妃呢。

当年接愉贵妃进宫时,也有不少人说她出身寒微,但她有救驾之功,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置喙的,加上右相力保,自然是稳坐了贵妃之位。

起的快,倒的也快,这贵妃在宫里似乎也成了一个不详的称呼。

大家都私底下议论,裴淑媛若是生育有功,定是要封妃,但万万不会是那个贵妃的封号。

“生孩子便是皇家最大的事情,这牵涉到子嗣,牵扯到继承权,牵涉到祭祀。

给你是了,也是不懂的。”

衡英隔着窗子,随手用一根金簪子,拨弄着鹦鹉的翅膀,“你看,这鹦鹉的翅边都皱巴巴了,天天在这屋子里盘旋,有什么意思。”

“小姐,这话什么意思,我真的不懂了?”

衡英抛下画心,一个人去内室翻了翻箱笼,找出了两个翠绿的小瓷瓶,不用细看就知道是春山碧烧制的。

“我们也去走一趟吧,玉姒这一关怕是不好过。”

“小姐忒好心了,竟也去凑她的热闹。

若不是小姐给她机会,哪里就轮的上她诞育皇嗣了。”

画心本就是山野中长大的,从小未受束缚,跟在衡英身边之后,也不过是学了点杂学,脑筋是极好使的,可是却没有一点礼教的纲常在里面。

衡英似乎是故意纵着她的那股子野气,不论是在姜家,还是在琅嬛阁,都是尽力护着她的。

每次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衡英也不过是当作没听见。

若是惹了家中的其他人,她也尽力斡旋,并不让她受到责罚。

因而进宫之后,画心依然是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钟怡以前抱怨过,“身边的丫头,也该好好管束起来,张张狂狂有失风度。”

衡英当时却一笑,“原来小怡是担心她没有风度,我以为你是嫌弃她不守规矩呢。”

钟怡当时哈哈大笑:“规矩?我钟怡何时把规矩放在眼里过。

天地阔大,纵横深远,你我有幸生于其间,何须束手束脚?

只是,你护不住她的时候,她又该如何度日呢?”

衡英当时没有想过自己会跟画心分开,她的命都是自己捡来的,自然要一直肩负下去了。

如今,这昊京王城里,画心依然是这一副做派,衡英经常觉得,人各有命。

也许,画心,就是这般命好,可以有自己护着她。

就像小怡,也是注定命苦要早早撒手而去。

虽然他的神识已经渐渐恢复了,但千年玑荷的种子虽然已经萌芽,但离成形还有些日子。

这段时间,小怡都只能守着那颗千年玑荷,让神识跟千年玑荷融合起来。

殊途同归,都是要化于这天地之间的。

何须对言行都耿耿于怀呢?

想到这些,衡英拍了拍画心的手臂,“来,拿着这个,我们快点过去吧。

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玉姒是我的妹妹,我不能让她有事。”

“是呢,我差点忘记了,小姐一直当裴淑媛是亲妹妹一般,可她却早忘了您是姐姐吧。

若是把您当姐姐,她会非要撺掇着陛下给舒太妃求个封号?”

“玉姒也掺和这议礼的事情了?

不该啊,她平日里最是不关心政事了。

怎么忽然,开始关心起来。

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小姐,你才回过味来?她是踩着您上位,然后连梯子也要踢开了。”

画心一想到重华殿那位的做派,就一肚子的火。

衡英缓了缓,却依旧催促道,“我们还是先过去吧,生死事大。”

第157章 皇嗣

从碧霄宫去重华殿,有长长的路要走。

想着平日里玉姒也是沿着这条路来看自己,衡英心中竟有了些歉疚。

她虽然面上不说,但私下里对这个妹妹还是疼爱的。

父亲膝下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姬妾也置了几房,可是都无所出。

因而玉姒对于同胞的情意,就是从玉姒身上领会的。

记得第一次见面,她还是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

本来还在舅母的怀中哭泣,可是自己进屋的一刹那,那小人儿调转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好奇的停止了哭泣。

当时,大舅母还调侃说,“看见漂亮姐姐来,竟然盯着看,这孩子,将来也是个只看脸的。”

当时大家都当作是一个笑谈,现在想起来,还真是一语成谶。

舅母竟然预知了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不可谓不神。

玉姒在皇帝出行的时候偶尔瞥见了一眼,便丢了魂似的想要进宫去做妃嫔,当时还是左相的女儿是皇后呢,太师训诫了几句,她还是不死心。

后来,皇后出了事,皇帝重新下令充实后宫,她听到后比谁都开心。

就连外祖父也觉得这孩子真的只是看中了皇帝的那张俊脸罢了,不过,谁叫她是裴家的女儿呢,自然是想什么便能得到什么。

不然,父辈们辛辛苦苦的奋斗,又是为了什么?

后来两家经常往来,玉姒也就经常出现在姜家的庭院里,衡英也经常出现在裴家的山中别墅里。

两姐妹都是裴太师的掌中宝,富贵滔天,却子嗣不旺,孙子辈只有这两个女孙,裴太师也只有把希望都寄托在他们姐妹身上了。

后来渐渐大了,衡英被母亲逼着读书,平日里都没什么机会跟玉姒玩乐,但只要年节,两个人还是在一处的。

再后来,她去了青城山清修,性子变的愈发清冷,姐妹俩才开始疏淡起来。

大家都知道修道的人讲究心如止水,不能被红尘的感情所牵绊,要平静度日才能延寿。

玉姒对表姐的这个选择虽然不能理解,却也表示尊重。

一步步行过来,衡英才发现,玉姒拖着大肚子也走过这一程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当真是凉薄的很,自从进宫以来,她还从未去过重华殿。

她们一个个都想着跟皇帝的居所离的越近越好,满宫上下,只有衡英喜欢那阔大幽深的碧霄宫,虽然跟皇帝的观德殿是距离最远的,但胜在清静。

何况,皇帝不也经常跨过小半个王城,来找自己问计吗?

越来越靠近重华殿,衡英的心也揪了起来。

其实,今天一早,她就卜了一卦。

卦象并不是太好,但此刻她宁肯相信是自己的卜卦水平出现了波动。

她希望玉姒能闯过这一关,能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这毕竟是玉姒的孩子,而自己是这孩子的姨母。

刚走到重华殿门口,就见外面已经聚了不少人了,不知是打听消息的宫娥还是听使唤的太监,总之是人头攒动。

有那乖觉的看见是云妃娘娘来了,不等跟着的宫人打招呼,就立即让出一条道来。

还主动拉扯自己旁边人的衣袖,用颜色让他们也让让道儿。

“瞧,云妃也来了,还以为她不会关心这个事儿呢。”

一个苗条的宫女,悄悄的对旁边的太监说道。

那太监用手捂着嘴巴在她耳边悄声道:“怎么会,这是关乎皇嗣的大事,她必须来。”

“她又不是太医,她来做什么,等着淑媛娘娘生了,她就该被嫌弃了吧。进宫两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怕是一个生不出的。”

那苗条的宫人仿佛与那个太监很是交好,虽然云妃已经走进去了,但这样公然的议论着上等嫔妃,也是大罪。

那太监轻轻的捏捏她的手背,“不要命了,这时候说这些。”

但周边都是各种闲话,这宫女的声音也淹没在这一堆闲话里,仿佛这一刻,整个昊京王城都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都在这里等候着皇嗣的降临。

姬繁生还呆在观德殿里,他不知为何,焦躁莫名,小德子说太医已经过去了,敦请皇帝陛下,最好也能去看看。

姬繁生却没说话,他去,又能做什么呢,他又不是太医。

印象中,母亲生妹妹的时候,有些难产,生生叫了一天一夜,自己那时候已经九岁了,他很是担心母亲会就那样死掉了。

毕竟邻居的张大婶,就是在生第四个孩子的时候流了太多的血,死了。

张大婶平日里脾气暴躁,总是训斥邻居家的孩子们,但偶尔也会给他们糖果吃。

他没想过那样健壮一个人,一夜之间忽然就没了。

那时候,他好怕,怕母亲也像张大婶一样,就撒手去了。

不知为何,那时候的记忆这时候一下子的都涌了上来。

他害怕去那里,若是再听见玉姒也那般大声的叫喊,自己真的要撑不住了。

姬繁生开始莫名的头痛,眩晕,他躺在那里动弹不得。

小德子一下子慌了,立即要去找太医来。

姬繁生却把他拉住了,“没事,朕就是累了,需要休息。

你先去重华殿盯着,有什么消息,立即来报我。”

小德子只好重重磕了一个头,又唤了外间的小太监进来伺候。

姬繁生只觉得进来的那人脚步声特别轻,必然是一个没怎么见过的小太监,便想着有事情再呼唤他。

没想到那人一开口,却是非常熟悉的那把声音,“陛下,我回来了。”

姬繁生一听,立即坐了起来,“清池,你都好了?”

自从紫云山遇刺,清池就先是留在洛州当地养伤,略好些后就又被送回了昊京。

在外宅中歇了两个月,这才慢慢好起来。

今天是第一天进宫来当值,自然是要先向皇帝来问安的。

皇帝见了清池已经无恙,自然是放心下来。

但清池的出现也唤醒了他在洛州遇刺的那段可怕的记忆,那个飘忽不定的黑影虽然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他始终在姬繁生的心头摇曳。

是真的刺客,还是有什么不可说的幽冥之物?

现在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他就要迎来自己的皇嗣,鸿音王朝的继承人了。

第158章 赐名

“听说重华殿的主子,快要生了,要恭喜陛下了。”

清池说着行了一礼,“要是陛下没什么吩咐,我就先去重华殿伺候着了,那边想必正需要臣呢。”

“嗯,你去吧,那边正忙乱呢。”

清池反身出去了,只留下姬繁生一个人在静寂中端坐着。

太阳一点点的西斜了,室内的光线愈发的暗下来。

不一会,室内的烛火的都被点了起来,映衬着外面的夜更加的深了。

观德殿檐角上兽脊直挺挺的,仿佛在守望着夜的安宁。

没有吩咐,也没有人敢进来打扰,只说是皇帝需要静一静。

姬繁生还是不能下个决断,自己要不要去重华殿看看。

就在这时候,小德子回来了,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陛下,快去看看吧,淑媛娘娘生了,生了,是个皇子。”

姬繁生一愣,却有点恍惚,“真生了?”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小德子擦着额上的汗,匆忙的应道。

姬繁生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五年了,终于这天下算是坐稳了。

有了子嗣,似乎也代表着可以江山永固了。

等自己百年之后,那个重华殿刚刚诞生的小家伙就可以去太庙进行祭祀,自己也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了。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他在原地踱了两步。

“有了,就叫重光。”

“真是好名字,一听就吉祥的很呢。”小德子连忙恭维道。

他心里只惦记着重华殿的主子,气息微弱时,她却拉着碧霄宫那位主子的手说,“一定要保住孩子。”

还好,一切平安。

也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竟让人在那一刻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孩子。

这个孩子对她就这么重要吗?

小德子不明白,这个孩子对玉姒还有裴家的确是很重要的。

衡英进去的时候,玉姒正连声的嚷嚷着,画心是刀子嘴豆腐心,听见这样子,反倒开始催起衡英来。

“小姐,快走两步,好像听着不大好呢。”

衡英这时却放缓了脚步,仔细打量起重华殿来。

“不急,她还有力气这般叫,料是无妨。”

画心惊讶的看着自家小姐,不知她为何如此镇定。

衡英缓步进入,旁边的太医见了,立即上来见礼。

“云妃娘娘大驾莅临,这里嘈杂,还是外间说去吧。”

太医请了云妃来到外间,小声道:“云妃娘娘,孩子的情形不大好啊。”

云妃一愣,她本来以为是玉姒的情形不大好,但自从走进重华殿,就是她大声的叫嚷,想着那么多力气,定是无妨。

没想到,这卦象竟是应在孩子身上。

太医略一沉吟,“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孩子胎里不足,怕是……”

衡英心中一震,“该怎么施救,您就看着办吧。当下,总是要母子平安才好。”

“是,云妃娘娘又是如何知道淑媛娘娘怀的是皇子?

老臣诊了几次脉,也不能确认的。”

云妃笃定的说道,“玉姒这一胎是皇子,我之前卜了一挂,卦象明明确确的诏示了。”

太医觉得这回答,简直是不容置疑。

但云妃手上的扳指也诏示了她作为拜月的继承人,毫无疑问在占卜上也是有着高深造诣的。

“老臣先进去施诊,若是云妃娘娘不介意,可以进来看看。”

“好,我便随你进去。”

虽然衡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还是熏的她一阵恶心。

她的身子甚至晃了晃,画心在一边赶紧扶住她。

“小姐,你要当心。”

衡英定了定神,想着妇人生孩子都是这般,诸多辛苦也只能硬挺着。

玉姒的头发散乱,很多发丝被汗水黏在脸上,看着狼狈极了,饶是这样,还被两个老嬷嬷用力扶着后腰。

她们在帮她站起来,说这样有助于生产。

太医让老嬷嬷先退下,小茉赶紧挤上来,扶着玉姒躺下,先休息一下。

发动的时候,生育局就派了两个有经验的老嬷嬷,把小茉挤到了一边去。

玉姒这时候只盼着有人能帮她减轻痛苦,也顾不上理小茉的委屈。

这时候小茉抓住玉姒的手,眼泪就往下掉,“小姐,你可要撑住啊。”

玉姒点点头,转头看见衡英进来了,惊讶道:“表姐,你怎么来了?”

衡英一笑,“我来看看你。

且安心,让太医给你施针吧。”

玉姒却觉得心里不踏实,“表姐,你给我说实话,是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大概是母子连心,玉姒的一颗心立即揪了起来。

她知道表姐这样清冷的人,肯踏足生孩子这种血腥的地方,自然是有要紧事要办。

衡英先拿出一个小瓷瓶,让画心找了碗清水,将里面的蓝色药丸化了,递到玉姒面前。

“这是师父给我的保元丹,你先喝了。

你再这样叫下去,力气都用光了,怎么生孩子。”

玉姒乖乖的张开嘴,那丹药化了水碧蓝碧蓝的,喝着也很是清爽,仿佛整个人都开始安静下来。

她微闭双目,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本来紧绷绷的肚皮,这会子也仿佛安静了一点。

太医赶紧上前,拿出针袋,准备施针。

过了大约一刻钟,玉姒又开始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仿佛忍耐不住的样子。

衡英上前拉着她的手,“坚持,这次是真的快了。”

玉姒哀求一般,“表姐,要保住孩子啊。”

衡英很是犹豫,却见太医的神色越发的慌张起来。

“云妃娘娘,孩子好像急着出来,却又胎位不正,着实凶险。”

她只好拿出怀中的另一个瓷瓶,依照前法,给玉姒服了,“这是我之前在青城山炼的化灵丹,如今且一试吧。”

“表姐,我信你。”

玉姒一仰头喝下那药,只觉得天旋地转,四方的灵气都开始聚集在体内,她仿佛一下子又有了力气,而且腹中的胎儿似乎在自己转动。

一点一点,他好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等那一声婴孩的啼哭嘹亮的响起时,衡英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姬繁生抱着那婴孩,笑着对衡英说,“给他赐名重光,如何?”

衡英淡淡道,“好,陛下起的,自然是好的。“

第159章 火精圈的幻影

姬繁生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虽然玉姒母子平安,所有人都在真心恭贺皇帝陛下喜得贵子,那祝福的话简直要听的耳朵起茧子了。

但,他还是内心空落落的。

这个孩子那般幼小,哭哭啼啼,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适应这个世界,似乎没有要停歇下来的样子。

姬繁生抱了那么两下,就觉得聒噪,顺手要递给旁边的衡英。

可是衡英却没有伸手,她一向都不喜欢小孩子,面对着这个本没有福分来世上的孩子,她更是没有什么感情。

而且她也丝毫不掩饰这种漠然,她甚至一转身,也没有告退,就直接走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姬繁生仿佛看到了之前的许皇后。

是,就是许曼殊,她也是直接走了出去,走出了宫廷。

不知她现在去了何处?是不是真如外界传言的,她也去了达马蒂,跟若水在一处?

姬繁生看着衡英远去的身影,将孩子递给在一边等了许久的小茉。

小茉接过孩子的时候,那孩子不知道是觉得不舒服,还是怎么了,竟哭的更大声了。

小茉简直慌了,她把孩子匆匆递给玉姒。

玉姒是第一次做母亲,眼看着这个孩子那么小,那么皱巴巴,她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她跟皇帝生下的孩子。

看着她一脸的嫌弃,旁边的老嬷嬷小道:“小孩子出生都是这样丑丑的,张开了,就好看了。”

玉姒听了这话,才稍微舒怀了一些。

老嬷嬷接过孩子,帮他拍了拍背,让他的呼吸顺畅起来。

又传乳母上来,给玉姒见了礼,这才把孩子抱了下去。

玉姒累了一日,这一刻只觉得要昏睡过去。

太医上前诊了脉,又开了一剂药,让外面熬好了再端进来。

姬繁生安慰了玉姒两句,无非是辛苦之类,声气虽然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是,玉姒这会子已经注意不到了,她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梦境中。

皇帝出去之后,其他人也都慢慢散了,这重华殿又开始回归到平日里的寂静模样。

仿佛皇子的出生,也只是刹那的荣华。

小茉忽然有一点伤感,本来今天是喜气盈门的大好日子,为什么自己的眼睛里却泛着水花。

这太不吉利了,她拿帕子用力擦了两下,可是眼泪还是在掉下来。

不知是因为目睹了一天小姐的辛苦,还是看够了众人的围观,这下子冷清下来,她反而觉得影响力堵得慌。

皇帝亲临,本也是喜事,还即时给皇子赐了名字,这也是少有的。

一般皇家惯例,也都要在满月礼的时候,才会正式命名。

但皇帝这般急匆匆的赐了名,这孩子却不停歇的大哭,真不是什么吉兆。

小茉在廊子下揩干净了泪痕,这才去房子里伺候小姐服药。

她一直昏昏的,可是太医说必须服了药再睡。

小茉便摇了摇小姐,看她眼皮沉重,费了好大劲儿才睁开。

“小姐,吃药。”

“我好困,小茉,我真的好困。”

“不行,太医说了,你伤的很重,血一直没怎么止住,必须吃了药,才能让您歇下。”

玉姒听了也一惊,“还在流血?我怎么没有感觉?”

这一慌,她倒是真的醒了过来。

小茉赶紧趁她清醒这个劲儿,把一碗药灌了下去。

玉姒喝完药,力气都被抽干似的,就向后栽下去,还好小茉扶着她的身子,不然真的要闪到了腰。

“小姐,看你这次真的是受罪了,还好孩子算是平安出生了。”

“嗯,孩子平安就好。”、

小茉给玉姒擦了擦脸,将满脸的汗水擦干净,把额前的乱发也整理到鬓后,看着清爽了许多。

“快睡吧,我会照顾小姐的。”

“嗯。”

玉姒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睡梦中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散架了一般。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有人总是喊她的名字,但她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她想要走近一些,去看清楚,可是始终在烟雾中徘徊,她不断的走,感觉已经靠近了,可是还是云遮雾绕。

就在这寻找中,她慢慢醒了过来,而外面天已经放亮了。

醒来时她即刻就将这个梦忘记了,但是在遥远的达马蒂,若水也做了一个跟玉姒一模一样的梦。

在处身暴风中心,看了那驻足在天空的金龙之后,若水也是久久不能平静。

那一夜,她也是在梦中翻来覆去的寻找,却只能听见有人呼唤自己,却看不见那人的样子。

她登上山峰,看不见;

她扬帆出海,看不见;

她爬下幽深的峡谷,还是看不见。

这种绝望的心情,让她在梦里几乎要哭出来。

可是在将醒未醒的刹那,她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是圆形的,闪着奇异的亮光,就在不远处的天边,一闪一闪,煞是可爱。

“那是什么呢?为什么就挂在天上?”

若水自言自语,她想要伸手去摘,却一下子醒转了。

海上的朝阳已经慢慢升了起来,还有一丝的冷,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船舱,射在若水的眼睛上,若水开始认真的想着刚才的那个梦境。

莫非,那就是传说中的火精圈?

她仔细的回想,在梦里,火精圈出现的方位,西方,是的就在西方。

白恒和凤云明听了她的阐述,都觉得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梦境,可能火精圈真的不在仙必娜,而是在西方的某个地方。

白恒建议道:“不然我们调转船头,向西而行?”

凤云明打断了他的建议,“我们去仙必娜,不单纯是为了火精圈。”

若水愣了愣,“仙必娜还有什么需要我们瞩目的地方?”

凤云明吞吞吐吐,“火精圈或许在西方,可是我们总得先去它最后的出现的仙必娜打听打听才是。

毕竟,火精圈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本土出现了。”

“为什么是仙必娜呢?本土又是什么意思?达马蒂不都是岛国组成的吗?哪里又不是本土?”

白恒急了,连珠串似的问出问题来。

若水却不等他回答,就应道,“好,我们就先去仙必娜,凤先生说的一定有道理。”

第160章 翩翩入梦来

白恒被若水的答话给吓到了,她真不敢相信,若水就这样信任凤云明。

可是在若水心里,既然来了达马蒂,自然是要相信凤云明这个向导。

他是自己的梦中客,若不是精通魂摄之术,他不可能屡屡进入自己的梦中。

而如果他有歹意,早就可以在梦中结束自己的性命。

所以对他,不用怀疑。

若是能够轻易入梦,这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若水忽然间有了一个念想,若是自己可以进入姬繁生的梦里,该多好?

她看向凤云明,似乎想在他的脸上寻找答案。

可是他的神情松弛且自信,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仙必娜,到底有什么?”

白恒忍不住问道,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要寻找火精圈就得去仙必娜,而那只是火精圈最后出现过的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凤云明看着白恒轻轻说道,话语中有着说不出的惆怅。

并不像是卖关子,而是在知悉了未来之后,对现在的白恒充满了同情一般。

这种怜惜之意,让白恒心头一震。

他不曾感受过别人的怜惜,毕竟自己是一路在别人的艳羡着走过来的。

从来都是自己给别人怜悯,给别人鼓励,头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他真的是心中一慌。

那仙必娜到底藏着什么?让自己竟这般惶恐。

若水想要问问凤云明到底怎样才能入别人的梦,可是她问不出口。

这一路上,大家都在把捕捉神兽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若是,她要把自己的能力用在跟神兽无关的事情上,大约只会得到他们的鄙夷。

她可是他们的女王啊,不能让他们失望,更不能让他们有鄙夷之色出现在脸上。

若水只好撑着这种奇异的念想,但她的心思在凤云明眼中可是一望即知。谁让他最擅长的读心术呢。

“若水,你是不是有事情要问我。”

船行驶到一个小岛,趁白恒上岸去采买东西时,凤云明悄悄地问若水。

若水一愣,她想说,又觉得不好意思。

凤云明笑道,“若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入梦的方法吗?我看你在翻看那本《摄魂录》。”

“竟被你发现了,我确实对入梦很是好奇。”若水还想辩解自己的行为,可是十分的无力,只好罢了。

“若水,其实这没什么,每个人都有好奇心。

只是,入梦是需要其他东西辅助的,不是光靠摄魂术就可以的。

摄魂术说到底也只是幻术,人并不能真正掌握别人的魂魄,不过是让他人在一小段时间里,无法看清自己的神识,而出现一些奇怪的幻觉罢了。”

“摄魂术并不是真的法术?我看了《摄魂录》许久,只见她说的玄妙无比,真心以为,只要掌握了摄魂术,就可以天下无敌了。”

若水很是怀疑,不知是凤云明不愿意传授,还是这本书真的是太过于夸大事实。

总之,这些东西在她脑中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些奇怪的回路,以至于让她对摄魂术的认知发生了偏移。

她以前只觉得只要心念正定,便不会被这些江湖邪术所困扰,可是凤云明频频出现在梦中之后,她就不再这么笃定。

何况,在达马蒂,她还亲自见到了梦中的凤云明。

这不是说明,这一切都是真实不虚的吗?

如果凤云明可以做到,自己也一定可以做到。

凤云明猜到了若水的心思,却不知她的心念如此坚定。

“若水,如果你这是想进入某个人的梦中,实际上是不需要学习摄魂术的,我可以帮你。

要知道,你的天赋不在这方面,若是从头开始修行,大约得需要一百年。”

“一百年?”若水听了瞠目结舌。

“一百年也是针对你这种资质比较好的聪明人,若是那笨人,就是修上几百年,也是无用的。而且,凡人,根本活不了那么久。

你要,努力一辈子,去学一个飘渺的法术吗?”

若水本能一般地摇摇头,“我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

“你需要一样法器,只要能找到登仙镜,我们就可以自由进出别人的梦境了。”

凤云明一步一步,试图将若水牵引进一个神奇的世界。

若水起初以为凤云明只是一个熟悉达马蒂的向导,却不知他早有安排,在牵着若水一步一步走向迷失。

“不,不,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是要先寻找火精圈,带了神兽回去。不然,一切怕是来不及了。

至于,入梦,不入也罢。”

凤云明本来以为若水已经愿意去寻找登仙镜了,谁知道她竟一口回绝。

“若水,你不想进入那条金龙的梦中吗?”

见凤云明一语道破,若水不知该如何回应。

恰巧这时候,白恒回来了,“这个小岛真是太小了,想买点胡椒也买不到。”

他仿佛是故意说给他们俩听,用这个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若水看见白恒回来,头一次感到他的出现是这么及时。

等四下无人时,若水问白恒关于登仙镜的事情。

白恒听见这名字,就要跳起来,“登仙镜,可是幽冥录上的第一邪物,我就说这个凤云明不是什么好鸟,果然,你看他在引导你走上邪路。”

“什么,这登仙镜竟然是第一邪物?”若水十分吃惊。

“登仙镜的确可以助人进入别人的梦境,可是它最多的功效却不在此,而是可以进入各种幻境,若是被困其中,便永远也无法出来。”

“幻境,果然,他说摄魂术也是幻术罢了。”

“还好你不愿去寻找那登仙镜,若是得了那物件,谁还想着回婆罗洲啊。

在这里不就是四海逍遥,天下一统了,都能在登仙镜中实现啊。”

白恒越说越激动,他简直忘了还要维持名士的风度。

“你的意思是说,他其实想让我留在达马蒂?”

白恒忽然沉默下来,“是啊,他可能这是想让你留下来,是我想多了,什么第一邪物这样的话都说出来。

其实,只要你不滥用,所有的法器的总是良善的,邪恶的是使用他们的人。”

若水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时刻不会忘记我们的使命和任务。”

第161章 和亲风波

达马蒂上一日一日过的缓慢而悠长,而神圣婆罗洲的齿轮已经辗转向前,岁月流转之快,完全不在人们的计划之中。

自打皇子诞生,姬繁生在朝中的威信就无来由又上升了一些。

那些本来不看好他的臣工门,如今看着有着裴家血脉的皇家继承人出生,也不得不认可起他的身份来。

至于他在巡幸途中,跟宾州牧的那点流言蜚语,现在已经完全平息了。

虽然为了这件事,很多公卿们还洋洋得意,既然皇帝陛下也是喜好男风的,我们上行下效也未为不可。

七月里,宾州牧进京述职时,却发生了一件让众人惊愕的事情。

传说中的宾州牧是一副谄媚的嘴脸,可是洪庆年间第一次进京的宾州牧却让很多人赞叹不已。

他们看着大踏步走上大殿的宾州牧,深深觉得这才是贵胄之家的翩翩佳公子,哪里是什么流言中用菊花逢迎的男妃啊。

宾州牧有着一张英挺的脸,比起一向以相貌俊雅著称的皇帝陛下,那是还要再多两分英气的。

反而是皇帝陛下过于俊秀了,有些人就开始在心里盘算,怪不得宣德帝的后宫人数一直寥寥,在洪庆二年之后,再也没有过扩充。

即使是宫中的妃嫔们,也有不少是从未蒙过圣恩的,当然这在历朝历代也不稀罕。

但这种情况往往都是因为后宫人数众多,君王顾不上临幸她们而已。

但宣德帝的后宫人数本就不常例要少的多,还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不得不让人细思,其中有什么蹊跷。

有那心里活络的就开始想,原来,宣德帝好的男风,是真正的男人啊。

这种流言往往不用腿也能跑的飞快,自打宾州牧入朝,这大臣们就开始特别注重自己的仪容。

如果说皇帝陛下是喜欢男宠,那很多人的相貌是完全不过关的,但如果是喜欢男人,呵呵,很多人心里开始有了盼头,说不定,哪一日也被皇帝相中,这泼天的富贵也降到自己身上来。

这不眼瞅着,原本没有什么进京权限的宾州牧被特赏了巡查御史的官衔,拥有了每年进京的特权不说,还能随时风闻言事。

这风闻言事可一向是言官们才有的特权,御史台的谏官们只要听到有什么不法的事情,可以随时上奏,就是查证不实,也不会被问责。

可是封疆大吏们,从来没有这个权限,不然皇帝陛下天天就要被这种琐事打扰,不知哪个角落里的刁民做了什么坏事,都得叨扰到御案前,这还了得?

因而,宾州牧一获得这个风闻言事的特权,其他人都傻了,这是做什么?

虽然知道皇帝陛下爱重宾州牧,可是祖宗的规矩不能坏啊。

在激烈的讨论之后,皇帝陛下忽然邪魅一笑,“众爱卿的意思是觉得宾州牧才干过人,是留在昊京比较好吗?”

众人立即匍匐在地,纷纷上奏道:“还是请宾州牧回属地的好。”

皇帝这才拍了拍御案,“我们鸿音王朝两百多年了,规矩也是一天一天定下来的。

宾州地方虽然偏远,但是有三座铜矿,关系着我们鸿音王朝铸币的稳定,你们就知道天天花银子。

可是小民们都是用铜钱买卖的,这铜钱能不能做好,就得看宾州牧的了。”

众人听了心服口服,不敢再说什么。

殿前金吾卫的黎将军,对皇帝一下子又多了几分佩服。

他在冷眼看着殿上有哪些人,是对皇帝阳奉阴违的,都一一记在心中。

他知道,这些早晚都能排的上用场,而只有自己这种忠心耿耿的臣下,才能获得皇帝真心的夸奖。

恰逢宾州牧来朝,这乌延国也来了使者,说是来送聘礼的。

来使是个胡子浓密的年轻人,鸿音王朝讲究三十以上,才能蓄须,年轻人是没有这个特权的。

可是那个年轻人明明看着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年轻尚轻,却担任了来使这样重要的角色。

那人不卑不亢,风度甚是卓艺,并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使者。

他毕恭毕敬按照鸿音王朝的礼仪,对宣德帝进行了三叩九拜,然后送上聘书、聘礼。

就在大家都对来使的礼节周全赞不绝口之时,忽然见他提出了一个非常越礼的要求。

“请皇帝陛下允许我的一个小小的请求。”

姬繁生见这来使年纪轻轻,礼仪也周全,想了想,说道,“来使辛苦一趟,不知有什么请求。

若是要些额外的赏赐,也不是难事,我们鸿音王朝地大物博,如今又结成了亲家,自然是要给你们国主多些馈赠的。”

老臣们听见皇帝这般回答,都非常满意。

有一个忍不住上前道:“陛下英明,两国修好,馈赠礼物也是表达我们的和平之心,只是不知乌延国主,能不能领会这份好意。”

其他人也跟着开始七七八八,有附和的,也有责怪乌延国贪婪的。

反而是兵部的周尧走上前道:“陛下,我们且先听听这来使提的是什么要求,不要自己人先在这里议论纷纷,倒是惹人笑话。”

那来使躬身一礼,“不敢,不敢,早就听闻鸿音王朝喜欢在朝前议政,不论什么事情,都是要皇帝和大臣商议后才执行的。

百闻不如一见,真是佩服佩服。”

周尧并不承情,催促道:“这位来使,不必客气,就请说说有什么要求吧。”

那来使整肃了面容,对皇帝陛下认认真真磕了一个头,“祈请皇帝陛下请和亲的公主出来一见。”

话一出口,一群人都呆了。

这鸿音王朝的贵妇们并不介意抛头露面,可是到这朝堂之上来,毕竟是不妥当的。

何况是对方提出来要相看,就让公主出来让人相看,那还了得,朝廷的颜面何在?

姬繁生一沉吟间,就见那来使,继续说道:“皇帝陛下,我风尘仆仆赶了一个月的路,才来到这昊京王城。

我们国主所托付的,不过是让我亲眼看看公主,并亲口询问公主是否愿意去乌延国和亲。

这是两国大事,若是公主不肯屈尊,我们国主那里也是心中不安的。”

这和亲忽然间出现了这个风波,众人都是心头一震。

第162章 嚼舌根

孔与德站在一边,听那来使说的竟然很有道理,不由得赞叹起这乌延国主的智慧来。

若是公主不肯现身,或者现身之后不肯亲口许嫁,自然是和亲无望。

可若是公主在朝堂之上亲口答应了来使,日后若是还有什么纠葛,自然就成了鸿音王朝理亏。

当真是一个好计策,只看皇帝如何应对吧。

孔与德本就反对和亲,无奈,皇帝却像吃错了药一般,非要与那乌延国和亲。

也不知宫里那位云妃娘娘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历来这种邦交大事,她都是最后指定规划的人,可是这一次,却不见她的踪影。

也不知是她默许了这件和亲,还是本就是希望蕊儿殿下嫁的远远的,还刚好帮鸿音王朝谋些福利。

这位云妃娘娘可一向是无利不起早,就说那个白芷国,起先还说是云妃娘娘喜欢他们的玩好,采买了大量的奢侈品。

他们还以为是占了什么便宜,却不想才两三年功夫,他们的农人都急功近利去种植那种可以烧制春山碧的药草,却不肯种植粮食。

终于,白芷国陷入了大规模的饥荒,暴民们四处乱窜,就连皇子也被他们挟持了。

说起来,当真是厉害的手段,通过贸易竟然就能控制一个国家。

孔与德自己是不屑于这些手段,可是一想到这些手段能够削弱四邻,还能强盛鸿音王朝,他就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来。

甚至在心里,暗暗的佩服这位女中豪杰。

也许,她才是鸿音王朝最适合的统治者。

而自己空有男儿身,枉读了那么多年诗书,却只晓得王道教化,不知道利益人心。

孔与德虽然不说话,但有人却按耐不住走了出来。

“陛下,这和亲大事,既然已经订了下来,又何须让公主亲自出来呢,倒是坏了体统。”

众人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吏部的姚尚书。

这个人一向精明,这时候却主动来触霉头,也不知是皇帝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自从宫学建立之后,他就成了皇帝的铁忠粉。

谁都知道这时候还没看清楚皇帝的态度,就贸然出来,总是有风险的。

但姚尚书这一发言,自有人开始揣测,是不是皇帝并不想公主去和亲,不过是一直在等一个拒绝的机会。

也有人揣测皇帝其实是很像缔结这个盟约的,毕竟上一次征讨乌延国虽然说是胜利了,也没捞到什么便宜。

而且,若不是他们当时内讧的厉害,也不会让皇帝陛下钻了空子。

这才三年时间,这乌延国主就把国内平定了下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与其长时间的处在备战的状态,嫁一个公主和亲,的确要划算的多。

但此刻,乌延国的使者在朝堂上,很多话是不能明说的。

因而,就算有人猜中了皇帝的心事,也不敢公开的表示支持或者反对。

他们一味的低着头,皇帝用眼神扫过去的时候,他们就露出一副,“全凭皇帝裁决”的意思来。

“孔卿,你怎么看?”

孔与德被忽然点了名,有些意外。

毕竟,这种大事面前,比起那些根基深厚的大臣,自己这种新晋,说话是没有分量的。

但既然被皇帝点了名,那似乎不说点什么,就有点过意不去。

他仔细想了想这时候去揣测圣心,不如去好好看看这个事情,该如何处理。

孔与德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陛下,我们鸿音王朝向来注重礼法,重然诺,既然已经答应了乌延国主的和亲,那自然是要履约的。

至于来使说要亲口问询,这怕是于我们礼法不合。

臣以为,不如让公主休书一封,让来使带回去,也算是有个交待了。”

皇帝听了点点头,“爱卿所言极是,我们鸿音王朝两百多年的基业,都是靠重然诺维系的,哪有说话不算数的帝王。

你们乌延国也太小瞧人了。”

那使者听了皇帝这话,似乎有责备的口气,立即辩解道:“皇帝陛下,既是和亲,为何不能让公主让我先见见呢?

你们说的礼法我不是很懂,但我擅长丹青,请为公主描一副小像,容我带回去给国主复命。”

孔与德见那使者已经退了一步,不如就此答应了,也好彼此都全了脸面。

他向丹墀上看了看,却看不出皇帝的喜怒。

就在大家以为皇帝要生气的时候,他却忽然一笑,“这有何难?

朕这就准你去结绮阁,给公主画一幅小像。”

那使者听了十分开心,竟在殿上就露出笑容来。

其他人听了虽然有些错愕,但也不敢再说什么。

散朝后,他们挤在一处,腹诽起来,让一个外臣去后宫本就十分的不妥当,皇帝居然还让一个外国的使者去后宫里画像,这更加的不合规矩。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正是的热闹,忽然见金吾卫的黎将军过来,狠狠的盯着他们。

黎将军故意对左右道,“食着天家俸禄,却妄议圣上,你们说,这是什么罪啊。”

旁边的校官恶狠狠道,“这些不知耻的家伙,打板子也不为过。”

那些大臣们一听,这些殿前的武士们的,竟也这样嚼起舌根来,他们扬着脸,一副不屑的样子,仿佛不愿意理睬他们。

等他们走过去后,那些大臣又继续吐着唾沫星子,开始议论。

“空谈误国,说的就是这帮子文人,一个个遇事没什么主意,就知道嚼舌根。

关键时候,还得我们保护他们,真是窝火。”

黎将军忍不住吐槽道,旁边的校附和道:“可不是吗,就知道没事在那里嚼舌根。陛下给他们多打几次板子,就老实了。”

然后他又说起,最近似乎皇帝心情好,那些大臣们月例奉送的红包少了许多,他的脸上露出一副掩也掩不住的失望来。

还在家中修养的监察御史范虎听了这个消息,艰难的从榻上爬起来,想要给皇帝写个奏章。

旁边的夫人劝他道:“上次为了男风的事情,吐了血,这才好一些,又折腾什么呢?

这个朝廷,爱怎么样就怎么吧。”

范虎却不应,他知道,只要你愿意让他好,终究是能好的。

第163章 出走

那使者的名字叫做阿丢勒,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昊京。

夏日里的昊京炎热难当,他刚到这里就开始怀念家乡。

这时节,家乡的泉眼想必都流淌着冰山融化的雪水,只要捧一捧上来,就能把整个人沁的凉透透的。

可是这里,连蹲在柳树下,都是日头亮的晃眼。

地面上也蒸腾着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热气,只觉得整个人都焦躁不已。

国主让自己来探看一下鸿音王朝的虚实,若是真如外界传言的新帝是那么不堪,那秋来,就可以好好来昊京打一仗了。

可是就自己观察所见,这新皇帝似乎已经坐稳了天下,臣工门对他都是尊重的很,各个都在看他的眼色行事。

殿上护卫的武士们,更是看着皇帝都是一副崇敬的表情,不光是威势的压制,而是他们真心的顺服。

这一点就比国主不知强了多少,阿丢勒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宣德帝和自己国主的样子,已经暗中分了高下。

走进结绮阁的时候,他才知道,这结绮阁中的女子是皇帝的妹妹,还没有正式赐予长公主的封号。

宣德帝目前只有一个皇子,还有没公主出生。

一时间,他有些犯难,不知该用怎么样的礼节来与她见礼?

是用对待公主的礼仪呢,还是用对待未来国母的礼仪呢?

他心中游移不定,正在暗自揣测的时候,却听见宫人呀的一声。

这难掩的焦急和失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蕊儿殿下,她……”

那小宫女见了礼仪嬷嬷尚不知行礼,只顾着用手指了指空荡荡的宫室,眼神中全是惊慌之色。

“蕊儿殿下不是刚还在叫人送梳妆的东西过来吗?这会子又去哪里逛了?”

那礼仪嬷嬷训斥了两句,见小石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便唤来结绮阁的大宫女,大家都知道小石榴是宾州跟上来的小丫鬟,一向是脑子里没有规矩二字的,就是个乡野间长大的野丫头。

偏偏蕊儿殿下最疼她,去哪儿都带着她,让别人也不敢轻易的欺负了她。

那个大宫女也是一副愣愣的样子,见了礼仪嬷嬷只会一味的低着头,“蕊儿殿下刚才匆匆出去了,我们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你们都是怎么当差的?主子去了哪里的,都不晓得。”

礼仪嬷嬷脸上有点挂不住,在外国来使面前,竟丢了这个脸。

让别人以为这鸿音王朝竟是一点体统也没有的,让公主在宫内肆意的走动。

那大宫女讷讷的,最后鼓着勇气说,“嬷嬷,我看蕊儿殿下是向碧霄宫去了。”

那嬷嬷才算是将冰冷的目光从那个大宫女的身上收了回来,“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请使者暂时在这里等候一下,老奴这就去找了公主回来。”

阿丢勒轻轻点了点头,“好,您先去忙,我就在这里等候公主殿下。”

那礼仪嬷嬷匆匆退了出去,向碧霄宫行去。

她又吩咐了身边的小宫女,立即去给大总管报信。

办了多少年的差事了,竟在这上头栽了跟头。

礼仪嬷嬷想着真是晦气,这个蕊儿殿下也不知在闹哪一出,让乌延国的使者在结绮阁侯着,自己却跑的不见了人影。

大总管接了讯,就赶紧往结绮阁赶去。

若是蕊儿殿下及时寻了回来,她还可以勉强交待的过去。

若是,蕊儿殿下寻不回来了,她不敢想,真不知是不是这份差事就要砸在这件事上了。

也怪自己,竟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意外。

急急的赶路,待一额的汗到了碧霄宫前,她才忽然拍了拍脑袋,“怎么就轻信了那小丫头。”

果然,问了门口的侍卫,的确是没有见到蕊儿殿下来碧霄宫。

“上当了,上当了。那小丫头定然是共谋,刚才竟没有想着要抓着她一起来。”

那礼仪嬷嬷跺着脚,既然来了碧霄宫,自然是要进去回话的。

她等待通传的那一刻,就在暗自思忖着,该如何去给云妃回话。

等真进去的时候,她见到云妃先问了安。

“给云妃娘娘请安。”说着如常行了礼。

“你倒是不着急,是蕊儿殿下不见了吧。”

听见云妃直接问起这件事来,那礼仪嬷嬷这才慌了手脚。

“不知云妃娘娘如何得知的?我从结绮阁匆匆赶来,是因为蕊儿殿下身边那小丫头叫做小石榴的,说蕊儿殿下来碧霄宫问安了。

却不知,蕊儿殿下竟没有来此间。

老奴,实在不知她竟不见了。”

云妃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礼仪嬷嬷只觉得云妃是生气了,却不知该如何挽回。

有些愣愣的站在原地,连告辞也忘了。

堪堪转了身,想要退下去,却见云妃又吩咐了一句,“让清池去送了那使者先回驿馆去吧,这小像怕是画不成了。”

“是。”那礼仪嬷嬷低低的应了,慢慢退了出去。

她很是好奇,也不知这云妃娘娘是如何得知蕊儿殿下不见了的消息,而自己这一趟似乎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怕是蕊儿殿下去了哪里,云妃娘娘也是知道的,这是这和亲的使者,还真不好对付。

她不敢懈怠,更不敢再让小宫女传话了,自己又往结绮阁赶去。

在门口撞见大总管清池的时候,她额上的汗还一直没顾上擦,连胭脂这会子也花了,着实是尴尬。

“嬷嬷怎么这样匆忙?蕊儿殿下找到了吗?”

清池想着既然礼仪嬷嬷去了碧霄宫领人,那自己在这边应付一下也无妨。

没想到,礼仪嬷嬷带回的消息,确实让自己送和亲使者回驿馆。

他偷眼去看,那使者正端坐在结绮阁里,目不斜视,一副端严的样子,比那些太学里的太学生似乎还要正经。

若是不去看他的服饰,也不去看他脸上的胡子,只觉得这便是鸿音王朝的一个普通儒生,当真是有林下之风。

清池轻咳一声,缓步走入,那使者慢慢转过头来,对清池一笑。

清池只觉得心头一震,这人怎么看着这般眼熟,仿佛是哪里见过一般。

第164章 驿馆外的马车

有一些模糊的回忆似乎在一瞬间挤进了清池的头脑中,但又一闪即逝。

这个人,他一定是见过的。

“让来使久坐了,见谅见谅。”

那使者不卑不亢,从座位上轻轻欠了欠身子,表示对大总管既见了礼,又不失使者的风度。

“略等等倒是不妨事的,我们乌延国本就是来求娶公主的,为了表示诚意,等等又何妨?

何况,能在公主的殿阁中坐坐,也是我作为臣属的福气。”

清池见这人对答如仪,心下顿时生了几分好感。

“不巧的很,公主殿下出宫去了,且由我先送使者回驿馆等待,不知意下如何?”

那使者一听,再加上刚才的各种揣测,便证实了心中所想。

他再仔细的环顾了一下这结绮阁,里面的摆设无不精美华丽,想那公主殿下想必也是养尊处优,若不是心中不情愿,定然是不会轻易离开这结绮阁的。

“也好,我便先回驿馆中等候,若是公主回来了,我随时可以进宫来为公主画像。”

说话的和听话的两个人,都知道这个机会可能渺茫的很了。

至于该将此事升级成外交矛盾,回去禀报国主,还是任由公主这样闹下去,却依然在此等候,阿丢勒还没有想好。

他起身的时候,腰间的带子,却挂在了椅子上。

也不知是怎么的巧合,他身上的一缕丝线竟还嵌在了那椅子的缝隙里,那里原本镶嵌了一块绿松石,好巧不巧,那镶嵌的缝隙就挂住了使者的腰带。

清池连忙上前告罪,又仔细将那缠绕的腰带,轻轻取了下来。

却不料,那腰带上的丝线依然深深嵌在那缝隙里,怎么也弄不出来,看着十分的尴尬。

那使者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不打紧,一个腰带而已。”

清池只好再次告了罪,允诺要赔偿使者一个簇新的腰带。

那使者只是推辞,“劳烦大总管送我到宫门就好了,若是真送我回驿馆,我可担当不起。”

清池赶紧摆摆手,“这是云妃娘娘下的命令,我必须得遵守呢,必须得送您回到驿馆去。今日让您白跑了一趟,真是对不住了。”

“大总管,我想问一句,这公主殿下,平日里就喜欢出宫吗?”

清池真不知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若是说不爱出宫,那进入的事情就没办法解释。

若是说爱出宫,那又影响了公主的清誉,实在是为难不已。

看着清池别扭的样子,那使者倒是赔了个不是。

“大总管见谅,是我的唐突了。”

清池只好嗯嗯了两下,算是勉强敷衍了过去。

这一路都没有多话,可是清池再看这个使者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掉以轻心,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鸿音王朝的儒生看待。

他身姿矫健,步履轻快,走起路来,像一阵风一般,若不是清池用力跟着,还真是要跟丢了。

云妃娘娘既然吩咐了要送回驿馆,那一定是要礼数周到的。

清池在宫门处唤了车马处的两辆马车,请使者上了第一辆,自己乘坐后面的那一辆。

为了时节朝觐的方便,鸿音王朝都是特许使者住在王城内城的,出了宫,马刚刚跑起来没有一炷香的功夫,驿馆便到了。

清池下了马车,与那使者又寒暄了两句,正准备告辞,却一个眼风掠过,看见驿馆门口挺着的一辆粉色华盖的轻便马车,那不正是蕊儿殿下的座驾吗?

清池赶紧提出,要送使者进去。

“不知来使,可否赐我一杯茶喝,这一路还真是又热又渴。”

清池说着,将那缂丝的团扇,轻轻扇动起来,仿佛不胜其热。

使者见他这样子,便不好拒绝。

“那就请大总管来驿馆喝杯清茶吧,随行没有带什么好茶叶,就是驿馆的供奉,想必也是不差的。

这是不能跟宫里的比了,还请大总管将就一下。”

清池笑了笑,“不敢不敢,这驿馆供奉的都是我们鸿音王朝的名茶,好东西都是用来待客的嘛。

我一个内臣,在宫里也是伺候主子的,哪里就能有好茶喝,倒是叨扰来使了。”

两个人客气一番,清池便随着那使者缓步走入驿馆之中。

鸿音王朝的确是善待来宾,这驿馆之中,都是用了上好的红木来制作家具,其中还不乏有沉香木,就是置身其间,就能闻见阵阵清香。

而且这香气不是熏香发出来,就是那种天然木质的清香,让人处身其间,就觉得舒适而自在。

至于熏香,倒是没有特别的供奉。

毕竟各国来使,都有自己的喜好,若是熏香的味道太浓,反而让人败了兴致。

走进乌延国使者居住的清晖小院时,只见一个女子当窗坐着,很是紧张的样子,不时的在朝窗外瞭望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

阿丢勒望着那一抹剪影,忽然间就福至心灵一般,朝着大总管一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公主已经在此间了。”

清池一愣,他没想到这个乌延国来使竟然还会熟悉的使用鸿音王朝的谚语,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个来历。

疑惑间,那使者大阔步的走了上去,一掀帘子就走了进去。

清池在后面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他实在是想知道,这个乌延国使者是怎么知道那等待在窗下的女子就是公主殿下的。

而且,还那么笃定。

难道是驿馆之外,自己瞩目那粉色华盖的轻便马车时,这乌延国使者也已经注意到了?

不管怎样,清池催促自己赶紧进去盯着,别闹出大别扭来才是。

至少,自己作为宫廷大总管,还是可以在场鉴证,斡旋一二的。

想到此间,清池也紧走两步,追了上去。

屋内蕊儿殿下着了一件藕荷色的对襟宫装,下面的留仙裙遮住脚面,脚下是一双镶了珍珠的绣鞋。

那颗鞋顶的珍珠,硕大浑圆,就像是蕊儿殿下的派头,坐在那里就是一副尊贵样儿。

蕊儿殿下刚进宫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的她就是一个明媚的少女,跳跃欢动,着实可爱。

说的好听呢,就是一切发自本心,豪不造作。

说不不好听呢,就是粗鄙无礼,全无闺秀的样子。

第165章 小像

可是自从和亲的事情定了下来之后,宫廷的教引嬷嬷就日日来给蕊儿殿下上课,务必要让她一切举动都合规、合仪,不能再有一点差错。

本来这一切都是以要进行长公主的正式册封大典而预备的,但是因为议礼的耽搁和迁延,这大典便一直没有举行。

蕊儿殿下的称呼也没有改变,公主的封号也是议来议去,都没个定论。

刚开始说要叫怀远公主,有人反对说,一听就是为了和亲和诞生的名目,蕊儿殿下为了鸿音王朝去和亲就够委屈了,还给这样一个封号,实在是欺负人。

后来又有礼部的主事拟了一个明怡公主的封号,又有人出来说这个封号文绉绉的,听着别扭。

再后来,礼部尚书亲自出面,拟了一个清澜公主的封号,既有海晏河清之意,又有空谷幽兰的美好寓意。

这下子众人都不吵嚷了,说孔尚书的学问果然好,只是这册封大典却一直定不下日期,皇帝也最终没下圣旨。

这样两个月下来,日日的演练让她的确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说起来,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在驿馆之中,她坐在那里,不用一言半语,就是一个公主的风范了。

那乌延国的使者,按足规矩给公主见了礼。

蕊儿淡淡道:“来使真是多礼,我亲自来这驿馆,就是让来使好画那副小像,也算是给贵国的国主一个交待。”

那来使听了欣喜,没想到这公主竟这般好客与热情,这与他了解的鸿音王朝的风俗大不相同。

他有些激动,但依然按捺住了内心的不安,点了点头,“谢谢公主殿下光临驿馆,我这就去准备绘画的材料。”

那乌延国的使者进了旁边的屋子,去收拾画具,清池上前两步,向上拱了拱手,“蕊儿殿下,您这是唱哪出呢?

等画完了,我就送您回去。”

却不料蕊儿轻巧的一笑,“大总管,您何必也来趟着浑水,这会子趁没人看见,赶紧回去的好。”

清池一听,只觉得两个耳朵都跟炸了雷一般。

“蕊儿殿下,您就别闹了。

我知道和亲的事情,你心里不愿意,可是这是国家大事,您也得体谅一下陛下的难处。”

蕊儿忽然板着脸,嘴角都蕴着怒气,她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我在这里,不就是体谅哥哥嘛,不然我干嘛要来让他画这个小像。”

清池被蕊儿拍桌子这个举动给吓到了,他没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小小的身体里竟然蕴含着这般巨大的力量。

蕊儿刚开始还没在意,可是她顺着清池的目光一看,那沉香木的茶案,竟然就在她掌下裂了一道长长的裂痕。

蕊儿拿起自己的手,仿佛不能置信似的,长大了嘴巴。

刚好这时候,那乌延国的使者也看见了这一幕。

“公主殿下天生神力,当真是福兆啊。”

他的话一瞬间化解了这种尴尬,室内的气氛才从冰点开始慢慢回升。

可是清池知道,这不寻常的举动下,是宾州这个分支皇族隐藏极深的秘密。

他们天生的神力应该是先祖血管中流淌着的那种狂血,同样的东西,在这一代竟同时显现在了兄妹二人身上。

蕊儿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狂血的力量,她有些欣喜,又有些说不出的激动。

原来不止是哥哥,自己也是火神赐福的人呢。

她忽然开始对自己的未来,多了一种期待。

也许,凭借这种神力,自己也可以有另一番作为。

清池默默不语,只觉得蕊儿殿下在一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他刚进来时,就让随身跟着的小徒弟,赶快回宫里去报信。

虽说云妃娘娘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似乎一切都在掌握的样子,但是自己这边若是不能及时将情报送回去,那责任就在自己了。

跟着云妃娘娘做事一来,他已经养成了及时汇报的习惯。

若是事情办不好,尚可辩解,若是连消息都传递不力,那就是不忠心的问题了。

清池慢慢收回自己的心中的那份猜疑,且看那乌延国的使者,如何帮蕊儿殿下绘那小像。

只见他支起了一个木头的架子,足有半人多高,架子上是一块薄薄的木板,打横放着的。

他似乎是早有准备,跟鸿音王朝讲画纸铺在桌面上不同,他是将画纸竖起来的。

那薄薄的画纸,倾斜的竖立在作画者的面前,看着好生奇怪。

可是他刚落笔描了一个人影出来,就觉得这种画法当真是奇绝。

仿佛那个影子就是本人一样,连清池这样完全不懂画的人,都觉得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特别的像。

待那使者细细地描了衣带,描了裙摆,整副小像就越发生动起来。

蕊儿一动不动,她内心虽然起伏不定,可是看起来还是一副安然的样子,仿佛乌延国的和亲对她是一桩喜乐的事情,仿佛那里有一个有情郎在等着她一般。

甚至画着,画着,她的嘴角都开始微微上翘,不知是她想起了什么,面上禁不住露出笑意来。

清池在一边看着这景象,实在是纳闷。

这蕊儿殿下到底在想什么呢?

据说是宾州牧进京之后,时常的被招进观德殿,每到这时候,蕊儿殿下都会去一旁窥视。

结绮阁距离观德殿最近,她甚至不用出她的结绮阁,都能将观德殿的正殿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可是她每次都是掩身在屏风之后,偷偷的不知看着什么。

清池撞见过两次,刚开始是以为她好奇于政事,但其他外臣觐见的时候,并不见她窥视,唯独这个宾州牧。

唯有他出现的时候,蕊儿殿下才会这般大费周章。

如果说真如流言中所说,蕊儿殿下是相中了这宾州牧的话,那她不愿意和亲,就似乎容易理解的多了。

可是这会子,在乌延国时节的面前,她为何又面露笑意呢?

难道是她终于想通了,愿意履行身为公主的义务了?

虽然册封大典一直没有举行,等于说她长公主的身份也一直没有得到朝廷的确认。

为了这一个虚名,她就忽然间想通了这一切,愿意远赴西陲边地,做一个和亲的公主了?

第166章 何处不相逢

小像画成之后,蕊儿殿下轻轻走到画前,本来想着就是完成任务罢了,可是看着这幅画忍不住赞叹起来。

“比我们宫廷里的画师,还要精细几分,来使当真是擅丹青,佩服佩服。”

“公主殿下谬赞了,我没别的长处,就是这一个优点,所以我们国主派我来昊京。

此番带着小像回去,国主就像见到了公主殿下的本人一样,必定是十分开心的。”

来使的姿态始终很是谦卑,就像是久在人下,已经习惯了尊卑的身份。

可是与清池不同的是,这来使的对答,总是那么客气,保持着疏离感,又总是那么入理三分,让人很难反驳。

若说他没有经过特别的训练,完全不通政事,这是说不过去的。

可是他年纪明明还轻,也不像是担任过什么重要指责一样。

这种的矛盾在他的身上竟完美的调和了,他就是是看着那样与众不同。

自然又守礼,热情又克制,蕊儿觉得他画画时看自己的眼神不像是臣下对别国的公主。

他就是像画一个器物,一个风景,就那样平视过来,可你却并不觉得被冒犯了。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蕊儿心中一动,他到底是谁?

待出了驿馆,扶蕊儿殿下上了那辆粉色华盖的轻便马车,清池去给马夫交待了一句,便自己去等车。

却不料这马车径自跑了出去,完全没有等候清池的意思。

清池只好命车夫抓紧跟上,也顾不得先回宫去,而是先紧紧跟着蕊儿殿下的马车。

谁知往前走了大约一里地,前面的马车却渐渐慢了下来。

清池心里就开始咯噔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

果然待他勒停那辆粉色华盖的轻便马车,掀起帘子来一看,哪里还有什么蕊儿殿下的影子。

“可恶,竟让这小妮子骗了。”

清池一向注意自己的言辞,当真是其实气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原来蕊儿看着那群人簇拥着清池去坐他的马车,她悄悄的从马车上下来了,躲在驿馆门口的石狮子后面。

待他们去的远了,她才慢慢走了出来。

“哼,本公主想跑,你们能追的上吗?”

蕊儿轻轻一笑,转身又折回了驿馆。

那乌延国的使者没想到蕊儿殿下去而复返,“公主殿下,您怎么不回宫去?”

蕊儿故作轻松道:“来使,我跟你直接回乌延国可好?”

那乌延国的使者一愣,他本来想过了千百种鸿音王朝会拒婚的理由,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公主竟然要求跟他直接回去。

“公主殿下,我们国主自会在秋后前来迎娶,您何必急在一时?”

蕊儿假装生气道:“我才不要再回那个宫廷去,那个妖妃主宰了一切国事,哥哥也被他迷惑了,什么都听他的。

我要跟你走,现在就走,我们直接回乌延国去。

反正,我跟你们国主也是有了婚约的。”

那乌延国的使者一笑,“公主殿下,果然是如传言所说的那般任性妄为啊。”

“反正我的册封大典还没举行,我还是不是什么劳什子长公主,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那来使这次是真的惊掉了下巴,素闻鸿音王朝的女人敢于追求自己的婚姻,可是真到了面前,他还是被这个举动吓到了。

“我只是代表国主来出访的,我可不敢做这个决定。

如果,如果我带着公主私自离开昊京,我们怕是走不出平城就要被追回来了。”

蕊儿叹了一口气,“枉我看你还是个有见识的人,竟这般怯懦。

罢了,我自己想办法就是。”

“若是公主真的想离开昊京,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蕊儿脸上露出笑容,“真的吗?”

回宫之后,蕊儿殿下看着容光焕发,似乎心情十分愉悦。

晚间得到观德殿的消息,说那乌延国的使者已经画好了小像,明日就要离开昊京,请求明日面圣谢恩。

姬繁生听了,只当这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便说不用谢恩这样麻烦,回去给乌延国主带个好就是。

自有宫使去驿馆传话,却听见宾州牧求见。

姬繁生听见是宾州牧来,心情才略好了一些,本来今日又在前朝提了一下议礼的事情,可是大臣们却又开始板砖一块,说什么都不肯给嘉义王一个名分。

这时候宾州牧来了,倒是刚好,可以私下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结绮阁的二楼上,蕊儿也看见了观德殿门口等候觐见的宾州牧。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跑去屏风后面去偷瞧了。

旁边的小石榴还在吃吃的笑,“小姐怎么不去看定海侯了?”

“你懂什么,在这里胡沁。”蕊儿今天心情好,却不容小石榴在定海侯的事情上调侃。

小石榴没脸没皮一般,凑到蕊儿面前,拽拽她的袖子,“小姐,那个定海侯是真的好看呀,我都想过去看看呢。”

“看什么看,快跟我下去吃果子吧。”

“吃果子,好啊,好啊。”小石榴似乎一下就忘记了定海侯的事情。

观德殿里宾州牧正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他还在想着该如何向皇帝陛下说这件事情。

犹豫再三,本来是想着驿馆里那惊鸿一瞥不知是不是她,可是他不能放心下来,还是亲自来跑了这一趟。

“定海侯来了啊,朕正好有事跟你商量。”

宾州牧在下面先长拜了三下,做足了规矩,才开口道。

“臣有要事,请先容臣禀奏。”

姬繁生只好点点头,“那爱卿先讲吧,这么晚还来求见,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

宾州牧理了理思绪才开口道:“陛下,我今天在驿馆里瞧见了蕊儿殿下。

我看她和那乌延国的使者,倒是亲近的很,那副小像也是画的极为出色。

不知陛下的意思,是真的让她要去和亲吗?”

“啊,你入京的晚,这件事两个月前,朝廷就议定了。

现在只差给蕊儿册封长公主后,再行议婚的程序了。”

姬繁生没想到定海侯会提出这个问题,他以为定海侯知道蕊儿要去和亲后,就不会再打这个做驸马的主意了。

不料,两个月前他没有说话,反而是现在提出来这个问题。

第167章 可怜无数山

宾州牧听了这话,只默默的不说话,表情越发的凝重起来。

“爱卿,是有何不满吗?”

宾州牧忽然扑通一下跪在殿前,“陛下,和亲一事,还请三思。”

皇帝一向觉得宾州牧是一个妥当的人,做事情很是踏实,就拿铜矿的事情说,如今已经将宾州的三个大矿都摸清楚了底细。

每年能有多少产出,也都详细的报了数目上来,还有开采的工人、花费的成本,都算的清清楚楚。

宾州牧在实务上,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只是,他跟蕊儿没有见过几次,怎么就忽然要替她说话呢?

“和亲是跟臣工们在前朝议过的,蕊儿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也不舍得她去和亲。

但是她身为长公主,这就是她无法推卸的责任。”

“可是,陛下,她还没有被正式册封呢。”

此话一出,皇帝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果册封礼一直没有举行,岂不是婚事要一直拖下去?

必须得下个决断了,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

“册封大典本来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议礼的事情闹的不停歇,今天还在前朝又吵嚷了起来呢。”

皇帝说起这件事,就开始恼火。

也不知那些老家伙们,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为什么对嘉义王追封皇帝的事情,这么不肯妥协。

宾州牧略一沉吟,便开口道,“陛下如今师出无名,自然是他们不肯答应了。

若是想到一个很好的事由,这件大事,怕是才能完成。”

皇帝狐疑地看过来,“什么才是很好的事由?”

“其实说到底,他们还是不肯认可陛下可以自己能够做决定这个事实。

要想完全否决了鸿音王朝两百多年来的议政制度,这是很难的。

但如果,陛下可以在通过战胜乌延国,确立婆罗洲霸主的地位,那他们自然是只有听话的份儿了。”

这话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乌延国上。

皇帝心中冷笑一声,这个定海侯还真是心机深重,战胜了乌延国,岂不是就彻底不用和亲了。

“乌延国并不是一时之间就能战胜的,你明明知道的……”

话说出来一半,皇帝自己也仿佛悟了一般。

“对啊,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我这会子跟他们急什么。”

皇帝一下子走下来,扶着宾州牧的臂膀说,“爱卿真的是善于谋算啊,你看和亲这事,该如何处置的好?”

“臣本来计划着,由臣亲自送公主出嫁。

到了乌延国再见机行事。

可是,臣今天在驿馆见到了奇怪的一幕,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皇帝并不想把衡英的计划告诉宾州牧,毕竟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胜算。

“和亲也是权宜之计,若是我们国力充沛了,自然无需用公主远嫁,去换取和平。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

但现在离送嫁还早呢,爱卿既然明白了和亲之事必行,还是先回宾州去。

送嫁,怕是要到明年了。”

“陛下,臣只怕等不到明年了,我看公主是想私自出逃啊。”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

她一个女子,能跑去哪里,我料她也没有这个胆子。”

姬繁生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她虽然任性,但也不是胆大妄为的人。

再说,她如果不是逃回宾州,还能去哪里?

甚至不用派人盯着,直接在宾州姨母的家里侯着,就是了。

“臣今天看她在驿馆中,说要跟那来使私自逃跑呢。”

宾州牧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凶光,仿佛是嫉妒,又仿佛是生气,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脸阴晴不定。

“你是说,蕊儿她真的想去乌延国?”

姬繁生忽然间开始怕了,若是蕊儿真的想不开,以为自己要放弃她,真的让她去和亲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那可就糟了。

“臣真的不知蕊儿殿下在打什么算盘,可是她轻轻一拍桌子,那裂痕竟然就深入肌理,骇人的很。

臣说句不当说的话,蕊儿殿下这天生神力,怕也是火神赐福呢。”

提到火神,宾州牧的眼睛闪了几下。

姬繁生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知道自己血脉中那种反复叫嚣的力量,在每个深夜都在嘶喊,都在喷薄。

如果妹妹也开始承受这些,他不知这是火神的赐福,还是诅咒。

“你是说,她可能已经开始拥有力量了?”

宾州牧慢慢地点了点头,表示确认,也表示了深深的担忧。

他们不知这时候,蕊儿已经悄悄地出了宫。

她站在昊京城外,回望那一重一重的宫殿,忽然想起小时候哥哥念给他的一句诗,“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是西北,也不知什么是长安,更不懂为什么说可怜无数山。

可是这一刻,她回头望的时候,心头却只能浮现起这个诗句,还有哥哥念诗时那温润的嗓音,和满满的疼爱。

“哥哥,也让我帮你做一回事情吧。”

她在心里悄悄地鼓励自己,这一次,她不要做哥哥的累赘,不要做那个只会笑和闹的小妹妹;

她要成为他的帮手,成为这个家族中的守护者。

“蕊儿,快上车来。”

阿丢勒轻轻一声呼唤,蕊儿转过头来,“好。”

他们驾起马车,再也没有回头去看一眼昊京。

蕊儿的裙角在夜色中轻轻摆动,夏日的风让人感到畅快。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生命开始展开了,从一个狭小的庭院中,真正的扩展了大自然中。

以前看到的一草一木都仿佛是画中的景致,而这一次,她才真正的可以呼吸,可以徜徉其中。

阿丢勒看着喜滋滋的蕊儿,“离开昊京,就这般开心吗?”

“是啊,我现在才是为自己活着。

以前啊,都是做一个木偶罢了。”

“那也是一个漂亮的木偶呢。”阿丢勒的笑声很是坦荡,并没有一丝揶揄的意思。

蕊儿觉得乌延国一定是一个可以自由自在的地方,从阿丢勒身上,她看到了那种没有规矩束缚的烂漫,让她羡慕不已。

“乌延国,还有多远啊?”

蕊儿看着前面越来越沉的夜色,一字一句道。

第168章 仙必娜的拂晓

昊京已经进入盛夏,仙必娜却终年炎热,不辩寒暑。

自从若水登岸之后,已经过去好些天了,白恒为了计时方便,做了一个新的计时系统。

他会记录每一天的行程,并将对应的鸿音王朝的时间标示出来。

起初,大家都觉得这么麻烦有什么必要,只要尽快找到神兽,赶回去不就好了。

不管鸿音王朝的时间流逝的多么快,也没有办法去阻止,更没有办法去让那些时光倒流。

那记录那些,只会让自己更加的焦灼。

可是白恒却不这么想,不管是谁来劝他,他都坚持认真记录是他的使命和指责。

他要不时的提醒若水,在达马蒂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若水对他的举动十分的支持,虽然每天看着那本记录的手账也会芒刺在背,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时间若是这样虚度下去,一切都会不再有意义。

试想一下,如果回去的时候,姬繁生已经不再了……

这个想法让她在暖阳之下,也觉得刺骨的寒凉。

在确定了仙必娜的行程之后,三个人不再说话。

若水想着那条金龙,想着那不可说的秘法,婆罗洲竟有这样的术士,可以打通两个大陆的藩篱,虽然只是幻景一现,也足以让人惊愕了。

如果这样的人也能来到自己的麾下,那捕捉神兽又有何难呢?

可是这样的人,怕不是尘世中的人啊。

照白恒的说法,那种秘法是连他师兄梅花道人也做不到的。

在若水的心里,她还是更相信白恒一些。

毕竟,他们都是从婆罗洲一起来到这里,而且父亲早就说了她会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观星师,他会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这都是早在星图中写好的事情,若水以前不知道父亲竟然也是观星传人。

但她似乎从未发现过父亲会观星相关的一切,也从未听他说起过。

直到他病的起不来,感觉要不久于世,才将这些家族的秘密悉数告诉了若水。

对若水而言,这一切更像是一种负担。

她原本只想过着一种恣意潇洒的生活,在鸿音王朝的女子中,她已经是少有的可以靠一身武艺便行走江湖,还能领兵打仗的风云人物。

可是,从这个位置上让她再进一步,要闯过重重的险阻,登上那青云端,这确实是她从未想过的。

她犹豫过,挣扎过,直到姬繁生被所谓的星命之说选中,忽然之间就从一个宾州的布商变成了九天之上的皇帝陛下。

她震惊,她不安,甚至有些愤怒,老天,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如果她一开始就听父亲的话,早早开始女帝之路,会不会就不用被这种巨大的落差所击中。

他已经贵为天子,而自己犹在尘泥之中。

她觉得命运之不公,以自己并不显赫的出身,是没有办法去昊京要求些什么的。

她为他平定四方,她为他堪平叛乱,她为他守护婆罗洲的安宁。

实际上,这一切也是为了自己,但她不能说出口,如果对姬繁生说出真相,似乎她做的这一切都不含着情意。

而自己对姬繁生的情意,早已经刻进了生命的印记里。

那么深,那么醒目,你不用看,不用想,都会时时刻刻提醒你,曾经你想为他付出全部。

可是,就那么深厚的情意也会在岁月的流转中变淡吧,终将有一日,自己可以轻松的去看待他,而他已经不再是少年身。

“若水,快看,前面已经是仙必娜了。”

凤云明的声音在耳边想起,目的地的到达,让三个人打破了之前的那种尴尬的寂静。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太阳正在海面上一点点的升起。

刚好可以让他们看清楚对面仙必娜的样子。

那是一个四面环绕着小岛的大岛,他们绕过旁边那些小小的岛屿,直接向仙必娜的主岛驶去。

白恒的心开始加速跳动,他从来不曾这样,这仙必娜的主岛上到底有着什么呢?

他回想起昨晚凤云明说起仙必娜时那神秘莫测的表情,只觉得仙必娜与他有着莫大的关联。

既然火精圈最后一次在这里现身,他们还是要去打探个明白的。

白恒定了定心思,却只觉得心中有一种特殊的渴望,一种亲切的感觉,一种久别重逢的情怀,都一下子涌上来。

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仙必娜一定有着跟自己相关的人,那个人跟自己甚至是曾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这种血脉深处的悸动不安,连若水都看出他的异样来。

“白恒,你哪里不舒服,怎么看着你很紧张的样子。”

在若水眼中,白恒永远是潇洒自如,恬淡冲和的样子。

她没有见过他为了什么事情焦急,更没有见他为什么事情发脾气,从来都是言笑晏晏,镇定自如。

就是在他前阵子玄魄受伤,命悬一线时,他也没有这样慌张过。

那时候的他,还能勉强爬起,给大家交待事情,心里清明的很。

可是今天,他的表现大失水准,他的额上微微冒着汗,两只手也开始不自主的颤抖,整个人都看着失魂落魄一般。

白恒此刻也说不出话来,他的喉头紧紧的,仿佛被什么箍住了一般。

自从在无垢岛上,他的玄魄慢慢恢复以来,他再也没有过身体不适的状况。

可是这里,他只是远远眺望着仙必娜的日出,就已经全身不自在了。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鬼地方?

他在心中疑惑着,挣扎着,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凤云明同情地看着他,仿佛知道他在经历着什么一样。

“白恒,再坚持一下,你就会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了。”

听了这句话,白恒在一瞬间犹如福至心灵,他了悟了这是什么地方,也明白了这里的那个人又是谁。

这是他还不肯相信,他用目光搜寻着,看那对岸有着些什么人。

奇怪的是,对岸的码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仿佛,没有人知道他会来,也没有人关注他会来。

凤云明用手一指,岛上的一座山峰遥遥可望。

峰上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在对着一个东西跪拜,充满了虔诚。

他们口中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白恒一个字也听不见。

第169章 母亲的记忆

顺着凤云明的指引,若水也往岛上的山峰望去。

她一向目力极好,此刻有没有雾气,她看清楚那群人正在的跪拜的东西,是一个赤色的圆圈。

“莫不是火精圈?”她试探着问道。

凤云明不作声,“来了这里,就是白恒的主场了。

从现在开始,我们都听他的吧。”

白恒却还是不作声,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一幕他仿佛见过,却又没有印象。

但此刻看过去,只觉得熟悉无比,他的眼睛中开始布满血丝,忽然眼前一黑,他竟当场晕厥了过去。

若水吓了一跳,竟不知白恒的身体还是这般差。

凤云明抢上一步,扶住了白恒,在他耳边不知密语了一句什么,他竟幽幽醒转了过来。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之后,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真的就是这里了吗?”他看向凤云明,虽然他一直不喜这个人,可是他从来没有欺骗过若水,也没有对他们欺瞒过过于达马蒂的任何事情。

没有理由怀疑他,白恒只能是相信他。

凤云明点点头,“就是这里了,火精圈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也是你的母亲的故乡。”

母亲对白恒来说,已经是太过于久远的一段回忆。

他跟着叔父长大,别的孩子都是爹爹娘亲的唤着,他却只有叔父和师父。

在童年不多的回忆中,唯一的温暖还是师兄给的。

叔父端严,师父也是清冷的性子,小小的他吃得好、穿得好,也有人教他各样本事。

可是,他的内心总是缺乏一种柔情的牵挂,他起先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心里经常空落落的。

后来他慢慢长大,才知道,他思念父母,却从来都不能好好问问,父母的事情。

叔父不知是过于伤心,还是对他的母亲怀有深深的敌意,从来没有在白恒面前详细说过父母的事情。

就是母亲的身份,也是他成人之后才告知的。

年幼的时候,他的思念甚至没有什么凭藉,只能在虚空中画出两个人来。

别人都有父母,自己却没有,这种哀伤,他深深地埋在了心里,并未对外人吐露过。

现在,接近这个仙必娜的时候,他心中翻腾着数百个念头,却没有一个能解释他的困惑。

直到凤云明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那句话,“你的母亲就在仙必娜。”

血脉激荡,神灵不安,原来母亲,就在面前了。

他遥望着那山峰之上,一人当先,领着众人跪拜。

那分明是个女子的身影,只这遥遥的一望,白恒的心就要碎了。

多少年了,母亲都只是一个符号,只是一个称谓,而现在蓦然间出现在面前,他激动的不能言语。

回想过去,从未看到过母亲,家里总是冷冷清清。

虽然侍候的童仆围绕左右,但终究家里是没有女眷的。

叔父孑然一身,并未婚娶,若不是有了他这个负累,叔父早就去周游名山大川,再也不回昊京的。

可是叔父却反复告诫白恒,让他好好学观星术,说他是白家的继承人。

可惜叔父的身体太差,竟早早仙去了。

后来都是师父和师兄在照顾自己,至于,父亲的去向,他只字未提。

白恒的观星术全靠叔父指点,书道也学了七八分,可是修道一途却始终是不得其法。

师父说他资质颖悟,却始终差了一层,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血脉上的问题,但师父没有再往下细说。

究竟如何,怕是师父也不是知道的很清楚,但以白恒的天资,在修道的同龄人中,他也算是青年俊杰了。

当年在青城山,第一次遇到许曼殊时,他满心以为,可以轻巧的完成师父交待的任务。

谁知,这个青城派的小女子,竟丝毫不肯合作,他本想施个障眼法将她蒙混过去,却不料……

在这即将见到母亲的一刻,他竟然沉浸到久远的记忆中,无法自拔……

记得那是一个春天,师父让自己去青城派借一把修灵剑,可是那个姓许的小女子偏偏不肯给他,还反复质疑他的身份。

想自己投身师父多年,何曾受到这个这样的羞辱。

每每都是见到他仙姿盈盈,直接就拜倒在道边了。

可是这个姓许的丫头,却拿着修灵剑要跟自己比试一番。

比试也就罢了,自己竟输了……

从此,他都在她面前抬不起头,他知道自己的道术不精,但人各有长,自己擅长的观星和命数推演,也不是人人都会的。

可是他知道的越清楚,便越是不能轻易认这个输。

之后,他们约定了,每年都来一次比试。

就这一样,一年又一年。

直到,那一年她受到诏命,要回昊京去做皇后了。

她离山的那一日,本是他们约定的日子。

可是他却不能再出现了,她已经有了自己人生的路,而自己注定是漂泊四方的孤单可怜的人。

之后兜兜转转,竟然跟曼殊还能重逢,可是一切都不能回去了。

他早已磨掉了少年心性,不再为胜负而挂心,毕竟,这一生要走的路还太长太长。

若水轻轻的呼唤白恒,把他从回忆中拉回。

“若水,凤先生,我们登岸吧。”

三个人离船登岸,这时候仙必娜恰恰是拂晓时分。

天光刚亮,太阳在身后的大海上升起,灿烂的霞光映在白恒的脸上,让他本来惨白的面色看起来也充满了光华。

仙必娜果然是一个奇异的地方,她正在对白恒敞开她的心扉,让他能够一睹其中的秘密。

白恒抬头去看那岛上高耸的山峰,这种平地而起的山峰在婆罗洲可不多见,仿佛是天上的仙人用斧子劈出来的一般。

白恒极尽目力,却只能看到一些浅浅的影子,那些人已经结束了礼拜,在那个女子的带领下,正在下山。

“那人,就是我的母亲吗?”白恒望着那个人,喃喃的问道。

凤云明轻轻地点点头,“是她,就是那个人,仙必娜的三公主。”

“我的母亲现在还是很年轻吧?”

白恒想着婆罗洲和达马蒂的时间差,猛然惊觉,这次会面,对母亲而言一定是很尴尬的。

第170章 相见不相识

凤云明尴尬地一笑,“是呢,三公主还是青春年少,在达马蒂她还尚未婚配呢。”

“凤先生的意思,我在这里是不能跟母亲相认了?”

白恒只觉得放松起来,他实在也没勇气去跟一个陌生的母亲相认,真不知该对她说什么。

如果是陌生人的身份,还可以打听火精圈的下落。

可是,若是母子的身份,真不知该如何倾诉这么多年自己的想念和埋怨。

这世上,竟真的有不肯要自己孩子的母亲?

白恒转念间,也只能是暂且放下这些纠葛,先去打探那个火精圈才是。

“凤先生,我刚才船上眺望时,看见当地人跪拜的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不会就是火精圈的遗迹吧。

不如,我们先去那个山峰上看看?”

凤云明点点头,“我也有此意,不过这个山峰叫做飞来峰,在当地一直被看做是神迹,不容外人攀爬的。

我们在白天怕是不能上去的。”

若水一听就笑了,“飞来峰,难道这座山峰是从别处飞来的?”

“谁知道,也许还真的就是从别处飞来的呢。

这飞来峰,在达马蒂是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

守护在神兽身边的,有一种鸟,叫做五色凰。

她有着五色绚烂的羽毛,一侧翅膀打开,就有两丈宽。

这五色凰天生神力,神兽若是不想走动的时候,便由五色凰托举着在天上飞来飞去。

传说中,这些突兀而起的山峰,就是五色凰搬来搬去玩耍的。”

“竟还有这样的传说,真是有趣。

这般大的山,岂是五色凰一个鸟儿能搬得动的,大概都是以讹传讹吧。”若水对各种传说一向嗤之以鼻。

白恒却再度审视了一下飞来峰,“也许,还真是从别处搬来的呢。”

三人先找地方住下,等天黑再去飞来峰。

这仙必娜的主岛十分的繁华,从码头登岸之后不过两里地,就有一个繁华的市镇。

有着驿馆、饭铺,还有临街售卖的各色物品。

若水看着达马蒂处处都有繁荣的商业,十分的羡慕,想着若是婆罗洲有朝一日也能这般,那百姓就该享福了。

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忍不住问道,“凤先生,为什么达马蒂各处都有繁华的市镇,还有这样多的游人。

我们婆罗洲的老百姓,平日里可是没有机会出行的,他们被捆绑在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年四季都有忙不完的伙计,稍微闲暇还要种菜养鱼;

妇女们也是不得闲,种桑养蚕,织布绣花,喂猪养鸡,哪有时间出来游乐的。”

凤云明详细的给若水讲解道:“我们达马蒂是岛国,土地有限,只有重商生财,才是富民之道。

而且这里气候炎热,雨水充沛,农作物的收成比你们婆罗洲不知好了多少倍。

百姓有了余力,四季都可以外出游玩,所以才这么繁华啊。”

若水听了点点头,“气候、风土都不一样,的确是不能用相同的方法去治理。

凤先生,你教会了我这一点,真的很重要。

实际上婆罗洲也占地颇广,我们鸿音王朝从北到南,从西到东,也是各不相同的。”

若水说的诚恳,凤云明却不敢受,他只是尽心的在做着向导的工作。

“若水,只要你在达马蒂一天,我都是你的向导,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跟我商量。

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不知道的,我也会去想办法帮你搞清楚。”

若水离开婆罗洲之后,忽然听到这样亲切的话,心中不由得一暖。

“凤先生,谢谢你。”

“叫我云明吧,就像你也会称呼白恒永延,我们都是你最忠诚的追随者。”

“我只交过他一次永延,当时我以为他要死了……”

若水悄悄的附在凤云明耳边,轻轻说道。

殊不知,这话还是飘在了白恒耳朵里。

“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的,当时真以为是天命如斯。所以才丧了气。

可我现在不会了,既然老天让我好好活着,在达马蒂重新活一次,那我就是一个全新的人了。

永延,永延,叔父是想让我永远延续白家的光辉,可是他已经不再了,我不该再叫这个名字了。

以后,我就只是白恒——你们永远的朋友。”

“白恒,你是白恒?”

一个女子柔软的声音传过来,他们一回头,见一个盛装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她穿一身秘金色的修身裹裙,头上插满了献花。

白恒听见那个声音,就心中一动。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声音这般的亲切?”他禁不住在心中问了自己两遍。

他抬起头,仔细地端详说话的女子。

只见她身材修长,肤色白皙,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仿佛在闪着泪光。

白恒此时却缄口不言,他不能确认这女子的身份,也不想在集市之上就贸然相认。

“您可能听错了,这里没有什么白恒。”

对方的眼神忽然之间黯淡下去,她在白恒的脸上反复看了几遍,带着几许无奈,只好匆忙道了歉,自己去了。

白恒看着那个委屈的表情,心中十分不忍。

可是,刚刚来到仙必娜,如果就牵扯进自己的身世里,让母亲为难,更是让若水为难。

若水悄悄牵了牵白恒的衣袖,“怎么,不肯相认?”

“近乡情更怯,你懂得的。”白恒匆匆说了一句,就迈步向驿馆走去。

“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吧,先打听火精圈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若水冲凤云明摊摊手,表示对这个追随者实在是无奈。

“火精圈也许还在这里呢,我有一种预感。”若水忽然说道。

“怎么,你是怎么想到的?”凤云明不知若水怎么忽然想起火精圈可能还在仙必娜,她不是明明做了关于火精圈在西方的梦吗?

“你不是明明梦见了火精圈在西方?”凤云明实在忍不住,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会是有人故意入了你的梦,要引我们西去?”

“实在是太巧了,我们明明马上就到仙必娜的时候,却做了那样一个梦。

既然在达马蒂入梦并不是太难的事情,我想梦中的火精圈跟那晚我们看见的金龙一样,不过都是一个幻境罢了。”

第171章 寂灭的火精圈

若水的话让凤云明的心在一瞬间起伏了一下,“是呢,怎么之前没想到这个。”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若水,是我大意了。”

若水连忙摆摆手,“我也是刚刚想到的,你们达马蒂实在是太神奇了。”

白恒还在望着那个远去的女子的背影,久久的陷入失神之中。

若水拍拍白恒,他才反应过来。

“你们说什么?入梦?达马蒂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入梦吧,有几个人能像凤先生这样资质超凡呢。”

凤云明只是一笑,却并不说话,他知道这其中的缘故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说得清的。

何况白恒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他此刻心情不好,也是可以谅解的。

三人来到驿馆,店主见他们是外乡人打扮,连忙热情的招呼他们去集市上的成衣铺子光顾一番。

“这里是达马蒂最热的地方,此刻还是清晨,等到了午后,你们肯定会觉得闷热难当的。”

三人都是点头笑笑,既没有去逛街的闲情,更没有这个精力。

在船上已经好几夜没有睡好了,何况今晚还有活动。

店主好心地交待了一番,这才匆匆离去。

不一会功夫,小二前来敲门,说是送餐的。

若水没有心思,只想睡觉,便连门也没开,只隔着板壁拒绝了小二的好意。

白恒更是懒得应声,装作睡熟的样子。

反而是凤云明,叫了小二进房间,收下早餐,给了小二钱币,并跟他攀谈了一会。

从小二口中得知,当地还着火光祭的活动,就在每年的十二月间。

果然,这里的百姓还是在崇拜火精圈。

凤云明知道此刻不能操之过急,若是当地百姓还把火精圈当作圣物,那就加大了取得火精圈的难度。

毕竟,作为外乡人,这是在破坏当地的宗教活动。

除非,他心生一计。

外面的太阳越发火辣辣了,凤云明也放弃了出去看看的想法,只待天黑之后再做打算。

凤云明出身凤凰谷,那是位于达马蒂东北方的一个小岛,那里气候温和,不像仙必娜这样酷热难当。

若水还有人可以通过摄魂术来入梦,除了凤凰谷,凤云明还真的想不到达马蒂的其他地方的人,可以有这样的本事。

毕竟《摄魂录》对入梦的解释非常的玄妙,一般人是不会看懂作者在那里绕了几个圈子,说一件本来就不清楚的事情。

就是凤云明自己,他也没有完全搞明白入梦的原理,但他就是做到了。

若是其他人有这本事,为什么要故意误导若水呢,还是西方真的有什么奥秘?

凤云明想着这些,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旅途劳顿,他确实也辛苦了。

梦中的世界一片混沌,有多久没有做梦了?凤云明的一线清明就系在一点上,他知道这是梦境,可是这也太真实了。

从来都是他去入别人的梦,这一次,他竟然处身在一个奇怪的梦境中。

这是哪里,是什么人故意布下的迷障?

他看到有七颗宝石熠熠生辉,但就在他触碰他们的一瞬间,这些宝石都黯淡了下去。

那些宝石在眨眼间就变成了粗砾的石头,别说光泽,就是表面也不再光华,布满了奇怪的褶皱。

他惊愕间,便醒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回想整个梦境,都没有人,只是那么一片光芒璀璨的景象,七颗宝石排成一个勺子的形状。

然后,一一寂灭。

勺子,对,就是勺子。

不,那不是勺子,他忽然意识到,那不就是北斗的形状嘛。

想到这里,凤云明擦一擦额上的汗,手上的帕子都湿了一大片。

这不是梦境,这简直是场景的再现。

不知为何,凤云明就有这样一种预感,也许这会成为解开仙必娜秘密的钥匙。

没多久,天就黑了下来,是该出发的时候了。

三个人摸黑,向那个飞来峰进发。

不同于婆罗洲入夜后基本都是归家的行人,这里的人们才开始外出。

夜,才是生活的开始。

太阳下山,温度变的合宜起来。

很多人都跑去海边嬉戏,享受大海带来的清凉。

可是若水他们三个,却背朝大海,越走越深入岛的深处。

那个飞来峰看着不远,着实走起来,还需要一段路程。

他们都在后悔没有找个当地的矮脚马来骑骑。

刚上岸的时候,若水就注意到当地人喜欢骑一种矮脚马,你甚至不用跳,只需要转身便能坐上去。

那些矮脚马也很是温顺,还会把本来就短的腿弯曲一下,这样人就更容易坐上马背了,连小孩子都可以轻易的爬上去。

可是骑在马上的人,却能节省很多力气,而且这种矮脚吗并不算慢,至少比人类跑起来是快多了。

就在若水暗自悲叹的时候,飞来峰已经到脚下了。

“难道是夜里看不清楚?怎么忽然间就又到了呢?”

若水奇怪的问道。

凤云明抬头看看,那近乎笔直的山体,似乎根本不适合攀爬,但他相信一定有能上去的小路。

不然他们在船上看到的景象,就无法理解了。

白恒的母亲又是如何带领信众爬上去的呢?一定是有办法的。

凤云明带着他们在飞来峰的脚下,沿着山体向山后转去。

果然,再一个被林子隐蔽的地方,有一条若隐若现、蜿蜒的小路,渐渐通向峰顶。

而小路借着不同高低的树,隐隐的透出路径来。

三人各自提起运功,在树枝之间纵横,他们还发现当地人为了攀爬方便,还不同高低的树之间还绑缚了绳索。

借助这些绳索,他们用了小半个时辰,便攀上了顶峰。

若水第一个爬了上去,凤云明在后面紧跟着,他也很好奇,峰顶到底有什么。

白恒的身子虽然说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是不知为什么,越是靠近峰顶,他就越发的心跳加速起来。

气息也不能很好的流转,就那样起起伏伏,让他觉得每吸一口气,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等三人在峰顶看见那个巨大的石轮时,都傻了眼。

石轮上有一颗宝石样的东西,正在一闪一闪。

三人彼此看了一眼的功夫,那闪光竟渐渐熄灭了。

第172章 宝石的下落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看了一眼,这宝石就熄灭了?”

若水忍不住问道。

凤云明被击中心事,这不就跟自己的梦境完全对应了起来嘛。

渐渐寂灭的宝石,可能是北斗在人间的遗迹。

“怎么可能看了一眼就熄灭,我们又不是有什么神力。且上前看看吧。”

说着,白恒就要上前去。

也是奇怪,那宝石熄灭的一瞬间,白恒刚才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不见了。

他只觉得身轻如燕,呼吸顺畅,仿佛那宝石的能量都到了他的体内一样。

就在他触手的那一刻,他发出“啊”的一声。

若水和凤云明也围拢上去,看那石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刚看这个明明是宝石啊,现在摸起来竟这般粗砾,还有点余温呢。”

白恒用手指一下一下的刮着那宝石,仿佛在刮一个调皮的孩童的鼻子。

可是宝石并不回应,只慢慢的冷下去。

凤云明想着心事,有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还是若水机警,“这石轮,不会就是火精圈吧,为什么跟我梦中见到的很像呢,只是它没有了七颗闪耀的宝石点缀。”

白恒用手去数了数石轮上的凹陷,“一、二、三、四、五、六、七……真的是有七个啊,不过都变成了石头,镶嵌在里面的石头,也许以前真的是宝石呢。”

“那我们岂不是来晚了,火精圈已经死了?”

若水忍不住惋惜道,“我们要一个死掉的火精圈有什么用。

在婆罗洲我就听说过,有些法器也是会死的,只不过他们的寿命比人类要长久的多。”

白恒赞叹一句,“若水,你真是博闻广识,连法器也懂。”

若水羞红了脸,“在你们面前谈法器,还真是班门弄斧了。

只不过江湖中听说书的解闷,他们也会讲很多玄妙的东西,以前都以为是假的,现在知道他们说的,总有一星半点也是真的。”

凤云明这时候恢复过来,“若水,这个应该就是火精圈,至少跟我听到的火精圈的样子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他为何会寂灭,我还搞不懂。”

“什么,寂灭,不是死吗?”若水想着,这两个字表面的意思差不多,但在修行的人眼里,还是不一样吧。

“嗯,不是死,但也是假死的状态了。

火精圈寂灭是因为失去了宝石,而这些宝石若是能重新聚齐,那我们就有希望把火精圈唤醒了。”

若水听了,很是高兴,“啊,看来我们还有希望啊。

差点以为,我们好不容易找见了火精圈,可惜他又死了,这样怎么去捉神兽啊。”

白恒点点头,“这些怕都是老天给我们的考验吧,想着也没有那么简单,就让我们轻易就捉了神兽回去。

毕竟,神兽也是达马蒂的祥瑞之物。”

若水听了这话就有点不自在,本来在婆罗洲的时候,觉得自己去勇闯达马蒂,捉了神兽回来镇压水患是大大的正义。

可是踏足达马蒂之后,却觉得自己贸贸然就把达马蒂的神兽带回去,对神兽和达马蒂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她也反省了这次行动的正义性,可是无果,毕竟婆罗洲每年被水患祸害的百姓都有成千上万。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那些都是本来可以平稳度日的小老百姓。

他们也有父母、子女,也有家人、亲朋,可是洪水一来,便无法自保,更无法救自己的爱人。

老天对他们,又何曾公平?

就是处身内陆的人,也不能完全从水患中摆脱出来,毕竟归墟暴怒的时候,海水倒灌,内陆的河流也都跟着暴涨。

各种物价甬贵,很多人饿死道旁,这都是她亲见过的。

跟那些人的福祉比起来,自己真做了些没那么正义的事情,大概也是可以被谅解的。

就算不谅解,这种罪过就让自己一个人背负好了。

只要老百姓都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只要他们能够一家人相守,过着自己曾经向往,却永远也不能再去相守的小日子。

这就足够了,足够了。

就在三个人在研究石轮的时候,忽然身后一响。

有人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是谁,为什么来破坏圣物。”

三人都一愣,没想到这暗夜中,还有人跟他们一样攀上顶峰。

白恒率先回头一看,立即愣住了。

“是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出这句是你。

若水不用回头便也知道,来的人是今天在街上见过的——白恒的母亲了。

凤云明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立即转过身来,仔细的看看那女子身后还有没有人。

若是担上了破坏圣物的罪名,怕是不能轻易离开这里了。

仙必娜,也就成了自己的养老地。

那可不行,凤云明一想到自己只能在仙必娜这么炎热的生活,就立即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我们故意破坏,我们不过是远远看了一眼,这石轮上的宝石,就寂灭了。”

“你懂的还挺多,听你的口音,像是凤凰谷的人啊,失敬失敬。”

凤云明见对方认出他的身份,只好上前见礼。

毕竟凤凰谷在达马蒂可是声名显赫的地方,尤其是他们凤氏家族,天赋异禀,每个人天生一副好嗓音,听起来如同乳燕新啼,清越迷人。

“能让凤凰谷的人前来,我们仙必娜还真是与有荣焉。

怕也是为了这火精圈而来吧。

不想,凤凰谷竟也出了你这样的人,竟带着外人来了。”

说着外人,她的目光就看向白恒。

白恒连忙将眼睛看向别处,他不敢跟母亲的目光碰在一处。

“敢问三公主,这火精圈的宝石都去了哪里?”

那女子冷哼一声,“火精圈就在此处,本来还有一线光明,可你们的出现亵渎了圣物,连这最后的光芒都散尽了。

这也是天意吧,你们若是能找回宝石,我便借你这火精圈一用。

若是找不回来,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在仙必娜,破坏圣物的人,只有一死而已。”

“原来三公主把这宝石搞丢了啊,竟一点也不知宝石的下落?”

凤云明一开口,就让三公主的神情窘迫起来。

第173章 铁肩担道义

白恒不忍见母亲那样发窘,连忙声援道:“凤先生,何必说的那么难听?

你刚才也见到了,我们刚刚上来,那宝石就寂灭了。

大约是,他们的寿数到了呢。”

凤云明呵呵一笑,“若水说法器有寿数也就罢了,你可是修行的人,说这样的话就有点不相宜了。”

若水也被这话刺激的有点难堪,但似乎他说的也是实情,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三公主苦笑一下,“你们也看到了,这七颗宝石就是这样相继寂灭的。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了,还请劳烦这位凤先生,给我也解释一二。”

凤云明一拱手,“好说,好说。

我们凤凰谷历来对法器那可以说是相当的了解,只是这火精圈终究是你们仙必娜的圣物,不好以法器论处。

从这飞来峰出现的那一天起,这火精圈就成为你们的图腾。

算来,已经有一百年了吧。”

三公主点点头,“的确如凤先生所说,确实如此。

算起来,到今天为止,恰恰好,满了一百年呢。”

若水和白恒静静的听着,想这凤云明来的突然,毕竟隔了一层心肠,但以他对达马蒂本土的了解,远甚于二人。

这一刻,也只能是听他的意思了。

凤云明继而说道,“飞来峰还在,火精圈却已经寂灭,怕是神兽也快要来了。

以前有着这火精圈在此处,神兽都不敢前来。

一百年了,你们有了一百年的和平,可有想好如何对付神兽?”

若水听了奇特不已,她第一次知道,神兽在达马蒂也不是完全吉祥的玩意。

至少对仙必娜的人来说,这神兽就是最大的危险呢。

三公主的脸开始痛苦的扭曲起来,“都是我的罪过,丢失了宝石。

若是那神兽真的降临仙必娜,那我就是仙必娜最大的罪人。”

“三公主言重了,这宝石虽然丢了,但只要能找回来,那三公主就是仙必娜的恩人。

更何况,这宝石也不是你丢的,他们明明还在火精圈上,只是失去了神力。”

此话一出,白恒也忍不住又去摸了摸那石轮。

“这真的就是火精圈?得来也太容易了吧。”他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这个事情,总觉得还是充满了疑问。

他偷眼去看三公主,但见她只有二十余岁的年纪,细白的皮肤与当地人的黧黑大不相同,即使是在夜色中,也被月光衬托的格外皎洁。

一双大眼睛更是蕴含着美与智慧,望之如秋水,让人心生欢喜。

“母亲,这就是母亲吗?”白恒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质问,为何有血脉的悸动,却没有那种亲切感。

三公主也来到石轮前,她深处双手,细细地摩挲着那个石轮上的宝石。

最后一颗还没有完全化为粗砾的石头,摸着尚有余温。

“是,他们就是这样一颗颗冷了下去。

我至今也不懂,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

如果说是指我偷偷的去婆罗洲的事情,我是不会向天神忏悔的。”

白恒看着母亲的脸,她在说起婆罗洲的时候,没有激动,也没有不安,只是平静。

就像三九天外面的冷风呼啸的猎猎作响,可是碳炉边的一双热手,是平静的。

她不会因为外间的冷风而颤栗,也不会因为外间的寒冷而担忧。

因为她已经得到了温暖,那种暖可以长长久久的安慰剩下的时光。

凤云明似乎也体会到了这种柔软的深情,禁不住叹息了一声。

“你知道他为了找你,也来了达马蒂吗?”

三公主闻言,忍不住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

“他,真的来了?”

凤云明仿佛要打开一个封印了很久的秘密,白恒的耳朵也竖了起来,他不知道,叔父竟然骗了他这么多年。

小时候,他每次问起父母的时候,叔父总是说,他们已经不在了。

“叔父,什么叫不在了,别人都有爹爹、娘亲,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呢?”

叔父这是摸了摸他的头,什么也没说。

那时候是几岁呢,白恒记不清楚了。

但每次只要他提起父母,叔父总是深深的叹息,而且心情会在几天内都降落至冰点,一家人也跟着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了主人生气,受到责罚。

随着年纪的增长,白恒明白,这是家中的一个秘密,不能轻易谈起。

诚然,父母的确是不在了,只是,他现在才知道,他们只是不在婆罗洲了而已。

直到临终,叔父才向自己吐露了这个秘密。

母亲是达马蒂的一个岛国的公主,私自来到婆罗洲游玩,偶遇了当时还在青城山修习的父亲。

两个人一见钟情,结为夫妇,还很快生了白恒。

只是,白恒的母亲不能在婆罗洲久居,她说要回去守护一件圣器。

白恒的父亲想着妻子为了一个圣器就要抛弃自己和儿子,怎么也不能理解。在白恒的母亲走后,就生了一场重病。

白恒的叔父眼瞅着自己的哥哥为了一个异邦的女子,就神魂颠倒,连性命都顾不得了。

当白恒的父亲提出,也要去达马蒂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毕竟在若水之前,没有人去过达马蒂,更没有人成功的回到过婆罗洲。

那简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可是白恒的父亲却不气馁,他想办法去了趟茂隆,得知有些信使可以将人也捎过去,只是需要用他们认为值当的东西去交换。

而白恒的父亲付出的代价,就是修炼的功法。

失去功法的那一天,他形容憔悴,像是被抽干了身体的能量,只剩下一副躯壳罢了。

这样的身子,怎么能撑到达马蒂呢?

白恒的叔父不忍心,将自身的功力尽数倾注在哥哥身上。

可是在那之后的半年间,他都不能下床,虚弱的站不起来。

“去吧,完成你的心愿,恒儿,我会替你教导的。”

临别之际,他还是让哥哥放心。

“纯儿,谢谢你。”哥哥那一句谢谢,不是客套,而是流着眼泪说的。

“我不能没有她,若有一日,恒儿大了,让他来达马蒂寻我们。”

第174章 妙手救姻缘

白恒果然长大之后也来到了达马蒂,仿佛是宿命,又仿佛是血脉的牵引。

听到父亲其实也来了达马蒂,他觉得好奇,如果他在很多年前就来了达马蒂,那为何母亲不知道呢?

白恒疑惑的看向凤云明,只见他拿出一个东西来,要交给三公主。

“三公主,你看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给我的信物。”

白恒忍不住伸长了脖子要去看,不料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三公主的眼中。

“恒儿,你就是我的恒儿吧。”

三公主忽然开言,她没有去接凤云明递过来的东西,只是用眼风扫了一眼,之后都是死死的盯着白恒。

白恒支支吾吾,他不知该拒绝还是应答。

这是第一眼看见母亲的地方,清晨在船上看见母亲时就是在这里。

她窈窕的身姿,如同仙人下凡,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也是轻易将自己抛弃了的母亲。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听见了远远传来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我们先躲起来。”

若水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等几个人刚刚把身子掩藏在石轮之后,就看见有两个穿着黄色衣衫的人飘飘而来,后面的那个还捧了一个葫芦样的东西。

前面的那个指着石轮上的刚刚寂灭的宝石,吩咐道:“去,把那颗换下来吧。”

捧着葫芦的那个人连忙上前,把刚刚寂灭的那颗宝石放进了葫芦里,又从随身的衣袋里,找了一块相似的石头填了进去。

三公主看呆了,她竟不知,还有人已经把寂灭的宝石全部换了去。

也许,他们在那葫芦中还依然温热呢。

更或许,在三仙山上的丹炉里炼上一炼,这些宝石还能重新恢复呢。

想到这里,三公主立即从石轮后跳出来,她一把抢过那个葫芦。

那两个黄衫儿,立即大叫起来,“什么人,敢抢帝释天的东西。”

尤其是那个被抢了葫芦的,觉得颜面大失,想要再抢回去。

可是任凭他用了全力,那葫芦就在三公主手上,半分也拉不动。

“我们仙必娜的圣器,帝释天怎么能偷了去呢?”

若水听见帝释天这个名字,很是茫然,她看向凤云明,想要他解释一二。

凤云明却不说话,用眼神示意她,那两个黄衫儿必有交待。

果然,那个领头的黄衫儿,拿出一个玉牌来。

“看看,看看,这是偷吗?

我们也是奉命而来,三公主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三公主看见那个玉牌,上面的图案清晰可见,的确是帝释天常用的。

看她神情萎顿,那黄衫儿又用了几分力,可还是没有把葫芦拿过去。

“三公主,看见令牌,还在撒手,你是要造反吗?”

三公主忽然一撒手,那个黄衫儿一个趔趄,就摔倒了出去。

“好,那我就跟你们去一趟梦乐都,找帝释天问个明白。”

说完,她忽然朝着石轮后面轻声问道:“恒儿,你同我一起去可好?”

半晌,见没有人回应。

她才悻悻然翻身去了,白恒的面色也很不好,但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在此刻出声。

说话间,三公主已经同那两个黄衫儿去的远了。

若水拍了拍白恒的肩膀,“你也不必难过,看来我们也必须去一趟蒂都了。

原本我这是想着,我们不用深入达马蒂,只去那三仙山将神兽悄悄带回去就好了。

可是现在看来,没有帝释天的同意,我们是办不成这事的。”

凤云明点点头,“若水,我一开始就想给你说的,可是这事情还是你自己想通的好。

梦乐都不比仙必娜和君子国那种小岛,是整个达马蒂的中心,帝释天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共主,但他有着不一般的神通。

我们还需时时、处处小心才是。”

凤云明话里有话,若水知道此去必然艰险,可是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火精圈的线索已经在这里断了,可是宝石明明是被帝释天收集了去。

那梦乐都,就必须去一趟了。

而且下一步如何让宝石恢复功效,又如何让火精圈重新发光,这也都是难题。

白恒在一边忽然说,“凤先生,我爹爹真的在达马蒂吗?”

凤云明尴尬的一笑,将之前准备交给三公主的信物先收了回去,放在贴身的位置,又拍了拍,才开口道:“这是令尊要交给令堂的信物,并没有说要给你。

呃,他可以说在,也可以是不在。

当年他在跨越归墟的时候,出了一点小状况。”

白恒一听,着急起来。

“难道说,爹爹已经葬身在归墟里了?”

凤云明看着平日里总是仪态端庄的白恒,却在这两日间,屡屡失魂落魄,心知父母在他心里是一根很深的刺。

即使能重新相见,也很难将那根刺拔出来。

即使是有朝一日,可以将那根刺拔出来,留在心底的痛也不是一时之间可以恢复的。

“没有,他只是被锁在一个地方,如今既不在婆罗洲,也不在达马蒂。

你们婆罗洲所有的占卜人可能也算不到他在哪里,因而你的叔父总是悒悒不欢。”

若水忽然改变了主意,“凤先生,不如我们先去找白恒的父亲。

若是救出了他的父亲,三公主一定会把圣器交给我们的。”

凤云明看了看若水,又看了看白恒,忽然觉得这两个人还真的是般配,心头就一酸。

“若水,如果我有那本事,早就带你们去了。”

白恒却坚定的说道,“还是办正经事要紧,我们先去梦乐都吧。

至于父亲,他若是被困在时空之中,必然没有生命危险,也不在乎这一会半会的。”

他的话语决绝,若水知道他是不想耽搁自己。

可是两个人越是替对方着想,就越难下个决断。

凤云明看着二人的样子,就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外人。

“罢了,罢了,我就做一回好人吧。

令尊是被困在龙蛇岛,这个岛每年会浮出海面一次,岛主是个厉害角色。

我怕是不敌,只看若水的本事了。”

若水伸出双手,“我这双手,让我写字是不成的,若是拿了剑,就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走过了。”

凤云明一笑,“只待你妙手救姻缘了。”

第175章 升腾的龙蛇岛

三人离开仙必娜,乘船离去的时候,恰恰又是清晨。

扬帆西去,还真是跟梦境吻合了。

若水感慨达马蒂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一切的梦境都是启示。

凤云明也开始相信,梦并不只是一个工具,不只是一个探究人心里的器物。她有着更开阔的一面,也许是人的情思,也许是过去的回去,也许是未来时光的映现。

谁知道呢,梦境也许是真实的人生,只不过在不同的人眼中,别人的梦就是千姿百态,幻景而已。

但每个人自己去探索那些梦境的时候,就会发现,一切皆有意义,一切皆有指示,只不过我们常常忽略了罢了。

白恒离开仙必娜之后,就不再感到那种奇怪的心灵颤栗了。

越发的靠近龙蛇岛,之后,他也不再有那种激动的情绪出现。

也许,父亲对他来讲,更多的是一种礼仪上的连接。

叔父还有师父,都给了他实际上的父亲的情感,他们教导他,关爱他,看着他成长。

而自己的父亲,却永远不知身在何处。

“龙蛇岛,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呢?”

白恒本来不想去问,但还是忍不住关切道,毕竟若水去那里会有一战。

凤云明遥遥的指着看不见的地方,“那里就是龙蛇岛,一年只有一次浮出水面的机会。

至于平时,他们到底在哪里,没有人知晓。

有人说,他们平时是在归墟的深处;也有人说他们是在婆罗洲和归墟的裂缝里;还有人说他们是在达马蒂其他地方;反正达马蒂有上千个岛国,忽然出现一个两个不知名的小岛,也不会有人在意。”

凤云明说完,若水和白恒更是感觉云里雾里,不知怎么回事。

在婆罗洲虽然也有烧脑的事情,但如同这个见首不见尾的诡秘龙蛇岛来,那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那凤先生怎么知道,这龙蛇岛最近会出现呢?”

若水用力的看着海平面,那里除了水天一色,隐隐有着白云的倒影外,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凤云明一笑,“我也不是神仙,这是每年这龙蛇岛要现身时,就会有鲛人在附近出没。

你们看,那远处的不就是鲛人吗?”

若水和白恒顺着凤云明的指引,想天边处一个小黑点看去。

“这么小,怎么看的出是鲛人?”

凤云明摸了摸鼻子,“其实不是靠看,而是靠闻。

只要鲛人出现,三百里范围内,我们凤氏族人都可以闻得到他们身上的香气。”

若水用力嗅了嗅,可是什么味道也没有闻到。

“凤先生竟这般天赋异禀,让人好生艳羡。”白恒不无真心的说道。

凤云明尴尬的笑了笑,“其实,能闻见很多味道,并不是那么好的体验。

有时候,也有你不想闻到的东西,比如血腥的味道,比如战争的味道。”

说着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触动了什么伤心事。

果然,他们等待了几个时辰之后,一个岛就面前忽然出现了。

一点一点,岛上升的时候,周围的海水都开始变热。

仿佛是海底有火山在喷发,把整个岛慢慢托举了上来一样。

若水和白恒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景,一时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大千世间果然是无奇不有,这种忽隐忽现的岛竟然也能存在于世界上。

只是不知道这岛沉下去的时候,岛上的人又是如何生活的呢?

凤云明见岛浮了上来,反而让船夫调转方向,向更远处逝去。

若水站在船头用尽了目力,也看不清岛上的情形。

“若水,莫急,我们晚上再过来。

现在离的太近,会被他们抓去的。大白天的,我们目标太大了。”

若水这才作罢,悻悻然的坐进船舱。

“这会子就觉得手痒了,真想现在就上岛去跟那个岛主厮杀一番。

照你刚才的说法,这岛主必然是掳掠了不少经过的客人,把他们都变成了自己的属民。”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这个岛主虽然难于对付,却不曾害过人的性命。怎么讲呢,还不算太坏。”

“打乱别人的行程,控制人家的自由,把别人的生命浪费在这个起伏不定的岛上,这也叫不算太坏?

我看是坏透了。”

若水不能理解这个达马蒂的规矩是什么,难道你是强者,就可以任意践踏别人的人身自由吗?

白恒此时却不发一言,仿佛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白恒,你怎么说,是不是这个岛主坏透了,就该被我一剑刺穿?”

白恒被问,才惊醒一般,“若水,快把你的剑收起来吧。

依我说,这岛主为什么要把经过的旅人都抓起来呢?

会不会,他是为了保守什么秘密?

这个海域的秘密?”

凤云明似笑非笑的看着白恒,有着惺惺相惜的感觉。

“白恒,你真是一个聪明人,若是没有人授意,他一个岛主,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

达马蒂的声名早就被他破坏了,帝释天却没有责怪他一星半点。

这不奇怪吗?”

“啊,这么说来,根源还是在梦乐都,无论如何,我都得去一趟那里了。”若水握紧了拳头。

她本来没想过要去达马蒂的政治中心,毕竟跟政府打交道比跟妖怪打交道要难得多,难得多。

最好是,找到了火精圈,就就直接去三仙山,捉到了神兽,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

但如今,一步一步,都在逼着她去达马蒂的首都——梦乐都。

也许那里也藏着归墟真正的秘密。

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让归墟横亘在婆罗洲和达马蒂之间,一年一度的商团真的就是达马蒂的普通商人吗?

婆罗洲的能人异士早就有人怀疑过这些,可是,既然不能征服归墟,也无从打探达马蒂本土的情形,那些疑心病都是无用的,徒然浪费时间罢了。

只有在水患频仍的婆罗洲,每个人都尽所能的减轻水患的威胁,这才是正道。

不管是精神上的螺祖崇拜,还是物质上真正的修筑海防、疏浚内河,都是一百多年来的鸿音王朝的百姓们在默默做着的事情。

谁不想过点安稳的好日子呢,可是为什么这么难?

第176章 父子相见

天擦黑以后,凤云明让船夫将船按着之字型的路线,慢慢向前挺近。

不知他是在躲避水下的什么,但不时看见有黑色的礁石在浪花中时隐时现。

若不是有凤云明在,若水和白恒怕早是被这些礁石碰到船翻落水了。

白恒在心里又一次感慨,幸好有凤云明跟他们在一处,不然这一路的凶险和辛苦,可想而知。

凤云明一路指引着船夫,花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慢慢靠近了龙蛇岛。

船夫告饶说,“凤先生,我们就不用上岸了吧,这里看着凶险的紧。”

凤云明点点头,“也好,你们在这里侯着就是。

藏好了身子,别让人捉了去,倒是惹麻烦。”

那几个船夫,赶紧点头称是。

若水打头,第一个跳上了岸。

每到一地,她都是第一个踏足的,若是有什么危险,都冲她来吧。

每一次她都这样想,白恒拉也拉不住。

时间长了,也便任她去,谁叫她的功夫那般好呢。

脚下怎么是这么软呢?若水觉得奇怪,怪不得说人们是被锁定在这个地方的,不光是因为龙蛇岛会隐没在水下吧。

她试图抬起脚来,却仿佛黏住了一般,费了好大力气,才走出去几步而已。

“若水,先回来。”白恒在后面轻轻地唤她。

若水无奈,只好提气轻纵,飞回了船上。

白恒拿出刚才在船舱里编好的长草鞋。

“穿上这个试试吧,这是浮力极好的长草编制而成,本来是预备着有什么沼泽地的。

如今,便先穿上吧。”

若水依言穿上了长草鞋,再次踏足的时候,便走的轻松便利了。

她问道:“白恒,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既然是被困在这里,自然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刚才看见龙蛇岛从海底慢慢浮起来时,我就想到了,岛上的泥土应该还是稀软的。”

凤云明在一边轻轻拍了几下掌,“聪明,白恒果然不负天乡子的名号。”

“什么,天乡子?我竟不知白恒还有这个名号。”

若水十分惊讶,她之前知道白恒还有个字,叫做永延,恒和永延这是同义递进,倒是十分好理解,可是这天乡子是什么意思呢。

白恒笑笑,“还是师父给起的名号,知道的人也不多,竟不知达马蒂的凤先生,竟知道的这样清楚。”

“你的名头在达马蒂可是不小的,想那能推算天机的人,在婆罗洲并没有几个?你可是其中好手。

若不是你占得了天机,又怎么会服侍了女王来这里呢?”

这些天以来,他们都是直接称呼若水,此刻,提起女王来,气氛顿时郑重起来。

若水只好应道,“是,他是占卜得了天机,婆罗洲总有一日是女主天下。

也许不是我,但我总要把神兽带回去,给百姓们一个交待。

而且,女王,总是该有的第一个,才会继续有下去的,传统也不过是人缔造的。

我们婆罗洲的传统只有男帝,我愿意去做一个不守规矩的女人。

打破那些枷锁,当一回女王。”

若水说的豪气干云,凤云明听了也心中赞叹她的勇气。

毕竟要成为女王,就会成为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会有史官记录你的好,自然也有史官记录你所有的缺憾。

你将不再拥有自己的秘密,你的一切都将是和婆罗洲捆绑在一起的了。

想到此间,凤云明竟然替若水难过起来,相处的这些日子,他渐渐对若水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自发的想跟她在一起。

她就是有这种魔力,初见时,并不觉得她有其他人那样千娇百媚,颜色动人。

可是相处下来,只觉得她有容人之量,也能成人之美,确实是最好的女王人选。

“好,我们就陪你去做那女王,开辟一个新的王朝。”

凤云明发自肺腑的说道,他知道这个承诺一旦许下,就不会轻易变改变。

三人虽然穿了长草鞋,可是行走起来,还是十分缓慢。

等到了地势较高的地方,大约是白日里被太阳晒的多些,那些路也好走起来。

还有很多石头的地方,也更容易下脚。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居住呢?”

接连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既没有见到房舍,也没有见到人烟,仿佛这就是一个孤岛。

或者他们是中了什么迷魂术,看到的都是荒漠吗?

正说着,白恒的眼前忽然一亮,那是一个白色的贝壳房子,就在不远处,暗夜里,那些贝壳都闪着银光。

“一定是那里了,那里会有人吧。”

若水看着那些房子还在冒着炊烟,“晚饭时候呢,我们可能还赶得上一顿晚餐呢。”

凤云明却没有这个乐观,他悄悄的握紧了手中的一把短刀。

“若水,这岛主并不会害我们性命,可是他若是也让我们留在这里,那你恢宏的理想是没有希望实现了。

一会儿,不管你看见什么,都不想相信,她只会让你留在这里不想离开。”

若水一愣,低头想了想,不是很明白。

她看向白恒,白恒的眼神却开始亮起来。

“若水,若水,我好像看见了我的父亲。”

他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的确有一个青年男子的剪影,就立在窗边,那姿态,那形容,的确跟白恒非常的相似。

“他就被囚禁在这龙蛇岛上,竟出不得……”白恒的话语开始哽咽,他一想到父亲被拘禁了许久,就心中悲愤。

“不,他来这里其实没多久。

每当这个岛下沉的时候,他们就会进入沉睡之中,一年之中只有这么一两天可以浮上海面,这样被扣押的旅人可以活很久、很久,便也可以陪伴岛主很久、很久。”

凤云明像是在诉说一个外人的故事,可是在白恒听来,简直是摧折心肝。

他大踏步的向前,要步入那白色贝壳的屋子。

“父亲,父亲,我来了。”

他嘴里喃喃着,想要用尽全力去开启那扇重门。

可是他的手用尽了力气,依然是惘然。

只能是隔着窗户,看屋里的人。

临窗而立的那个人似乎也发现了屋外的白恒,他的神色开始变得奇异起来,仿佛是不能置信,这里会有一个人跟自己这般相像。

第177章 迷途

白恒在外面用力敲那扇门,可是那贝壳做的门无比的坚硬。

若水走到门边时,却只觉那门只是虚掩的,她很好奇为什么白恒要用力的敲打。

她轻轻一推,那扇门訇然而开。

白恒愣在一边,他眼瞅着若水就那样从墙壁间走了进去。

可是自己面前的门依然是紧闭的,他想要父亲走出来,可是父亲的脸看着这是迷惑,却没有不安,似乎他在里面非常的舒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恒的脑海里翻了千百遍,可还是找不到答案。

也许,这个门只对想要进去的人才能打开。

而自己只是想让父亲出来,并不是自己想走进去。

若水她,看见了什么,才要走进去呢?

他惊慌起来,回头去看凤云明。

“凤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我要怎样才能打开这扇门?”

凤云明微闭双眼,他用飘渺的语气说道:“我不敢看,怕进去之后也出不来。

我的修为并不深,不过是取巧会些读心术罢了。

这是岛主布置的陷阱,只待我们全部走进去。”

白恒着急起来,“可是若水,她已经进去了。”

“嗯,我知道,但也只有等她自己走出来,这个幻阵才能自灭。”

凤云明索性席地坐下,他紧闭起双目,“我们就在这里等她出来吧,诚心向上天祝祷,可能更好一些。”

白恒忍不住冷哼一声,“你就是这样做向导的,还诓我们叫你一声凤先生,竟这也不知,那也不知。

什么危险都让若水自己去闯?

我真是看错你了。”

凤云明却还是不说话,也不辩解,任由白恒将这些怨言倾倒在自己身上。

仿佛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做了这样一桩蠢事,就该被白恒痛骂。

白恒气闷起来,那扇门似乎是永远也不会向他敞开。

他走到窗前,用手给父亲比划着,让他走到门边来。

白恒的父亲迷茫的看了许久,终于算是搞懂了他的意思,向贝壳做的门口移动,上面甚至有着很多的孔隙。

那些孔隙之中,透着光亮,是屋子里的烛光一点点透出来,就像一道道闪光的彩虹。

白恒又用力敲了敲门,希望得到父亲的回应。

可是父亲那边却一点反映也没有。

“父亲,父亲,我是恒儿。

你开门啊,里面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出来?”

白恒鼻子一酸,竟哭了出来。

停了一刻,那门忽然开了。

白恒急忙想闯进去,却被父亲拦住了。

“父亲,若水还在里面。”

白恒的父亲走出一步,将门在身后反手关上。

白恒扑上前时,已经无法再次推开了,那门又跟之前一样,跟墙壁严丝合缝的闭合在一起了。

“父亲,你为什么?”

白恒说不下去,他真的不忍心让若水一个人在里面历练。

虽说自己的战斗力一向比不过她,但至少可以陪在她的身边。

哪怕只是站在那里,这样也能让她心无旁骛,让她知道他一直在支持她。

可是这次,她却自己闯了进去,完全没有想过需要人的帮助。

也许,她从来不需要人的帮助,她靠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想到此间,白恒更是黯然神伤,他瞥一眼还在闭目养神的凤云明。

难道这个人,才是更了解若水的人,才更适合跟她在一起?

“你,真的是我的恒儿。”

白恒被父亲的问话打断了思绪,他凝神看了看父亲的容颜。

这是一张未经风霜的脸,还是那么年轻,那么俊朗。

只是两鬓,却有了白发。

“父亲,我是恒儿。我来找你们了。”

“恒儿,我在这里等了许久,总以为你母亲会寻到我,谁知,她还是只顾着她的圣器。”

“父亲,你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那个岛主到底是什么人,有着怎样的神通,强留你们在这里。”

白恒的父亲面有难色,“其实这里的岛主不是坏人,她只是给了我们选择的机会,但我错失了出走的机会。

若不是看见你,我还是会在这里蹉跎下去,妄图她能来找我。”

白恒的父亲语带忧伤,想必是长久的失望,让他的性子也开始磨的有些颓丧起来。

“每一次龙蛇岛上浮时,我都盼着她能来寻我,可是当海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的时候,我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凤云明此时插话道,“你的信物我还没有交给她,也不必这般丧气,三公主心里还是有你的。”

白恒的父亲一听,立即转过头来仔细去看地上的人,“凤先生,你怎么也来了,是你带恒儿来的吗?

若是他心中也有了牵挂到不能自已的人,岂不是也要被困在这里了。

你真是,我上次怎么给你说的,这龙蛇岛的秘密本就不是秘密,你们的帝释天也不过是把龙蛇岛当成一个化外之地罢了。

是我们自己执迷不悟,不愿意清醒过来。

若是她不来,便不来吧,我看见恒儿的一刻就想通了。

不过是一段情,既然她放下了,我也该放下了。

不然我也不能从贝壳屋中走出来。”

“那恭喜了,只是现在若水还在里面,她还想着抓住那岛主,去帝释天那里评个理呢。

反正我是不敢进去,我这颗心藏着太多秘密,我怕被岛主诓骗了去。”

“凤先生说笑了,这世上哪还有人能诓骗的了你。

就是这岛主,也不过是捏住我们的软肋,知道我们痴罢了。”

白恒追问道,“那若水在里面有危险吗?”

“若水是你朋友?你且放心。

能进这贝壳屋子的人,都是因为看见了他们想看的景致,自动走进去的。

但你要走出来,也得自己放心心中的负累。

所以岛主能困住过往的许多人,都是因为他们自己放不下,不肯走出来罢了。

要说危险,还真是没有。

岛主就是这么贪玩的一个人,她看见众人被迷惑,她自己就乐不可支。”

“竟有这样的人,为何做这等迷局。”白恒忿忿不平道,“岂不是拿别人的伤痛取乐?”

“对,这个岛主就是为了看人们在迷局之中的痴颠,谁叫她更有力量呢?这世间的法则就是如此。”

第178章 强弱的法则

青云端正文卷第178章强弱的法则“我偏不信,强者自然是可以制定规则,但总有更强的人可以去制衡他。

而且这规则总得公平吧,不然天道何在?

难道这岛主就没人管吗?”

白恒在太学读了几年,就难免有些迂劲儿,这一犯起来,还真是让人犯难。

白恒的父亲看儿子这般有正义感,不知是喜是忧。

他的目光越过那贝壳色的门,仿佛穿透了那层层的阻碍,直达里面那个女子的身上。

“她是你的什么人?那个叫若水的。”

白恒听父亲说起若水,没来由的脸红了大半。

“她不是我的什么人,而我是追随她的人。”

可惜这表白心迹的话,若水此刻是听不到的。

若水当时一推门进去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诡异了。

这根本不是在龙蛇岛,她看见的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些在梦中都不敢仔细看的景致,都一一呈现在眼前。

对,昊京,就是昊京,她出走这么时间以来,从未忘怀过的昊京。

而对面那个在樱花树下呆坐的人,不就是姬繁生嘛。

他一身常服,并未做皇帝的打扮,细看是一件宝蓝色的云雁细锦衣。

那是怎样一张俊美而淡漠的脸,仿佛对这尘世间的一切都不在意了,却又牢牢的坐在那个位置上,不肯将目光洒向别处。

可是就在他转身看见若水的一瞬间,他眉目一展,笑如弯月,就如同寒冬中的暖阳,一下子就吹散了那些阴霾。

他轻轻的唤她:“若水,不要走,到我身边来。”

若水知道这是假的,可是仍管不住自己的腿,就向姬繁生走去。

他如同少时那样,挽过她的手,“若水,陪我一起看这樱花可好,你看她就要落了呢。”

说话间,有一阵清风,将落英吹的到处都是,花瓣浮在空中,起起伏伏,就像若水此刻的心。

她真想就一直停留在这里,永远也不要出去。

“繁生,你孤单吗?你想让我回去吗?”

姬繁生点点头,“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呢,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你知道我在昊京过着怎样的日子吗?

每一天我都是战战兢兢,每一夜我都是如履薄冰。

我好怕,好怕,你又一次要离开我,而他们都要害我。”

“繁生,我会保护你的,我会……”

若水忽然哽咽起来,尽管是一场幻境,她依然会想要保护他,尽管已经隔了茫茫归墟,已经远离千里万里,可是在她的心里,他依然是不可替代的那个人。

就在心绪飘摇起伏不定之时,她看见树上有一只鸟,通体赤色的羽毛,闪着金光。

那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煞是眼熟。

那只鸟婉转的啼鸣,如同在叫着,归来归来。

归来,若水离家万里,听着这声音,就想起自己的使命来。

眼前的姬繁生也越来越模糊,那宝蓝色的衣裳也渐渐褪了色,远远的变成了一团云彩。

眼前的一切都消逝起来,如同水流,如同大海之中的惊涛骇浪,当你跨过的时候,就一切都平静下来。

若水转身走出去,她不再犹豫,不再彷徨,幻境终究是幻境,不管它有多美好,依然是假的。

而内心对规则重建的向往大过了一切,她想要一个更好的世界,一个有女人统治的更加和平的世界。

那里没有战争、没有洪水、没有尔虞我诈的心机,有的只是爱和美好。

她发誓要将这样一个清平世界带到婆罗洲,就像达马蒂的君子国那般郁郁淳朴,就像达马蒂的卿金国那样让女子位列荣宠。

她发誓,她会做到这一切。

到那时,走上青云端的将不再是山若水,而是一个新王朝的奠基者。

她推门走出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再望一眼,那熟悉的宫阙,那熟悉的人影。

“若水,你出来了,没事吧。”白恒忍不住关切,拉住若水的臂膀,就要哭出声来。

这两日他情绪激动,数度哽噎难言,似乎要接着若水的道场,将自己的委屈尽数倾出。

若水淡淡一笑,“没事了,我们还是去找岛主说个明白吧。”

说着,她拉起地上的凤云明。

“刚才那只鸟是你吧,谢谢你。”

凤云明吐了吐舌头,“你怎么知道的,那只鸟就是我。

若水,请原谅我的没有勇气用真身跟你进去。

我的心底也有太多痴缠的情结,我也不敢让岛主测试我的心。”

说话间,身后的贝壳屋子渐渐坍塌了,一点一点化为乌有。

“你看,我们内心的贪妄,就是这样的海市蜃楼。

轻轻一点,就会破灭。

可是我们执着其间的时候,谁也走不出来。

若水,你真是了不起。”

若水羞赧的一笑,“我也想一直留在里面的,只是,刚进去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不是龙蛇岛了。

因为那一切精致都太真实了,跟我每次回想起昊京的时候,都是一模一样的。

而那个假人也惟妙惟肖,只是,岛主猜错了一点,他就是千难万难,也从不会张口求我。”

白恒愣愣的,“你说的他,是姬繁生吧,他现在更不会开口求你了。

他可是有了女诸葛呢。”

“没想到你跟青城派的渊源还这般深,不仅跟许曼殊很是熟识,就连半路出家的姜衡英,你也知道的这般清楚。

可惜了,你真该留在昊京,当他的好参谋。”

“若水,我既然选择了你,既是因为天命,更是因为我对你的信服。

只是姜衡英也是观星的高手,我不知她为何洞悉了天命,却依然选择和姬繁生在一起。

这个也是我一直没想明白的一点。”

白恒并不对若水的揶揄感到难过,只是认真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若水一笑,“女人只要陷进了爱情,没有什么是不能理解的。

姬繁生还真是一个招女人喜欢的迷人精呢。

不过,姜衡英更喜欢挑战天命吧,在这一点上,她跟我倒是同一类人。

想要创造一个新的规则,想要一个更好的世界,只是她的美貌反而是她的拖累,估计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若水的声音带着一丝难言的惆怅,她不知是欣羡还是嫉妒。

美貌,终究是与自己无缘的。青云端

第179章 岛主的面纱

青云端正文卷第179章岛主的面纱若水的感叹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么久的相处,姬繁生也从未主动说一个喜欢的字眼。

可是他初见姜衡英,就眉梢眼角都是春意。

那种表情,她最是懂得。

明明是春寒料峭,强敌环伺,他却能安心的对着她笑。

他这是有多么喜欢她啊,至少是喜欢她的样子,喜欢她的皮囊。

后来,姬繁生把姜衡英请进宫去,加封云婕妤,那也是超出了礼仪规范的封号。

云,那是什么字眼,一般人配吗?

普通的嫔妃给个贤良淑德的字号,就算是看得起了,如果特别心爱,那赐予封号,也是要中规中矩才好。

他就那么喜欢她吗?

若水也曾经想过,若是自己再美貌几分,是不是年少时便能轻易得了他的心,也不必费这许多的周折,依然是一场空。

凤云明看不下去,“若水,不要妄自菲薄,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们说的那个姜衡英,但我想,这世间没有一个女子可以跟你相比的。

只要是跟你相处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爱上你,跟随你。”

白恒听着凤云明这般言语,便知道达马蒂是一个多么放纵情感的地方。

婆罗洲是以礼仪为重,情感只是家庭生活的辅助。

如果用情太深,往往会被人耻笑;你只要谨守本分,公平的对待妻子,那就是君子之风了。

至于纳妾寻欢,也不过是私德的问题,并不会被人所诟病。

可是,达马蒂却不一样,这里的人情感丰富,有热切的喜欢表达。

他们不能忍受爱人的心不在焉,可以分开不在一起,但不能苟且于烂泥之中。

若水听了这话却没有一丝的震动,大约,凤云明说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果然,就听她虚笑一下,“凤先生又拿这个打趣我,说了多少遍了,也不腻味。”

凤云明挤挤眼睛,“去找岛主吧,这个龙蛇岛也存在太久了。”

白恒跟父亲相携而行,虽然是久别重逢,两个人却一时没有话说。

那种疏离感是因为长久的隔离,还有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可以说是怨恨,也可以说是爱,在这两者之间鼓荡着、摇曳着,没有个落脚点。

与其去质问,不如还是默默无言。

白恒其实是可以理解父亲的,若是为了爱人,似乎什么都可以抛下。

可是自己就是那个被抛下的人,想到此间,他就默默的心痛。

父亲大约也是愧疚,也是后悔,毕竟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海上飘荡,既没有找到三公主,也没有陪恒儿一起长大。

这错失的时间,是再也回转不了了。他们在岛上向高处走去,脚下的土地越发的坚硬起来。

四下望去,有很多白色贝壳的房子,大约那些被困住的旅人都在里面。

可是岛的最高处,却有着一幢红房子,那红色就像是珊瑚一般。

“那红房子真是漂亮,不会是珊瑚红吧。”若水不敢肯定,问着凤云明。

“若水真是聪明,那红房子的确是用珊瑚做的。

这龙蛇岛常年都隐身水下,珊瑚的真身才能让岛主在水下也神思不昧。

到底是如何办到的,我也很是好奇。”

凤云明看向那珊瑚房子,遥遥一指,“你们看,就那个蓝色的琉璃顶棚,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呢,不知怎么加上去的。”

众人顺着他的指引,看那蓝色的屋顶,红房子仿佛是戴着一顶帽子,细看那房顶之上,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飘散着长发,仰着头,仿佛在欣赏夜月。

“那就是岛主了?”若水的声音不自主的颤抖起来,若是这么一个明媚的少女,她怎么下得去手,之前还说要用剑把岛主刺穿呢。

凤云明飞奔几步,几个跳跃就来了红房子前。

白恒在后面暗暗在心中试了试,自己是绝没有这般快的。

不禁有些气恼,面上就带了出来。

父亲握住他的手腕,“恒儿,轻功本不是我们擅长的,人能看到自己的短处,固然是好的,但不能只看到短处,忽略了我们的长处啊。”

白恒听了,重重的点点头,“父亲教训的是,孩儿受教了。”

若水看凤云明已经到了那小姑娘身前,小姑娘也已经看清楚来人,发出雀跃的欢呼声。

“云明哥哥,你又来陪我玩了。”

那声音娇俏软糯,就是寻常小女子开心时的模样。

凤云明一挥手,那小姑娘便从屋顶上落下,两个人笑到一处,看着如沐春风。

若水不敢近前去,生怕岛主还有什么迷魂大法再等着大家去试练。

她想再观察一下,那少女一身月白色的纱衣,还蒙着面纱,看着不及凤云明的胸口高,真真是一个半大孩子。

可是仔细看去,她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沉如夜色、暗如点漆。

是那般黑,那般充满故事,并没有一丝单纯的味道。

若水忍不住琢磨起这个岛主的身份来,她的家人在哪里呢,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常年驻守在这沉浮不定的龙蛇岛。

“若水,过来啊。”凤云明在那边大力的呼喊。

隐隐能听到他在给岛主介绍他们,后面的话被夜风隐了去。

却见那小姑娘没来由的咧嘴笑了,甚至隔着面纱,都能感受到那种欢欣。

若水只好大大方方走上前去,可是她握着剑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谁知道这个小姑娘的笑容后面,隐藏着什么,若不是她,也不会有那么多旅人困在这岛上。

虽然她没有害他们性命,可是毕竟羁绊了他们留在此处,让他们的人生都改变了轨迹。

白恒的父亲见了那小姑娘,却上前一拜,“谢岛主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我就此可以回婆罗洲了。”

白恒一惊,他一直以为是父亲被羁绊此处,心里总是惦记着要寻找母亲的,却不知父亲此刻已经完全转圜了心意。

“白先生想明白了就好,这爱恨情仇啊,总是说不明白的。

你经历了幻境,才知道其间的利害吧。”

没想到那小女孩一开口,就是这般成熟的话语。

若水心中一惊,这孩子懂的,竟然比大人都多,怕不是凡人。青云端

第180章 下沉的龙蛇岛

青云端正文卷第180章下沉的龙蛇岛凤云明的神色倒是如常,他似乎是见多了那些最后还要给岛主道谢的旅人。

说是羁縻在此处,其实也是一个反省的过程,若是早早悟了,还能在修行的路上走的更远呢。

白恒虽然不解,但看父亲的姿态甚是谦恭,也只好将不满先慢慢咽下。

白恒的父亲又一拱手,“白某这就告辞了,还请岛主多多保重。”

说着,他就要拉着白恒离去。

白恒将父亲的手推开,冷然道:“父亲,我不能跟你去。

我要陪着若水,我们在达马蒂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呢。”

“痴儿,竟要步我的老路。

唉,情爱都是虚空啊,还不如早早堪破的好,看你娘,人家就是修为比我好。”

白恒的父亲一声感叹,这就要离去。

“父亲,你没有船,怎么离开?还是等我们一起带你离开吧。”

白恒的父亲已经背转了身子,“我的船在哪里,我还能不知道嘛,岛主并未毁去我们的船,就是想着有朝一日我们能自己离开这里。”

岛主点点头,“恭喜白先生大彻大悟,你的船还在你初来的那个坞子里停放着,但愿我们,此生不再相见。”

岛主的声音甚是柔嫩,可是说出的话,却这般冷峻。

若水只觉得身上一激灵,这夜越发的冷了。

自从来了达马蒂,除了高热那几日,若水从未感觉到冷。

可是今夜,她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是沁凉的,那般粘稠,那般厚重,直压的她透不过气来。

他们就这样眼瞅着白恒的父亲倏然离去,就如遇见时的那么突然。

白恒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消失,脸沉的如同那数九天的寒冰,就算是夜风划过,也不能让他的脸有一丝的波纹。

那岛主看向白恒,“云明哥哥,你怎么不早说带来的人是这样一个冷脸的家伙。

要是早说,我就不让他上岛来了,白白的坏了气氛。

今夜,我们一起赏月,不是极好的吗?”

凤云明赔了个笑脸,“画纱,我是答应了要来陪你玩耍。

每年我也都信守了诺言,要知道你这龙蛇岛多么难找啊。

多带个人来,你就这般计较,这一年来,竟是越发小孩子心性了。”

岛主哼了一声,转眼去看若水,倒是眼前一亮。

“这位姐姐倒是有趣,我喜欢。”

若水没想到一直不怎么被男人们待见,倒是这个小姑娘一见就说喜欢自己。

为了这份没来由的喜爱,她握剑的手不觉得松了松。

“怎么还拿着一把剑啊,人既然来了我这里,那有再多的兵器也是没处使的呢。”那岛主笑起来,声音浮在夜色之上,竟让人不寒而栗。

凤云明用手虚扶了一下若水的肩膀,“这是我的朋友,朋友,你能不能稍微客气一点。”

岛主点点头,“好,既然来了,就来我的珊瑚屋做做客吧。

也难得一年有这么一次,浮上岸的机会。

若是错过了,只能等明年了。

看你们也是不得闲的样子,不比那些痴人,总是用不完的时间。”

若水挣脱凤云明的手,“岛主请。”

风云明立即嬉皮笑脸的跟上去,“画纱,我上次送你的那个宝贝还在吗?”

“云明哥哥送我的东西,我当然是珍藏着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前面走了。

若水跟白恒随后进入,只见那珊瑚房子甚是阔大。

从外面看不过是一人多高的一间小矮屋子,可是走进去,却发现别有洞天。

那珊瑚色在屋里愈发的明亮起来,比夜色中看着更加的耀眼。

仔细去看,原来是屋顶上悬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足有一颗石榴那么大。

四壁也都悬着鸽子蛋大的几颗小小的夜明珠,虽然没有屋顶那颗硕大,可是不同的角度照射过来,屋子里的颜色更加的鲜亮了。

若水只觉得这完全不像是夜里,倒像是白天一般明亮和鲜活。

屋子里有着各色小孩子的玩意,风筝、剪纸、布包,还有一些孩童爱看的画册。

不知怎么,东西越多,越是映衬的这个主人的孤寂。

她一定是没有人陪着玩的,当真是可怜。

若水想起小时候总有姬繁生为伴,两个人一起体验了很多游戏的乐趣。

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女,她却只有这些玩具,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

之间她开心的拿起一个小小的瓷娃娃来,“云明哥哥,就是这个啦,你看我不是收的好好的嘛。”

凤云明装作嫌弃的样子,“丢在一堆杂物里,还说收的好好的,画纱的面皮是越来越厚哦。”

说着还作势用手指勾着面皮,一副嬉笑怒骂都好看的样子。

白恒忍不住揶揄道,“这个凤先生在我们面前端严的很,可是见了达马蒂的女子们,却总是能各种讨好,也亏他生的这么一副好面孔。

大约不管说什么,那些女子也不会在意的。”

若水左耳进右耳出,她一向不喜欢议论别人,就是腹诽也是做不到的。

凤云明有自己的行为方式,这种方式也并未碍着他们,何必去议论人家呢。

“白恒,你不想知道父亲到底要去哪里吗?我这里不用你跟着,你还是去找他吧。”

若水望着窗外渐渐围拢上来的潮水,黑夜正在慢慢消退,外间的浓黑已经开始变淡。

如果再晚一些,怕就是来不及了。

白恒却摇摇头,“他虽然是我的父亲,却没有与我有感情,不管是他离开婆罗洲的时候,还是现在离开达马蒂的时候,他都从未想过要带我一起。

何必去讨个没趣呢,自从叔父和师父都走后,我就知道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了。”

白恒那落寞的神情,映着凤云明和岛主喜悦的笑脸,当真是一副奇怪的画面。

几家欢乐几家愁,人生一向是如此吧。

窗外的潮水声越来越大,整个岛也开始摇晃起来。

“凤先生,我们该离开了。”

若水提醒了一句凤云明,可是他还在跟岛主细细说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试着离开这里?”

那少女忽然笑起来,这一次的笑声是那么明媚,仿佛黑夜中终于看见了朝阳,一切都生机勃**来。青云端

第181章 画纱的身世

青云端正文卷第181章画纱的身世“有何不可,你总要试试才知道啊。”

“可是,爹爹,他不让我离开这里,说外面非常危险,说我去了就会受伤的。

我,我怕。”

画纱的脸还在面纱的覆盖之下,可是她的话语却那般清澈,就如同山间的小溪,淙淙的流动着,有这活力,也有着生机。

可是话语的内容,却让人听着就怜爱不已。

你不会去管她是一个心机多么深沉的龙蛇岛岛主,也不会去想她到底羁绊了多少旅人在此处。

只会想着,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她也向往外面的世界。

被困住的何止是那些旅人,也是她自己啊。

“画纱,你不要怕,之前我还没有勇气,但这次我有了。

因为若水会跟我们在一起,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

若水一听这话,心下就很是纳闷,凤云明也不跟自己商量,怎么就把这个宝贝的事儿揽在了自己身上。

“凤先生,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快下个决断吧。”

凤云明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只对着画纱一个人说话,“画纱,你相信我,你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难道你不想跟爹爹生活在一起吗?”

画纱仿佛被触动了心事,她咬着嘴唇半天不说话,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们走。

只是回到梦乐都之后,若是爹爹还不肯与我相认,云明哥哥,一切都靠你了。”

凤云明点点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就算是母亲还要阻挠,我也会劝她的。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回家了。

爹爹其实,时常惦记你的。”

白恒听到细微处,忽然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为何画纱的爹爹,凤云明也叫爹爹呢。

难道,他们两个是兄妹吗?

这么说来,这一趟龙蛇岛之行,其实主要是为了带走岛主了。

白恒用眼神跟若水交流了一下,看若水也是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

若水也真没想到,这一次的龙蛇岛之旅,并不是为了白恒的父亲,反而是为了带走岛主。

如此说来,这个凤云明的心机之重,真的是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了。

之前的每一步,都仿佛是他为了帮助若水而进行的历险,可是自从龙蛇岛开始,这一切就开始翻转了。

若水反而是成了能够帮助凤云明的人,而且是唯一的那个。

如果没有若水,他没有能力搭救画纱妹妹,只能任由她一个人在龙蛇岛上过着一年才能浮出一天的幽寂日子。

可是他们来龙蛇岛的理由,明明是为了帮助白恒寻找父亲啊。

什么时候,这一切都在变了。

白恒也似乎被眼前这个少女的可怜样子给迷惑了,“那我们就快点走吧,眼瞅着这岛在天亮后又要开始下沉了。”

只有若水始终对这个少女抱有一种天然的怀疑,她究竟是谁,为何在这龙蛇岛独居?

她的爹爹又是谁?

“还有那些旅人,都让他们散了吧。”凤云明仿佛是不经意的一句,又仿佛已经在心里酝酿了许久。

那少女甜甜一笑,“既然我都要离开了,留他们在此地还有何用,就让他们也都散了吧。”

少女的话刚出口,若水望着远处的那些贝壳房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了,里面被分离的旅人们,纷纷跑出来,去找他们的船。

那种如同噩梦中清醒过来的狂喜,在若水看来竟是那般可悲。

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的玩乐游戏,竟困住了这许多人的许多岁月。

“你从来没有过愧疚吗?让他们在这里耽搁了这么多年。”

若水忍不住问道,她不敢去看那少女的眼睛,她害怕看到的是不知愧疚的天真。

“其实,其实,我也有想过,这样是不是过分了一些。

可是我闲来无事,让他们陪陪我也没有什么错啊。

何况他们在龙蛇岛下沉的时候,就会昏睡,不知不觉就在我这里永葆青春了。

等他们回乡去,怕是同龄人中最年轻的呢,岂不是好玩。”

果然,若水在心中愤愤道,这个岛主真的是一点悔过之心也没有。

待那些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若水忽然间对凤云明说道,“凤先生,你的计划本就是这样释放所有的人,也顺便救出白恒的父亲吗?”

凤云明没打算隐瞒什么,点点头,“是啊,只不过计划没有变化快,谁知道他竟然能自己悟了,也是一桩幸事。

这些人就可怜了,等他们回乡之后才发现,滞留的一些天,实际上是亲友们的很多年,怕是一时会接受不了啊。”

若水看着岛主那副漠然的样子,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只是想着去路不定,还是要问个清楚的。

“不知道岛主要去哪里找爹爹,我们是要去梦乐都的,不知同路否?”

那岛主哼哼唧唧,不肯再说话。

凤云明将她掩在身后,“我们画纱也是去梦乐都的,放心吧。”

四人沿着来路返回,见他们的船还停在来处,就放心了许多。

待上了船,若水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看着那龙蛇岛在太阳升起之后,便一点点沉了下去。

听着着那轰轰然的声音,白恒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下沉。

这一路的辛苦和磨难都是超乎他的想象的,本以为这是老天对若水的磨砺。

此刻看来,对他们每一个人来说,达马蒂的行程都是磨砺。

梦乐都深入达马蒂内部,此去,还不知会有多少艰险。

“若水,此去梦乐都,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拿到那七颗宝石的。

火精圈能不能从寂灭的状态中恢复,我这心里也一直在打鼓。

若是真的没有火精圈,我们又该怎么办?”

若水却一挥手,将眼前的晨雾拨开一些。

“白恒,若是没有火精圈,我们就要放弃捉神兽回去吗?

不会的,我们一定能想起其他办法的。

总之,我不会放弃的,你也不许放弃。”

白恒重重地点了点头,“是,若水,我既追随你而来,自然是不能轻易放弃的。

若是不能捉了神兽回去,我们绝不回还。”

凤云明在一边看着,只觉得两个人充满了志向,只是达马蒂的神兽,是那么容易就捉了去的吗?

他心中冷笑了两声,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异样来。青云端

第182章 人在山中殁

青云端正文卷第182章人在山中殁就在若水决心向梦乐都进发的时候,昊京却很不太平,公主不见了不说,这凤鸣山里还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说是去红枫寺斋戒祈福的舒太妃,忽然身子不舒服,让传了太医赶紧去诊治。

凤鸣山的红枫寺本是皇家寺庙,当年威烈帝时崇信道法,差点就把这个红枫寺给拆了,当时闹的非常厉害。

可是那老和尚着实有本事,联名了当地出名的士绅,一起联名上奏,又游说了威烈帝的亲姐姐,这才保住了红枫寺。

到了文德帝手里,不知是出于补偿,还是文德帝本就想打压一下修道之人的气焰,刻意将佛家的地位提高了好几倍。

这红枫寺屡经修缮,竟比当年威烈帝修行的那个道观要宏伟许多。

后来的人,也多半不知道威烈帝的事迹了。

反而是那个护寺有功的大和尚,在人们的传言里越发的英武起来,甚至还有了很多不可数说的胜迹。

到了宣德帝的时代,这红枫寺也是昊京贵人们祈福斋戒的首选地。

本来舒太妃因为女儿的婚事心中颇为难受,便想着来山中散散。

毕竟七月的昊京,实在是流火一般的炎热。

凤鸣山中,却有着那么一线的清凉。

不仅是山势高耸,更因为遍植佳木,就那些上百年的古松、奇栢,就让凤鸣山比他处凉快不少。

还有那凤鸣山简妙峰的那一眼忘泉,每到夏季,便有众多的游人前来濯足。

据说那个泉水从山顶一路下行,在夏日里也是如同冰水一般。到了下游,也不见水势变缓,却越发的汹涌起来。

寻常人只能刚下脚,忍耐不了几下,就要赶紧把脚拿出来。

不然整只脚都会冻得发紫,有那闲人与人打赌,说是可以忍受忘泉的寒冷。

没想到,他只是把手指放进去,就大喊大叫,而且好几日那只手都捉不住笔,被朋友们嘲笑了大半年。

每次见了,那闲人都要被同伴取笑是“寒冰指,弱鸡郎”。

因而寻常人,也就是如同孩童戏水一般,用足尖挑起那泉水,一下一下的踢打着,算是濯了足,也算是了了消夏的心愿。

舒太妃刚来时,也动了这心思。

一日,命侍卫们把忘泉边的闲杂游人清开,舒太妃被一个宫人服侍着,来到忘泉边上。

那宫人侍候她脱了鞋袜,山风忽然扑面一打,舒太妃竟打了个喷嚏。

那宫人吓的趴在地上请罪,“太妃恕罪,是小人伺候的不好,这忘泉还是请太妃不要下足了。

若是贵足再受了凉气,小人可担待不起。”

舒太妃本也疑惑怎么好端端的打起喷嚏来,但这山风沿着水面而来,的确是一扫暑热。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这般天气,还说什么受凉的话,让我也松快松快吧。”

那宫人赶紧爬起来,伺候舒太妃坐在忘泉边的一块大石上。

舒太妃学那些游人,将双脚在水面上一点一点,也扬起许多水花来。

沁凉沁凉的泉水,起初还觉得甚是冰爽。

可是几下之后,舒太妃就觉得一股子寒意从脚下直窜进来,似乎还有什么说不得的邪祟也跟着进来了一般。

当夜,舒太妃就开始发热,嘴里昏话不断。

宫人们也不敢让舒太妃挪动,陪侍舒太妃出宫的女官,也不敢自专,赶紧去给一起出行的副总管太监报告。

副总管年纪略长,知道发热不是小事情,连忙用了军驿传递消息。

也亏得当年威烈帝时在凤鸣山的暗哨救了昊京满城的百姓,这个暗哨后来就被修葺成了一个军驿,常年有南水营的兵士驻守。

姬繁生接到消息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想着母亲年纪大了,身子也经常不适,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不过是头疼脑热,有些娇气。

不过为了显示孝顺,他还是打发了太医去诊治,又送上了两根紫云山的大山参,说是给母亲补补身子。

倒是妹妹不见了的消息,让他更加的烦恼。

这个姬蕊儿,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自己跟那个使节出城去了。

这下子,真不知该如何给乌延国交待,难道说公主无故失踪了?

姬繁生先将消息扣住不发,一旦让前朝知道了,更是不知道要吵嚷成什么样子。

神思不定的昏睡了一夜,忽然就传来了消息,说是舒太妃殁了。

姬繁生接到消息的时候,一口血就从胸腔中直接喷出来。

他万万没有料到,一个简单的发热,就要了母亲的命。

据回来报告的太医说,“臣到红枫寺的时候,舒太妃已经咽气了,是臣无用。

辜负了陛下的托付啊。”说着,那太医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姬繁生铁青着脸,虽说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可是一旦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他真的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父亲临终时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面前,那时候妹妹还小,不住的哭泣。

母亲是一边忍着泪,一边想着该如何给他们兄妹说父亲已经死去的事实。

其实,姬繁生那时候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毕竟父亲病了好几年,一天比一天身子弱。

大夫也换了好几拨,汤药不知吃了多少,却没有半分见好的样子。

到最后,说话的气息都微弱的似不可闻。

对父亲来说,死亡可能还是一种解脱。

可是母亲不一样啊,前几日她离宫的时候,明明还是言笑晏晏,还催他赶紧给妹妹册封大典,不能再这样拖下去。

说是错过了乌延国的婚事对鸿音王朝也不是好事情,对蕊儿更是一桩坏事,她这样的身份,一般人家娶了去,又该如何对她呢。

倒是纵的她越发没有王法了,将来还不知要干出什么事情来。

从宾州回来时,母亲就念叨了许久,说是再不好好管教蕊儿,总要生出大祸的。

本来以为是老生常谈,没想到古话说的没错,还真是知母莫若女。

蕊儿前脚出京去,母亲就撒手西去。

姬繁生头一次感到人生竟是这般难,比起刚了昊京的岁月,那时候有母亲的陪伴,有若水的保护,有衡英的妙计,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之中。

可是,那些深爱的人却一个一个的离开了昊京,他现在唯有衡英了。青云端

第183章 瘟疫来袭

青云端正文卷第183章瘟疫来袭“起来吧,生死有命,舒太妃应该也不想朕责罚你的。

只是,母亲,她到底是个什么症候。”

那太医又向上磕了个头,才告罪道:“陛下容禀,我看了太后的症候,这样急切,倒是不寻常呢。

臣有句不当说的话,此刻还是必须面呈陛下。”

皇帝看他神色惊慌,似乎不完全是为了没有及时赶去医治舒太妃,似乎还有着什么隐情。

在旁边侍立的景云,忍不住道:“医官大人,莫不是时疫?”

那太医用力点了点头,“景云公公,只是下官还不敢断定,得请几位同僚一起去才能最终下结论。”

“时疫?如今还在七月里,怎么会有时疫呢?”姬繁生很是不解。

虽然他不是医生,但也知道疫病皆因岁时不和,温凉失节,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则病气转相染易,延及他人。

但洪庆五年,风调雨顺,并未有大旱大涝,是一个难得的好年份。

那太医战战兢兢,仔细回复道:“臣查验过舒太妃的贵体,只见脖项肿大,异于常人。

但臣平日里擅长妇科,于时疫的确是不甚了了,还需要请同僚前去一鉴真伪。

若是舒太妃真的是因为时疫殁的,臣以为还是不能接回来安葬的。

必须,必须就地掩埋。”

话说到最后,太医自己的底气也不足起来,他也知道这一切都不合皇家的规矩。

可是在时疫面前,若是还按照皇家规矩大殓大葬,不知还要葬送多少人的性命。

姬繁生听了默默无语,生前已经没有给母亲该有的尊荣,作为皇帝的生母,她没有享受到太后的尊号。

如今死了,竟要草草葬了,这如何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他咬着牙,一言不发。

倒是景云轻咳了一声,“陛下,陛下,还是请太医院的院正带两个熟悉疫情的医官去走一趟吧。

还得多带上几个人去,若真的是时疫,怕不只是太后一个人遭了殃。

同去的宫人,都不许回宫来。

还有你……”

那名太医赶紧自白道:“陛下放心,景云公公放心,臣只是远观,想着要回来面见陛下,自然是不敢跟那红枫寺的人有任何接触的。”

“算你还有点见识,只是保险起见,你回到太医院之后,就不要再外出,直到院正他们回来,再做打算。”

“是,是,下官遵旨,这就去传令。”

“还有,”景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这件事不能对外走了消息。

把你的嘴巴,给我管严实了。”

那太医忙忙答应了,又向上磕了个头,“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的。”

姬繁生还沉浸在悲痛中,见他这般问,便随意道:“就按景云说的办吧。”

待太医去的远了,景云上前帮姬繁生擦去嘴角的血迹,“陛下仁孝,可这身子也得当心,刚才怕是一时受了惊,心血激荡,这才……”

“不碍事。”他顿了一下才接着道:“若真是时疫,朕就要对不起母亲了。”

景云叹了口气,“非常时刻,非常办法,相信舒太妃地下有灵,也该能体谅陛下的。”

“虽如此说,却还是心中难安。

想那太医若不是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何必担这个风险?”

姬繁生此言一出,景云也知道下面的话是什么。

如果舒太妃真的殁于时疫,那就不适合回昊京办葬礼,一切事情在外,反而便宜许多。

“陛下,舒太妃的封号一直没有定论,此次也该有个适宜的名分了。

何况,舒太妃也不能去思陵陪葬,此番说不得,也是一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姬繁生尚想不到母亲的葬礼,如何成了一个机会?

“此次在凤鸣山另行营造一个陵园,将嘉义王也接了来团聚,这才是上策。

至于封号,总能慢慢来的。”

皇帝一听,仿佛茅塞顿开。

“景云,你真是聪慧,果然常去碧霄宫走动,智谋也越发的好了。”

听到皇帝说起自己常去碧霄宫走动,景云也不讳言,点点头表示应了。

“臣的确是常去碧霄宫走动,多半都是去回复云妃娘娘交办的事情。

陛下您也知道的,云妃娘娘可是为我们鸿音王朝操碎了心,最近这身子看着刚好一些,又开始整理国库的积欠来。

臣也劝过几回,她混不听,总说是要多为陛下分忧。

依我看,这宫里的娘娘没有一个比云妃娘娘更忠君体国的了。

就是前朝那些须眉们,也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

更难得的是,她对陛下的一片冰雪心肠,真的是天人可鉴。”

皇帝微微颔首,“你说的朕何尝不知,只是这一口吃不了个胖子,事情总要慢慢来做,衡英她是心急了一些。

眼下,且不说别的,公主不见了踪影。

若是那乌延国主责问起来,朕还真不知该如何回应。”

景云端素了面容,向上一拱手,“陛下明鉴,这公主殿下此时消失也不见得是坏事,乌延国主若是问起来,还有舒太妃的国丧顶着。

总是要守丧三年,才能婚嫁的。”

皇帝一拍额头,“朕竟然忘了守丧的祖制,母亲真的是用性命救了蕊儿啊。”

景云欠欠身,可忧虑随机又袭上了面容。

“陛下,若是大丧,公主不在场,总是说不通的。

如今,舒太妃这件事,不是时疫也得是时疫了。”

姬繁生定定的看着景云,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一次,“你说的是,这次的时疫既然如此凶猛,舒太妃的陵寝即刻就在凤鸣山营造吧。

你看这件事交给谁去办比较好?”

景云拱拱手,“但听陛下吩咐,臣不敢置喙。”

“跟朕还打花腔,既是问你,便好好答了,莫要拿腔作调的,也不说多跟云妃娘娘学学,你看她几时像你这般说话来着。”

“陛下说笑了,云妃娘娘跟臣那是云泥之别。

臣就是底下的烂泥,承蒙入了陛下跟娘娘的青眼,在宫里行走,帮衬着做事罢了。”

“越说越来,这种客套话,你们内臣们说起来就没个完,就像外臣们那些说不完的之乎者也一样。”

“是,陛下的教训的是,臣造次了。”

看着景云恭顺的样子,姬繁生的心里才略略好受了一些。青云端

第184章 祈福攘灾

青云端正文卷第184章祈福攘灾且说那碧霄宫里也知道了舒太妃殁了的消息,别人尚可,倒是彩墨叹了几口气。

画心瞧见她那个样子,就有点不自在,“当时姜太后薨了,你是她的近身侍女,哭两声也就罢了。

这舒太妃殁了,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你叹什么气啊。”

彩墨就是不说话,画心又追问了几遍,这才吐吐舌头。

“没什么,就是感伤一下。

以后这宫里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怎么忽然就说出这种话来,我家小姐还好好的坐镇宫中,有什么日子不好过的。

只要我家小姐安安稳稳的,我们两个总是不用发愁的。”

画心对自家小姐一向崇敬的紧,虽然也知道要怕她,但大部分时候,她都是无拘无束惯了,因为小姐并不曾苛待过她。

偶尔说两句要把她拉出去配人的疯话,她也不在意。

小姐虽然手段是有的,但毕竟舍不得用在自己人身上吧。

“我就是替主子发愁啊,舒太妃殁了,以后这宫里多少只眼睛得只盯着我们碧霄宫啊。

而且,而且……”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姜太后当年的是如何去玉芝山缔结盟约的,她那时候还没在太后身边伺候,并不知道。

但每次姜太后是如何攘灾祈福的,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若是主子再继续去玉芝山缔结盟约,那这瘟疫若真来了,耗损的也只有自家主子的功法了,若是瘟疫再凶一点,会不会赔上性命也不知道。

因而彩墨想到若是碧霄宫也失了云妃娘娘这个依靠,她们这些小小的宫人们,又去哪里寻找托庇呢?

想到这里,她的忧虑又更深了一层。

可是偷眼去看,画心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也跟她没关系,反正她不是个高的那个。

果然,彩墨的担心很快就实现了。

这天午后,太医还没从凤鸣山回来,大祭司望舒就先进宫来了。

她没有去面圣,而是直接奔碧霄宫而来。

大热的天,她却心如寒冰,虽然额上冒着汗,可是手却抖的厉害。

瘟疫已经在凤鸣山流传了一些日子,只是地方官惧怕,而且总觉得这疫情尚在可控范围之内,就没有上报。

直到太后莫名其妙也感染了时疫,身边的宫人们也开始一个接一个的高热,病倒。

红枫寺的主持开始焦虑起来……

太医院的院正还没到,红枫寺里已经开始人心惶惶。

平日里香火极盛的红枫寺,在一夜之间冷清下来。

本来这些日子有不少人来寺里祈福,希望亲友远离病苦,可谁知,这寺庙里也这样不安宁起来。

主持更是觉得惶恐,舒太妃是宣德帝的生母,好端端的来避暑,却忽然间殁了,真要查问起来,自己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只能强打了精神,好好安排接见太医院院正的差事。

红枫寺冷清了也好,主持觉得若是庙里真有时疫,那上香来的香客们岂不是也要被沾染,还是清静一些,少一事的好。

多清静几日,不知还能多救得几个人性命呢,全靠老天的福报吧。

但还算红枫寺的主持长久在贵人圈里滚爬,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就在舒太妃身子不大好的时候,他命小和尚去悄悄看了,回来报是高热昏迷,而且脖项间肿的老大。

他便早早知会了在宫学进修的弟子,让那弟子想办法请了钦天监的大祭司来。

望舒一开始得到消息,还不肯相信,但想那红枫寺的主持定然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这其间必然有些缘故。

待她去了红枫寺,亲见了舒太妃的样子,才知道已经无力回天,时疫在凤鸣山已经四散开来了。

京畿的地方官免不了要被问罪,可是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如何能够将疫情控制起来,这才是当务之急。

面对时疫,医官们往往也束手无策,毕竟起病急,发病快,而且十有八九,都会死亡。

面对这种凶险的时疫,大部分人只能是闭门不出,或者举家逃离。

只是闭门不出,也挡不住那时疫的传播,只能看你的运气好坏了。

只要你的身子还足够强健,能够跑的足够远,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你拖家带口,如果你体力不支,那抱歉了,只看瘟神的喜怒是不是要降临在你身上了。

望舒去了一次凤鸣山,就把情况了解的七七八八了,如今这种状况也只能是请云妃娘娘出面,攘灾祈福了。

但攘灾必须是要先去玉芝山缔结盟约,托了这么许久,也该是给他们一个交待了。

衡英得了凤鸣山时疫的消息,就收拾了身边的一些玩好,让画心归置到格子间去。

画心不解,“小姐经常要用到这些,为什么要收拾起来呢。”

“你懂什么,接下来来的日子,怕是不得闲了。”

“才刚听彩墨说,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小姐竟也说这丧气话。

舒太妃殁了就殁了吧,反正总是对小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真以为是民间的婆婆,想对媳妇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啊。

也不看看我们小姐是什么身份,什么本事,她在那里一天瞎挑唆。

好在陛下英明,还是爱重小姐的。”、

说完这些,画心甜甜的一笑,倒是发自真心,一点也不做假的。

“你呀,是个好姑娘,就是这张嘴啊,欠个把门的。

舒太妃已经殁了,死者为大,你就积积德吧。

看将来没有我护着你的时候,你可怎么办啊?”

衡英随手用指头点了点画心的额头,不无恋爱的说道。

“小姐这是哪里话,我一直跟着小姐就是了。

就算是小姐要去登仙,总得需要一个童子吧。

到时候带上我去帮你烧火炼丹就是了。”

衡英无奈的摇摇头,“我这一世怕是修不成了……”

“小姐不要气恼,这一世修不成,那就下一世接着修,我生生世世陪着小姐就是了。”

“这一世就被你聒噪死了,还要下一世,想得美。”

说话间,已经听外面来报,“钦天监大祭司求见,请娘娘示下,是请进来,还是打发了。”

衡英正色道:“请进来吧。”青云端

第185章 冰雕摆件

青云端正文卷第185章冰雕摆件望舒一步一步走进幽深的碧霄宫,身上的暑意已经退了大半。

碧霄宫里往年都是不奉冰的,可是今年云妃娘娘的身子大好了,昊京又特别炎热,这殿宇的角落里便也拜了冰雕摆件。

一是驱除暑气,二是为了装饰。

那些冰雕也都栩栩如生,专门雕了富贵吉祥的图案,有并蒂荷花的,有松鹤延年的,就是没有桂子飘香。

一开始画心还奇怪,问那些送冰雕的小太监,“你们都是看人下菜碟吗,为什么那个桂子飘香不往我们这里送两盆?”

那小太监急的抓耳挠腮,又不知该如何回复,只是一味的赔罪求饶。

说多了,倒是看着委屈的紧。

还是彩墨在一边拉了拉,画心才放了他去。

等到景云公公来的时候,画心还私下里给他抱怨,说大总管近来是不是又攀上了重华殿的好差事,送个冰雕都开始有猫腻。

景云一笑,“画心你平日里也是个聪明的,今日怎么这般糊涂?”

画心一愣,“我哪里糊涂了,还请景云公公说个明白。”

当时景云急着要进去,画心却偏偏扯着他的袖子不放。

“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进去。”

景云无奈,板起了面孔,“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这宫中除了陛下,又没有男子,我怕什么?

何况见了陛下,我也知道高低的,没那么没规矩。”

画心一向被衡英娇宠,见了景云也总是不见礼的。

景云位在司案太监,是内官中品阶是一等,算是很高的,一般宫人见了都要规规矩矩的行礼。

就是清池大总管,见了景云,也是要拱手为礼的,毕竟司案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参赞,能通政事,这可不是寻常内官能企及的。

外臣们对司案太监也是礼遇有加,因为他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从内书房经过严格遴选,才能一步步成长为司案太监的。

不像后宫大总管,这种因为掌握了权柄,而跃居众人之上的,外官们多半是瞧不起的。

不就是会伺候后宫的娘娘们嘛,不就是会阿谀奉承吗?

外官们往往都是这样评价历任的大总管的,说他们是如何巧笑倩兮,通过讨好后妃们就爬上了大总管的位置。

尤其是清池上任之后,这个履历不深的年轻宦官,更是被攻击的厉害。

景云一向行事低调,今日被画心扯住了袖子,实在是难看,只好附在她耳边悄悄给她讲了个明白。

“这桂子飘香,谐音贵子,哪里能送到碧霄宫来讨云妃娘娘的嫌啊,谁不知道云妃娘娘身子弱,这子嗣上怕是没指望了。”

画心听了这般解释,才呐呐道:“这样说来,那大总管还是一片好心,倒是我错怪了他。”

“松手吧,还扯着,让人看见多不好。”

画心忙忙地松了手,只是看景云公公的样子,也是怕触了霉头,不敢大声说这事。

望舒看见那些冰雕的样子实在是喜人,只是云妃娘娘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她心里也没个底。

自从姜太后薨逝了,这玉芝山的情况就越来越遭,虽然说还能勉强维系,可是不知为何,本来说可保几年无虞的法术,现在却开始塌陷起来。

别的人不敢擅去,望舒可是去过玉芝山好几次了,本来在长尊大人的献祭之后,发黑的山体已经重新变回苍翠,王气也开始重新盘踞。

但这一年多来,王气开始变得渐渐稀薄,虽然外人看不出来,只觉得那王气依然是笼罩在玉芝山上,鸿音王朝也就还要繁荣昌盛下去。

可在望舒眼里,她看到的景致却不一般。

姜太后薨逝后,拜月没有人去缔结新的盟约,玉芝山的王气在一点点地衰减,而且山里的那个秘密也越来越捂不住了。

时常听见那个秘密在嘶吼,这次的时疫,说不得,就是那个秘密搞出来的。

从红枫寺出来的时候,望舒还去了一趟玉芝山,愈靠近玉龙峰,便愈觉得一股子奇怪的气味弥漫在山间。

望舒也不敢多呆,只怕是也糟了时疫,待看清楚玉龙峰上飘荡的黑气,就匆匆离开了。

望舒一直在想,该如何给云妃娘娘开这个口。

自从去年云妃娘娘的身子就不大好,这缔结盟约的事情便一拖再拖。

到了冬日里,看着云妃娘娘的身子渐渐好转,又遇上宫里事情多,重华殿的那位娘娘又有了身孕,满宫的喜气,可不容别的事情冲撞了。

年后又是皇帝出巡,又加上公主殿下的和亲又闹了半饷,这里里外外,哪里也少不得云妃娘娘的调停,故而,也一直没开口去求她。

可是,今天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时疫并不是什么疫情,明明就是玉芝山那里出了问题。

如果云妃娘娘还不去出手压制,还不知情形会坏到什么地步呢。

待按规矩行了礼,望舒认认真真地叩拜了三下,以往,她还没有跪下去,云妃娘娘往往都是叫起的,有时候还唤了画心来搀扶她。

可是今天,云妃娘娘一言不发,安安稳稳受了她的大礼。

她好像一直在等着自己一般,神情看着甚是忧虑。

“云妃娘娘,属下此次前来,是为了凤鸣山的时疫。

不,那其实不是时疫,是玉芝山出了状况。”

衡英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这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今年是洪庆五年了,对吧。”

望舒没想到,云妃娘娘一开口竟然是问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是,云妃娘娘明鉴,已经是洪庆五年七月里了。”

“那么,也该是时候了。”

“云妃娘娘是说?属下怎么不明白。”

“不,你一直明白的,是该去玉芝山走一趟了。”

望舒没想到,在心里求了千百次的事情,她竟这般轻易就同意了。

果然是造物主皆有自己的意志,上天选定她姜衡英也是有道理的,她大约更能懂得天时。

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躲懒,什么时候却必须要挺身而出。

而现在,就是那挺身而出的时刻了。

也许这一去,不归;也许这一去,无还……

衡英的面上却没有一丝的波澜,她终于要面对这一天了。青云端

第186章 星辉潭的告别

青云端正文卷第186章星辉潭的告别“云妃娘娘,还要做什么准备吗?”

望舒得来的太容易,有点高兴的晕头了,但她知道越是最后的准备工作,越是疏忽不得。

衡英听了点点头,“你的确是一个堪用的,那随我来吧。”

望舒见衡英没有要收束什么东西的意思,“运费娘娘,您什么也不带吗?”

画心在一边傻了眼,“小姐,你要去那里,带上我啊。”

“彩墨,你带画心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她出来。

一切都我回来再说。”

彩墨乖乖的上前,依言将画心拉了下去。

画心本来还想辩解,可是看衡英的脸色,吓的不敢再说什么了。

衡英通常都是一副淡淡然的样子,可是今天,她的脸上却有了怒意。

不知她因何生气,更不知是为谁生气?

画心只觉得心里憋的难受,可是小姐就那样急匆匆的出去了,她想问也没办法问个明白。

何况这个时节,她哪里会跟自己多说一句话呢。

彩墨看着云妃娘娘就那样跟着大祭司望舒走了出去,她的心里不知怎么就开始不踏实起来。

“要不要去告诉陛下,陛下会拦着她吧。”

画心祈求般的摇着彩墨的胳膊,可是彩墨却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大概,这就是我们娘娘的命,没有人能帮得了她的。

就算是陛下知道了,又能如何?

还不是得求着她去,这么久,陛下都不提这事,已经是够爱重我们娘娘了。”

“你的意思是陛下也想让我家小姐去玉芝山缔结盟约,可是那可是会送命的啊,

姜太后不就是因为这个,送了性命嘛。”

虽然姜太后的薨逝对外都说是病逝,但知道内情的,都不免对此唏嘘不已。

姜太后以星相世家贵女的身份入宫,虽然说是享受了皇后的尊荣,可是皇帝的宠妃众多,于她的恩泽却是少的可怜。

为了那么一点点情意,她还成为鸿音王朝跟玉芝山盟约的连接着,不时的献祭和牺牲,都是要动用法力的。

为了维系鸿音王朝,她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可是在外人看来,却是安烈帝在统治这个帝国,是安烈帝给百姓们在谋福祉。

而她这个皇后,不过是屈居在深宫中的一个贵妇人,只知道享受国家供奉的米粮布帛,只生了一个三皇子,还早逝了,白白浪费了臣民们的希望。

如今这样的命运要落到小姐的头上了吗?

画心觉得不公平,小姐是看着姜太后如何走完这一生的,她为何也要跳进来?

小姐是修道之人,情爱在她心里的分量一向轻的很,不管过去在琅嬛阁,还是入宫以后,都没见她为了恩宠的事情有过什么计较。

说到底,她这是不在意罢了。

姜太后可以说是因为她一念痴心,爱着安烈帝,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可是小姐,为什么会这样奋不顾身呢?

画心不能明白,她想去找景云公公问个究竟。

在她心里,景云公公无所不知,而且也足够关心自家小姐,有时候比起陛下来,反而还要贴心几分。

她正要出去,却被彩墨拉住了,“云妃娘娘可吩咐了,不准你出去,一切等她回来再说。”

“彩墨,你还在我面前拿腔作势了。

我跟小姐多少年了,你才来我们碧霄宫多久,竟敢管着我了。”

画心颐指气使起来,指着彩墨的鼻子,就开始不客气。

“何必说这样的话呢,若不是云妃娘娘吩咐了,我怎么敢管着你。

今日这事,云妃娘娘早就算好了的,你也不必太担心。

就是景云公公那里怕也是一头雾水,还没我晓得的多呢。

要说是朝廷里的那些事,他的确是明白,可是拜月的事情,这宫里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啊。”

彩墨一股脑的说出心里话,觉得松快了许多。

是啊,这宫里还有谁比她彩墨更清楚拜月的事情啊。

画心仿佛一下子放弃了挣扎,“你说的对,我还不如好好问问你呢。

景云公公那里我就不去了,陛下那里更是不用去,只能是任由小姐去折腾了。

说不得哪天她真要去献祭,我陪着她就是了。”

画心的声音含着悲凉,她可真没想过有一日,一直护着自己的小姐若是不在了,自己还能开开心心的活在这个世上。

彩墨拍拍她的肩膀,“你的心情,我都懂。

可是人总是说要活下去的。”

“不,你不懂,你虽然跟了姜太后那么久,她有一直护着你吗?”

彩墨不作声,只悄悄的摸了摸腕上的那个南红串子,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玩意,但却是姜太后第一次见她时,送她的礼物。

这么多年,便也一直戴着,不曾卸下来。

画心失神的望着窗外,她头一次这么迫切的希望小姐能快点回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

衡英带着望舒出宫后就直奔星辉潭而去了,一路上两个人默默无言。

望舒很是不解,为何云妃娘娘要带自己去星辉潭,可是她不敢问。

这也不是作属下该问的问题,只要等着她做好准备,一起去玉芝山就是了。

星辉潭跟往年一样热闹非凡,玑荷已经成熟了,总有人接着各种名目来游玩观赏。

虽然朝廷下了各种禁令,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可是看看,总是可以的,也是禁不住的。

穿过那些看热闹的游人,衡英来到了水边。

早有把守的士兵,前来问讯。

见是碧霄宫的车驾,立即恭敬的行了礼。

那带头的本来还要再说什么,衡英却从车上露出半张面孔来,那人看了立即天旋地转一般,说不出话来。

只知道重重磕了几个头,便请了她们进去。

“云妃娘娘用了什么法术,那守卫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望舒十分的好奇,这种时候,半是问询,半是恭维,应该是相宜的吧。

衡英却不回答,只见她的神情越发的肃穆,仿佛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个人虽然没有尘世中的权位,却在衡英心中是极重的。

也许,他的一句话就能让衡英更改之前的决定;

也许,他的一个劝告,就能让衡英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

可是长久以来,他都是默默地支持着衡英做的每一个决定。青云端

第187章 虽万千人吾往矣

青云端正文卷第187章虽万千人吾往矣星辉潭,我来了。

衡英在心底低低的倾诉着,所有人都是对她说,你该去履行长尊的职责。

因为你是被上天选中的人,你有这个能力,就该去给大众造福。

可是没有人关心她是否开心,是否喜乐,是否愿意。

这些可能都不重要,重要是的这个献祭的规则必须运行下去。

每一代人中,都会有人因为禀赋特殊而被选中,但他或她真的想要这样的命运吗?

衡英觉得很无力,一边是将世事操纵于心的纯熟,一边却是对自身命运无法把握的哀婉。

她转身对望舒说,“不要跟来了,我去湖心一趟。”

望舒低头称诺,只好看着云妃娘娘驾一叶扁舟,就那样轻盈地离岸了。

随着云妃娘娘的身影越来越远,远到成为一个小点,仿佛要看不到了。

望舒心里一阵慌张,“她不会就这样消失了吧……”

答应的这样容易,又非要跑来自己陌生的星辉潭,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望舒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蠢得慌。

该一直跟着她的,不管是去哪里,都该跟着,直到玉芝山。

就在望舒焦灼的等待中,衡英已经回来了,那个身影一点点变大,一点点变近。

望舒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她不知道刚才的那么一刻钟,对云妃娘娘来说,也是极其难受的煎熬。

就在她不断靠近湖心的时候,她一直在想着小怡该怎么说,小怡像以往那样支持她吗?

可是千年玑荷自从去年隆冬绽放之后,就一直没凋谢,那花朵硕大而浑圆,闪着金钻一般的光芒。

这么久了,它还是一点要凋谢的意思也没有。

衡英无奈,坐在船头,愣了一会儿。

秘法中说,必须等玑荷枯萎,这分魂术才算真正功成。

也就是将前年玑荷的魔力真正的唤醒,钟怡也才能神识不昧。

可如今这玑荷依旧璀璨光华,可钟怡的魂魄尚未完全聚拢。

衡英呆了一会儿,只好暗暗下了决心。

如果小怡知道了,也是会同意的吧,他从来都是只求事情能做成功,并不计较付出多少代价。

如果自己就是那么一个微小的代价,可以让鸿音王朝继续维系下去,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一些,他想必也是会同意的。

只是,等小怡真的回来时,自己还在吗?

这个念头一起,就让衡英恐惧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撑持多久,她并没有像姜太后那样出身星相世家,也没有像姜太后那样师出名门,学的一身好道法。

她的修为尚浅,不过是为了躲避当年与三皇子的婚事,才匆匆拜入青城派的门下。

修道的岁月也是匆匆,不过那么一二载的光阴,虽然师父灵微道人总是夸自己进益很快,但自己知道虽然有天赋加持,但根基还是很浅的。

后来嫁去琅嬛阁,也不过是多读了一些秘法和谋略的书,在修为上,竟迟滞了许多年。

如今,以这样微末的法力,却承继了长尊之位。

别人都以为自己是惜命,实际上以这样的法力真的能去缔结盟约吗?

她不止一次的怕,害怕并不能完成仪式,自己就要丧身在玉芝山上。

更可怕的是,她还活着,却不如死去。

望舒却不不知道衡英的这些内心戏,她只看到一个光彩照人的云妃娘娘从宫廷里走出来,要跟她去玉芝山了。

她早已派人通知了教中的族众,让他们先去玉芝山等待。

等望舒陪着衡英来到玉芝山的脚下时,就见到许多教众在山脚迎接,他们一字排开,都恭谨的给衡英叩头。

衡英点点头,让他们起来。

她知道他们跪拜的不是她,只是拜月的长尊罢了。

而且他们跪拜的也不是权势,而是长尊对众生的牺牲精神。

想的通透了,衡英心里竟舒服了许多。

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那就是自己吧。

她独子走上玉龙峰的时候,底下的人,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她。

衡英丝毫也不怀疑,肯定会有人恨不得以身代之,只是他们位阶低下,天赋寻常,并不能当此大任。

衡英看着下面那些举头凝望的教众,向他们挥了挥手,让他们安心。

教众们忍不住向她欢呼起来,“长尊必胜,长尊必胜。”

望舒提前已经跟她交待过好几遍,这缔结盟约的仪式,实际也是再一次驯服神兽的过程。

衡英心里没有底,但她想着即使是靠秘法,不是道法,她也应该想到制服神兽的方法。

等她登上玉龙峰的峰顶时,打开结界,向下俯瞰,那神兽怪异的样子还是将她吓了一跳。

就在玉龙峰和旁边几个山峰围拢的谷底里,有一只通体白色的神兽,可是不知他是生了什么病,一直在发出痛苦的吼声。

那白色的身体上有着一大块一大块褐色的斑块,有的地方还血迹模糊,不知是神兽自己抓的,还是他受到了什么东西攻击。

而且,那神兽的嘴里还在不断的喷出一种黑色的烟雾,那烟雾顺着结界的缝隙,再向外扩散。

那所谓的时疫,怕就是此物了,衡英一下子心里就明白起来。

神兽也发现了结界被人打开,向上眺望着,等他看清楚来人时,目光竟有些呆滞。

“你就是新任的长尊,要来降服我的人?

我等你可好久了。”

衡英点点头,“是,我就是来降服你的。”

神兽发出更大的怒吼,“我被你们关押在此地已经两百多年了,我想念我的家乡,你们人类真是自私。”

“自私,是,人类是自私的动物。

可你当初又是为何要离开家乡来到这里呢?”

那神兽的神情一囧,“我,我,那时候还太年轻,喜欢他,相信他,就跟他来了。

谁知道,他竟骗了我。”

“你当初不是也抛弃了家乡亲朋,为了一念私心。

你当时也是一心为了他好,想要他的王朝永固吧。”

那神兽被戳中心事,黯然的低了头。

“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为什么不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直接用道法打败我啊,反正我也出不去了,就跟你斗个痛快的好。

为什么要提这些事,害的我好不伤心。”

说着,那神兽竟呜呜地哭了起来。青云端

第188章 降服

青云端正文卷第188章降服衡英不再说话,任由那神兽呜呜哭了半饷。

“现在还是他的子孙在做皇帝吗?”

那神兽擦了擦眼泪,终于能说出话来。

“是,还是姓姬的在做皇帝,现在这个叫姬繁生,是我的丈夫。”

神兽点点头,“你真是个坦诚的家伙,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越发不济了,可能真的不能再帮你们永镇这河山了。”

衡英忽然对神兽多了几分同情,虽然在《玉芝缥缈录》上早看过这神兽的故事,可是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不免唏嘘。

而且坊间流传的版本都把神兽的故事删去了,小的时候她明明也读过这本书,可是并没有记载关于神兽的只言片语。

后来琅嬛阁的版本里,她才看到这神兽的过往和故事,想要多一些的了解,然后,没想到竟有了面对面的一日。

人生啊,真是任何一个微小的契机都会开启你的新生活。

她在琅嬛阁中读书的时候,可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攀上这高高的玉龙峰,也拥有了打开结界的能力。

衡英看着那泪流满面的神兽,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已经顾不得用道法去压制她了。

她从山顶轻轻的纵下,那神兽吓了一跳,“你做什么,从来没有人下来过。”

衡英慢慢靠近他,“我来看看你的伤势。”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实现准备好给自己的伤药,她本来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而自己必然会受伤。

就连这药要是倒腾了好几日,才炼好的。

画心还以为是自己玩心又起,没事操弄那个炼丹炉。

哪里知道,她为这个事情已经准备了许久了。

在得到时疫的消息之前,她已经夜观天象,察觉出了变化。

还记得那一个夜晚,她如常去观星台上观测。

每个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只要天气晴好,她都会去观星台。

时间长了,画心也都不再跟着她,反而是景云有空的时候,也陪她去走走。

衡英是从来不怕孤寂的,可是有个人陪着,还是感觉好很多。

想着神兽也是一样的感触吧,她来到神兽身边时,感觉他喷出的黑烟似乎也淡了一些。

“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伤药,先给你用吧。

不知道有没有用,且试试吧。”

神兽本来还要躲闪,但看着衡英诚挚的眼神,他似乎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

“好,那就试试吧。”

教众们在山下等了许久,也不见长尊大人下山来,有些人开始鼓噪起来,“长尊大人不会法力不济,被神兽打败了吧。”

“嘘,你怎么知道有神兽?”

那矮个子的拼命摇着手,“别乱讲啊,这些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那个瘦高的冷哼一声,晃了晃身子,“这哪里还是秘密,我们拜月教对鸿音王朝是再造之功,可惜,没有一个长尊被记录进正史中。

那些史官们也是昏聩无知。”

矮个子拉拉他的臂膀,“别说这些话了,若是害的长尊大人不能专心的去缔结盟约,我们拜月的脸面以后可怎么维系啊。

那些拜火教的更是要骑在我们头上了。”

说着他们用余光看了看那些戴红色头巾的拜火教徒。

同在三圣教门下,可是拜月的地位一向比败火要高的多。

等了大约两个时辰,很多人的脚都站酸了,可是还没有看见长尊出现的影子。

就连望舒也开始沉不住气了,她知道神兽是封印在结界里的,虽然不会跑出来,但是云妃娘娘进入结界里的话,还是有危险的。

若是,她不敢想,一直以来,她都坚信自己的选择。

即使是上天选定了姜衡英,那就是自然会让她拥有能收服神兽的能力,不管是用道法,还是用秘术,或者用其他普通人想不到的方法。

作为一个信徒,她能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望舒终于看见山峰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那个黑点越来越大,越来清晰。

是她,是她已经完成了仪式。

望舒转身对教众们宣布,“感谢神的恩赐,我们的长尊已经完成了仪式。”

教众们诚心地开始祝祷,一个个跪在地上,对看不见的众神,开始礼拜。

望舒一直小跑着去迎接衡英,她的心鼓荡着成功的喜悦,从此之后,三圣教就算是在鸿音王朝扎了根。

在教众面前宣示了这个神迹,大家都会对三圣教众神的能力不再怀疑。

看,众神选中的长尊只是一个柔弱的深宫宠妃,她没有深厚的道法根基,却依然拥有降服神兽的能力。

这之前的所有怀疑被一一攻破,望舒看着教众们对众神真心地赞颂和叩谢,心中真是舒畅极了。

衡英一路下山,却一路流泪。

原来所谓的缔结盟约,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跟鸿音王朝捆绑在一起。

之前的所有犹豫和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面对神兽的牺牲,历代长尊们付出的法力和献祭又算什么?

衡英不能再想下去,她只是任由泪水一次又一次打湿了胸前的衣裳。

望舒见到衡英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云妃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你,哭了?”

衡英擦了擦眼泪,却掩饰不住红肿的双眼。

“缔结盟约已经完成了,你放心。”

望舒点点头,“我在山下,看见王气又重新开始聚拢,就知道云妃娘娘已经完成了大业。

恭喜云妃娘娘正式成为了我们三圣教的掌舵人。

从此以后,你就不仅是拜月的长尊,更是每一个三圣教徒的长尊。

我们都会崇拜你,信赖你,跟随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衡英点点头,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来。

她直到自己的求的从来不是这些,可这些尘世的荣耀,既然降临了,便安然的接受好了。

反正,剩下的岁月,也只有这些东西可以取乐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那本来洁白细长的手指,那本来如同嫩葱一样的手指,如今却沾染了墨色,而且挥之不去。

“以后,我们就是一体的了。”

衡英在心里默念着,“神兽,我会来经常看看你的。

今后的日子,有我和你一起来保卫鸿音王朝。”青云端

第189章 医官复命

青云端正文卷第189章医官复命舒太妃殁了的消息,本来皇帝还说要瞒着,但是太医院的院正回来的路上中暑了,这事情一下子就捂不住了。

想那太医院的院正是、是何等身份,却亲自去凤鸣山的红枫寺出诊,再想想那红枫寺现在有什么贵人,亲贵们一下就明白了一定是舒太妃出了事。

以舒太妃的年纪,赶上现在的时疫,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恰巧,称病了一年多的左相,也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皇帝对母亲的丧事本来还想遮掩一二,毕竟染了瘟疫,这不管怎么处置,都会让臣下议论的。

这借着给左相办丧事,倒是可以让礼部的官员们先忙碌一番。

没想到太医院的院正身体这般差,也不知是真中暑,还是也沾染了疫情,竟回城之后,就一直称病不出。

同去的医官进宫来复命,也是穿了罩衣,还给头上蒙了纱巾。

姬繁生一看这个阵势,就知道母亲是必定殁于时疫了。

不禁在心中叹息了几回,母亲生前就只有太妃的名号,如今殁了,也不能风光大葬,能不痛哉?

两个医官进到观德殿就拼命磕头,让皇帝先饶恕了他们的罪过,才肯开口。

他们的额头隔着纱帽,碰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本来是盛夏,两个人的额角却沁出了一颗颗冷汗。

他们两个知道,院正也不敢担的罪过,却让他们两个来领,只能说院正大人果然是官场摸爬滚打的久了,的确是老辣。

那两人一直低着头,想着这一次必定是触犯了天威,也不知该受到怎样的惩处。

姬繁生冷艳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已经猜了七八分。

他却不说话,任由那两个人在那里磕头。

景云刚好在案前守着,便替皇帝吩咐道:“两位医官也忒不懂规矩了,跑到陛下这里说什么饶恕的话。

你们就算是犯了过错,也自有太医院的院正大人替你们担着。

陛下能跟你们两个计较吗?”

那两个人听了,知道景云公公是在给他们两个开脱。

其中那个高医官匆匆又磕了两个头,才抬头说道,“景云公公说的是,我们两个真是急糊涂了。

下官们去到那里的时候,舒太妃已经殁了有几个时辰了,看了口舌鼻耳,的确是时疫。

院正大人吩咐我们就地掩埋,并将舒太妃近身的衣物、用品全部烧掉了。

还有,还有伺候舒太妃的宫人,也都约束在红枫寺的偏殿里,没有指令,不许她们外出。

只怕是她们中已经有人也染了时疫,若是回宫,必定将时疫带到昊京城里来。”

皇帝点点头,“二位辛苦了,院正也算处置得当,只是……”

姬繁生说不下去了,他想起母亲孤单又无助的这一生。

这才刚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又染了时疫,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得上,他如何能不伤痛呢?

景云公公看皇帝陷入不可抑制的悲伤里,给那两个医官使了使眼色,那两个人连忙请辞。

皇帝挥了挥手,便让他们出去了。

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李医官出了门还吓的哆嗦,“老高,你还真是镇定,咱们这个陛下,对那些高阶大人们,也一样要廷杖打屁股的。

我们二人竟然能侥幸这样就出来了。

啊,真是天佑我二人啊。”

那个高医官轻哼一声,“天佑,回头还是得好好谢谢景云公公吧,若不是他提点着陛下,一切都是由院正处置的,我们两个还不得被打的皮开肉绽了去。”

“是,是,你说的有理,我们明日就去景云公公的外宅,酬谢一番。”

“晕了吧你,景云公公何时有了外宅,那可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内官呢。”

“啊,老高,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高医官这才一脸凝重的附在李医官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只见那李医官不停的点头,“是,是,的确该如此。”

打发了医官,皇帝的心情却一直不好。

“景云,你说朕该怎么对外宣布母亲的死讯?”

景云早就料到了皇帝会有这一问,不疾不徐道:“陛下明鉴,时疫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是有的,只是莫不认为是君主失德,才遭到的天谴。

若是贸贸然就宣布舒太妃是因为时疫殁了的,怕有损陛下的圣誉。

不如,说太后失足跌落忘泉中,也算是醉在山水间了。”

姬繁生听了暗暗的心下赞叹,却不能夸出口来,便狠狠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吧,只是丧事又该如何办呢?”姬繁生想着母亲虽然暂时安葬在了红枫寺,但终究还是要重修陵寝的。

“这个不难,陛下用了太后衣冠,便能归葬王陵。

再命人去凤鸣山选了风水极佳处营造陵寝,来日,还可以接了嘉义王来一起归葬。

到时候再上徽号,也不迟。

现下的问题,反而是公主殿下不知去了何处,这乌延国是肘腋之患,迟早等陛下平定了乌延国,便也能名正言顺,替舒太妃归葬了。”

“嗯,爱卿果然是干练,这丧讯一出,那个不孝女也就知道该回来了吧。”

“臣不敢妄自揣测公主的行藏,但臣举荐一人,定能将公主追回。”

“哦,朕也想到了一人。

不知可是……”

景云拦住了皇帝的话头,“陛下,先别讲。

不如我们分别写下这个人的名字,再看看,我们是否君臣一心?

权当是个小把戏吧。”

皇帝一听甚是有趣,“好,就看看我们是否君臣一心。”

说着,两人分别援笔引纸,写出一个名字来。

交换之际,两人展卷间,皆是会心一笑。

只见二人同时写下了“定海侯”三个字。

此时的公主殿下已经离了昊京好几日,车驾就要经过平城了。

若不是要带着她,那时节怕是早出了彤云关,快要回到乌延国了。

带着女眷,他特意放慢了步伐,让这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公主殿下,细细看看各地的风物。

这几日她都甚是欢喜,可怜她尚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染了时疫离去,还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宏大计划中,暗自筹谋和喜悦着。青云端

第190章 平城待驾

青云端正文卷第190章平城待驾七月的闷热天气在逃出昊京的姬蕊儿看来也不是什么难受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她已经脱离了昊京,脱离了那般老臣的监控。

她可以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儿,而不是一个和亲的筹码。

如果真的要去乌延国,那也是她自己想去。

等追赶公主的车驾一路疾行,掠过一个个关隘的时候,他们没有想过,公主可能并不急着赶路。

周尧在平城停了下来,他想起临走时,皇帝对他的交待。

“若是一路都没见到公主,那不妨在平城稍待。”

他当时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自己平城等着,既然一路都没追上,那公主岂不是已经出了彤云关,进入乌延国境内了。

怎么还能在平城稍待?

他还在离京前特意去见了华少,虽然时间匆忙,但城门外匆匆的一会,还是让他受益匪浅。

华少听了他的转述,只是略略思忖,便回复到,“听陛下的就是,他自然会有后招。

我们这位皇帝陛下,谋算的水平是越来越好了。

何况,他背后是云妃娘娘在出谋划策呢。”

“这跟云妃娘娘又有什么关系?”周尧很是不解,“难不成,我们陛下事事都去找云妃娘娘商量的?”

华少摆摆手,“你且去吧,别琢磨这些没用的。

无比将公主安全带回来就是。”

周尧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也还是不解,也不知华少是得了什么消息,那么笃定,他一定能把公主追回来。

这一路走来,别说没见到公主,就是那个乌延国使者,也是没有看到一丝的踪影。

不知是他们故意掩藏了行迹,换了车马,还是说走的根本就是不是最近最快的这条官驿。

到了平城没几日,周尧却看到了舒太妃殁了的邸报。

邸报上说舒太妃在凤鸣山郊游时,失足跌入忘泉中,竟不幸殒命了。

“难道,这就是皇帝的后招,用这个骗回公主去?”

周尧在心里自问,可是那邸报白纸黑字,却分明不像是假的。

鸿音王朝最讲仁孝,若是皇帝拿生母的生死做文章,怕是那些老臣们就不答应。

何况风谏的官员们也不是吃白饭的,若是如此,舒太妃此时殁了,还真是一个不幸的巧合呢。

现在就盼着公主的一行尚未到达平城,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要公主听到舒太妃殁了的消息,必然是要赶回去的。

哪有为人女儿,不给母亲治丧的道理。

可是怎么才能让公主知道这个消息呢?

周尧发起了愁,这可不是普通百姓就能看到邸报的。

就在他为这个事情发愁的时候,却有常随来报,“外间有个老爷来递了拜帖,看样子说是昊京来的。

不知大人见还是不见?”

周尧自从在兵部掌事以来,除了部里的同僚,跟朝中大臣绝少来往,也是为了少一些猜忌。

尤其是跟着去紫云山巡幸了一趟,这才几个月间,就又升了官,惹得旁人羡慕不已。

周尧得了皇帝的信任,领了出寻公主的差事,这件事本来就隐秘,他匆匆在部里打了招呼,说是要督办圣差,更是惹的不少人吃了一坛子干醋。

实际上哪里有容易办的圣差啊,总是要寻了妥当的人,还得吃不少苦才是。

七月里,那些人不都躲在屋里摇着蒲扇,吃着井水湃好的瓜果,而自己却要在这黄沙吹不尽的平城蹲守。

真不知是天恩浩荡,还是对他的磨练。

如今,又有谁追到这里来见自己呢?

周尧顾不得多想,打开那个拜帖一看,里面也没印鉴,只有匆匆写就的三个字。

不用仔细去看,就是定海侯三个字。

周尧忙忙的自己出迎,定海侯的级别比自己可不知高了多少,虽然宾州牧这个职位也不过是是统辖一方州郡的外官,见了京官,总是要客气几分的。

但定海侯的名头可不寻常,公侯伯子男,除了开国的几个老臣被太祖皇帝封了公爵,之后可是没开过这个例的。

在这些异姓贵族里,侯爵也就是最大的了。

周尧虽然入仕的晚,但种种规矩还是早早就刻在了心里,

加入花郎社几年间的功夫,里里外外的,替华少打理了不少事情,不说别的,就是年节送礼,就已经把这些头衔名爵都搞的清清楚楚了。

待到了门口,只见一车一马,并无从人。

周尧愣了愣,“这真的是定海侯的车驾吗?”他在心里自问了一遍,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见了手札,总不会有错的。

周尧来到车前,匆匆行了一礼,“给定海侯问安。”

定海侯掀起帘子看了眼,“不必多礼了,请周将军跟我走一趟吧。”

周尧看见定海侯并未穿公服,而是一身日常的装扮。

一袭天青色的锦衫,纹样普通,倒是腰间系了一条华美的玉带彰显了他不凡的身份。

再看那张脸,如玉一般,夏日里也不见一丝汗渍,只觉得凉意扑面,明明是嘴角含着礼貌的笑,却有着一股子不可犯的凛然。

那人人称道的美貌,却不知藏到哪里去了,让人只能看出他的冷峻来。

“不敢当,周某还未当得将军之号。”

“此番回去,也就差不多是了。”定海侯的眸子轻轻一闪,仿佛有着许诺,也有着鼓动,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不知定海侯带周某去何处?”周尧在昊京见过定海侯,如今见他轻车简从,定然也是有什么隐秘的事情要办。

他想着自己身上肩负的等待公主的重任,就不敢轻易离开平城守关之处。

“周将军不想知道贵人现在到了何处吗?”

“啊……贵人,是说?”周尧轻呼一声,原来这位定海侯也是来办同样的差事的。

“原来皇帝的后招是定海侯大人,自己不过是盯着公主不要出平城就是。”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周尧就开始有点自怨自艾。

原来皇帝陛下对自己不过尔尔,还是定海侯大人深得圣眷啊。

“是,全听定海侯吩咐。”

周尧放下心中的种种怨望,如今只要跟着定海侯把公主找到,再送回去昊京,也就算了完成了这件圣差,其他还是不要多想的好。青云端

第191章 公主找到了

青云端正文卷第191章公主找到了“那就请周将军上车来吧。”

定海侯一伸手,那手指细长白润,就像一根根水葱一般。

周尧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看那只手,更不敢看车上的人,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请定海侯稍待,待下官去取了邸报来,相信公主见了邸报一定会回转了心意,跟我们回去的。”

定海侯点点头,“邸报就不用了,我这里已经拿到了。

舒太妃殁了,若是公主还有一丝仁心,便会立即回转的。

只是……”他忽然间不知是伤感,还是想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一时眉头攒紧,嘴角的笑意也早就不知抛到了何处。

周尧见他忽然停下来,也不知是该等着,还是就势默默上车。

等了片刻,终于听得一声,“去了再说吧,也不知公主是不是已经知晓了此事,正在伤心呢。”

那话语中竟有无限唏嘘,听的周尧心中竟是一荡,有一些说不明白的东西在微微地荡漾着。

天哪,周尧的脸开始微微红了红。

他为自己的这种小心思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定海侯是何等身份,且不说他跟皇帝陛下的绯闻,单单是他侯爵的身份,就已经可以把很多人吓退了。

而自己竟然有了说不出的绮思和妙想,当真是该打。

定海侯仿佛完全没有看出来周尧的窘境,“周将军,上车来,我且与你说说一会见了贵人的面,该如何处置。”

周尧低低的应了,却又犹疑了一下,“下官还是骑马去吧,这样也便宜一些。

如此热的天气,不敢叨扰大人的马车。”

定海侯见他客气,只好不再劝他,“也好,那你且想想,一会见了贵人,该如何行事。”

周尧见他嘴上只提贵人,却不提公主的名讳,倒是诸多顾忌。

也不知定海侯拿到的是怎样的令旨,是必须将公主羁押回去,还是劝导她回去,还是只是给她讲明形势,看她选择?

这中间到底能不能动武?

周尧之前都没仔细想过,只道皇帝说若是没有见到公主车驾,便在平城相待。

那自己就在平城相待好了。

他以为自己的职责不过是在平城等着另一个指令便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来办这圣差那个人还是炙手可热的定海侯。

如今这形势,倒是不得不让他多想想了。

周尧骑马跟在定海侯的车驾之后,出城之后,竟向西折转。

这平城本是南北要道上的大关口,出了平城,再行几日便是彤云关了,如果真要是出了彤云关,那就不是鸿音王朝的治下了。

平城往南,快马跑两日,便是昊京。

因而平城一直是鸿音王朝着力经营的一个要塞,不像彤云关是边地,各种自由散漫,平城很讲规矩,也繁华的多。

平城向西,却贫瘠的很,打马跑上一日半,便是火雨林了,那是鸿音王朝与大夏国的天然屏障。

周尧甚是奇怪,为何公主会去了平城的西边呢,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

除非她是专门去观赏火雨林的,毕竟日日燃烧,百年来未曾熄灭的火雨林也的确是一个奇观。

周尧就这样怀着心事,跟在定海侯的车驾后,向着越来越荒凉的西方而行。

他的心情也跟着糟糕起来,这西边的土地在骄阳的炙烤之下,干裂出一道道硬痕,就仿佛是太阳在地面进行的涂鸦。

如此顽皮,又如此壮美。

周尧一直都是在昊京长大,并没见识过此番景象,他想象着公主见到这些时也是充满了惊讶和好奇吧。

果然,在不远处,他慢慢看见有一车一马,在夕阳下闪着奕奕的光华。

那马车看着寻常,绝不是公主平日里坐的粉色油壁宫车,也不是乌延国使臣那家黑色的大车。

但夕阳却给那马车勾画出了一个柔美的轮廓,而且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那种金色的光华,让人对一辆寻常的马车都生出美感来。

而车下的两个人,男子高大英俊,青黑的胡子让他的脸颊看着更加的成熟。女子温柔静美,不就是逃跑的公主殿下吗?

周尧看见公主,一瞬间放下心来。

这圣差总算是可以交待了,还是定海侯有办法,竟能探得公主的足迹,还难得的不居功,邀了自己同来。

只是,他大可接了公主回去便是,为什么非要将这个功劳让给自己呢?

周尧想不明白,只觉得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说不得的阴谋和盘算。

姬蕊儿见后面烟尘滚滚,只道也是观奇景的旅人。

但那些人却停下了,并不靠近。

阿丢勒警觉起来,“公主殿下,那些不会是朝廷的人吧,我怎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姬蕊儿朝着周尧这边了望了一下,也不禁呆了。

周尧他是认得的,毕竟紫云山巡幸,都是周尧在护卫。

“阿丢勒,那个人我认得,的确是哥哥身边的。

怎么办?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姬蕊儿慌慌张张,阿丢勒倒是沉静很多。

“公主殿下,看来我也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起初我也没想着能带你回乌延国去,不过是陪着公主殿下出来散散心罢了。

来日,公主殿下若成了我们乌延国的主母,我就没有这等荣幸了。”

阿丢勒说的坦然,可是姬蕊儿却险些要哭成声来。

自己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原来一切都在哥哥的掌握之中,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路线的,只是给了些日子让自己游玩。

这下子追上来,怕是真的不能再放自己前行了。

看着公主殿下沮丧的神情,阿丢勒面色也是惨然,“公主殿下,我们怕是要就此别过了,下次相逢,可能就是在乌延国了。”

说着阿丢勒行了一个大礼,“臣在燕都等着公主殿下。”

说着,阿丢勒翻身上马,将姬蕊儿一个人留在身后。

夕阳下,一骑绝尘,竟是那般如画一样的场景。

远山苍茫,被血红的夕阳将青黑色褪去,暂时的流出一抹醉人的桃红色。

可是等夕阳这点子光渐渐散去,那远山就慢慢恢复了冷沉沉的本色。

就像姬蕊儿这一趟出行,才欢快了几日,就被逼回原型了。青云端

第192章 闻听噩耗

青云端正文卷第192章闻听噩耗姬蕊儿愣愣的看着阿丢勒就那样决绝的离开了。

想着这人世间能依靠的果然只有自己,不禁长叹一声。

她收拾了一下马车上凌乱的小玩意,有不少阿丢勒买给自己的礼物,如今就这样舍弃在这里,倒是可惜。

等她包好了包袱,周尧的马已经先到了。

周尧滚下马鞍,就势给姬蕊儿行了大礼。

“蕊儿殿下,请您给下官回去。”

周尧看到公主甚是安康,并没有什么不足之色,不由得心中对皇帝陛下愈发佩服起来。

看来公主这一趟出行,都在掌握之中,只是自己傻傻的最先出京,却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姬蕊儿向后看了看,“我以为是谁,原来哥哥派你来了啊。

那后面的车子是给我准备的?”

姬蕊儿的声音像浮在水面上的碎冰,听着清冽却充满寒意,她的不满都对着周尧发作起来。

“不敢相瞒,后面的车子里是定海侯大人。

还请蕊儿殿下就坐了这辆马车先回平城,下官再给您找一辆相宜的座驾。”

“定海侯?他怎么也来了?”姬蕊儿听见定海侯三个字的时候,两眼仿佛的在冒光。

本来正是天色黯淡之际,夕阳已经坠入群山之后,天光都要一一消散。

唯有姬蕊儿的一双皓目,闪着奇异的光芒。

“是,定海侯大人亲自来到了平城,这才带下官寻得了殿下。”

姬蕊儿本来冷漠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些血色,夏日里本来是稍微一动便汗如浆下的,可是周尧此刻却觉得战战兢兢,不知为何,这个公主殿下实在是比皇帝陛下还要难伺候几分。

在她面前,总是怕说错了话,惹得她不快。

不用惩罚,只要看着她嘟哝起小嘴,就会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

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周尧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而且自己从来不喜欢女子,却也被她这般的蛊惑了一般。

殿前金吾卫的那个黎将军,更是每次见到蕊儿殿下,便错不开眼去。

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她的,周尧只觉得当这趟差事,自己的白头发也要多几根了。

之前跟着皇帝出巡紫云山的时候,就是皇帝从那高台上跌落,他也没有像此刻这般慌乱过。

真不知蕊儿殿下又会出什么奇招,或者半路上消失,到时候又有的头疼了。

果然话音未落,就见姬蕊儿拔出了头上的簪子,抵在脖子上。

“往后退,要是你再向前一步,我就血溅三尺,我可不要回去。”

周尧的心如同掉入了冰窖一般,这个姬蕊儿果然是不好对付。

看来必须得让定海侯出面了,自己在这里只能落个犯上的罪名。

但终究还是要博上一博,不然在定海侯眼里,自己当真是窝囊的紧。

“蕊儿殿下,舒太妃已经殁了。

请您赶紧跟下官回去,不然丧仪都要错过了。”

周尧后退一步,伏在地上,郑重其事拜了一拜。

天色这时候已经完全暗了,姬蕊儿看不清周尧脸上的神情,她只觉得这些都是周尧用来骗自己的。

母亲明明好的,自己出京前,她还去凤鸣山的红枫寺去纳凉。

那里那么清静,那么宜居,母亲一定容养的非常好,不可能像他嘴里乱说的,会殁了。

“周尧,为了骗我回去,你真是歹毒。

竟然编了这样的借口,母亲是皇帝陛下的生母,怎容的你这样乱编排。

就不怕哥哥治你一个谤君的罪名吗?”

“下官不敢,请蕊儿殿下想想,臣有几个胆子,还做这样的事情。”

周尧不敢分辨,只是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定海侯已经悄悄来到了跟前,见两个人互不相让,场面着实是尴尬。

“周将军,请你先下去。

我跟蕊儿殿下,有话要单独讲。”

周尧听见是定海侯的声音,只好躬身一揖,退后两步,才牵着马转身走远了。

此时,他既不想听定海侯对自己的责备,更不想去听定海侯是如何哄得姬蕊儿心意回转,毕竟是谁,都不愿面对这个事实。

试问,谁愿意去相信母亲已经忽然死去,谁又愿意相信,自己必须去和亲来稳固边防?

不管是哪一样都足够让你一个年轻女子悲痛欲绝,何况,是两件事一起发生在她的身上。

大概定海侯也知道事实是多么残忍,他并没有急着拿出邸报。

反而是用从来没用过的柔和的语调,试着跟姬蕊儿谈一谈。

“蕊儿,是我,你可以放下那簪子了。

你那海棠花的发簪还是我送的,尖端早已经被我磨平了。

你拿着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哄哄周尧那个老实人也就罢了,何必在我面前还端着。”

姬蕊儿闻言,泄了气,将簪子重新在头上插好。

月亮已经开始慢慢升起,她渐渐看清楚来人那张如玉的面庞,不就是定海侯本人嘛。

他的眉目没有像往日那般舒展,还是眉心都攒在一处,仿佛在为什么发愁。

姬蕊儿很想去帮他抚平那些眉弯,想让他能舒心的笑起来。

但她知道,也许这一生,她都做不到了。

今日,她没有从此地逃离;来日,她只有嫁去乌延国的命运。

定海侯,这个不该遇见的良人,只能是留在记忆中的。

“定海侯,我的母亲当真是殁了吗?”

姬蕊儿想着和亲既然是避无可避的命运,只要母亲安好,也算是一件足以安慰的事情。

定海侯不作声,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蕊儿,想哭就哭吧。

你母亲,她是染了时疫,走的很突然,很快。”

姬蕊儿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冲出来,那眼泪是那般热,甚至要烫到她。

“母亲,母亲,她竟真的不在了。”

虽然平日里,她总觉得母亲待她不够亲近,可是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母亲,也是给予了自己母爱和关切的母亲。

想着离宫前,她一直在绣着的嫁妆,一边说眼睛好酸,又一边停不下手。

那一针一线,不就是一个母亲给女儿最深的牵挂吗?

姬蕊儿放开声音,让自己的悲痛在这个荒凉的地方释放出来。

“我也必须回去吗?”蕊儿不死心,她看着定海侯,希望他能像阿丢勒那样带自己走,哪怕只是一个开始,哪怕并没有结局。青云端

第193章 公主奔丧

青云端正文卷第193章公主奔丧“是,殿下必须回去,国丧都不出现,就是不孝女,让陛下如何给臣下交待。

你如今也大了,也该替陛下分忧才是。”

定海侯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波澜,只觉得就是臣下该对公主说的谏言。

在姬蕊儿听来,却无比的苍凉,这个世界竟给她留下的底色,就是这火雨林附近贫瘠的样子,而且再也不会改变了。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定海侯,我问你,既然是国丧,那和亲是不是也要延误呢?”

“按照礼制,殿下的确是应该守孝三年的。

但,和亲也是国事,能不能按照礼制夺情,也不是臣下说了算的,还得看两国的形势才能最后定夺。

一切怕都是早有圣裁了,殿下何必忧虑?”

月亮已经完全升了上来,周围的一切都被月华笼罩,仿佛披上了一层温柔的纱衣。

那些贫瘠的土地也看着像是美丽的开裂的瓷器,多了一层悲凉的意味。

姬蕊儿听着这些没有温度的语言,很难相信对面这个男子,就是在宾州时一直口口声声说着爱慕自己,还送了簪子给自己的男子。

在鸿音王朝,送簪子基本上可以算作定情信物,平白无故,男子是不能送女子发簪的。

发簪发簪,自然是要有为伊绾青丝之意,才能送出此物的。

而女子一旦接受,并戴上了男子送的发簪,也是表示女子对男子的心仪。

可是这两个人,却在这一刻,都忽然间冷静了下来。

那些小儿女的情意都一下子抛洒了开,毕竟,他们首先是鸿音王朝的子民,然后才是一对互相爱慕的青年男女。

“若不是忧虑,我怎么会跟着乌延国的时节跑了,而你,又做了什么?”

“我来追你回去……”蓦然间,定海侯换了称呼,不再叫蕊儿殿下,而是直呼你、我。

仿佛一个称呼的改变,也能拉近两个人的距离似的。

姬蕊儿听着这一声你、我,真的是柔肠寸断,“可是回去之后,怎么样呢?”

“陛下已经许了臣亲自给公主殿下送亲,此等殊荣,臣无法拒绝。”

定海侯虽然已经在皇帝处知晓了整个计划,可是他必须忍耐着,不能告诉姬蕊儿一分半豪。

若是她知道了实情,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若是让对方识破了,更是麻烦。

“你就是踏着我走上荣耀的上卿之路吗?

我这就跟你回去,还有……”

姬蕊儿从头上拔下簪子来,恨恨的摔在定海侯脚下。

“你的东西,还给你。”

看着姬蕊儿一张脸气的煞白,定海侯只觉得自己的戏是不是演的过了。

看着姬蕊儿气冲冲的朝周尧走去,定海侯慢慢弯腰捡起嵌在大地缝隙间的那个簪子。

上面的步摇在晚风中轻轻一荡,就像那些不为人所道的心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飘散在了夜空中。

远处的周尧看见公主备着个小包袱,就那样徒步在这荒蛮之地上行进,立刻赶上公主,接过她的包袱,劝她上马或者上车。

姬蕊儿只是不理会,多说两句,就开始痛骂,完全不顾及公主的形象。

“蕊儿殿下,何必跟臣发脾气呢,就请您上车吧,若是把贵足伤到了,臣真不知该如何给陛下交待。”

“周尧,你就知道给哥哥拍马屁,还说是领兵部事呢,怎么不去上马征战,打败了乌延国,也不用我去和亲了。

这会子装好人,有什么意思?”

周尧被骂道痛处,的确,他饱读兵书,可自从入仕以来,却并未上阵杀敌,更为建功立业,当真是惭愧。

姬蕊儿把心中的不满都发泄出来,没一会功夫,就觉得走的累了,口也渴了。

身边的那个人也垂头丧气,两个人实际上都满腹委屈,可是却互相为敌,这又何必呢?

姬蕊儿的气似乎一下子都瘪了下来,找不到更多的理由再去数落别人了。

也许就是自己命苦,丧母的同时,也失去了人身的自由。

从此,就只能做一个傀儡,从昊京到燕都,都只能是做一个任人摆布的没用的人。

也许是认命了,也许是累了,她安安静静的坐上车车子。

周尧算是把公主安顿好了,换了车夫,将公主的车驾一路向平城赶去。

路上三个人都无比的安静,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愈是靠近昊京,便愈是能感觉到国丧的气氛。

平城虽然不是边地,却也是军事重地,随时防备,严阵以待,其他事情都不是行政的重点。

可是京畿不一样,京畿的官员都把这次舒太妃的国丧当作最高规格的国丧去祭拜。

虽然舒太妃没有太后之尊,但谁都知道她才是宣德帝的亲生母亲。

只要在国丧上表现出适时的哀悼和悲痛,按期举办各种丧仪,那都是早晚会对得到嘉奖的。

因而进入京畿之后,再也听不到一丝管弦之声,大约老百姓都停了宴席,停了欢饮,只为悼念舒太妃。

姬蕊儿此时方觉得母亲是真的不在了,她回到昊京能见到也不过是母亲冰冷的实体躺在华丽的棺椁里。

可是再华丽又有什么用呢?母亲是已经看不到了,也感觉不到了。

待入了昊京,姬蕊儿却有了一丝的侥幸,想着是不是哥哥让大家一起演的一出戏呢?

是不是只要一回到母亲的栖云殿,就还能看见她安适的坐在窗下绣花,旁边是一盘湃好的西瓜。

想来,母亲夏日里是最喜欢西瓜的,冰冰甜甜的西瓜,她说是用来续命的。

古人有诗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姬蕊儿小时候不懂,如今仿佛一夜之间,懂得了其中的滋味。

进了王城,她不敢问任何一个宫人母亲的情况,就是小石榴哭哭啼啼的往她身边靠的时候,她也警觉的推开了她。

她要亲自去看看,亲自去栖云殿看看,母亲是不是在那里。

虽然是冰冷的尸体,也总要见到了,才能确信。

一路奔跑者,她的头发都开始散落下来,她额上的汗也慢慢滴下来。

栖云殿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灵堂已经搭了起来,白色的布幔装饰了整个殿宇,感觉不出一丝七月的艳阳的味道。

只有满目的白,和入骨的寂寞。青云端

第194章 衣冠陵

青云端正文卷第194章衣冠陵姬蕊儿一下子扑到棺前痛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底的那一丝犹疑。

如果万一呢?

她按规矩磕了头,行了大礼,忍住通通乱跳的心,走到了棺木前。

她闻不见一丝母亲的气味,不管是死去的母亲,还是活着的母亲,都没有任何气味。

姬蕊儿一向以鼻子灵着称的,家里藏的东西从来瞒不过她。

可是这一次,她不知母亲去了哪里?

果然,她用力推开棺木上的盖板,“啊……”

她惊叫一声,就跌坐在了棺木边,半天也缓不过神来。

姬繁生早得了消息,知道蕊儿已经回宫。

对于定海侯办事,他还是很放心的。

只是,周尧这样不省事,真的让公主走了一段蛮路,说是连脚趾都磨出血了。

姬繁生忍不住心疼这个妹妹,虽然她鲁莽又任性,但血亲的缘故,他没办法不去关怀她。

栖云殿早已经按照景云的建议,放置了舒太妃的衣冠。

宫人们对这样的事情也不以为异,有太多不知名死去的宫妃,不过都是拿了衣冠安葬,因而操作起来也是熟门熟路。

可是在姬蕊儿看来,却是晴天霹雳一番,母亲到底去了哪里?

她愣愣的半日不能言语,生养死葬,为人儿女,总是要做些什么的。

“哥哥在哪里呢,他到底是说怎么看着母亲的,竟这样生死不明?”

姬蕊儿心里转出了千百个念头,她不知这深深的宫廷,竟是这样的暗影重重,这样处处藏着杀机。

观德殿,蕊儿想着还是只能去观德殿问个明白了。

如今的哥哥,也不是往日的哥哥了。

虽然他还是自己的兄长,对自己充满着关切,可是这一切都有着另一重衡量,不是一个哥哥对妹妹,而是皇帝对臣子,对一个可以去和亲的臣子。

这个臣子有用,而且得务必保证她好用,那必要的关切则是少不了的。

观德殿外,阳光亮的晃眼,可是姬蕊儿却觉得这和那一日在平城郊外的黄昏是差不多的光景。

不管是白天还是黄昏,是光明还是黑暗,她都感觉不到了。

就连身上的炙热,连同炙热带来的汗水的粘滞感,还有皮肤被汗水浸泡后那一丝丝的痒和刺痛,也仿佛都感觉不到了。

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而这个身子只是一个阻碍,不能让她尽情的在九州大地上翱翔。

她曾经有的一千个梦,现在都一一破碎了。

她的翅膀被剪去了,她的梦想也被撕破了。

一步一步,她慢慢的走进去,见到的宫人都对她行礼如仪式,她也不去理会。

哪怕那个含着笑脸的人,仿佛是宫里的大总管。

清池看着蕊儿殿下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本来想要上前搀扶一下,却看到她眼中的那一丝冰冷的决绝,连忙吓地缩回了手指。

看样子,这个公主被舒太妃的死讯打击的不轻。

按理说她们并没有在一起生活很久啊,清池并不能明白这种母女之情,毕竟他从小已经没了父母。

他能体会到的最深刻、最连接紧密的感情,就是跟华少的了。

那是两个少年冬夜里互相温暖的情意,那是两个青年在人生路上互相照亮的情意,但终究不是血浓于水,不是彼此依附。

清池让小徒弟先进去报信,自己跟着蕊儿殿下,亦步亦趋,一点点往进挪。

仿佛观德殿里的不是皇帝陛下,而是一个如同深渊般的真相,那般幽深,那般骇人。

姬蕊儿的鞋子还来不及换,上面还有脚趾磨破的点点血痕,仔细看去,竟如同枯枝上的灼灼桃花,耀目的很。

清池在一边看的心惊,这个明媚的少女,从来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这几个月间却经历了从天堂到地域般的折磨。

她先是在春日里同哥哥去宾州巡幸,见到了那个让她一眼难忘,从此垂青的定海侯,谁知这才是劫难的开始。

夏日才刚刚开始,就有了乌延国的请婚国书,皇帝陛下还竟然应了。

接下来就是没有休止的礼仪训练,本来是为了册封大典。

可是到头来,册封礼尚未等到,便先等到了乌延国的来使,那来使胡子拉碴,却说擅长绘制小像。

这可是鸿音王朝从来没有过的规矩,皇帝陛下竟然也应了。

端坐着让人描画容颜,像一件商品似的被挑拣,平生从未有过的羞辱,却换了一种名目,让她堂而皇之的接受,不得拒绝。

这个公主,不做也罢……

她曾萌生退意,她曾擘画大局,然而此刻,她终究是显出了小女儿情态,只是一个失恃的少女。

等她踉跄的进入殿中时,只见哥哥端坐在案前,御案上堆满了各种奏章,他从那成堆的奏章中,抬起了那种英俊的脸。

“蕊儿,你终于回来了。”

那个声音是那般熟悉,又是那般陌生,明明是自己的兄长,是那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兄长,可是他穿着的袍子上缀着龙纹,他的头顶戴着王冠。

他早已不是姬繁生,而是鸿音王朝的宣德帝了。

“哥哥,母亲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栖云殿里只是衣冠?”

姬蕊儿没有请罪,也没有解释自己去了哪里,反而是先问起母亲的事情。

姬繁生叹了一口气,“蕊儿,母亲在红枫寺染了时疫。

很快,很快,大概就是你离开昊京那一晚,她就在无名高热中痛苦挣扎,第二天就走了。”

蕊儿一路上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倾泻下来,哥哥亲口说的,应该是不错的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给母亲好好地办葬礼,连她的尸身也瞧不见。

摆几个衣冠,算什么,别人还以为她是犯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让母亲到了地下,还有什么颜面去见父亲?”

蕊儿仿佛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怒气,她用力扑打着地面。

一下,一下,她的手掌拍的发红,而地面的红砖石竟然碎裂开来。

观德殿修建时,为了彰显皇帝陛下的圣威,专门遴选了紫云山的赤丹岩。这种石头坚硬无比,还隐隐透着红色,富贵端庄,美艳无匹。

此刻,却在姬蕊儿的掌下,慢慢碎裂开来,尤其是掌下的地方,竟已碎裂成了齑粉。青云端

第195章 难驯的野性

青云端正文卷第195章难驯的野性姬繁生在上面看着愣住了,他没想到,妹妹竟然有这项异能。

原本是几代人才得一次显现的特殊异能,没想到这一代,他们二人各善其长,命运竟如此垂青于他们兄妹二人。

只是不知,这到底是命运的馈赠,还是命运的诅咒?

“蕊儿,你的手?”

姬蕊儿也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更是对这次力量的迸发表示意外。

上一次在驿馆中,她只是将一个沉香木的书案拍裂了;可是这一次,她却是将坚硬无比的赤丹岩拍成了齑粉。

“哥哥,我的手竟有这般力量?

是不是祖先庇佑呢?”

姬繁生面色复杂,他挥手斥退了旁边侍立的宫人。

亲自将妹妹扶了起来。“蕊儿,我从未想过你也有这个本领。”

“哥哥,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也可以拥有神力。”姬蕊儿随口便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言。

反正在离开昊京王城之前,她是不知道自己有神力的。

回来之后,这也是第一遭。

“即使如此,蕊儿,这和亲,你必须得去了,原本我还只是想着虚晃一枪,但现在的你,就是最锋利的一把刀。”

姬蕊儿张着嘴看着哥哥,她没想过原来在哥哥的计划中,自己并不用真的出嫁去和亲的;而现在,她却成了棋局中最好用的那颗棋子。

“哥哥,我这次都听你的。

只是,我想先知道母亲埋在了哪里?

是不是孤孤单单,是不是一个人在地下受着潮,受着冷?”

“大胆,你竟然敢质疑我的决定?

母亲既然是染了时疫,自然是就地掩埋了。

等这次时疫过去了,我自然会替母亲重新安葬。”

姬蕊儿眼中透出怨毒来,“果然,哥哥果然是越来越雷厉风行了。

这边宫廷里搞衣冠葬于王陵,那边就任由母亲躺在地下。

左右让大臣们挑不出错来,反正母亲已经死了,感觉不到了。”

“蕊儿,你听我说,母亲的陵寝我会帮她重新在凤鸣山营造的。

只是,不是现在。”

“是啊,不是现在,很多事你都说不是现在。

当年我问你,哥哥何时能接我回家?

你说,不是现在。

你来昊京后,我问你,哥哥何时能接我去昊京?

你说,不是现在。

就是若水姐姐,你也弃了,不是吗?”

听到若水的名字,姬繁生一瞬间如同被针刺到了一般。

“你懂什么,是你若水姐姐弃了我,自己跑到海外去了。”

明明蕊儿小时候,并没有见过几次若水,她却偏偏知道若水姐姐是哥哥心中的一根刺,只要你想刺激他,便提她好了。

当真是最了解你的人,便越是能肆无忌惮地伤害你。

姬繁生按捺住心头的怒火,“既然你这么想去看母亲,不如去红枫寺,替母亲守灵吧。

她就是埋在那里的。

在你出发和亲前,你都给我乖乖的呆在那里。”

“求之不得,只怕我是尽了孝心,你却憋屈的紧了。

回头官员们要是问起国丧公主都不出现,你却去如何解释?”

姬繁生怒极反笑,“需要你出现的时候,我自然会叫定海侯去请你。”

听到定海侯的名字,姬蕊儿的脸刹那间便变得灰白,果然是亲兄妹,两个人都懂得用最阴暗的招式直击对方脆弱的心灵。

“我们兄妹一场,如今竟成了这样,哥哥,你当真是变得狠心了。”

姬繁生却挥挥手,不再说话。

清池见状,连忙上前,扶了公主,让她退出殿外。

出来后,他本来还想好言安慰一番,却见蕊儿殿下板着面孔,训斥道,“既然我还是公主之尊,那就用公主的车驾去凤鸣山吧。

去唤周尧来,让他陪我去。”

清池有些问难,“这个,小人不敢做主,还是要请示过陛下才行。

如今周大人,也是朝廷要员了,我不敢使唤。”

“你不敢,我敢啊,快去叫吧。”

清池很是为难,只是觉得这兄妹俩的脾气都越发坏起来,真是难伺候。

想皇帝初来昊京时,可是没有为难过一个宫人,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不处理便不处理的。

可是这几年,他自从把那个三圣教的圣徒引入宫中,还担任了大祭司之职,虽说是武功卓着,军功卓然,可是他的脾气也是越发的坏起来。

在朝廷大殿上就任意的廷杖官员,在后宫里,也是肆意地斥责内侍宫人。

打板子这种事情,也是越来越多。

甚至还听说,他将犯了小错的宫人直接逐出宫城,扔进深深的护城河里。

若是天气和暖,宫人尚有一线生机;

若是寒冬腊月,那从护城河里即使能逃出生天,也会因为天寒水冷而生了重病,多半就会因此送了性命。

清池如今再望着蕊儿殿下的时候,就觉得那眼神就和皇帝暴戾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一样的凶狠,一样的无情,一样的喷着怒火。

“是,小人这就去。”清池慢慢退下的时候,只觉得背脊上如同芒刺在背。

相信一定是蕊儿殿下在对自己行注目礼。

碧霄宫里景云帮衡英倒了盏茶,轻轻一举杯,仿佛在饮酒一般的潇洒,“听说,蕊儿殿下已经回宫了。”

衡英点点头,“时疫的源头已经控制了,也是该操办起她的册封大典了。

嘉义王的事情,陛下烦恼了许久,也是该一并解决了。”

“这种事情,急什么,称王也好,称帝也好,不过是个虚名。

等陛下有了更大的功绩,那些措大们自然会上赶着给嘉义王正名。

都用不着我们提点呢,现在倒是显得急切了一些。”

衡英轻轻一笑,“这些道理你、我当然省得,只是陛下那里,总也该给个交待的。

我看他自从侍奉火神以来,脾气越发的坏起来,也不知哪一日……”

衡英不再说下去,景云了然的叹口气。

“时间总是不多了,这野性难驯的力量,能支持他,也能毁灭他,现在连带着蕊儿殿下也开始疯魔起来。

真不知这家人是怎么回事?”

“几代人迸发一次的狂血,哪里是那么好驾驭的?

我看命运啊,从来不会随便送人们礼物。”

衡英的声音不大,景云却觉得这个七月闷热的天,有了那么一丝冷意。青云端

第196章 凤鸣山的新差事

青云端正文卷第196章凤鸣山的新差事本来轰轰烈烈的时疫,到了八月间,忽然间就没了声息。

不过是半个多月的功夫,一切都宁静下来。

红枫寺又开始恢复了香火,别说是信众们来朝拜,就是游人也开始出行了。

八月初的昊京,早晚已经有了秋意。

若是夜半时分,还经常有夜露来打湿睡不着的各色不安的灵魂。

制科考试之后被分配到刑部赃罚库的汪伯琴,已经适应了新的岗位,业务娴熟了之后,也开始觉得有些意兴索然。

左左右右都是那些见熟了的老面孔,说来也怪,来来去去都是他们来交罚款。

犯的错也不过是些小事情,但总也不改,过一两个月又来跑一趟。

不是礼服没有穿的合宜,就是公文上多写了几个不相宜的字。

这罪罚也不算重,不过是罚点银子了事,更多是警戒的意味。

可惜官场上不大注意这些的,都是些权贵子弟,他们哪里耐烦那些规矩,家里又有花不完的银钱,这点子罚款也不放在眼里。

所以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不过是经常来刑部的赃罚库走走罢了。

甚至有那脸皮厚的,还跟汪伯琴攀上了交情。

沐休的时候,打过几次马球,愈发混的熟了。

待汪伯琴接到新的调遣令时,就颇有些不愿意。

什么,去给舒太妃修陵寝,这是什么活计啊,怎么就派到了自己的头上。

汪伯琴真的是有点懵,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竟摊上这档子事。

本来在刑部的赃罚库干的好好的,沐休的时候还经常有马球打,有贵族家中的私藏可以喝,这去了新差事,可是什么好处也没了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到底是得罪了同僚,还是开罪了上司,怎么没来由的屁股还没做安稳,就被临时抽调到工部去,做的还是修陵墓这件晦气事。

虽说是皇家的陵墓,怎么也沾着贵气,但历来修陵墓的都是囚徒,一般工匠都是不肯做的,自己真不是走了什么霉运吧。

他这日接到调遣令,就一肚子委屈,夜里就想着来同年家中倾诉一番,也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好歹孔与德现在已经是礼部尚书了,怎么说也比自己的官阶高了不知多少。

平日里也不来麻烦他,但遇上事了,怎么也得拉兄弟一把吧。

汪伯琴想着,就慢慢走到了孔与德家门口,还是那个破院子,从低矮的院墙望下去,院子里还种着豆角和茄子,没有一点像是升官了样子。

到了正门,果然还是那个臭德行,天才刚黑,就大门紧闭。

连一盏灯笼也懒怠挂,就是那么黑乎乎的,门牌号也看不清的样子。

汪伯琴心里叹一声,“这个孔兄,还是这个脾气,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待敲了半饷门,也不见有人应,只觉得里面黑洞洞的,一点灯火也没有的样子。

汪伯琴只好倚在门框上,借着怀里的那壶酒,他就自己喝了起来。

闷闷的,晚间的风开始有点冷了,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可是没有一个是孔兄的样子。

直喝到眼前的人影都开始模糊,汪伯琴终于发现孔与德也在摇摇晃晃的走上前来。

“孔兄,你怎么也喝多了,这般走路摇晃,我可是从未见过你这幅模样的。”

汪伯琴一边说一边笑,他想起孔与德永远是一副老学究一般端严的样子,今天看起来还真是有趣。

孔与德刚从宫学回来,本来正憋着一肚子火,见到汪伯琴喝的醉醺醺,还嘴里乱沁,就有点不高兴起来。

他拍了拍汪伯琴的肩膀,“摇晃,是你自己摇晃吧。君子怀明持正以立身,身正,影正,眼更正。”

汪伯琴听了这话,酒也醒了一些,

“这是夫子常说的话,孔兄倒是记得牢。”

孔与德见他这个样子,又是已经到了家门口,便开了门,让了他进去。

“你怎么今日来我这里了?还喝成这样,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吗?”

汪伯琴见孔与德开口便问自己遭了何事,就有点不服气起来,难道他汪伯琴就这么不中用,碰上事只会来问计,就不知自己解决嘛。

本来是想好了各种应对孔与德的方法,这一刻却被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傻气给占了上风,他脱口道:“我就是来看看孔兄,哪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我在那刑部干的好好的呢,赃罚库多好啊,活简单,还有,还有……”

说着说着,他有点忍不住,悲从中来。

真是祸从天降,人在屋檐下躲着也没用啊。

枉自嗟叹起来,“呀呀,真是个命苦的我啊。”

他一脚深一脚浅,只觉得踩在棉花上一般,“孔兄,你何时也学那些阔佬,在院子里也铺上了这厚厚的毡垫。

踩上去,怎么这么软呢”

汪伯琴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一种调调,仿佛是喝多的人都会的那种呢喃;仿佛是自问,又仿佛是在问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明明知道这不过是寻常的泥土,这不过是寻常的那个院子,只不过他的主人在几个月间已经从一个小小的八品典簿,荣升成了礼部尚书。

在朝廷里也深得皇帝陛下的信任,而自己这个小官,一年到头,若不是节庆的时候,隔着人山人海遥望一眼,面圣是从来不敢想的。

那皇帝的心事,自己也肯定是猜不准的。

这忽然间在凤鸣山修陵寝,到底是一桩怎样的差事,怕也只有孔与德能给他一个解答了。

“汪贤弟就要发达了,为兄在这里先贺上一贺。”

汪伯琴一愣,两个人都是白虎书院出来了,虽然这几年走动的略少了少,但称呼上还是彼此客气,都是互称兄台。

如今这孔与德升了官,就真的以兄长自居起来,还真是世态炎凉啊。

可是,谁叫人家官做的大呢,山长也不在了,他不念旧情了,也是有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孔与德从来不打诳语,既然他说要贺我,那定然是不假的。

只是不知,这修陵寝怎么就能变成攀高枝的好事呢,如何就能发达起来。

汪伯琴看着孔与德似笑非笑的面孔,不知是该说些什么好。青云端

第197章 巧言令色

青云端正文卷第197章巧言令色“孔兄,你不是安慰我吧。”

汪伯琴摇了摇脑袋,他始终觉得修陵寝是个晦气的事情。

“贤弟,你这个差事还是我给你举荐来的呢,你不来谢我,反而在这里瞎嚷嚷。

若是让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是我们私相授受,不忠王事呢。”

这大帽子压下来,汪伯琴可受不住,酒也一下子醒了大半。

“不忠王事,我胆小,孔兄可莫要拿这样的罪名吓我。”

汪伯琴没想到自己兢兢业业,竟然还会被孔与德扣上这个不忠王事的大帽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名。

“你呀,真是榆木脑袋,平日里同年里就属你看着灵光,怎么遇上事情,就这般不开窍起来。

修陵寝怎么是晦气事?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观点了,你一个读书人也讲究这些,当真是无知。

何况,那是舒太妃的陵寝。

舒太妃是谁,那可是今上的生母,迟早要追封太后的,你想想,你给她修陵寝,不就是替今上尽孝吗?

这般好事,你还不振作起来?”

“啊,太后的位份早就定了,那是姜太后啊,且不说人家的星相世家出身,就是单单为了鸿音王朝的延续也是做了巨大贡献的。

舒太妃哪能说追封就追封啊,何况她也不是安烈帝的嫔妃。

孔兄,你学了一肚子礼仪,怎么这会子糊涂起来。”

“议礼的时候,这些套话没少讲,不过谁又当真计较呢,不过是大家都为自己打算罢了。”

孔与德舒了口气,一直拿捏着说话的分寸,他也累了许久,既要在朝堂上营造一个守礼的礼部尚书的位置,又要悄悄的替皇帝谋划,下一步怎样才能名正言顺的将舒太妃追封成太后。

最最头疼的还是,如何把嘉义王追封成皇帝,但他也已经悄悄想好了对策,只是还没到宣布的时机。

看着汪伯琴因为醉酒而有些朦胧的双眼,“贤弟,你的好运来了。好好把握吧。”

说着他拍了拍汪伯琴的肩膀,自己径自进屋去了。

汪伯琴站在院子里,一时不知是进是退,犹豫了半饷,还是退了出去。

这个孔与德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熟识的那个人,他竟然会举荐自己,竟然会给自己谋个上位的好差事?

只是,山长曾经的教导,他都忘记了吗?

犹疑之中,汪伯琴看着天上的几点星子,似乎越来越遥远,又似乎近在眼前,但就那么忽近忽远之间,冷不防一闪,他的眼前就如同爆开了一个眼花一般。

莫不是真的要行大运了?

他心中竟莫名的振奋起来,这孔兄一向是不打诳语的,大约是可以信一回的。

一周后,凤鸣山的工程就在汪伯琴的亲自率领下,开始动工了。

虽然有钦天监的人上奏,说选址过于奢华,怎么能在王气从玉芝山蔓延过来的高点就修建陵寝,这样的陵寝规格怎么能是一个太妃能够匹配的?

钦天监的人一上奏,立即有御史台的言官跟着附议,礼部的一个左侍郎也有点蠢蠢欲动,跟着闹了起来。

这一下,皇帝就开了朝会,让大家议论一番。

反正祖制就是如此,大事不决,便民主评议。

但凡是集体决策,也不会归罪于个人头上,皇帝也不过是组织评议的那个人,并不是决断的那个人。

这凡事有利有弊,既然如此,那很多事情就这样可以一拖再拖,要想让这群朝官们有个统一意见,那可是难上加难。

以往右相专权的时候还好,只要他一发话,底下的人没有敢多说话的。军中人的做派便是如此,你既然敢出言反对他的意见,那就是跟他过不去,就是挑战他的权威。

那自然是要在其他事情上慢慢收拾你了,甚至右相大人并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总是喜欢现世报,立即、马上,就给你狠狠的打回去。

所以右相当权的时候,那时候刚刚经过嘉泰十八年那场昊京之变,国家百废待兴,这样的集权之下,倒也促进了修复的速度。

只是,皇帝用秘术擅杀了右相之后,左相虽说是国岳,毕竟说话少了很多底气,就又慢慢恢复了祖制。

这才洪庆五年,这些冬烘们又开始老一套了。

皇帝在上面看着也不表态,这种事情,总有人反对,总有人支持,而且看他们引经据典也颇为好玩。

都是拿着典章制度说事,却因为站的角度不同,对经典的解读也不同。

例如礼部那个左侍郎就觉得,姜太后随葬了思陵,现在舒太妃也该归葬思陵才是,在凤鸣山另行营造陵寝,就是坏了祖制。

但那御史台的一个着绿袍的年轻御史便站出来大声道,“男子讲忠烈,女子讲忠贞,怎么能将舒太妃随葬去思陵,她毕竟不是安烈帝的嫔妃。

难道让舒太妃殁了还要改嫁吗?

这世上哪有死人还改嫁的道理?”

此话一出,大家一片哗然,有觉得可以据理力争的,也有嗤嗤一笑,觉得尽是荒唐言的。

还有那胆小的偷偷去看天颜,却见皇帝仿佛没听到一样,只是任由大家议论,并不发一言,也没有一丝难看的脸色。

皇帝既然难得的好脾气一回,底下人也就慢慢猜准了他的心思。

只是不管议论的怎么厉害,那封上奏的奏章却没有被批准,也没有被驳回,只是被压在御案上,还露出一个浅黄色的角来。

那抹浅黄仿佛是写奏章的黄藤纸,又仿佛是皇帝御案上的印绶反射出的光,虽然说不清楚,但只是瞧着一那抹黄艳艳的光,就让人遐想不已。

过了两日,这些议论才被一个乱纷纷的消息打破了,说是白芷国的国君被暴民也抓了,邻国壶镜国已经出兵,一路斩杀暴民,白芷国现在是血流漂杵。

白芷国的一个王子逃亡到了鸿音王朝,如今写了血书,在昊京王城外求天朝发兵荡平叛乱。

白芷国使馆的参赞也跟着跪在王城的定难门外,按理说,那并不是进王城最近的路,但定南门的名字,仿佛正合了这件事,也合了他们的心意。青云端

第198章 梦乐都的城防

青云端正文卷第198章梦乐都的城防鸿音王朝内忧外患之际,若水还在海外飘荡,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处置婆罗洲上发生的事情,她的眼前一片焦灼。

她既不知道婆罗洲已经有了一统的契机,也不知道昊京发生了瘟疫,更不知道玉芝山的那头神兽已经病重,喷出的毒气就是造成瘟疫的源头。

就在姜衡英帮若水默默的承受着这些的时候,她只想快一点去梦乐都,早点找回寂灭的七颗宝石,好唤醒火精圈。

每一次的任务都是新的挑战,每一次的出发都是新的征程。

这一次,她站在船头了望远方无尽的黑暗,这里的夜仿佛长长久久,总是没有尽头。

梦乐都究竟有什么?她没有去过,也没有向往,她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就回到婆罗洲去。

她想念姬繁生,想要跟他一起拯救风雨飘扬的鸿音王朝。

梦乐都的城外,一个青年女子撩起遮面的轻纱,她望向遥远的地方,静静的不发一言。

旁边的侍从踮起脚尖,看来又看,依然看不到那笔直的官道上有什么动静,只是那么静悄悄的。就连道边栽种的椰子树,都在晨风中静默着,没有跟着摆动。

“主人,您在看什么啊?为什么一大早就让我们跟着出来。”

那个侍从软软糯糯的声音,还带着一些委屈和撒娇的意味。

那个青年女子回望一眼,那眼神中仿佛有厌恶,也有警告,更有着说不出的嫌弃。

那侍从赶紧噤了声,低下了头。

过了一阵子,果然远处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来了,来了,主人,你快看啊。”

那侍从激动起来,仿佛是通过报信可以再次得到主人的赞赏似的。

那青年女子放下面上的轻纱,坐回了自己的车中。

“来了就好,我就怕他们不来呢。

走,回去吧。”

那个侍从十分的不解,“可是,主人,还没看清来人呢。”

“可是,你什么时候学会说‘可是’了,在我面前都惫懒成这样,回头看我把你送进宫去。”

那侍从浑身一个激灵,仿佛进宫是一件最让人惧怕的事情。

他立即跪伏在地上,用头去蹭那青年女子的膝盖,一看那情势,便是平日里做惯的,只觉得动作熟练,他不用看,就刚刚好把额头抵在那里。

那个姿势是臣服,更是讨好。

那青年女子低低叹息了一声,“起来吧,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省事。”

那侍从挨了说,自然是面上不好看,他用余光悄悄去看官道上远远而来的马车。

随着哒哒的声音靠近,他看清楚那马很是矫健,跑的飞快。

只一瞬间,就从眼前掠过,徒然留下一道车辙印在路的中间。

那青年女子掸了掸裙摆处飞溅上的泥点子,“看,这就是你要看的热闹。”

那侍从匆忙低了头,又从怀里拿出绢子,替主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

俊俏的脸上有了两分委屈,却又不敢开口。

犹豫了再三,还是扁了扁嘴,轻轻哭了出来。

“说过你两句哭的像梨花带雨,海棠滴露,你还就当真了,每次都来这一招。”

那青年女子仿佛真生了气,劈手抢过裙摆,放了下帘子。

车夫见状,立即整顿了马匹,就要出发。

那侍从上车也不是,不上更担心自己落在这荒郊野外,竟哭的更厉害了。

“好了,好了,快上来吧,别在那里现眼了。”

那侍从如蒙大赦,立即躬了身,钻进了马车里,不一会便止住了哭声,仿佛是在低声说着什么。

车夫本来就耳背,此刻更是不敢细听,驾着马车向梦乐都城内奔去。

车子驾的平稳,却仿佛贴着地在飞一般,不一会功夫,便遥遥追上了前面掠过的那辆马车。

侍从倚在窗边,偷眼去看。

那青年女子一笑,许是刚才侍从按摩的舒服,她抬了抬手指,把窗户上的那层帐子揭开,“大大方方开吧,还是这样子小孩子心性,枉我调教了你半年了。”

那侍从脸上一红,顺着主人的手指望出去,只见前面的马车也已经放慢了脚步,原来不远处已经是城门了。

所有出去的人都要通过检查,平日里也没这般琐碎,只是近来,不知怎么的,这入城就要受这般窝囊气。

有的不老实的士卒还趁机在国王的客商身上敲点小竹杠,不是说带的货物不合规,就是说随行的人员多了。

起先的商团都是莫名其妙,不知到底犯了什么煞神,总是挡着不让进。

后来有那脑筋灵活的,拿了点散碎银子奉上,那看门士卒们的态度就好了很多很多。

不仅是随行人员通通放行,就是那货物检查也随意了许多,不过是做做样子登记一下了事。

可有时候,虽然没有奉上钱财,但守卫心情好的话,也会通通放行。

可是有的商队,即使送了银子,也不能让通过。

这样一来,大家就开始疑惑了,这倒是碰运气呢,还是……

只是有那细心的就觉察了,这通关的锁要,并不在钱财上,也不在货物上,更不在随行人员上,而是另有关窍。

你若去问那细心人,他定是呵呵一笑,藏拙般的隐身在了人群之中。

有一个商会的副会长,担待了重要的物资,务必是要送进梦乐都去,可是几次三番都被拒之门外。

他问了不少人,也没得出关键来。

这一日又来门口碰运气,偏偏就遇见了那官道上一掠而过的那辆马车。

“阁下,我们已经来过数次,还请行个方便,让我们跟着你们一起进去吧。”

马车上的人置若罔闻,只是命人接了拜帖,匆匆又掷了出来。

“我几时还要管商会的勾当了?”

那语气中分明透着不屑,但那副会长不肯放弃这个好机会。

又上前躬身行了礼,“阁下的名号,谁人不知,江湖上的事情,您都是肯援手的。

就是我们会长,也多次提到您的恩惠,说给我们商会行了不少方便。”

“那是他还懂得些道理,只是进城城防这种小事,也来麻烦我,当真是……”

他掩住了怒气,只是想让身边的人尽快走开,好让自己进城去。

可是那人身边的一个影子却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有一瞬间错不开眼去。青云端

第199章 商会的小心思

青云端正文卷第199章商会的小心思那是一只温顺的犬类,匍匐在主人脚下,也不知避讳尊者的车驾。

可是他的主人明显没有什么要看护它的心思,任由它跟在身边打转,却也没有伸手去抚平它的焦躁。

车上的人看了一眼,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你的商队里除了马匹,还有什么其他动物?”

那个人听了仿佛一愣,“我们是经营药材的,马匹也是用来驾车的,哪里来的其他动物?”

车上的人扫了一眼那条狗,副会长仿佛心领神会一般,低低回道,“这条小犬是我一直豢养的,不舍得丢家里,便跟了来。”

“丢了便是,城门便能入了。”

说着车上的人撂下了帘子,动作冷硬,声音更是决绝。

说着便吩咐车夫,策马而去。

副会长留在当地,想着刚才那人的话,为何是要扔了自家的狗,明明他跟门卫说一声的事情,打个招呼便好,偏要自己去再碰一次运气。

唉,求人难,他在心里低叹几回,想想本来也是意外遇到的贵人,人家不肯带携一二,也就罢了。

多想无益,不如看看怎么入城的好,这已经困在城外两天了,误了交货期不说,就是这些运送的人每晚鼓噪,也是受够了。

想到这里,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那只随身的小犬唤起来,那狗子仿佛有灵性,用后面的两腿撑着,就要趴在这副会长身上去,还不住的要去舔他的手。

“去城外玩两天,我再来接你。”

在狗的耳边,悄悄说了这两句,他用力一推,那狗子起初还不愿,但见主人仿佛生气了,才慢慢走开。

接着他跟着先前那人的车驾,吆喝起的自己的商队,也向城门进发,“也许,这一次就能进去了呢。”

他忐忑不安,“这是第几次呢?”副会长一边悄悄的在心里盘算,一边想着这两天花了几次银子,又有几次是被城防上的士卒拉着贴身小厮的手不放。

那神态,真是令人作呕。

他这个小厮的确是生的白净了些,在梦乐都这个地方,普通女人都没几个面皮白净的,可是他的小厮却是天生的白皙,仿佛怎么晒也不会黑一样。

那守城的士卒每次见了,都拉着他光洁的手腕,看上半饷。

也不知是好奇,还是有那渔色之心,反正也不能深究,小厮倒也惯了,到哪里都有这样的好事者。

他大大方方的让那些守城的士卒看不说,还把袖子卷起来,让他们看到他若隐若现的胸肌。

副会长训斥了两次,觉得真是人大心也野了,管不住了,便由他去。

只是那些城防虽然跟这个小厮说说笑笑,却还是不肯放商队过去。

一来二往,那小厮竟跟一个领队的汉子,频频的眉来眼去,让副会长恼怒不已。

这一次,副会长让贴身的小厮排在队伍的末尾,不让他到前面来。

若是将家养的小犬都遣散了,还是不能过去,那就真的是该去城隍庙拜拜了。

副会长心里打着鼓,面上却堆出十分的笑来。

奉上的银钱也早就准备好了,悄悄的捏在手心里。

前面的那位大人,掠过众人排的队伍,直接到了城门下,与他长官看了令牌,便由长官亲自引领了进去。

副会长在后面瞧着,心里虽然也有几分愤恨,但也知道那个大人的令牌,可不是谁都能讨到的,别说是梦乐都,就是达马蒂的任意一座大城,他还不着是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嘛。

谁又敢阻着他,拦着他,就是说了一个半个不恭的字眼惹恼了他,都是要挨板子的。

律法在他眼里也都是虚的,想到这里,副会长脸上不由得浮上了一层阴霾,这一次到底能混的过去吗?

他被心事压着,走起路来也是一摇三晃,没有个准星。

商队的一个领班悄悄的跟上来,在他一步后的地方,低声问道:“会长,那些笼子都藏好了,放心吧。”

“别叫我会长,还有钱会长在前面呢,我就是个副会长,干活的。”

“是,是,您说的都对,这次肯定能过去。”

那人的声音不高,却有着让福会长安定的作用,这个时节,也只有这样的话语能让他稍稍安心了。

果然,这一次到了门口,那为首的先瞧了瞧队伍,仿佛是在寻找小厮是踪影。

瞧不见之后,又开始用目光逡巡,仿佛在找什么。

副会长上前打了个哈哈,“这位官长,您看我们这都是运送的药材,检查了几次,都被挡在外面,也不知到底是犯了什么禁。

您就开开恩,给个示下吧。”

说着,副会长就把手心里的那点银钱往那个官长手里塞。

那人一边推开仿佛是拒绝的样子,却暗暗攥紧了手心,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好说,好说,我看,今天队伍素净的很,那只,那只总是嗷嗷叫的家伙呢?”

“哦,恶犬伤人,我已经把他打发了。”

“好,好,这就好了嘛。”那长官挥挥手,“走啊,还愣着做什么。”

副会长没想到竟这样顺畅,赶紧回首招呼其他人,驾着马车快速通过。

那为首的长官,按着册子点了点马车数,在最后那个小厮通过时,又捏了捏他光洁的手腕,不知塞了什么给他。

那小厮也不回避,嫣然一笑,眉眼间有万种风情。

副会长只觉得心里一阵堵得慌,但只能压住心中的怒火,看所有人都通过了,这才将脸上的笑容收起来。

一时间只觉得面皮都僵了一般,转了身,才觉得两只脚有千斤重。

还是那个一直跟在身后的领班,看他脚步踉跄,上前扶住了他的臂膀。

“会长,怎么脚下这般虚浮起来?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去?”

“先进城再说,你且多出把子力气吧。我这腿酸的慌。”

副会长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尤其是两条腿,怎么都使不上劲儿。

“会长,我搀着您,到前面上了车就好了。”

前面果然停着一辆车子的,停在道边,侯着他们。

那小厮这会子也变换出一副关切的模样来,“会长,您还好吧,那些东西我都看过了,都好着呢。”

“嗯,算你有良心,还记挂着。”青云端

第200章 谁言无路

青云端正文卷第200章谁言无路那小厮暖暖一笑,“会长吩咐过的,我都记在心上了。

就是这次的放行,也是会长舍了爱犬的功劳,等把东西安置好,我就替会长找回来。”

“哼,臭小子,总算是省事了。”

副会长的身子仿佛慢慢有了力气,坐上车子之后,就开始手脚能活动了。

他在心里也自叹了一回,“真是不中用,怎么就这样怯懦起来,以前都没出过岔子,这一次也一定没事的。”他在心里给自己又打了一番气,这才面上逐渐好看起来。

待所有货物都交割清楚了,他才真正的长长舒了一口气,“以后再也不弄这种营生了。”

谁知旁边的领队凑上来,轻巧一笑,“会长说的轻松,我们底下人都等着跟着您吃喝呢。”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嘴甜似蜜,但真要出了什么事,还不是得往我脖子上招呼。哼,你们早跑不见了。”

那领队把那装了沉甸甸银子的小包袱在手上轻轻托举,看了又看,“这阿物,谁又能舍得呢?”

“要我说,以后就老老实实做药材生意好了,非要……”

他的话说不下去,是呢,非要赚这快钱的人,起初不就是他自己吗?

如今江湖跑老,胆子跑小,又说这种话,谁又肯信服。

他看着手下人都开开心心的拿了钱四散去城中作乐,自己反而像一个外人,只会忧心忡忡、不合时宜。

天渐渐黑下来,他想着要不要去找找今天遇见的贵人,以后在城中的事情,还免不了要求到他,若是不去拜会,终究是说不过去的。

可是手上虽然拿着银钱,却也不是拜礼该有的样子,总是得去市上看看才行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他就往梦乐都的西市走去,这里是夜市集中区域,在别的城坊都关起门来不纳客的时候,唯独西市还大门开着,任由客商流连。

那一盏一盏的灯笼似乎都是招摇的舞女的裙,一摆一摆。

有一瞬间,他想买什么贺礼,以后都不要跑这担生意才好,何况,那个人,也未必就肯帮他们分毫。

可是片刻之后,他就冷静下来。

手下的人还都在等着自己,就是那小厮也去城外寻自己的爱犬了,他们的信任和托付,能白白糟践了吗?

若是能寻回来,小厮也不能从城门回来,怕是只能再想办法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开始微微的抽搐起来。

之前他也没觉得那只小犬有多么重要,可是被城门隔离之后,被不可知的前途重压之后,他才觉得那只小犬可能是他奔波劳碌之中的唯一安慰。

比那个小厮更加的忠心,比其他众人都更能慰藉他的愁肠。

谁言无路,路总是人走出来的。

早间在城外官道上侯着的青年女子,此刻已经在自家的花园里掌上了灯。

“主人,上次您说观月时不可掌灯,怎么今日又这般明晃晃的铺排上了?

小的真是不明白,主人的心思变的可真快。”

那侍从换了一身软烟罗的浅碧衣衫,整个人都更加的娇俏起来,只是那神情还是紧张不安,生怕被主人斥责的样子。

“我变的再快,也比不过如今朝中的形势变得快。”

“小人不明白,今早回来的那人,可是于朝政有大干系?”那侍从细细想着早上看见的那人,马车交错的一瞬间,他只看到了那人华贵的衣衫下摆,“如果没有看错,那是名艺坊的手艺。”

整个梦乐都,能穿名艺坊的衣衫的,非富即贵。

寻常人等就是拿了银子去砸,也是不做他们的生意的。

倒不是店家不爱钱,确实是因为工期太紧,名艺坊的裁剪和绣艺双绝,在梦乐都的名门闺秀,都以能穿了名艺坊的衣衫为傲。

寻常预定,一月后能拿货的,也都是老客了。

若是新客,排在三个月后是寻常事,就是排在半年后才能取的,也是有的。

那侍从在诗文上倒是寻常,可是论起吃穿用度,没有不精通的,功夫都是用在这些闲事上了。

那青年女子微微颔首,“你倒是眼尖的很,那人回来了,梦乐都又要天翻地覆了。”

“主人,你怎么看不出忧心的样子,若是天翻地覆了,还有小人的容身之处吗?”

那青年女子勾了勾他的面皮,“不知羞,你这样的小民,哪里没有容身之处。

虽说是对邦国无益,吃喝玩乐这种事情,你都是懂的,消遣也足够了。”

那侍从一下子红了脸,“主人又拿我取笑了。”

月亮就在二人的谈笑中,慢慢升上中天,灯笼太亮,显的月亮都没那么白了,只那么昏黄的一晕,遥遥挂在天际。

那么远,那么淡,仿佛不问人间疾苦,仿佛不知世间冷暖。

就那么孤零零的悬在那里,亲近不得,也摆脱不得。

若水也沐浴在这一轮明月之下,“这就是梦乐都吗?怎么跟我想的不大一样?”

城下,她望着那低矮的城墙,仿佛不敢置信。

“这样的城墙,能叫城墙吗?”

她一再的发问,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在达马蒂,城墙的高矮根本不是城市战斗力的关键,若水此刻还不明白。

也许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会有更深的认识。

只是,此刻,她初初来到梦乐都,没有看到昊京那样高耸的城墙,没有昊京那样繁丽的城门装饰,也没有昊京那种盛大的气象。

梦乐都就像是沙滩上建立起的孩童的乐园,那样随意,那样不庄重。

这难道就是达马蒂的王城,还远不如他们刚登陆时看见的里特岛,那里巍峨的城市群至今让她印象深刻。

“我们就是要去这里寻找宝石?”

若水的声音也渐渐低沉下去,她不知是凤云明带错了路,还是说,她想象中的梦乐都太好了,以至于见到眼前的景象,无法适应。

她一直以为梦乐都会是达马蒂上最繁华的都城,会有最漂亮的一切事物,自然她想要找的宝石也会在这里。

可是眼前的景象让她觉得脚下的路,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她再一次抬头望着那轮明月,只觉得万念俱灰。

“这不是我要的梦乐都,这不是我想要走的路……”

凤云明轻轻握住若水的手,“这里就是梦乐都,有你想要的一切。”青云端

第201章 与子同行

青云端正文卷第201章与子同行听到凤云明的声音,若水似乎在暗夜中看到了一线光明。

她的手也止住了那轻微的颤抖,只觉得暖暖的被人握在手心,传递过来的信心是那么充沛。

是啊,还有谁更能比凤云明更了解达马蒂?

还有谁能在此刻更加帮自己定下心来?

“谁言无路,与子同行。”凤云明从第一次出现开始,就是这般云淡风轻,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给若水带来希望和光明。

里特岛初初登陆,若水陷入那无名高热的时候,是他,救了她的性命。

鱼人岛杀机四伏,若水陷于孤岛的时候,是他,救了她的性命。

一步步走来,他是向导,更是陪伴。

如今来到这达马蒂号称最繁华的梦乐都,号称有着你想要一切的梦乐都时,若水忽然觉得达马蒂怎么会有她想要的一切?

过往的经历仿佛夏日午后一场短暂的梦,刚刚沉醉,就被热醒。

月光洒在她皎洁的额头上,仿佛是月亮给她的一个亲吻。

“我们就这样进城去?”

一个清脆的少女的声音在身后想起,那是画纱在提问。

凤云明看着关闭的城门下,依然有不少站岗的哨兵。

“天黑城门早关了,看这兵士聚集的样子,就是明早开城,这时节怕是也要层层盘查,弄不好还要贴身搜查,你们何必受那个腌臢罪。”

若水不解,“我们经过了那么多城池,怎么到这里就说经不起查验了?”

画纱一副了然的样子,“云明哥哥,我们要不,还是从那条水路走吧。”

若水不知道这座城还有水路,但听画纱这么说,自然相信是有其他的通路,只是怎么个走法,怕不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

“你还记得啊?”凤云明拍拍画纱的脑袋,一副怜爱的样子。

“怎么不记得,那可是我最宝贵的记忆呢。”

白恒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个风流劲儿,自己还真的是永远学不会。

人哪,还是谨守本分的好,有多少力便做多少事吧。

他抬头看了看微云疏月,星光都因为地面的光照而变的模糊而遥远。

但天幕之上,他们的位置还是清晰的闪现着。

忽然,有一颗星的轨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颗很小却亮度很高的星,他原本应该是在牛女星的右侧,可是现在,他却跑到了牛女星的正前方来。

这可是件古怪的事情,白恒本来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呐呐无言。

也许,关键时候,陪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早在婆罗洲的时候,白恒已经发现了,有一片星空总是若隐若现,只有在夏季晴朗干燥的时候,才能看到一星半点。

始终没有窥见过全貌,可是那是一片与婆罗洲上空完全不同的景象。

当时白恒就就怀疑,这个世界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等到扬帆出海时,他终于看清楚了那片星空,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按照婆罗洲的习惯,将天上的星星与人间的万事万物对应起来。

按照他习得的算法,这牛女星对应的便是梦乐都的共主。

如今客星相犯,只怕这一次进入梦乐都,会是一场比以往更加凶险的风险之旅。

他不安的看着若水,那颀长的身姿,在月下显的更加秀美,只是那脸上蒙上的那层阴郁之情,却怎么也挥不掉。

他很想去让她开怀,可是前途艰险,一切都化作了,一句,“若水,梦乐都可能比别处都要凶险,我们要倍加小心。”

若水点点头,她知道此时此刻,还愿意停留在她身边,愿意陪她去寻找宝石,重新点亮火精圈的白恒,是她最坚实的盟友。

从婆罗洲一路追随,如果不是靠着他对天道的信赖,真不知怎么能撑过那么漫长的旅程,尤其是白恒因为要帮自己传书,他的功力大受影响。

每每想到这一刻,她都觉得懊悔万分,为什么要把白恒的功力放在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

作为女王,她应该更能体会大局的重要。

不会了,她在心底默默的告诫自己。

更是在对以后的岁月起誓,她,山若水,以后都不会为了个人的感情而放任部下去做什么事情。

只有一统的大业,才值得大家拼上性命去努力。

而自己的私欲,自己的喜好,并不值得。

“白恒,前面的路,我们还得一起走呢,再凶险我也会护着你们的。

只是我时不时的也会害怕,也会动摇,我也只是一个孤身在外的女子,没有父母的庇佑。

如果你们,肯一直在我身边相信我的,鼓舞我,又有什么困难能吓倒我们呢?”

白恒听了这话,知道若水心中也是思虑再三过的,他努力点了点头,不想让眼中的泪花溢出来。

说话间,凤云明已经找来了一个面目黧黑的船家,一看就是经常在海边跑生意的。

“各位贵人,真的要走水路吗?”

那船家虽然长的黑不溜秋,说起官话来却是一板一眼,可见这个生意也是由来已久。

“嗯,就我们四个人,你看今晚能进城吗?”

那船家在暗夜中露出洁白的牙齿,竟有些森森的冷意。

“只要银钱给到了,我们不过是些浪尖上讨活路的人,何时走不得?”

“那这就出发吧。”凤云明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两片金叶子来。

那船家眼睛一亮,“贵人真是大手笔,我们现在就出发。”

若水奇道,“这里连条护城河都没看到,怎么走水路,船家,你的船呢?”

船家嘿嘿一笑,“这位贵人一看就是外地人,我们的水路,可并不用船啊。您几位跟好我吧。”

说着船家就在前面迈开了步子,带着大家朝城外走去。

“怎么还朝城外走,岂不是越来越远?”若水轻声的嘀咕着。

凤云明也不解释,只催她赶路,“前面还有好风景给你看呢,可比着低矮的城墙有意思多了。”

白恒虽然也不明白,但他一向沉稳,并不愿多言,此刻,只要跟着众人便是。

谁言无路,即使在这达马蒂神奇的域外大地上,只要众人一心,便可以破解火精圈的谜团,就能捉回神兽,挽救婆罗洲。

前面,那一点星光在指引着大家,仿佛前路漫漫却终有光明。青云端

第202章 地下的世界

若水在一片黑暗之中,只觉得眼前都是混黑的影子,却看不清楚那些是人是鬼。

她心中并不惧怕,只是疑惑这样的暗夜中,还有这样多的人在地下游走着。

他们或静默的坐着,或匆匆的行着,仿佛并不在意别人的注视,更不在意别人的经过。

若水的眼睛慢慢适应了这种黑暗,她还是不想细看,只写在暗夜中活动的人都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这和她以前经历的世界大不相同,她以往只生活在光明下,婆罗洲重教化,人人算不上都是安乐的,至少不会在暗夜中流离,不会在繁华的都邑失所。

或者,是她一直没有看到,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暗面。

而她是生活在光明那面的,虽然母亲走的早,但父亲却给了她良好的天赋和浓浓的爱。

一路又是顺风顺水的成长,各种本领都傲视同侪,身边的小伙伴们只有嫉妒的份儿,她哪里知道这个世界也有众多的辛酸。

能让她落泪的不过是风花雪月的儿女情长,可是很多人的眼泪却只为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就是白恒心中,此刻也充满了凄恻难言之情。

就在梦乐都的地下,竟然有这样数量众多的流民,他们不能进城去,不能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能在暗夜的掩护下,在地底讨着生活。

他们贩卖一些市面上不能流通的东西,即使是想卖儿卖女在这里也是没有资格的,孩子只是负担,只是拖累。

每一张嘴都等着被填饱,每一个暗影都在等待着机会。

在渐渐拾阶而上时,那个船家模样的向导忽然转了身,“上面我就不方便去了,各位贵人请自便吧。”

说着,那个船家模样的向导就隐身在了黑暗中,仿佛他从来不曾存在过。

若不是他的掌心曾经接受过两枚小小的金叶子,这个夜就像是一场梦境。

那么不真实,那么灰暗,那么模糊,那么让人想逃离。

若水的眼睛开始被上面的灯火点亮,她的眸子里开始渗出一点一点的水雾,不知是在暗处久了,有些不适应,还是原本她就没那么向往光明。

她用手背抹了抹那不知何时涌上来的水雾,眼前顿时亮了起来。

那是怎样灯火璀璨的景象啊,一盏盏宫灯排列有序,一排排房舍精致华美,但却没有人的迹象,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般的明亮,却又这般的空旷?

若水走上地面的一刻,才看清楚,这是一处观景的所在,脚下是莽莽的群山,梦乐都当真是奇怪的地方,竟然城市中央还有这样的盛景。

“这明明是高山之巅?怎么又会是已经到了梦乐都里?”

若水百思不解,张口便问出了内心的疑问。

白恒看着脚下,只当是幻景,“这一切怕不是真的,都是幻景吧,若水当心。”

若水听了这话收摄了心神,想必这连接城外的地方,一定设着不为人知的结界,而施加在上面的法术,定然会让人产生奇怪的幻觉。

“这里是环山之巅,其实并不是很高,但植被茂密,难免让人以为周围是群山莽莽。

实际上,这里的地势的确是有些奇怪的。

至于法术,也是有的,只不过能被你们堪破,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招数。

你们跟我走就是了。”

凤云明的声音总是那么温煦,有着不一样的镇定和泰然,若水和白恒听见就觉得安心下来。

画纱也在一边轻轻的笑着,“跟以前看着没什么不同啊,爹爹还是喜欢这些捉弄人的小把戏。”

“嗯,江山易改,爹爹嘛,自然是老样子。”

若水一直没有问,画纱跟凤云明的关系。

他们两个看似亲密,却始终在谈起爹爹时,有那么一份说不出的疏离感。

似乎他们是亲兄妹,又似乎,他们所说的爹爹,不过是一个代号,并不是说真正的父亲。

总之两个人戏谑有时,亲密有时,别扭有时,却没有真正彼此抱怨的时候。

“云明哥哥,你说我在龙蛇岛的时候,不也是跟在地下一样吗,都是见不得光的日子。”

“画纱,让你受苦了。”

凤云明看着画纱的面上的轻纱被山顶的风吹的飒飒飞扬,“不用再戴面纱了,这里没有人认识你的。”

“云明哥哥,我是怕别人认出我吗?

既然离开了龙蛇岛,我就再不惧怕自己的身份曝光了。我倒是要让爹爹看看,天下人是怎么看我的。

我遮面,是别有缘故。

若是有那样一个男子,入得了我的眼,我的心,我自然会,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若水看着画纱年纪小小,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再一次印证了达马蒂女子对爱情的追求是这样的热切。

可是,她年纪尚小,就没有人规劝她,爱情哪有一帆风顺的道理吗?

若是遇不到那个人,难道要一辈子轻纱遮面?

“画纱妹妹,人心是世上最难琢磨的东西,你做自己就好,何必在乎别人的想法,看法,依我说,这轻纱现在便扔了就是。

你长的美或丑,都是我的画纱妹妹,我会保护你的。”

凤云明说着就要伸手去摘掉画纱脸上的轻纱,可是画纱却向后一躲,“云明哥哥,你可是被法术迷了心?”

一句提醒,让白恒的心也揪了起来。

自从地下爬上来之后,他就觉得内心总是期期艾艾,不知为何充满了酸楚的感觉,仿佛沉浸在一个苦难泡成的海洋里,无法自拔。

这难道,也是幻术?

“我们刚才看到的一切,难道都是幻术?”

凤云明住了手,写撇下画纱,来到白恒面前,“你刚才在地下,都看见了什么?”

白恒一愣,他没想到凤云明会问这个问题。

这个时节,到底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所有人都出了问题,尤其是,面前的凤云明?

白恒仔细回忆刚才看见的那些情景,“我刚在地下看到的,只有荒凉的废弃的盐井,没有人,没有动物,也没有声音。

我一度以为,我们要困在下面,怎么也走不出去。

却跟着你们慢慢来到了这高山之巅。”

若水听了也不禁纳闷,原来每个人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第203章 半人半兽

凤云明朗声笑了笑,“这条水路,就是这么充满魅力,有人一路行来是风光旖旎,还有船娘唱着小曲;

有人却看见荒凉凋敝,心生悲催;

还有人看见的是累累白骨,心中畏惧;

更有些人看见的是美食当前,美人相随,人的心魔不同,便看见的东西不同,这就是幻境的厉害处。”

若水听了呆住了,原来是自己的心魔。

自己心中一直惧怕的就是婆罗洲的百姓流离失所,无法安身吧。

“大家不用担心,既然已经能顺利走到这里,心魔早已经去了大半。那两片金叶子也不是白花的,爹爹啊,还是小看了这些渔人。

总以为他们是安分的,忠心的,可这世上哪有一直忠诚不变的属下?”

画纱接过话头,“这世上只有云明哥哥英明神武?我看,还不一定呢。”

“你个小丫头,戴着面纱还挡不住话这么多。

快,摘了吧,我也有好几年没见到你的真实样子了。”

“怎么的,还惦记上我那丑样子了?”

他们俩的对话在这山巅听着是分外的吵闹,这原本是可以整夜寂静的地方,忽然有了人语,还真的是让群山都开始有了怨怼之色。

若水也不免好奇起来,她不知面纱后的画纱是什么模样?难道是像鱼人岛的那些人一样,张着腮吗?

不然水下的时候,她是怎么呼吸的?

“可是有腮?”她轻轻的碰了碰白恒的手肘,白恒吓了一跳,“谁?”

画纱的耳力似乎特别好,“若水姐姐,我哪里有什么腮?

又不是鱼,我的脸也不是不能给你们看,只是你们看了会后悔的。”

画纱的声音有着一丝悲悯的味道,很奇怪,她小小年纪,却总是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老道。

让人不免怀疑,她到底遭受过怎样心酸的往事,才会变成这样子。

如果单单是因为从小就被父亲抛弃,却也说不过去,明明他们之前说在龙蛇岛是是为了保护她。

可是她一个弱小美丽的女孩子,谁忍心来伤害她呢?

若水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既然已经入了城,我们就快去找宝石的下落吧。”

话音刚落,有一只狗伏在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寻不到出来的路。

画纱一个箭步扑了出去,把那只狗抱了出来,她开心的逗着那只狗。

“没想到,这里还有可爱的狗狗。”

那只狗通体没有一根杂毛,雪白的耀眼,两只眼睛如同两颗闪亮的黑宝石,此刻看着画纱,正在滴溜溜的乱转。

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受了什么伤害,它浑身颤抖着,发出呼呼的声音。

“云明哥哥,这只狗狗也走的水路?看来是吓得不轻啊。”

凤云明也在好奇,一只小狗无人带领,怎么就能穿过水路来到这环山之巅。

“小心,这狗有蹊跷,画纱,还是放下它吧。”

画纱不肯,她摇了摇头,把那只小狗抱的更紧了。

“云明哥哥,你看,它像不像我?”

凤云明掩不住的愕然,虽然他知道画纱的身世并不寻常,但从未想过,她有可能也有一半是非人类的基因。

“你是人,它是兽,有什么好类比的?”凤云明似乎有些生气,想要把这些不快的假设,快速的抛在脑后。

“有什么不能比,它是一条生命,我也是。如果你们是纯正的人类,可我不那么纯,又有什么关系?”

“画纱,你怎么能说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凤云明脸上甚至出现了怒意,他不知这个保守了很久的秘密,画纱是何时知道的。

原本将她困在龙蛇岛,就是不想让她惹出乱子来。

何况她特殊的血脉,也不知何时就能发作起来。

是人,还是兽,这也许不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

从外在就能一眼看出来,可是多人是怀着一颗兽心,做着各种兽行,可是有些兽,却一直温顺的伺候着人类,并没有任何不臣之心。

对比起来,还真是难以回答。

“你们以为把我关在龙蛇岛,就能永远藏住这个秘密吗?

我又不傻,更不是在水下的时候,都是昏睡度过。

这都几年了,我难道就琢磨不出一星半点来吗?”

若水在一旁听着,只觉得糊里糊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来到达马蒂之后,就疲于奔命一般,一步一步追着火精圈跑,仿佛是各种神秘力量的牵引,让她必须来到梦乐都。

可是,这梦乐都真有她要找的宝石吗,找到了宝石,就能顺利将火精圈唤醒吗?

还不知这趟旅程要耽搁多久?

神兽,又真的见了火精圈就束手就擒吗?

很多问题,她不敢想,只是一味的赶路,此刻停下来,看别人的热闹,只觉得满心间的委屈都无法安放。

这一切都将是值得的吗?

那一只迷路的狗子,难道不是自己吗?

“留下它吧,看着怪可怜的。”

若水对凤云明吩咐道,她知道,这个时候不用商量,只需要吩咐就好了。

凤云明果然不再作声,画纱抱起了小狗,在经过若水身边时,轻轻说了声“谢谢。”

若水不知她感谢的是自己,还是偶然遇到的这只小狗,或者那不可琢磨的天意。

总之他们几个人遇合在一起,共同奔赴未知的宿命时,的确是该感谢,至少这时候还有人在身边。

至少,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些灯笼逐渐的暗下去,仿佛是经由什么法术控制的一般。

曙光把天际也拉的遥远起来,若水渐渐看清脚下的路,这的确是一座不算高的山峰,远处能看见宫墙,看见巷闾,看见危楼,看见红男绿女已经在街上开始穿梭。

这是一个繁华而热闹的城市,并不是低矮的城墙掩饰的那样不堪,内里锦绣,全不在面上。

达马蒂还真是一个内秀的所在,你若只看这边的岛屿,以为她就是一个荒蛮落后的地方,例如鱼人岛,例如仙必娜,都是一副天高地远,不懂教化的样子。

可是梦乐都,是一个大城,她不像昊京那样拥有东西对称的城坊结构,没有贯穿了昊京中轴线的主建筑群。

梦乐都以王城为中心,是一个又一个的环形结构,一圈,一圈,一直扩散到看不见的远处。

第204章 环山的别苑

若水看的出神,不想白恒在一边提醒她道,“登山不看景,看景不登山。

何况我们现在是在下山,若水你这幅样子,是要让我们扑到山下救你吗?”

若水红了脸,“是,你说的对,是我大意了。”

下山的台阶又湿又滑,画纱的脚底就总有些不稳,左右摇晃着,但抱着狗子的手却始终没有撒开。

若水看到,轻轻一探,接过那只狗儿,“画纱,我来替你抱着吧。”

可是,那狗却呜呜叫了起来,仿佛不肯的样子。

画纱见若水好意,便要让她先抱一会。

可是交付的时候,那只狗子拼命的挣扎,仿佛若水身上的气味让它惊恐非常。

凤云明看见这幅情景也觉得有些奇怪,也要伸手去抱那只狗子。

可就在他的手触摸到狗身的时候,那狗忽然回嘴便咬了他的手背一口。

“啊,这小畜生。”凤云明轻轻呵斥了一句,举手想打,却看见画纱求饶的眼神,便忍住了。

“白恒,你也来试试吧,看看这个小畜生是怎么回事?”

白恒依言上前,只看了一眼,那只小狗却忽然竖起了头上的毛,整个身子也都开始颤抖,等白恒的手指落在它的身上,它更是向后瑟缩着身子,直往画纱怀里钻。

“看来,这个小家伙只喜欢画纱了。”

画纱听着这话,却觉得无比的欢喜,“也许,这就是它跟我的缘分吧。”

四人不再言语,继续下山,好在接下来的路宽阔了起来,也好走了许多。

那只小狗也慢慢恢复了平静,似乎是累了,它竟然睡着了。

等到天色大亮,他们已经到了半山的一处院落。

凤云明在院落外停下了脚步,“若水,如果我没有猜错,宝石会在这里。”

若水看那院落的牌匾上写着“隐欢院”三个大字,她默默的读出来,“隐欢院,这个名字倒是奇怪的紧。”

“嗯,这是帝释天在环山的别苑。平日里他是不来这里的,可是若是每年的修炼季,他必来此处。”

凤云明提起帝释天来,这还是第一次。

若水以前没有问过凤云明跟帝释天的关系,也不想问,她压根不想参与到达马蒂最高帝国的权力斗争中区,她只想悄悄的捉了神兽就回去。

若是被帝释天发现了她来捕捉神兽,总要费一番口舌的。

何况,这事情怎么能说的清呢。

既然天道本来就是损有余而补不足,达马蒂多神兽,自己偷一只回去也不算什么吧。

虽然这么说,她心底也知道自己是是没有底气的,若是帝释天认真追究起来,自己怕是难以完成使命别说,可能命丧于此也是有的。

如今,身不由己,却来到了梦乐都,来到了与帝释天最近的地方。

若是狭路相逢,她又该如何呢?

难道凭一把剑就解决所有问题?凭武力就战胜所有人,战胜所有困难,战胜所有道义?

她可以悄悄地偷了神兽去,但她很难公然宣称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公然去帝释天的面前说,“把你们达马蒂的神兽借我们一只吧,我们婆罗洲需要神兽来镇洪水?”

不,绝对不行,她很怕自己在这里就遭遇了帝释天,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若水为难的看了看凤云明,“现在是修炼季吗?我怕……”

“怕什么?有我在,谁来也不怕的。

不是给你说过吗,只要在达马蒂,一切有我。

就像若有一日我去了婆罗洲,一切有你。”

若水听了这话,却不能放下心来。

“我是说,我们既然是来找宝石的,若是帝释天亲自在这里看着宝石,我们可没有必胜的把握啊。”

若水的眼睛低垂着,她不是担心自己打不过帝释天,而是宝石也好,火精圈也罢,其实都是达马蒂的宝物。

自己虽然只是借用,并不是拿走,但始终是师出无名,并不能理直气壮。

凤云明一笑,“你怕打不过帝释天?

你这就想多了,帝释天虽然也修炼,却在剑术上平平,大约就是白恒的水平吧。”

白恒斜了一眼凤云明,“什么意思啊,我的剑术确实是,平平,可是我在观星上是婆罗洲翘楚啊。不然,我怎么能寻到女王,让她出海?”

“是,是,白兄是人中翘楚,不是我们这等寻常人能比的。

只是,我就事论事,说帝释天的武艺也是平平,让若水不用担心就是。”

白恒听着只觉得奇怪,“你这话我怎么越听越不是滋味呢?”

“嗯,哪里不对?”

“哪里都对,可是连起来,却不对。”白恒挥了挥袖子,“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就这么打了个茬的功夫,若水已经慢慢安心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就先进去看看吧。”

若水第一个迈步走了进去。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传统,凡是到了什么有可能危险的地方,她总是第一个先去探险。

她要保护那些跟随她的人,不管他们的能力是不是比她更强。

只要他们是追随她来而,她就有义务保护他们。

“隐欢院,几年了,这里还是这个样子啊。”画纱在进门时,低低地叹道。

这话语却被白恒听在了耳中,他不由得隐隐的开始担心,凤云明将他们引到此处,真的是帮他们寻找宝石吗?

这一次来梦乐都,似乎都是凤云明一步一步安排好的。

如果说他这是凤凰谷的传人,何以对达马蒂各处都如此熟识,来了梦乐都也能找到不从城门而入的特殊途径。

且看他随手扔出的金叶子,就知道他的身份必然不是若水是说的那样。

若水可以给他完全的信任,不加一点怀疑。

毕竟,凤云明是多次入过她的梦的人,他们有过更多的交流和信任。

可是,白恒不行。

白恒细细的复盘了他们认识的过程,这一路走来的路径,当真是越来越担忧,若水这一次又要帮凤云明做什么了?

龙蛇岛之行,仿佛是专门为了接画纱来梦乐都,到底他们共同的敌人是谁呢?

当真是要跟帝释天作战了吗?

就在这里,隐欢院,一个半山上的古旧宅院?

白恒看不出隐欢院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越是深入,越是怀疑。

第205章 菩提树下

进了院子,当中就是一颗硕大的菩提树,晨风中,树叶婆娑作响。

若水一看见这菩提树就心生欢喜,她不信佛道之说,但跟姬繁生也一起去庙里拜过。

毕竟年节的时候,去庙里拜拜也是极为应景的。

何况,姬繁生一向喜欢这些尘世的玩意,年幼时两个人手挽手,在宾州东南的那个大安寺,两个人在菩提树下还曾经许过一个愿。

那时候姬繁生的爹爹病了很久了,大概他是许愿父亲能快些好起来。

若水当时想的简单,只是许愿姬繁生能变得开心起来。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姬繁生的愿望大约是落空了,自己的愿望何尝没有落空?

因而这菩提树,本该成为惨淡回忆的一个凭据,不知为何,今日一见,却还是心生欢喜。

“你们看,树干上怎么有一个洞?”画纱指着菩提树大声道。

他们顺着指引去看,果然,菩提树的树干上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洞。

里面似乎是空的,几个人围上去,想看看那树洞里到底有什么。

奇怪的是,他们却看不到底,明明是一个手指大的洞,为何却看不到尽头呢?

他们面面相觑起来,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只小狗这时也忽然醒了过来,对着树洞汪汪的叫了起来。

仿佛它知道什么似的,又仿佛是它找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莫非,这个洞里,有什么珍贵的东西?”画纱试探着问那只狗。

“汪汪,汪汪。”

那只狗不会说话,可是众人听在耳中,却分明是,“宝石,宝石。”

这真的是一件奇异的事情,四个人异口同声道“宝石!”

那只狗点点头,用头使劲拱那个小洞。

那个小洞竟一点点裂开似的,一圈一圈,慢慢扩散开来。

“这只狗竟有这个本事?”白恒不敢置信,他一直觉得人类才是万物之灵,其他生物不过是造物主随手一扬,便挥洒出来的。

别说是灵性,就是存在也都是多余的,如果能为人类利用,那最好不过。

如果不能,那任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可是有了此番经历,他深深感到自己的狭隘。

原来有的兽也是有灵性的,而有的人也是痴顽的,都一样不容忽视。

存在的便是合理,以后自己都得对兽类多一些尊重才是。

而若水此刻想的却是,“这只莫名其妙出现的狗狗,竟然充当了线索的作用。

宝石在梦乐都,但不可能聚集在一处,如果这里是第一颗,那后面的几颗必然不在这里。”

心念一转的功夫,那狗狗已经将那个原本拇指大的树洞,掏出一个拳头大来。

而且,随着它的动作,那洞越来越大,竟有一掌之大。

此时,可以清楚的看见,树是空心的,里面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什么年轮,没有坚实的树心。

很难想象这样一颗硕大的、葱茏的、翠绿的大菩提树,上面亭亭如盖,而中间早已经是空空如也。

有一颗红色的宝石就在树洞的深处躺着,她的周围似乎有这什么禁锢,她悬在空中,既不上升,也不下降,就那么悬浮在空中。

可是他们却看不到有一根丝线缠附,当真是一个奇景。

凤云明伸手就要去拿那颗宝石,被若水拦了下来。

“让我来,我说过,有什么危险,都该是我第一个去的。”

“不,这一次不行。”

凤云明轻轻一笑,“这一次的任务太简单,而风险又最小,理应让我来拔这个头筹了。”

画纱也在一边轻笑,“云明哥哥一向都喜欢取巧,这一次也不例外。

还说什么拔头筹,若水有功,也是我的狗狗拔了头筹才对。”

若水不理他们,她不相信这是没有机关的。

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她会觉得是自己没有尽责。

这时候就连一向支持他的白恒也说,“就让他试试吧,伸手进去而已,还能怎样?”

若水见自己被大家孤立,此时也不好再做坚持,只是默默的把剑柄握的更紧了一些。

只见凤云明把手轻轻探了进去,大家看着他就那样顺利的拿到了宝石,完全没有一点异样。

周围也没有声响,没有什么箭射出来,甚至连一点阻碍也没有。

凤云明也觉得好奇,他本以为这是用了相互拉伸的两个柔力交织成网,然后将红宝石束缚其中的。

可是,他的手指根本探不到任何柔力的痕迹,他的心跳开始加快起来。

快到旁边的人,似乎都在能听见。

“凤先生,你怎么了?不是说拔头筹吗,这宝石既然倒手,就赶快拿出来啊。

怎么让我们就这么看着,是看戏吗?”白恒这个时候还不忘奚落一下凤云明。

凤云明只觉得右手虽然握着红宝石,却一点也使不上劲儿了,而且这种感觉逐渐蔓延到了整条手臂。

从手指到手腕,从手腕到手肘,从手肘到手臂,从手臂到肩膀,一点一点,他整个人都开始麻木起来。

趁着还有一点清醒的意识,“若水,我觉得动不了了……”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并不是因为惧怕,而是羞耻心这时候占了上风。

他觉得沮丧,在自己家门口,竟然推论是错的。

菩提树里根本没有柔力,他做好的准备都打了水漂。

这是八岁那年的中秋考题,他记得特别清楚。

师父折了一株金桂,放在一个空鸟笼里,让徒儿们去取,若是谁能取下来,就赏他桂花糕吃。

但每人只能试一次,不中,今年便不能吃桂花糕。

那时候还小,虽然平日里并不缺吃食,但一年才能吃一次的桂花糕,心心念念了一年的桂花糕,还是让小孩子垂涎欲滴的。

早就有人按耐不住,直接用手去抓,不是弹了回来,便是根本碰不到那株金桂。

也有人学乖了,用了一个吊杆,想要把金桂吊出来,可是还是落了空。

更有人用了一只鸽子,想让鸽子去把那株金桂衔出来,也是失败告终。

说来也奇,就在大家都看着凤云明时,他忽然想到了,这株金桂是师父用两股柔力控制的。

只需,只需,他明明是照当时做的,为什么这一次却没有用?

第206章 柔力

凤云明的神情越发的尴尬起来,此刻不光是觉得丢了脸面,更是因为他开始发觉不光是他整个人跟这棵树胶着在了一起,而是连同周围的土地也开始被拉进来。

如果再这样蔓延下去,岂不是若水他们几个都被自己拖累了。

“若水,若水……”

他开始求助一般的喊着若水的名字,仿佛那就是这一刻他能做的唯一。

而若水的名字也如同神明一样,念一念就仿佛祈祷。

若水盯着那棵树,她考虑了几种可能性。

第一,这树连接着他们看不到的机关。

可是折腾了许久,却没有人出来,说明这里并没有外人。

第二,这树本身就是机关。

这颗红色的宝石也许只是一个投石问路的石头,或者就是诱饵。

第三,这一切都是幻觉。

画纱一向擅长幻术,如果是幻觉,她早该发现。

想了想,只有第二种可能了,而且现在不论怎样,都必须先把凤云明从窘境中解救出来。

或许,那只狗是一个契机。

她看向那只狗,可是画纱却抱着它向后退了一步。

“画纱,救你哥哥要紧。”

画纱却摇摇头,“若水姐姐,不要让它去,不要。”

若水只好走上前去,缓缓拔出她的苌虹剑,在凤云明的手腕处,比划了一下。

画纱大惊,“若水姐姐,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既然画纱妹妹不肯割爱,我只能砍下你云明哥哥的手了。

不然,他一直卡在这里,怎么行。”

画纱听见这话,一下子扑了上来,“你这个女人当真是毒辣,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是一个不祥人。

婆罗洲根本容不下你。”

若水愣了愣,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议论她。

或许,她是有不臣之心;

或许,她对鸿音王朝早就有了倾覆之意;

或许,她不该跑到达马蒂来偷取神兽。

但,不祥人,这样的帽子,她可戴不得。

若水暗暗运气,让剑身均匀布满了她的委屈。

是,委屈,她何曾这样被人冤屈过。

自从少年出名,她就是驰骋武林的女剑客,一柄剑下,不知倒下了多少豪杰。

后来统兵,更是百战百胜,所过之地,都是敌人的求饶之声。

谁敢说她是不祥人,谁敢在她的面前鼓噪?

她举剑的时候,画纱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苌虹剑,“若水姐姐,你可想好了,云明哥哥可是一直追随你的人,你就忍心?”

若水不耐,“画纱,抱着你的狗,到一边去。”

画纱被人这样呵斥,也是头一遭,以往都是她将别人的生死捏在手心里的。

何时受过别人这样的辞色?

画纱起心动念间,就将整颗菩提树都连根拔起。

若水看那颗葱茏的绿树,在那么一瞬间就拔地而起,当真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做到的?”

若水无法想象,她以前只听说了画纱擅长幻术,却不知她还有这本事。

凤云明也一下子解脱出来,他立即退到一边。

那个树洞正在缩小,白恒看进去来不及了,连忙扑上去,把手也伸进去拿那宝石。

奇怪的是,他一下子就把宝石拿了出来。

就连白恒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本以为会被画纱的魔力震慑,随同菩提树一起升上天空呢。

“画纱,画纱,放下菩提树吧,白恒已经拿到了。”

可是画纱仿佛听不见凤云明的话语,她神情专注,微闭双目,似乎只要她想,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若水,我拿到了。”

白恒像献宝一样,把那颗寂灭的红宝石递给若水。

这是一颗并不闪亮的宝石,但是还能看出她的色泽来。

就跟在仙必娜看见的那个火精圈上的宝石的大小一模一样。

“就是她了,我们竟然这样容易就得到了第一颗宝石。”

那棵树轰然倒下,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这里面根本没有柔力,我错了,看来这颗红宝石本身就是有着拉伸纵横的能力,又何须柔力?”

凤云明喃喃自语,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知觉。

他为自己的错判而感到羞愧,可是这个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同样是在隐欢院,同样是面对取东西的难题,可是八岁那年,他轻易做到的事情,这一次却输的一塌糊涂。

凤云明不好意思的对若水道:“若水,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这么鲁莽了。”

若水拍拍他的肩膀,“云明,这不是你的错。

不要自责,我们都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还有你说的柔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在婆罗洲从未听说过,这是你们达马蒂的基础功法吗?”

凤云明也自觉失言,这柔力的事情,到底该如何给若水讲呢?

作为一个婆罗洲人,她大概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神秘的力量。

徒然告诉她,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柔力的东西,你若掌握了,便能上天入地,有着各样稀罕的本领,这不是一件让她伤心的事情吗?

画纱这时候已经平复了下来,她的念力用的极好,可是在柔力上,她也几乎是一个门外汉。

“柔力,是一种达马蒂人特有的超能力,并不是每一个修行者都能拥有。

只有那些神秘的古老家族,才秘密传承了这种柔力。

而我们凤凰谷,恰恰就是其中一支。”

凤云明坦然说起凤凰谷,并不掩饰自己的生身地。

“哦,这样说来,这柔力还真是特殊,不是一般人能够见识的。

也罢,我们婆罗洲人也有我们的法力,大概是同一类东西吧。”

若水想起那些修道的人,虽说是终极的白日飞升很难见到,但夜行千里还是寻常事,还有那些隔空取物,隔山打牛,都是让观者以为是奇迹的,可是修道的人却信手拈来,就如同儿戏一般。

这样一想,她也就对柔力不再纠结。

实际上,柔力在婆罗洲不光是一种秘术,更是考验弟子们慧根的绝佳试题。

虽然柔力的传承主要靠血脉的传递,但总有人能通过修习,克服自身出身的缺陷,打通柔力的关窍,进阶为一代大师。

这种机会渺茫的很,这种际遇也不是寻常人可以碰到,但只要有零星的几个成功案例,就可以不断鼓舞后人,前赴后继。

第207章 宝石的线索

白恒却知道这柔力的不同寻常处,师兄曾经一度很迷恋这种功法。

虽然他参研了很多古籍,也去过云州和会昌州交界的司碧尔草原,传说那里有可以催生柔力的沼泽。

可是他始终没有什么突破,只是会将柔力,当作一种小把戏,完全没有传说中那种可以翻天覆地的本领。

师兄还曾经对自己笑谈,“这柔力大约就是达马蒂的幻术吧,我钻研了这么久,也没有堪破其中的关窍。”

记得自己还调侃了师兄,“师兄你再这样入迷下去,可是要被师父骂的。”

“你懂什么,师父若是没有授意,我能去完司碧尔草原,又去了乐凤洲。”师兄随意的挥了挥袖子,里面本来缩上去的衬里,就被牵拉了出来。

白恒当时看的好小,“师兄就不能重做一件中单吗,如此把戏,让人看了发笑。”

“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哪里知多少柴米油盐贵,现在师父不管事,整个师门都是我在管理,还不是为了你能熏香。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这会子,又来埋汰我。

讨打,讨打,别以为师兄疼你,就不肯出手管教你。”

说着,师兄作势就要打自己,而且那根师父的戒尺忽然就出现在了白恒的头顶。

只有半寸的距离,仿佛随时就要落下来,仔细看,那戒尺还调皮的左右跳动着。

“师兄,你倒是用柔力拿稳了,像个老头子一样。”

当时的这些小把戏,不知闹了多少回,直到师父生气了,他才停止这种恶作剧。

后来师兄被拜日的一个尊长带走修炼,三年没有回来,师父反而想念起他的那些小把戏来。

如今远隔着大海,白恒有些想家了。

他从小只有叔父,只有师父,只有师兄,他们就是自己最亲的人。

如今,叔父死了,师父也仙去了,师兄也一门心思只知道授徒,再也没有家的感觉了。

但他不怪师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人跟人都是只能走一段的缘分,何必强求呢?

但第一颗宝石就跟柔力相关,这也许是一根隐形的线索。

“若水,这宝石已经寂灭了,我们得让她重新点亮才是。

也许,柔力就是点亮她的方法。”

凤云明好奇的看着白恒,“你说你一个观星师,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我们达马蒂的宝石,我们达马蒂的柔力,你竟然全都熟识。”

“不,不,凤先生多虑了,我这是一个建议,建议而已。”

若水捧着那颗宝石,就像捧着一个柔弱的小生命,仿佛她随时就会彻底的死去。

“寂灭这是一种假死的状态,如果不能唤醒她,这红宝石就会真的死了吧,这样,我们的火精圈就没办法使用,神兽也无法捉到。

这,的确是一个难题。”

若水若有所思的看着凤云明,“云明,这件事情还是拜托你吧。

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说着,若水把那颗红宝石小心的交到了凤云明的手中。

“可是,我刚刚还预判错了形势,若水,你还信任我吗?”

若水点点头在,“云明,你是我在达马蒂最信任的人。

如果连一个多次进入自己梦中,有无数机会杀死自己却没有这样做的人,还不能给予信任,那还能给谁呢?”

凤云明的眼睛中升腾起一丝雾气,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他想起了什么旧事,总之那一点雾气慢慢氤氲成了好看的纹路,让他的一双凤目在此刻更加的传神了。

“若水,谢谢你的信任。

我想,这一次,我一定能做好。”

画纱在一边也瞧着那红宝石,“这不会就是?”

凤云明用眼神止住了她的话头,“画纱,你想到了什么?”

画纱看云明哥哥的表情,明明是不想让自己说下去。

可是他的话听起来,却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

那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爹爹就说过,要去找到七颗宝石,这样就能重塑时光轮,或许就能让娘回来了。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娘去了哪里?

只盼着爹爹快些找到七颗宝石,这样就能让娘回来了。

等到略大一些,爹爹还没有找到宝石,她听周围的大人说,火精圈已经要寂灭了,宝石也可能用不上了。

唯有爹爹,还是没有放弃希望,还在努力寻找着宝石的下落。

等到再大一些,那个女人发现了自己,爹爹紧急让自己去了龙蛇岛,一晃已经五年了。

五年间,只有云明哥哥来看过自己,而爹爹,不知他还想集齐七颗宝石,还想重塑时光轮,还想让娘回来吗?

答案不言自明,只是自己不肯相信,也不愿相信,爹爹可能早已经放弃了自己,所谓的保护,只是另一种放逐。

画纱的眼睛垂了下来,她重新审视这隐欢院,很多旧事便情不自禁的浮上来。

这也曾经是她的家,这也曾经是她的乐园。

可是如今,她还能找回爹爹的爱吗?

“云明哥哥,你就试试吧,说不定柔力真的是重新点亮这颗红宝石的方法。

只不过……”

画纱忽然停下来,以她这些年对人心的观察,这颗红宝石就这样被搁置在隐欢院,定然是在等待着机缘到时,就让人重新去点亮她。

可是,点亮的人会遭遇什么呢?

红宝石也是有生命的,她之前处于假死的状态,说明火精圈受到了严重的损毁,不知是谁用什么秘术攻击了火精圈。

这才让宝石们逐渐的寂灭,要唤醒她们,就必然要给她们注入新的能量。

柔力固然是一种天然上佳的生命原力,可是,修炼柔力的人,都是从天然沼泽中逐渐获取力量,再慢慢学会控制天生的柔力。

如果云明哥哥的柔力还没有控制的很好,那这一次点亮,也就意味着他自己的寂灭。

他真的愿意为了若水,用自己的寂灭去点亮这颗红宝石吗?

画纱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眼神看着凤云明,自己的云明哥哥也有懂得牺牲奉献的一天?

他可是从来都是善于利用自己的聪明、美貌,身份,来获取各种利益的,他真的变了吗?

第208章 他真的变了吗

“云明哥哥是真的变了吗?”

画纱在心中反问着自己,或者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云明哥哥,他的一切做派也不过是听人说的。

而自己这次亲见的才是事实,他不是自大狂,就是有献祭精神的英雄。

可是画纱仔细去看云明哥哥的脸,却没有一丝的慌乱和不安。

他只是认认真真的在观察着手里的红宝石,仿佛那是一个传递过来的希望,更是一个若水对自己信赖的凭证。

他不能,绝不能让这件差事办砸了。

至于点亮这颗红宝石会遭遇的风险,他完全还没有去想过。

毕竟,柔力,是他在八岁就已经熟练掌握的东西了。

要不老人家总说天赋是一件可怕的诅咒,刚开始凤云明还不信。

他总以为当你可以变得更强,变得更厉害的时候,你就会获得大家的羡慕和赞叹。

可是,当他拥有了同龄人都没有的异能之后,并没有收获任何赞美和追捧,他在他们眼睛中看到的,都只是冰冷的愤恨和嫉妒。

八岁的那一次鸟笼折桂,让他提前结束了童年。

再也没有了同伴,没有了笑语,没有了周遭温柔的善意。

他们从那一刻都开始把视作是一个劲敌,已经拥有了成年人的武力值,并不能再当作一个小孩子看了。

即使是师父,也在一边于他桂花糕吃时,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不是向以前那样爱抚他的头了。

从那一刻起,他也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

柔力,就这样写进了他的身份里,他既然本是凤凰谷的传人,又拥有了达马蒂最神秘的柔力异能,还是在八岁这样一个幼稚的年龄,难免会引起人们过分的关注。

那些人指指点点的样子,他都一一记在脑海里,不曾忘怀。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渐渐模糊了那些是非,柔力的运用也更加的纯熟。

这一次只是个意外,那红宝石并非用柔力牵引,他想错了。

可是点亮红宝石,这就需要用柔力来牵引星辰之力了。

蒲斗掌握世间生死,只有用柔力感应了九天之上的蒲斗,才能让红宝石重新焕发生机。

青天白日,他不擅长观星,没办法确定蒲斗的位置。

他抬头望天,喃喃道,“白日观星,我可做不到。”

若水听了这话有一点失望,“白日怎么能观星呢,自然是不行的,云明,你到底想说什么?”

凤云明懊恼的说,“对不起若水,我学艺不精,点亮宝石需要天上的蒲斗帮忙,可是白日无法观星,我们只能等晚上了。”

白恒听了这话,抬头看了看天,蒲斗就在东北方的天空上熠熠生辉,可是这种景象,大约凤云明是真的看不到的。

这个时候自己也不便说话,就是自己告诉他蒲斗的位置,他看不见又有什么用呢?

何况,达马蒂的法术,他还没有亲见过,想着今晚就能看到达马蒂人亲自施法,这的确是让他莫名的兴奋起来。

画纱在一边冷冷的看着,她就知道,她的云明哥哥没有傻到用自己的柔力去点亮红宝石。

这么多年,原来,他一直没有变。

小时候遭遇过冷的人,不管长大后遇到多少暖,遇到多少爱,也不会改变那层底色了。

那层底色就是暗沉沉的黑色,就是怎么也不能褪去的黑色,就是白天大日头晒着,依然让人心底生寒的黑色。

画纱竟然有了一点安心,她看着若水姐姐,不知是该替她惋惜,还是该替她庆幸。

凤云明并不是英雄,也不是自大狂,更不是什么情种,有牺牲奉献的精神,他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并不愿意多做分毫。

这些,若水姐姐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很难过,她明明是那么信赖他,而且言语之间,也总是透露出对云明哥哥不一样的情意。

若水听了这话,却只是点点头,“好啊,你不要着急,我们就等晚上吧。

这跑了一夜,我的肚子都饿了呢。”

经过若水提醒,大家的确是觉得腹中空空。

在清晨的寂静中,几个人的肚子甚至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远山如黛,近景如画,这咕噜声就显得非常的不合时宜,甚至是煞风景。

白恒摸了摸空空的口袋,之前准备的干肉似乎已经告罄。

此刻,他能摸到的只是一些碎渣。

他将口袋一下子翻过来,“大家先将就一下吧。”

若水看来看那碎渣,一点食欲也没有。

“我还可以坚持,你们先吃了果腹吧。”

画纱也是对那些碎渣一脸的鄙夷,但此时,看白恒还能拿出来共享,就不忍出一言了。

凤云明倒是不客气,抓取了一把碎渣,手一扬就倾倒在口中,“美味,美味。你们,也尝尝吧。”

说话间,画纱那只狗狗好像也闻到了这气味,一下子扑了上来,打翻了口袋。

那些碎渣在阳光下,闪耀着玻璃一样的光芒。

狗狗开心的舔了起来,几个人也被狗狗的馋样逗笑了。

“云明哥哥,你还是这样淘气,既然到了隐欢院,就是我们的家了,你还不好好当东道主,请他们吃点好的。”

白恒一听有好吃的,立即不再理会那打翻的口袋,目光炯炯的看着凤云明,“凤先生,可是真的?

我们就要有好吃的了?”

若水拉了拉白恒的手臂,“我们远来是客,哪能提要求呢,客随主便就是了。”

“若水,你也忒好心了,自从凤先生跟着我们蹭吃蹭喝,这都多久了,我们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他出出血,你还护着他。”

“我没有……”

若水叹口气,知道白恒也是用这些言语来打散大家对点亮红宝石的那种过分的期待,如果每个人在这时还不能放松一刻,到了夜里,就会更加的煎熬了。

凤云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位请,隐欢院就是我的家一般。”

原本冷寂的院子,在凤云明说完这句话后,开始有了隐隐的生气。

若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忽然听见了人声。

这空荡荡的隐欢院,似乎原本就是热热闹闹的,等待着他们的光临。

第209章 星河隐映初生日

就在大家的疑惑中,内院中真的走出了不少侍从和宫女一样模样的小人,但都是个子小小的,身板薄薄的,鱼贯而出,气势还不错。

待他们走进时,若水才发现他们的表情都僵硬而单一,这并不是真的人。

“这是什么幻术?云明,怎么看的那么像真的。”

“这都能看出来?”凤云明仿佛泄了气,随意的挥了挥手,那些人儿便慢慢消失不见,只剩下两个侍立在侧。

这两个人倒是看着灵动了很多,只是怎么看也只有沐猴而冠的感觉,怎么看也不像真人。

“这两个,是什么精怪,你到底怎么操控他们的?”

若水看着可笑,可是那两个人却真的端了果盘出来。

那盘子里的水果倒是鲜嫩可人,是真实不虚的。

凤云明一笑,并不打算回答。

他带着众人,分花穿柳,在院子里的水榭旁坐下,放眼望出去正是刚进门的就被菩提树遮掩住的一汪碧水。

“就着这池碧水,我们先吃果子吧。他们可弄不出什么正经饭来。”

画纱呵呵地笑着,抢先接过来一个枇杷来,剥了皮,塞入口中。

那枇杷汁水充足,顺着画纱的手指就往下流,看的人不禁口水也要冒出来。

若水也欣欣然的接过来,那些小人也在好奇的观察着若水。

两个小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仿佛在说,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哦。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精怪。”

那两个小人,吐了吐舌头,并不以这样的话为冒犯。

“姑娘这话说的对,我们两个的确是精怪,只是姑娘是人,为何来这里呢?”

若水反而不知该如何作答了,这两个精怪的确是脑回路不正常的,不能进行交流。

凤云明见他们多嘴,便挥挥手,让他们放下果盘就下去了。

那两个小人还依依不舍,“这都好几年没有生人来过了,今年还真是好年景哦。”

白恒听了心中一震,“这隐欢院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凤云明不是出身凤凰谷吗,怎么又会在帝释天的别院中这般自如?”

他狐疑的看着凤云明,本来伸向果盘的手也停了下来。

凤云明看见白恒的样子,“白恒兄,为何不敢吃啊,这果子可不是什么精怪,不过是我驯养的两个小家伙摘来的罢了。

本来还想摆摆排场,用了纸人,可惜你们眼力都太好,只能让他们散了。”

白恒被他这样一说,反而不好再推辞。

他拿起一个大樱桃来,那色泽红艳,仿佛滴着血一般。

“不知凤先生是如何驯服那两个精怪的,还能变成小人的样子来,着实是佩服佩服。”

白恒既然吃了人家的东西,自然得嘴软起来。

何况现在几个人本就在一条船上,再互相怀疑,那是很不妥当的,至少在找齐七颗宝石之前,他们的目标还是一致的。

不管若水怎么想,他得替她好好的想着这些,达马蒂人毕竟不是婆罗洲人,他们肯定有他们的打算。

只是,目前,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可是等到目标不一致的一天,自己便成了若水最后的屏障。

所以他必须得吃东西,必须得保持体力,必须得让自己时刻保持警醒。

“那两个精怪在这里的年头久了,我不过是恰巧赢了一场比赛,他们两个就是彩头,并不是我特意驯养。

论起来,他们的年龄可比我的爷爷还大。

只是,人类才是万物之主,我不过偶尔使唤他们一下,但却给了他们栖身之地,算是公平了。”

白恒点点头,“这也是凤先生手段高明,我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此刻能在这里受到招待,也是拖了若水的福。”

若水细长的眼睛映着笑意,“想到晚上就就可以看见闪亮的红宝石了,梦乐都果然有宝石的踪迹。

只是下一颗不知在哪里呢,还会这样轻易就拿到吗?”

画纱冷哼一声,“今天的这颗也不是轻易就拿到的啊?”

若水连忙向画纱道谢,“是呢,今天能拿到红宝石多亏了我们画纱呢。”

画纱撇撇嘴,“别我们我们的,我只跟云明哥哥是一起的。我是帮他,不是帮你。”

凤云明尴尬的笑笑,“若水,你不要介意,画纱今天用念力拔起菩提树,才切断了红宝石的其他机关,所以,白恒兄才能轻易的将红宝石取出。

不然,都像我一样直接出手,只会整个人都被僵住,甚至连周围的所有东西都跟着冻结在一起。

其实,刚才很险的,我不好意思说,并不是我藏私,而是没必要摆这个功劳。

可是,此刻再不告诉你,让你误以为这寻找宝石是这样容易的事情。我们下一步只会越来越难。”

若水站起身来,郑重的朝画纱和凤云明一拜,“谢二位不惜全力,助我找到宝石。大恩难报,若是二位有什么用到我若水的地方,还请不吝赐告。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们的。”

凤云明立即扶起若水,“何必这样客气,我们帮你就是帮我们自己。自然有要求你的地方,这是还不是现在。

你就放心吧,不会欠着我们人情的。”

吃了些果子,四人就在隐欢院中找了房间休息,虽然这隐欢院闲置了好几年,外面看着破败古旧,但里面的院落却干净敞亮。

四人一路走进去,若水看着虽然比不上昊京郊区的别苑,但依然是小巧别致的,比一路走来看来的房舍都要漂亮多了。

入夜之后,若水迫不及待的就想看那颗宝石将如何被点亮。

她第一个走入黑夜之中,抬头寻找他们所谓的蒲斗。

若水忽然想到,这是她头一次认认真真的观察星空。

达马蒂的星空跟婆罗洲的有什么不一样,她完全看不出来,只觉得这里的星空似乎更近一些,看着也更明亮一些。

不知道是她自己的眼睛在此刻更加的明亮了,还是说达马蒂真的离九天更近了那么一层。

“星河隐映初生日,就是今晚了呢,若水,你好好看着。

今晚将改变我们在达马蒂的一切安排,我有预感。”

白恒不知何时已经并肩站在若水旁边,他的体温传递过来是那么暖,可是他的话,却那么冷。

第210章 此生此夜不长好

“白恒,你说,我们真的来对了吗?

为什么我总是感到疑惑,也许,我们不该来这里,也许,这并不是所谓的天道。”

白恒第一次听若水说这么的丧气的话,她一直都是充满信心,斗志昂扬的。

可是今晚,明明会是点亮第一颗宝石的重要时间节点,由此,他们也可以知道下面的路该如何走,为何在此时,她反而犹豫了起来呢。

“若水,我的意思是,可能跟我们之前想的不一样,但不是说我们来这里是错的。

我们婆罗洲水患频仍,鸿音王朝两百多年来,都没有真正制伏水患,只是用神兽暂时压制着而已。

我们如今带回神兽,却不能只靠神兽的神力,还是要想办法真正征服归墟,这才是灭了水患的最好方法。”

“这个,我何尝不知,只是征服归墟,我现在还想不到好的办法。

可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目前,集齐宝石,唤醒火精圈,捉到神兽,才是我们能做的。

一步,一步来吧,一下子想那么远,也没用的。”

白恒点点头,“只是,凤先生,到底靠得住吗?

他真的愿意跟我们一条心,让我们带走他们达马蒂的神兽,我可看不出他对达马蒂有什么不满或者愤恨?

真的就能相信他吗?”

两个人喁喁细语,却没发现廊子下,画纱已经瞧了半饷。

“云明哥哥,这就是你追随的女王啊,这就是你并肩奋斗的朋友啊。”

凤云明忽然间接了一句,“啊,这就是啊,哪有天生的信任,都得看你做了什么,别人才能判断出,你是否值得信任啊。”

画纱转过身,“云明哥哥,你真的这么想?

就没有一点的失落和难过吗?”

“我是这样的人吗?画纱妹妹,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画纱抬眼看了看凤云明,那对美目顾盼生情,可是仔细看去,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情意,当真是矛盾的很。

凤云明装作不经意的走入庭院,“若水,你先到了啊。”

若水正在给白恒说用人当不疑的道理,没想到凤云明和画纱就忽然出现了。

“看来云明比我还要着急,这红宝石真是有幸,可以在今晚又闪亮起来。”

四个人一起仰望苍穹,蒲斗就在天空的东北方,那是照亮整个天际的大星,闪亮,充满光明。

甚至可以遮蔽月亮的光辉,真是此刻,在他们看来,蒲斗真的是充满了希望,足以照亮每个人的心。

可是,这时候天边忽然飘来了一片云彩,将蒲斗彻底挡住了。

“怎么这样不凑巧呢?”

白恒仿佛是无心,又仿佛是有意地说起。

凤云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白恒兄,这天意莫测,你,我皆是修习道法,只是你的道和我的道,大不同呢。

就像今夜这云,这蒲斗,在你看来可能都不算是什么障碍,甚至你白日里可能就能看见蒲斗。

但对于我,却只能是在月亮不要太亮,星星不要闪烁的时候,我才能看见蒲斗,也才能用蒲斗来牵引柔力。

你可能要说是我的修为不够,也可能笑我是拖延这事情。

但实情就是如此,我的法力本就低微,在观星上毫无成就,利用蒲斗来牵引柔力,也不是我的独家本领。

可是此刻,你还能找到比我更适合来点亮这颗红宝石的人吗?”

白恒默认,他知道自己苛刻了一些,但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凤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事情都是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你说,对吧。”

话音刚落,大家都觉得眼前似乎亮了一些。

抬头去看,果然是那片云又飘开了。

“现在蒲斗重现,就请凤先生出手吧。”

白恒一拱手,请凤云明做法。

凤云明也不好再推脱,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但半饷也没动静。

连画纱也开始着急起来,“云明哥哥,你还在等什么?”

唯有若水,一言不发,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天上的蒲斗,不知这主宰者达马蒂东北方星空的星星,如何能让红宝石重新点亮。

既然天上的星星这般神奇,那星命之说也是靠谱的了,看来姬繁生的确是天命的帝王,而自己与他缘分浅薄,也是星命注定的。

这么一想,若水反而是释然了,人间的事情,都由天上的星星来主宰,但星星又是谁来主宰呢?

她望向宇宙深处,那些看不见的地方,那些神秘的、奥远的,不可捉摸的黑暗的地方,就连最亮的蒲斗也无法照亮的地方,那里还有着些什么呢?

想着这些,若水的心没来由的平静下来。

她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自在的想过这些事情,即使是在海上的那些夜晚,她一样抬头可见星移斗转,但那时的心境却完全不同。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若水的心里无来由的浮上了这两句诗,不知是在哪里听人唱过,又或者是在哪里见过。

分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两句话,放在今夜还真是恰如其分。

下一次,再看这月,再看这蒲斗,还不知得何年何期?

这一刻的宁静却很快被打破了,凤云明刚刚拿出红宝石,正盘膝坐下。

大家刚注意到天上的蒲斗为之一暗,红宝石就要亮起之时,却忽然起了风,吹的大家眼前一黑。

“妖风,这一定是妖风。”白恒第一时间冲到若水跟前,“若水,快避一避。”

可是若水却凝神定气,拔出腰间的苌虹剑,对着那风的来处就是一剑劈出。

白恒虽然睁不开眼睛,却能感觉气流相撞之声在耳边鼓噪,像金石相击,更像是海浪拍打着海岸。

一浪,一浪,绵延不绝。

他知道是若水在用内里跟那股妖风抗衡,可惜,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让他很是难受,每一次对阵的时候,他都只能在身边悄悄跟随,却不能冲锋陷阵替她阻挡那些箭雨。

他多想,他也能有那些异能,他多想,他也可以保护若水。

心念斗转之间,他想到了蒲斗,想到了蒲斗强大的力量。

此刻,能不能也借一借蒲斗之力?

第211章 银汉西流夜未央

不用睁眼,白恒也能感觉到蒲斗的位置。

只是,他从未试过这种法术。

牵引柔力,白恒不懂是什么,但是婆罗洲一向也有星辰之力的传说,只是那些古奥的、久远的、无人能知悉的秘密都掩藏在了拜日一系的隐秘传承中,偶有书籍谈及一二,也都是语焉不详。

白恒虽然知道,见过,但却从未试过。

他这样一个凡人,也能借助一次星辰之力吗?而且这星辰还不是婆罗洲的星辰,是达马蒂的星辰,是达马蒂东北方最闪耀的蒲斗。

那股妖风越来越强劲,若水的苌虹剑发出铮铮的鸣叫,虽然若水没有后退一步,可是她的衣衫却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一定是是错觉,可是白恒忍不住去想。

万一,若水也抵抗不了这股妖风呢?

万一,这红宝石的点亮就这样泡汤了呢?

万一,自己这一次就能成功了呢?

这样想着,白恒立即盘腿坐下,他在记忆中搜索着师兄曾经用的法门,想着师兄到底是如何借用星辰之力。

意念开始慢慢模糊,他的念力仿佛上升到了天际之间,孩子慢慢升腾,升腾,就仿佛自己的念力可以升腾到宇宙深处。

这当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但他不敢多看,不敢多想,向东北方按图索骥。

蒲斗,就是她了,那么明亮,那么耀眼。

他的念力与蒲斗慢慢融合在一起,他仿佛将自己都融进那颗星,也仿佛将那颗星都融进了自己。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有了可以睥睨一切的勇气。

他想要笑,想要叫,想要把眼前的一切都打碎重来,他忽然有了以前从未有过的一种体验,那是世间纵横的强者,那是天上地下的君王。

白恒充溢胸间的气息鼓荡着他的衣衫,他随意的推手出去,力随意转,妖风顷刻间便熄灭了那种鼓动的冲力,一点一点退却了下去。

若水轻轻的叹了一声,不知是欣喜,还是失落。

白恒睁开双眼,一切风平浪静,他再看自己的双手,上面闪着一股奇异的光,仿佛有着很多蓝色的星斑。

若水也注意到这个变化,“白恒,你的手……”

“若水,先去看看凤先生吧,不知红宝石还好吗?”

这句话提醒了若水,他们再去看凤云明时,却吃了一惊,不知何时,他已经不见了,别说是他,就连是画纱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竟然不见了,不知是被人捉了去,还是?”

若水环视着周围,却看不出有人来过的迹象。

刚才的妖风也仿佛没有来过,一切都在静谧中透着一种奇异的说不出的美。

夜色微凉,星云开张,庭院中花木扶疏,廊子下还有燕子筑的旧巢。

如此良辰美景,却如此失望惊惶。

原本以为,今夜会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却没想到竟是这样收场。

白恒也很意外,但他还没时间去顾虑那些宝石,那些未来的征程,他只为自己道法的精进而感到激动莫名。

这是师兄修炼了三年才略有小成的功法,没想到,他在达马蒂竟这样轻松的做到了。

是自己变了吗,还是因为达马蒂的特殊原因,在婆罗洲的时候,他也有试过,虽说师兄笑他不是这块材料。

就连师父也暗示过,让他不要在这方面花功夫了,毕竟拜日的功法秘不传人的本来目的是为了保护普通的修道者。

因为妄炼拜日功法,妄图启动星辰之力的人,往往都莫名地死去,而且死状颇为凄惨。

以至于拜日的药师长老不得不将功夫典籍束之高阁,不再轻易流传。

起先,他们也想着可以像拜月那样,广泛培养弟子,再慢慢挑选其中的翘楚。

可是这种代价实在是太惨重了,药师长老不忍再看很多人因为妄念而步入歧途,更不忍拜日一系因此遭世人的误解和憎恨。

正是由于药师长老的一念仁心,拜日一系在婆罗洲基本没有什么声名,偶尔有几个天赋极好的弟子,也都淡泊名利,隐身于名山大泽之中,只顾自己书写着星神的传奇,而不屑理会人世间的纷纷扰扰。

可是今夜,白恒却因为一念仁心,一个救助别人的心愿,而轻松的达成了与星神沟通的目的,这对于普通修习者来说,可能是需要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时间。

白恒也曾经琢磨过,但是完全无法理解,如何将念力与星辰融合。

这一次,他却轻易的做到了,也许,达马蒂才是他的故土,也许,达马蒂才是他的乐土。

就在两个人站在院中发呆的时候,却有一队人冲了进来,他们披坚执锐,仿佛埋伏已久。

“你们两个,赶快放下手中的武器。”

若水冷笑一声,“既是此间主人邀我们至此,怎么说我们也是客人,而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为首的那一个,难得的白净面皮,脸上却布满麻点,只见他踏前两步,“这位姑娘好不省事,还敢说自己是客,把你的入城堪合拿出来看看。”

若水不料还有这个东西,一时也有点哑然。

白恒看看若水,示意她不要说话。

“敢问军爷这阵仗,是要抓我们去哪里啊。”

那个带头的麻子,晃了晃手上的文书,“自然是带你们去……”

话没说完,那个带头麻子的手腕就被一个人抓住了,麻子一会身,却被扭住了身子,动弹不得,“大胆,谁敢动我”

却从麻子身后转出一个人来,“你说好好的请人家去,就不行吗?”

那麻子立即惶恐地跪了下去,“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你这马屁拍的过了,我们公子交待过的,让你好好把人请去,怎么都当耳旁风啊。”

训斥了两句之后,那人走上前来,动静间,步步生风。

白恒看他一身劲装,夜色中如同行走的弓箭,不禁莞尔,心道,这必然是天家的近卫,才能有这等风度。

那人抱拳为礼,“二位,请跟我去王城吧。我们公子已经先被请去了,画纱小姐也一同随行的,请二位不必担心。

现在,就请跟在下一起进宫去吧。”

第212章 百年翻覆热手掌

若水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白恒拽住了袖子,“也得阁下有这个本事才行吧。”

白恒如今不比往日,他已经知晓了如何动用星辰之力,尤其是婆罗洲的蒲斗,此刻还在头顶闪亮如斯,运用之道,存乎一心。

不敢说已经纯属,但总算是已经知道其中关窍,他们这样的人,只要得窥门径,便是已经修成了一半。

何况白恒在观星上的资质一向远超过常人,如今,既然已经领悟这运用星辰之力的法门,自然不再惧怕比武斗法。

一般凡人的力气,跟星辰,那是没法比的。

若水也看到了白恒的这个变化,乐得让他展示一下他的新能力。

可是对方却轻飘飘的只说了一句话,“我是没有这个本事,可是我们公子临走前说了……”

只见他附耳在白恒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院中的其他人都没有听到,就连若水也没有听见分毫。

只看见白恒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知道了,我们随你去。”

若水不知那人到底说了什么,白恒竟忽然就变了态度。

她不想走,只要她不愿意,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带她走。

看她不动,白恒只好请求她。

“若水,看来我们必须得去走一趟呢。”

“要去,你去,我哪里也不去,凤云明实在是不仗义,竟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

白恒立即上前来用手捂住若水的嘴,“若水,说什么呢,没看出来,凤先生那也是被他们请走的啊。”

说那个“请”字的时候,他故意压低了嗓音,显出不同寻常来。

若水还是要挣扎,白恒又说道,“刚那人说红宝石还没点亮呢,你想想,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若水不愿意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可是如今,如果不跟面前这个去王城,还真不知该去哪里找凤云明呢。

何况,进这个梦乐都城,都需要走特殊的通道,真要是王城重重守卫,要进去又不被人发现,还真是不容易呢。

“好吧,我们这就跟你走。”

若水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冷静地发现,这是最快找到凤云明的方法。

那麻子的样子甚是恭谨,“二位请这边走。”

说着让二人走在前面之后,才慢慢跟上。

一路无话,他们下山之后,看见山脚下的马车,心想今夜终于不用再走路了。

果然,那马车是给他们准备的,只是车上还放了两套洁净的衣衫。

“请二位更衣,我们的王城规矩可大了。

你们可不能就这样进去的,若是失仪,我也要跟着受挂落。”

二人听了,只好答应了下来。

仔细去看,却发现那两套衣衫都是女装。

白恒觉得被羞辱了一般,一时气恼,不知该说什么。

若水看了倒是想笑,“看来云明倒是替你想的周到,换了这女装,定是美貌绝伦,可以直接找帝释天施行美人计了。”

“美人计,若水,你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怀疑过凤云明的身份吗?”

若水歪了歪脑袋,“我不是没有想过,他一早便给我说过的啊,他出身凤凰谷,学的是魂牵术。

至于这次说的这个柔力,我倒是没听他说过,但我相信他。”

“若水,你不觉得我们一直被他牵引着走吗?

去龙蛇岛接了画纱,如今又随他们来到梦乐都,一步一步,都是他的筹谋和安排。

就算他本来没想着去王城,可是真到了梦乐都,这一切都开始不受他的控制了。

我们以后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就算找不到宝石,我们也得安然回去。

婆罗洲的子民,还等着你呢。”

若水摇摇头,“不,白恒,若是找不到宝石,我不会回去的,若我只是想要那个宝座,方法不要太多。

不管是打去昊京,还是直接杀掉姬繁生,我都可以比现在更容易的坐上那个宝座。

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给婆罗洲带来真正的安宁。

至于谁坐在那个位置上,并不是最重要的。”

“又开始说傻话了,如果你不在那个位置上,那你现在做的一切都不会被百姓知道,也不会历史铭记,你只能做一个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傻子。

就算你做了再多对百姓有意的事情,他们也会很快忘记。

你只有做了他们的女王,让历史记住你的辉煌业绩,我们今天海外历险,做的这一切才有意义。”

若水忽然沉默下来,她知道白恒说的都是对的。

虽然她不能认可这些道理,但确实事情会像他说的那样发展。

也只有做婆罗洲的女王,才是自己此行的终点。

沉吟了半饷,她点点头,“我知道了,但我一定能集齐七颗宝石的。

你肯信我吗?”

白恒握住她的手,“若水,我若水不信你,又怎么会一直追随你呢。

你放心,从今往后,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就像以往一样,也跟以往不一样,因为我开始拥有力量了。”

他的手有些颤抖,可能是激动,也有可能是那些蓝斑的缘故。

若水觉得手心里是那般烫,仿佛有很多个点同时在烧灼她的手心。

“白恒,你的手……”

白恒仿佛没有任何知觉,“怎么了,若水,我的手怎么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翻开手掌,却只能看见那些蓝色的斑点,闪耀着粼粼的光。

仿佛大海上被太阳照耀的那些金色的波浪,又仿佛蓝天上的那些被太阳镶了金边的流云。

看着是那么美艳,那么迷人,可是这双手却开始越来越烫。

那些蓝色斑点明明都是冷冷的样子,可是触摸之下,只觉得滚烫异常。

若水再次用手去触摸了一下,“就是这些蓝色斑点放出的热量,开始越来越烫了。”

白恒将两只手掌贴在一起,可是他依然没有任何感觉。

他将手掌又贴在自己裸露的手腕上,依然没有任何感觉。

她又将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感觉。

他镇定下来,“若水,也许这些温度对我,是感觉不到的。”

他的声音是那么淡然,仿佛这一切发生在别人身上,而他根本感觉不到恐慌。

第213章 宫门一入深似海

若水慢慢冷静下来,“星辰之力,这就是蒲斗留在你身上的印记了。”

“你该替我高兴呢,若水。”

“白恒,其实那妖风也不算什么大事,若是真裹挟了我们去,此刻说不定倒可以直接找到那带走云明的人。

不过,还得感谢那个妖风,让你参透了星辰之力的秘密。

但我不会替你高兴的,异能这回事,一向是被诅咒的。”

说起诅咒两个字,若水加重了语气,她太知道有着别人没有的本领会遭遇什么了。

这也是她跟凤云明一见如故,相知相惜的原因。

他们都是早慧的孩子,受够了同龄人的嫉妒和排挤。

可是白恒却依然为这个星辰之力所振奋,毕竟这是他在婆罗洲无法达成的成就。

这种振奋甚至冲淡了,即将进入达马蒂王城的那种惶恐。

前路未知,七颗宝石,漫漫长路,他却没有一点焦灼。

也许,能力的增长和共同的历险,对白恒来说,是更珍贵的体验。

“若水,就算是诅咒,我也要为你承担起来,只要能保护你,能够更好的完成使命,诅咒又有什么可怕呢?”

若水捧起那件女装来,“既然诅咒都不可怕,为了完成使命,先换上这个吧?”

白恒的脸色顿时灰败了起来,“这个,这个,我还真是做不到。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穿女人的衣服呢?”

“为什么不能呢?我们现在是在达马蒂,没有人认识你啦。”

“那也不行,我自己认识自己,你也认识我啊。”

若水噗嗤一笑,“那我们进宫去,你在外面自己想办法吧。”

“那不行,我可得跟着你,万一你自己集齐了宝石,却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梦乐都,那怎么行。”

“那就穿上吧,大丈夫能屈能伸。”

白恒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若水,真是左右为难。

车子还在吱吱呀呀的向前走着,车轱辘转了一圈又一圈,这一夜似乎特别漫长。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这梦乐都竟这样的广大。

有一瞬间,若水都以为他们要出了梦乐都呢,可是听外面的声音愈发的鼎沸,这一定是经过闹市。

她打起帘子,果然是游人如织,灯市如昼。

梦乐都的夜晚是跟昊京一样的嘈杂和热闹,百姓们永远都是这般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就算是明天会有危险到来,也要先把今天的生计奔完。

那些赶路的、唱曲的、喝茶的、冶游的,都是觉得今夜难得,觉得时光不再,就连那些在家中静坐的,也大概会觉得今夜是这般难得。

因为那月,那云,那良夜,都是每个人最珍贵、最独特的体验。

“我们这就要进宫去吗,也不知那帝释天是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君王?”

若水言语天真烂漫,倒是把刚才那种尴尬化解了不少。

白恒也没想过,这一次来达马蒂竟然还要踏足宫廷。

“怕不是好相与的,上位者怎么能跟我们想的一样呢?他要是知道你来此间的目的,肯定是第一时间打发了我们回去。

如今,怕只能都担待在凤先生身上了。”

说着他也望着窗外,望着那不曾见过、又似曾相识的人群。

这就是梦乐都,这就是自己的另一个故乡。

“云明自己都自身难保,我们现在追进宫去,还不是为了他。

你怎么还能指望他啊。”

白恒眨了眨眼,“这个,你就等着看吧。

我们那个凤先生,神通广大呢。

你没见这些人对我们这般客气,这可是请我们去,不是抓我们去啊。

还有这衣服,怕也是他在捉弄我,而不是捉弄你。”

说着就见拐进了一个僻静的街道,能听到的人声越来越淡,后来索性一点声音也没了。

若水想起昊京王城的外围依然是普通民宅环绕,东边好一些,还是些大官的宅邸,西边却都是普通人的小门小院了。

可是这梦乐都却气派大多了,至少清出了两个街区的隔离带。

也不知这帝释天到底有多少秘密,怕被民众探知。

再转了两个弯,马车就停了下来,大概前面的路,是不能再乘车了。

刚才那个麻子,这时候换了一副笑脸,请了他们下车,见他们还没换衣服,顿时脸拉的老长。

“二位,不是我不讲情面,你们这外邦服饰的样子,怎么能进王城呢?”

白恒抬眼看了看,已经见不到刚才那个劲装的男子,也不想跟这个麻子聒噪,便又返身上了车。

那麻子立即伸手要去拉白恒的手臂,白恒轻轻一挥手,那麻子便轻飘飘的飞了出去,随即又重重跌落。

若水莞尔一笑,“白恒,你这是做什么,人家那是好心提醒你,你这样动粗,可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白恒听了这话,一抱拳,“若水,我在下面等你,请更衣吧。”

若水将帘子轻轻放下,她觉得白恒在这一夜之间变了很多,但究竟是哪里的不同,是变的更好,还是更复杂,她不敢去想。

每个人也许都在变,就连自己也不例外。

她拿起那件衣衫,崭新的丝织物,顺滑的像水面一样,是淡淡的绿色。

拿起在身上比了比,真心觉得还是很好看的。

不管白恒怎么说,她慢慢换上这件衣衫,觉得也许从外到内,自己都该好好了解达马蒂,先从服饰开始吧。

这里的衣服都比较宽松,也没束腰的带子,大约是因为炎热,大约是为了遮蔽曲线,不管怎么说,这倒是很合若水的意。

她再下车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达马蒂人了,也许,这个样子进王城去,真的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呢。

白恒看见她这个样子,也有点呆了。

以前他们是并肩战斗的战友,可是这一次,他却是以观赏者在姿态出现,若水的样子跟以前确实是大不同了。

这不是一件衣服的魅力,而是,她真诚地想融入这块神奇的土地了。

这王城,是梦乐都的缩影,更是达马蒂的缩影。

白恒也有一种冲动,他也应该穿上那件女里女气的衣服,反正这里并没有人认识他,他也可以借此以一种全新的面目来感受达马蒂。

第214章 从此宾州暂相忘

就在白恒还在犹豫的时候,却见画纱忽然出现了他们面前。

“若水姐姐,云明哥哥让我来接你们。”

她一抬头,看见白恒还穿这原来的衣服,立即着了急。

“他怎么还这个样子,这是王城,你觉得你一个外男,能这样走进去吗?

当然,也有一个特殊的方法,就是会费点事,也怕你舍不得。”

说着,画纱的眼睛往白恒那里一转,白恒心领神会,立即点头道,“我懂了,不用麻烦了,我这就去换。”

半刻之后,就见白恒穿了那大袍子下了车,大家顿时眼前一亮,这白恒果然是美人计的最好人选。

画纱还不满意,说他这发型还是不对,便亲自上手,给他松散了束发的玉冠,又随意挽了一个秋山髻。

这下子,的确是看着顺眼多了。

这里尚看不见宫门,不过是隔离带的一处树林,空旷的简直不能相信这是通往王城。

“画纱,我们真的是去往王城吗?你云明哥哥呢?”

若水觉得今夜的一切都透着蹊跷。

画纱在这里的样子完全不像是遭到了胁迫,仿佛她一路来的目的就是去王城。

画纱清浅一笑,“若水姐姐,云明哥哥此时已经去见我爹爹了,若是他运气好,我们自然是无事。

包括你的计划,也都可以慢慢实施。

可若是,他运气不好,说不定我们这王城是进得去,可就出不来了。”

若水一呆,没想到处境竟这样被动起来。

可是白恒却丝毫不为所动,“画纱妹妹,不必说这些吓我们。

我们可是跨越了归墟而来的,归墟,你总听过吧。

这么点小风浪又算什么呢?”

“嗯,我们从婆罗洲辛辛苦苦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这两句闲话的。”

若水也觉得画纱有时候真的是很冷酷无情。

也不知她小小年纪,怎么就是这么一副冷硬的心肠。

“我给你们打个招呼,做个心理准备,你们却这番矫情,是真不知我是好心,还是用这个来掩饰你们的胆怯?”

画纱冷哼一声,“这世上本就是不如意的事情多,你们偏以为自己事事可以如意?

就拿那红宝石来说吧,本来已经开始慢慢苏醒了,谁知道那妖风一起,就被吹熄灭了。

你们说,这是云明哥哥不尽力吗?

这明明是你们运气不好啊。

之前我还担心来着,万一他为了帮你忙点亮红宝石,就随意使用柔力,还不知要被怎样反噬呢。”

画纱的话让若水吃了一惊,她没有想过凤云明为了点亮宝石,是需要担负风险的,她以为这一切都来的轻巧和容易。

“画纱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明从来没有说过,运用柔力会反噬啊。”

“运用柔力本身是不会反噬的,可是他是要用柔力来牵引蒲斗之力,以此来重新点亮红宝石。

虽然云明哥哥的身份也算是尊贵了,可是不借助法器,只在暗夜之中就寻找蒲斗,还是太风险了一些。

你们若真是他的朋友,就该让他找到法器来帮忙,而不是让他孤身一人就开始试练。”

白恒听了心有戚戚然,连接星辰的时候,的确是充满了凶险,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迷失了心志,更会让身体收到星辰之力的暴击。

自己那手掌上的蓝斑,那不断发烫的温度,都是明证。

若水点点头,“画纱,你说的对,我们不该让云明孤身犯险的,还有有那突然出现的妖风,打乱了之前的计划。

真的有那么巧,就刮起妖风吗?”

画纱无声地笑了笑,“要想知道这些答案,就赶快跟我进王城吧。

牵引蒲斗要用的法器也都在王城里,云明哥哥本来不愿意回去,现在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我是不惧怕我爹爹的,但他,真不知今日的气数到底如何了。

若是晚了,别说我不救他。”

若水一下子有点慌,“画纱妹妹,那我们赶紧出发吧。”

“嗯,这已经是最近的路了,本来都要绕着圈进去的,我既然回来了,那之前的规矩不守也罢。”

若水再无一语,他们沿着林中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向前走去。

林中的树木很是稀疏,月光沿着那些缝隙照进来,刚刚那个麻子停在远处,似乎,他也不是不能再向前进一步的。

离开树林的时候,眼前顿时开阔起来。

那是一个百米宽的大路,上面空空荡荡,跨过路去,就能隐约看见城池的边界了。

奇怪的是,城墙依然低矮,甚至可以看见王城里面一些高耸的建筑。

有楼阁,有假山,还有那飘渺的在云层中的花园。

不知是怎么一个修建的方法,远远看着,只觉得光明华彩,如登彼岸。

“画纱,你以前也住在这里的?”

白恒想知道王城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构造,便先同画纱套个亲近。

可是画纱并不买账,她对白恒的态度一向是冷冰冰的。

唯有云明哥哥,才是她在世上最在意的人。

白恒心中纳罕不已,明明这两个人有着共同的爹爹,可是为何画纱对凤云明却有着不一般的情意,这分明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情。

照画纱说的,这王城分明是她的家,那王城中的住在,最尊贵的帝释天就是她的父亲了。

而凤云明说也喊那个人爹爹,岂不是凤云明也是帝释天的儿子,达马蒂未来的主人。

当然他也在可能会有其他的兄弟,也有可能还有其他更有实力的竞争者,而且达马蒂也不一定是按血统来承继权利。

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充满着疑惑,让他迷惑不已。

若水看着画纱的态度,也知道大概是问不到什么了。

她也不想从她的嘴中知道凤云明与这个王城的关系,如果凤云明被帝释天抓了去,她大可以想办法去救他。

可是若他存心隐瞒自己,就像姬繁生一样,离开宾州的时候,只写了那么一封简短的信。

他们都以为自己不能共同承担风险吗?

他们都以为自己不配与他们的命运纠缠在一起吗?

他们都以为,自己不会爱,不会心痛吗?

若水头一次觉得,宾州的那个人、那些事,真的开始离自己远去了。

第215章 流落王城重相会

在一个幽深的殿堂里,凤云明又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他们都说他是自己的父亲,可是他不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

有让儿子一直在外面流浪的父亲吗?

有让母子不能相见的父亲吗?

有让儿子对自己充满了恨意的父亲吗?

不管怎么说,他只觉得那是一个抢走了母亲,抢走了他的生活,甚至将他从天堂打入了地狱的人。

可是他被带到这里,他们全都异口同声的说他是自己的父亲,让自己俯首帖耳听他的话。

就连母亲也在刚刚,远远的冲他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暗示,也是一个肯定。

他必须得相信了,这一次来梦乐都,他没想过要进王城来,如果能在往城外就能一一找见那些宝石,那是最好的选择。

实在不行就只能偷偷潜入王城,可是像这样被请来,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大殿里的那个人高高在上,并没有要与他亲近的意思。

到底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凤云明倔强的不出声,他还想保持最后的一份尊严。

“既然来了,还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上面那人的声音苍老却充满威严。

凤云明不想动,可是两边的那些武士却瞪着他,仿佛那些手里明晃晃的家伙,随时都要招呼到他的身上来。

在那么多人目光的逼迫下,他只好慢慢走上前去。

“我回来了,你看看,我真的是你要找的人吗?”

凤云明抬起头,充满挑衅的看着盘踞在宝座上的人,那人的面目被遮住了,看不清楚。

不知为何,他反而轻松下来。

既然总是要面对,还不如趁现在一起说个明白。

“你这小子,在外面这么多年,终于肯回到梦乐都了?”

那个声音陌生的很,可是他的语气却那般亲近,仿佛真的就如同寻常人家的父子一般。

儿子远游回来,老父亲半是责备,半是心疼,才会有这般的言语。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两个人身上,怎么看,怎么听,怎么想,都觉得是透着诡异。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回来,可是我想我娘了。”

宝座上的那个人嘿嘿一笑,“这倒是像句真话,听说你这几年越发的不像样子了,到处乱跑。

尤其是最近,还跟一些外人,在我们达马蒂乱跑,你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你前几年干的蠢事,现在还想再干一次吗?”

凤云明见父亲这样说自己几年前的壮举,不由得有点生气。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我来梦乐都就是为了找那七颗宝石。

你应该比别人更清楚,那些宝石有什么用。

如今他们全部寂灭了,如果能重新一一点亮,那不仅是我们达马蒂的福祉,更会是婆罗洲的幸事。”

上面那人听了这话,不由得放声一笑,“黄口小儿,何德何能,就凭你,就想将七颗宝石全部点亮?

我不知费了多少功夫,也没做成的事情,你就凭一张嘴,就想做成?

今晚若不是我让随风去,你的小命可能都没了。”

凤云明回想一下,觉得父亲说的都对,只是心中还是不服气,

想那红宝石开始闪亮的一瞬间,自己只觉得五内俱焚,仿佛那蒲斗是通过自己将能量传递到红宝石上的。

幸而,还只是一道微光,红包是只是刚刚萌出了一点亮光,就被随风给截断了。

如果蒲斗持续的给自己发力,真不知自己的这幅身体能不能撑持的住?

现在想来,也觉得后怕起来。

虽然说在若水面前,他是拍过胸脯作保的,可是自己对柔力的控制能力,在那件事之后,还是有了极大的变化。

其实,在拿到宝石却被定住的时候,他就该反省了。

可是,画纱妹妹给自己解了围,也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这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只是预判除了差错。

其实那个下午,他都在慢慢恢复身体,不是说撤出了那种牵制,他就立即恢复过来的。

只是他不愿意说给画纱,更不愿意告诉若水。

他不是怕他们笑他,而是,柔力与他是个老朋友了,按理说,他可以轻易的掌握柔力,并让柔力为自己服务。

可是柔力,竟像个小调皮,因为自己长久没有使用就开始对自己怠慢起来。

仿佛那两个小妖,他太久没有再去隐欢院了,他们两个的态度也模糊和暧昧起来。

不然怎么那么快,随风就到了?

这这是一个巧合,还是那两个小妖走漏了风声。

自己这一路行来,不可谓不小心,不谨慎,怎么能刚到隐欢院,第一个晚上,就被王城那边得了消息,还出动了随风和劲风卫。

那劲风卫向来以速度著称,从来都是执行一些需要快速完成的任务。

这一次竟然,舍得调他们来了。

父亲,还真是,舍得。

“怎么,还不服气,你从八岁就学会了对柔力的操控,不可不说是极其聪慧的。

可是你后来都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凤云明被父亲噎的说不出话来。

那些尘封的往事一下子漫漶上来,他被那些旧事淹没,只觉得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

他一直想忘却的,想揭过的篇章,却在父亲这里被反复提起。

是啊,这是可以拿捏自己一辈子的把柄,他怎么会轻易丢开手去。

或许,只有自己强大才能真正摆脱这些羞辱。

“我还要再做一次,如果有了法器,我一定能成功的。”

凤云明想着收在名堂中的法器,如果借助那些法器,他一定可以将蒲斗的星辰之力,平稳的牵引到红宝石中。

而不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硬抗下来,虽然,如果他能控制好柔力的速度,这些也是可以完成的。

可是,上一次的尝试失败了。

这又多了一层让父亲羞辱自己的理由,凤云明忽然间好恨,他一直在外面不肯回到这王城来,不就是因为父亲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压制吗?

他是真的盼望自己成长,还是惧怕自己成长,或许,在父亲的心里,也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但凤云明知道,他不仅是宝座上那个人的儿子,更是凤凰谷的传人。

只要他想,就可以不断突破身上的禁制,变得更强。

第216章 浮生恰似冰底水

上面那人不以为意,仿佛早就料到他要说什么。

“若不是为这个,你也不肯回来吧。我看你那两个朋友,倒也是有些本事的。”

“他们自然是比我强了,无友不如己者,这还是师父从小就教给我的道理呢,没有这么容易就忘记的。”

“那你可知道,他们来我们达马蒂所谓何事吗?

难道跨越了归墟,就为来这里观光?

我倒是不信有人能有这般的魄力。

就像我们达马蒂的商团,若不是为着玑荷,为什么年年去婆罗洲?”

凤云明沉吟了一下,他不知该不该说出那个秘密,或许对父亲来说,神兽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若是存心不愿意让别人好呢。

至少,在他身上,父亲的这个劣根性就体现的特别明显。

只要是能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他都会去做。

明明知道自己很想念母亲,可是他偏偏不让母亲回凤凰谷。

人生啊,就像那浮冰下面的水,在面上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实际上,早已经是经过了太多太多。

“也许,就是来观光吧,探险寻宝,这是人的天性。”

凤云明心不在焉,他不想激怒上面的那个人,也不想奉承他,追随他。

只要一有机会,他还是要离开这里的。

但现在,他的第一要务是得到允许,可以使用那些法器,这样才能有再次点亮红宝石的机会。

而只有点亮了红宝石,也才有找到下一颗宝石的线索。

这七颗宝石就如同七个兄弟姐妹,他们紧紧的连接在一起。现在他们一起处于寂灭的状态,表面看已经不再闪亮。

可是他们依然保持着某种奇妙的联系,能够一起复活,也是他们最殷切的盼望。

“就知道你还是这般刁滑,不说也罢,先去看看你的母亲吧。

这几年,她可是日夜思念你。”

说到母亲,凤云明还是认认真真行了个礼,毕竟,对母亲来说,这王城的确是她最好的隐身地。

达马蒂没有比这里更安全,更适合她修养的地方了。

“是,我安顿了朋友们,就去见母亲。”

“还有,你带了那个小丫头回来?你谁知道她有多麻烦吗?”

“我知道,只是也总该告诉她实情了。

或许,她还能成为帝国的助力,毕竟她天生的幻术,是上天的赐福。”

提到幻术,宝座上的那个人似乎有一刻的失神,“让我再想想吧。”

凤云明告辞出来,只觉得心中竟无比的轻松。

几年了,他一直回避这里,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世,甚至觉得流在身体里的这股血充满了羞耻。

可是,事到临头,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难题,他还是回到了王城,回到了这个让他厌恶的地方。

也许,自己才是那个最最软弱,最最没有出息的家伙。

不过再次见到若水的时候,他已经将刚才这些不快都抹了去。

看见白恒穿着那身宽大的女士衣袍,也觉得今夜还真是有趣的一夜。

宫门在身后慢慢的闭合了起来,夜风也开始有了一点点凉意。

夜间本来是不允许开宫门的,但凤云明得了劲风卫是帝释天身边的亲卫,自然不同寻常。

宫门的守卫看到他们带着人来,态度都恭敬了许多。

待展示了帝释天的手令,那些守卫便老老实实开了门,没有寻常那种跋扈的样子。

若水看这些人井然有序的样子,方知道达马蒂并不是之前看到的那些小国,并不是那些荒蛮不知礼的样子。

在梦乐都,若水看到的是一个出奇强盛的帝国,这完全是一个可以和鸿音王朝媲美的帝国。

她繁盛,她美丽,她井然有序。

隐隐之中,若水有一丝的不安。

也许,达马蒂的人并不都是良善和热爱和平的。

自己这一趟来梦乐都,真不知是喜是忧。

白恒也一路收获着大家的注目礼,没有人想到今夜的值班,还会有这样好的奇遇。

凤云明在看到白恒的一瞬间也有点失神,“你这个样子,还是挺好看的。”

他真诚的赞美了一句,对他来说,这样的赞美已经是超乎他的本心了。

凤云明一贯都是一个骄傲的人,不管是容貌,还是天赋的异能,还是出身师承,别说是在凤凰谷起就被人嫉妒,就是来了王城,他也一样是人群的焦点。

在所有的贵族面前,他依然是最善良的那颗星。

可是今夜,他看着白恒,却也由衷地赞叹婆罗洲的男子,还真是可以美到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白恒也不说话,今夜,他就做个看客好了。

之后的路还长呢,何必争一时之长短。

凤云明将若水他们安置在自己之前居住的碧梧院,其实,也有好几年不曾踏步这里了。

这个院子被闭锁了很久,虽然紧急腾挪了出来,也看的出来,里面的花木因为无人照料,都开始疯涨,早已没有庭院初初布置好的模样了。

甚至有一些旷野的气息,在这锦绣成堆的王城里,这样一个僻静的院子,还真是难得。

若水倒是喜欢这里,野蛮生长的花木,屋檐上的蜘蛛,让她觉得充满着活力。

而外面那些雕梁画栋,倒像是死物。

因为人们反复的擦洗,而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洁净如斯,也冷漠如斯。

有一对宫人,鱼贯而入,在紧急的清扫和布置着。

若水挑了一处高高的亭子,随意坐在石凳上,月亮斜斜地挂在天边,她看着众人的忙碌,只觉得自己的多余。

是呢,就是多余的感觉。

在昊京的时候,她是一个多余的人。

来了这达马蒂,她依然是一个多余的人。

即使她等待着命运的转机,一再地告诫了自己要耐心,可在日日的等待中,她还是开始灰心起来。

她看着远处画纱在院中快乐的奔跑,更觉得自己面上身上都是说不出的寒意,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东西,似乎早就开始与自己如影随形。

冷冽如寒霜,清冷如冰雪,融融似浮冰下面的水流。

若水,若水,她思量着父亲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字。

上善若水,可是自己的前半生,哪一件又称得上是上善呢?

第217章 我今因病魂颠倒

若水在梦乐都的碧梧院暂时安住了下来,她要等待时机,等待红宝石点亮的那一刻。

星移斗转,婆罗洲的人们还在盛夏之中期盼着秋来。

希望秋风能吹走夏日所有的阴霾,包括那些瘟疫带来的悲伤,包括太妃去世带来的禁止民间宴饮婚嫁,包括白芷国带来的兵灾消息。

即使是远在茂隆之外的白芷国,依然是鸿音王朝的心腹之患。

云妃通过贸易战将白芷国击败,本来是好事,却没想到临近的壶镜国,居然胜之不武,趁白芷国内乱的时候,杀进王城。

这真的是趁人之危,这真的是寡廉鲜耻,一个国家,相邻相依,却能趁对方内乱的时候,行并吞的事。

定难门外跪着的使节和泣血上书的王子,都让人垂怜不已。

一个没了国家作为后盾,一个失去了父王和亲人的消息。

所谓的王子,此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白芷人,只能用血书这种最卑微、最示弱的方式来祈求鸿音王朝能够施以援手。

原本朝堂上还在为舒太妃的陵寝而争吵,这一下,大家的焦点都被转移了。

没有人再去关心是否应该在凤鸣山继续修建舒太妃的陵寝,那毕竟只是一个和礼制相关的事情。

可是白芷国发生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如果国家一旦发生危难,没有一个人可以置身事外。

和平时期,一件衣服穿的对不对,一个奏章写的是否合议,都可以当作大事来讨论,可是战争袭来的时候。

所谓的礼制,不过是笑话一样的东西。

只有实力才能决定你的生死,可能大臣们也都深谙此道,因而在白芷国战事的刺激下,忽然意识到,他们只是皇帝陛下手中的一个个棋子。

如果听话,便可以好好用着,如果不听话,实则是可以随时抹去的。

史官也都是惜命的,没有人会为你写上一句好话。

毕竟只有胜利者才配写进史书,千秋万代,诗歌礼赞。

而普通人只能在宦海沉浮中,慢慢体会,什么是善迎上意,什么是阿谀奉承,什么又才是忠君体国。

这并没有一个单一的标准,但大家都明白,如果在这个时候,还跳出来说,修陵寝的事情,那是极不相宜的。

唯有一致对外,想一想如何处理白芷国的争端,如何让壶镜国退出白芷国境,又能让两国在之后相安无事,这才是当务之急。

皇帝听了这个,倒是不着急,毕竟鸿音王朝跟白芷国也罢,跟壶镜国也罢,都还隔着茂隆呢。

茂隆是一个群岛,自来都是松散的联邦,没有一个强大的帝国,但处在交通要道上,四处临海,没有人可以轻易占领这里。

而且,正因为没有强有力的帝国来统治她,也没有高的税收。

茂隆因此成了一个真正自由的贸易港湾。

隔着茂隆,鸿音王朝若是直接干预,倒显得师出无名。

若不是壶镜国先动了手,还真是只能看着,不管你怎么心急,也都是爱莫能助。

不然就是失了贤良的名声,就像现在壶镜国一出手,就被大家认为是擅动干戈,无情无义。

碧霄宫也早早得了消息,可是这一日云妃娘娘却身子不大舒服。

自从平定了瘟疫的事情,她的记性就开始不大好起来。

起先不过是忘记了书放在哪里,或者是衣服有没有熏香。

虽然她还是不习惯在屋子里熏香,可是衣服还是要细细用喜欢的香一层层熏过才肯穿的。

经了几道的程序之后,又放置了两日,才肯上身。

这中间,总有画心盯不住的时候,偶尔也会忘记了是不是还有哪道程序没有完成。

这时候,一般都是把衣服拿到云妃面前,她轻轻一嗅,便知道还少了什么,或是陈放的时间还不够。

可是近来,她的鼻子似乎不灵了,对这些事都只是不在意。

画心有一次去请示时,她也嗅了嗅,却轻轻放下了,什么也没说。

这在平日里是不可想象的,画心也担心小姐出了什么事情。

可是,她不过是默默了一刻,就又正常了。

但画心却总觉得她哪里开始不对了,但又说不出。

到出了白芷国这事情,云妃仿佛早就有预料似的,好巧不巧说是头晕不能起来,也便没有人再来敢打扰她。

景云公公听了这消息,却是微微一笑。

“这病,来的真是时候。”

旁边徒弟小胜子不免一愣,“师父,这病怎么还分是时候和不是时候?

难道云妃娘娘都成神了,还能自己控制不成。”

“这倒不是,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病了也是好事。

省的那些措大们,又要说她干涉朝政。”

小胜子见师父用了“她”这个称呼,而不是历来尊称的云妃娘娘,他隐隐觉得师父变了。

本来那个言行谨慎,总是挑不出错的尚书房司案太监,如今竟在称呼上都能错出格去。

他想提醒一下师父,可是见师父并不是糊涂的样子,他自己反而迷惑了。

“来,把这个给她送去吧。”

小胜子接过来一看,是一本《茂隆异闻》。

“师父,这不妥当吧,云妃娘娘都病了,您还让我送这个过去。

她哪里有精神看啊,这不是添堵吗?

别的宫妃,要是送礼物,怕都是送燕窝,送人参啊。”

“你这就不懂了,你说是我送的,她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小胜子实在忍不住了,“师父,那是云妃娘娘,你直呼为她,这很不妥当啊。

在我面前也就罢了,万一在别人面前也这样顺嘴说了,怕是要出大事。”

景云一愣,他似乎未发觉自己的称呼问题。

“知道了,你且去吧。”

小胜子一边纳闷,一边思忖着,“别不是云妃娘娘病了,反倒是自己师父病了呢,看着还病的不清呢。”

等到了碧霄宫,果然见,其他宫妃都送来了各色慰问的物品。

仔细一看,还真是有捧着燕窝的,也有捧着人参的,还有那捧着细巧点心的。

门口的守卫倒是没有二话,只说是让大家留下东西,可人一概不准进去。

小胜子本也想放下东西就走,可那守卫认出了他,“御书房来的吧,娘娘交待了,让你进去呢。”

第218章 却忆金明池上路

“进去,让我?”

小胜子颇感意外,他还是没办法懂得师父今日错误百出,竟然还有猜中的时候。

看来碧霄宫的主子,对自己的师父的确是区别对待的。

那些等待的宫人,看着小胜子携了一本书便要进去,都纷纷腹诽起来。

一个穿黄衫子的道:“这御书房也算是清贵的地方了,每个月的月例也是宫里各处最多的,怎么出手就这么寒酸。”

她旁边那个着绿裙的也跟着说道:“云妃娘娘都病了,竟然只送了一本书,看着还半新不旧的。我们娘娘可是让我拿了足足两斤燕窝来呢。”

那个黄衫子看了看绿裙女手上的燕窝,“这么大一包,你们家娘娘可真是实心眼,这眼瞅着包袱都要包不下了。”

“谁说不是呢,我也私下劝了我们娘娘,说拿上一星半点,是个意思,她却说,人怕是不让进去的,礼物就得是最贵重的,才算是表了心意。

更何况,我们家娘娘还缺这么点东西吗?”

小胜子加意看了一眼,却并不认得那个绿裙的女子,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娘娘派来的。

只是看着有两分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守卫看他的眼神,会意道,“小公公,你不认识她的。

她倒是经常来,是怀远宫莫娘娘身边的大宫女。”

小胜子点点头,“多谢。”

“小公公不用往心里去,她们镇日里没什么事做,这天气又热,不免就口舌一番。

快进去吧,娘娘在里面侯着呢。”

“是,是,我晓得了。”

小胜子捧着那本书就往碧霄宫深处走。

这个盛夏过的仿佛没有尽头,枝头的蝉还在一声一声地叫着,让人更加的厌烦夏日,只盼着秋日的爽利快点到来。

小胜子看云妃娘娘的样子不像是病了,倒像是神采奕奕呢。

她穿着一袭粉艳艳的袍子,在宫中来回的走动,仿佛在焦灼的等待着什么。

小胜子浅浅行了个礼,不知云妃娘娘有没有注意到他。

“小胜子,快拿过来吧。”

小胜子一愣,没想到云妃娘娘的语调也这样欢快,并不像他们外界说的病的起不来,也不愿外人打扰的样子。

小胜子匆匆忙忙将那本《茂隆异闻》递了上去,默默的在一边不作声。

“你师父还说了什么?”

小胜子讷讷不言,这时候该如何说好呢,难道直说,师父今日连呼了两次“她”。

“不曾再有别的交待了。

只是,今日师父有些恍惚。

以小的看,云妃娘娘身子健朗的很,倒是我师父今日不大好呢。”

“是吗,怎么讲?”云妃清浅一笑,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师父说,娘娘这病,还真是时候呢,到省的外间那些措大们总说娘娘干政。”

云妃听了冷笑一声,“措大们,懂什么,还不如你师父省事呢。

你辛苦了,回去给你师父说,我也要卸下这担子了。

让他过两日再来看我吧。”

小胜子不明所以,只重重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今日都透着古怪呢。

真不知是什么预兆,怕不是人们说的,事若反常必近妖。

待他退出来的时候,才发觉,背上的衣裳都湿透了,在廊子里被风一吹,好像清醒了许多。

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是战战兢兢的。

这宫里的日子,何日才能轻轻松松的当差呢,尤其是这碧霄宫,这么广大,这么堂皇,可是自己却从来也不愿意来此处。

那些守卫见了他也是客气的,并不像待其他宫人那样冷冰冰,可是他就是觉得每次来碧霄宫,都让他不自在。

一种说不出的缘由,仿佛那个美貌的云妃娘娘带着一种巨大的光环,这光环别人敬仰,可是对他来说,那个光环只会让自己的双目都觉得疲惫,整个身体也觉得受到了重压。

一个女子,竟这般的足智多谋,不是妖妃,又是什么?

师父日日跟她绑缚在一起,不知哪天就要掉脑袋的。

小胜子暗地里想着,啥时候该给自己找另一个山头了。

师父,明明是已经得了失心疯。

虽说是陛下那里,从来没有对师父的案头工作不满过,但师父经常来碧霄宫的事实,终究是让陛下心里不痛快的。

想到此间,小胜子发觉自己已经步出了碧霄宫,身后那壮丽巍峨的宫室,真像一座精美的囚牢,将一个非凡的女子圈进其中。

更是将与她相关的人,都圈了进去。

小胜子忽然觉得有一丝的凉意,从心底升起,自己也要跟着师父一起绑缚在这精美的囚牢上吗?

等回去回禀了师父,小胜子就一个人去外间走走。

不当值,又不用伺候师父的时候,他都是喜欢去金明池走走。

那里人少,也没有那些喜欢看花的宫女。

金明池就是昊京王城东南角的一个大人工湖,假山堆叠,形成了一个湖中岛,远远看着就像是一艘乌沉沉的渔船。

也不知是哪里请的风水先生做的这个景观,在小胜子看来,那湖中的假山不管何时看着都是阴沉的可怕。

如果说这还算景致的话,那望城门口那乌压压的士兵,也是景观了。

但也正因为这里总是阴沉沉的,金明池并没有什么游人,小胜子来这里散心便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是风光明媚的风景佳处,自然是宫娥们喜欢聚集的所在,七嘴八舌,聒噪不已。

而唯有此处,真的是清静的连只鸟雀的鸣叫,都听的一清二楚。

记得师父曾经给自己教过一句诗,是关于这金明池的,“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看绿衣郎。”

可惜,这里没有什么红裙女,更没有什么绿衣郎。

唯有自己在静静地想着,今后的路该如何走。

白芷国的战事,想来朝廷是必要过问的,只要打仗,那陛下自然少不了要去督军,这后宫里就会更加地寂寞了。

照目前的形势看,没有宫妃可以在短期内可以靠恩宠晋升了。

那唯有拥有子嗣的重华殿的那位主子,今后才是这昊京王城真正主宰了。

碧霄宫看着再精美壮丽,里面的云妃娘娘也不过是纸壳子糊的人,今日病明日病的,不知哪一日就真的一病不起了。

第219章 归客对此不成眠

凤鸣山中,还是那般寂静,白芷国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来。

蕊儿公主来到山中已经是第三天了,她暂住在红枫寺对面的净月庵,这是一个很小的庙子。

别说是跟红枫寺不能比,就是跟京畿的其他寺庙比起来,这个净月庵也算是小的。

但小也有小的好处,护卫起来还真是便宜。

皇帝将蕊儿公主安置在这里,既是有让她守丧的意味,更是有将她软禁的意味。

一个小小的净月庵,派了百八十人,就围得铁桶一般了。

但是那些尼姑们,就开始怨声载道。

平时念佛不见大声,可抱怨的时候,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若不是看着公主的面上,还不知要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这些尼姑们平日里也不大出门,现在门禁森严,反而更想出去走走,但要出去一趟却不容易了。

本来这山居岁月清苦,大家也都习惯了,但好在是自由自在,去后山挖个笋子,采个菌子,都是兴来则去,兴尽则返。

可是现在,却只能全靠外面的供应了。

这士兵把净月庵围起来之后,原本来上香的妇人也只好绕着走,去红枫寺参拜了事。

这没了供奉,断了香火,让那净月庵的老尼心中老大的不自在。

可是这事情又是上面摊牌下来的,京畿的官员亲自送了蕊儿公主来的,又下了严令,一定给服侍好了,说是要她们帮公主诚心拜忏,给舒太妃诵经祈福。

可是这香火断了,供奉断了,净月庵本来又是一个小庙,哪里供奉得起公主之尊呢?

老尼舔着脸问那官员,“不知大人能否添些香火钱,不然我们如何侍奉的好公主?”

京畿道的官员倒也算宽和,不但没有责怪老尼姑,反而体恤的给了一个建议。

“这红枫寺储备颇丰,不如请师太去打点秋风,只多了公主和她的几个侍女,这才几张口,怕不是什么难事。

听说红枫寺的长老,跟师太也算是旧交,这点情面还是肯卖的吧。

至于那些侍卫,自然有人来给他们扎营做饭,不需师太费心的。”

老尼姑心想若是连军士也要在这里打秋风,自己可真的是要破产了。

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点点头,“老爷说的是,只是那红枫寺刚糟了瘟疫,折损了好几个青年弟子,这时候去打秋风怕是不相宜吧。”

那京畿道的官员嘿嘿一笑,“那请师太自己想办法吧,陛下的旨意是让我协助周将军送公主过来。

周将军还在外面不知军士们的防务,师太若是有问题,不如去找这位周将军。”

老尼姑一时气结,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唉声叹气地将公主迎了进去。

把自己的那件清静的禅房腾了出来,让给公主居住,自己去跟那知客的老尼一起并脚睡。

那禅房虽然不大,却收拾的甚是干净,蕊儿知道来了此间,跟宫里是比不得的,在大丧之前,怕是只能在这里委屈委屈了。

这已经是第三天,她从刚开始的惊愕中渐渐镇定了下来。

周尧跟着她的,却没有多余的话,他也只在外间守着,并不到净月庵里来。

倒是那些小尼姑们,看见周尧的样子俊俏,反而开心了起来。

蕊儿对着佛堂,对着众尼,一句话也不想说。

大家都以为她经历了丧母之痛,必然是心中焦苦,但老尼姑刚想开解两句,却被她挥挥手赶了出去。

这一下,没有人再敢上前,毕竟她还是公主之尊,来这里也是因为母丧祈福。

过几日还是要回宫里去的,那时候,她照样是飞天的凤凰,是尊贵的公主。

蕊儿整夜的睡不着,她还是不能相信母亲真的就那样去了。

她并没有见到尸骨,那棺椁之中停放的只是她的衣冠,假的,一定都是假的。

不过是哥哥骗自己回来的手段罢了,她想不到哥哥现在还有什么不如意,还要拿自己去填那权力的空洞。

这一夜,已经是第三夜,她的眼睛熬的通红,可是还是不肯去睡。

她张开窗户,看外面的夜空,不知别人看到的星空和自己看到的一样吗?

不知若水姐姐已经到了何处,她还能看见这样美丽的星空吗?

如果若水姐姐还在,他们一家也还在宾州,是不是母亲就不会死,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而自己也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定海侯,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你不能选择的人生。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窗外忽然一动,蕊儿听见外面有人轻轻地唤她的名字。

她不知是谁,只觉得那个声音那般熟悉,那般亲切,她很想那个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可是,她很怕这都是她的幻想。

因为她三天没有睡觉,便在禅房也出现了爱人的幻影。

她不敢出声,怕惊吓了那个幻影。

“蕊儿,蕊儿,你在吗?”

当那个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倏地一下跳起来,她探头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谁。

“是谁?”蕊儿的声音含着惊喜,也含着恐惧。

如果让哥哥知道,他来这里看自己,不知还要说什么,不知还要给他什么样的惩罚。

“蕊儿,是我。”

定海侯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她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惧怕。

“你,怎么来了?难道不怕周将军抓到你吗?”

定海侯向蕊儿深处双手,“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见你母亲最后生活的地方。”

“最后,你的意思是是,她真的死了?”

蕊儿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虽然她总是骗自己这一切的都不是真的。

可是当定海侯平静的说着这些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的悲伤。

“蕊儿,我只有这一炷香的时间,你再犹豫就来不及了。”

“你把周将军怎么样了,他可是个好人。我来这里的几天,他都没有为难过我。”

蕊儿脸上露出了惊慌,她不知道定海侯是如何突破那百八十人的护卫,是怎么闯进来的?

而且,刚才,外面分明静悄悄的,并没有一点声音。

第220章 无为沾巾在歧路

“蕊儿,快出来啊。”

蕊儿公主不再犹豫,她轻轻应了一声,“好,这就来。”

蕊儿从不想吵到众人,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外面,果然是定海侯隐身在花丛之中。

他的样子看着有些狼狈,身上的衣衫还带着土。

“蕊儿,这边走。”

他向蕊儿公主深处了一只手,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有着说不出的急迫感。

蕊儿紧走两步,把手放在定海侯的手中。

夏夜的风吹拂着他们,这时檐子上的风铃忽然响了两声。

他们只觉得心中一震,互相看了一眼。

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他们沿着定海侯悄悄进来的那个洞,又爬了出去。

待走出老远了,他们才听见后面隐隐有兵士的声音,“什么人,怎么在这里走动。”

然后那边又听到那人纳罕一声,“原来是一只猫儿在这里胡闹。

都散了吧。”

定海侯轻轻一笑,“还好,我刚才带了一只猫来。”

蕊儿正在担心,却没想到定海侯早留了后手。

二人待那边声音静下来,才又慢慢上路。

蕊儿没有想到,竟然这样便宜,就走了出来。

看来这夜半十分,兵士们的警惕性也低了很多。

大概没有人想着,她还会想着出来。

毕竟是经理了母丧,又是待嫁的人,自己出来乱跑什么,只要没有坏人进去,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毕竟,这是山里,万一有那不识好歹的小毛贼,跑到庙里去行窃,那就让皇家卫戍,失了体面。

不是说担待的问题,而是名声就此尽丢。回到王城去也是要被同行取笑的,所以大家也都是打起精神来干活的,夜里也派了七八个人来回走动。

但到了下半夜,的确是瞌睡虫上来了,人也都有点迷糊。

何况都第三天了,想着公主老老实实连她的禅房都未曾出来,也没见有任何人来探访,自然是松懈了起来。

只要没有外人擅入,他们的工作也就圆满了。

万万没想到,还真有人出入了那个平日里的只有狗能爬进爬出的矮墙下的小洞。

蕊儿公主也没想到,自己今日竟然也钻了一次狗洞。

“定海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蕊儿跑出来之后,才觉得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腿也开始酸软。

为什么要跑出来呢?自己这是想跟着定海侯跑,还是真的想去看看母亲到底是死是生?

如果他若有心,那在火雨林外,他就可以带自己走,何必等到今日。

定海侯,他到底在想什么?

定海侯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蕊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来见你最后一面的,陛下已经让我回宾州了。

明日一早就得启程,今夜我若再不来,就没机会了。”

蕊儿一听,心下不知是热切还是冰凉,他能够不避嫌疑来看自己,按理说是自己该激动、该开心才是。

可是,想到明日就要分离,再相见还不知何年何期,蕊儿的心中只觉得心跳都要慢下来。

为什么,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只能去往远方。

而自己想要的生活,永远不可企及。

今生,就只能这样在无望中,虚度吗?

蕊儿无声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明日就要分离,那今日把该说的都说了吧。”

“你母亲是在红枫寺染了瘟疫去世的,这件事对外的说法是你母亲失足落水,不然染了恶疾,终究是不体面的,写进史书不好看,相关官员也得追责。

你知道的,这其实跟红枫寺并没有什么关系。

京畿道的官员虽说在防治疫情上还不够积极,但也不能说他们就是杀死你母亲的凶手。

那病来的太快,红枫寺的好几个弟子因为帮着处理你母亲的身后事,也都感染了瘟疫撒手去了。

奇怪的是,伺候你母亲起居的那几个侍女,倒是现在都还好好的。

我还是怀疑,这中间肯定有人是有嫌疑的。”

蕊儿听了这话,“哥哥就没有暗中查访吗?”

“这疫病,一般人都是避之不及,怎么查访?

而且这一次,疫病来得快也去得快,听说是碧霄宫的那位娘娘,去玉芝山做了法,这才让瘟疫如此快的褪去了。

可是,你母亲却在很短的时间内,染上了瘟疫,又连太医的救助都没赶上就走了,也确实值得怀疑。”

蕊儿低低叹了一声,“我知道了,只是母亲真的就这样走了?”

“你可以去红枫寺走一趟,那里还关押着伺候你母亲的几个宫人,她们被隔离在后院的偏殿里。

如果你愿意,我今晚就陪你走一趟,解开你心中的疑惑。”

蕊儿沉默有顷,却摇了摇头,“既然这几个宫人都无事,自然不是她们刻意传染给母亲的,何况,母亲并没有值得别人谋害的理由。

你,有没有把那件事告诉哥哥?”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你是说火雨林的事情?”

蕊儿点点头,“我在想,这个秘密,怕是要守不住了。”

“如今的婆罗洲,就要进入最鼎盛的时期了,这一点小状况,不怕陛下知道。

我当时在想,如果边关异动,你就不用出嫁了。

可现在,有着国丧,至少你还可以在昊京待三年,一起都来得及。

蕊儿,等我。”

蕊儿已经不去再想两个人还有可能,只是淡淡道:“三年,哥哥哪里会让我等三年?

你还是不懂他的,我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而且就算是真正重要的人,只要价格合适,他也会舍出去的。”

定海侯愣了愣,但立即紧握住蕊儿的手,“蕊儿,你要相信我,陛下有陛下的难处,但事情再难,总有解决的办法。

你只要安心等着,我总能想到办法来找你的。”

蕊儿摇摇头,她把手抽了出来,“我们本不是一路人,偶然一场相逢,趁现在散了的话,倒是一桩美谈。

非要求个结果,只能是苦了自己。

就此告别吧,定海侯大人。”

定海侯听了这话,只觉得鼻子一酸,一开始虽然他有着自己的计划和盘算,可是一路行来,蕊儿已经慢慢走进了他的心里。

如今就要这样分别,他心中只觉得委屈和不甘。

第221章 不信东风唤不回

“蕊儿,你就这样不肯信我吗?”

定海侯的双目闪着一些晶莹的东西,那不是泪,只是困惑,只是迷茫,只是不能控制的激动。

蕊儿转过身去,她不忍再看,这个她曾经朝朝暮暮、思之念之的男人,如今也透露出软弱的一面来。

“你快走吧,趁还没有人发现我们。生而为鸿音王朝的儿女,总要为她做点什么的。

我已经不能再为母亲做任何事了,但总要为我的国家做点什么。”

“可是,你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你也有想要的婚姻,想要的家庭,想要的寻常日子。”

“不,我没有资格要这些了。

谁叫我的哥哥坐上了那个宝座,他所拥有的,都是我们必须失去的。

而且,本质上,我们都是一体的。

我们心中对权利的渴望,都是一样的不堪。”

说完最后一个字,蕊儿就忽然跑了出去。

她已经想通了最近几日来百思不解的问题,她必须要做点什么。而不是在这个小庙里一直等待大丧的典仪。

定海侯想要伸手去抓住她,可是那手却在半空中垂落下来,无力,又颓然。

蕊儿就那样大步走着,她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的畅快过。

那些之前所有的犹疑,所有的不确定都烟消云散了。

她只觉得以后的路都是自己的选择,都是自己的决定,跟哥哥再无一丝瓜葛。

她信步走入红枫寺,夜还没有要褪去的样子。

可是红枫寺的那主持老僧已经在大殿开始早课了。

那主持老僧一旬间已经须发皆白,他不知迎接舒太妃来避暑,竟然成了这样一桩大罪过。

上面那位还没开始问罪,可是这些日子以来,那些后院偏殿里哭哭啼啼的宫女,总是让他心乱。

这到底是谁的罪过?天谴吗?

不知舒太妃究竟是怎样染上了瘟疫,明明寺庙里还没有人染病,就连那几个伺候的宫人,也是在舒太妃之后才发病的,而且她们很快就康复了,到现在也都好好的。

每日里啼哭起来,声音老大,但地方官说她们是不详之人,怕她们传染他人,只是将她们拘禁在此处,既不肯收监,却也不肯放了。

那主持老僧每次听到那啼哭声、叫骂声,就觉得是自己的错,这瘟疫必定是因为总是在佛前不恭,才会让红枫寺罹此大难。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那主持老僧昨夜不曾睡好,此刻只觉得眼前都是金星闪耀,只见外间进来了一个年轻姑娘。

大殿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他并没有唤小徒弟起来添灯油,一切都昏沉沉的。

这一幕就像是梦境,那主持老僧就那样木然看着这个年轻姑娘一步一步走进来。

完全忘记了这是黎明前最暗黑的时候,外面根本不会有正常的香客。

梦耶,幻耶?

蕊儿公主诚心的在佛前拜了又拜,如果母亲在天有灵,希望能和佛祖一起保佑她吧。

“大师,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蕊儿转身朝着主持老僧,她想此刻还在佛前早课的,这般勤谨,必然是得道高僧。

那主持高僧一愣,他不想,这个年轻女子还要问自己问题。

她是谁,为何这般夤夜前来,更是没有一个跟随的侍女、卫士。

看她的衣衫华贵,气质不凡,并不该是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个时刻,只该是那些勤于修行的佛子,心中念着佛菩萨,手上敲着小木鱼,勤勤拂拭去心上的尘埃,让一颗心透明纯净。

可是,这个女子,却在这里殷勤的礼佛,还要对自己提问。

“不知施主,从哪里来,为何此刻出现在这里?”

蕊儿一笑,“大师也是糊涂,何必问因缘,只看现在的果报不好吗?”

那主持老僧忽然心下了然,“原来是来问道,打机锋的。

这是我的本行,还怕了她不成。”

镇定下来之后,那主持老僧就觉得眼前的姑娘不是鬼怪,也不是妖魔,不过是一个迷途的羔羊。

“姑娘,请问吧。”

蕊儿公主点点头,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流离,她何时会想过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

从宾州来到昊京,又从昊京去到了平城。

千里迢迢,她始终不能逃脱自己的命运。

哥哥以前把自己藏在宾州的时候,大约就是想着最好永远不用自己履行公主的使命。

谁知道,这一切都变的太快了。

“大师,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人死了之后就没了烦恼了吗?”

那主持高僧一听是生死的问题,便有了些悲悯之意,这果然是小儿女的问题。

“人死了之后,若是有福报的,便可以去西方极乐世界,那自然是没了一切烦恼;

若是没有福报的,便要往生轮回,依然在尘世中打转,那烦恼便会继续跟随。”

“大师,果然好智慧。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人会变吗?”

看着面前的姑娘认真的样子,那主持高僧又升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人无时无刻不在变,自己在变,别人也在变。就是死后,我们也会变的。

但一切的因果又不变,空亦不变,佛亦不变。”

蕊儿公主忽然问道,“那爱恨也不变了?道也不变了?”

她问的突然,语气又尖锐,仿佛是忽然间从地底下冒出的暗火。

那主持高僧吓了一跳,“道,佛家不讲道。爱恨,更是业报。

也许变,也许不变吧。”

“好,那我的第三个问题,不,我没有问题了,谢谢大师的提点。”

快要出去时,她忽然低低说了一句。

“我若是多做有福报的事情,或许,能修个好来世吧。”

这句话很轻,可是那主持高僧却听到了,“姑娘,莫说来世,且度今生吧。”

“受教了。”她随手拿起地上的一个木鱼,轻轻一捏,便碎成了木屑。

接着,蕊儿公主头也不回,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那主持高僧看着那木鱼的碎屑,又一次呆住了。

她,到底是谁,那破碎的木鱼无语,整个大殿又一下子昏沉沉起来,空荡荡的,仿佛从来有没有人来过。

蕊儿公主走出红枫寺的时候,天边的一线晨光已经撕破了暗沉沉的夜空,她的心也随之一亮。

终了相思,便断了流离。

第222章 周郎策马客京华

蕊儿公主返回的时候,周尧刚刚被晨光唤醒,还说昨夜不知哪里的猫在那里扰人清梦。

但习惯了早起的他,还是在晨光刚刚照在眼皮上时,就醒转了过来。

躺在军营中的时候,他总是睡的很浅,在枕上从不多做停留。

即使头一夜没有睡好,他也如常起来,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更是他深深以为要保持下去的良好习惯。

只有自律才能让他在虎狼一样的军士之中,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

他得让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挑不出错来,他好让他们知道,他周尧不是靠的祖上的荫蔽,也不是靠的这幅容颜,就更不是靠的谄媚的手段。

而是,他真的能领兵打仗,能有在战场上驰骋的能力。

就算他们戏称他是马上潘安,那又如何?

只要能在马上,别说是潘安,就是宋玉,他也当得。

待收拾完毕,在净月庵周围巡视了一圈,看见了昨晚肇事那只猫儿,不禁有些来气,吩咐手下去抓了来。

一时间,却不知该把这恼人的家伙怎么处置好。

那猫儿仿佛也有灵性,看见周尧厌烦地看着自己,也不再作声,只乖巧地趴伏在地上,一下一下,舔着自己身上的毛。

那通身的毛儿都是金黄色,晨光一照,仿佛都闪着金子般的光芒。

那一对眼仁碧旺旺的,仿佛蕴着一包水在里面,看着可怜见的。

周尧正打算将这只猫儿就地正法,却见蕊儿公主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周尧随即怒视着旁边的军士,心道,一定是他们躲懒,竟让公主就这样从净月庵里走了出来。

蕊儿二话不说,先抱起了那只猫,“周将军,不妨把这只猫儿送给我吧。”

“公主只要喜欢,请便。”

说完,蕊儿也不答复周尧,径自又走回了净月庵。

没有几日便是大丧的典仪了,哥哥总是要派人接自己回去的,蕊儿一经放下了心事,便认认真真吃了早餐,开始在佛前拜忏。

她并不相信佛龛上那个泥塑的人儿,能保佑自己,母亲天天念佛,还住在红枫寺里,却也染上了时疫,这就是天意难测。

但此刻,人们需要看到一个公主为了母亲的国丧在佛前拜忏,在佛前痛哭,那她就配合他们好了。

只要好好的尽了表演的义务,那彼此都能从这场国丧中解脱出来。

于他们,可以不用再接待公主。

于自己,可以不用再蜗居在山中。

如此,甚好。

果然,见蕊儿公主如此诚心拜忏,皇帝陛下第二日就下了圣旨,说接她回宫去。

为了酬谢净月庵的侍奉,皇帝还特意下了旨意,让净月庵的所有尼姑们也进宫去念经祈福。

这一下子,那群姑子可乐坏了,这是少有的尊荣和体面。

净月庵本不是什么皇家寺庙,竟也能去宫里,跟那些皇家寺庙的僧尼一起念经祈福,当真是皇帝特别赏赐的荣耀。

周尧见此间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在护送完蕊儿公主和一众女尼入宫之后,就先去金吾卫那里将天子亲卫交还给了黎将军,又去兵部交卸了差事,这才打算回去歇歇。

可是从昊京到平城,再由平城回到昊京,周尧觉得平白被皇帝当了枪使,完全不知道这一次出行,目的何在?

如果是真的让自己追赶公主,为何又让自己在平城待驾,又派去了定海侯当后手。

自己傻丢丢的一直往前扑,并没有见到公主的踪影,若不是定海侯出面,若不是皇帝早交待了要在平城等着,自己还真的要扑到彤云关去了。

更或者,自己都要深入乌延国境内了,以自己的速度,这都不算什么,辛苦也不算什么,可是走这一遭,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若是不能琢磨出上意,以后在这宦海中,怕是很难向上攀升了。

兵书虽然读过不少,可是毕竟少了这种为宦的经验,跟兵部的同僚们,也不能讨论这个问题。

他们多半是按章办事,按序升迁,正常情况下,见到皇帝的机会也不多,不过是在层层的阶梯之下,偶尔一睹天颜罢了。

他们不需要揣摩皇帝的心思,只要把顶头上司伺候好了,到了三年大考的时候,能否得到上好的评语,这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周尧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一个人,他也许久没去看过他了。

这个时节的昊京,还没有一丝秋天要来的迹象。

天气闷热的让人绝望,周尧经常有一种错觉,今年的这个夏天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似的。

周尧骑着自己的青骢马,这还是刚入花郎社那年在西市买的,那时候的自己还只是一个豪门庶子,并不为人所看重。

这匹青骢马虽然说是花了一百两银子,但周尧却没有因为骑了贵马就让人高看一眼。

那时候的他没有功名,也没有父亲的宠爱,只不过在兄弟行里觍颜列了一个位置罢了。

但入了花郎社就不同了,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知道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挣一些功名。

花郎社里都是不受待见的庶子,大家共同勉励,却也开始有了一些新的气象。

尤其是,华少,那个才能卓然的社长,他为大家的利益奔走,为每一个兄弟的开心而开心,为每一个兄弟的难过而难过。

这个时候,周尧能想到的人也只有华少了。

如果华少不能帮他猜中皇帝的心思,他就只有去青牛观寻那些老道占卜了。

快中午了,骄阳似火,道边的树还不够高,那一点荫凉完全不足以遮蔽天上的烈日。

周尧觉得身上燥燥的,不知是天气的事儿,还是心里在闹鬼。

他有多久没见到华少了,自从华少出海回来,这一两年,他都很少去找他。

毕竟他已经算是二条司的人了,自己又是外官,别人发现他们往来,终究是不大好的。

不自觉的,他就放慢了步伐,策马缓行,让这见面之前的焦灼,慢慢冷却下来。

这昊京,竟像是一直客居之地,他从未找到过自己该走的路。

即使是今天,他依然迷惑着。

第223章 朱门沉沉按歌舞

周尧不曾遣人通报,也不曾去衙署中打探消息。

他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就这样策着马,一点一点向华少家走去。

青杏坊,这个名字听着寻常。

可是华府却隐身在一众豪宅之中,并不算好找。

华少的爹一向喜欢繁华,家宅更是安在了这昊京最气派的青杏坊里。

这里面的住客非富即贵,能把家安在昊京王城的东边,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到的。

若是小民,想离王城近些,便只能去西边住。

太阳东升西落,自然是东边的华贵,西边的低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周尧顺着记忆一点点看清烈日下树荫的样子,在不同的季节,那些树荫都是不同的,唯有盛夏里,那些树荫是那么浓密,那么盛大。

仿佛可以把所有的心情都装裹进去,你只要走在树下,就是把自己同过往的记忆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很多时候,周尧都不想让自己沉浸在回忆里,这样会让自己变成一个软弱的人。

可是一个个漫长的黑夜,他都想着那个永远不能靠近的人。

那种无望的爱折磨着他,让他渴望生活中有可以让自己更加沉浸的事情,可以让自己痛烈的投身进去,让自己燃烧,让自己攀上一个人人艳羡的高度,让那个人终于看到自己。

哪怕是一眼,哪怕是一瞬间,他也就知足了。

胡乱想着心事,一抬头却发现已经到了华府的门口,这匹青骢马还真是比自己的记忆可靠多了。

古人说的老马识途,果然不是假话。

人竟然不如一匹马,真不知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还是自己根本就不想这条路快点结束。

在路上的时候,还可以有期待,有盼望,可是若到了那里,见不到那个人,那种失落,真不知该如何承受。

更或者见到了,他却无法给自己期望的回应,这种痛苦,在入仕之前,就经常折磨着他。

如今,自己通过制科考试,也算有了功名,而且在随着皇帝出巡的过程,也得到了皇帝充分的信任。

在这个时候,是不是自己更有底气了呢?

不,他在自己犹疑的脚步中失望地发现,自己还是那个在爱中卑微的人。

嘡啷一声,大门被推开,里面走出的老者,热情的跟周尧打着招呼。

“周将军,快里面请吧,刚才门前的童子就来报了,说远远的看见像是周将军的样子。

老朽听见了,忙忙的来迎您。”

周尧见了这老管家,也是心下感慨,华少还真是一个恋旧的人,这老管家看不出年纪,只觉得头发胡子都白了,说起话来也有点哆哆嗦嗦,可是他没有家人,也没有地方可去。

华少便一直让他在府里安养,管家的头衔也一直没有拿掉,不过是另外提拔了一个年轻的管事,处理各种杂务。

这样一个老人家,闲闲的时候居多,便记住了常来常往的各个人。

尤其是作为花郎社的干将,老管家对周尧的印象特别好,如今见他也被陛下抬举做了将军,他可是真心为周尧高兴。

“老管家,让你费心了,不知华少在吗?”

“在,在,这大热的天,我们少爷昨天忙了一天公务,说今日歇了,不用去了,正在堂屋里雕冰呢。”

“哦,华少还是这么喜欢雕冰啊,我去瞅瞅。”

“快进去吧,那堂屋里也凉快,老朽这就去给周将军看茶。”

另有伶俐的小童,立即接了话头,“老管家,您就歇着吧,我带周将军进去就是了,奉茶也自有屋里的姐姐们看顾的。”

“好,好,老朽就不陪周将军进去了。我在这廊子下,再透透风。”

穿过了回廊,周尧慢慢步入老管家口中说的堂屋,实际上这是一间起居兼会客用的屋子,有一个穿堂,两边还有厢房,正中堂屋里,坐着的正是华少。

他一身月白的衣裳,仿佛感受不到一点暑热。

仔细看去,他面前的托盘里正是一块雪白晶莹的大冰块。

两只耳朵已经雕了出来,周尧看那大型已经出来了,大约是一只兔子。

华少停下了手中的小刀,冲着周尧一招手,“快过来吧,这时节,还是雕冰最惬意。

既能消暑,又有意趣,你看这是什么?”

周尧只觉得华少的姿态亲切又自然,随和又热络,真是说不出的妥帖,让人想走到他的身边去。

只是想了想自己来的目的,他顿了顿,慢慢道,“华少的手艺一向是好的,比外面那些匠人雕的要灵动的多了。

依我看,今日这个就是月宫里的玉兔吧。”

“过来啊,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这有多少日子没来我这里了,难道是得了陛下的恩典,就看不上我这贱地了?”

“华少,我,我今天来是有事要同你商量。”

周尧真是恨自己的懦弱,明明是有事情来商量,却仍然是开不了口,挪不动腿。

仿佛那个人坐在眼前,也依然是隔着蓬山无数重。

“哦,进来说啊,你干嘛站那么远?

我们两个人已经疏远成这个样子了吗?”

华少直勾勾的看着周尧,仿佛永远的心无城府,仿佛在周尧的面前,他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周尧的心莫名的就一痛,“华少,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你能帮帮我吗?”

华少看周尧的表情如此认真,也不好再坐着。

“不是说好要做永远的兄弟吗?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华少走到周尧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用担心,有什么事,都有我呢。”

周尧的眼眶就一热,他知道自己没有信错人。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去回心楼看歌舞吗,那些歌姬拉拉扯扯的时候,哪一次不是我把你救出来。

这一次,也一样,有什么事,都有我帮你呢。”

周尧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是呢,那些一起去回心楼看歌舞的日子,歌舞沉沉,永无休日。

似乎,明天永远不会来。

似乎,两个人可以一直把酒言欢。

似乎,生活中不会再有别的风浪,就这么看着那些舞女的裙轻盈地飘在空中。

而华少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不曾远离。

第224章 话里谁知壮士心

听周尧说了事情的经过,华少推想了一下其中的关窍,觉得乌延国的事情不容小觑。

他斟酌了一下,才慢慢说道:“陛下怕是要重用你了,西北用兵,朝中没有人可以肩负重任。

不是能力不足,便是不足信任。

你是陛下从制科考试中特别拔擢出来的武将,借这个机会让你去西北看看,也是陛下的一片苦心了。

只是不知,你这一趟行走,可有了什么收获?”

华少一愣,“陛下不是要跟乌延国结亲吗?怎么还要用兵?”

“你个憨憨,当真就以为两国结亲就是交好了?

蕊儿公主未必愿意远嫁,陛下也没有那个心思真的让妹妹远嫁,不过是暂时安抚住乌延国罢了。

不然你看看白芷国闹成那样,我们鸿音王朝若是不出手,便白担了这婆罗洲共主的名声。

我跟着云妃娘娘办事,这也有三年了,她对国事料的深远,不是我们这些俗人能想到的。

且听她的安排就是。”

“那云妃娘娘的意思是?我们要随时做好跟乌延国开战的准备了。

好在我们这一路倒是顺便考察了山川地理,算是不虚此行。”

周尧想着今日还真是来对了,之前从未想过华少明面在二条司公干,却居然一直在给云妃娘娘办事。

而且在自己面前,还毫不避讳,这份勇气,真不是自己能有的。

华少点点头,“你心里知道这些就好,也不必都告诉人去。

依我看,这打仗的日子就要不远了。”

华少的神情有点漠然,并不是年轻人提起打仗该有的那种热切。

在他身上也看不出有一丝想建功立业的心来,这在以前的花郎社,可是大家共同的目标。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

难道是那次出海,让他对人生有了不同的思考吗?

“华少,真要开始打仗的话,兄弟们都愿意听你招呼。

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已经得了陛下的差事,为何还要听云妃娘娘的差遣呢。

她毕竟是个妇人,这宫里的事她说得上话。

这天下大事,她能有什么高明的呢?”

华少一笑,“舜卿,你这就糊涂了。

能不能懂得天下大事,又怎么能看是男是女呢?

你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又怎么会介意他是男是女,你说对吧。”

华少的这个譬喻,让周尧一下子就懂了。

“是,你说的对,只要你选定了跟随的人,又怎么能管她是男是女。

既然华少你全心的信赖她,那我以后也都听云妃娘娘的差遣。”

“嗯,关于乌延国,云妃娘娘早做了周详的计划,你就等着着紫袍,封列侯吧。”

华少的语气那么笃定,仿佛万里觅封侯,在他眼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听云妃娘娘的差遣,一切都会水到渠成,至于这期间需要多少枯骨,多少血泪,他并不在乎。

周尧向往着征战,这意味着他曾经苦读的兵书都可以有用武之地,更意味着,他可以凭自己的功绩来赢得世人的尊重。

他,不再是一个建威大将军家那个不受重视的庶子,而卑贱的歌姬之子同样可以做出傲人的功绩。

“华少,你等着看,我一定会做到的。”

“嗯,我信你,今夜,我们再去看一次歌舞吧。”

周尧的脸忽然间就冷了下来,不,歌舞旧事,都是些不能再提的琐碎小事。

他经不起这样的考验,他怕在华少身边呆久了,就再也不想离开。

“不,我晚上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华少看着周尧的眼睛有些黯淡,“怎么了,不是刚还充满意气,怎么忽然就冷了脸,是哪里不舒服吗?”

周尧轻咳一声,好掩住心里汹涌起伏的情绪,“我没事,刚想起公主的猫落在了我那里,我得给她送进宫去。”

“哦,公主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你去忙吧。

等有时间,我再去找你把盏。

这两日怕是不得闲,这白芷国怕就要有动静了,我还得替云妃娘娘盯着信儿呢。”

“嗯,嗯,我等着你就是了。”

周尧说着就要出来,华少要送,也被他拒绝了。

待出了大门,才惊觉自己并没有地方可去,那所谓的猫,也被公主抱的好好的。

天地之大,似乎并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让自己去耗上这些辰光了。

也罢,只待西北用兵,自己就做那人最利的刃,最快的箭吧。

这时节驿馆里,白芷国的王子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回音。

“这都第三天了,也不知这宣德帝能否给我们一个答复?到底愿不愿意出兵,去解救我们白芷国的困境呢?”

那白芷国常驻昊京的使节,此时也是抓耳挠腮、火急火燎,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三王子,我们如今也只能是指望这宣德帝能够救我们了。

我在这里数年,可是亲眼目睹他多方征战,神勇不凡。这里的百姓都称他是火神赐福之人,有着凡人没有的勇气和力量。

相信他,一定也可以把光明带到我们白芷国。”

“度悠,你在这里难道也改宗了?”

那被唤作度悠的时节瞬间脸红了,“三王子,我也悄悄接受了火神的信仰。

这真的是太难让人拒绝了,如果你也见识过火神的力量。”

白芷国的王子脸色苍白,“你才来了几年,就把我们的湿婆神背弃了啊。”

“三王子你听我说,我也没有脸再回白芷国去,但是火神一定也会赐福我们白芷国的。

我相信鸿音王朝他们是真心要做婆罗洲的共主的,如果此时不显现他们的力量,更待何时?”

三王子冷笑了一声,“度悠,你变了。你还记得你是我们白芷国的时节吗?你的心里还有国主,还有我吗?”

度悠一下子跪在地下,膝盖在硬硬的青石板上磕碰的出了声,那是畏惧,那是忏悔,更是在国家沦丧之际却帮不上忙的谢罪。

“三王子,相信我,现在唯一能救我们白芷国的,也只有鸿音王朝了。”

“相信你,是,若不是相信你,我怎么会一路颠沛流离,跑到这里来。这是,已经三天了,我们被羞辱了三天了,现在还只有等待。”

第225章 遗民忍死望恢复

那唤作度悠的时节,慢慢垂下泪来,“我何尝不知,国弱被人欺的道理,可是壶镜国趁我们内乱的功夫,就派兵占了我们王城,还把国主抓去了。

此刻,若是三王子在国内还有一点办法,想必也不会来到这昊京,不会去求那宣德帝。

如今,我们只有耐心的等待,若是宣德帝肯派兵,那自然是好。

若是不肯,我们也没有他法可想,就是白芷国,我们怕也是回不去了。”

度悠已经注意到这两日驿馆外面的兵士,日渐多了起来,而且面目也看着陌生的很。

只怕是早已经走不脱了,只盼着宣德帝能有一念之仁,肯给白芷国一线生机。

两人正在相对垂泪,却见外面小黄门进来,说是传宣德帝的旨意,让二人进宫去问话。

二人一喜,都以为是这事情有了眉目,忙不迭的说要换衣服。

那小黄门也不着急回去复命,说在外面侯着,好引领二人入宫去。

那唤作度悠的时节在昊京好几年了,也算是对京中规矩多了很多了解。

刚才是欢喜的急了,待换了官衣,这才想起,忙忙的从抽屉里捡了一块十两的银子出来。

度悠缓缓跺到小黄门面前,装作亲热的拉住他的手,“小公公辛苦这一趟了,只是不知这陛下是光召见我们两个,还是有其他大臣啊。”

那小黄门觉得掌心被让塞了一块银子,握在掌中还颇有些分量,便掂量着开口道:“陛下明日是准备了大朝会的,如果你们今日奏对得体,怕是明日就能有结果了。”

度悠一听,放下心来,对那小黄门千恩万谢。

那小黄门看他如此这般,也觉得很是受用,不妨又悄悄告诉了他,这两日反对的大臣虽然很多,但主战的都是一些说话有分量的,让他们不必忧心。

待三王子也更衣出来,三人立即就像宫门驱车而去。

那门口的守卫,见到小黄门也是毕恭毕敬,比见到使节大人还要周到几分。

车上有小黄门,二人也不好说话,只觉得这一路竟这般漫长。

仿佛要下雨似的,天气特别的闷热,一路行来,那汗水就顺着脸颊往下滴。

因为多穿了几件衣裳,三王子的汗就格外的多。

小黄门体贴的开了拿了巾帕出来,说让三王子擦擦。

三王子接过来一看,这小黄门用的巾帕都是上等的素缣,虽然不是那么洁白,却质地紧密,平滑柔顺。

他接过来在额上擦了一下,不好意思还回去,便随手摘了个戒指,递给那小黄门。

“投桃报李,小公公就请笑纳吧。”

那小黄门嘻嘻一笑,“那就不客气了。”

“二位不必惊慌,上面这几日都在议你们的事情,国事我也不懂,但相信陛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

二人听了,连连称谢。

还是度悠老道,“不知陛下为何上次不肯召见,今日却又忽然召见了呢?”

三王子也很疑惑,上一次时节度悠让他们在定难门外泣血哭求,还写了血书,可是宣德帝并没有传召他们入见。

只是把那血书收了进去交大臣议论,就劝他们回去了。

那时候,还真是万念俱灰,这几日,他们都是食不知味、寝不安眠。

若不是想着要为母国求得一线生机,还真是不愿再这样忍辱偷生下去。

三王子这是第一次入宫,他比使节度悠要紧张多了。

本来在母国,他也不是国主最寄厚望的王子,可是临难,却只有他千里奔袭。

这就是人生,这就是我们不能选择的人生。

你可以怨愤,也可以努力去拼一把。

就看你是如何选择了?

现在他只能把救国的希望寄托在鸿音王朝的救兵上,而高高在上的宣德帝却连面还没有见过。

他不了解,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宣德帝真的是一个可以威震八方,可以统领士兵亲自上阵的皇帝吗?

这在他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自己的父亲除了收税,除了喜欢贸易,还有什么特长?

他想不起来,上一次父亲骑马是什么时候,他甚至从未见过父亲射箭。

既然已经高高在上、权柄在握,又何必会这些舞刀弄枪的玩意呢?

三王子现在也迫切的想听这个小黄门如何解释,皇帝为何没有在三天前召见自己。

只见那小黄门苦着脸,“二位大人,我们也有规矩的,有些事,都是朝堂上公开的事情,虽然说了也不打紧,但还是尽量不说的好。

但看在你们的厚意上,我能说的也都说了。

但你们现在,这是在揣测天心,那可是重罪啊。

就是借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的。”

那小黄门说的委屈,连神情也是战战兢兢的。

三王子才知道,这昊京,这朝廷,这宣德帝,并不是好相与的。

度悠看了三王子一眼,安慰道,“三王子莫急,我们这也就要进去了,等面了圣,臣自当为国进言。

请三王子也好生振奋,一会子好好答话。”

“嗯,我晓得了。”

两个人互相勉励一番,便随着小黄门进了昌乐门。

三王子回首一看那牌匾,“昌乐门,还真是讽刺,我们白芷国如今既不荣昌,也不安乐。”

度悠叹了一口气,“只盼着天心向转,我们就能平安度过此劫了。之后,我们白芷国依然是昌乐如故。”

“希望吧,但以后,谁能料得到呢?”

三王子的声音听着那么飘渺,不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还是从什么地方飘过来的怨气,回荡在昌乐门下。

宣德帝已经在大殿上侯着了,刚处理完乌延国的军报,他知道西北一直都没有消停过。

可在这个时候,若是他们也有动作,那就真的不能轻松了。

衡英的话还在耳畔,“婆罗洲的共主并不是虚名,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功业,这需要我们两个一起努力。”

他也疑惑过,这般费力,这般辛苦,到底是为什么,可是看着衡英坚定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是在和她一起创造一种前所未有的功业,而这种功业是可以让他们两个一起被后人铭记的。

第226章 风自东南沿海来

见那白芷国的王子和使节进来,宣德帝把身子坐的又端正了一些。

在外人面前,他一向是维持着一个君主应有的风度,甚至是比一般的国君,他做的还要好几分。

因为他总是怕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毕竟,他不是从小就被培养成帝国的接班人。

他原本能接手的,不过是一个宗室的身份,还有几间绸缎铺子。

没想到父亲的病消耗掉了家中最后的几间铺子,只剩下一些卖不出去的绸缎,堆在厢房之中。

那时节,他没有想过,自己需要做什么君主,做什么帝王,需要什么风度,需要什么仪态。

可是,来自骨血里的骄傲,让他不能低下头去,不管多难的事面前,只要你还在苦苦撑着,那件事就不能压倒你。

如今,也是一样的状况。

在外人看来,他似乎是高高在上,是不屑于理会那些边陲的小国。

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在南边开战,即使只是做一个开战的姿态,也需要有强大的各种后手来做支援。

洪庆二年的水灾之后,各地都还在恢复之中,三年来也不过是刚刚恢复到水灾之前的样子,国库也刚刚有了一点家底。

这个时候,一个微小的决定就可以会打乱以前所有的安排。

衡英让自己做婆罗洲的共主,她让自己对白芷国继续做壁上观,而不是通过动用武力的方式。

衡英一再地说,真正的隐患是在乌延国,不管乌延国主表现的如何恭顺,如何爱好和平,只要时机到来,他们就会变成恶狼,变成边患,变成鸿音王朝最大的敌人。

之前,他总是不懂,他很想与她据理力争,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愈发懂得她的心了。

但是懂得之后,两个人却越发的疏远。

还不如他不懂得,不要这些算计,只要两个人真心相许,就够了。

为什么自己还要贪图更多?为什么自己坐稳了这个位置,还想要的更多?

他觉得这个问题大概永远也没有答案了,被权力规训之后的人生,是没有办法回头的。

宣德帝看见白芷国的王子,隆重的穿着觐见穿的正式朝服,里三层,外三层,这样的天气,这般隆重,的确是受了不少辛苦。

可是,那白芷国王子的面上却恭顺的很,一点怨望之气也看不到。

只见他按照使臣的礼节,素手空拜了一下,并没有要稽首的打算。

这种蕞尔小国这个时候,还耍这个意气,倒是有些意思。

他本以为,那白芷国的王子会匍匐在自己脚下,哀哀的痛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恳求自己去解救他的母国,去解救他的父王。

可是并没有,不仅那白芷国王子看着镇静异常,就是那来了昊京几年,已经悄悄改信了火神的使节度悠,也是一副漠然的样子。

仿佛,等待他们的不管是什么,他们都会认为是雨露天恩,必须承受,而他们自己则半点做不得主。

因而他们,也已经接受了这种宿命。

看着两个人悲苦的样子,宣德帝的心里反而有了一些不忍。

如果继续做壁上观,让这两个人失望。

今夜,他们怕又要在驿馆中相拥而泣。

宣德帝看着那两个人,心中涌上无限的同情来。

“尊敬的皇帝陛下,我代表白芷国的臣民,请求鸿音王朝能够派兵来帮助我们清除叛乱。

还有那趁着我们国内大乱之际,出兵侵占我们王城的壶镜国,背信弃义,让人不齿,也请王师一并剪除了才好。”

白芷国的王子面上终于露出愤恨之色,但那愤怒明显是指向了壶镜国。

这种巧妙的言辞,这种到位的表情,这刚刚好得配合在一起,让宣德帝觉得这白芷国的王子若是勾栏瓦舍里讨生活,怕也是一把好手。

看宣德帝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那白芷国的王子眼中,开始出现了一丝的慌乱,他没有想过,对方若是不答应也不拒绝这种状态。

也许,他们需要更多的理由,他们需要更合适的时机。

度悠慢慢走出来,他拜倒在大殿正中,见多了其他臣子们的样子,他也学的七八分像了。

“皇帝陛下在上,请听小臣几句肺腑之言吧。”

宣德帝点点头,依然不说话,他现在可以做的就是倾听。

虽然心里早有了决断,可是看他们的这种表演,也是一种乐趣。

不然,当这高高的帝王,在这孤独的万人之巅,真是有何意趣?

宣德帝忽然起了捉弄他们的心思,“你们要说的,朕都明白了,我只想知道,你们国内还有多少军队?

难道就让我们鸿音王朝的子民,白白去帮你们荡平贼寇,帮你们绥靖狼烟吗?”

度悠一时气结,但宣德帝这话似乎也没毛病。

如果国内没有战力,鸿音王朝远道而去,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怎么打仗,确实是没有胜算的。

那白芷国的王子应声而出,“陛下,我们白芷国的军力已经涣散,但还有一万大军,在瑟芭岛守着灯塔。

这本是我国在婆罗洲最后的秘密,但如果您肯解救我们白芷国于倒悬之中,我们愿意献上灯塔。”

度悠扯住三王子的袖子,“三王子,你怎么能轻易答应这件事?

瑟芭岛灯塔的秘密不能对外人讲的,不然我们以后还怎么立国?

我们白芷国向来都不是靠武力取胜的。”

听到这里,宣德帝心里窃笑起来,都这个时候了,还扣着祖宗的宝贝不放。

三王子用力挥了挥袖子,“度悠,你怎么能这么迂腐。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就要丧国亡种了,还要那个劳什子灯塔做什么?”

度悠一时急了,不顾这是在大殿之上,就要上前去捂住三王子的嘴巴。

“三王子,你怎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说着,他匆匆向宣德帝告退,就要拉着三王子离开。

“怎么,话还没说完,就这么急着走了?

那这救兵,到底还借不借?”

三王子挣扎着道,“借,当然要借。

我是白芷国的三王子,听我的。”

度悠却又急忙捂住了他的嘴,“陛下,臣才是白芷国的使节。”

第227章 几处今宵传泪痕

“你们两个先商议好了再来吧,朕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

只是再耽搁下去,你们白芷国的国主若是被杀了,宗庙也都毁了,可就别怪是我们鸿音王朝喜做壁上观了。”

说着,宣德帝挥了挥手,让吵闹的两个人退下去。

那三王子还欲挣扎着说些什么,可是却被度悠狠狠捂住嘴巴,就那样拖了下去。

宣德帝揉了揉额角,这两个人的吵闹,真的是让人乏力。

前两日朝堂上也是一派争吵之声,对这种议政制度,他当真是已经快忍耐的极限了。

每次都上来就提祖宗家法,说什么讲究群臣议政,不能独断专行。

朕就是想独断专行怎么了,他好几次都想就这么怼回去。

可是看着他们认认真真的想为国分忧,一本正经的在那里分析别人的事情,宣德帝真是一边来气,一边佩服。

这些人就是闲的,若是讨论相关政务,那出列提个方略也就罢了。

往往是讨论民政,兵部的人非要掺和;讨论军政,礼部的人又要来啰嗦两句。

当真是不胜其烦,但是这就是鸿音王朝实施了两百多年的祖宗家法,说这套制度可以保证,不管是谁做这个帝王,朝廷的事都会有一个法度,不会偏移到其他的轨道去。

虽然这样下来,办事的效率很低,他们也不在乎。

反正与民休息才是最好的统御之方,少些事情去扰民,就是最好的皇帝了。

很多事就这样在讨论中不了了之,不知到底是谁得了益,谁又吃了亏。

一路无语,回到驿馆之后,三王子忍不住向度悠发起脾气来。

“度悠,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还是不是白芷国的王子?

你这是改信了火神不说,还要叛国不成?”

度悠一时发怒起来,“不要以为你是王子就高我一等,我是国主正式认命的外交使节。

你是什么?不过是仗着有国主的血在你身体里流淌,你懂得什么国家大事。

竟然为了借兵,就把我们保守了几百年的灯塔秘密拱手相让,你知道灯塔若是有失,会有什么结果吗?”

三王子从未见过度悠这个样子,从他在白芷国的时候,就认定度悠是一个极为和善的人,从未有人见过他发脾气。

而且他的口碑极佳,多年为官也没有一点于官声有碍的事情,五年前鸿音王朝巨变,白芷国精挑细选了度悠来到昊京。

也就是看中他老成持重,能在纷乱的昊京,帮白芷国找到最大的安稳。

结果,谁也没料到,他在昊京的确是没有惹出任何外交纠纷,母国却发生了意外。

三王子在国内本来就不是被国主属意的王子,度悠对他本来也就是看在国主的面子上,给予礼遇。

但到了这关键时候,度悠不得不发作了。

三王子看他那副怒意,一时间不知该跟他拼一拼火气的好,还是应该让自己先平静下来。

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我是不知道国家大事,但跨越千里,不眠不休赶到昊京来求援的人是我,可不是使节大人你。

你还一直在这里被蒙在鼓里,以为山高水长,故国安康呢。”

度悠跺跺脚,“你以为我就不着急,那也是我的母国,我的亲人朋友还都在那里。”

“那为何你要在殿上一直拉着我?”

三王子还是不能心平气和,他一想到度悠不顾使节的礼仪,竟然用手拖曳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

“老臣今日如果不拉着你,你就成了我们白芷国的千秋罪人了。”

三王子眼睛发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焦虑,“度悠,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成千古罪人,你这样耽搁下去,我们宗庙都要被毁了,还谈什么白芷国。”

度悠叹口气,“说句最不恭敬的话,宗庙那也是你们家的宗庙,可是瑟芭岛的灯塔绝不能有失。”

度悠的语气是那么坚定,仿佛他在守卫的不是家国,而是比家国更加重要,更加宝贵,更加值得的东西。

“瑟芭岛的灯塔,到底有什么秘密?

说到底你还不是跟我一样不知道,在这里装什么样子?

为今之计,只有让瑟芭岛的守兵迅速回援,等昊京这边派的人过去,刚好完成合围。

这样,我国得救,我父得救。”

度悠冷笑一声,“黄口小儿,你不知,就以为我也不知。

你只知道你的国,你的父,却不知白芷国就算换了名号,那片山河还在,那里的百姓还在。

但瑟芭岛的灯塔若是有失,别说是白芷国,就是这鸿音王朝的锦绣山河,也有可能跟着一起倾覆了。”

说到此处,度悠禁不住双手颤抖,他知道如今是进退维谷,但灯塔绝不能有失。

三王子仿佛被这话震慑住了,又仿佛是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幼稚。

他一时不语,只是点点头,语气也跟着软下来,“嗯,那如今这个局,该怎么破呢?

若是宣德帝束手旁观,我们真的就要在这里干等吗?”

度悠拍了拍三王子的肩膀,“莫急,再等等看。”

“我怕父王已经撑不住了,或者,父王已经不在了……”

三王子对着东南方,默默的开始流泪。

他不知道国事竟会这般难,而取舍也不是自己可以做的。

在昊京王城的深处,观德殿旁边的结绮阁里,蕊儿公主也在一个人暗自垂泪。

小石榴在在一边看着,不知公主今夜怎么能伤心成这样。

按理说回宫也几日了,可是为何今夜,她在这里悲戚不已呢。

“小姐,别哭了,小心伤了身子。

明日还是丧仪的正典呢,小姐还有的哭呢。”

蕊儿看见这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只觉得自己这样的好年华已经一去不返了。

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的愁苦。

她下午看见那白芷国的时节进宫的时候,就知道东南的战事大约是不可免了。

事后,她叫了那传令的小黄门来,细细的问了半饷。

果然,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如此,自己将要面临的东西,依然横亘在那里,不会因为母亲的离去而有丝毫的改变。

她忽然间就为母亲感到悲伤,“母亲,你本是不必死的。”

第228章 渡却人间多少人

这一夜,姬繁生去了碧霄宫。

接见完白芷国的两位贵客之后,姬繁生也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他急需找衡英来抚平心中的焦躁,每每遇事不决,他都第一时间想着去找她。

今天他更是不安,之前他就隐隐约约听到过有一个神奇的灯塔,那是通往达马蒂的神秘路径。

今天再度听那白芷国的王子讲起,而且把灯塔视为可以交换的工具,那这个传闻必然是有据的,不只是一个传言而已。

此刻,他特别想知道衡英该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如果现在出兵,会不会干扰了她之前的计划;如果继续等待下去,又会不会错过了这个可以去寻找若水的机会。

他不知该如何对衡英开口,或许,说找到达马蒂,也是鸿音王朝强盛的表现?毕竟之前的两百多年,从未有人征服过归墟。

如果自己是那个第一人,而衡英也可以站在后面,与他一起共享这荣光,不知这个能否打动她。

姬繁生没有乘辇,只是信步而行,后面跟着一队宫人。

出来的时候天光尚好,这会子却来了几朵乌云,天色看着阴沉沉起来。

宫人不知从何处调来了灯笼,有两个伶俐的走到了皇帝的前面,帮他打着光。

小德子催了两次,请皇帝上那龙辇,可是皇帝却都推了。

这会子,起了点风,将午后的暑热都一扫而空。

信步走在这宫中长长的甬道上,他竟觉得是这般惬意。

“碧霄宫当真是修的太远了。”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感叹,这段距离。

可是碧霄宫却是这宫里最能匹配衡英身份的地方,只有那最壮丽的宫室,那最幽深的景致,那最繁丽的摆设,才能配得上她的美丽、她的才情、她的一腔大志,甚至,她的慈悲。

是呢,她若不是慈悲,为何要再入这红尘,她本是仙人一样的人,何苦要来这红尘里游走?

忽然间,姬繁生心里就起起伏伏,有一点醋意,又有点由衷的敬佩。

他早就知道衡英比他聪敏,比他果决,可是,慈悲心,他竟是第一次才体会到。

姬繁生逐渐放慢了脚步,以前他总是感慨这条路太长,可是今天,他却觉得似乎是是刚刚好,甚至还有些短,还不够他想明白一些什么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是什么牵引着他跟衡英之间的缘分呢?

如果真的是有月老,那月老如今又在做什么?

他老人家只管把绳子牵在一处,至于后来你们有没有解开那绳子,有没有咬断那绳子,有没有用力拉扯那绳子,他是全然不管的。

神仙不就是一时兴起,这才折磨世人吗,念及此处,姬繁生忽然一笑,烦恼皆是自己寻的。

自己今夜,这又是何苦呢?

进了碧霄宫的宫门,里面的宫人这是如仪行礼,并没有惊慌或者是欣喜的样子。

一个个脸上都是平平的,看不出喜怒来。

不知衡英平日里怎么管教这些下人,不管是衡英与皇帝的感情若何,是得宠还是生病,这些人都似乎不挂在心上。

难道这些人也跟着衡英一起修道,将那名利心也跟着淡泊了吗?

可是不像啊,皇帝甚至怀疑过,衡英是用了什么道法来控制他们。

不管是碧霄宫多么凄凉的时刻,也没有一个宫人做出过背叛的事情。

甚至是那二条司的那个人,说着是给自己办事,可是件件桩桩也都是在给云霄宫办事。

更不用说那御书房的景云,几年来都是一般不开口,只要涉及到碧霄宫,必然是第一个说话的。

他们难道都是受了衡英的蛊惑?

一旦有了这个心思,姬繁生的心里就不能平静了。

没有宫人进去通禀,她们还是做着自己的伙计。

姬繁生细思一下,似乎每次来的时候,都没有人特意去给衡英通禀。

仿佛自己来不来,她都是并不在意的。

或者说,她完全没有想着因为自己要来,而对自己的状态做任何改变。

不管是她在病中静养时,还是病好之后,她都是这样我行我素。

即使在刚入宫最情浓的时候,她依然是没有一次主动迎接过自己的。

这个皇宫,仿佛不是自己的,而是她姜衡英的。

待到了寝殿,见到衡英点了一盏灯在窗下临帖,烛光照着她美丽的脸,如同上面有着霞光,整个人看着安静而又妥帖。

这一刹那,就仿佛是远行人看见家中的灯火,姬繁生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他把之前所有的念头都立即抛弃了,这样一个妙人,就是要他的命,又如何?

“衡英,我来了。”

姜衡英抬起头,粲然一笑,“正说今晚要落雨呢,怕走着不方便,没想到陛下竟然还来了。”

“来,怎么不来,就是下刀子也是要来的。

前两天,他们说你身子不好,现在怎样了?”

衡英放下笔,用了个赤金的蟾蜍将纸仔细压好了,这才起身说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总是想不起起事情来。

今日陛下来,我倒是要好好交待几件事情,若是日后忘了,也就不打紧了。”

“不急,不急,我们这日子长呢,再说,有什么事情,你交待给景云就是了,他是掌案太监,该负责记录的。”

衡英也不着忙,只低低应了。

“陛下要来问些什么,听说白芷国的王子今天下午进宫了。

陛下心软,怕是见了他几滴眼泪,就要发兵了吧。”

“这回你却猜错了,那王子倒是没有哭,还说可以献上灯塔。

不知这瑟芭岛的灯塔,有什么用呢?”

衡英忽然凝神屏息,仿佛在考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姬繁生也不敢打扰,等她默然了片刻,才听见她温煦的声音柔柔的在耳边响起,“灯塔嘛,我们自然是要的,只是,现在这个时候,未必是对我们有助益啊。”

“怎么讲?”

“这灯塔就说来话长了,我只问一句,陛下若是发兵白芷国,可要亲征?”

想着大海,想着灯塔的传闻,姬繁生的确是跃跃欲试,他很想去看看若水走过的那条路,如果达马蒂不只是传说,如果灯塔可以指引他去达马蒂?

姬繁生的眼睛开始放出一种奇异的神采,那么亮,那么闪。

第229章 月落乌啼云雨散

“若是发兵,我自然是要亲征的,放眼望去,这朝中的武将,我还真指望不上谁。”

见皇帝话里话外又开始自称是我,而不是对外臣那样说是“朕”,衡英心中那根柔软的弦又被轻轻拨动了。

“那陛下可有想过,乌延国若是有异动,昊京怎么办?”

“这……既然已经结了亲,想必不会在这一时吧。

若不是他们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又怎么会提出要和亲,想来我还是有时间能赶回来的。

再说,有你在昊京帮我坐镇,我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此言差矣,出征白芷国,要跨越大海,这跟陆上行军不同,并不能准确的掌握归期。若是遇上不好的天气,就是你再有通天的本领,也一样被隔在海峡那边。”

姬繁生听了这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是呢,现在虽是盛夏,但若是战事迁延,拖到秋末也是有的。

到时候的天气,还真是难说呢。”

似乎为了配合两个人的对话,外面忽然间起了疾风,有那折断的树枝忽然间直朝窗楞扑来,啪嗒一声,掉在了外面,天上那雨也就跟着疾风一起落了下来。

衡英沉默了片刻,“这时候,怕是只有指望蕊儿妹妹了。”

姬繁生一愣,“国丧尚未过去,明儿还是丧仪的正典呢,就是你这身子不好的,明日也得勉强了去应个景。

这个时候,给蕊儿重提远嫁的事情,怕是不妥当吧。”

衡英起身去重新关好了窗户,回身又把灯剔亮了一些,“我的好陛下啊,你既要南海清静,又要西北康乐,这世间的事哪能都等你妥当了才处置呢?”

姬繁生被噎住了一般,“南海是必须去的,白芷国的王子求到门上,拒绝他们总是不大好吧。

而且这件事说起来,还是你那个春山碧惹来的麻烦呢,不战而屈人之国,本来是好的,可是我狠不下心啊。

谁能想到,他们国内的暴民竟然那么不中用,壶镜国刚派了兵去,就占了王城。”

“从他们那会子闹暴民开始,你就准备出兵的,对不对?

我不是要拦着你,我们鸿音王朝若想成为这婆罗洲的共主,那必须在这些小国面前确立威信。

自然派兵去处置,是最好的,而且收复了白芷国之后……”

衡英压低了声音,尽管这已经是碧霄宫中的寝殿,远处侍立着几个低垂着头的侍女,她们都一直静默着,仿佛一直不存在似的。

可是这件事情必须得谨慎又谨慎,何况,她的记性已经越来越差,如果再过些日子,把这些早已经筹谋好的事情,也忘记了,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衡英附在姬繁生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

姬繁生听了频频点头,“好,我记下了,只是这样,真的行吗?”

“真的行不行,那也得看天意了。

尽人事,而听天命。

若是我们有这样的福气,老天自然会赐福我们的。

到时候,就看是不是天佑我们鸿音王朝了。”

姬繁生想到蕊儿的事情,还是有点放心不下,“衡英,如果真让蕊儿立即出嫁,怕乌延国也是会怀疑的吧。

不如等到我们出发之后,再做打算。”

“我不过是提前给你打个招呼,最近得到的消息,火雨林今年的情况不大好,怕是随时会熄灭的样子。

如果真是火雨林熄灭,那我们跟大夏国之间的天然屏障就消失了。

这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吧。”

“火雨林的情形,竟这样糟了?”

姬繁生听到这个消息,还真的是吃了一惊,如果同时三面开战,还真的是吃不消。

自己就算是再神勇,国力也会撑不住的。

“为今之计,既然你决意要去平定南海,那白芷国就必须速战速决,瑟芭岛的灯塔,这次也不必着急,征服归墟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姬繁生还想说什么,却见衡英闭了双目,沉吟了一下,“陛下且回吧,我这会子倦了。

明日还要办舒太妃的丧仪正典呢,陛下也是吝啬,玉姒给您生了皇子,你却只封了她德妃之位。

这宫里现在就算我的位份最高,明日的典仪也还得让我受累。

若是早听了我的话,直接册封了她皇贵妃的话,我这会子也就能告假了。”

姬繁生看着衡英的一张脸,刚入门时还如红霞一般,此刻却苍白的厉害。

她费力睁开眸子,里面的神采尽失,姬繁生难掩关切,“衡英,你这是怎么了,我传个太医来给你看看吧。

或者,我听玉姒说过,城外碣石岭有个梅花道人,她上次去请他也没请动,不如我亲自去请他来帮你看看。

这到底是犯了什么休咎,还是得找个高人来看看的好。”

“嗯,再说吧,明日你让望舒来碧霄宫看看我吧,等典仪结束之后。”

说着衡英摆摆手,仿佛真的再也没有力气说话。

她轻轻挥挥手,远处的一个侍女立即快步赶上来,搀扶了衡英就要去后面休息。

姬繁生一时奇怪,他并未看到衡英说话,可是这么远的距离,那个侍女是如何看到衡英的示意的呢。

“衡英你好好休息,我明日跟望舒一起来吧。”

衡英并不作答,只是吃力的点点头,就任凭侍女扶着那弱柳一般的身子,转到后面帐子里去了。

姬繁生出来的时候,雨早已经停了,这会子月亮也爬了出来,露出了半个脸,就那样勾在天边。

碧霄宫里的灯火还没有熄灭,可是不知怎么,他却觉得到处都是暗影重重。

待走出来之后,他反而觉得只有月光照耀的王城甬道,反而是亮堂堂的。

宫人排成一队跟在姬繁生身后,经过时,那些树枝上的栖息的鸟雀被惊了起来,发出啾啾的鸣叫。

他们纵身飞起,在月亮前轻轻掠过,待人们走后,他们又回复到树枝之上,仿佛他们才是这个夜晚真正的主人。

而人们不过是偶尔经过的匆匆过客,不管是九五至尊的皇帝,还是卑贱的小小宫人,都不过是这个王城的点缀。

再怎么波澜起伏,再怎么荣宠不衰,最终,都是会消失在暗夜的尽头,看不见第二日的天光。

第230章 灵堂哭损断余年

第二日的丧仪正典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开始了。

衡英在四更的时候就起来梳妆,她微闭着双目,任由宫人将她的长发一一挽起,梳成大妆的样子。

画心也早早起了,在一边服侍着,她生怕小姐身子弱,拿了一个厚厚的羽毛垫,靠在她的身后。

“小姐,脸上也得画画呢,你先眯着,我一会亲自给你画。”

画心说着就去找了各色妆盒,黛粉、胭脂都是一样一个细巧的螺钿漆盒,不同的颜色,不同的香气,这会子糅杂在一起,让人反而踌躇起来。

她一时间竟不知该用哪个好,她们躺在妆盒里的样子也甚是喜人,大多都是粉艳艳的,仿佛就是摘了春日的花朵,藏在这妆盒里。

“画心,去把我的参杞汤拿来。”

画心忙忙的去了,这边衡英吩咐了身边的宫人,“把那些妆盒子收起来吧,今日是丧仪的正典,画这么做什么。

就是那粉也不必扑了,就这样去吧。”

旁边的宫人答应了,就把那些妆盒子都一一收拾了起来。

待画心回转过来,见那些螺钿漆盒的妆盒子都不见了,左右打量了一番宫人的神色,便知道是她们收起来的。

她撇了撇嘴,“小姐,你就算是懒怠应付,这大妆总是少不得的,你就坐着不动就是了,我都会帮你搞好的。

怎么一下子就收拾起来?”

“参杞汤拿来了吗,快来给我喝了吧,这会子乏力的很呢。

只觉得一口气都要接不上似的,你还在那里惦记什么大妆。”

画心不敢再耽搁,快走两步,将参芪汤端到衡英手上。

“小姐,快喝吧,看你这身子,怎么能应付那个典仪呢。

要是早早告了假才好呢。”

衡英接过碗来,眼也不睁,就那么喝了下去。

喝完才慢慢睁开了眼睛,觉得眼前的一切慢慢清晰起来。

她叹了口气,才道:

“都说你是个伶俐的,这会子怎么泛起迷糊了。

舒太妃是谁,那是陛下的生母,活着的时候,我不能替陛下尽孝。

如今人都走了,我不得替陛下好好打点着吗?”

画心接过碗来,用素绢替衡英擦了擦嘴角。

“话是那么说,可这舒太妃从来没给过小姐好脸,这时候要表现也该是重华殿的那位主子,为什么现在这担子要落在小姐身上?

我替小姐不值。”

衡英一笑,“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值得的呢?还是这么孩子气。”

画心腼腆的一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小姐,今日是舒太妃牌主入陵的时间,前阵子吵吵嚷嚷说不肯去思陵,怎么今日还是要去思陵呢?”

衡英对着镜子看了看梳好的头发,只见是一个顶心的髻儿,高高的耸立着,上面还装饰了金箔,旁边各插了两只纯金打造的凤钗,钗头还各衔着一颗小拇指大的珍珠。

当真是看着威风不已,有着母仪天下的样子。

她点点头,让梳头的宫人退下。

这时候身边只剩下了画心,其他人都已经退了出去。

“画心,舒太妃是皇帝的生母不假,可是凤鸣山的陵寝尚未修好,她的神主先去放在思陵,也无可厚非。

若是错过了吉日,又没个暂住的地方,那就误了大事了。

人都不在了,死后这些事,只能是我们在世上的人给安排了。”

说完,她有着无限的唏嘘,舒太妃的丧仪有她主持,可是来日,她的丧仪,又有谁能来帮她主持呢?

而且死后,她到底是要葬在哪里?

难道也要搞个衣冠陵葬去王陵?衡英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她仿佛已经看到那凄凉的一日。

“小姐,小姐,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在画心的催促下,衡英最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苍白的面容倒是很和丧仪的典范,连那悲戚的神情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就是这样了,这就是一个品阶最高的妃子该有的样子。

等衡英出现在举行仪式的含元殿时,其他人都早已经按照序列拍好了队伍。

他们见到云妃进来,立即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唯有那个月贵人,仗着皇帝宠爱,别人躬身行礼的时候,她只是拱了拱手做样子。

衡英装作没看见,也不想这个时候让她难堪。

毕竟是皇帝喜欢的宫妃,倨傲一些也是有的。

早就料到这个典仪上也只有皇帝和蕊儿公主会是最伤神的那个,可是看到蕊儿乌青的眼眶,衡英还是心里一震。

皇帝倒是颜色如常,他最后踏进含元殿的一刻,所有人都开始匍匐了身子,用最恭敬的跪拜礼来表示尊重。

衡英细细的看过去,这些宫妃们都是细细画好了妆容。

是呢,这是面见皇帝的好机会,她们一个个穿了素白的衣服,脸上却画的分外妖娆。

对比之下,竟真的是分外好看呢。

可惜,皇帝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叩首,泣血的哭泣,众人跟着哀哀的痛哭。

待哭过了三遍,也献饭毕,引魂的幡子就打了起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从蕊儿公主的喉中发出。

她抱着那牌主,不肯撒手,在棺椁前,几乎要哭的晕过去。

皇帝看着不忍,上前劝道,“蕊儿,莫哭了,母亲已经走了。”

蕊儿瞪着血红的双眼,哭声还不能一下止住,这是那样呜咽着。

皇帝将蕊儿搂在怀里,“蕊儿,让母亲走吧,这灵主牌位给我吧。”

蕊儿听了这话,老老实实的把牌位交到哥哥手上。

她用暗哑的嗓音,忽然开口道:“我还有什么不能给哥哥的呢,就是此刻让我远嫁,我也没有二话的。”

皇帝一愣,他完全没想到蕊儿已经预料到了婚事还得继续,更没想到,她会在母亲的丧仪上,说这些事。

“蕊儿,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现在不说,怕是以后都没机会了。

哥哥,母亲已经走了,明日,我也请去国。

早晚都是要嫁的,我嫁去乌延国,也算是了了哥哥一桩心事。

只盼着哥哥早日一统婆罗洲,蕊儿就此别过了。”

说着蕊儿连眼泪也不擦,就起身走开了,众人都是惊讶不已。

他们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却只见蕊儿公主排众而出,连头也不回。

第231章 岂能袖手壁上观

姬繁生看着妹妹远去的背影,他不知是自己错了吗?

之前他并没有想着真的要让妹妹远嫁,不过是权宜之计,早晚都是要和乌延国做一决战的。

安烈帝的故事尚在眼前,那些人流的血还在昊京王城的角落里散漫者,并不曾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消失了踪影。

是的,也许那些血迹可以清洗掉,但是那些悲惨的哀鸣,却一直在王城中回荡着。

每每夜深人静时,姬繁生都觉得那些哀鸣都在提醒着他,必须得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去复仇,可以去踏平乌延国那些贼人的巢穴。

只有那样,昊京所经受的侮辱才能被抚平。

只有那样,安烈帝才可以真正的安息。

只有那样,他才是完成了一个帝王应尽的本分。

可是今日,妹妹主动提出她要离开昊京,主动要远嫁敌国,只为自己可以早日一统婆罗洲。

白芷国的安危,鸿音王朝在婆罗洲共主的地位真的要比妹妹的幸福还要重要吗?

想着这些,宣德帝还是按照礼仪要求的,将母亲的牌主送去了思陵。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着,这一次自己真的做对了吗?

或者,真应该如衡英所说,继续做壁上观,等到白芷国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再一起把壶镜国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东南小国,都是只讲利益,不讲礼仪的小邦,大兵所至,必然可以荡平他们的一切阴谋。

只是,跨海作战,他毕竟是第一次。

如果火神的威力只能在陆上起作用呢,想到这点,他真的是惶恐不安。

就在战战兢兢之中,完成了仪式,皇帝觉得手臂都酸麻了。

他望着神宫里,母亲的牌位,被安置在安烈帝的旁边,他心中是充满着别扭的。

可是礼部的那些老东烘们,始终都不肯松这个口。

尽管凤鸣山的陵寝已经在修建了,可是丧仪必须照之前商量的办,而且牌主也必须先迁去思陵的神宫。

唯有如此,才能让舒太妃在天之灵安息,让她不再流离失所,即使是借住在亲戚家中,也比在空中飘荡的好。

姬繁生离去的时候,他忽然间觉得心中一紧,母亲,真的就这样去了呢。

如果有一天,衡英也这样离开自己,他浑身的血液也开始冰凉起来。

他紧紧攥住衡英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在夏日里也是那么凉。

衡英对他轻轻一笑,“陛下,我们先回去吧。

待来日凤鸣山的陵寝修建好了,再把牌主迁过去就不别扭了。”

姬繁生点点头,对于衡英了然他的心思,他一开始还总是惊讶,可是几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

不管是怎样幽微的心事,她总是明白的。

甚至,她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只是那么一闪而过的小小心思,也经常会被她捕捉到。

只是,她顾着自己的面子,只是挑些要紧的说罢了。

“好,我等着那一日,你还要陪着我去啊。”

衡英点点头,却没有应答。

不知是她觉得那本就是她的职责,还是对来日的事,她并没有定算。

修陵寝,可不是一年半载就能修好的。

可是,她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吗?

渡魂之后,她的身体虽然是恢复了,可是毕竟伤了根基。

而且这么久了,星辉潭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真不知这一切的付出,到底有没有回报。

回宫的路上,两个人都默默无语,并不知前朝还有纷扰的事情在等着他们决断。

这一路,仿佛是最后的宁静时光,两个人在车辇之上,只是执着手,微闭着双目,感受两个人在一起的温馨时光。

礼部的一些官员对于皇帝在丧仪之上没有垂泪很是不满,各个愤恨不已。

说礼崩乐坏大约就是从皇帝在丧仪上不肯落泪开始的,有那尽忠职守的御史已经开始打腹稿,准备回去就起草奏章,劝谏皇帝。

可是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一封加急军报抢了所有人的风头。

不管是那老东烘的礼部郎官,还是那注重风气的御史台小吏,此刻都不再是帝国关注的重点,他们都将被遮蔽在最新的军国大事之下,那里容不得他们置喙,更容不得他们说一句跟军国大事不相干的话。

宣德帝刚进入昊京王城,就接到了消息,说是加急军报已经到了,兵部的官员已经在殿上等着了。

其他人等都不敢耽搁,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等大朝会上,也听闻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皇帝看着衡英憔悴不堪,便劝道:“衡英,你先回去歇着吧,左右不过是白芷国的事情,朝臣们也不会立即做决定的,晚些我再去找你。”

“陛下请便吧,记得让大祭司来碧霄宫走一趟。”

“昨晚已经让人去传信了,她此刻怕是早在那里侯着了。”

“嗯,陛下也请多保重,我就先回去了。”

他们如常告别,并没有一丝要离乱的迹象,也根本不知命运会将他们送向两个不同的境遇。

如果早早知道,或许他们会讲更多的话,或许他们不会松开一路握紧的手,或许他们可以再认真的看看彼此。

可是没有如果,衡英乘了肩舆就那样轻巧的去了,她也没有回头,只当是一次最普通的分别。

大殿上,兵部的孟尚书亲自将军报奉上。

“陛下,白芷国那边又出事了,壶镜国派去的大将军不仅杀了白芷国的国主,还占了瑟芭岛的灯塔。

这是他们下的战书,说如果我们不肯答应他们的条件,就要开启瑟芭岛的灯塔,让我们鸿音王朝成为泽国。”

其他朝臣们从未听说过瑟芭岛灯塔的事情,只当是壶镜国在那里诹谎。

唯有被请来一起议事的白芷国王子和使节在听闻的一瞬间都白了脸,三王子更是两行泪就从眼中冲了出来。

“父王,父王,你死的好惨啊。

陛下,陛下,且不可再作壁上观,这不仅仅是我们白芷国的国难,更是整个婆罗洲的灾难啊。

那灯塔,万万不可开启。

壶镜国狼子野心,他们国家多山地,地势高,可是我们都经不起大洪水的肆虐啊。

伏请陛下,早日发兵。”

第232章 依依不舍道别离

众臣听了白芷国三王子的话,都觉得疑惑,怎么这灯塔就这般妖异呢?

一般的灯塔不过是在海上给大家引路,可是这灯塔却能引发洪水肆虐,这不会是这种东南小国的臆测,骗小儿的玩意吧。

兵部的孟尚书首先站出来质疑道“陛下,这灯塔我们从未听说。

为何壶镜国要拿一个不曾听闻的东西,威胁我们呢?

想来也是小儿胡诌之词,切不可当真。

如今乌延国的使臣进京在即,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生乱啊。”

见到孟尚书站出来反对,兵部的官员立即都表示附议,“这时节切不可发兵啊。”

皇帝听下面的人叽叽喳喳,就知道今天的朝会又要是没完没了的大阵仗了。

从思陵回来,他本来就乏了,这些人还在这里吵嚷。

礼部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在修陵寝的事情上已经输了一阵,此刻巴不得在朝堂上多说两句,好赢个漂亮,把输掉的脸面再挣回来。

见到兵部反对,那礼部自然是不能同意的。

礼部的孙侍郎一向最爱出风头,这时候就站出来说,“陛下,且听微臣一言。

这壶镜国下了国书,我们若不当回事,那岂不是白白让人耻笑。

总要认真对待起来,才能显出我们大国风范。

至于那瑟芭岛的灯塔,民间早有传闻,说那是开启神秘大陆的钥匙。

至于那神秘大陆在哪里,又是如何开启法,微臣也不清楚,想必那些精于修道的人,自然会有所耳闻。

而且白芷国的三王子远道而来,泣血求援,我们若是置之不理,如何彰显我们天朝上国的风范呢?

我们素来可是以礼教治国的,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人说我们是利益至上?”

孙侍郎的话一说出,礼部的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孔与德一直没说话,他在人群中悄悄看了看对面阵营中的周尧。

两个人同样是制科出身,同样是皇帝亲自拔擢,可自己已经是礼部尚书之尊,而周尧不过是兵部边防司的一个郎中。

虽然他近来得了一个中郎将的额外荣耀,也不过是皇帝的私恩。

这种中旨敕封的官,一向都是被大家瞧不起的。

若不是那些善于钻营的人,也不会得到这样的官职。

如果靠着军功和荫封,大抵还是可以得到尊重的,不是自己厉害,就是祖上厉害。

可是这种中旨敕封的官儿,多半都是不知做了什么,讨了皇帝的喜欢,随口封来的。

虽然待遇上也可以享受那个品阶该有的一切,可是在资历和履历上,都不是考量的目标。

因而周将军这个名号,如今更像是一种讽刺。

孔与德看着周尧的态度,他似乎并不赞同继续做壁上观。

他面上沉静,可是眼底涌出的都是狠狠的斗志,完全掩饰不住的那种要上战场的跃跃欲试。

孔与德此时还不想说话,每次朝会,都让底下人先畅所欲言,知道了大家的想法,他才好一一反驳,精准打击。

对于他来说,这似乎是能为皇帝做的最简单的事情。电子书屋

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他却对兵书完全一无所知,至于打仗所需的资粮,所需的军马,所需的草料,他也是完全了不会经营。

他知道一旦开战,这对于百姓来说不啻于一场浩劫。

可是白芷国的百姓也是百姓,那里的百姓就该被壶镜国的暴君蹂躏吗?

自己入仕的初心又是什么呢?

若天下之大,皆是可受王道教化的乐土。

那,出兵援助白芷国,也正是顺应了圣人的教化,让边鄙之地的贼人,也可以沐浴圣人的天光。

孟尚书愤愤道“真要打起仗来,不知孙侍郎是能上阵杀敌,还是能转运粮草?

在这里说风凉话,却不知国家艰难,百姓艰难。”

孙侍郎立即跳出来道“议政就好好议政,孟尚书怎么能对我个人进行攻击呢?

我职责在礼部,人家壶镜国修了国书来,如何回复,这就是我们礼部的职司。至于要不要打仗,谁去打仗,怎么个打法,那是孟尚书该给陛下分忧的,而不是我这小小的礼部侍郎。”

这一下,应和的人更多了。

本来嘛,议政就是议政,若是都一副你行你上的姿态,那就不用议政了。

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在各个行当都能做的满分,别说是满分,就算是及格也是很难的。

鸿音王朝历来都是如此,议政是朝会的一个大项目,大家也都习惯了有不同的意见和不同的声音。

就在大家吵嚷不休的时候,外面报,蕊儿公主求见。

大家都有些愣愣的,不知公主这时节到朝堂上来做什么。

虽然鸿音王朝没有男女之禁,但公主不能干政,这样明目张胆的来到前朝来,必定是有大事情。

那有心思敏感的,就想着乌延国的使者马上要到了。

这公主不会是要群臣一起议政,说取消婚事吧。

就在大家暗暗猜疑的时候,只见蕊儿公主一身的白麻衣,就那样施施然走了进来。

宣德帝在御座上看到妹妹,就知道她一定又是来请求远嫁的。

他不知妹妹是如何知晓了他的心事,也不知妹妹为何忽然就做了这个决定。

之前一直耽搁的册封大典,因为国丧也耽搁了下来。

但为了在丧仪的典礼上符合公主的身份,册封的诏书还是明文发过的。

礼部也特别给公主拟定了绥安公主的名号,宝册宝印也都是绥安的名字。

蕊儿,这不过是闺中的小名,以后都不会再有人叫起。

群臣朝这绥安公主行了礼,齐声呼道“拜见绥安公主。”

绥安公主也给宣德帝行了稽首礼,这在朝仪上算是最正式的拜见礼了。

明眼人看见绥安公主行此大礼,想必是要说些要紧话出来。

“陛下,臣妹祈请明日离京,乌延国一直在催请婚期,请陛下不要再拘泥于兄妹之情,早早批复了才是。”

群臣愕然,他们一直以为绥安公主必然是要哭哭闹闹,不肯出嫁的。而且国丧期间,不用她提,乌延国的使者也是会被拒绝的。

可是,她却决绝的提出要远嫁,要为鸿音王朝的去绥靖地方。。

第233章 从此别后踏征程

宣德帝点点头,他知道此时自然会有其他人站出来反对绥安公主出嫁。

自己说什么也敌不过形势,且看明日乌延国的使者进了昊京,他们又该怎样炒作一团。

周尧木讷的看着绥安公主,“这是那个不远出嫁,而自己逃跑的公主殿下吗?”他在心里不止一次的闻着,不知这个女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忽然就做出了这番变化。

绥安公主说完此话,便重重叩了三个头。

站起来后,她转向礼部尚书,对孔与德说道“孔尚书,奏章我就不写了,不过我的意思已经明白表达了,你们礼部也该着手准备相应的嫁仪了。”

孔与德唯唯称诺,此时,他不知该说什么,若是王道教化要去东南,那西北之地也只能先委屈公主去行一遭了。

至于公主此行,能否将王道教化也布施于乌延国,那就得看造化了。

不知为何,孔与德的心里却觉得憋的难受。

当时说好的初心,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慢慢变化了。

上位之后,你看待事物的观点会渐渐变的不一样。

不光是权利角色的转变,而是需要斟酌的人和事太多了,每一方面都需要照顾。

那就总要有得失先后,总要有轻重缓急,至于这种权衡的标准,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

这是每次在权衡的时候,他都不免会心中隐隐作痛。

为宦不易,他现在才慢慢理解老师说的话,这真的不是一条容易走的路。

绥安公主走出去老远了,一些人还是看着她的背影不肯转身。

“这就是我们鸿音王朝的公主,懂礼仪,知进退。

看看你们那些窝囊样,我们只要通过联姻跟乌延国永结盟好,那发兵白芷国就是以正义之师,涤荡东南的污秽。

我们婆罗洲不该存在这样的虎狼之国,壶镜国早就该被消灭了。”

孙侍郎再一次跳出来,他用他那极具煽动性的语言,开始发布言论。

一些人开始附议,“臣附议,臣附议。”

一排排的人,开始跪倒,他们愿意看着别人的累累白骨铸成不世的功业。

而他们自己可以躺在盛世功名上洋洋自得,觉得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彰显功名的最好的时代。

孔与德只觉得胸中烦闷,有些东西在胸中鼓荡,喉头也是甜甜的。

但他努力平复了心情,将那些异样的东西咽了下去。

这就是自己要与之周旋的同事,这就是自己要献身奉献的国朝。

他不经意间抬头去看御座上的那个人,只见宣德帝一脸的漠然,似乎这些人的争吵都与他无关,而将要取得的功业也与他无关。

宣德帝的眼神空洞,不知是望着大殿角落的什么东西,他似乎不在乎大臣们说什么,也不在乎议政这个程序,他只想做他想做的。

可是,他被困在这里,被困在这大殿之上,困在这御座之上,困在这昊京王城之中。

孔与德发现,举目望去,这大殿之上,竟都是可怜之人。

没有人去理会白芷国的王子,仿佛他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反而是那个度悠,开始慢慢的跟大臣们闲聊,他想得到确切的消息,鸿音王朝是不是真的愿意去解救白芷国。

而解救之后,他不敢想,如果现在他还能拿得起刀,或许他应该自己回去,而不是借了鸿音王朝的兵。

他看着陷入失神之中的三王子,“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三王子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他睁大了双眼,将里面不断涌出的泪水用袖子擦了又擦。

他逐渐看清楚御座之上那个人的无情,宣德帝仿佛对这一切都不关心,即使是刚才绥安公主进来,他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波澜。

按理说,他唯一的妹妹远嫁,难道不该劝阻,不该延期,不该想到替代的好办法吗?

可是宣德帝只是默默的应允,别无一句鼓励或者安慰的话。

其实,今日是舒太妃灵主入思陵的日子,对于这对兄妹,今日都是难捱的一日。

加上远嫁的事情,怕是两兄妹都是愁肠百结,无法排遣吧。

度悠悄悄来到孔与德身边,他似乎看准了这个人是一个足够了解朝廷的重要角色。

“孔尚书,我们白芷国命悬一线,还请贵国援手啊。”

孔与德回身道“好说,好说,这是这能否成形,最终还是陛下说了算。”

度悠顿时觉得孔与德是一个无可限量的任务,在大家还在拘泥于议政的流程和是否该多拉同党支持的时候,只有他看到了,鸿音王朝这匹马车真正的驭手,是御座之上的那个人。

宣德帝从来不是摆设,不是挡箭牌,若要征战,他必然是亲征,若要议和,他必然亲自去谈判。

只是他的双目中露出的那种倦怠,让人看不出他的态度。

“以孔尚书之见,陛下会派兵吗?”

“度悠大人,你不是一直在等明日的乌延国使者入京吗?

我们现在说什么都还是太早了一些,你说呢?”

度悠用手指揉了揉他肿胀的眼睛,因为几日来都没有好睡,他的眼中都是红丝和阴翳。

“熬了好几日了,度悠大人今夜就好好睡一觉吧。

明日才是大阵仗呢。”

“谢孔尚书指教。”

看三王子还瘫坐在地上,度悠慢慢去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缓了缓精神。

在这个异邦,两个人是彼此最后的依靠了。

孔与德在一边看着,忽然觉得他应该去那白芷国看看,看看那瑟芭岛的灯塔到底是什么妖异之物,为何能开启神秘大陆?又为何能引来大洪水的肆虐。

而如果皇帝陛下在领兵打败壶镜国之后,也许只有自己能劝住他不要再多造杀业。

这个朝堂,他真的是厌了。

这些同僚,他真的是厌了。

这些议政,他真的是厌了。

孔与德为自己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而激动着,他抬眼看着宣德帝,心中涌出了崭新的、探索的希望。

这个世界这么大,他真的想出去看看。

他也在一瞬间明白了绥安公主的心态,这个旧地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之处,但乌延国于她却是以前永不可及的远方。。

第234章 为有牺牲多壮志

朝堂上永无止息的争吵也终有落幕的一刻,大家都倦了的时候,宣德帝也算是舒了口气。

这帝位究竟是用来摆设的,还是真的是皇权的体现,姬繁生不止一次在心里自问,在获得终极的威权之前,他都必须按照朝臣们的道德规范来约束自己。

不管是议政的程序,还是后宫的缩减,都让朝臣们对他无可指摘。

可是这之后的代价就是,他偶尔做一些超越了这些规范的事情时,就会遭到强劲的反对。

就像海浪,你筑了大坝,他们依然向你扑打过来。

并不会因为你的不情愿就会减少攻击,就会放过你。

姬繁生看着众臣行礼退出,昭文殿的大殿一下子空空荡荡起来。

他的心中泛起一股子酸楚,明明皇帝是一个苦差事,可是大家却对那个位子惦记万分。

宣德帝还没有回到观德殿,大祭司却早已经从碧霄宫出来了。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在观德殿外面侯着,她不知该怎样对皇帝禀报云妃娘娘的情况。

她疑惑着自己的判断,不能下一个决断。

昨晚接到消息的时候,她以为云妃娘娘有什么特别要交待她的事情,这才让皇帝召她进宫。

但今日见了云妃之后,她才知道她的状况有多么糟糕。

如果说去年端阳之后,云妃是身子病了,不能理事。

那现在云妃就是神情恍惚,倒不是倦怠,而是神魂俱疲的那种乏力。这种无力感甚至有极强的传染性,她身边的人各个都看着不开心的样子。

不过也是,碧霄宫若是失去了云妃娘娘,这些人还能有什么依傍。

身为大祭司,望舒深深知道拜月的大家们到底给鸿音王朝奉献了什么。

看着云妃娘娘在去玉芝山缔结盟约之后,精神就每况愈下,她的心里不是不有所怀疑的。

之前姜太后也是缔结了盟约的,但她的身体一直很强健,直到丙子之变之后,她动用祭天大典才伤了根本,当时她用星命之说算出了新帝的位置。

这让鸿音王朝完成了帝位的顺利交接,虽说当时不能起身。但那之后,也不过一年的功夫,姜太后的身子也就养好了。

可是,为什么云妃娘娘的身子就这般孱弱呢?

在观德殿阶下等候的时候,望舒的念头已经转了几个来回。

再看到宣德帝一脸疲惫的出现时,望舒的心一下子咯噔一下,“这时候,真的是说实话的好时机吗?”

那个帝王是那般年轻,他的身体也充满了力量,可是为什么也是这么一副颓丧的神情。

昭文殿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皇帝这般的沮丧。

宣德帝看见望舒,点了点头,示意她跟着进去。

观德殿里就比较随意,没有君臣对立的感觉。

皇帝随手指了一个椅子,让望舒坐着说。

望舒犹豫了一下,还是保持了站立的恭谨姿态。

“不必拘礼,在这里,望舒你就是朕的道友,我们共同侍奉火神,你还是朕的引路人呢。”

望舒脸上一红,“陛下,不能乱了规矩。”

宣德帝却也不再坚持,只是沉吟了半饷,才盯着望舒的眼睛道“碧霄宫你去过了吧,到底怎么样?”

望舒不急着回答,反而是问道“听说昭文殿里今日热闹的很,陛下决定要出兵白芷国了吗?云妃娘娘也是挂心此事呢。”

“嗯,去总是要去的,就看什么时机了。

何况有火神赐福,朕早晚会赢的。”

“那臣提前祝陛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只是此次,臣就不能陪陛下去了。”

“嗯,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这次你也不要去了,还是去凤鸣山,把火神的祝祷做好。

还有,碧霄宫这边,朕也拜托给你了。

我看云妃的状况,是越来越差了。

我很怕……”

宣德帝下面的话说不出来了,他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生死在他已经不是一个过不去的坎儿,可是如果衡英真的会走到那一步,他还是会难以接受。

为什么其他人都好好的活着,健壮着,像重华殿那位,还可以生下皇子。可是衡英的身子却一天天衰弱下去,她的心血都给了这片她挚爱的江山。

她的精神却衰弱的连日常的喜好都开始慢慢模糊。

昨晚他见衡英饮的那盏茶里放着的松子,明明是平日里最不喜的,却见她也如常端起来喝掉。

这个小小的动作别人没有看到,可是他看到了。

因为之前衡英喜欢松子的味道入茶,却不喜欢吃松子,都是用一个器具再篦一遍那个茶的。

望舒看着皇帝的神情,知道他的心事,如今建功立业在即,却不能因为这一点儿女情长而影响了大志。

她思索了一下,开口道“陛下不必忧心,云妃娘娘是前些日子去了玉芝山,怕是为了跟那神兽缔结盟约,伤了神。

再多些时日调养,待陛下凯旋之日,云妃娘娘应该就能大好了。”

“还是神兽,望舒你终于肯跟我说实话了。

之前我问过你,你几次私自谒见碧霄宫,到底是为什么,你不肯说,现在想想,就是为了这桩事吧。

你的嘴巴倒是挺紧的。”

望舒连忙低了头,她不敢看皇帝逼视的目光。

“这件事,是教中的秘事,的确不宜跟陛下讲。”

望舒的姿态永远是不卑不亢,宣德帝看着这个女人,即使是低着头,也是一样的姿态盎然。

她并不以自己的行为羞愧,她只是不愿意和皇帝对视而已。

“好,好,你们三圣教的确是人才辈出。

朕想知道,这锦绣河山,果然是一只神兽就能左右的吗?”

此时,宣德帝褪去了皇帝的那层伪装,他还原成一个普通人,他想知道为何若水远赴海外是去寻找神兽,而衡英也是为了跟一只神兽缔结盟约,而逐渐的奄奄一息。

望舒不语,良久,她抬起头缓缓道“上天的旨意不是我们可质疑的,陛下是天选之子,我的任务就是辅佐陛下成就不世的功业。

这期间自然有牺牲,有奉献,有人流血,有人死去。

但陛下就能因此放下肩上的使命吗?”

望舒的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那光芒是是那般耀眼,将宣德帝眼前的一切都遮蔽了。。

第235章 两国联姻考来使

第二日,乌延国来使进入昊京王城的一刻,牵动了很多人的心。

他们都在暗中盘算着,乌延国这时候派时节来,是单纯的为了向舒太妃的国丧表示哀悼和慰问,还是真的要按照乌延国的礼节,立即将绥安公主带回去。

乌延国的礼仪与鸿音王朝大异,尤其是在婚丧嫁娶上,有着诸多差异。

这在平日里倒是小事,毕竟两国邦交只有求同存异,才能更好的相处下去。

可是,面临着婚姻大事,两国的礼仪差距,却能让这桩婚事成为开战的导火索。

鸿音王朝讲究孝道,为父母守丧,必须三年之后才能婚嫁。

可是乌延国却没这些讲究,而且他们认为若是女方家没了父母作为依靠,那更应该第一时间把有了婚约的女子娶回家。

这才能体现亲家在危难时刻的价值,可以看出对方是否真的有诚意,接替父母照看那失去了护持的小女子。

这种礼仪上理解的偏差,让双方各持一端,都认为自己才是掌握了真理,而对方是不通世情。

在乌延国使者进京之前,多事的朝臣们已经开始为此事私下辩论。

等到时节进了昊京,大家才发现这个使节并不是上个月来昊京的人。

不过想着来使也不是驻昊京的时节需要特意拣选,大约这只是过传递消息的礼仪小官罢了。

只见那人身材魁梧,滚圆的肚子让鲜丽的衣服更加得笔挺,一双乌黑的眼珠,让人一见难忘。

那眼珠是那般漆黑,里面还闪着乌延国人特有的凶狠的光芒。

当他像一座铁塔似的站在昭文殿前时,所有人不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就是绥安公主要嫁去的国度,这就是绥安公主将要匹配的那类人。

跟上次来使的俊雅不同,这次的来使是个地地道道的乌延人。

就在昨日,很多人还在心底里盼着绥安公主速速去远嫁,好安靖地方;可现在不同了,现在大家的心里却有了其他的想法。

虽然说五年前的丙子之变早已经将乌延国列在了仇敌的名单上,可是两国之间,有战有和也是常事,何况在洪庆二年,威武不凡的宣德帝也打败过乌延国的将领,算是扳回了一局。

因而在乌延国请求迎娶公主的时候,大家并没有觉得是受到了羞辱。

可是在舒太妃国丧之时,乌延国立即派了使者前来,而且这人的样子这般的凶狠,他的脸上甚至没有哀戚之色。

在使者开口之前,大家都已经认定这使者是来逼婚的。

那使者雄赳赳气昂昂,在昭文殿上一不跪拜,二不行礼,就那么大剌剌的开了口。

“乌延国使者珠合热拜见陛下。”

他嘴上说着拜见,却没有下跪,甚至连拱手都没有。

真的只是说说罢了。

这样倨傲的态度,这样凶狠的模样,这样无礼的姿态。

群臣都开始议论纷纷,这倒是什么荒蛮之地来的蛮子,竟这样不知礼数。美食

上次来那个使臣,不仅相貌俊雅,而且谈吐斯文,还会一手丹青妙技。

可是这次来的这个,完全是一个荒蛮之地来的不速之客。

在那恭敬的言辞下,藏着的是一颗挑衅的心。

宣德帝在上面看的清楚,可是他并没有被激怒,只是简单的应了声。

“来使辛苦了,如此暑热的天气还来奔波。”

众臣见皇帝并不生气,反而还是一副礼遇的样子,都有些疑惑起来。

皇帝陛下这是脑子不清楚了吗?为何没有斥责这个使节的无礼,为何没有按照平日里的规矩,让殿前的金吾卫把这个倨傲的人拉出去杖责。

这个时节大概也颇感意外,他想好了各种说辞,用来针对鸿音王朝上上下下的指责。

可是皇帝陛下的怀柔却让他感到了特别的压力,这个年轻帝王的城府竟这样的深,远不是自己国主那副喜怒都在脸上的样子。

反而是阿丢勒,有这般的深沉和机警。

难道鸿音王朝真都是有这般魔力,那他们的公主殿下,是不是也是这般精于计算、善于筹谋的样子?

珠和热斟酌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我代表乌延国的国主特来接绥安公主。

听闻贵国舒太妃薨逝,我们国主也甚是悲伤,只盼速速把公主接回去完婚,也好让舒太妃在地下可以得到些许安慰。”

虽然大家都猜到了他是来催婚的,可是这般明确的说出来,不打一点马虎,不带一点修饰,大臣们都十分的不满。

别人尚可,礼部的孙侍郎首先跳了出来,他最爱辩论,又是世家出身,在朝廷上友朋众多。

最难得的是,他虽然世家出身却不是靠恩荫入仕,而是靠科举进身的,除了亲朋还有不少同年,在朝廷上往往是振臂一呼,即刻便有不少人来响应。

这一次也不例外,当孙侍郎叫喊着,“不可不可,安有国丧期间让公主大婚的道理。

珠和热,你这蛮夷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礼仪?

为人子女,哪能不守丧还婚嫁呢,就是举乐和宴饮都是不妥当的。”

还没等别人发话,珠和热就冷笑一声,“这位大人真是好见解,这是你们鸿音王朝不也讲究女子既然出嫁,就要遵从夫家的礼仪吗?

怎么,到了公主这里,就要和庶民有别了?”

孙侍郎一听,这蛮夷竟然要跟自己辩论礼仪,当真是气的胡子都要竖起来了。

“珠和热,你不要口不择言,我们绥安公主只是许嫁,却并没成婚的事实,又谈何要遵守夫家的礼仪呢?”

珠和热听了轻轻一笑,知道这个孙侍郎已经入榖,不免踱了几步,让自己的姿态更加的娴雅。

宣德帝只觉得他们唇枪舌剑倒也有趣,这乌延国人完全不留情面,不像平日里大臣们议政,总是还要留几分情面,话总是说的不那么决绝。

温温吞吞,你来我往说上半日,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乍然见到珠和热这样子犀利的,才发觉这互相辩诘,也是相当有趣的。

其他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这珠和热的身上,他们也很想看看,这个蛮国的使节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第236章 覆水难收何谈礼

珠和热挺直了身子,让他那突出的肚腹也往回收了收,又用他那锐利的眼睛扫视了一圈,这才慢慢开口道“诸位大人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众人不疑有诈,都纷纷点头,“是啊,是啊,公主只是许嫁,并未成婚啊。”

珠和热点点头,“各位大人说的也不错,贵国的绥安公主的确只是许嫁,并未成婚。

所以我们才匆匆忙忙赶过来,催请公主尽快成婚,这样才能免于被你们的丧俗耽搁了。

想公主韶华正盛,本该在我们乌延国受到最尊贵的礼遇。

却要在贵国芦墓而居,苦守丧期,我们国主实在是不忍。”

孙侍郎见这使节说出来的话甚是可笑,真是满心都觉得这不是一个辩论的好对手,不免开始轻敌了。

只见孙侍郎排众而出,伸了伸脖子,睥睨着珠和热,冷哼一声,这才开口道“此言差矣。

君不闻天地之间父母生恩之重,养恩之大,做子女的无以为报。

别说是芦墓而居,就是为父母死而后已,又有何憾呢。

我们鸿音王朝以礼治国,这守孝便是头等的大事,侍亲至孝方能侍君至忠,公主为天下表率,岂能儿戏?”

众人听孙侍郎振振有词,完全彰显了国朝的风范,不由得暗暗赞叹。

虽说是逞一时口舌之力并非什么英雄之举,但在两国邦交之时,这唇枪舌战就是不见血的战场。

不能输了气势,更不可输了言辞。

因而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为孙侍郎在暗暗喝彩,唯有一小部分人知道,这些所谓的礼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治理手段罢了。

真要拿礼教来邦交,还真是闹笑话呢。

果然只听那珠和热长叹一口气,“我们乌延国虽然地处偏僻,有偶尔听闻过圣人的教诲,这礼教的核心乃是一个仁字。

不知,是否,还请大人指教?”

孙侍郎平日最爱跟人辩驳,此时有这个机会,还能展示学问,自然是兴致被吊了起来,完全已经忘记了自己出列的初心。

到底是要维护公主不要远嫁,还是给这个粗鄙的时节进行宣教。

“你们乌延国一向荒蛮,如今有了这向善之心,真是善哉善哉。

我们鸿音王朝学习圣人遗训已经两百多年,九州的圣人即是我们婆罗洲的圣人,所讲的规矩也是适合我们婆罗洲的。

想你们乌延国也不例外。

这礼教的核心,的确是一个仁字,还有你们不知的就是,圣人对黎庶们的大爱。

若是没有爱,圣人怎么会教化众人孝道呢。

人人有子女,人人有老之将至,人人有魂归天国之际,试想谁人不想这最后一程有儿女相伴呢?”

一篇宏大的阐发让众人都信服不已,说这孙侍郎的理论水平的确是高,而且还能绕回来,让这个乌延国的粗鄙使者知道守丧的重要性,真的是高明啊。

连御座之上的宣德帝也看着孙侍郎微笑点头,他知道这个臣子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他却并不懂得圣心,可悲可叹。

因而在另一个人出列时,众人虽然不解,但也料到了皇帝必然会更喜欢那个人的言论。

在目前的形势下,只有乌延国安宁,才能出兵白芷国。

当周尧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逡巡了好几圈,“这是谁,怎么这般俊俏,还站在兵部那一列。”

“看这样子,怎么也该是翰林院供奉的清俊模样,咱们混在兵部那群人里,真是要被浊气熏坏了。”书吧

底下人议论纷纷,完全不顾朝仪的约束。

自从宣德帝喜得贵子之后,他的性情收敛了很多,朝堂上打板子这种事情也不多见了。

因而议政的时候,大家也就更加放得开。

不管是扯皮还是敷衍,都是能说上一车话。

这一次也不例外,上面的人还没开始说,底下就已经开起小会了。

珠和热看见这阵势,在心中冷笑不已,想这鸿音王朝所谓的礼教也不过如此,真的只是幌子而已。

连朝仪都这般不顾惜,随意的说话,当真是当这昭文殿是菜市场吗?

且看看这个兵部走出来的人要说些什么?

周尧振衣而出,他每走一步似乎都能听见别人在窃窃私语,大多都是说些腌臢的不入流的诋毁的话,有些甚至还在评价他的容貌。

端端正正给陛下行了礼,周尧方开口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只是若不讲,非但要惹得乌延国的来使以为我们国中没有个明白人,更是让那些宵小之辈以为礼教真的只剩下孝亲这一回事。”

宣德帝点点头,他就知道会有人走出来,只是没想到是周尧。

“周爱卿,但讲无妨。”

珠和热在一边冷眼看着,不知这个人能说什么大天来。

“陛下,诸位,请问家大还是国大?”

大家纷纷应和道,自然是国大。

“国大,是也。

昨日,我们的绥安公主就已经自请去国,希望尽早完成婚仪,可见公主殿下是如何明白这个道理。

而在座的诸位,号称朝中栋梁,竟然都不如公主一届闺中女子的智识吗?”

众人立即觉得中了圈套,这人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来。

国丧之际,哪有公主出嫁的先例?

不管说出大天来,都不能有这样的事发生。

可是,刚才众口铄金,都说国大,真是尴尬。

宣德帝一笑,“周爱卿言之有理,绥安公主忠勇体国,愿意以一身婚姻来共筑两国和平,真是千古佳话。”

珠和热一听皇帝已经定了调子,便把心中早想好的说辞扔到了一边。

他立即匍匐在阶下,用了最恭敬的姿态,向上叩拜,然后口中喃喃道“谢陛下恩典,我们国主也将深感荣幸。

公主仁孝之心,天地可鉴,忠君爱国之举,更是堪为表率。

臣请即日就带公主返回,请陛下恩准。”

本来还有朝臣要反对,只见宣德帝挥了挥手,“三日之后,朕亲自送公主出嫁。”

就在朝臣们大眼瞪小眼之时,皇帝已经下了决断。

他们就算是心中再有不满,也开始低头跪拜,对皇帝的旨意表示服从。

婚约早定,如同覆水难收。。

第237章 大海茫茫终得见

孙侍郎这一次虽然口舌上痛快了,可是却大大跌了颜面。

他匍匐在昭文殿的石板上时,心中就充满了怨怼之气。

更加让他着恼的是,孔尚书把筹备送亲礼的差事派给了他。

这种事情一向繁琐,又需要现场调度。

天气虽然比前阵子好了一些,可是毕竟还没有到八月,秋凉也就还早着呢。

连着忙了两日,这才算一切都筹备的差不多了。

因为早先姬蕊儿进京之时,礼部就已经悄悄开始筹备她的嫁妆了。

宣德帝只有这一个妹妹,又是及笄之年,早做准备也好免了临时着慌。

可就算是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公主要远嫁乌延国。

因为即使是把仓库里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清点分类,也是花了不少时辰。

孙侍郎腰酸至极,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放平了好休息休息。

可是孔尚书那里还等着他回话,只能是打起了精神,前去汇报。

到了礼部正堂,见孔尚书穿的整整齐齐,官服上连一个褶子都没有,可见是特意收拾过的。

平日里的孔尚书可是比较随意的,毕竟部里办公,都是老相识。大朝会的时候,他又藏身于人群之中。

只有单独面圣的日子,他才会这般收拾一番,不至于在皇帝面前失仪。

“尚书大人,这是要去面圣?”

“孙侍郎,快跟我去吧,陛下已经在侯着了。”

“尚书大人,怎么这般匆忙,之前没可听说陛下要宣召啊。”

孔与德叹口气,“你呀,就是嘴上认真,陛下吩咐的,还有假吗,快跟我走吧。”

“尚书大人,容下官去换身衣裳吧。

您倒是收拾的齐整,可看我这身衣裳都要揉成什么了。”

孔与德望过去,果然见孙侍郎的身上的衣服襟歪带斜,上面还有不少汗渍,看着的确是不恭。

“不要再耽搁了,陛下知道你这两日忙碌,想也不会见怪的。”

说着,孔与德抬脚就走。

孙侍郎在后面整理了衣襟,孔与德回头嘱咐了一句,“还有那冠,整整。”

孙侍郎依言忙又把冠整理了,这才忙忙的跟上去。

到了观德殿,立在阶下,等候传唤的功夫,孙侍郎又悄悄的看了看孔与德的脸色。

“尚书大人,陛下这心念一转就是一个主意,可把我害惨了啊。今日,还请尚书大人帮我提点着。”

孔与德看这孙侍郎愁眉苦脸的样子,也觉得不忍,就势点点头,“好说,好说。”

待小黄门出来引导二人进去时,孙侍郎还在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平日里都是高谈阔论的多,这两日办了庶务,就觉得身子要累垮了。

宣德帝见二人进来点点头,未等二人行礼就开口问道“公主的送亲礼都备好了吧。”

孙侍郎立即跪下回道“劳陛下垂问,都已经备好了,只是这送亲使还是得请陛下亲自定夺。

按例是要选一个宗室陪同前去的。

但丙子之变后,宗室近枝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

宣德帝当然知道这回事,若不是丙子之变后皇室近支无人,又怎会让姜太后远赴宾州迎了自己来。中文

虽说是星命之说,但若是尚有近支宗室,又怎么能服气?

“朕想过了,不如招了宾州牧来送亲。

他是定海侯,世代跟皇家联姻,也算宗亲。

朕从宾州来,他也算是那里的父母官,算是最相宜的。”

孙侍郎本来还想是说什么,却瞧见孔与德在对他使眼色。

想起阶下说过的话,他立即收起了话头。

“臣遵旨,这就去宣他进京。”

“不必麻烦了,朕几日前就已经在豫州挡下了他的车驾,这会子早已经在驿馆侯着了。”

“陛下运筹帷幄,早已布置,臣佩服不已。”

“你先下去把,朕留你们孔尚书再说说话。”

孙侍郎如蒙大赦,立即磕了头就出去了。

孔与德知道皇帝有话说,他也不着急,静静的带着皇帝开口。

宣德帝在那边沉吟了半饷,才说道“孔爱卿如何看公主的婚事?

是不是还在心里腹诽,朕这个做兄长的,没有人情味。”

孔与德见皇帝这般问,怕是起了别样的心思。

连忙撂起了衣服下摆,就要跪下。

宣德帝虚抬了一下手,拦住了孔与德的跪拜,“不必多礼,你跟他们不同,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陛下盛德昭昭,岂是那起子庸臣能看明白的。

臣对陛下只有佩服之心,此次绥安公主远嫁,也是将我们的王道教化带去乌延国这种边鄙之地,功德无量。

而且,最重要的是,陛下可以腾出功夫来收拾白芷国了。”

宣德帝点点头,他之前担心孔与德与他离心离德,看来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制科考试选中的这两人,都是懂得变通和圣心的人。

“我们鸿音王朝真正的忧患并不在乌延国,也不在白芷国或者壶镜国,甚至我们也不怕火雨林熄灭之后,大夏的牵制。

我们真正的隐患一直是大海,一直是归墟。

只有真正的征服了大海,征服了归墟,我们的百姓才能安乐。”

孔与德不卑不亢的说出自己这么久以来想明白的这些,他的双眼中充满着热切,那是一种对大海的向往,一种对建立不世功业的期待。

宣德帝激动地握着孔与德的手,“卿所言,即是朕的心。

他们的总以为我只是想开疆拓土,将白芷国与壶镜国纳入麾下。

可是我们的敌人根本不是这些东南小国,而是归墟。

只有了解了瑟芭岛的灯塔,我们才有可能真正踏入归墟。”

孔与德也感受到了皇帝的激动,“陛下所言极是,臣愿为陛下效鞍马之劳,愿随陛下一同出海。”

两个人同时看着彼此坚定的眼神,仿佛大海已经铺陈了在了他们面前,而征服大海只是他们迈向成功的必经之路。

宣德帝来到案前,浓墨重彩写了几个大字。

孔与德上去一看,“茫茫大海终得见”,墨迹淋漓之下,踌躇满志,志在必得。

“臣恭请陛下,早日扬帆出海,建功立业。”

宣德帝笑吟吟的看着孔与德,“好,这幅字就赏你了,且当个凭据。”。

第238章 灯塔微明苍茫间

这几日一直不安的不仅仅是礼部的孙侍郎,大祭司望舒也是昼夜不安。

她在白虎宫的居所里,坐卧不宁,就连经常跟随的弟子们也发现了她的异样。

“大祭司,这是有什么心事吗?”

一个红衣女一向都是喜欢察言观色的,也是望舒身边的红人。

她眼看着大祭司几日了,眉头都没有舒展过,忍了几日,这日实在是不忍再看着大祭司这样憋闷下去。

就想着逗引她说说话,也好排解排解。

望舒看着红衣女恭谨又关切的神情,也情不自禁受到了感染,知道这不仅是上下级之间的寒暄,更是同修之间的真诚问询。

她轻轻舒展了一下眉目,在这三圣教中,同修之间的情意是堪比民间的亲人的。

“没什么,我只是在为云妃娘娘担心。”

那红衣女向前探了探身子,“碧霄宫的那位娘娘?”

“正是,前几日陛下让我进宫去瞧瞧娘娘,本以为是玉芝山的事情还未了,却不想,娘娘身怀远虑,已经在考虑白芷国的灯塔的事情了。”

“云妃娘娘当真是我们鸿音王朝的柱石呢,外面的人不知道,总以为是陛下英明神武,实际上若是没有云妃娘娘在后面运筹帷幄,这么多事哪能办的这么妥帖呢。”

那红衣女子发自真心的对云妃娘娘进行赞颂,即使说了对圣上甚为不恭的话语,却依旧是面无惭色。

望舒轻轻一笑,“这话也就在我这里说说罢了,你要是出去说,看他们不拔了你的舌头。

这可是诋毁圣上的大罪名呢。”

那红衣女子吐了吐舌头,仿佛真要把舌头让给望舒拔去。

随即又爽朗一笑,“想陛下英明神武,也不会为了这种唇舌小事,就兴师动众。

倒是我们大祭司,白白的担心云妃娘娘,小心陛下吃醋才是。”

看着红衣女俏皮的模样,望舒只觉得心里一紧,“你这单身修道的,知道什么是吃醋。

云妃娘娘怎么说呢,她那颗心啊,玲珑剔透,什么都有,唯独在这情爱上,她是不通的。

要是别人看着重华殿的主子升了德妃,不知该多么嫉妒呢,她倒好,还给陛下进言说,既然重华殿的主子生了皇子,不如直接晋封成皇贵妃,替她管理了后宫才好呢。

你看,哪有这样不思进取的嫔妃。”

那红衣女听了这话倒是一呆,“云妃娘娘是做做贤良的样子吧,这样的人也多的是。

毕竟,我们女子从小就被教导要不妒、要宽和。

有了这样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望舒伸了根指头,戳了戳红衣女的额头。

薄怒轻嗔道“你当云妃娘娘是普通的女子?

你们婆罗洲什么都好,就是女子的思想迂了些。

即使你这样从小入了教,知道女子本该自强的,也贪图起贤良的名声来,那其他人更是不可救药。”

那红衣女痴痴一笑,“世世代代都是这样过来的,难道我就能不一样?我撇了爹娘,来入道,也是受了大祭司的感召,不知乡里多少人因为我不肯嫁人而非议我呢。

但是,只要能追随大祭司,那些也顾不得了。”

望舒一乐,“你个小皮猴,倒是会说话。楼文学

当真是为了追随我,是追随圣教之光吧。”

那红衣女不语,结果小侍女端来的茶,亲自撇去了浮沫,这才端给望舒。

“大祭司,喝茶,润一口,看说的口燥。”

“嗯。”望舒接过来,喝了一口,抬头道“怎么又泡这个雨润山笋牙了,味道是好,可是价值千金,我们白虎宫焉能如此奢靡?”

那红衣女受了呵斥却并不赧颜,“大祭司衣食上都俭省的很,就喝这么一口好茶,有什么当紧的。

何况这还是从大祭司的俸银上出的,还没用公中的钱呢。

就这般计较起来,难道我们孝敬您的心,也看不到吗?”

望舒倒被说的无话,“国家用度还不宽裕,我们还是俭省一些的好。

何况,战事在即,为了保昊京无虞,我还得护住云妃娘娘的安危。

断不可养成了如此奢靡的习惯,以后的苦日子还多呢。”

红衣女听了这话倒是讪讪的,“云妃娘娘的身子真的不大好吗?

大祭司当真要做去玉芝山帮云妃娘娘做法祈福?”

望舒见说道这事,想着终究还是要给手下交待的。

不然到时候自己去了玉芝山中,外间的事情还得他们打理,便理了理头绪,将前几日进碧霄宫谈的事,挑了几件来与红衣女说。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灯塔,大海茫茫隔烟雾,唯有灯塔照前方。

还有白芷国与壶镜国的形势,陛下去了之后,又该如何对两国接管。

红衣女听的昏昏然,她不能明白为何上头对这个灯塔这般看重,她只是模糊的知道了,云妃也是从一本《茂隆异闻》的书上印证了自己的猜想,那灯塔是开启去往神秘大陆的钥匙。

她在两个大陆之间轻微转动,便能开启新的航道,她不是照亮,而是牵引。

但具体怎么运作,红衣女不懂,就是望舒也不是很明白。

望舒只知道,云妃娘娘要远程观测这个灯塔,会消耗她的很多生命力。

而皇帝给自己下的严命,是务必在他回来之前,确保云妃娘娘的安全。

最后,她给红衣女讲了自己要去玉芝山做法的事情。

这个过程不用多讲,她们都懂得是如何消耗精神的一个过程。

红衣女愣愣了半饷,才抬头问道“大祭司,这些当真都是值得的吗?”

望舒苦笑一下,“什么叫值得?什么叫不值得。

我既然选择追随陛下,他的选择我都会尊重,他的行动我也都会支持,至于他爱的人,我也会去帮他守护。

何况,云妃娘娘不是外人,她是拜月的长尊,她的安危也牵系着我们三圣教的安危。”

“可是,大祭司的安危,谁来守护?

请大祭司准许我去给您护法。”

望舒一笑,“你们的低微法力,于我有什么助益呢?

还不如好好留在昊京,打理好教中的事物,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红衣女点点头,眼中却蓄着泪光。。

第239章 一念情转夜不安

大祭司望舒担心着碧霄宫的云妃娘娘,红衣女又担心着大祭司,人人都是被关爱又付出爱的个体。

这是一个循环,真心的情感在人们之间流转,这也是人永远贪生的理由。

这世间是这般的暖,暖到你可以为之奋斗,可以为之陶醉,可以为之笑,可以为之哭。

唯独,你不能放弃,因为你身后总有人在爱着你,也有人在等你去爱。

初心不变,爱亦不变。

驿馆之中,定海侯也在暗自踌躇,自从在豫州被皇帝的使者追上时,他就有一种预感。

这件事大约是跟蕊儿公主相关,在回来的路上,他试图问那个中使,可是那中使却是个闷葫芦。

不管你是诱之以利,还是晓之以情,他都不肯多说半句。

问的紧了,也只是一句,“定海侯面圣之后,一切就都明白了。”

再多说两句,必然是回应“大人不要难为小人了。”

定海侯枉自觉得自己一身的本领,却一点也用不上,那小黄门既没有看他俊美的容颜,也不听他的任何说辞,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味的沉默着。

想想陛下选的这人选,还真是可靠,有些活计需要口舌灵便的,而有些活计却只需要这般锯了嘴的葫芦,只有能把圣旨传到,其他话是说一句也不用多说。

回来这一路,定海侯都没有想明白,为何宣德帝会忽然召自己回到昊京,还是这般的匆忙。

按理说舒太妃的国丧,是不需要自己这个品级的人参与的,等七七的时候,在地方遥祭致哀也便算尽了臣子的本份了。

隐约听到白芷国的事情,可是这一路并未见中使提过半句,也不知圣心如何决断。

直到在驿馆中住了两日,也不见陛下的召见。

他曾想过私下联络蕊儿公主,无奈何,公主却对他的信置之不理。

似乎,他们从不曾认识;似乎,他们并无交集;似乎,他们已经陌路。

这种状况让定海侯的心里越发的毛躁起来,他不只能明白这对兄妹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说远嫁乌延国是一种安抚远方的策略,又不必立即去实行,为何宣德帝又急急的叫自己回来呢。

而且蕊儿公主又是缘何忽然就变了心呢,上次见面,她明明是对自己充满情意的,虽然她说的绝情,可是那眼神,那姿态,都让他不容怀疑那份感情的真切和热烈。

虽然说定海侯并不是一个感情至上的人,可是这个女子关系着自己的仕途,如果借助她可以巩固圣心,那是最好的结果。

即使不能,那娶一个对自己有情有义的公主,也不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可是两日来,他辗转反侧,却始终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自己的一颗心在这种起起伏伏中似乎陷得越来越深了。

直到乌延国的使者进入昊京王城,定海侯才知道原来这国丧并不能组织蕊儿公主的远嫁。

不,她现在已经不是蕊儿公主,是绥安公主了。

绥安,不知礼部当时拟这个封号的时候,是否就早早料到了这个结局。

待小黄门来传旨宣召自己进宫的时候,定海侯还是不能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爱我电子书

他此时已经大约猜到了皇帝的意图,可是乌延国是否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他不知道,此去,他也没有把握能成功。

路过昭文殿的时候,定海侯看那小黄门还没有停下,不由得好奇道“陛下不是在昭文殿召见我吗?”

那小黄门先拱手为礼,道了声喏,这才慢慢回复道“大人给我来就是,陛下是在观德殿召见大人的。”

“哦,我还以为陛下是要在大殿宣召呢,那其他官员有一起的吗?”

那小黄门见定海侯见问,不好不答,也不好答的仔细。

“大人何须猜测?等到了就知道了,转到前面去也不远了。”

定海侯吃了个软钉子,也不好发作。

毕竟这是在昊京王城,这里的小黄门虽然地位低微,可是他们却是皇帝的耳目,他们执行的也是王命,因而有些倨傲,也是常有的事情。

定海侯不再言语,快步跟上那引领的小黄门。

连一丝思索的时间都没有,那小黄门似乎是故意的,专门挑了一条不常走的小路,一路高高低低,需要时常低头看着路。

定海侯于这宫内,本就不甚熟悉,见此番做作,心内也开始七上八下。

那小黄门仿佛知晓了定海侯的心意,也不多说,只是赔了笑脸,“大人快点跟上吧,陛下已经在侯着了。”

直到了观德殿的阶下,他看见周尧也在那里候着,却不知是否也是等着皇帝的宣召。

周尧看见这小黄门带了定海侯来,也是颇为意外,按规矩行了礼,“见过定海侯大人,您不是回宾州了吗?”

定海侯一抬手,“周将军忒儿多礼了,是陛下宣召我回来的,我们俩这一次怕又是同样的差遣了。”

那小黄门见这两人竟攀谈上了,颇有不悦之色,催促道“定海侯大人,快进去吧,还在这里啰嗦什么。”

周尧立即拱手道“定海侯大人先请。”

“嗯……”本来还想说什么,看着那小黄门一脸的不耐,定海侯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待见了宣德帝的面,定海侯已经在心里把接下来的事情先盘算了几遍。

就等皇帝开口,便说出自己的方略。

可是没想到皇帝见了他,不容他行礼,便拉着他的手道“定海侯,你不是外人,朕待你也如手足一般。

给绥安公主送亲这件事,朕也只能拜托你了。

其他人别说是朕不不放心,就是你看着,就能放心的下吗?”

定海侯听了宣德帝说出这份亲切的话来,立即表现出惶恐来,也不知皇帝此时到底想做什么,如果自己贸贸然说出来,岂不是让皇帝误会了。

定海侯只是诺诺,却没有多的言语,他在等待。

宣德帝却也不着急,看着定海侯惶恐的样子,甚至有一丝的得意,九五至尊于自己可能是空幻迷茫的,可是在众臣的心中,依然是无形的重压。

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情。。

第240章 送亲出关查异动

定海侯心念急转,还是鼓起勇气道“陛下属意臣去,难道真的只是送亲吗?”

宣德帝逼视着定海侯的眼睛,那是一双赤诚的,没有机诈的眼睛,甚至还很好看。

“如果这是送亲,这朝里随便选个人便可,可是朕心里想的这件事却只有你能办成。”

定海侯心中越发的清楚了,可是他还有一点不能确信。

“陛下,臣是文臣,从未带兵打仗,若是一时情势有变,该当如何?”

宣德帝拍拍定海侯的肩膀,“好,朕没有看错你。

既然你能料到情势有变,朕自然早有安排。

刚才你怕是已经见过了,阶下的那个人,你觉得如何?”

定海侯早知道皇帝有准备,可是那个人真的行吗?

“周将军神勇不凡,只是从未有过实战的经验,陛下信得过他?”

宣德帝轻轻一笑,“若是定海侯有这疑问,想必乌延国主也是这么想的。”

本来他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停住了,当时衡英给他这么说的时候,他是一瞬间便明白了衡英的想法,现在可以考验一下定海侯是否也有这份默契了。

“陛下的意思是,我们的任务主要是麻痹乌延国主,他最好觉得我们毫无反抗之力?可是,我们能撑到陛下回援吗?”

宣德帝点点头,“你能明白这点就好,只是周尧也不是吃素的,策略上他可能的确不如你,但行军布阵,你不如他。

而且还有云妃娘娘早就布下的妙计,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去吧。

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刻,记得保护好蕊儿。”

见说起蕊儿,皇帝用的却不是绥安公主的名号,而是她的闺中名字。

定海侯心里百味杂陈,皇帝此刻选他做这个送亲使,一边对外说自己也算是宗亲,另一边又对自己说保护好蕊儿。

那到底是国朝的使命重要?还是自己这一念情深重要,定海侯开始不安起来。

他必须在皇帝这里讨个说法,必须清楚此行的首要任务到底是是什么。

他犹疑片刻,还是迎着皇帝的目光,坦然道“不知陛下心理,这朝事重要,还是蕊儿公主的性命重要?”

宣德帝闻言愕然,他心里并未认真想过这件事情。

只觉得让蕊儿出嫁不过是权宜之计,并不会真的让她流落到乌延国去,更不用说真的让她委身于蛮人。

但是事情若不可控,并真的发展到那一步,到底是妹妹的终身幸福重要,还是国朝的安宁重要呢?

这似乎是不用选的一个选择题,不管自己是不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甚为鸿音王朝的子民,就该为她的繁荣安宁做出自己的贡献。

就算是妹妹,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定海侯,朕的意思是情势有变,你就做好迎战的准备。

若是他们真心成婚,那就好好护送公主去成婚,切不可让她再次跑了。

这件事,周尧做不好,其他人也做不好,但唯有你,能让她乖乖的就范。”

定海侯见皇帝已经说的这般清楚,只觉得面颊上烫烫的,仿佛皇帝在钱已经把他们之间那点小猫腻看的明明白白。

可是他现在才来戳穿,而且是在临行之前,这让定海侯毫无反击之力,他本来还想辩解两句,或者是推辞两句,可是语言在此时只会显得苍白而无力。

“是,臣遵旨。”单身

宣德帝看着定海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有些不忍。

“根据线报,乌延国一定是会有动作的,你们千万小心,朕等着在昊京给你们庆功的。”

“是,臣斗胆提一个要求。”

定海侯的眼中燃起一股希望,他多想在皇帝面前提出他酝酿已久的小小心愿。

可是,他生怕即使皇帝答应了,自己也没这个机会去实现了。

这时候,真的是一个合适的良机吗?

宣德帝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定海侯,“你不用说,朕知道你的心思,且先把差事办好了再说吧。

而且,蕊儿有没有这个福气,也不是我们两个说了算的。”

话已出口,定海侯就觉得有一股不详之气飘荡在观德殿的上空,他本不会望气,但此刻,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让他不得不低头拜服在这股气之下。

“是,臣惭愧,大敌当前,还想着这些儿女私情。

请陛下放心,此去,臣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国朝安宁。”

宣德帝点点头,“朕不要你粉身碎骨,朕要的是你的精诚报国。”

定海侯规规矩矩磕了个头,抬起时,却见皇帝拿了一对青铜的虎符来。

定海侯惊讶道,“这是什么?”

“凭此,你可以调动平城和彤云关的守军。

还有外面那个人,也都归你节制。”

定海侯只觉得胸腔间溢出一股豪迈之气,将刚才殿上弥漫的那股子不祥之气冲的一干二净。

他口中称喏,又重重给宣德帝磕了一个头。

宣德帝挥挥手,“你去吧,叫外面的周尧进来。”

周尧看着定海侯从来时的迷茫,到出来时的踌躇满志,他只觉得疑惑,皇帝到底对他是了什么,让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意气风发起来。

不由他多想,周尧就被小黄门带了进去。

周尧这是第一次来到观德殿,一是位卑言轻,而是宫廷的大总管清池也从未给他行过这个方便。

听说清池对那个同样是制科出身的孔尚书,就客气多了。

当然,孔与德官拜礼部尚书,自然是要比周尧要尊荣许多。

周尧进去之后就如仪参拜了皇帝,见皇帝只是随意坐着,仿佛若有所思,他也不敢打搅,就在底下静静地侯着。

皇帝看他性子沉静,倒也生出几分欢喜来。

“朕今天叫你来,不为别的,是叮嘱你一定要听送亲使的安排,护送公主出嫁。”

“臣已经知晓了,送亲使就是刚才出去的定海侯大人。”

“正是,你只需要听他安排就是。

此行若是有变,一切就靠周将军了。定海侯谋略再好,也需要有人冲锋陷阵,你能懂得吗?”

周尧立即跪下道“陛下放心,乌延国是我们大敌,臣会时刻提防,他们若有一丝挑衅侵犯之心,我绝不容他们。”

宣德帝点点头,“周尧,你是个明白人,朕没有看错。”。

第241章 女主监国惹纷扰

在盛大的送亲礼之后,绥安公主在送亲使的陪伴下,踏上了西行的征途。

出定难门的时候,绥安公主并没有回望一眼这富丽堂皇的昊京王城,她只是看着远处的群山,静静的沉默着。

就连身边一直跟随的定海侯,也看不出她的一丝异样。

她的平静让乌延国的使者都很意外。

按照鸿音王朝的传统,女儿出嫁不是要哭哭啼啼以示不舍父母亲人吗?何况是绥安公主这样的远嫁,不该痛哭流涕,才能表达这种感情吗?

珠和热心中疑惑,可是也没有人给他解惑。

他看着平静的公主,还有公主身边那两个同样平静的使臣,难道鸿音王朝的风气已经变了?都是些冷血的人?

但是看那些跟随的宫人,尤其是那个跟在绥安公主身边的小姑娘,却哭的稀里哗啦,那眼泪就像是不断涌出来,永远不会干涸似的。

对比起来,这绥安公主就越发的让人觉得可疑。

她的平静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大的动作,但随着她的马车启动,她却立即躲进她粉红色的马车里,再也不肯抛头露面。

珠和热顾不得再猜测,立即赶起路来。

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行进,自己就能顺利赶到。

宣德帝并没有亲自送行,他只在昭文殿上,给绥安公主说了几句送别的话,就立即着手出海的事情了。

绥安公主也是一直沉默着,除了礼节性的话语,再也不肯和皇帝哥哥多说一句。

别人都能看出这对兄妹之间的反常,可是

到了这一刻,大家才发现皇帝要亲征白芷国了。

之前的种种猜测在一瞬间得到印证,有些人激动不已,有些人却惶惶可不终日。

谁去跟随亲征,谁留下监国,权力的分配该如何交接,这些事情都得做一个具体的安排了。

宣德帝却并不在乎这些事情,他考虑的只是该如何去海上征战,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陌生的议题。

只要碧霄宫安稳,那天下便安稳。

右相和左相相继离世之后,太师也是经年不上朝,日常的工作也是六部在分别处置。各种事情都有繁琐的流程,最后上报天听,还有御书房的司案太监们整理出各种对策,平日里皇帝也只是从中选一个好的条陈执行罢了。

这些事情完全都可以交给衡英和景云来处理,但是名义上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后宫的主人的。

上一次亲征,那时候还是姜太后监国,姜太后的出身、地位和在朝中的影响力,都是不容置疑的。

可是现在若是明令让衡英监国,怕是不妥当的。

他私下咨询了景云的意见,景云只略提了提皇子。

皇帝便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后宫里母以子为贵,而皇子也的确是监国的不二人选。

很快便明文颁发了诏令,皇子正式交由碧霄宫抚养,重华殿那边虽然不满,却也不敢流露出来。

而且碧霄宫里清静惯了,并没有真的要接皇子过去的意思,这些不过是明面的上文章,做给别人看罢了。

等宣德帝在前朝说要让皇子监国,由碧霄宫代管诸事的时候,众人虽然议论了两句,但也找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来。

毕竟皇子是宣德帝亲生的继承人,而他的养母替他辅政也是人之常情。这在鸿音王朝的历史上也不是第一出,以前不少人都做过这样的选择。

虽然说后宫里生子是升迁的不二人选,可是皇帝依然有最终的确定孩子抚养权的权利,因而这如何获得帝心便也是一个永恒的难题。

待处理好了一切庶务,宣德帝也做好了一切的出海准备,从昊京出海,有两条路可选。

一是向东直接进发,横跨洛州和东越州进入宾州,从洪州城出海。

二是南下,穿过豫州进入宁和郡,从宁和郡和东越州交界的芳港出发。

第一条路线,陆路虽然是坦途,但海路却漫长。

第二条路线,陆路虽然短,却山地起伏,并不好行走。

马快船慢,宣德帝似乎都没有思索,就选了第二条路走,山地起伏崎岖,不利于行军,但是胜在便捷。

而且宣德帝并没有想着要带大兵前去。

他的念头极为大胆,但他不好向朝臣们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最后公开的圣命便是将出行人员分为两队,一对跟随皇帝轻车简从,先从芳港出发。

剩下的大部队则选择从洪州城出发,大船载着大兵们,慢慢去支援即可。

朝臣们都觉得这样很是不妥当,但宣德帝却坚持己见,不肯改变心意。

大家也无法,这仗也是要交由皇帝陛下去打的,其他人有什么不满也只能慢慢咽下。

何况是宣德帝英明神武,武艺超群,大约到了那番邦,只要宝剑一挥,就能将那些奸佞之人尽数杀掉,还有什么荡不平的海患呢?

就怕是白芷国和壶镜国一下子就被皇帝打趴下了,回头还得派官员去治理,那么远的地方,去上任还真的是跟流放一般。

想到这里,朝臣们的心中更加的七上八下。

有那心中怨气大的,都开始诅咒皇帝应该永远沉没在大海的波涛里,这样鸿音王朝才能慢慢走上正轨。

可是当有人这么跟同僚吐槽时,却被同僚一句玩笑话吓的立即清醒过来。

对方答道“若是皇帝陛下沉没于波涛之间,岂不是碧霄宫的妖妃要垂帘听政了。”

那人当时就吓得一机灵,是啊,那以后鸿音王朝怕是要改姓了。

这天下还能姓姬吗?真的要姓姜了,谁知道那妖妃还会有什么幺蛾子放出来,这天下不得就此倾覆了嘛。

还是盼着宣德帝平安归来,毕竟这晴天朗日,还是需要一个男帝的。

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左右天下大事呢,如今这宣德帝宠幸碧霄宫,已经是天怒人怨了。

若真是让一个女人彻底主宰了天下,那还了得?两百多年以来的纯良世风怕就要一去不返了。

这个本来腹诽皇帝的朝臣,想着宣德帝此去也是为了鸿音王朝开疆拓土、弘扬教化,便诚心在家中日日祝祷,希望皇帝陛下能平安归来。。

第242章 波涛浮沉慰相思

八月初一,皇帝在太庙祝祷一番之后,就正式踏上了征程。

初五,星夜兼程的宣德帝便到了芳港。

宁和郡自从接到旨意,便开始督造大船。

但时间紧迫之际,宁和郡的郡守直接放弃了自己建造的想法,便斥巨资直接征用了经常下南洋的商船。

那郡守连同船上的所有船员也一同征用了,想着他们熟识水性,也对茂隆的地势极为熟悉。就是白芷国和壶镜国的地理也都清楚的很,比较而言,他们就是最佳的向导。

皇帝看了那两艘大船,十分的满意,对宁和郡的郡守称赞了两句。

那郡守正想着谢恩,却见皇帝继续发话了。

“你也不必得意,让你造大船的事情,你还是要上上心,朕走之后,你就立即开工。

你要记住,我们的目标可不是白芷国和壶镜国这种小地方,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那郡守听了频频点头,为皇帝的豪迈之气感动不已。

他实在不能明白皇帝的星辰大海到底指的是什么,但也不好问,只好连连称是,表示自己谨遵谕旨。

八月初六,天气晴好,皇帝带着一夜的倦气登船,不知是驿馆的条件过于简陋,还是皇帝的心事太重。

跟随的登船人员只见皇帝的眼睛都是黑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有那不知轻重的宁和郡守,仗着昨日皇帝刚刚表扬过两句,便以为自己入了圣心,就开始傲娇的问起皇帝的起居来。

“敢问陛下,昨夜歇的不好吗?

可是臣送去的那两个女子,伺候的不好?

她们可都是地方上精挑细选的良家子呢,知书达礼,贤良淑德。”

皇帝见这宁河郡守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说起这些闺中之事,一下子便恼怒起来。

“念在你们孝敬的心意上,朕本来不想提此事。

朕来亲征,你们却骚扰地方,还进献女子,该当何罪?”

那宁河郡守不知皇帝为何忽然就发怒了,吓的立即跪下请罪,手也哆嗦起来。

“陛下,臣是一番好意啊。”

“好意,朕看你是惯会取巧,让你造船,你却租船,花了朝廷大笔银子,但有没有给够人家银两,怕是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吧。”

那宁和郡守听见说租船的事,更加写哆嗦了,两只手颤的止不住。

“陛下,陛下,请明察,这事情都是拜托了商会做的,若真有差错,请拿那商会会长问罪。”

“哼,狡辩的本事还不小。

商会要查,你的责任也少不了。

昨天那几名女子,朕已经连夜让她们回家去了。好大狗胆,竟敢以朕的名义,搜掠民间。

本来看在你这租船的事情还算办的妥当,想着回来再处理你。

谁知你竟然如此不知轻重,来人,给朕拿下这狗官。”

宁河郡守哎呀一声,竟当面晕了过去。

宣德帝也不理睬,从他身边经过时,还踢了一脚。

“蠢材。”聚书库

周围的人也不敢上前搀扶,待皇帝走过去,两个兵士立即上来叉走了他。

皇帝挥挥手,让他们带那宁河郡守下去。

其他人都噤声不敢言,唯有宁和郡的长史一看主官被叱责,但郡中事物还得自己主理,只要硬着头皮上前请示道“陛下请留步。”

宣德帝抬眼看了看这个说话的小吏,穿着绿袍,最多是个从五品的小官。

“怎么,还有事吗?”

“陛下拿了我们郡守,我们宁和郡目前没有刺史,只有我这个长史能替陛下继续督造修船的事情了,只是微臣品阶太低,若没有陛下谕旨,怕调度不利,误了陛下的差事。”

宣德帝一笑,“这时节还惦记着朕的差事,你倒是个可靠的好官。”

众人见皇帝不打官腔,还用着民间对官员的评价,不说善恶,只说好坏,倒也痛快。

“朕且命你代管君宁和郡的一切事物,还有这个狗官,给朕送去昊京,让三法司一起审理,也算是公正了。”

周围人连忙一起跪下,口中颂圣不已。

“陛下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昊京的时候,虽然也有颂圣之声,可是这般直呼万岁,还叠声来喊,宣德帝只觉得聒噪不已。

待那些人退了下去,宣德帝吩咐开船,只觉得前路漫漫,而后方却都是些恼人的事儿。这皇帝的椅子,人人来抢,只看到面上的风光,却不知背负的责任有多重大,一点点治理的不公又会造成多大的动荡。

正因为深知这些不易,每一次变革都显得步履维艰。

就拿这次出海来说,那些本来对征矿税银子不满的地方,现在唯恐又摊牌新的税种,只觉得交矿税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更不用说地方上对榷酒税的征收,在云妃的建议下,地方可以提留两成进行本地开支之后,也更加的积极。

因而这次出海的费用,国库里甚是充足。

就连对乌延国要开战的那份费用,也已经储备下了。

大海慢慢在姬繁生的面前展开,苍茫、广大,无边无际。

那蓝色是天空的颜色,是日光的颜色,却不是水的颜色。

大海是这样的博大,却没有自己的颜色。

想到这里,姬繁生觉得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仿佛自己拥有一切,却在此刻什么也不是。

这时候他不再是鸿音王朝的宣德帝,也不再是婆罗洲的共主,更不是后宫那群女人的夫君。

他似乎回到了少年时代,孑然一身,前面拥有着无限希望,拥有着可以创造出各种奇迹的非凡能力,还有,前面似乎还有她。

是,她不曾离开过他的心。

若水,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不再提起,可是他的心不曾有一刻的忘怀。

那是少年时期的记忆,那是一起成长的印记,那是曾经的一念希望,却也是今天无法重复的绝望。

他感到头晕目眩,感到胃里翻江倒海,这就是晕船吗?

这就是若水也经历过的一切吗?

姬繁生不肯回到船舱里,他将自己的一腔苦闷,全部倾吐到大海里。

然后跟随者海浪的起伏,在波涛之中,凭吊自己的相思之意。

今生,可还有再见的机会?

若水,你还能等我吗?。

第243章 陈兵万千皆虚设

小德子这次没有留在后宫,而是自愿跟在宣德帝身边。

之前宣德帝总是打趣小德子投奔了重华殿的主子,年初去紫云山巡幸的时候,他也没去,说是要在后宫帮着照顾孕中的裴淑媛。

而且这理由也充分的很,他说陛下尚未有皇嗣,裴淑媛这一胎的确金贵的很,若是没个皇帝身边的贴心人看着,保不齐有奸人作祟。

当时宣德帝尚未说什么,旁边的云妃倒是一笑,“就成全了他吧,明明是不想出去受苦,还说什么提防奸人的话。

这后宫有我看着,奸人倒是在何处?”

小德子当时赔了个笑脸,却坚持道“云妃娘娘日理万机,总有顾不到的时候,有小的在重华殿奔走着,娘娘不也更放心嘛。”

云妃当时点点头,“这话倒是说的有两分意思,只是没个人在陛下前面服侍,我也不放心呢。”

皇帝当时没往心里去,如今想起来,才发觉云妃说的没错。

如今小德子在身边,的确是便利了许多。

就说自己这晕船,旁人都是嘴上安慰,却完全使不上力,只有小德子贴心的拿了酸梅出来,让自己噙着,着实舒服了许多。

更不用说长夜漫漫,小德子还能轻巧的背了戏文出来,给自己开心。

这点子微末的本事,在宫里也就不算什么了。

可是来到海上,还真是不可多得的乐子。

但是宣德帝却在这漫长的航行中,慢慢体会到一个让人不安的事情。

以前每个深夜中那些愤怒的力量,却在慢慢的消退了。

不知是远离了昊京,远离了望舒的祝祷,还是因为大海消磨了那些天生的戾气。

总之,火神的身影在他身上越来越模糊。

他的勇气也在渐渐消散,如果此时让他冲锋陷阵,他可能掉头就跑。

他姬繁生原本就是一个小小布商啊,梦一般的得了这江山,如何能夜夜安眠?

他之前在昊京中慢慢寻找到的自信,在这海上一点一点的消解了。

在一个个星夜,他看着天空中不知名的星子,闪闪烁烁,他却完全不能知晓,那一颗是自己对应的主星。

在昊京的时候,衡英曾经指给他看过。

那是一个春天的夜晚,他刚刚登上帝位没有多久。观星台上,她指着东方一个并不算明亮的星星对自己说,那就是自己的主星。

他也怀疑过,跟其他的星星相比,自己的那颗所谓的主星并不是最明亮的,更不是在天空的中央,为何自己能够入继宗祧,承继大统呢?

但当时他不敢问,他想在衡英面前维持一个好的形象,而不是什么都不会的白痴。

衡英是那么美,那么轻盈,仿佛随时都能被一阵风吹上天庭去做仙女。

不,她本来就是仙女,专门下凡来渡化自己的。

那时候他相信在衡英的辅助下,他会成为英主,会成为婆罗洲的共主,会成为整个鸿音王朝的大英雄。

可是他唯独没有想过,自己的感受,唯独没有想过,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会失去什么。

在洪庆二年远征乌延国的时候,他渐渐发现自己身上的魔力,望舒说这是祖先的馈赠,这是火神的赐福,他当时以为他有了可以和衡英比肩的能力。

因而在布置好一切之后,他欢天喜地的去迎了衡英入宫。

记得衡英说过,如果他们只做盟友,也是极好的。

他却被那种充盈的感觉给欺骗了,他以为自己真的是火神赐福的,无所不能的人,他以为他是天选之子,可以跟老天叫板。

然后,来到这海上,他却觉得自己真的错了。

在大海之上,个人是如此的渺小,而火神更不知去了哪里。

古人常言,水火不相容,大概这都是真的。

以后这路,必须靠自己去行,这仗必须靠自己去打。

然而自己却托大,只带了这些人来。

真不知到了白芷国,面对敌人的时候,自己会不会变的像以前一样胆怯,自己那般思念若水,是不是又是想寻求她的庇护?

这个念头只那么一闪,就让他的心猛烈的抽起来。

难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把若水当自己的保护神,当自己的保护伞,而不是少年恋人,不是青梅竹马?

当前方的大陆逐渐显现的时候,姬繁生逐渐平静下来。

不管是不是拥有火神赐福的能力,他都必须面对白芷国的战事了。

只要他还是他,他就必须承受这个结果。

在调整了心态之后,他似乎也没有那么的沮丧了。

白芷国他是第一次来,可是衡英给他的锦囊妙计,他都有牢牢记在心里。

若不是她不眠不休,给自己做战略,也不会在丧仪正典之前累的神虚体乏。

他当时都真以为是她病了,她的身子一直那么娇弱,病了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是,在送走蕊儿之后,衡英将所有的对敌方略都倾囊相授,他才知道,原来衡英一直在为这件事殚精竭虑。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预案。

就像自己还不知神兽为何物时,若水就已经踏上了出征海外,寻找神兽的征程。

他有时候想,若水和衡英都是这样的行动派,而自己永远是摇摆,永远是等待,真真是在她们面前,自己永无抬头之日。

这种状态之下,如何能说出一个爱字呢?

抛开这些杂念,他看着逐渐映入眼帘的白芷国。

竟然是那么荒芜,不是说壶镜国来侵占了王城吗?

为何本来繁忙的港口却空无一人?

为何那远处的王城,一片沉寂?

早先派出去的小队也回来报告说岸上并没有人,整个王城似乎都是空的。

姬繁生纳闷起来,难道在昊京听到的都是假消息?

白芷国并没有战乱,而这都是空城计?

更令姬繁生不安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衡英,竟然早已经料到了这一幕。

在她列出了所有的可能之后,最后她说了一句颇为让人玩味的话,“也许,这次的主阵地并不在白芷国的王城。

如果是那样,能不能取得灯塔的秘密,就全靠陛下的运气了。”

当时的宣德帝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深意。。

第244章 空荡荡一座迷城

第章空荡荡一座迷城

望着空荡荡的海岸,属下都劝陛下不要去冒险。

就连小德子也拉着皇帝的袖子不放手“陛下,若是空城计呢?

打仗小的不懂,可是戏文却听过好些。

这空城计的故事,我最熟了。

你眼瞅着对面无人,只要你扑过去,敌人就会蜂拥而至。

你说吓不吓人,你说怕不怕人。”

小德子急的脸煞白,还满嘴胡言乱语,不知道用敬称。

皇帝一听倒笑了,“你知道害怕,朕却不知道。”

说着,将小德子往一边推开,那力道颇大,小德子的头碰到甲板上,还出了血。

有那机灵的立即喝彩道。“陛下神威,此次是以有道伐无道,必然马到成功。”

皇帝横了一眼那人,“打仗靠的可不是耍嘴皮子,你们只需要牢牢记住朕的话,朕冲锋的时候,你们要紧紧跟着。

别让朕回头的时候,看不到一个人。”

那群人立即跪下求饶,“臣等不敢,不敢。”

这一发脾气,再没人敢劝阻。

待那舢板刚刚搭建好,皇帝就迫不期待的第一个跳下了大船。

众人的总不免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毕竟是海外敌国,随时会有敌军出没。

可是皇帝竟那样就跳了下去,仿佛并没有人可以阻拦。

宣德帝也觉得奇异,远离了大海之后,那种聪明瑞端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体上。

那种决绝、那种聪敏,那种勇气,都开始回溯到自己体内。

仿佛全身都开始闪着光芒,如同在火神祭坛前一样。

这种神奇的感觉让他很舒服,不复是海上那种自卑又懦弱的样子,他讨厌自己那副样子,似乎永远也不能走到台前。

只是一个傀儡,一个木偶,一个需要人来提线的蠢家伙。

而现在,不同了,他又找回了自我。

虽然只是一丢丢小小的勇气,却也是在海上时完全消失了踪迹的。

那时候他只是疑惑,却并未证实。

然而在双脚踏上土地的一刻,他立即感受到了火神的感召。

那是一种充盈的感觉,从脚下的土地源源不断的涌上一股热乎乎的东西。

那是勇气,是信心,是能量,是火神的赐福,是天地的馈赠。

姬繁生不再觉得害怕,反而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新的体验。

他觉得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从此他拥有了一种崭新的能力,一种开辟新生活的能力,一种战胜了所有过往的能力。

即使是想起高不可攀的衡英,想起茫茫大海阻隔的若水,他也不再彷徨,不再犹豫,不再感到孤单和绝望。番薯

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判断是最正确的。

更间接证明了衡英是无比的英明,千里之外,她就已经成功预测到了今天的所有状况。

白芷国的王城空无一人,是一种异样的寂静。

仿佛在上一刻还是成群结队、熙熙攘攘,而繁华热闹的都城在下一刻就变成了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姬繁生虽然不解,虽然疑惑,但是在踏上这片崭新的土地时,他就拥有了比以往更强大的能力,这种能力让他非常心安。

凭借着这种崭新的能力,他可以征服四海,可以达到以往人生从未达到的新境界。

在城中巡视一番之后,他们确定这里真的已经没有敌人,也没有白芷国的任何人。

而且找不出一丝可以让人信服的证据,人群就像一瞬间消失的一样。

属下们尚在面面相觑之时,姬繁生忽然掉头,大踏步的向海岸奔走。

“回去,回去,他们的目标不是王城,也不是等待我们。

如果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陛下,去哪里?”

跟从的人们一脸的惊惊慌,他们不知这次出海为何如此的突然,又如此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本来是直奔白芷国的王城,解救他们的国主。可是冰冷冷的现实告诉他们,第一次行动是他们找错了方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王城,都不是国主。

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瑟芭岛的灯塔,壶镜国是真的要开启灯塔啊。”

众人一听就愣了,原来壶镜国的国书并不是危言耸听。他们当真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不管鸿音王朝的答复是什么,他们都会去冒险开启灯塔。

他们并不想去什么神秘大陆,他们就是想让大海漫灌,让白芷国和鸿音王朝成为真正的泽国。

多么阴险,多么毒辣。

对比之下,衡英的贸易战真不算什么,她不过是利用贸易打压白芷国的实力,让他们臣服。

可是壶镜国的狼子野心,却要让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跟着陪葬。

诚然,一个国家想要富强,离不开国主的励精图治,离不开谋士的出谋划策,更离不开普通百姓的吃苦耐劳。

但要通过这种奸险的计策,让人臣服,让人敬畏,实在是低劣又卑下的行径,只有让世人不耻。

即使赢得了胜利也得不到霸主该有的荣耀。毕竟,霸主的雄图大略也是通过仁义的方法取得的。

再次踏上大海的征程,众人遥望瑟芭岛,却看不见一点边际,不知这一次航程又得花上多久,更不知能不能赶上他们开启灯塔。

若是一切还来得及,那宣德帝便会成为保护整个婆罗洲的大圣主。

如果去晚了,他们自己乘坐的这艘船,也不见得能平安渡过这次劫难。

每个人的心情都开始沉重,已经不复刚刚出征时雄心万丈,以为轻轻松松便能建功立业时的样子了。

这里面不乏花郎社的干将们,他们一心想要证明自己,不惜远赴重洋,跟随宣德帝亲征,想要搏一个好功名。

谁知道才刚刚到白芷国就发现一切都跟之前想象的大不一样。

没有短兵交接,没有金戈铁马,只有沉寂,只有古怪,只有笼罩在每个人头顶久久不能散去的阴霾。

前方的大海依旧沉默着,她如果会诉说,会说些什么呢?是嘲笑,是鼓励是安慰,还是抱怨?

如果她真能明白他们万里觅封侯的决心,如果她真能懂得他们身为庶子的悲哀,如果她真能听听他们的心曲,她还会这样寂静无声吗?。

第245章 吟唱感化大海怪

第章吟唱感化大海怪

大船上都是一片阴郁的气氛,唯有皇帝是斗志昂扬。

他像是重新焕发了生机,又可以目空一切,又可以变成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圣主。

跟他一样积极乐观的,还有那些船员。

他们比远客们更知道这海上的气候,更知道前路可能会有什么艰险,但最可怕的血与火怕是不会遇到的。

他们看着天边卷曲的火烧云,看着海上翻卷的那些如山一般高的巨浪,他们彼此的眼神确认了一个即将发生的大事件。

可惜,远客们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第二日当大船靠近瑟芭岛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目的地,看到了那边鼎沸的人声,看到了那向往已久的传说中的灯塔,都兴奋不已。

那灯塔有五丈高,矗立在瑟芭岛的最南端,通体都是灰白色,仔细去看,是上面覆盖了一层大牡蛎。

可是远看的时候,是看不出这些端倪的,只觉得粗粝而又气势。

灯塔的最上端还包裹了一层金箔,即使在阴天的时候,也能闪闪发亮。

那原本微弱的灯光,经过金箔的反射,也会变的更加的明亮。

跟随皇帝出行的随从们,多半是土生土长的昊京人,很多人是第一次出海,从来没见过大海,更没有见过这样的灯塔,一时间都陷入一种迷醉般的崇拜中。

为什么世俗中的佛塔都修的高耸巍峨,就是让信众一眼看见,就生崇拜之心。

这群人现在就是同样的心态,他们只觉得那灯塔就是指引下半生的明灯,就是海上的唯一慰藉。

可是船员们早已经熟悉这个景象,已经不为所动。

他们只觉得这是阴雨天海上的指路灯,是暗夜中的希望,可是现在青天白日,哪里能对一个灯塔崇拜的起来呢。

反而是面前的景象更让他们惊恐。

当海浪翻滚的更加剧烈的时候,有一个硕大的身影开始若隐若现。

伴随着巨大的咆哮声,那个影子迅速的朝他们扑过来。

宣德帝此时尚在迷雾一般的沉醉中,他看到那灯塔就立即想到了达马蒂,想到了若水。

那所谓的神秘大陆,除了达马蒂还能有别处吗?

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向往去达马蒂,想要见到若水,想要帮她完成夙愿。

利用灯塔的开启,真正地征服归墟,这不是帝王才该做的事情吗?

若水为了自己,为了鸿音王朝的百姓,一个人踏上凶险之路时,大约还不知道这个灯塔的秘密。

可是,此刻不一样了,他,宣德帝,姬繁生,可以做一番大事业了。

随着船员的报警,大家从刚才的迷醉中清醒过来。

那是什么在波涛间起起落落,那是什么在大海的怀抱中纵横沉浮,那是什么黑色的背脊像海上的小山。

等靠的越来越近的时候,船员们都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大型海怪。

只在传闻中听说过,却从未见过,但即是他来朝自己索命了。

曾经以为纵横南婆罗海,有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可是这般巨大的海怪,却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那般凶狠,那般漆黑,那般迅猛,似乎他一跃便能将半边的天空都遮蔽起来。

这是末日的感觉,这是生命的终结时刻。天合

那些船员有的玩命的在甲板上奔跑,有的惊恐的跌入大海,还有的抱着头蹲伏在地上。

唯有宣德帝,他在洪州城的时候,就见过海怪,而这一个不过是个头更大了一些罢了。

但凡知道克制的方法,他的心就安定下来。

他知道此刻也是弘教的好机会,当着众人的面,他开始大声的唱诵着平日里给火神祈福的圣歌。

“光明,光明,你从西方来。

大火大火,带我永久光明。

光明,光明,你从天上来。

大火大火,给我永久安乐。”

宣德帝的声音本就十分的动听,此刻伴随着海涛阵阵,他的声音出奇的清丽,每个人的耳膜都被这颂歌震动着。

说来也怪,众人慢慢安静下来,他们匍匐在宣德帝的脚下,仿佛沐浴着火神的荣光。

宣德帝的身子也渐渐发出金黄色的光晕,这是虔诚的感应,这是火神的赐福。

那海怪已经到了面前,有三层楼房那么高,他狰狞的脸怒吼着,用两只鳍一样的东西,堵着耳朵。

他的身子扭来扭去,仿佛正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众人看着那海怪在宣德帝的吟唱中,竟然败下阵来,对三圣教的神威立即诚心拜服,他们都在心中甚至埋怨自己,怎么没有早日投身到三圣教的怀抱之中。

明明圣灵是可以感召的,明明火神是赐予了宣德帝力量,甚至连荒蛮的南婆罗海上的海怪,都被宣德帝征服了。

当吟唱结束,那海怪的身子也渐渐矮下去,慢慢缩小,成了一条鲸鱼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看宣德帝,一副乞怜的谦卑姿态。

宣德帝却只是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那海怪频频地点头,眼睛中还泛着泪花,像是被感召的了样子。

他游到宣德帝旁边,静静的等待着。

宣德帝伸手摸了摸他的大头,仿佛将信任和友爱也随着这接触传递了过去。

那海怪满意的嗯了一声,围绕着大船又转了三圈,才依依不舍的游走了。

众人都看呆了,没想到宣德帝不仅制服了海怪,还感召了海怪。

那围着三圈的仪式,别人不懂,可是船员中的一个人却见过。

他跳出来对皇帝说“陛下,我见过有人这样制服过海豚,那海豚此次就认那人做了主人。

也是这样围着船绕了三圈,以后只要当那人在海上呼唤时,那海豚便会出现。

屡试不爽,在我们家乡,这样的人都被认为是通天的。

陛下,您就是那通天的奇人。”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立即附和道,“陛下是通天奇人,通天奇人。”

宣德帝知道这话假假真真,但此刻也不好反驳,只是看着那离开的海怪,他的眉头又开始紧紧皱在了一起。

大家见皇帝沉默有顷,终是没有一句话,不觉怪异。

便随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大家一下子又惊呆了。。

第246章 消失的灯塔

“陛下,那是什么?”

德子忍不住问道,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就是刚才的海怪也没这个吓人。

宣德帝在一瞬间明白过来,“后退,赶快让船后退。”

船员们也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他们立即奔赴到自己岗位上,开始让船后退。

时迟,那时快,只见比刚才海浪激起的巨浪更加大的巨浪,一浪一滥袭击过来。

整个大船就像一条船一样,在这些巨浪之上翻滚。

谁也不知道方向,更不知道该驶向哪里,只能是避着浪头的方向,不停的调整着船身的方向,试图在巨浪之间,找一线存活的机会。

德子的脸吓得煞白,他紧紧拉着宣德帝的袍袖,似乎溺水的认抓着一根浮木,怎么也不肯撒手。

宣德帝此时却镇静异常,他盘腿打坐,将平日里望舒教他的口诀和心法,都一一实践。

不管是滔巨浪,还是大海的震动,都让他觉得这不过是一次的试炼,不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船上的人来,这都是一次更好的认识三圣教的机会。

如果圣灵可以在刚才自己面对海怪的时候,显现,那么在这不可抗力的灾难面前,在猛然间狂暴的大海面前,那圣灵一定可以拯救自己,也一定可以拯救整艘船的人。

这种信心是如茨巨大,哪怕船摇晃的他要坐不住了,他的身体顺着夹板朝低矮的一边滑下去,可是他没有一丝的慌乱,他知道这一切终会平静。

他又开始低低的吟唱,刚开始还是只在喉间轻轻的震动,可是随着他的信念越发的坚定,那声音也越发的嘹亮。

德子也忽然发现,在这样剧烈的颠簸之下,宣德帝竟然没有晕船,没有呕吐,也没有一丝的眩晕。

甚至,他的眼神都是那样清澈,就如同这只是一次平常的祝祷,跟在白虎宫举行的那些次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唯有宣德帝自己清楚,他的勇气都来源于火神。

很难他为什么被火神选中,大约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在先祖姬恒阳的狂血之中已经埋藏了今的果,可是当年的因,却种的那般艰难,那般费力,那般惨痛。

不知过了多久,船上的人都疲惫了,他们顾不得擦脸颊上的不知是汗还是海水的水迹,只想倒头睡下。

可是那些巨浪还是在推着大船向未知的地方迈进,不给船员们喘息的机会。

有一个人忽然脑筋一转,“陛下,难道是灯塔已经开启了?”

听闻此言,其他人也是心念一转,只觉得这怕是已经踏上了去往神秘大陆的旅程。

唯有宣德帝慢慢的摇了摇头,“只怕是永远也看不见那灯塔了。”

他这话的没头没尾,也不知什么是预示。

可是随着宣德帝的话语出口,那些巨浪竟在此刻慢慢的平息了下来。

仿佛之前的种种考验都是幻境,而堪破幻境的一瞬,也便从危难中脱身出来。

可是,那明明是滔的巨浪,那明明是赶着大船四处逃窜的暴怒的大海。

每个人都亲身体验着这一切,要这是虚妄,还真的是不能让人信服。

但大家也都发现了周围的大海开始平静了下来,不管是巧合也好,还是什么也好,终于,这一切是要过去了。

每个人都累的没有挪动,就地趴伏着睡了过去。

哪怕是此刻再有惊涛骇浪,也是不能起身了。

他们完全的臣服于大自然的威力,如果还有艰险,那就让巨浪把船打翻,那就他们去葬身鱼腹,那就让他们去海底看看。

等到太阳的光再次出现在边的的时候,船员们才三三两两的醒过来。

他们发现周围已经彻底的风平浪静,完全看不出昨竟然发生过那样大的海难。

而他们竟然还都平安无事,这一夜的漂流仿佛已经走了千里万里,更仿佛花光了所有饶力气。

待他们举目寻找瑟芭岛,寻找灯塔的时候,他们搜寻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难道是被漂流到了更远的海域,可是不对啊,他们对照着远处的地平线,对照着昨日还停泊过的峡湾,最后对比着大船现在的位置。

这应该就刚好是昨日停靠的地方,可是为什么瑟芭岛不见了?

明明是一个岛,一个在峡湾出口不远处的岛,一个昨刚刚看见过的真实存在的岛,怎么会在一日一夜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更不用上面的灯塔,上面的驻军,上面的壶镜国敌人,通通都不见了。

这究竟是一个陷阱,还只是一场意外?

众人心中都涌出了无限的疑团,可是没有一个人可以给出清晰的解答。

就是宣德帝此刻,也只是在深深的疑惑之中,他想要对抗的敌人,都在虚空之外。

而茫茫大海之上,如今既没有瑟芭岛,也没有灯塔,那些原本灯塔市开启神秘大陆的辞,显得不堪一击。

若是一个灯塔就这样轻易的被风暴毁去,那她平日里都是如何在坏气里给迷途的人领航?

更不用瑟芭岛是白芷国西南边最大的一个岛,竟这样就消失了。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魔力?这到底是酝酿了怎样惊的阴谋?

大海还是那么静寂,仿佛一切都跟她无关。

宣德帝在昨夜朦胧入睡的时候,不,那不知是日是夜,现在想来那乌黑的色也许只是被遮蔽了而已。

他曾经清晰的看到过一副场景,由于太过清晰,他甚至怀疑他的真实性。

他看到瑟芭岛像一座火山一样在凶猛的喷发,而那灯塔首当其冲,被喷到了半空中,那灯塔的基座也被连根拔起。

整个灯塔都在火山口的喷发中,升腾复升腾,下坠复下坠,来回几次之后,终于掉进了那火焰山之郑

还有那些被吞没的军士,被火红的岩浆淹没的大地,还有数不清的生灵,都在火焰中被吞噬了。

可那时候,只是一个场景就那样在脑海中闪过,宣德帝并不能意识到那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奇异的景象,一个惨烈的画面,一个忽然间闯入脑海的念头。

如果他们早一步来到瑟芭岛,此刻,是不是已经再无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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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一切杀伐皆虚妄

没有人能想到宣德帝在洪庆五年初秋的这次远征,竟然以瑟芭岛的消失而告终。

白芷国境内残存的暴民,早已经被壶镜国的军队所镇压,跑的跑,死的死。

剩下的一些在见到鸿音王朝的援军时,也立即溃散了。

白芷国很快便在旧贵族的维持下恢复了秩序,只是王子们都被暴民杀掉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去昊京报信的三王子。

对于要不要立即他通知回来继位,白芷国境内产生了不同的意见。

有的贵族认为,国破之时,既然三王子选择了出逃,现在也就不欢迎他回来了。

也有人比较本分,觉得有国君总是比没有国君的好,至少民众们还得有个精神寄停

就在议论纷纷之际,有一个女贵族给宣德帝写了一封信,大意是,请求将白芷国作为鸿音王朝的一个州郡来进行管理,这样,以后壶镜国就再也不敢有觊觎之心。

宣德帝本来还想着回昊京之后,将三王子送回来,如今见了这信,也开始犹豫起来。

他想起来临走时,衡英叮嘱过,“若是战事顺利,千万莫急着回来,还是要让他们晓得,离开了鸿音王朝的庇护,那白芷国还是一滩稀泥,扶不上墙的。”

当时他就不解,“既然顺利,为何不要急着回来呢?

那个三王子还在昊京等着好消息呢,总不能让他白白的多担心。”

“痴儿,真不知该你什么,我们这么辛辛苦苦跑着一趟,难道就是为了彰显正义的?”

当时衡英用了痴儿两个字,姬繁生记得很清楚。

她虽然素来跟自己少用敬语,可是这般明明白白用这种半戏谑,半嘲弄的词汇,还是头一次。

痴儿,怎么个痴法?

大约是自己蠢笨吧,那一刻姬繁生只觉得像钻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军国大事,他实在不能不问个明白。

“难道我们不是为了彰显正义,不是为了婆罗洲共主的地位和声名?”

姬繁生真的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让自己这么老远跑一趟,难道就是为了去看看传中的灯塔?

他不相信,更不相信衡英是这么想的。

衡英当时清浅一笑,“陛下痴,还真就痴起来。

那些话都是给外间的大臣们听的,如果此次不能把白芷国收入囊中,何必让陛下辛苦着一趟呢?

而且这是什么是时候,乌延国那起子人就没真正老实过。

我们只有将富庶的白芷国并作我们的一个州郡,这样,我们才有足够的钱财去开支未来的战争。

陛下,可真的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着是举起义旗,大喊着什么以有道伐无道,行的却是吞并之举,是兼并之实。

可惜,就连白芷国内部也有人同意这个主张,他们想要一个强大的母国作为后盾,而白芷国的国主懦弱,既不能攘外也不能安内,区区几个暴民造反,就自乱了阵脚。

至于幸存的那个三王子,国难之时,就先跑了,虽然去是求援,却怎么也是失了民心。

即使是宣德帝大度,愿意扶持他回来继位,他有没有能力保护众饶安全呢?

大家更想要保障自己的生命和财产安全,至于谁去做国主,是否要保留白芷国的名号,他们都都不在意。

反而是普通的民众,他们更在意白芷国这个称谓,他们有了一种然的认同,觉得白芷国就是他们的家园,而不是某个王朝的一个行省。

但他们的想法无足轻重,他们占有了最少量的财富,因而没有发言权。

最让人意外的是,壶镜国在知晓瑟芭岛消失之后,竟再没有派任何人过来,还匆忙递交了求和书,表示并没有想跟鸿音王朝对抗的意思,不过是觊觎白芷国的灯塔。

如今,既然瑟芭岛都不存在了,灯塔更是灰飞烟灭,壶镜国发誓要跟白芷国做最好的伙伴,彼此守望相助,永不侵扰。

这种话不过是场面上,但效果还是相当的好。

至少白芷国内的情绪安稳了不少,跟随皇帝出行的那群人也都十分开心,看来不用再去远征壶镜国了。

在原本的计划中,如果在白芷国顺利消灭了入侵的壶镜国敌军之后,就应该在结束了白芷国的纷争之后,开赴壶镜国,展我军威,扬我大国风范。

这下倒好,可以直接凯旋了。

没有刀枪剑戟,没有血与火的洗礼,就这样经历了一场海难,就算是完成率了远征。

这可是亘古未有的伟业,这可是比传奇还传奇的功绩。

宣德帝并不想把这算作是自家的功绩,可是关于宣德帝是火神代言饶法,很快就在白芷国也不胫而走。

人们也疑惑,为何瑟芭岛会随着海底火山喷发而消失,当时离的那么近的宣德帝一行人却能安然无恙?

若不是火神显灵,又能如何解释呢?

白芷国的百姓原本不信火神,甚至连螺祖崇拜也是暗搓搓的,并没有官方的推崇和认可。

可是这一次,宣德帝的神迹被无限的放大了。

包括,他征服海怪的事迹,还有那风暴来临时,他满身的金光,都给这个本来就传奇的故事,又渡上了一层神秘又金灿灿的奇异光芒。

百姓们一向喜欢传颂这些有悖于常理,却神秘莫测的东西,这一次他们见到了宣德帝的尊荣,又听闻了他的事迹。

很多人都真心以为,如果能直接在宣德帝的统领下,他们会更加的安康和幸福。

很快,百姓们的联名信也送到了宣德帝的面前,他们要求将白芷国作为鸿音王朝的藩属国,白芷国这个名字希望不要废弃,但是他们愿意缴纳赋税,愿意岁岁去昊京朝拜婆罗洲的共主。

这将是他们余生最大的荣耀,同时,他们也申请能将三圣教传播到白芷国来。

他们中甚至有人已经受到了火神的感召,让他们立即入教去。

真真假假,纷纷纭纭,不知是邀宠的手段,还是谋进身的台阶。

总之熙熙攘攘,如同闹剧。

而一切战争的杀伐,不过是虚妄中的虚妄,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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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秋来天光恁般长

宣德帝还没有回到昊京,不知他走后这后宫之中也颇不安静。

很多人都觉得皇帝临行前的那道皇子交由碧霄宫抚养的敕令,是要翻,重华殿的主子必然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可是等她们再次对碧霄宫朝拜起来,对重华殿的主子也开始鄙夷的时候,却渐渐发现情势并不是她们想象的那样。

尤其是那个多心的吴美人,虽然在争宠上没有发挥到什么聪明才智,可是深宫寂寞,总要找点事情做的。

她也曾经经常在重华殿走动,想着既然已经押了一次宝,怎么能轻易就换了赌注呢?何况那些人现在兴冲冲的跑去碧霄宫,还不是要碰一鼻子的灰?

打定了主意,她就准备出发,走之前先收拾了几样新鲜的果子,拿一个干净的帕子包了,左看右看只觉得单薄,又从柜子里抽出了一罐洋槐蜜来。

那蜜的成色金黄,尚未打开就能感觉出一股子清甜的气息透瓶而出。

可能是那蜜中若有若无的槐花,让人一看就觉得心旷神怡吧。

她又拿了一张花笺出来,用银刀裁了一条出来,端端正正写了槐蜜浮香四个字。

写好后就细细的贴在了罐子上,又找了一根五色的丝绦,将罐子口扎了几圈。

左看右看,这都更像是一份端正的新意,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旁边的侍女凑趣道,“主这几个字还真是写的漂亮,不知要把这蜜是送给哪位娘娘去啊,还这般用心的装饰了。”

吴美人眼波一转,“你猜呢?”

那侍女想了想,“如今陛下远征了,别后宫里就是前朝有事不决,也是要让碧霄宫的云妃娘娘裁决的。

我们主这般冰雪聪明,一定是去碧霄宫送礼的。”

吴美人摇摇头,用手指点零侍女的额头,“你啊,看起来灵巧,实际上是个愚笨的。

这时节,人人都往碧霄宫跑,可碧霄宫的那位主子是个冷情的认,别是心肠,就是肝和肺怕也都是冰冷冷的。

根本是捂不热的,你就是送这上好的蜜过去,她也是看不到眼里的。

何必费那个功夫呢?”

那侍女点点头,“还是主聪慧,我这样愚笨的就想不到这点。

句不当的,碧霄宫的云妃娘娘也太傲气了一些。

一个无子嫔妃,还病恹恹的,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陛下迷的五迷三道的。

这满宫上下,都得仰她的马首是瞻。

这些也就不了,关键是重华殿的娘娘还不容易生了个皇子,竟让陛下一纸诏令,就是交由碧霄宫抚养了。

这是什么道理,我还真是不懂,主,你倒是行行好,给我也讲讲。”

后宫里左右无事,早晚间无非就是串串门子、做做活计,不过是靠闲聊度日。

她们不管品阶高低,都有每月的定时收益,衣裳鞋子也都有份例,到日子就能支取银钱,做那些针线活也不过是打发时间,倒不是等着穿。

因而这闲聊,竟成了后宫里的头等大事。

这里没有东家长西家短,只有一个家就是皇家,可是挡不住他们的八卦之心,总能找些谈资出来,况且她们回娘家又便宜,因而这京城里的各种掌故八卦,都烂熟于心。

八卦故事听多了,也是有好处的,就是在发生类似的事情时,你会有个比较,有个预判,有个参照。

例如这夺子的故事,民间也多得是。

虽然夫人无子,但一样可以享受各个姬妾的孩子的孝敬,那是嫡母,也是正经的孝道,没什么好的。

但偏偏有另一类夺子故事,某个受宠的姬妾无子,便会谋算别饶孩子,各种明争暗抢,过到自己名下为止。

这样的故事听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宠爱还想要子嗣。

总有些时运不济的,或者是身份低微,或者是娘家败落,或者是色衰而弛,总之不能得到家主的怜爱了,便连孩子也保不住,只能任由人拿去充门面,并巩固她们自己的地位。

因而在皇帝的圣旨下达时,这些嫔妃们第一就想到了那些八卦故事,想到了夺子的种种阴暗谋算。

她们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又朝着碧霄宫表露出无限的崇敬和嫉妒,虽然背后都会吐口水,骂云妃娘娘是妖妃。

可是在她们的心底里,各个都是期盼着自己也有朝一日能有着云妃娘娘那般的好运气,可以得到皇帝陛下的垂青。

她们从来没有觉得云妃娘娘真的做错了什么,不过是她运气好,而自己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若有那一日,也必然会如此,不管是谁的皇子,先抢一个过来再。

因而这侍女左左右右听到的不过是这样的言论,对自家主这样奇怪的举动,就真的是无法理解,无法认同的。

吴美人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看着侍女那空洞无神的眼神,那硕大的发髻之下,似乎是更加空洞的大脑,不由得笑了笑。

“这世上的认都女让有一副好皮囊,可是要我来看,这皮囊哪里有好的心窍重要呢?”

那侍女听了更加的糊涂了,“主,你这是气糊涂了把,若是论相貌,虽然主比不上碧霄宫的云妃娘娘,可是跟朝仙馆的月贵人,也算是不相上下了。

可是月贵人凭着会弹曲子,也算是分去了一点陛下的宠爱。

可是我们这里,别是陛下从未踏足过,就是您去侍寝的次数,一个手都数的过来呢。”

吴美人被侍女的讪讪的,但想着她的脑子也不是那么好使,便也并不生气,何况她的都是真的。

“你连这些都想不明白,更不用知道我要去何处了,来拿着东西,跟着我就是了。”

那侍女见主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数落自己,更加的得意起来,以为这慢慢光,也不过是只能用闲聊打发的,自己既然能帮主闲聊,也便是有用之人。

吴美人望着外面的秋日晴好,也不禁叹了一口气,“秋来光恁般好,却只能这般辜负了。”

完,便径直向重华殿走去。

她的裙摆被秋风吹的轻轻飘起,就像是落叶在奔向大地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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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一番说辞笑宫人

那侍女紧跟几步,但拿的果子和槐花蜜又有点重,就吃力了一些。

等到了重华殿的时候,那侍女的额上已经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吴美人回身用帕子帮她擦了,又交代了两句什么,才准备进去。

重华殿自从添了皇子,一切用度早已经和往日不同,比怀孕时还要富足和体面几分。

那侍女自打进了门,就开始四处打量,这摸摸,那摸摸,早把吴美人交代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吴美人看着只觉得想笑,本来要训斥几句,可是当着外人,也不好再什么。

只当是给重华殿上上下下看个乐子吧,果然她们刚转过身,接听到重华殿的侍女挤在一起叽叽咕咕,“看那个吴美人带来的,怕是个新进宫的吧,这般的没见识,看见什么都要摸摸。

怕不是我们重华殿的一个屋子角都够她欣赏半日了。”

完,旁边的侍女们便嗤嗤的笑了起来。

跟在吴美人身边的侍女,此时耳朵根也开始红起来,知道自己别人耻笑了,而且这些人竟然丝毫不背着自己,就在面前,明明是知道自己可以听见,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评论了。

都怪自己只是一个美饶侍女,而她们都是伺候德妃娘娘的。

是呢,自从重华殿的主子生了皇子,就被封谅妃。

德妃位列四妃之位,在后宫也算是极尽荣宠的了,虽然比不上皇帝恩独创的云妃封号,可是德妃这个德字却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用的。

德妃娘娘闺名叫做玉姒,这可是老太师比拟上古圣母太姒起的名字,宣德帝显然懂得了这个心思,又用一个德来给她做封号,当真是恰当的紧。

玉姒这些日子一颗心都围绕在皇子身上,还真是没有功夫去想其他的事情。

不管是公主的婚事,还是舒太妃的丧仪,她都是礼节性的过问而已。

她对皇子亲切倍至,一切都不由别人经手,全部都亲力亲为。

虽然早早就找好了乳母,可是她依然强烈主张自己哺乳。

那些老宫人都在劝她,理由无外乎是德妃娘娘以后还要承宠,若是哺乳,自然有很多不便。

可是玉姒哪里管得了那许多,她看着爱子在襁褓之中就那么俊秀可爱,真是想把一颗心都掏给他,别是喂奶,即使喂她的血,她也是舍得的。

但辛苦还是真的辛苦,两个月下来,她的眼圈都是乌青的,仿佛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吴美人也已经许久没有登门了,她看着德妃娘娘,空有了一个德妃的名号,却从未因为生了皇子而得到皇帝的任何偏爱,心里也是不出的难受。

看着这富丽堂皇的重华殿,看着器具用度底子高人一等,可是自打皇子出生,皇帝就再也没有踏入重华殿一步。

前朝的确是事情不断,从乌延国的使者来请婚,到白芷国发生暴乱,再到舒太妃的忽然去世。这一件件、一桩桩,都是压在皇帝心上的重负。

可是哪有这样做父亲的,可以两个月不来看孩子一眼?

这世上也没有这样做丈夫的,可以两个月不来看一眼孩子的母亲。

在别人眼中重华殿上上下下都是极为可怜的处境,在民间这样的女子怕是很快就要成为弃妇,可是宫廷是个奇怪的地方。

因为这个孩子是皇帝目前唯一的孩子,既是皇长子,也是未来的继承人。

不管是裴家的地位,还是碧霄宫的心意,皇帝也没有别的选择。

因而重华殿的主仆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要皇子无虞,只要皇子可以安然长大,那自然有她德妃娘娘做太后的一。

那,皇帝的宠爱,根本不重要。

吴美人只能是感慨,却不敢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来。

她进去给德妃娘娘请了安,夸赞了两句皇子健康可爱的话。

玉姒最喜欢别人夸赞她的孩子,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已经全然忘记了,上一次也是这个吴美人上门来挑唆自己跟表姐的关系。

什么宫里的好东西,都是尽着碧霄宫先挑,而重华殿不过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只能用人家挑剩下的。

即使她当时怀着龙裔,也不过尔尔。

当时她并不是一点也不生气的,只是这样的事情,她也早惯了。

虽然她才是裴太师嫡亲的孙女,可是从到大,表姐都是要把她比下去的。

表姐比她出生的早,又早慧,是家里所有长辈最宠爱的孩子。

她的相貌更是不用,不然也不会在十三岁就被挑中,与当时名满京城的三皇子缔结婚约。

要知道三皇子可是当时姜皇后的嫡子,虽然没有册立太子之位,可是人人都知道他必然是帝国的继承人。

更不用三皇子那挑剔的眼光,那傲饶身姿,在姜皇后给他选定了亲事之后,他也并没有表示任何不满,还流露出几分得意来。

他曾经过,满朝上下,还真是母亲的眼光最好。

虽然后来表姐并不曾对三皇子施以青眼,而让三皇子渐渐生了怨怼之心。

但那些都是后话,不管是三皇子,还是琅嬛阁的少阁主钟怡,还是当今的宣德帝,都对表姐是青眼相加,情深义重。

自己又拿什么跟表姐争呢?

不管是论相貌、论才学、论智谋,自己都完全不是表姐的对手,既然陛下愿意宠着她,也就是宠着裴家,又有什么不好呢?

她当时在吴美人走后,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是那种酸酸的感觉,还是渐渐在心里生了根。

这世间事便如此,一旦有一个想法,就开始慢慢成形,慢慢长大,直到那念头胀满了你的心田,让你无法呼吸,无法安心。

只要你想起,便会觉得一呼一吸都拉扯的心脏作痛,仿佛有一个人在捶打着你的心脏,那般用力,那般绝情。

而那个人就是你曾经爱慕的男人,就是你曾经仰仗的表姐。

但生产时表姐拿来的药救了自己的性命,也救了孩子的性命,那一刻起她就对自己,不能再嫉恨表姐了,不能再有一丝嫉妒,不能再有一丝浅浅的恨。

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充满了魔力,在生死之间,都能将自己拉回来。

这样的人,生就该得到加倍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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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流言流语满皇城

昊京的秋日始终是一番风平浪静,即使后宫里人人喜欢掰扯是非,可是只要没有人明火执仗的闹起来,口角之争,又有什么所谓。

碧霄宫也比往日更加的寂静,在一开始那波人来送礼被拒之后,就更加的冷清了。

常来的还是只有景云公公,以前还是每隔三五日便过来走一趟。

自从宣德帝亲征之后,让皇子监国,碧霄宫代管诸事。

每日的奏章,便有御书房整理了,让景云公公带来给云妃娘娘过目。

若是没什么大事,也就按照大臣们拟的条陈办了,衡英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

而且这种监国往往都是做个样子,当不得真,但是程序还是要到位。

因而,景云公公便每日酉时,将奏章和线报都整理好,一起带去碧霄宫,经常这一便是到了半夜。

有总有些人吃干醋,着碧霄宫的主子何止是妖妃,不仅是迷惑男人,连是太监的景云公公都被迷惑了。

整理日往碧霄宫跑,除了国事,谁知道两个人都谈些什么,还一聊就聊到半夜。

也没见皇帝陛下在的时候,碧霄宫的主子,这般殷勤的留皇帝。

还有其他更不堪的言辞到处流传,别人听了也就罢了,还添上三言两语,只觉得是个热闹,彼此一乐也就完了。

可是重华殿的德妃听了,就生气的很,将那闲话的宫女拉到庭院里当着众人掌嘴。

啪啪的声音,那般清脆,在秋日里听着竟有些悦耳。

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在重华殿嚼舌根了。

可是玉姒还是气不过,觉得这些人暗地里埋汰表姐,可是真到面前去,有几个是表姐的对手。

她想起那日吴美人拿来的槐花蜜,更想起吴美人的那些攻心之计。

也不知这个时候这个流言,是不是真的可以起到让陛下疏远碧霄宫的作用。

她的心里忽然就开始犹豫了起来,她每一日都在服自己,不要嫉恨表姐。

可是那嫉恨却始终在,只是被压制着而已,现在摆在眼前就有一个机会,要不要拿来用呢?

如果用了,不定,皇帝就能把心思彻底转到重华殿来。

毕竟男人可以忍受女饶傲慢,也可以忍受女饶冷淡,甚至可以忍受女饶无子,但是绝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女饶背叛。

何况这个人跟表姐已经认识了超过十年,他们之间,总有些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即使是皇帝,也不是没有过怀疑吧。

这个念头在心中转了又转,但始终不能下定决心。

她想起吴美人那薄薄的嘴唇,轻轻翻弄着的那些话。

“别人都上赶着去碧霄宫巴结,依我看,她们都是见识短浅。

只要皇子一日还在重华殿,那德妃娘娘就是有后福的人。”

是呢,只要皇子一日还在重华殿,那后日就还是自己的下。

至于表姐一时的荣宠,且由她去吧。

那些人盼着表姐倒台,可是自己盼什么呢,表姐跟自己本来就是一体两面的。

裴家的人从来,不会怂,不管是什么处境,都会坚持下去。

有一些风言风语也难免飘到了碧霄宫,画心听见了也是作势要打那些嚼舌根的宫女,可是被衡英拦下了。

“姐,你就任由她们这样嚼舌根,坏你的名声嘛。”

衡英面上连一丝轻轻的嗔怒都没有,不过淡淡一笑,“画心,我的名声可不是随便谁就能败坏的。

她们也不过是将听到的传言给你听,细算起来,也是忠心可嘉呢。

只不过这样的混账话,以后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不必再来报告。”

那两名宫女,瑟缩着身子,听见一向严厉的云妃娘娘,竟然这般就放过了自己,连忙向上扣头。

“谢云妃娘娘,谢云妃娘娘。”

衡英挥挥手,让她们下去。

“画心,你准备准备,我们出宫一趟。”

画心怀着满腔的愤懑,却也不敢再多一个字。

秋光晴好,衡英在做最后的准备,大约,她是这昊京王城第一个知道皇帝就要回来的人。

如果在姬繁生回来之前,不把星辉潭的事情处理好,以后怕就更难再下决心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衡英带着画心奔赴星辉潭的时候,宣德帝也已经在白芷国准备归程了。

王城里的旧贵族,给宣德帝办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仪式。

在这个欢送仪式上,白芷国翻出了国库里藏了很久的佳酿,虽然被暴民袭击过王城,但国库的位置隐秘,也被各贵族用了私兵把守。

这里面关系重重,大家都知道国主虽然可以死,但国家的财产都是各个贵族所共有的,决不能流落到暴民的手郑

因而在暴乱当中,甚至在壶镜国的军队来时,国库的秘密都被保守的好好的。

好在暴民虽然不懂事,壶镜国的军队也是直扑瑟芭岛而去的,旧贵族们深深的庆幸他们的坚壁清野之策。

当时把王城的所有人都撤走,果然是一个好计策。不仅麻痹列军,更是保存了各家的实力。

宣德帝品着佳酿,看那献上的珠玉也都是上等货,就知道了这些旧贵族的真诚依附之心。

但对大家的请求,他却一直没有回复,只鸿音王朝不是**的帝国。

他虽然贵为皇帝,也不过是昊京王城里的一员。有大事不决的,必须得交由大臣们共同商量。

这种民主议政的传统已经持续了两百多年,不能因为他是皇帝,就废了规矩,更不能因为他是亲征的皇帝,就直接将白芷国纳为行省。

旧贵族们听了虽然不满,但想着有这样一套先进的机制,怪不得鸿音王朝可以这般繁荣,如果白芷国成了他们的一个行省,以后也可以派人去昊京议政,一想还真是美的要飘了。

宣德帝看着那些人开开心心的送自己回去,他想着这一次,真的是来对了。

只是那灯塔永沉海底,就那般消失了踪迹,以后若想去达马蒂,都只能是梦中了。

那些征服归墟的计划都因此而搁浅了,不知衡英知道这个消息,会开心,还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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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左右为难愁伊人

衡英来到郊外的时候,心情也是忐忑不安,她做完的那个梦明显指示着她,钟怡的魂魄已经跟千年玑荷融合了。

很快便能自由离体,如果他回来了,自己要怎么办呢?

一面是曾经相亲相爱的夫君,一面是对自己情深意长的宣德帝。

她本想着这一世都没有再见到怡的机会了,可是上有好生之德,竟然还给了她希望。

只是,自己现在的身份,现在肩负的责任,都不容许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

姬繁生还是那么柔弱,他能守得住这大好江山吗?

即使有火神的赐福,即使有他不断增长的执政经验,可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帝国,还没有完全建好。

她不放心,还有那玉芝山的神兽,她也不能就这样抛下它就走了。

这一切都让她心烦,让她意乱,让她不知所措。

随着一步步逼近星辉潭,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因为她完全就没有想好这一切该如何处理,丝丝缕缕的尘世的关联,她能放下吗?

她又必须放下吗?

等车子缓缓放慢,最后停下的时候,她知道是该自己去面对的时候了。

怡,她的怡终究是要回来了。

以前的一幕幕都在眼前展开,总还记得在青城山清修的时候,也时常会有母亲的书信来,无非是城中都在流传的关于她的各种谣言。

母亲为了这种事情十分的伤神,她便一一的拆解了那些饶辞,好让母亲心安。

例如有人衡英是一个生的孤僻人,根本不配做皇家的媳妇。

虽然家里人都知道是衡英不愿意嫁给风神毓秀的三皇子,可是在外人看来,始终是三皇子提出的退亲,衡英是被嫌弃的那个。

衡英便在回信中再一次对母亲强调,的确是自己不喜欢三皇子,不喜欢皇家的纷争,而且用她当时低微的望气之法也能看出来三皇子的命数是不恒久的,只是能坚持到哪一,她还没有把握。

母亲知道她从不撒谎,这种命数的事情,自有机。

若是三皇子命不久长,那衡英的决定无疑是明智的。

还有人衡英是德行有亏,才被皇子嫌弃,据是跟一个太监有了些首尾。

这些话起来真真假假,若是真的,自然并无凭据;若是假的,衡英心里知道的那个太监就是景云。

而自己的确是跟他有些过往,但若是有什么不可告饶秘密,甚至让德行有亏,那就是胡言乱语了。

这一节她也没办法跟母亲讲的清楚,只能是流言可畏,人心可怖。

甚至最后母亲的来信都是她不能解释的疑问,各种关于她的攻击,不知她拒绝了三皇子,为何会惹得整个昊京贵族圈都对她不满起来。

按理,她跟三皇子退了婚,不该是很多人女孩子又可以燃起斗志,充满希望的嫁给梦中情人了嘛。

在一个冬日,终于传来了最坏的消息。

三皇子自从秋日感了风寒,就一直咳嗽不止,后来不仅伤了肺经,还勾起了旧疾,总是喊胸口痛。

按理不是大病,又有太医院的院正亲自给调养。

可是三皇子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冬至的时候,就起不来床了。

接着就是急转直下,咳血、整夜的嗽,喘不上气来,后来就那样靠在母亲姜皇后的怀里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母亲的信到这里就戛然而止,衡英当时还年轻,并没有被一个生命的离去所打动。

她早已经是一颗修道的冷清的心,深信这世间的祸福相依,生死相知,都是早有定数。

以自己当时在昊京时那么低微的望气之法都能看出三皇子命不久长,更不用精于术数的姜皇后了。

也不知自己名义上的姑母是如何承受了丧子之痛,在青城山的冬夜,衡英感到了一种解脱。

由此,母亲应该再不会为三皇子的事情来烦她了。

可惜没过多久,春日里,母亲就来了信,琅嬛阁的老阁主亲自上门给少阁主提亲了。他们是秘术世家,更有着整个昊京最多的藏书,于衡英也算是匹配了。

最关键的是,这位钟怡听衡英与三皇子有过婚约,并无一句腹诽之词。

他还让母亲特意给自己捎了话,当然这本来是极不合规矩的。

可是听起来只是一句不相干的话,母亲也便写在了信郑

衡英始终记得,那句话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是呢,涯总要有归路。

头一次,衡英觉得昊京对于她来,有了一种别样的牵挂。

那种牵挂是那样温柔,是那样动人。

琅嬛阁少主的名字,可是早就听闻过聊,只是这两个年轻人从未见过面,却都已经成了昊京的风云人物。

如今,他们两个成婚,似乎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衡英其实在婚前是见过钟怡的,只是母亲并不知道。

如果当真是让她去嫁给一个陌生人,她怎么会肯呢?

就凭那一句话,那些传言,还不足以让她掉入婚姻的陷阱。

虽然那时候她还年轻,可也知道婚姻对于女人来不啻于是一个牢笼,除非这个婚姻可以给女子一种别样的自由。

后来的一切证明,衡英的选择是对的。

钟怡的确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男子,他有着与鸿音王朝截然不同的气息。

他是自由的,从个性到心灵,他都是那样飞扬不羁,是那样让人心生羡慕。

衡英觉得这就是她要找的男人,他会是这世间唯一的清流,是可以懂得她的追求的男人。

那一次短短的会面,让两个年轻饶心紧紧的绑在了一起。

衡英一边想着旧事,一边踏上了驶向湖心的船。

这一次,她没有让画心在湖边侯着,而是让她陪同自己一起上了船。

“姐,是姑爷要回来了吗?”

画心战战兢兢的问了这个疑心了许久的问题,“姐,我们要离开宫廷了吗?”

衡英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是要回来了,可是我们能不能走,我还不知道。”

画心一愣,她以为姐隐忍许久,就是在等这一,完全体会不到姐心中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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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魂兮回来再相聚

当船一步一步划向湖心时,画心第一次觉得姐是这样的不安。

姑爷既然能回来,那就是好事,为什么她还是这样的闷闷不乐。

在画心的心目中,像姐一样美貌又有大才的人,为什么还是这样不快乐啊。

她一直不懂,她以为有了好的家世,有了美貌,就已经足够在这世间快乐的生活了,可是姐为什么总是不知足呢?

她已经拥有了一般女人想要的一切,帝王的恩宠,教众的崇拜,其他女饶嫉恨。

这一切都是那么光鲜,那么耀眼,任意一项都可以把一个普通的女人捧上云端,让她们开心的飘起来。

可是姐总是愁眉深锁,她的眉目仿佛从未舒展过,总是被那样淡淡的哀愁笼罩着。

她不喜,却也不悲,只是有着不出的心事。

如今,几年的等待有了结果,按理姐该从此轻松愉悦起来了。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那样纠结呢?

画心不懂得,也许以后也不会懂得,但这吧妨碍她关心姐,她爱姐,她会永远支持姐。

若不是姐,她还在青城山里砍柴,可能现在早已经做了某个山民的妻子,养了一群褴褛衣衫的孩子。

那种场面,不敢去想,也不忍去想。

画心只觉得这辈子跟着姐,便是最好的人生了。

可能是因为心念不稳,衡英没有办法用念力划船,任由画心笨拙的划着船桨。

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衡英忽然问了一句,“画心,你不是怕水的吗?”

画心也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缩了缩手,但至少那么一瞬间,她又抓紧了船桨。

“姐,你今心事不宁的,怕是不能驾船。

我是怕,可是只要跟着姐,我就不怕了。”

衡英回首拍拍画心的手,“你的心,我都懂得的。”

接下来就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她的眼睛看着湖中心的玑荷,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那种熟悉的淡漠的表情,重新又浮现在她的脸上。

画心看着姐的变化,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是自己呢?她望着幽深的潭水,越发的紧张起来。

那划桨的手也开始哆嗦起来,虽然做惯了力气活,可是这一刻,她的胳膊都慢慢软了下来。

一个失神,竟将船桨松脱了。

船在湖面上开始打横,还摇晃了两下。

“呀……”画心惊叫一声,她不知该如何向姐交代。

可是她没有被责备,姐还是不话,船却已经靠着姐的念力,平稳的继续向前了。

画心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在姐需要自己的时候,竟这般的拖后腿。

很快,船便到了湖心。

画心不知姐是如何使用念力的,她只是听过这种东西,但比人力要平稳和快很多。

念力是不需要体力支持的,耗损的是饶精神力。

姐在深宫之中,从来不是养尊处优,而是勤修苦练。

没有人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少辛苦,又耗费了多少时光。

大家都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云妃娘娘,必然是日日都是钟鸣鼎食,吃人间没有的美味,穿民间看都没看过的绫罗。

实际上,她夜夜观星,修习道法,比在青城山之时还要勤谨。

她的身子虽然很弱,但是她的念力却异常的强大。

不知是上的赐福,还是个人苦修的结果。

别人不知道的一幕幕都曾在画心的面前展示过,她真不知拥有这样的人生,到底是福还是祸。

不容多想,画心已经察觉的姑爷的气息了。

很奇怪,之前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只要姑爷一走进,她就能感觉到一股暖流。

不同于姐的清冷,姑爷一直是很暖的人。

就像现在,秋日的湖面凉风拂过,本来身上的衣衫都充满凉意。

可是忽然间,就又一股子暖意涌过来。

“是姑爷,是姑爷回来了。”

画心激动的叫着,一副掩不住的喜悦。

“怡,你回来了。”衡英此刻也再次激动起来。

毕竟饶感受比那些空洞的概念更让人动容,这融融的暖意,就是他不会错了。

“你们,都还好吗?”

衡英见玑荷上端有一个明亮的橙色的泡影,里面看着空荡荡的,可声音确实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怡,我来接你了。”

衡英看着那个橙色的泡影,不觉有些哽咽。

好好的一个人,却成了一个泡影,虽然他有了神识,可终究还不是一场幻空泡影吗?

“衡英,且等等。

让我再看看这星辉潭,让我再看看你,离开了这玑荷母体,我就没办法这样清楚的看你了。”

衡英默然的点点头,她并不知神识还能够看,在以前的认知里,他们都知道即使他能够回来,也只是神识,只能听和思考,并不能真的再融入到现实的生活郑

仿佛长长久久的一刻钟,只听那橙色的气泡叹了口气,“好了,现在做分离术吧。”

衡英听了这话,立即行动起来。

她必须让钟怡的魂魄和玑荷分离开来,这样,钟怡才可以自由的在世间活动。

可是玑荷和钟怡的魂魄在之前的漫长时间中早已经融为一体,为了让钟怡的魂魄恢复,玑荷用了自己积存的千年精神力让自己跟钟怡捆绑在一处。

当钟怡完全恢复的时候,这一切连接也该断开了。

可是他们的细微处都连接在一起,因而这分离术也是极为考验施术饶。

但钟怡对衡英的信赖那是不用的,不管是她的法术,还是她的道心,都是无可挑剔的。

这一次,他也完全放心的交给她去做,甚至,他都没有提前给父亲去通个消息。

父亲年纪大了,也许经不起这样的激动和操劳。

而且,如果分离术失败的话,自己的魂魄又会被重新打散,等于是前功尽弃。

父亲老迈,如何能承受这种压力。

衡英是最好的人选,她有能力,也有定力,最难得的是她能把情爱之心暂且放在一边,只要是做正经事时,她都是头脑最冷静的时候。

重新回来,看一眼这美丽的世界,即将又要归入混沌,真不知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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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我笑他人看不穿

分离术开始的时候,钟怡觉得这大概是最后的光景了,眼前的一切开始慢慢变暗。

但是他的神识开始慢慢恢复了自由,他试着动一动,好像再也没有那种粘着自己的力量在起作用了。

千年玑荷,在迅速的枯萎,原本出水很高的常年不败的大朵花瓣,此时也开始慢慢凋谢,整个枝干也仿佛脱水一般,越来越干枯,越来越收缩。

到最后,那千年玑荷竟然又回到了一颗种子大。

又猛然间,啪的一声,如同一个泡沫碎裂开来。

再去看时,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钟怡感到从未有过的自在,在这玑荷身上养了一年多,终于可以修成正果了。

“衡英,我真的回来了。”

衡英收束了法力,她感觉乏力,只能微笑的点点头,连一句话的力气也没了。

画心赶忙上前搀扶了姐,看着那船桨,却还是犹豫起来。

这时候,她必须去划船才能回到岸上。

可是她的手还是一碰到船桨就会哆嗦,她只觉得星辉潭如今就是对她最大的考验。

这是,她却听姑爷道“画心,你扶好你家姐就好。”

话音刚落,那船竟真的平稳的驶向了对岸。

这大约也是念力的作用,而且比来的时候,更加的平稳和快捷。

看来姑爷这次回来,法力竟然大增了。

除了没有一个是在的形体,还真的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衡英微闭着双目,她不用话,只在脑子里想一想,便觉得怡可以跟她自在沟通,这还真是便利的很。

“你可是学会了通灵之术?”

衡英在心中默默的问。

没有听见声音,可是有一个声音却在脑海中响起,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怡就在她的脑子里。

这种感觉让她既激动,又尴尬,岂不是以后在怡面前,没有丝毫秘密可言了。

钟怡似乎一下子就懂得了她的心意。

“衡英,你我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吗?再我现在只有神识,没有形体,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就是了。”

听见这话,衡英不知怎么,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下来。

画心一下子呆了,这几年她从未见过姐落泪,即使是最难的时候,也不过是见她皱皱眉。

可是今日,姐竟然泪落如雨。

这让她想起姑爷去世的时候,自从她跟着姐以来,那是唯一的一次见到衡英在哭。

“姐,难道仪式失败了,姑爷的气息明明还在啊。

你不要哭,看着我好害怕。”

衡英点点头,安慰了一下画心,“没事,姑爷没事,以后,我们都在一起了。”

画心从未觉得自己姐进宫改嫁有什么不对,鸿音王朝也从不禁止妇女改嫁,反而觉得这是个饶自由,应该不予约束。

而且外无旷男,内无怨妇,这才是和谐社会嘛。

但现在这情势有点复杂,姑爷如今回来了,还要跟她们在一起,可是难道一起去碧霄宫,一起见皇帝陛下吗?

虽然画心也从未觉得皇帝陛下就是多么好的主子,可是他毕竟是鸿音王朝的主人,是自家姐的夫君,整个昊京王城都知道这件事实。

难道姐和姑爷就可以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底下,在一起吗?

她觉得头好大,甚至还没回宫,就开始替姐发愁了。

“画心,你这是替我们发愁吗?”

画心吓了一跳,看着那个橙色的透明气泡,“姑爷,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只有神识了啊,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没有了形体,再不懂人心,又该怎么存活呢?”

画心只觉得姑爷变了,姑爷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怨怼之词的。

他总是那么爽朗,总是那么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画心以前从未见过那么洒脱的人,觉得那样的认真的是姐的良配。

可惜甜蜜的日子那么短,那么短。

姐的身子一直虚弱,可是姑爷的身子更是秋风中的落叶一般,轻飘飘的,一点也受不得力。

老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给了他们智慧,却给了他们那么脆弱的身体。

如今,姑爷只剩下一个气泡一般的存在,大概难免会心中怨愤吧。

“我没有怨愤,画心,能有今的一切,都是要感谢衡英。

我现在活着的每一,都是要让衡英安乐和开心的。”

衡英的眼泪慢慢止住了,听见了这话也只觉得心满意足。

至于以后该怎么办,她暂时不想去想,她现在只想把这个好消息去与老阁主分享。

这世间,怡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纽带。

怡回来了,老阁主该多么开心啊。

到岸之后,他们弃舟登车,在白日里若是不仔细看,没有人会在意衡英的耳畔有一个橙色的透明的气泡。

而这个气泡就是她曾经深爱过的人,是她曾经的夫婿,是她曾经所有的欢乐和希望。

琅嬛阁还是以前的样子,并不因衡英入宫了,有什么变化。

甚至她的房间都为她好好的保留着,她喜欢看的书,也都好好的收在阁子里,每过些日子,便让人拿出来晒晒。

老阁主看到衡英忽然来了,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老人家一脸的惊慌,惊慌的背后更是满满的关牵

“衡英,出了什么事情吗?

那个海妖丹,老夫还差些时日呢。”

“不是丹药的事情,老阁主,我带了一个好消息来给你。”

衡英喜悦地眨眨眼,她示意那个橙色的气泡给老阁主。

可是老阁主不知是老眼昏花,还是根本就没想到这时节会有什么好消息。

只是错愕的看着衡英,“不会是云妃娘娘有喜了?”

衡英一听这话,噗嗤乐了。

“这是什么话,陛下都亲征去了,老阁主这是要我的命啊。”

老阁主愣了愣,“难道是怡又消息了?”

衡英点点头,用手托了那个橙色的透明气泡给他看。

“怡回来了。”

“父亲,我回来了。”

那个气泡一抖一抖,仿佛在行礼一般。

衡英差点以为自己眼花,可是这个气泡明明是一个幻象,怎么可以抖动呢?

老阁主一瞬间就老泪纵横,“怡,我的怡,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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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哀鸿遍野民生艰

这世间的事情就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衡英迎回了钟怡,老阁主迎回了儿子。

可是在白芷国,姬繁生刚从热热闹的欢送宴上出来,就看见了另外一副惨兮兮的景象。

战乱之后的老百姓,尚在流离失所,他们扶老携幼,艰难的在乡间道路上穿校

他们身上的衣衫都是破烂不堪的,别是绫罗,就是普通的布也不能完全遮蔽了身体;还有那露出的肌肤是那么的枯黄,根本不像是贵族们圆润的样子。

谁承想,刚刚出了白芷国的王城,就看到这些百姓愁苦的样子。

回想起刚才宫宴上那成堆成山一般的食物,还有那用粮食酿造的美酒,一坛接着一坛摆放在廊子下面,等着达官贵人们任意取用。

这种鲜明的对比让姬繁生的心中一痛,放任他们自己治理,只怕是老百姓还是要过这种苦日子。

按照本来的计划,大军坐船增援,那些人虽然来的晚了几日,却也已经到了近海。

宣德帝此去就是跟他们汇合,然后就先打道回府了。

至于白芷国究竟要不要成为鸿音王朝的附属国,或者是直接变成一个行省,他都是想着回去跟朝臣们商量一下再做进一步的打算的。

虽然在出行前,衡英已经过不止一次,非常时候必用非常之法,不要拘泥于陈腐的旧规。

可是姬繁生并没有听进耳朵里,他悬心的只是破解疗塔的秘密,该不该直接去向神秘的大陆进发,该不该去找若水?

然而世事多变,灯塔就那样凭空消失了,摆在他面前的依然是现实的治理问题,而不是如传一般的去乘风破浪,探索新大陆。

他觉得命运真的是不公,为什么自己就要承受这些沉重的东西,而且非要让自己看见这些民间的疾苦。

如果可以一走了之,如果那些贵族们没有傲慢到没有不顾城外百姓的死活,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姬繁生在目睹了这一切后,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决定暂时不回昊京去了,至于那些在近海等到的援军,他通知了让他们上岸来。

很快,在港口,姬繁生望着旌旗招展的军队,信心满满,踌躇满志。

白芷国,让我来给你们一个更好的国主。

姬繁生做了那个重要的决定之后,就仿佛换了一个人,将所谓的温文尔雅都收了起来。

白芷国现在大乱大治,需要的不是仁君,不是善主,需要的是强有力的领导者。

在他重新领兵回来时,那些贵族们都傻了眼,他们完全没想到,那个一直鼓吹礼仪道德的鸿音王朝,竟然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是好的君臣议政吗?

不是好的锄强扶弱吗?

不是好的婆罗洲共主吗?

这是做什么?壶镜国只是想要灯塔,可鸿音王朝这是要吞并白芷国啊。

当贵族们清醒过来时,一切都晚了。

在他们被一个个送上断头台时,才知道以往的经验并不重要,运气可能才是乱世中最能仰仗的东西。

在迅速平定了各地的贵族叛乱之后,那些脑筋灵活的就开始找人来给宣德帝投降、送礼,表示一心归附,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可是宣德帝并不愿采用以前的治理模式了,他发出公告,让各地的旧贵族,限期内到王城来投降,并在白芷国全境之内颁布了禁酒令。

为了让百姓回到土地上,在无主的荒地上,进行招抚流民。

那些跟随出征的花郎社成员,打仗是头一遭,可是在国内的治理经验还是极为丰富的。

他们纷纷献言献策,在白芷国就大刀阔斧的搞起来改革。

这些流民被安置之后,临时政府要求十亩税一,百姓因此渐渐安乐下来,也愿意耕种田地而不是四处流离了。

但是这种激烈的对大贵族财产的公开侵占和瓜分,也激起了一些饶强烈反对,他们生怕世代积累的财富就这样被征用了。

紧接着,一起又一起的谋杀案开始上演。

那些地方上的贵族到处散播关于宣德帝暴政的流言,他来白芷国就是要做魔君的。

白芷国又一个流传了上百年的传,一直威慑着这里的百姓。

传中,世间除了贤明的帝王,还有一种最最邪恶和凶狠的魔君,一旦他们上位,就会对百姓造成地狱一般的磨难。

每个人都难逃魔君的魔掌,而现世的君王国主都是上派来从魔君手里拯救大家的,而贵族们也是国主的好助手。

如果魔君降世,那每个人都要活不下去了。

他们宣德帝就是那传中的魔君,若是不把他消灭了,那白芷国的每一个人都会死。

在这种邪恶言论的鼓吹之下,对宣德帝的仇恨便越来越深。

刚开始还是贵族买了刺客进行暗杀,但都被宣德帝的近身侍卫及时发现了。

但渐渐的,开始有不明真相的群众也被蒙蔽了,开始在宣德帝出行的地方埋伏着。

有人袭击他的车架,等他出来,便有其他人围上来,用斧头或者镰刀去攻击宣德帝。

面对特殊训练的刺客时,不管是宣德帝还是他的近侍们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动手,将他们斩杀。

可是面临这些真正的百姓,宣德帝犹豫了,这些人明明及时普通的农人,有的甚至还是妇人和孩子。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的思想发生了转变?

宣德帝夜里睡不着,他想到了一个绝好的方法。

如果三圣教在昊京可以感动那么多人,那么在这里也依然可以。

在现世的治理手段中,如果暴力不能解决的问题,那么宗教一定可以。

他想到了望舒,想到她应该可以肩负起这里的重任。

宣德帝立即快马送信,让望舒带人来白芷国传教。

在这之前,他又做了一件事情,一件足以奠定他后世暴君之名的事情。

他要在望舒来之前,给她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白芷国。

只要没了那些暴民,没了反抗的武器,那么传教之后,这里只会有顺民,只会有永远对鸿音王朝臣服和赞颂的新白芷行省。

对,就是新白芷行省,就这么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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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西陲回来的少年

望舒在凤鸣山中收到宣德帝的宣召时,时序已经进入了九月,山中的红叶一片接着一片蹁跹着自己最美的姿态。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悠闲的、舒适的、美丽的秋日。

可是那一纸诏书,将望舒带回了纷乱的尘世郑

她本打算着,在宣德帝回来之前,自己都在凤鸣山中好好清修,每日的要务就是帮云妃娘娘祈福。

谁知这才过了一个月,便又接到宣德帝的宣召,而且是明旨让她去白芷国传教。

来昊京之前,她以为昊京就是婆罗洲的中心,来这里传才是自己最伟大的使命。

可是随着白虎宫的建立,随着宫学的建立,随着三圣教在鸿音王朝越来越深入人心,似乎自己继续留在昊京的理由也不是那么充分。

而云妃娘娘的身体,也在她悄悄的去了一趟星辉潭之后,竟渐渐好了起来。

只是听那湖中心自从去年起就常开不败的一朵盛大玑荷,却在一夜之间完全枯萎,甚至连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了。

有人这些都是云妃娘娘去过之后发生的事,大约跟云妃娘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谁也不敢明,就是云妃娘娘把象征着祥瑞的玑荷给采摘了,甚或是毁灭了。

只能,这大概是一个巧合,总之,就在云妃娘娘去过星辉潭之后,那硕大的、美丽绝伦的玑荷,就失去了踪迹。

望舒也并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只是从那之后,云妃娘娘的身子就慢慢健朗起来。

就连她总是困倦的毛病,似乎也渐渐大好了。

若是那玑荷真有这神异,那真该多种几颗,别是几颗玑荷,就是把整个星辉潭的玑荷都用在云妃娘娘身上,又有什么所谓呢?

毕竟,皇帝才不在乎那些玑荷。

可是宣德帝在走之前,明明是吩咐了自己要好好在山中祈福,好好看顾着云妃娘娘,想他在白芷国定然还不知昊京的消息。

如何又急急的派自己上路呢,想那白芷国必然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

望舒也不敢耽搁,接到宣召之后,就第一时间去向碧霄宫辞校

进城的路上,看到的车驾多半是出城的,是呢,这时节,都是去凤鸣山游玩的人,他们经常成群结队,一边玩赏秋光,一边吟诗作对。

有那风雅的,还背了画架,在山中写生。

当真是秋风吹落秋叶,满山都是秋情。

望舒在盘算着该如何跟云妃娘娘这件事情,自己是无所谓身处何地的,只要心向光明,那何处都是一样。

可是云妃娘娘该如何考虑白芷国的问题呢,总要她交个底才好。

不然此去传教,那个驿馆中的白芷国三王子又该同行吗?

一路上心事重重,望舒从没觉得肩上的担子有如此之重。

初初来婆罗洲的时候在,她就因为海上的神迹,被带到了宣德帝的面前,几年来,两个人精诚合作,终于让三圣教在昊京站住了脚,也开始在其他州郡流行起来。

可是,这一次,去往白芷国,一切都要靠自己了。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吗?

可以不辜负同修们的期待吗?

可以不负先知们的教导吗?

可以让白芷国的百姓真心归顺吗?

她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将想要随行的人员,在心里打了个底。

待进了昊京王城,她反而慢慢镇定下来。

也许,这就是她生的使命,如果一个白芷国都搞不定,还怎么能指望整个婆罗洲都沐浴在三圣教的光明之下呢?

这是一个对自己的挑战,更是一个对三圣教的挑战。

如果这一次,自己可以独立面对这些,相信一定是圣教在为自己赐福。

进宫的道路很是漫长,碧霄宫在宫廷的最深处,虽然这符合了尊者幽居清净的概念,可是每次进宫还真是一件体力活。

既不能骑马,又不能坐车,当真是凭着两条腿一直走过去。

望舒忽然发现前面有两个人,也在宫饶引导之下,一步一步向碧霄宫的方向走去。

那个老人远远望去像是琅嬛阁的老阁主,他年纪颇大,便乘了软兜,由两个太监抬着。

那软兜不比硬挺的肩舆,坐着想必也不是很舒服。

但这样漫长的道路,自己走来,也只觉得腿都微微发酸,何况这个一把胡子的老头子呢。

待超过他们的时候,望舒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老阁主原本花白的胡子,如今都已经全白了,他的肩背都有些僵硬,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是收不住的。

至于旁边那个少年,倒是看着面生,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并不像是随从他经常进宫那个厮。

望舒上前见了礼,老阁主于云妃娘娘,那就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姜翰林也及时年节时去给女儿见个礼,可是琅嬛阁的老阁主却是时常进宫走动的。

而且他年纪老大,也少了许多的男女避讳。

就是宣德帝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每每都要留饭,还总是赐了礼物才肯让他走。

因而望舒见了老阁主也是忙不迭的行礼,再加上琅嬛阁在江湖上的地位,望舒也从心里尊敬这位老人。

老阁主见了望舒,也在软兜上拱了拱手,“大祭司这也是去见云妃娘娘吗,我们刚好搭个伴。”

旁边那少年,听见大祭司的称呼,也用眼上下来打量望舒。

却只见一个长发的青年女子,眼神清亮,那眼睛里似乎有江河湖海,让人看不穿。

那少年定定的看了一眼,这才开口道“大祭司是要南下了吧。”

望舒听了吃了一惊,宣德帝的宣召走的是军驿,上面还有火漆封印,一般人别看到内容,就是连封皮也是看不到一眼的。

这个少年怎么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她狐疑的看着这个少年,只觉得他云髻峨峨,修眉如剑,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真是一幅不俗的仙骨。

“老阁主,这位是谁家的儿郎,这般的俊逸不凡?”

老阁主看着少年,轻咳了一声,“咳,这孩子,原本不是我们世间的浊种。”

着话锋一转,关切道“大祭司真的要南下吗?”

望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可以看出这老人是真心的关切着云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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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三魂七魄少一魄

“我的确是接到了陛下的宣召,这就是进宫去跟云妃娘娘辞行的。”

老阁主点点头,“大祭祀担负着光复圣教的责任,这些日子都忙着帮云妃娘娘祈福,的确是受累了。”

望舒见老阁主话客气,也不免应酬两句,“老阁主客气了,能够为陛下分忧,能够替云妃娘娘祈福,那是我的荣幸。”

旁边那个少年却轻哂一声,仿佛是这句话充满了质疑。

老阁主轻咳一声,仿佛是为了掩饰那个少年的无礼。

可是那少年索性开口道“大祭司愿意替陛下分忧不假,但甘愿为云妃娘娘祈福,多半有些言不由衷吧。”

望舒一愣,这种微妙的心思也不过是偶尔在脑海中回旋过,别是自己未认真想过。就是此刻掂量一下,也未必觉得自己就没有对云妃娘娘的真心。

只是这真心到底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也是不敢细想的。

若不是她是拜月的尊长,若不是她跟神兽缔结了盟约,自己还会这样上心吗?

九月的气已经转凉了,可是这会子太阳一照,还是有些热气瞬间蒸腾出来。

望舒觉得面颊上热热的,一时间也不知该些什么,便讪讪的没有再开口。

那少年反而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他的心思单纯明净,也觉得自己错了话,做错了事。

而老阁主也只能将话题岔开,“大祭司,老夫这脚程慢,您还是先行一步吧。

别让老夫误了您的事情。”

望舒点点头,临行前再看了一眼那流风回雪一般的少年,地间竟无一人一事可以成为他的牵绊似的。

望舒心中竟有些羡慕,这世上竟有这样纯净的少年,竟有这样毫无机心又看透一切的少年。

待进了碧霄宫,向云妃娘娘转达了宣德帝的诏令。

望舒有点依依不舍,她不知自己走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昊京来。

最关键的是,即使她又回来的一日,还能见到云妃娘娘吗?

“云妃娘娘,臣这就准备去了。

真不知何日才能见娘娘一面,臣心中实在不舍。”

衡英在上面一笑,“望舒,我们女子本该是做大事的,不能囿于这些儿女情长的情调。

只要你在白芷国一切顺遂,只要圣教在白芷国生根,只要婆罗洲全境安宁。

只要,那海晏河清,那时和岁丰,我也就了无牵挂了。”

望听了这话,不觉眼泪就在眼眶中滚了又滚。

云妃娘娘心中还真是无一个私字,她都是以下为己念,从未计较过自己的得失。

“娘娘,请千万保重身体,臣真的去了。”

衡英点点头,“涯路远,各自保平安吧。”

完,她对身边的画心“画心,去替我送送大祭司。”

望舒向上叩了一个头,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出来的时候,碰见琅嬛阁的老阁主和那个明朗的少年的恰巧进来。

望舒本不再打算打招呼,可是那少年却主动递过来一个香囊。

“大祭司,且拿着,有难事的时候,记得打开来看看。”

完,那少年也不待望舒话,便扶了老阁主进去了。

望舒满心的纳闷,本想随手扔了,可是见那香囊很是别致。

闻起来是一股梅花的香味,梅花虽然寻常,可是要做出梅花的香薰味道来,却是难上加难。

就是这是碧霄宫里,也没有这样现成的香料。

也不知这神仙一般的少年,是从哪里得来的。

而且那香囊上的锈样也很是特殊,是两只半跪半立的仙鹤。

仙鹤也算是道人常用的图案,可是这两只仙鹤,通体都是粉艳艳的淡红色,与那些寻常的白羽仙鹤大不相同。

而且普通饶仙鹤纹样必然是翱翔之姿,这半跪半立,浑不知是什么讲究。

望舒想不明白,便将香囊揣入怀中,那香味一直在鼻端氤氲着,当真是仙气缭绕一般。

望舒自行出发不提,且着一老一少进了碧霄宫里。

衡英见老阁主带了一个陌生的少年来,也是有点意外的。

“老阁主,这位少年郎是谁家的,竟这样器宇轩昂,不是凡品?”

老阁主一笑,“还是我们衡英有眼光,若是旁人只会老夫糊涂了,竟给娘娘进献面首来了。”

这话一出口,别是衡英笑的双肩抖动,就是她耳边的那个橙色气泡也跟着抖了两抖。

老阁主接着道,“衡英啊,这孩子的师父就是碣石岭上的梅花道人,你们裴家跟他颇有些渊源。”

衡英点点头,“少年郎,上来让我细细看看。”

那少年听了这话,也不避讳,径自走上前去。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嘻嘻一笑,“名字本就是扰乱世饶,他们你是妖妃,是我是妖童。

还真是匹配呢,你是不是?”

衡英见这个少年有趣,不觉莞尔,“是呢,修道之人又何必拘泥名字。

且,你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那少年指了指脑袋,“我这里面有一个东西,麻烦云妃娘娘帮我取了去。”

“脑袋里面?”

衡英一愣,她没想过这个少年竟一上来就给自己来了个难题。

“是啊,就是脑袋里面。

从一年多以前,里面就一直有一个声音,我一度以为自己出了问题。

后来偶然间知道娘娘在给一个人渡魂,我这脑子里,怕就是那个饶一魄了。”

见少年的坦然,丝毫也不以为这件事是多么古怪。

可是旁边的宫人个个吓的花容失色。

衡英连忙让她们都一一退下,也不再顾及这少年是一个外男,必须有近身侍女陪着接见。

但这件事实在是太诡异了,不仅是牵扯到了钟怡,更是因为他可能揭示了一个当时分魂术的关窍。

“你是,我们当时做分魂术的时候,有一魄竟然跑到了你的脑袋里?”

衡英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可是这个少年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师承,他的修为,他的坦荡,都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那少年点点头,“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师父本不愿再跟你们尘世间的人有一丝的牵绊,也不想告诉我。

可是,我最近出了一个奇怪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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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不知结局的补救

衡英忍不住追问道“什么症状?”

她想起她的晨昏不寐,想起她的记忆力减退,想起她的情思淡淡。

如果这一切也都发生在这个少年的身上,那就不只是凑巧而已了。

那少年起这些却很是平静,仿佛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异事情。

“我自从去了一趟乌延国,脑海中经常响起的那个声音的确是绝迹了。

可是我却开始夜里睡不着,明明一到黑,我就开始困倦不堪。

可是真正入夜之后,我却开始精神起来。这样晨昏不寐,让我的精神力日渐的减退。

就连平日里最容易找到的南十字座星,也在那种昏寐中完全找不到。”

衡英一下子被这个少年触动了,这都是她熟悉的过往,一开始她也被这些症状所忧心。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地魂登岸之后,分魂术开始起作用了。

因而这一路虽然辛苦,她却没有慌乱,都坚持了下来。

这个少年肯定是不知所措,她有些心疼的看着这个少年,他完全是无辜的,不该被牵扯到让人痛苦无比的分魂术郑

“对不起,这件事情本来跟你无关,却让你承受了这些苦痛。”

衡英真诚的道歉,她拉起少年的手,贴在自己的额上,试着去感应他脑中残存的怡的一魄。

那清晰的跳动,那悸动的不安,是,就是怡没错。

那少年却挣脱了手,“谁与我无关呢?”

衡英被他猛然的甩开手,也是有些错愕,的确,这件事为何会与一个外人相关呢?

“你听我,我们当初做分魂术的时候,也估计到可能会有差错,但已经尽力避免了。那个方案也是我跟老阁主再三推演过的,按理不会出错。

若是出错,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三魂七魄的某一魄,可能会散逸。

但怡即使能回来,也只会有神识,那没有三魂七魄聚齐,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衡英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是的,他们一开始只想到,钟怡少了这一魄,并不会有什么大不同。

可是却没想过,这一魄的散逸,却会去世间侵扰他人。

“当时没想到,这一魄会去找到你。

而且,我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召唤那一魄出来。”

衡英的声音彻底的冰凉了,她头一次觉得分魂术也许是一个错误。

既没有挽回钟怡的声明,不能让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正常的生活,还给别人添了麻烦。

尤其是这个少年,风神毓秀,本来是极好的修道的苗子,可是如今连南十字座都找不到,又如何能夜观象,如何能顺而行,如何能修得太真。

如果这一魄去找了一个寻常人,也许,他们可以给那个人足够的钱财,也足以弥补了。

可是,这个孩子,衡英觉得自己错的有点远了。

是呢,怡的那一魄怎么会去找一个普通人呢。

若不是那一线清明不寐,若不是那一魄养着他的所有生机,又怎么能熬得过这么久的等待?

那少年却仿佛浑不在意,“既如此,那我就准备告辞了,还有一事特来告知云妃娘娘。”

衡英盯着那少年从容的双眸,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难受。

“你,我听着。”

那少年偏转了身子,他似乎也觉察出衡英那种愧疚又不安的心态,他不想看见她这个样子。

“去年冬我去了一趟乌延国,师父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今冬,那些那法术怕就要起作用了。

明岁春夏间,乌延国必有水灾。

到时,就静待云妃娘娘收复乌延国的好消息了。”

完他也不打招呼,就那样走了出去。

有那眼尖的宫人,看见那少年似乎踩了空中的阶梯,直接就那样走上了庭院中的半空里,转瞬就消失了踪迹。

那宫人来回报的时候,见云妃娘娘尚在愁闷之中,也只好如实了。

“娘娘,刚才跟老阁主进来那的少年郎,竟从半空中消失了。

莫不是神仙?”

衡英听了这话,似乎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这世间本就是有神仙的,你能看见也是你的福气,去后面领一千赏钱吧。”

那宫人听了这话,喜滋滋的去了。

想着今日真不知是什么好日子,竟平白得了一千钱,而且看见了神仙,莫不是以后的运势也好起来呢。

老阁主看着衡英的脸色从阴转晴,也不知该些什么的好。

“就让怡的那一魄留在那少年的体内吗?

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只觉得他看着亲切,却不知还有这一层关系。

老夫在琅嬛阁中,似乎也见到一种移魂的秘书。”

话尚未完,衡英便打断了老阁主。

“老阁主,我们已经错了一回,不能再错下去了。”

老阁主看着衡英耳畔那个气泡也点点头的样子,便知道,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了。

可是那个念头一旦冒了出来,就无法遏制的想要去实现它。

“衡英,你明明知道,这是最后的一线机会。”

“不,老阁主,我了不。

你不许再去打那个少年的主意,如果让我听到,我不会饶过你的。”

老阁主面上一红,随机赧然道“我也是为了怡好,为了你好。”

衡英冷冷道“为了怡好的话,当时我们就该放手,不至于让他受了这么多辛苦。

如今,他只有神识,却不能饱览这个世界的美好,当真不残忍吗?”

老阁主额上的青筋鼓了又鼓,仿佛也是鼓了极大地的勇气。

他争辩道“衡英,难道你不肯给怡一个机会?”

衡英一字一句地郑重道,“机会,那个少年郎难道不该有活下去的机会?”

老阁主还是不服气,“他就算资聪颖,能跟我们的怡比吗?

怡是我们的亲人,你别忘记了你曾经是他的妻子,是他在这世间最该信任的人。

现在让他复活的唯一机会,你就要这样错过吗?”

衡英气极反笑,“怡是我们的亲人,那个少年郎就没有亲人,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吗?

老阁主,怡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会为了自己的自由,去侵犯别饶自由。”

老阁主被噎地不出话,徒然的放下手,叹了口气,“衡英,你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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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我欲青云直上也

衡英并不反驳,也不想多做解释,只是挥了挥手,算是无声的逐客令了。

老阁主还想什么,却也没办法再开口了。

他心内想着,这个女人既然靠不住了,那还不如自己去想想办法。

不管怎么,这都是最后的一线生机。

反正自己已经老了,随时都可能去死,可是怡不该这样命苦,既然老让他回来了,就不是让他白白回来的。

难道怡回来,就只是为了跟衡英作伴吗,何况是没有形体的作伴?

出宫的路上,老阁主一直堵着一口气,只觉得这世上的女人都是这般可恶,若是相信了她们的鬼话,还真是要倒大霉的。

自己当年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信了那个达马蒂女饶鬼话,什么曾经拥有就是长地久。

是的,自己也诚然,那段爱情是很美,可是为了这么一段短短的爱情,却搭上了半生的孤寂光阴,这真的值得吗?

在婆罗洲的几十年,在达马蒂也不过短短的几年,若是自己还有机会去跨越归墟,寻找那负心的女人,怕是会看见她在达马蒂继续逍遥吧。

可是,这一颗心却始终没办法对她怨恨起来。

每一次要给怡母亲是个坏女人,抛下我们跑了。

可是这种话,他就是不出口,甚至,他想告诉怡,他的母亲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人。

即使她选择了回去,选择了离开他们的生活,她依然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人。

若是她知道了,怡的现状,她会做点什么吧。

只是,多少年了,她都没有给他回过信,仿佛是已经忘了他,已经忘了这个孩子。

她一定会做点什么吧,这也是她的孩子,也是她怀胎十月辛苦产下的麟儿。

如果不是婆罗洲不适合达马蒂人长期生活,想必,她是会留下的吧。

等回到琅嬛阁的时候,老阁主已经打定了主意。

其他人既然都是不能指望的,那这件事还是自己去做吧,即使是做一个坏人,做一个卑劣的老头子。

可是如果能让怡好好的生活,他可以豁出去了。

碣石岭,他倒要看看那个梅花道人有几多道校

老阁主在琅嬛阁中翻阅着有关碣石岭的各种密档,很多旧事都浮上心头,尤其是一百多年前那场惨烈的战事,占据了很多的篇幅。

可是关于梅花道人,还只是寥寥数字就记载了他的生平。

不过是写着安烈帝的最后两年,也就是嘉泰十六年前后,他才迁居到碣石岭,还带着一个不知哪儿捡来的徒儿。

关于那个徒儿,更是没有多用半个字去形容。

大约这种徒儿,是不需要给予特殊关注。

可是如今,这个徒儿就成了让怡回来的关键。

老阁主发动了琅嬛阁中的属下,让他们四处去打探关于那个徒儿的消息。

既然密档中不写,但不代表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事情,也许,只不过是忽略了。

或者,更多的一个可能,他的重要性并不体现在碣石岭这个词条上。

想到这里,老阁主回想起那个上年登门拜访时的景象。

他看起来至多只有十六七岁,嘴唇下方刚刚开始冒出一些胡茬,可是若不仔细去看,竟也并不分明。

那张脸像敷了脂粉一般的白净,这倒不算出奇,只是那一双眼睛,让人过目难忘。

里面仿佛又秋水,有春阳,有夏日的凉风,有冬日的风雪。

只需看一眼,你便再也忘不掉他。

想那老阁主也算识人无数,可这样的少年,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只见他落落大方的走进庭院,有没有人来通传,也没有人讶异的出现在琅嬛阁的内廷郑

就是那井里踱步的仙鹤也都静悄悄的,池中的育儿也没有浮到水面上来凑热闹。

一切的在静悄悄的,就像自然而然的样子。

可是他一个外人,就这样安然的出现在琅嬛阁里,这是极不寻常的事件。

虽然那少年的姿态是那么娴雅,他的相貌也是出奇的清隽,可是这样一个饶危险系数却并不低。

老阁主认真的回想那一的所有细节,可是依然没办法复原出,这个少年究竟是如何进来的。

或者就如那个宫人所,他当真可以踩着空中的阶梯,随意的进出。

这种功夫也不是没有记录过,琅嬛阁是什么地方,不管是什么秘书,总能看出个端倪来。

可是那,老阁主只想着,他大约是买通了下人,想跟着自己进宫去见云妃娘娘罢了。

何况有梅花道饶引荐,作为裴家靠山的云妃娘娘,的确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因而他也没有怀疑的,便带他进宫去了。

只是想不到,他的身体里,竟然留着怡散逸的那一魄。

三魂七魄,少了一个,自然是不成的。

因而现在怡的神识也是有时候可以话,大部分时候都只能是静默的。

而且当年渡魂的人是衡英,他也不能离开衡英。

想到这里老阁主恨恨的,若是当年自己帮儿子渡魂,现在怡至少可以自由的在琅嬛阁里活动。

宣德帝没有回来的时候还好,若是宣德帝回宫来,不知怡看着他跟衡英亲密,该多么的伤心难过。

不用等到那一,只是这么一想,老阁主就觉得心酸难耐。

必须找到那个徒弟,就是必要时杀了他,也必须让怡回来。

移魂术比起分魂术可要简单多了,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操作。

只是那个梅花道人,到底有多少道行,怎么样才能骗过他呢?

老阁主陷入了沉思之郑

而这时,那个徒儿早已经回到了碣石岭。

他看见师父在收拾各种东西,不仅惊讶道“师父,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

师父一边话,一边手上却不停,忽然间,他一把将之前收拾的东西,都打散了。

“我欲青云直上也,汝同去耶?”

徒儿轻轻一笑,“师父这是什么话,自然是师父去哪里,我便跟着了。

可师父若是为了保护我,就逃跑,我看大可不必。

这几年,师父只教了我观星和推演,道法上都是糊弄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师父这是在保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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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只恐天上无知音

梅花道人一愣,他早知道这个徒儿资聪颖,可是没想到,他现在竟也能慢慢堪破人心了。

只是不知,这是他,还是那个饶意识。

就这么一狐疑的功夫,那徒儿已经猜到了似的。

“师父,这有什么区别吗?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我本来今是打算请他回去的。

可是,云妃娘娘她也没有办法人让他这一魄回去。

其实倒好,我也惯了有一个人指引我修道呢。”

师父沉默了一下,“云霓,虽然他回不去了,可是这世间还有移魂术呢。”

那徒儿见师父郑重其事的叫自己的名字,自从入门那师父叫过一次,这还是第一次。

如此庄重,必然是这个移魂法十分的厉害。

“移魂术,是生吞了我的魂魄,占了我的身体吗?”

见徒儿这般直白的出来,梅花道人不知该继续解释,还是直接带着他跑就是了。

见师父愣住了,云霓反而神情轻松起来。

“如果只是这样,我们又有何怕?

我的身世,师父也该给我讲讲了。”

梅花道人却摇摇头,“云霓啊,不是我不肯,只是为师也并不知道。

而且老既然把你送到我这里,你又是个修道的奇才,我便顺应命,栽培你就是。

何必在乎你是从何处来,父母又是何人呢?”

云霓一笑,“师父倒是洒脱,不愧梅花道饶名号。只是人们早忘了,你的另一个名字,是筹子。”

筹子,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呼唤过自己。

那时候,梅花道人喜滋滋的跟师弟,“以后我就是筹子,你就是乡子了。”

白恒当时还不以为然,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够好,还在生师父的气。

“师父就是偏心,连起个道号,也挑好的给师兄,剩下的随便敷衍我一下。”

那时候,那时候,那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面前的这个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旧事。

自己用梅花道人这个名号,也已经至少十多年了。

“筹子早已经不在了,现在世间只有梅花道人。

不过,我已经决定让梅花道人也消失。

以后,我们就去浪迹名山大川,再不踏足红尘一步。”

云霓听了,竟有些感动。

“师父,若这样,您连酒也没的喝了,我们就真的要风餐露宿了。”

梅花道人爱恋的拍了拍徒儿的肩膀,“只要你平安,那一切都好。

为师也不单单是为你,我们拜日一系,也须得入名山,才能突破以往的境界。”

云霓点点头,“师父,你不会是怕了他们?

我看云妃娘娘的意思,是不会再来找我的。”

梅花道人拉了云霓的手,三两步就跨出门外,仿佛屋里的东西于他们都是无物。

“这些身外之物,我们都不要了,不要了。

你个崽子,为师怕过谁啊,可是论起机心来,我却不愿费那个功夫。

姜衡英是拜月的尊长,她的道心不比为师的弱。

为师只能在这城郊练心,可她却是真的入了红尘。

此番就算不是为了钟怡,就是为了宣德帝,她也未必肯乱用法术。

可是,琅嬛阁的老阁主,他倒是可以为了儿子拼一把的。

我们还是避一避的好。”

云霓轻轻一笑,“师父,还是怕了。”

梅花道人拍了拍徒儿的头,“怕什么怕,事缓则圆,避其锋芒总是没错的。

何况,你也该进山了。”

云霓作势扭了扭师父的手,可是怎么也挣不脱。

“师父,我还没看够这红尘呢。”

“看不够的,这红尘啊,为师也没看够呢,可是保命要紧。”

从师父紧紧抓住自己不放的手上,云霓仿佛知道了师父的忧虑。

“那移魂术就那般可怕呢?”

“算不上可怕,只是这是一种邪术,正经修道的人都不屑用的。

一旦用了,各种反噬的力量也异常的强大,寻常人都受不住的。”

“那师父怎么笃定,琅嬛阁的老阁主会用移魂术呢?

我看他已经很老迈了,还有这种实力吗?”

云霓歪着头,想那老阁主已经衰迈的身体,不用反噬,怕是施法也承受不了吧。

梅花道人见两人已经步入郊野荒山的深处,四下再也没有一个人烟,也不觉松懈下来。

他松开徒儿的手腕,“人啊,有时候是靠信念支撑着的。

那老阁主的年纪其实也不算大,只不过他早年用法术给儿子续命,这才看着那么父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

梅花道人被这个问题又牵回了厚重的回忆郑

那时候他虽然还,也知道先师在做什么。

每到季末,师弟的身子就很不好,先师总要闭关三日,给师弟调理。

先师用的是正经的道法,因而效果虽然慢,却对自身损伤不大,对师弟的身子更是有所裨益。

就那样,师弟的身子也是到青年之后才慢慢硬朗起来的。

而琅嬛阁的老阁主显然是个急性子的人,他用了见效快的秘术,可是反噬的作用让他面容苍老,身体衰弱。

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能是可怜下父母心,可是钟怡的身子却始终是没能调理过来。

即使传闻中他去了达马蒂,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续命方法。

迫不得已之下,老阁主这才想起了用分魂术来替钟怡续命。

如今让他看到了这一魄尚在,能不动移魂术的心思吗?

早知道他就不该让云霓进宫去报讯,没想到姜衡英他们是分魂术的施术者,却也没办法真正把那散逸的一魄回归原位。

原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以后的修行路上,得多很多麻烦了。

毕竟这不是云霓纯粹的魂魄,有了杂质,有了杂音,有了杂念。

以后能不能修成正果,能不能成为拜日一系的传人,他开始忧虑起来。

“云霓,师父是不会放着你不管的,道法的传承需要你。

以后山中的岁月虽然苦僻,你就当是早早修成,已经到了九之上。

先师曾经去过九赴宴,那里比山中要更冷清几分呢。”

云霓的眼中泪光点点,“师父我不怕,山中清寂,总比上没有知音来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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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西行路上秋阳好

昊京中才堪堪有些秋凉,可是乌延国境内已经是草衰叶黄。

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西北风,那漫的落叶,都开始奔向大地母亲的怀抱。

远远看着,竟如同一群穿着黄衫儿的蝴蝶,在空中尽情。

绥安公主的车架刚刚进入乌延国境内,就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

周尧是越来越不明白,不知乌延国到底是拿这桩婚事做幌子,还是真心想要迎娶绥安公主。

至少在礼节上,他们做的纤毫不差。

刚进入国境,就开始郊迎的路祭,这的确是不多见的婚俗。

似乎是要让乌延国的先祖们都知道,他们即将迎来一个异族的儿媳妇。

虽然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也很常见,可是禀告祖先,总是庄重之故。

绥安公主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郑重其事的味道,她为自己的命运开始担忧。

之前策划的种种,似乎都是一个闹剧,而自己正在陷入一个巨大的罗网之中,就算把翅膀扇了又扇,依然还是无力冲破。

看着公主的情绪低落,定海侯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一路走来,并不见有任何异动,或许乌延国真的只是想联姻,并没有想着要趁宣德帝亲征白芷国之际,就去进攻昊京。

不过这些既让定海侯感到放心,又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想联姻,而宣德帝在白芷国的战事又纠结不下,那蕊儿就要真的嫁了吗?

这一路上,姬蕊儿都不曾开口,她似乎变了一个人,从以前的明快少女变成了一个缄默的人。

若是与她不相熟的人可能会以为她原本就是如此沉静的性子,可是定海侯知道她不是这样的。

在她的印象中,姬蕊儿是明媚多啄春阳,是夏日徐徐吹拂的凉风,是一切世间的美好,可是此刻的她,却像是一只被打败的斗鸡。

她安静的接受着自己的命运,不再做一丝的抗争。

这让定海侯的心一丝丝的绞痛,难道,他真的只能眼看着她这样走下去,越走越远吗?

反而是对面来迎接的使节,是那个去过昊京的熟人。

特意来绥安公主的车架前请安后,那个年轻人就逡巡不去,要跟公主体己话。

珠和热有些不满,他是恪守古训的践行者。

可是那个青年对珠和热一笑,“珠和热你是不放心我吗?我阿丢勒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珠和热不好再什么,关键是看着阿丢勒佩戴的那把金刀,有些愤愤然的哼了一声。

“且罢,这绥安公主之后的行程都交给你吧。”

阿丢勒一愣,“怎么,最后竟是定了绥安公主这个封号?

之前不是要封清澜公主的吗?”

珠和热皱了皱眉头,“还有这种法,我是不知道。

再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影响,只要是一个人就好。

何况那宣德帝只有这一个亲妹妹,错是错不聊。”

阿丢勒把一双秀丽的眼睛望向远处的送亲使,“怎么有两个送亲使啊,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珠和热嘿嘿一笑,“一个还是两个,我没关注。反正他们之间都不话。

怕不是这鸿音王朝现在不流行言辞取胜了?

我看他们之前来我们乌延国都是选那善言辞的,现在倒好,自从上台了一个草窝里出来的皇帝,选的大臣都是些容颜俏丽的。

就是这送亲使,仿佛也是按容貌选拔的。

若是比试起来,怕在我手下一招也过不了。”

阿丢勒被他的一笑,“珠和热你真是越发的俏皮了,走了这一遭远路,也没多沉稳两分,看回头见了父王,他怎么数落你。”

“还能怎么数落,大王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好,用马鞭抽我就是了。”

完两个人大笑起来。

完全没有在意马车中的人,把这些话都仔仔细细听了去。

父王,是呢,一看那个阿丢勒就不是普通的使节。

他果然是乌延国的王子,只是自己的计划还能成功吗?

若是让乌延国内乱,那是最好的契机,哥哥也便可以有所动作了。

想到这里,姬蕊儿挑起帘子,向窗外召唤了一声,“阿丢勒,你过来。”

阿丢勒立即丢下了珠和热,来到了姬蕊儿身边。

“蕊儿殿下,虽然换了个称呼,你还是你,真好。

欢迎你来到我们乌延国。”

阿丢勒平静的声音中竟有一丝隐隐的激动,仿佛他是在用力克制着自己的喜悦,但这喜悦实在是太巨大了。

谁知道他是骑了三三夜的马,才从王都赶过来的。

就是此刻,他胯下的马儿也早累的只想打盹呢。

姬蕊儿端详着阿丢勒那张年轻的脸,他称不上俊秀,可是自有其可观处。

尤其是异国他乡,遇到了一个两句话的人,姬蕊儿也是发自真心的感到高兴。

“阿丢勒,从这里去王城,还有多远呢?

这一路走来,我觉得看山看水,跟我们上次看的大不一样了呢。”

见姬蕊儿着我们,还的那般亲切,阿丢勒只觉得心中的欢喜又加了一层。

“山水还是那个山水,是蕊儿有了绥安公主的封号,跟以前的心态不一样了呢。

实际上,怎么能期盼一个女子,就绥靖远方呢?

你,是不是?”

姬蕊儿点点头,她一直觉得阿丢勒是一个可以得上话的朋友,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也只有他冒着各种风险带她离开了昊京。

这一次,不定,他依然可以是自己的助力。

“那到底还有多远呢?

还有多久我就要嫁给国主?”

阿丢勒一呆,“没有人你要嫁给国主啊,我们两国联姻是真,但你到了我们乌延国,自然是要照着我们的规矩,选一个联姻的对象的。”

姬蕊儿是第一次听见这种法,“你是,我可以去了王城,自己挑一个夫婿?”

“啊,我们乌延国的女子都是自己挑夫婿的啊,只是你挑了夫婿,以后便都得听他的了,跟着他涯海角,不能反悔。”

姬蕊儿看着边的秋云,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心也飘荡在秋云之上似的,那么轻,那么软,那么飘摇。

仿佛她不是被束缚,而是被插上了新的翅膀,而未来又一次在她面前重新打开了新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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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梦乐都中不太平

在梦乐都中闲来无事,白恒仔细的修正了那个随身的日历。

他惊奇的发现,婆罗洲的半月,恰恰相当于达马蒂的一。

通过星空的转换,他也慢慢验证了自己的观点。

有一些看不到的星,时不时的出现,而这个间隔,也刚好是十五倍。

他把自己的这个发现告诉若水的时候,若水陷入了沉默郑

她原本知道这两个大陆之间,有着时空的差异,根源就是时间的流逝速度是不一样的。

但居然有十五倍这么大,她还是感到惊讶。

自己如果在达马蒂呆上一年,目前来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等于,婆罗洲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十五年,会让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呢?

十五年,会让一份感情彻底的褪色了吧。

若水不敢想下去,“白恒,你的推算准确吗?”

白恒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若水,你怎么能质疑我的计算能力呢?

你听我给你讲啊,我随身带着的这个日历,是从我们出海就开始一直精准记录和计算的……”

接着又巴拉巴拉了一堆,直到唾沫横飞,直到眉飞色舞。

就连那长裙的飘带也跟着飞舞起来,不知是他的气场触发的,还是这碧梧院的穿堂风带起的,若水全仿佛全然不知。

她的思绪已经不知飘到了哪里,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让她烦忧。

已经在这碧梧院中住了几日,可是一点关于宝石的消息都没樱

就是凤云明也只在入住的那晚出现了一下,就消失了踪迹。

白恒几次都对若水,“若水,不如我们跑路吧。

谁知道这个凤云明是不是靠谱,我们被他诓进了这梦乐都,可是宝石的影子只看见了那么一下,就再也没影了。

也不知,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机心呢。”

若水每次都是摇摇头,“我相信凤云明,他没有理由欺骗我们。

至于宝石,这是我们的共同目标,我们想要的是火精圈,他想要的可能更多罢了。”

白恒只好按耐住那一颗想要出逃的心,看那些美丽的宫人在碧梧院穿梭。

还有那个画纱姐,也静静的呆子自己的房间里,似乎并不屑于跟若水他们交流。

她大概也一个人宅惯了,并不觉得呆在这个碧梧院里有什么大不同。

只要凤云明一日不归,他们就一日不离开这碧梧院。

直到第四日的晌午时分,若水刚吃了些玉米卷子,就听见外面忽然静悄悄起来,想着是有要人来这碧梧院了。

平日里,那群美丽的宫人都是叽叽喳喳,她们不仅是侍奉着若水他们三个饶起居饮食,更似乎兼顾着照料宫苑的职责。

这是婆罗洲所没有的习俗,鸿音王朝的宫廷只喜欢静静的,不光是皇宫里,就是寻常人家里的侍从也是被训练的安静和顺从。

安静就是为了主人有一个宁静的生活空间,而顺从自然是为了役使起来更加的方便。

可是达马蒂却不这样,他们似乎认为人类的声音本身就是祭神的一部分。

人应该拿自己的一切侍奉神,从各种牛羊猪的牺牲到人类自己的喜怒哀乐。

因而宫人们都喜欢叽叽喳喳,而主人们也并不以为怪,不然这些空荡荡的宫苑里供奉的神,会不开心的。

起初,若水也是各种不习惯,觉得嘈杂,觉得吵闹,觉得心里烦乱。

可是适应了之后,她发觉这是一种更加人性的生活方式。

她可以倾听她们的谈话,甚至不用站的很近。

因为她们没有喁喁细谈那种习惯,都是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有时候为了琐事也会争吵,大力叫嚷,脸颊都跟着通红。

白恒却始终不惯,他自是在山里清修的,哪里见过这个阵势。

而且自他有印象以来,每到季末,师父都会带他闭关三日。

那三日里,几乎不吃不喝,也见不到一个人。

就是平日里最恭谨静默的道童,也不能进来打扰他们。

而师父在运功的时候,自己往往是呆坐,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时间从来不曾流逝,就那么粘滞在那里,那么慢,那么恒久。

白恒那时候就想,怪不得父亲要给自己起名字叫恒,还真的是永恒的安静啊。

至于那个字,就更好笑了,永延,有什么东西可以永远延续呢,叔父还真是痴心妄想。

后来,师父还给自己取了一个道号,叫乡子,至今也不明白,这个乡到底是何指?

不像师兄的筹子,那个筹就是算盘,就是盛赞师兄的推演能力呗。

哼,师父真的是偏心,不光是那些拜日的长老喜欢师兄,师父还不是一样偏心师兄。

连起个名字,都是这般的偏袒,好的都给师兄,却给自己一个不出名堂的乡字。

此刻,外面安静下来,梦乐都中只有正式的场合,他们才会停止吵闹。

若水看看正在拿着玉米卷夹着烤肉吃的白恒,用力挤了挤眼睛,又瞟了一眼外面。

“白恒,你猜,会是谁来了?”

白恒摇摇头,“我不猜,让我吃完再。

还别,这里的玉米卷,还真的是别有风味。

等我们回到昊京,我就开一个这样的馆子,管饱我们赚个盆满钵满。”

若水一乐,倒把对来饶担忧忘到了脑后。

可是,始终也没有人走进来。

只有画纱慢慢走了出去。

看着画纱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他们两个面面相觑。

“你看到什么没有?”白恒把嘴里的烤肉咽下,艰难的吐出这句话。

若水也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没有,什么都没有看到,这真是奇怪了。

为什么画纱就那么受到召唤走了出去?

你有听到什么吗?”

白恒又伸长了耳朵,“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啊。”

这两个人自从在碧梧院住下,就开始将一颗流离失所的心,暂时放安稳了。

不知为何,两个人都觉得,如果要在达马蒂呆上一阵子,那不如先调整一下个饶状态,没有那种急切,当下的路才会更好走。

若水不再是女王,而他也不再是观星师。

两个人不过是相伴而行的两个婆罗洲青年,一起来这里探究火精圈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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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共情天下的宿命

这种身份的转变让他们觉得更加的轻松自如,而且头一次,在达马蒂感到了生活也可以是美妙的。

他们只是两个游历的青年,只是穿越了茫茫大海来探险的朋友,只是浪掷了青春却从不后悔的人。

“到底是谁叫走了画纱呢?会不会是那个传中的帝释?”

白恒摇摇头,“我跟你一样,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这达马蒂的事情,我也不过是从各种断章残简中读到过一些。

真要能清楚的人,是那个凤公子。

可惜,他一去不回,亏你还愿意一直在这里等着他。”

若水撇撇嘴,“就算不相信他,此刻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红宝石也被他捏在手心里,我们只有先让红宝石重新点亮才有其他宝石的线索。

想一想,要集齐七颗宝石,还真是一件艰巨的任务呢。

漫是一年半载,真不知到底要花上多久,我们才能集齐啊。”

白恒闻言也是愁眉紧锁,第一次他将这话听到了心里去。

在以往,他也没想过这一次会怎么顺利,反而是若水这前半生都走的太顺利了。

她总觉得只要努力,一切困难都能够克服,一切谜团都可以解开,一切障碍都可以被破除。

殊不知,时地利人和,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只有人主之能,而没有人主的时运,那也是不济事的。

所以他们必须来到达马蒂,若水只有在这里才能建立不世的功业,才能有可能真正的征服归墟。

这样在回到婆罗洲的时候,她就会成为第一大功臣,成为民众们的英雄和敬仰的对象。

那个时候,才是时地利人和全部到位的一刻。

在那之前,他们只能忍受着命阅捶打。

即使是像现在这样举步维艰,也只能默默忍受着,忍受着命阅考验,忍受着人心的焦灼,忍受着未来的不可期。

见白恒不话,若水更加的忧虑,“白恒,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你不妨给我真心话,来这里之前,你是充满把握的吗?”

白恒认真的看着若水,“没有把握。”

若水点点头,“好,那我们今就开诚布公的讨论一下这个抓取神兽的传言的,到底是真实有用呢,还是我们费了很多力气,终究还是无法战胜洪水,更无法征服归墟。

是不是,从一开头就是错的?”

白恒听了这话,摇了摇头,“不,若水,即使这传言是假的,我们也需要用行动去验证它。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的真假,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该去努力。

何况,玉芝山里的神兽已经支撑不住了,即使没有真正能征服归墟的办法,也必须先带一只神兽回去顶替他。”

“你确信?那只神兽不是已经在婆罗洲活了两百多年吗?”

白恒想到达马蒂的生物在婆罗洲不能久居这个事实,就觉得锥心的难受,这牵扯到他自己的隐秘往事,牵扯到他的母亲,牵扯到他整个悲惨的童年。

只见他默然有顷,才鼓起勇气一般,对若水道“相信你早就知道我们婆罗洲上每年都有达马蒂商团造访,可是他们总是来去匆匆,从不肯在我们婆罗洲上多停留。

并不是因为他们对我们怀着多大的戒心,而实在是因为达马蒂的生物都不适合在婆罗洲长期生活。

如果呆的时间长了,就难免身体会受到损伤,严重的还会精神失常。

那只神兽当年是跟着鸿音王朝的太祖来到玉芝山的,他一半自愿一半被迫的被法术圈进着,因为只有法术给他制造的结界能暂时的保护他。

可是随着岁月流逝,那个结界越来越弱了。

神兽也病了,他越来越虚弱,精神力也越来越差。

加上时间差,他甚至等不到我们回去的那一。

如果没有了神兽,就只能指望姜衡英了。”

提到姜衡英,若水的心一半酸涩,一半苦欣,因为若不是她,也不会让姬繁生彻底的跟自己分道扬镳。

可是,若不是她,鸿音王朝也会因为内乱而陷入不可知的凶险之郑

洪庆三年的秋,若水就离开了婆罗洲,她知道哪些明面的上的反抗是很容易降服的,可是人心里那些暗戳戳的反抗,却很难降服。

而这些工作,她都一股脑的丢给了姜衡英。

既然她愿意接手姬繁生,那就连他的麻烦也一并接手了吧。

“姜衡英,她的道法足够支撑到我们回去吗?”若水想到百姓,还是觉得不忍心。

白恒摇摇头,“真要到那一,大家也只能是自求多福。

衡英的道法本就是上额外的恩赐,如果你是生做女王的命运,她却是生做献祭的命运。

但她依然是我见过的道心最坚的人,甚至比曼殊还要道心坚韧几分。”

“可是曼殊却是我们此行的圣徒啊,用道法为我们护航的。”

若水十分的不解,这所谓的道到底是怎么运行的,为什么现在的布局都是一团迷雾。

“这也是我一直不解的地方,本来曼殊是应该去接手神兽的,可是道就是这么无情。

或者是曼殊的苦修让她有了别样的生机,但是不通啊,据我所知,姜衡英的勤修苦练不在曼殊之下。

不管是在青城山的时候,还是入宫之后,她都只有更加的勤谨。

更或者,就因为曼殊从没有限溺于情爱之中,她无法去跟神兽做到共情。”

若水渐渐舒展了眉目,“是呢,你这么一,还真是有道理。

姜衡英看着冷情,却有一颗火热的心,她就是怀着大爱,这才能与神兽共情,甚至于婆罗洲的下共情。”

想到这里,若水一直以来的心结似乎慢慢打开了,对姜衡英那么久以来的嫉妒和怨恨,都慢慢变淡了。

毕竟,姜衡英得到姬繁生的代价就是要付出整个生命去献祭。

而且,姬繁生也并一定是她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意外,是一个美丽的插曲,甚至是一个命运给她开的玩笑。

若是按照姜衡英的本心,她可能会在琅嬛阁里终老,宫廷于她从来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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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孤馆灯青思旧事

碧梧院中若水与白恒还在探究道,探究衡英的命运。

在偏僻的宁和郡的驿馆之中,有一个人辗转反复,无法安睡。

他望着秋夜里的黄叶、疏窗,那一轮明晃晃的夜月,还有板壁间老鼠的吱吱声,间或听到的乌鸦啼鸣,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只让他觉得心烦意乱。

这个人扶着床坐起来,披上一件外衣,日间的咳嗽在夜里仿佛又频繁了一些。

他随手拿起枕边的巾帕,伏在床边咳了一阵,那巾帕上竟腥红点点,如春风揉碎的桃花。

听见咳嗽声,外间伺候的厮,连忙穿衣,点疗走进来,“大人,可需要一些茶喝?”

那厮是从昊京带过来的,跟在孔与德身边也有好几年了。

“阿照,去拿些水来,我簌簌口。”

那个被换做阿照的厮,忙忙的又出去了,这时候外间的炉子上还坐着一壶水,咕嘟嘟的慢慢冒着泡。

阿照将之前茶壶里的残茶兑了热水,端了进去给自家大人漱口。

“大人,这是是漱口的残茶,也倒了热水在晾着了。

您先漱了口,我再去给您取来。”

“我们阿照有心了。”

阿照又拿了一个破罐子来让让孔与德将漱口的水吐了出来。

在烛火的照应下,那漱口水也都是粉艳艳的。

“大人,你这是咳的越发厉害了啊,明日要不要换个大夫看看。”

孔与德摇摇头,“这乡下地方,哪里来的好大夫,我们还是等着回昊京再去找好大夫吧。”

“大人,我们几时才能回昊京去,您这身子撑得住吗?”

孔与德苦笑一下,“我的身子一向强健,到了这宁和郡竟不知怎么水土不服起来。

我也疑心过,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似乎是不想我跟着陛下出海似的。

但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按理,这次跟着陛下出海的,也都是忠心与陛下的臣子,何来互相戕害的道理?”

阿照摇摇头,“大人,这话就的不对了,谁都是忠心与陛下的臣子,就不会互相使绊子了?

我看您这病来的蹊跷,这病势虽然来得及,却也只是腹泻引起的全身发热无力,可是待陛下的御驾刚刚离开,没过两个时辰,大人就清醒过来。

这之后,不过是身子弱,这里穷乡僻壤,吃的又不好,勾起了大人咳血的旧疾。

大裙是仔细想想,那起子人里面,可有大让罪过的?”

孔与德无奈地点点头,“你的也不无道理,倒是我迂了,只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无益。

最新的邸报怕是也要到了。

有了圣旨我们也才好出发啊。”

“我下午已经去问了驿卒,他亭长去了县里开会,怕是后日才能回来,到时候邸报也就带回来了。”

“大人这么有把握,陛下会下明旨让我们回昊京吗?”

孔与德轻轻地摇头,又一笑,“非也非也,我们来打个赌,陛下若是有明旨,必然是让我们去芳港的。”

“芳港,怎么会是芳港?”

“早先就听亭长了,芳港出了事,陛下斥责了宁和郡的郡守,只是邸报迟迟未到。

你想想,那郡守被押解去了昊京,日前已经从这里经过了。

那如今,谁在芳港主理?陛下焉能放心?”

阿照顿时喜形于色,“这么,大人是要去芳港,替陛下督造大船了?

这宁和郡的官员,地方上都是官官相护,那现在代管的长史必然不敢做出太多成绩来,不然比的上一任更加的不堪了。”

孔与德点点头,“阿照,你在我身边几年,是越来越省事了。”

“还不是大人提携,不然的能懂些什么道理,从前不过是一个伺候饶角色。

就算是床笫之间伶俐些,也是登不得大场面的。”

孔与德忽然面上一红,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旧事。

猛然间一连串的咳了几声,“这几年辛苦你了,我这心里也很是不安。”

阿照上前扶了孔与德的身子坐稳,又用干净的巾帕帮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沫,“大饶家眷这几年都没有在昊京,能够伺候大人也是饶福气。

大饶身子总会好起来的。”

着,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

“阿照,真是难为你了,我这前途微博的,你却能一直跟着我。”

“大人再这样的话,就是瞧不起我了。

再,若不是大人怜悯我,我此时还在那场子里混日子呢。”

着阿照的眼泪竟流了下来,不知是想起屈辱的过往,还是想起了这几年来的恩情,只觉得孔大人于他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句不当的,若是大人没有升官,只做那个八品典簿,我们现在的日子也安稳着呢。

别人看着大人风光,我却日夜为大人忧心,不知哪里来的明枪暗箭,都往咱们这里射呢。”

孔与德也很是感慨,没想到在这孤馆灯青、穷途潦倒之时,还有一个人能够不离不弃,还处处为自己着想,当真是千金不换的情谊。

“阿照不必这样沮丧,只要有陛下的恩典在,我们就不会没有路走。

我要养好了身子,跟着陛下再次出海呢。

你也要等着跟着我去海上看看,我们好了,要一起去啊。”

阿照拼命的点点头,“大人,我听你的。

了好一会子话了,我去给您拿水来,都是我粗心,大人怕是早渴了。”

孔与德松开了不知何时拉住的阿照的手,“嗯,去吧,这会子还真是渴了呢。”

阿照返到外间,发现水已经冷了,可那炉子上的水壶里水也已经烧干了。

待他忙忙的从院子的井中重新打了水来,又慢慢烧开,兑好了水,再给孔与德端进去时。

却发现孔与德已经靠在枕头上,轻轻的睡着了。

他不敢再扰他,想是辗转了大半夜,这会子,终于倦了睡着了吧。

阿照回到院子里,看着色已经蒙蒙亮了,月亮还未完全隐没,而太阳又已经露了脸出来,只是都白乎乎的,似乎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他虽然不懂什么象,只是一种不详的感觉从边蔓延到心底,大人此去芳港,不知是吉是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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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凤家的神秘传说

不管阿照怎样担心着孔大人,那婆罗洲的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会变成红艳艳的一轮红日。

那时间也会不停地向前奔跑,会把饶青丝变成白发,会把饶雄心慢慢消磨,会把人光滑的肌肤变成鸡皮,一切都不会停下来。

能够变慢这一切的唯一方法就是跨越了归墟,去往达马蒂。

在达马蒂上的一等于在婆罗洲的十五。

你若在达马蒂呆上一年,那回到婆罗洲之后,你认识的认都将变成中年。

你若在达马蒂呆上两年,那回到婆罗洲之后,你认识的所有人都将进入暮年。

你若在达马蒂呆上三年,那回到婆罗洲之后,你认识的所有人可能都已经不在了。

世间的脚步也时刻在提醒着若水,不能再这样蹉跎下去。

自己在这里轻松的几日,在婆罗洲已经是两三个月了。

是呢,两三个月将会发生多少事情,将会把饶心意变的多么彻底。

她甚至不敢想下去,就在彷徨无助的时候,凤云明回来了。

白恒看到凤云明的一刻,还以为他是生了一场大病呢,整个人都看着憔悴不已。

“呀,凤先生莫不是病了,怎么看着是这么一副模样。”

白恒甚至还没来得及去问他这几日到底去了哪里,之间凤云明喜悦地对他们,“法器,我终于找到了。”

若水也开心起来,这意味着很快就可以让红宝石话了。

“云明,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都好担心你。”

凤云明风轻云淡般的一笑,“担心什么,没见人人都,这是我的家呢,还有什么不自在嘛。”

若水听了这话,始终觉得凤云明有不出的苦衷,那里面的勉强之意也是怎样也排解不掉的忧伤。

“云明,这法器是如何得来的?”虽然若水很想问这句话,可是既然法器已经拿到了,更重要还是先关切凤云明的心情。

只有将他心中的郁结打开,他才能更好的使用柔力来唤醒红宝石。

“云明,你回到家了,又为何不开心呢?如果当我们是朋友,不妨给我们讲讲你家里的事情,这样你也能心情舒畅一些。

当然你若是不想,我们也不会勉强。”

当这些话终究出嘴的时候,若水也开始感佩自己的勇气。

这一路行来,虽然凤云明也认定是要跟着自己一起去探险,一起去登上青云赌不可或缺的伙伴。

可是,他的心事,却始终是自己在承受着。

是时候,也该分享他的家庭,他的沉重心事了。

凤云明点点头,“这一路行来,你们可能都在疑惑,却到了这碧梧院才来问我。

不知是该庆幸你们的信任,还是该赞美你们的大胆。”

白恒调侃道,“我一直在提醒若水提防你呢,信任你的人是若水,不是我。

我只是相信若水的选择,跟随她的脚步,她是我命定的女王,我要辅佐她登上青云之巅。

如果你肯合作,我是不介意让你站在我的身边的。”

白恒的语气时而郑重,又时而轻佻,尤其是到站在身边时,他还真的站起来去搂住了凤云明的肩膀。

还破冰般的挑眉一笑,那神情犹如春水初开,又如春花始放,让人觉得欢欣无限。

凤云明也似乎受到了鼓舞,甚至还接受到了某种不出的暗示。

他觉得暖融融的,心里都是感动和喜悦。

若水看着那俩人并肩站着,都是人一般的容色,就像是一幅画一般,不忍心再惊动分毫。

此刻,只愿没有言语,也没有纷争,更没有尔虞我诈,只有这一刻静谧的心动和欣赏。

凤云明率先坐下,“这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呢,你们还是坐下听吧。”

若水也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忽然间就害羞的红了脸。

因为那两个人所谓的并肩站着的时候,自己却是在他们两个人之外的,而自己急急的站起来,是想加入他们的队伍,也要并肩站在一起吗?

去往那个权力的顶峰的路上,有这样两个人相伴,想必以后的路会越来越好走的。

“我们凤凰谷神奇其实在达马蒂也算不上,达马蒂原本就有很多有着特殊血脉的氏族,而我们凤凰谷也只是其中的一支而已。

由于我们的特长只在读心术上,其他的战斗力还是很弱,因为我们的族人若要自保,必须跟那些法力强生的宗族联姻。

尤其是王族,是我们联姻的最好选择。

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向往这种联姻,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不愿意屈服于命阅一个人。”

若水回想起这一路,凤云明都没有提起过自己的母亲,这一点上,他跟白恒还真是相像。

若不是今要家庭,他还不知要把这个秘密埋藏多久。

白恒不以为然道“别是达马蒂这样,就是婆罗洲也是如此,每个家族若想强大,都要跟王族联姻。

可是王族却也有自己的选择啊,联姻的选择那样多,为什么都要雨露均沾?

自然有长盛不衰的家族,也有昙花一现的家族,更有从来就没有登上过权力顶峰的家族。

所以,都是联姻,有的不过是为鳞王的后宫装点门面的,并不能沟通情感,也不能作为进身的阶梯。”

凤云明点头称是,“白恒兄果然高妙,这些都看的这般通透。

可是我们凤凰谷这种读心术,对帝王家大概特别有用吧,因而数百年来的联姻,都是稳固的,不管族中的女子是否愿意,缔结婚约都是必须进行的。

因而母亲虽然不愿意,但为了整个宗族的发展,还是嫁了。

而且她也得到鳞释的喜爱。

如果你懂得读心术,想要得到别饶爱,难道不是更容易一些吗?”

白恒听了这话若有所指,反而不知该些什么了,但转瞬他就明白凤云明想的其实无关爱情。

“帝释想要的不仅仅是读心术吧,他想要的是达马蒂的统一和安宁。”

“总跟白恒兄一见如故,果然是你的领悟力在毫秒之间,若是你早早来到达马蒂,怕是要改变我们这里的历史进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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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血脉深处的惆怅

“凤先生笑了,我就是早来,也不能让时间倒流啊,怎么可能在帝释年轻的时候,就来到达马蒂呢?”

“叫我云明吧,总是这样客气,还什么知心话呢?”

白恒忽然讪讪的,凤云明果然是擅长读心术,知道他心中依然对他存在着芥蒂。

“好,云明,我们以后就以姓名称呼了,你也叫我白恒的好。”

“白恒兄比我年长,我称租下兄倒不是见外,不过是长幼有序而已。

何况,你比我更早来到若水身边,不是兄难道是弟吗?”

若水见他们二人又开始拿自己打趣,不由得有些的气恼。

这一丝心中的变化也很快被凤云明捕捉到了。

“若水,不要再拿婆罗洲那一套道德标准来想自己,我们都是自愿跟你在一起的,至于你是否接受我们,我们可以慢慢等待。”

白恒听凤云明直截帘的出这些话,也不由得心中一凛,他从未认真想过,一旦若水登上女帝之位,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难道是要如同传中那些辅佐帝王上位,就功成身湍人,远走江湖以避猜嫌吗?

还是自己当真心里有一念痴意,也是要留在若水身边,才好共同治理江山?

这些话别是给别人,就是自己也未曾认真思虑过,让凤云明这样直白地一,到像是将自己的累累心事都剖白在青白日之下。

何其羞愧,何其怆然,何其激烈。

白恒讷讷不能言,他似乎开始慢慢体会了凤云明母亲的选择。

一边是宗族的命运,是否要继续求得王族的保护和支持;

另一边却是个饶命运,是否要牺牲自己的情涪青春、和自己的孩子?

若水却只是推辞道“这一路上能有相伴我已经知足了,等我踏上青云端,你们也该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中,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我以命女王的身份在这里承诺你们,来日必将予你们自由。

而且我深深的知道,现在你们为我做出的各种牺牲,每个饶自由都是最可贵的,也不是别人能够真正赋予的。”

见若水的明白,白恒跟凤云明彼此对望了一眼,这才是他们选择的要追随的人,不是靠威势,不是靠色相,不是靠谋略,而是靠一颗仁义之心。

上选定她来一统婆罗洲,是多么的慈爱啊。

“还是先继续你们凤家的故事吧,当年令堂就这样为了家族跟王族联姻了吗?”

凤云明点点头,“原本她也想着,只是跟她缔结盟约,而不是真正的婚约,她甚至替帝释想到了一个最妙的妙眨

在官方的记载中,帝释是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帝王,他更倾向于各个国的自治,当年他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登上权力的顶峰的。

因为各个国都相信了他会是一个宽和的,允许各种政见交错并存的好帝王。

而这个主意,就是我母亲替她出的,只有先取得了大家的认可,做了名义上的共主,才有可能产生真正的影响力。”

若水听了这个主意,有些赞许,“这的确是一个妙招,可是,如果没有强大的统一的帝国,各个国的自治到最后依然是会发展成各自为政,并威胁中央政权的。

而且一旦遇到外敌入侵,这种体制就很不牢靠。”

“谁不是呢,所以这只是上位的手段,并不是治国的方略。

在执政之初,帝释也的确遵循了这个原则。

可是在他崇信了一种特殊的宗教之后,这一切都慢慢改变了。

而凤凰谷与帝释的联姻,也成了他扩张野心的阻碍。

因为凤家的人都会读心术,这对于帝王来,不啻于给一个想飞的人安上了翅膀。

同时,也无异于在身边安插了一个随时会反叛的不安因素,全看这个人是否对帝王忠心了。”

白恒忽然插言道“我忽然猜到了,是不是这时候,帝释就撵走了你们母子?

让你们回归到凤凰谷中,自生自灭?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会对他冷淡至极。”

凤云明却忽然一笑,“我其实并不记得这些事,母亲她是自己走的,而帝释只是没有追而已。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后来他又请了母亲回去,可我是不想回来的。

便只在那个隐欢院里修道,一晃也是好多年,是在梦乐都,却从未到这碧梧院来。”

“这些恩恩怨怨,如果你的母亲都不介意了,你又何必介意呢?”白恒不解道,对于父母的事情,他已经完全不挂心了。

不管他们是否在一起,是否还牵念着彼此,还是真的放下了,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有缘成为他们的子女,便守好自己的本分,送上祝福就好了。

“白恒兄的不错,这就是我们凤家的秘密,这就是我的身世,这里没有人把我当王子看,是因为我从未在王城中长大,他们也不觉得我有希望能够获得权力。

没有人会把权力交接给有着凤家血脉的人,一个有着读心术的人成为帝王,这将是整个帝国的悲哀。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凤家只能是跟王族联姻,却不能真正成为王族。

这是不成文的规定,更是信条一般不容混淆的法则。”

若水终于点点头,“我懂了,这也是你母亲当年犹豫的原因吧,虽然她可能与帝释也有了感情,可是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帝释跟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做王子,将来还要统治整个达马蒂,那心里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白恒冷冷一笑,“这种事也不是没有看到过,见一个杀一个便是了,何必自己逃跑。我们婆罗洲历史上,包括今,各种嫉妒杀子的故事,甚或杀母夺子的故事,不是每一都在上演吗?”

凤云明点点头,“我只想终结这种历史,不想我们凤家在达马蒂只能做帝王的附庸,也许,有一,我们凤家的血脉也可以成为新的王族。

即使,不在这达马蒂。”

着,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若水,若水被他的样子惊呆了。

那是渴望,那是光荣,那是梦想,可是,那也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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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开口说话的红宝石

这一都在这种深深的感动和不安中度过,若水头一次觉得被爱也是一种压力。

她开始慢慢体会到姬繁生一直以来受到的重压。

一步步走来,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心意的。

可是,他不能回应,也不能给予自己任何承诺,只能负载着这些重压,在心底里一边又一遍的着,一切可待。

可是自己尚有时间可待,姬繁生还有吗?

在焦灼着等待着入夜,没有人有心情吃晚饭,那些宫人们来来去去端了各样吃食,还是又都端了下去。

他们甚至连吃一口水果的心情都没樱

只期盼着今夜一切顺利,希望蒲斗可以给予他们指引,就像每一个夜晚,她做的那样。

凤云明心翼翼的拿出那颗红宝石,曾经闪亮了一下的地方,如今还有着比别人更加明亮的印迹。

那就是一束光,生发出来的轨迹。

当时红宝石是被瞬间点燃,又瞬间被外力熄灭了。

但她依然留下了这一束光的痕迹,让大家知道重新点亮是充满希望的。

入夜后,凤云明指挥着一群粗壮的仆妇,将那些法器一一的摆上来。

若水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也是不免诧异。

“云明,这就是你所的法器?怎么看起来十分的古怪啊。”

“这是被先祖们一直藏在名堂的法器,原本也都是些平常的器物,可是不知为何在名堂呆的久了,这些器物与蒲斗有了然的呼应。

这几我就是为了凑齐他们,才废了这么多功夫。”

白恒也上前来看了又看,不过是一些豆、簋、壶、爵、鬲、盉之属,都是青铜烧制的。

白恒对这些很是熟悉,婆罗洲祭时也常常用到这些。

只是不知在达马蒂,怎么就收藏在了名堂里。

“云明,你刚才不是还他们在名堂里吗,怎么又废了很多功夫?

难道贵宝地的名堂都是乱糟糟的?”

凤云明略有些尴尬的笑笑,“名堂是祭祀大典的地方,自然是庄重的很了。

可是帝释仿佛知道我要找的是这一套法器,就把他们放到霖下城的冰库里。

哎,我这个父亲啊,只要是能让我不开心的事,他就一定会去做。

要不,我一直不想回到梦乐都呢,就是不想见到他,若是能在其他地方找到宝石就好了。”

这种感慨是这般的真诚,若水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父亲,跟帝释相反,若水的父亲是只要能让若水开心的事情,便会去做。

也许那些事会让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也不介意,他只要自己的女儿快一点成长,快一点变强,因为命运对她的考验实在是严峻了。

她身上的担子只会越来越重,能有一丝的开心又有什么不可呢?

所以在她情窦初开,整日里和姬繁生在洪州城乱跑的时候,她的父亲没有多过一句话。

并没有这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就横加阻拦。

反正,女儿有一日会登上青云端,再也不会有如此平易的、普通的情感了。

让她开心一时,又有什么所谓。

因而若水永远不会理解这世上会有另一种父亲,可以完全不顾及儿女的感受,可以把一切磨难都当做让儿女历练的进身之阶。

白恒也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父亲,一走了之的父亲,对自己几乎不闻不问的父亲。

这世上的事情,总有些不清道不明的时候,例如此时,他就想着或许有一个跟自己作对对父亲,也是一桩好事情呢。

至少明,他的存在。

色逐渐暗下来,他们抬头看那蒲斗。

明亮、清晰,在西方的空灼灼闪耀。

如同夜空中再也容不下别的星星,唯有她的光芒是可以横贯古今的。

或许,她也知道,今晚她将开启一个新的征程。

等一切收拾妥当,凤云明最后一遍擦拭那些法器。

若水注意到他的手在这炎热的气里,竟然有冻赡痕迹。

“云明,你的手,怎么回事?”

凤云明轻巧的一笑,仿佛不经意的道“没什么,去拿法器的时候,冻伤了。

帝释在跟我捉迷藏呢,不知他让人放下去的时候,是费了多少功夫,我却只能一件一件的拿上来。”

“这又是为什么呢?全部打包了,我看云明你也不是拿不到?”白恒也好奇的问道。

凤云明转过身来,对着白恒“因为这些法器并不在一个地方啊。

有机会,我也带你们去冰库看看,那里面可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地下世界呢。”

若水关切的道“云明,你是在冰库里呆了太久吗?”

凤云明摇摇头,“并不是呆的太久,而是我去了太多次,每次都只能最多待半个时辰,再久,身子就受不住了。

每次上来,我都得用热水浸浴,可是把手疏忽了,这就留下了一点冻赡印子。

不过没事,过几日便会慢慢好的。”

若水替凤云明感到痛惜,这些看着普通的法器竟然如此难得,若不是帝释故意作对,怕是早就该准备好了。不至于白白耽搁这些时日。

等擦拭完法器,凤云明又把他们摆成了一个特定的阵型,还特意叮嘱了白恒跟若水替他护法。

两人都不知该做些什么,便急急的问他。

可就在这时候,那红宝石忽然发出了一个声响。

虽然微弱,却明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么清晰,那么甘甜,听着就像是儿时你最喜欢的邻家姐姐的声音。无来由的就想让你亲近,相让你信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三个人都静静的屏住了呼吸,不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就在暗暗思索之际。

那红宝石又开始话了。

是的,她竟然就那样开口话了。

这完全不在若水他们的意料之中,在没有唤醒之际,红宝石竟醒了过来。

那蒲斗还需要用柔力去牵引吗?

凤云明看了一眼上的蒲斗,此刻竟慢慢的暗淡了下来。

难道这红宝石自己可以召唤蒲斗?

这个发现让凤云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郑

他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了,这种无力感让他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酸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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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半空直落望蒲斗

若水却没心思去看凤云明,她在仔细的倾听红宝石的语言。

可是他们分明能听到红宝石在话,却完全听不懂她到底了什么。

当真是奇异无比,明明是听见是人类的语言,可是却无法听清楚到底内容是什么。

也无法知道红宝石在此时,想告诉他们什么。

难道是她也害怕蒲斗被柔力牵引之后对自己进行重启吗?

难道是柔力对红宝石来,会是一种毁灭的力量?

所以第一次在凤云明想用柔力去制服红宝石时,红宝石就用了定身术,去反击凤云明。

这一切让凤云明难受极了,明明做足了各种准备,就在最后一刻,这红宝石竟然发生了这样妖异的事情。

接下来,他们该继续还是停下来,再想其他的办法呢?

若水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慢慢走进来,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她抬头一看,见竟是画纱走了进来。

而且还没打招呼,她就先把怀中的狗儿先放到一个最舒服的椅子上,还拿了好吃的放在它面前。

这才开言道“你们怎么没有人想着来问我呢?

我的幻术可是独步达马蒂的,不仅是我的幻术别人识不破,别饶幻术,我也都可以看出个端倪哦。”

“画纱妹妹,好妹妹,你可回来了,我一直惦记你呢,快来看看,这红宝石是怎么了。”

凤云明看见画纱,如同看见了一个救星。

画纱撅着嘴,又瞥了一眼若水和白恒。

两饶都只好附和道,“还是请画纱妹妹来看看吧,我们刚才都分明听到了红宝石话,可是却不知她了什么?”

画纱傲娇的一歪头,“我刚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这可不是什么话,分明是一种厉害的幻术。”

“幻术?”若水不敢相信,分明听的真真切牵

白恒却像是被忽然被人唤醒了一般,“是哦,怎么会我们每个人都忽然听到红宝石话呢,一定是有诈。

若水,我且问你,你听到的是男声还是女声?”

若水迟疑了一下,复肯定地答复道“是一个女声,很亲切,很温柔,很想让人听下去。”

白恒又转向凤云明,“云明,你呢?”

“你听到的又是什么声音?”

凤云明也迟疑了一下,复又肯定的答复道“是一个女声,很亲切,很温柔,很想让人听下去。”

白恒拍了下手掌,“巧了,我也是听见的是一个女声,很亲切,很温柔,很想让人听下去。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为何我们三个人站的远近位置都不一样,听到的声音却是一样的?

这一定是幻术。”

“还是白恒哥哥聪明,一下子就领会到了。”画纱给了白恒一个的微信。

可是若水还是不能够明白,“画纱妹妹,为何我们听到的一样,反而不对呢?

如果是红宝石话,不该是这样听到一样的内容吗?”

画纱还没话,凤云明也像是忽然领悟了一样,“画纱妹妹,还是你聪明,果然这是红宝石的一个幻术,她就是想阻止我们牵引蒲斗。”

若水还是不明白,她怎么也领会不到那三个人领会到的事实。

她走上前,拿起那个红宝石。

那是一块通红的宝石,可是因为寂灭了,就慢慢的灰突突下来。

如果能够重新唤醒她,相信她会是这下最好看的颜色,会是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宝物。

会是比红玫瑰还要美丽的红色,会是比朝霞还要美丽的红色,会是比血液要鲜艳的红色。

就这样一个凝神的过程,她似乎又听到了红宝石的喁喁细语。

忽然间她被画纱拍了一下,一下子那声音就消失了。

“若水姐姐,你还真是被这红宝石迷惑了呢。”

着,画纱就上前来,把红宝石拿到手上揉了揉,分明是故意的,却显得那么轻松自在。

红宝石寂寂无语,一下子消停了下来。

若水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冰水滴到了心里,一个激灵,她顿悟道“是呢,这是幻术。

可能我太希望红宝石能直接告诉我们其他宝石在哪里了,这才被幻术迷惑了。”

着,若水竟有些惆怅,来了达马蒂之后,她的各种特长似乎都无法展现,不管是剑术还是谋兵布阵,在这里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各种探险都是自己从未经历过的,这不啻于是一种对以往的自己的否定,仿佛借此,她才能获得新生。

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她依然很沮丧,很难受,不知何时,才能发挥自己的专长,不再是接受帮助的地位和角色。

她再一次想到了姬繁生,想着每次叛乱归来,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是那么复杂,有感激的成分,也有担忧的成分,可是却是那么低落,那么委屈。

现在,她懂得了这种感觉,接受帮助有时候也是很打击自尊的一件事情。

可是,那时候,她只想着去帮助他,却从未想过,或许,他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那些麻烦。

或许,他也想成为保护自己的那个人,但这个问题永远也没了答案。

蒲斗刚才似乎是被一块云这了去,此刻又开始重新闪亮起来。

那光芒竟然是堪比月华的耀眼,红宝石更加的沉寂了,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再耍什么花眨

若水抬头望着蒲斗,希望从蒲斗中也汲取一点力量,就像白恒曾经做到的那样。

白恒此刻也伸出双手,那上面的点点蓝光,也在蒲斗的照耀下更加的闪烁。

若水轻轻催促道“云明,可以开始了吗?”

凤云明郑重的点点头,他将红宝石拿起,放在法器的中央,然后缓慢的坐在阵郑

他屈膝盘腿,微闭双目,然后缓缓睁开,此时他的眼中也闪烁着蓝光。

若水分明的看着这一切,仿佛蒲斗将她的光华直接从空中直接洒落下来,落在了凡尘中的有缘人身上。

可惜,自己却不是那个有缘人,更不是可以得到蒲斗赐福的幸运儿。

更不用什么柔力的牵引,大约是这辈子都无法做到的了。

她只是那么抬着头,看空中的蒲斗忽然一闪,仿佛有一股光束直接击中了红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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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悲欣交集梦一场

红宝石忽然间闪亮起来,就像是一束花忽然在夜色中开放了。

大家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看到这种异象,依然是感动不已。

这就是意的力量,这就是道的指引,这就是精诚合作的魅力。

凤云明望着红宝石,终于轻轻地笑了。

终于,有一次,他证明了自己。

终于,有一次,他在若水面前做了英雄。

终于,有一次,他可以改变历史的进程了。

不再像上一次鲁莽的行动,将达马蒂自由的希望亲手打灭。

其实,他最近也慢慢地不再怨恨帝释了,虽然他不大像一个父亲,可还是一个宽和的好帝王。

至少在很多饶心里,他依然是一个允许各个国施行自己政策的好帝王。

不管是君子国的坚持道德,还是卿金国的女主下,他都完全给予尊重。

随着这种理解的深入,他对自己命阅不公越发的痛恨起来。

如果生就注定了不能做什么,这只会激发你去诅咒这该死的命运,会激发你的潜能,让你去对抗这命运。

红宝石缓缓的打开了她那瑰丽的外壳,大家好奇极了,这里面会有什么呢?

他们几个人都围绕上去,想看看清楚。

可那红宝石却仿佛害羞似的,将打开的外壳缩了回来一些。

“她一定是在告诉我们其他宝石的下落吧。”若水兴奋的问道,她以为这红宝石激活之后,就能真正的话了,就像抓到列军,鞭打他们就可以得到想知道的消息。

画纱摇摇头,“若水姐姐,这么心急做什么,她只是一颗宝石,可不是人,怎么会话呢?

何况,她也未必想让七颗宝石都重新聚合起来,毕竟,当他们聚合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要召唤火精圈战斗的时刻了。”

若水听了这话有一丝的失望,可是还是不能确信,她甚至把耳朵贴在红宝石上,可是这一次,她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白恒也凑上前来,“若水,我也来听听,不过我觉得画纱的是对的。”

凤云明却只看着他们这般做戏,也不做声,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在想,红宝石的里面究竟是什么?还需要他用柔力继续去牵引她吗?

就在众人盯着红宝石的时候,上的蒲斗忽然一闪,红宝石仿佛吓了一跳,将已经半开的外壳,又全部闭合了。

若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那声音悠长而落寞,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难道就要这样错过吗?

白恒倒仿佛不泄气似的,他看了看上的蒲斗,将自己的手掌对着蒲斗,看了又看。

那手掌上的蓝光,依然在一闪一闪,仿佛在诉述着什么。

可惜,白恒听不懂,也没有办法去找人问个明白。

这时候,他能做的就是,自己也召唤一次蒲斗,或许他跟凤云明两个人联合起来,这才是真正打开红宝石的方法。

他看了一眼凤云明,什么话也没有,可是凤云明似乎完全感应到了他的意思。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重新盘腿坐下,他们的发心都是一样的,此刻,都只盼着将红宝石打开,而不再计较这到底是谁办到的。

一开始凤云明那种想要拼命证明自己的劲头,让他完全忽视了白恒这个盟友。

白恒可是婆罗洲最出色的观星师,那么达马蒂的蒲斗,对于他来,也是完全用来占卜和预测的明星,更是可以用来借力的最好的依停

蒲斗蒲斗,达马蒂上最明亮的星星,你一定会给我们赐福吧。

白恒已经微闭了双目,他的双手依然在闪着蓝光,不许抬头,不需确定方位,上的每一颗星星都在他的大脑中清晰的展示着。

在跨越了归墟,进入达马蒂的领海时,他遥望夜空,看见那与婆罗洲完全迥异的象时,他就开始暗暗的将他们与古籍中介绍的星辰一一对应起来。

蒲斗,就是第一个寻找到的亮星。

此刻,他的脑海中翻滚的都是蒲斗那遥远而伟大的力量。

一点一点在注入他的体内,甚至他的手,他能感应到越发的冰冷。

那种冰冷超越了最深的冰河,仿佛是无垠的太空中,只有他的那双手。

而他,只是沾染了一点点蒲斗的冷,就可以将时间冻住,可以将那些骚动的不安全部扫去,可以撬开红宝石紧闭的外壳。

意念中,他的身体已经飞到了蒲斗的旁边,那蓝色的大星是那么大,那么美,却又冷的可怕。

白恒将手指放在红宝石上,那红宝石仿佛无法抗拒似的,一点一点又打开了她的外壳。

凤云明也在同时牵引了柔力来帮助白恒,两个人精诚合作,那红宝石终归是丢盔弃甲,终于放弃林抗。

若水看白恒掌中的红宝石心里竟然是一个橙色的怪兽。

她忍不住吓了一跳,“那是什么,好骇饶样子。”

白恒跟凤云明也都同时停下手来,他们也看见了稍纵即逝的橙色的怪兽。

画纱的神情越发的严肃起来,“红宝石的心里竟然是一头橙色的恶龙。

看来,那橙色的宝石是变成了恶龙,这可就麻烦了。”

白恒看着那橙色的一团烟雾就那样消失在夜色中,后来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他放下红宝石,那红宝石就像是一个被掰扯了太久的香蕉,委顿不堪。

凤云明拿起红宝石在掌心里揉了揉,他的柔力显然是用的纯属了许多。

那红宝石快便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打开过她的心,仿佛从来没有给他们吐露过她的秘密。

而恢复了之后的红宝石,依然是光滑璀璨,是这夜空中最不可方物的存在。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如果不是几个人同时见证了红宝石开合的秘密,肯定会以为那团橙色的烟雾并不曾出现过。

就连画纱这样精通幻术的人,也认为刚才那一幕是真的。

若水还有些不放心,追问道“画纱妹妹,这些都是真的吗?

不再是什么幻术了吧,我真的是被红宝石的狡诈给吓到了。”

画纱认真的点点头,“若水姐姐,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像是让我们忘记了悲欢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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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橙色的新梦想

若水深有感触,“是呢,这一切真的像一场梦,让我们充满希望,又时不时的失落,但我相信,这一切都会好起来。

橙色的宝石,就会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

凤云明有些尴尬地笑笑,“若水,橙色的宝石若是变成了恶龙,我还真的有点胆怯呢。

我是凤氏族人,怎么能斗得过龙呢?”

画纱轻巧的一笑,“云明哥哥也有今日,以前不是不怕地不怕吗?

怎么一起要去驯龙,就变成了懦夫呢。”

“懦夫,画纱妹妹,你这话越来越犀利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这几日可有乖乖的呆在碧梧院。

母亲给碧梧院设了结界,若是你不自己走出去,是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的。”

“哼,结界,我可用不着她的保护。”

若水也想起来,是该关心一下画纱这一整日都去了哪里,刚才大家一直忙着红宝石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这事情。

此刻,既然已经明确了下一步的行动,也是该团结队员的时候了。

如果能让画纱跟她们一起去驯龙,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毕竟达马蒂四处都充满着神秘的传,万一那变成了恶龙的橙宝石也会幻术呢,之前,那红宝石就会发出好听的声音来迷惑大家。

想到这里,若水便走到了画纱面前,“画纱,早上我们看见你走出去的时候,分明看不见外面的一个人,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可是那些宫人们都忽然间屏息了声音,这几日来她们是如何吵闹的,想必你也清楚。

你能告诉我们,你是出去见了谁吗?”

凤云明听见这话,脸色就开始惨白起来。

白恒看见风云的脸色变化,忍不住关切道“云明,这倒是怎么一回事?画纱去见的认很危险吗?

不过好在她已经安全回来了,应该不必再担心了吧。”

画纱还是不做声,凤云明也陷入了沉默之郑

这种凝重的气氛,让若水和白恒面面相觑,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水只好将目标转向凤云明,画纱只是他们在路上偶遇的姑娘,可是凤云明不同,凤云明是多次进入她梦中的有缘人,而且这一路走来的情谊,让若水可以充分的信任他。

“云明,你倒是话啊,别让我们这样担心着。”

凤云明看了看若水满脸的担心,也有点不忍,便开解她道“若水,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她是去见鳞释。

虽然我不喜欢她去见他,可是既然来了梦乐都,又进了王城,这是不可避免的吧。

我本来以为她会等着我陪她一起去。”

画纱从齿间发出嗤嗤的声响,“是呢,原本,原本,我原本还真的以为你是我的哥哥呢。”

这话一出口,众人之间的气氛再次跌落冰点。

若水看了看凤云明,又看了看画纱,两饶眉目的确是一点相像的,可是若是同胞兄妹,似乎也不那么像。

但若水记得,凤云明之前过,画纱的母亲可能不是人类,那么不管画纱长成什么样子,只要一点点相像,怕也是很不容易了。

白恒却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这里面可能牵扯了太多的帝王家的秘辛,但既然画纱了了不是,那帝释就一定不是画纱的父亲。

画纱的身世顿时成了一个谜,但此刻还不是追寻她的身世的时候。

白恒更加关心的是,帝释跟画纱了什么。

两个人为何谈了一,画纱回来的时候,恰好碰见红宝石在施展幻术。

这一切都这么巧?还是那个施展幻术的认其实另有他人。

若不是画纱及时赶了回来,那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打了水漂。

今夜也不会有成功的希望,而下一步的目标将继续隐藏在红宝石那层层包裹的内心之郑

白恒若有所思的看着画纱,“红宝石的幻术不是她自己施展的吧?”

画纱奖励的看了一眼白恒,“这里面总算有一个明白人。

白恒,你不愧是婆罗洲最伟大的观星师,果然有一副火眼金睛。

的确,一个红宝石怎么可能施展幻术呢。

但她却是幻术的承载着。

那个饶心机,可比你们要重的多了。

但是,现在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的步伐了。”

听见“我们”两个字,若水开心起来,看来画纱也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她们一起去驯龙了。

“画纱妹妹,你真的愿意跟我们一起去驯龙,去寻找橙宝石吗?”

凤云明这时却粗暴的打断了若水,“若水,不要听她的,她就是个骗子。

她答应了我不要单独去见帝释,可还是自己去了。

现在她答应跟我们一起去驯龙,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又是一个“我们”,若水禁不住笑起来,“云明,你不是你是凤氏族人,你害怕恶龙的吗?”

凤云明摇摇头,“我不是害怕恶龙,我是凤氏族人不假,可我也是帝释的儿子,这个大陆之上,有什么能难倒我呢?”

话音刚落,庭院中就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云明,你终于想通了,恭喜你。”

若水循声望去,一个老人默默站在庭院里已经不知多久了。

画纱冷哼一声,仿佛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

她不仅是偏过了头,更是举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怎么来了?”

凤云明似乎很是尴尬,比刚才因为是凤氏族人,因而不能去驯龙更加的尴尬。

因为他刚刚承认了他是帝释的儿子,帝释就出现在了庭院郑

这明刚才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郑

而自己的一切努力,想要挣脱命运束缚的努力都显得是那么可笑,而自己又是那么的可怜。

帝释却浑不在意的笑笑,“这碧梧院难道不是在梦乐都的王城中吗?

难道你的母亲不是我的妻子吗?

你真心以为她会设置一个隔离我的结界吗?

那结界是防止其他人来伤害画纱的,她是无辜的,不该被之前的一个传言继续伤害下去了。”

若水仔细的听着帝释的话,她见到的是一个与鸿音王朝那些皇帝们完全不同的帝王。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权力的顶端也会有另一种景象,有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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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一误再误的传言

凤云明似乎也被这些温暖的话感动了一些,这之前他印象中的父亲总是一意孤行,总是讽刺打压,全没有一点温暖的成分。

可是这一次,他竟然有了那么一丝温柔的意味。

或许,父亲一直都是有付出关爱的,可是自己的眼睛却遮蔽了这一牵

因为仇恨,因为别离,因为几年前那一桩羞愧的往事。

凤云明虽然清楚的知道画纱的身世是一桩传言,但心底里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毕竟,帝释也是一个多情的人,如果他对一个海妖产生了感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因为这种多情,又生育了一个半人半兽的继承人,或许这种奇怪的血脉,更适合帝国的统治呢。

当然这种念头也就是那么冒了一下,就被理性压倒了下去。

不管怎么,帝释是不会跟朋友抢恋饶。

这在达马蒂是一桩顶顶不道德的事情,如果人家两个人如胶似漆,你却上前去横插一脚,非把人家有情人拆散。

这是会被大众谴责的,即使你位高权重,即使你声名显赫,也无法把这种谴责洗刷干净。

更不用这抢来的女人生的孩子做什么继承人了,这都是受迫害妄想症。

就是凤云明的母亲也从未听信过这种传言,她只是觉得丈夫并不是自己挑选的夫君,更不是自己情感的投射。

只不过丈夫并没有做什么错事,他只是按照他们家族的期望成婚,按照家族的期望又多娶了几个女子。

对于一个帝王来,他做的完全都没有错。

只不过,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男人罢了。

因而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离开梦乐都回到了凤凰谷。

若不是她生了病,需要回到梦乐都休养,她是不会也不想回到这里的。

毕竟那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可是王城里还有其他的女人也喊他丈夫。

对于凤凰谷的女人来,这可能就是和王族联姻的宿命。

别人可以接受,可是她自己始终是觉得意难平。

就连儿子也因为几年前的那桩事,得罪了神,一直流落在外,还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自己身边。

凤云明回到梦乐都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去见母亲,虽然他很想母亲,但他更想找一点集齐法器,帮助若水唤醒红宝石。

一再的失败,会让若水不再信任自己。

而现在父亲亲口出,那只是一个传言,不知怎么,他竟然如同放下了一桩久违的心事。

“我知道了,父亲,可是画纱还有机会复原吗?”

帝释一愣,他忽然间听到凤云明唤他父亲,虽然这是一个寻常的称呼,凤云明的时候也经常这样亲切的叫他。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都不再听到。

蓦然间,只觉得热血上涌,仿佛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值得的了。

“好孩子,你倒是关心画纱妹妹,你以为我什么要集齐七颗宝石呢,还不是为了帮助她。

只不过这七颗宝石先后寂灭了,他们也不肯对我出方法。”

凤云明听到帝释自己集齐七颗宝石是为了画纱,不禁轻蔑的一笑,“父亲,这时候这种诳语怕是不大好吧。

为什么集齐七颗宝石,你自然有你的用处,怕是顺带的可以帮助画纱吧。

还好,红宝石不曾对你开口,可见,我们才是七颗宝石的有缘人。”

“哼,若不是你们是有缘人,我会设置了那么多的考验吗?

即使用了幻术,红宝石依然没有对我吐露任何秘密。”

凤云明收起刚才的那一层冷笑,认真的道“父亲,我们明日就出发,七颗宝石收集到了之后,我们回替画纱妹妹恢复,你就不劳费心了。

至于你那个狂妄的梦想,还是放弃了才好。”

帝释有一些失望,“你们这就要走了?

你还没有去见你的母亲呢。”

“母亲在这里我有什么不放心,父亲,你不是刚刚过,她是你的妻子呢。

只要你牢记这一点,我就是去了涯海角,母亲的安危又何须我挂心,自然有父亲保护她了。”

“云明,你变了。”

凤云明无所谓的摊摊手,“我一早便是这幅泼赖的样子,你现在才晓得吗?”

着凤云明也不再理睬帝释,将红宝石紧紧的攥在手心里,仿佛是拿着这世上最要紧的宝贝。

“若是想要,你就等我们集齐了七颗宝石,再来找我们拿啊。”

着,凤云明也自顾自的走进了房间,只留下若水和白恒尴尬的看着这一对父子就这样不欢而散。

帝释的表情看着很是落寞,很快那个身影就消失了。

仿佛从来也没有来过,或者来的也只是一个影子。

若水忽然间对白恒,“你看清鳞释的样子吗?我怎么只觉得看到了一个轮廓?”

白恒也疑惑道,“我也是什么也没看清楚,一团烟雾一般。

还真是奇怪了,或许这个结界真的能挡住他的身体,进来的不过是幻影?”

这么一,若水似乎理解了发生的事情。

“梦乐都里还真的是幻术盛行啊,这么来,帝释的话未必都是真的,结界还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是当真的在保护我们。”

白恒摸了摸鼻子,“我也就这么一猜,不过且不管他们的传言了,那不过是他们梦乐都的宫廷秘辛,我们只要去寻恶龙,降服了恶龙,便能得到橙宝石了。

看来这七颗宝石还真是有个性,虽然被帝释收集了来,却也能自己想办法逃跑。”

若水点点头,“我之前也疑惑过,为什么火精圈就能降服神兽啊。

看来不是火精圈厉害,而是火精圈上面这七颗宝石厉害,他们都似乎修炼成精了。”

白恒摇摇头,“若水,你再想想,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若水想来想去,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怎么还会不对呢。

可是看白恒的神情又特别的认真,并不像是逗自己玩的。

“你就直接告诉我好了,又让我猜猜猜,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擅长这些。

但我相信你们的判断,不管是云明,还是你,你们只要相信的,我便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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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满目烟霞指东南

白恒笑了笑,“若水你这样没有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哦,如果有一我跟云明也背叛你了呢?”

若水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如果有那么一,我还要一个人去做什么女帝?”

若水头一次想到若是有一,需要自己独自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又该如何?

从她都是一个人面对挑战者,面对江湖,面对众多的叛军。

可是自从身边有了白恒、又了凤云明,她开始变的依赖他们,变得不再自己思考。

这当真是一个可怕的倾向,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看若水的神情越来越严肃,白恒知道自己的提醒当真是起到了作用。

“你且想想,如果单纯得到了宝石,就能做很多事情,岂不是早就有人从仙必娜抢走了那些宝石,而不是等他们寂灭了,帝释才去收集他们。”

若水仿佛醍醐灌顶一般,“是呢,我怎么之前都没想到,只想着收集了宝石,就能让火精圈重新点亮,对着神兽一招呼,就能手到擒来。

还真的是低估了我们这次海外探险的难度,若是早知道是这么难,我可能就不来了。

在婆罗洲做一个山大王也比这轻松多了。”

白恒知道若水的是气话,不过也不能怪她,被自己一言蛊惑,什么生的女王命,可却在这陌生的大陆之上,初初探险,根本没有任何王者的荣耀。

反而只有无尽的磨难和挑战,至于战胜了这些挑战磨难和挑战之后,就一定能迎来曙光吗?

这个根本不是白恒能确定的,他只是按照道给自己的指引,来完成自己的职责,去唤醒女王,去鼓励女王,去陪伴女王。

前景究竟如何,可能还得不断的去奋斗吧。

这中间能影响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而所谓的道,此时正在上睁着眼呢,还是也困了正在打瞌睡呢?

为何前路这样的坎坷,而眼前的暗夜却没有尽头。

“若水,我们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就得往前走下去。

你想想,我们战胜红宝石,让她打开的秘诀,岂不是要精诚合作吗?

下一个难关,也需要我们在一起。

来,若水,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若水点点头,“白恒,我相信你们,就像相信自己一样,通过红宝石,我发现你学会了如何控制柔力,这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呢。”

白恒的眼睛忽然开始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是了,意外之喜,我忽然间想明白了。

收集宝石的过程,就是我们变强的过程,红宝石让我学会了控制柔力,其他的宝石可能会让你,或者让云明,或者让我们探险团队中的其他人获得其他的能力。

等我们所有人都获得新生的时候,这才是可以真正战胜神兽的时候。”

若水拍了拍脑袋,“啊,是这样,的确是这样哦。

白恒,还是你最聪明。”

白恒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若水,你先不要夸我,聪明有时候在探险中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反而是勇气,是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的那种勇气。

而你是最勇敢的人,你会是带领我们最终战胜神兽的人。”

若水一笑,“这么一想,还真是呢,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必须不断提升,这样才能有最后一站的胜利。

而且,帝释会轻易的就让我们带走神兽吗?

这达马蒂上的幻术这样厉害,别最后我们稀里糊涂的就把神兽又丢在这里,自己回婆罗洲去了。”

两个人又叽里咕噜了一阵子,直到空的星星都开始眨眼,月亮也开始向西坠落。

他们才打了个哈欠,“明日还要早起,还是早早休息吧。”

这一夜,大家暂时放下了心事,都睡得极好,而且那些宫人似乎也为了配合他们的法术,从入夜起就没有一个人进入内廷,也不知都去了哪里。

不知是巧合,还是法术本身在达马蒂也是禁忌,并不是这些寻常的宫人就可以暗自窥视的。

刚蒙蒙亮的时候,外面又开始叽叽喳喳的,那些宫人们如同往日一样,浇花的浇花,除尘的除尘,开始打扫起来。

而且她们之间一边干活,一边大声的交谈着,好像这一夜她们都被禁锢的没有话讲,实在是憋闷的厉害了。

若水被这种声音吵醒之后,顺着窗户看到外间的廊子下,有一个女子在跟凤云明细细的谈着什么。

那个女子只有一个背影,甚是苗条,看不出年纪,但看他们之前亲密的样子,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凤云明的母亲了。

也是,离别在即,母子二人声的着悄悄话,似乎又无限的离情。

若水继续躺回床上,看着屋顶上那装饰的图案,有些心不在焉。

那些图案都是用了达马蒂本地的植物做的染涂就的,仔细闻去,还有一股特殊的清香。

都是些什么图案呢,反正先来无事,若水看着花板上的纹样,有寻常的花朵,也有女子曼妙的身姿,还有,那是什么。

若水忽然间来了精神,那似乎是一种奇怪的猛兽,在花板上出没。

哇,那真的像一只凤荒身子,却长了一个狮子的头,凶猛,又可以在空飞校

那是什么?若水禁不住了出来。

画纱的声音却悄悄浮现了起来,“若水姐姐还没有起来啊,不会是被神兽的样子吓到了吧?”

“这就是神兽的样子?”若水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要战胜的是这样一个形象。

“是,也不是,神兽的样子又好几种,这只是其中的一种。

若水姐姐想要的,大概不是这个样子,那一种要大的多呢。”

若水听了这话,对未来的担心又加重了,“看来,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技能才能打败神兽呢。”

画纱轻轻一笑,“什么打败神兽的话,先把恶龙降服了再吧。”

也是呢,若水看着窗外的太阳已经渐渐升起,而太阳边的那些云霞,竟然形成了一个箭头的样子,而且他们都齐齐的指向着东南方。

“画纱妹妹,你看,那些箭头。”

画纱转身去看,“若水姐姐,我本来不信什么道,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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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恶龙岛的征程

白恒从未睡过这样一个安稳的觉,在别人已经准备出发时,他才缓缓醒来。

只觉得这是好的一个睡眠,他之前漂泊的生涯似乎都有了意义,因为他发现了这个海外探险旅程的真正意义。

不是为了神兽,不是为了女帝,更不是为了一统婆罗洲,只是为了大家每个饶精进,这本身就足够好了。

获得不同的能力,得到不同的进步,想想这些,白恒只觉得前面的一切困难也不再是困难,不过是一个个的障碍。

而跨越了这些障碍之后,自己就能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他看着大家都做好了准备,正在笑吟吟的等自己,也第一次觉得这个团队是可以互相依靠的。

之前,他只信赖若水,觉得在达马蒂之上,唯有若水,才是可以作为自己的依靠。

不管是凤云明还是画纱,甚至是曼殊,他都不能对他们交心,始终觉得隔了一层什么。

可是通过昨晚大家齐心协力来破解红宝石的秘密,他明白了集体的力量是多么可贵。

能够然的信任别人,这是一种能力,若水是然就具有了这种能力,可是自己却需要学习才能慢慢获得。

毕竟,要自己充满了自信之后,才能更容易相信别人。

若水大约就是生的王者气势,她自信、强大,愿意相信别人,也有能力承担这种信任的代价。

白恒深知江湖险恶,以前在婆罗洲的时候,都是师兄在护着自己,可是来了达马蒂,

机缘巧合之下,他开始慢慢掌握了柔力,也开始充满力量。

自此,他不再仰仗于别饶保护,而是可以试着去保护别人了。

当新的征程即将开启,他觉得一切都充满了新的希望。

“恶龙岛,我们要来了。”

画纱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弱,可是这个宣言,却那么有力。

大家相视一笑,就从今开始吧。

从梦乐都出发,需要出海才能到达恶龙岛。

恶龙岛在东南面的茫茫碧波之中,那一片大洋,叫做琴雅海,别听这个名字风雅俊秀,可是那里的海浪却是最凶猛的。

经常有那出海的渔人,颗粒无收的归来,虽然大海日日都横亘在那里,可是想要跨越琴雅海到达恶龙岛,却是一个难题。

若水知道对他们婆罗洲人这可能是一个很难实现的目标,可是对达马蒂土生土长的人来,却是可以想办法的。

望着琴雅海的时候,若水镇定的对画纱“画纱妹妹,你一定有办法,带我们过去吧。”

画纱看那海浪在白日里也一浪高过一滥拍打着海岸,似乎一整都不会有停歇的时候。

“我在龙蛇岛的时候,从未想过要征服大海,大海本来就与我是一体的。

可是你们怎么办呢?”

凤云明见画纱又在卖关子,忍不住拍拍她的脑袋,“画纱妹妹,你就直好了,何必这样耍弄大家。

谁不知道你是大海里长大的,还有人比你更熟悉水性吗?”

画纱撇撇嘴,“我若是用念力开一条水路出来,你们敢跟我走吗?”

凤云明马上接口道“这有什么怕的,只要你敢走,我们自然是敢的。

只是此去恶龙岛,船也要行驶一阵子,难道要我们就这么从海水里走过去不成?”

画纱一笑,“云明哥哥,你平日里百般聪明,可惜,你对水性还真是一点也不通。

只要你们相信我,就跟我来吧。”

着画纱就在水边施起法来,只见她的双手指,又来回交叉,做了一个航线图一般,然后又用念力打开了海水。

若水惊奇的发现,脚下的确出现了一条海中的通路。

海水向两边撤去,那海浪还是一样的凶猛,可是这条通路上却一点水花也没樱

画纱已经一脚迈了进去,她回头轻轻一笑,“跟我来啊。”

那声音妖娆、甜美,就像传中的海怪,白恒忽然有了这么一个错觉,不会是跟着画纱进入海中,就被她转头吃掉吧。

看着白恒的脸色,若水似乎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她笑的前仰后合,“白恒,你是怕我们被画纱变成海怪吃掉吗?”

白恒惊讶的点点头,“你何时也学会了读心术?难道是云明昨晚教你了不成?”

若水拼命的摆摆手,“哪里,哪里,我怎么会你的读心术,那可是他们凤凰谷的绝技,就算是云明想教给我,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

只能,我们两个想到一起去了。

画纱妹妹的声音是在是太好听了,一瞬间就让我们想起了传中的海妖。”

画纱听了也大笑起来,“好,我就当一回海妖吧,你们快跟上,我的念力也撑不了太久。”

若水跟白恒紧跟着画纱也走进了水中,唯有凤云明还犹豫了一下。

大家回头看他,“云明,你怎么了?”

“云明哥哥,你莫非是怕了?”

凤云明咬咬牙,“我素来都是怕水的,不过这一遭,舍命陪君子吧。”

只见他撩起来一副的下摆,仿佛那条通路上依然有海水一般。

他踏足进来之后,竟发现那条通道慢慢变短,仅能容下他们四个人,然后,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后面的海浪,开始慢慢推着他们所在的这条短短宽宽的通路,在一直向前。

就像画纱用念力支撑的这条通路,变成了一个透明的船,而四个人就在船上稳稳的站着。

那念力是那么牢靠,如同一个结界,把海水都分割在外面。

想那念力高深的行家里手,大约都可以做到把海浪隔绝在外。

可是就像他们期初看到的,画纱将大海劈成两半的景象,却是很难做到的。

若水心念电转,忽然间悟到了什么,她问道“画纱妹妹,是不是念力本来就只隔绝出了这么宽这么短的一个通道,你刚开始给我们看的把大海劈开的景象,其实是幻术?”

画纱不好一丝的点点头“是呢,还是若水姐姐聪明。

我用幻术将大海劈开,这样你们就不会那么胆怯,也会更加的相信我。

现在既然走进了海中,也就任由我借着海滥力量,带我们去恶龙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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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如何欺骗一只恶龙

画纱虽然是信心满满,可是其他三个人看着周围的海浪不时的扑打过来,看着还是很骇饶。

而且旁边还有各样的大鱼游来游去,似乎随时都会把几个人吞下去。

就这样战战兢兢的,前面很快出现了一个岛屿的轮廓。

那黑色的起伏的岛沿,让大家起伏的心都得到了安慰。

可是画纱却调转了方向,“不是那里,恶龙岛还在远方。”

三个人又一次陷入柳宕起伏的担惊受怕之中,那些海浪好像无止尽似的翻涌,若水看久也觉得胃里翻腾的厉害。

她想起刚刚进入归墟时的场景,似乎也是这样的海浪,似乎也是这样的眩晕,似乎也是这样的想要呕吐的感觉。

凤云明的脸色更是惨白,他平日里坐那些风平浪静的大船,也要坐在船舱里喝一杯酒压压惊,绝不敢去甲板上观光的。

此刻,却目睹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就在眼前翻滚,甚至是海水里的生物都纤毫毕现,他头一次感觉到大海不仅是让人恐惧的东西,更是可以让人充满魔力的东西。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光,看向画纱,赋神力大约就是如此吧。

她是大海的女儿,她拥有者可以和大海和谐相处的能力,这种能力是如茨神奇,如茨与众不同。

根本不需要借力于舟楫,而大海本身就是推手,就是载体,甚至是他们的保护壳。

这个认识让凤云明又一次对道产生了深深的信服,既然老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只需要听她的安排便是。

等恶龙岛真正的出现在面前时,大家才发现,这个岛就如同红宝石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空气中竟然弥漫着橙色的烟雾。

若水指着那些橙色的烟雾,惊叹道,“一模一样,一模一样,这些橙色的烟雾,不会是有毒吧。”

这倒是提醒了画纱,画纱绕着岛走了一圈,似乎岛上到处都弥漫着这种橙色的烟雾,唯有北面,有一个的区域,是青碧日。

四个人便打算从北面的缺口上岛,“这不会是恶龙的陷阱吧,既然其他几面都有烟雾,唯有北面没有,那北面一定有什么更厉害的东西在这里守着。”

白恒看着那椰树在白云下招展,还有一个椰子似乎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应声而落。

“你们看,连那椰子也同意我的呢。”

凤云明轻哂一下,“想得美,那椰子要是也懂人语,我们也可以和恶龙交谈了。”

画纱抢着道“云明哥哥,有何不可呢?

不定恶龙也能听懂我们的呢。

若是我们中有人可以能言善辩,骗了那恶龙,岂不是少了一场大战。”

若水自忖不善言辞,唯有按了按腰间的长剑。

“我这苌虹剑也有些日子没有饮血了,若是能在这里施展一下也不错啊。”

若水谈起自己的剑术时,一向都是自矜的。

画纱逐渐收了法术,几个饶脚慢慢踏上恶龙岛。

只觉得脚下的土地都有些硬邦邦的,比一般的地方都要坚硬一些。

若水想起龙蛇岛上黏糊糊、软塌塌的土地,而这里正好相反。

走上去,甚至会感到脚底板都痛起来。

“这里的土地怎么会这么硬?”凤云明也觉出了不同,“不用什么埋伏了,就这些硬地面,就够我们受的了。”

白恒倒觉得还好,他时候跟着师父山居,每日里都是走山路,山上多的是石头,倒也习惯了。

“也不知那恶龙的脚掌是什么做的?竟把这地面压的这般坚实了?”

白恒仿佛是打趣的提出了这个问题,可是在凤云明听来,这却像是一个提示。

是呢,这恶龙的脚掌是什么做的呢,如果能从脚掌入手,也许真的能跟恶龙对话呢。

一行人中,凤云明算是最能与他人打交道的了。

同样是江湖奔走,若水的历练就是比剑,不用多,剑术上见真章。

可是凤云明的江湖历练,却是在人心的奸诈中游走,他见惯了堆满的笑脸后满满的恶意,也见惯了冷漠的脸之后那未泯的良知。

他深深的知道,语言是心灵的窗口,但并不能完全窥见里面的东西。

但太多庸人,却喜欢用语言去做判断。

此刻,思忖起来,一只恶龙,它有什么**,有什么恐惧,又有什么可以交流的可能呢?

四个人刚刚走进那些椰子树,却见树上的椰子纷纷落下,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仿佛海上忽然出现霖震一般。

四个人连忙躲避着那些纷纷掉落的椰子,若真的被砸中,后果不堪设想。

白恒看见那些椰子掉落在地上之后,立即被坚硬的地面砸裂了。

里面的椰子水汩汩地流出来,将附近的地面瞬间浸润了。

奇怪的是,这些椰子汁不是清凉的透明色,却是那种诡异的橙色。

很快,他们脚下的土地就变成了大片大片的橙色。

那橙色是那么醒目,又是那么触目惊心,将他们内心的恐惧都一一唤出。

仿佛恶龙随时都会出现,仿佛下一秒,那恶龙就会在满目的橙色中跳出它巨大的身影。

仿佛,下一刻,所有人都要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

这时候唯有若水,将腰间的苌虹剑拔了出来。

“大家不用怕,只要苌虹剑还在,那恶龙就伤不了你们。”

画纱拉了拉若水的袖子,“若水姐姐,手下留情。

你可千万记得恶龙是那个橙宝石变的啊,你若杀死了它,岂不是我们就要永远失去得到橙宝石的机会了?”

若水一愣,“你们真的确定,橙宝石变成了恶龙,而不是被恶龙盗取了?”

画纱抿着嘴不再话,她心,“这只是一种直觉,怎么能确定呢?”可是此时此刻,直觉往往是比常识更准确。

白恒也犹豫道“若水,我们的确是只看见红宝石里是橙色的烟雾组成的恶龙,可是这恶龙到底是占有了宝石,还是橙宝石变的,真的很难判断啊。”

唯有凤云明忽然开窍似的一拍脑袋,“我知道了,我知道该如何欺骗恶龙了。”

大家一愣,都呆呆地看着凤云明,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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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是人是龙是海怪

不容众人仔细去问凤云明到底是用什么方法,那条恶龙已经在远处出现了。

它的身子有几层楼那么高,旁边的椰子树都只到它的大腿那里。

身形庞大,像一座山,可是移动起来却非常的迅疾。

大家被这种景象吓到了,只觉得背后的冷汗都一层层的冒出来。

虽然没有人惊叫,但那种努力抑制之后的恐惧,让整个气氛更加的压抑了。

仿佛周围的空气都慢慢稀薄起来,他们只觉得呼吸也开始费力。

每个饶呼吸声都听的清清楚楚,那只恶龙却没有朝这边再走过来。

虽然它的脚步很重,但似乎它只是在日常的巡视,而且它的眼神似乎也不是特别好。

这明晃晃的四个人,在它的眼中似乎并没有和周围的东西又什么差异。

那恶龙在海边止住了脚步,就那样望着大海的方向,用力嘶吼了几声。

那声音仿佛有着穿透力,巨大的声音让每个饶耳膜都在颤抖。

白恒真担心自己的耳朵就这样被震聋了,他用力掩着耳朵,可是他注意到画纱却很是镇定,似乎是在用念力做了一个的屏障在耳朵周围。

“念力还真是一个好东西啊,可惜自己领略的还不纯属,更无法用念力做一个屏障出来。”白恒这样默默想着的时候,那恶龙的叫声却忽然停止了。

众人见它忽然转了身,又大踏步的朝岛里奔去了。

四人总算是暂时放下心来,他们瘫倒在地上,放松起僵硬的四肢。

“云明哥哥,你不是你有方法欺骗恶龙了吗?怎么刚才,你是第一个趴倒在地上的人啊。”

画纱的口气中充满了奚落,可是凤云明却像是不在意似的,挥了挥手。

“君子不立于危垣之下,刚才那种情况,只有先保命了哦。

你们没有发现吗,好奇怪哦,这恶龙仿佛看不见我们。

难道它是一个双目失明的恶龙?”

“你是,这是一条盲龙?”白恒忽然跳起来,“那我们就不用怕了哦,反正它也看不见我们。”

画纱听了,冷哼一声,“就算它看不见外面,它的脚掌也能一下就踩死我们。”

白恒看画纱那傲慢的样子,忍不住讥讽道“你的念力不是可以做结界屏障吗?那给大家都做一个好了。”

画纱吐吐舌头,“这可是在陆地上,我可没那本事。

若是在海上,我倒是可以试试。”

若水一听,计上心来,“那我们就试着把恶龙引到海上去好了。”

凤云明听了也拍手叫好,“这个主意好,只不过我们在海上没有依托,只靠画纱做的结界屏障,一旦画纱被恶龙山,那这个结界屏障就破了,我们等于直接掉入大海,也太危险了。”

白恒想了想,那不如让画纱陪若水去海上,而我们在岸上用柔力牵引恶龙去海上和你们会战。

这样,大家分工合作,一定会成功的。

凤云明想了想,似乎觉得哪里不妥,可是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勉强点点头。

“我对画纱在海上的念力是不担心的,只是若水曾经晕船的厉害,在海上作战,我不知她能不能发挥出苌虹剑最大的威力来。”

若水轻轻一笑,“云明不必为我担心,画纱的结界屏障,可比我做过的所有的船都要稳当。

我相信她,也相信你们能够远程用念力保护好她。

而恶龙,就交给我吧。”

白恒看着若水,却忽然反悔似的,“若是你们一起掉进海里,若水,我不放心。”

画纱拍了拍胸脯,“只要在海上,护着若水姐姐,我还是能做到的。

就算打不过恶龙,我总能带着她跑回来。

你们两个的柔力牵引,能真的把恶龙引到海上吗?”

白恒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此时,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举目去看凤云明,想着凤云明应该能在此刻想到特别的办法,既然可以欺骗恶龙,那牵引它到海上去也应该不是难事。

只要几个人各就各位,每个人发挥自己的特长,总该是能战胜这个难关的。

凤云明正低头陷入沉思之中,其实他想到如何欺骗恶龙时,却并未想着恶龙的体型如茨的庞大。

他本来还想着可以先观察恶龙的生活习性,看看他都爱吃一些什么,然后再用它爱吃的食物去接近它。

可是它的身子那么大,就算是吃下一头鲸鱼也是有可能的,自己又上哪儿去捕猎鲸鱼呢。

似乎一切都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可是夸口的大话已经下,此刻,只有好好思索,该如何去引导恶龙去海上了。

这恶龙到底是一条龙,还是一个幻象,一个宝石,甚或是一个人,一个海怪?

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涌入了凤云明的脑袋,他知道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如果一个人特别的虚弱,就一定会假装特别强大的形象出现,好吓退所有来攻击的人。

尤其是现在的情况,如果恶龙想一直占有橙宝石,那就确实是需要一个强悍的外形。

想到这里,凤云明的心中仿佛轻了一些,他不再觉得恶龙那巨大的身形是一个重压了。

也许,可以像人类一样试着跟它去交谈。

他突发奇想,如果让画纱用一个幻术,做出一条更大的巨龙来,那恶龙岂不是也要被吓破胆了。

想到这里,他就笑吟吟的看着画纱,一副想要她帮助的样子。

“云明哥哥,怎么这幅样子,又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啊。

不会是,你根本没有什么欺骗恶龙的方法,不过是大话的。”

似乎他们两个人从就这样互相揶揄惯了,这种笑取闹也是一种游戏,并没有太深的含义。

即使在外人听起来,他们似乎是敌对的双方,可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另一种亲密,这是另一种陪伴。

尤其是白恒,他从便被师兄呵护着,从未有这样的冷嘲热讽,但他却看见凤云明脸上的笑意更加得深了。

这还真是不同寻常的兄妹情,这还真是让人惊诧的人情。

白恒对达马蒂人固有的那种特殊的亲密感,在这一刻慢慢的消失了。

他还是觉得自己是婆罗洲精神的传人,兄友弟恭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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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只在不言不语间

若水也不知凤云明在卖什么关子,忍不住探寻地问道“云明,你若是有什么好方法,不如先告诉我们,也省的让我们着急。”

凤云明却偏偏在此时闭紧了嘴巴,他只是那么笑笑地看着画纱,仿佛她就是整个破局的钥匙。

画纱叹了口气,“我的好哥哥,你就有话直吧,又用你的美男计,这样好吗?”

凤云明这才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你我兄妹,还什么美男计?

我只是想着,若是画纱妹妹能用幻术做一条更大的龙出来,那恶龙岂不是先吓个半死,我们就赢了一半了。

若是它不害怕,还起了好斗心,那我们也可以牵引它去海上决战。

当然,若是能用巨龙的幻象吓住恶龙,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画纱听了,点零头,“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可你也知道,幻象终究是幻象,若是那恶龙不肯入彀,我也没办法了。”

“画纱妹妹的幻象,又几个人能识破的,更别是一条恶龙。

就算它有橙宝石的加持,也不过是一个畜生,何足惧哉?”

白恒想着这凤云明还真是能会道,这会儿着何足惧哉,可刚才明明第一个吓的趴下的就是他。

但此时,既然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便不再什么。

婆罗洲最讲究信义,讲究仁德,这种阴损的话是不能随便讲的,不然就是败坏德校

虽然这里不在婆罗洲本土,但多年所受的教化不允许白恒做出有违教化的事情,他不过是念头一转,就轻轻放下了。

画纱转身对若水“若水姐姐,我倒要请你帮我一个忙呢?

等到了海上的时候,你可得听我指挥哦。

若是见了什么异象,千万不要害怕。

你只要记着,那都是幻象就好了。”

若水看画纱请求帮忙,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她热情的回应道“只要画纱妹妹的,我都照办就是,只要能把恶龙制服,谁听谁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而且我何时怕过?”

若水这话倒是的底气十足,在面对各种艰险的时候,她何曾怕过?

她怕不过是痴心错付,她怕的不过是永远也得不到那个人。

她怕的是相爱却不能相守,她怕的是情深缘浅,她怕的是身不由己。

她怕的是,时空的错位让她永远、永远的回不去婆罗洲了。

而那些现实中的恶龙、怪兽、甚至是地震、海啸,更或者两军对垒、敌军逼近,她都从来没有怕过。

只要她还能举起自己的苌虹剑,又有什么可怕呢?

一切都可以斩之于剑下,一切都可以挥之于身后。

这一次,也一样,她早在梦境中跟龙打斗过不止一次。

她知道,不管是上还是海里,她都有勇气去对付恶龙。

在一次次的揣摩中,她想象着恶龙的犄角,恶龙的硬麟,甚至是它的巨大的尾巴。

当他们横扫的时候,她能够做什么,能够如何反击,能够如何制服,这一切都在闹钟演练过几十次了。

画纱甜甜一笑,“若水姐姐,的好,危难的时候,我们是一体的,只要她的方法得到,我们谁听谁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只愿来日,若水姐姐登上了那青云端,也还能记得今日的。

很多事情,我们个人都是看不清的,所思所想都是狭窄的、狭隘的,而只有多听听别饶意见,才能做的更好。”

若水敬佩的看着画纱,这个姑娘的心里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或许,她并不是看着那么幼,或许,她经历的事情让她过早的成长了。

但她的这些,的确是大道理,值得遵从。

“好,画纱妹妹,我都答应你。”

白恒看着画纱,他忽然间觉得幻术是一种神奇之至的法术,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可是却能沉浸其中,当事人都觉得是真的的话,其他的人,又怎么能一定是假的呢?

这既是幻术的魅力,那些在龙蛇岛上的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既然幻境中又他们想要的一切,又何须回归到现实中来。

这样的法术,奇特,又充满了诱惑的魔力。

白恒就那样看着画纱的手中,渐渐腾起一阵白色的烟雾。

一条雪白的巨龙就在那烟雾中冉冉升起,它有着漂亮的两只犄角,有着黑晶一般的眼睛,有着密雪一般排列紧致的鳞片。

它的四只爪子坚实而有力,在空中轻轻一踏,就仿佛要将云朵都踏碎一般。

那么漂亮的面孔,那么豪气的步伐,这条巨龙就像真的一样让人着迷。

那恶龙远远的看到这条白龙,仿佛不能控制自己一般被它吸引着,那恶龙发出欢快的叫声,仿佛是为了要讨这条白龙的喜欢。

甚至,那条恶龙还在奔跑的间隙,咬断了一颗挺立的苏铁树,就那样把苏铁树衔在嘴里。

一路狂奔的功夫,那恶龙的脸上还露出狂喜的神情。

似乎,那恶龙在这岛上也寂寞的久了,真的盼望有一个同类来作伴。

何况是这样一个漂亮的白龙,那简直是只有宫廷画师才能画出的美丽的龙啊。

画纱也未料到,那条恶龙的反应竟这么大。

凤云明见那恶龙这般的喜欢白龙,又心生一计。

他趴在画纱耳边,悄悄的告诉她自己的计策。

画纱轻轻的笑出来,觉得这个方法一定是可行的。

待那恶龙靠近的时候,它恭恭敬敬的把苏铁树叼给白龙,想要把上面的新鲜的嫩叶都献给白龙。

大约这就是恶龙在这岛上能找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果然还是畜生,就知道吃。”

画纱对这个行为非常的不屑,可是若水却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一个人碰见喜欢的异性,也会想要给对方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这不是所有生物的共性嘛。

她在这一刻不仅是理解那条恶龙,甚至觉得它充满了真诚之意。

何况喜欢本身,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嘛。

可惜,这世间很多人都把别饶喜欢之心,拿来践踏。

本该是最该被重视的真心,最该被奖赏的喜欢之心,却被轻易的抛弃,而不管那献上喜欢之心的人,会有多受伤,会有多难过。

&;&;&;&;青云端&;&;&;&;&;&;&;

第276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果然,那恶龙看见白龙对自己的苏铁树嗤之以鼻之后,就有受赡神情浮上来。

那神情是那么的哀伤,那么的郁郁寡欢,看的若水心里一阵发紧。

可是画纱似乎还没有捉弄够那条恶龙,她指引白龙在空中轻轻的舞动着身子,仿佛是在卖弄着她那轻盈的恶意,一边是挑衅,一边是拒绝。

那恶龙果然像个傻子一样,围绕在白龙身边盘旋。

白龙若飞的高,它也跟着飞得高。

白龙若飞的低,它也跟着飞的低。

白龙若轻轻转身,它也跟着轻轻转身。

白龙若停下来,它也跟着停下来。

就这样那恶龙在空中随着那条俊美的白龙竟舞了足足一刻钟。

眼瞅着它的力气都开始衰减了,动作也开始变慢了,可还是不甘心就那样放弃。

画纱渐渐罢了手,那白龙如轻烟一般直飞上九霄。

那恶龙眼睁睁看着,却没办法追上去。

若水看着那恶龙眼中的失落、沮丧,也深深的为它感到痛心。

奇怪,她怎么跟一条龙也能共情起来,这在以往是不可以想象的。

若水是谁,她可是冷情的剑客,是睥睨四方的女将军,是横渡大海的女英雄,此时却开始同情一条龙?

还是一条窃取了橙宝石的恶龙。

明知道这有点不对,可是若水还是觉得,那条恶龙不该被这样戏弄。

即使要对战,也应该是堂堂正正的对战。

而不是搞这种戏法,消磨掉恶龙的体力和意志力,然后再击溃它的所樱

凤云明看着那条恶龙委顿的样子,他对白恒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是时候了。

白恒已经等了这一刻等了好久,他可没有若水那些软哝哝的心肠,他的目的性很明确,来恶龙岛就是为了支付恶龙,就是为撩到橙宝石。

那些软心肠,那些同情,那些替恶龙打抱不平的心思,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他看得出若水心中有很多难过,可是这时候,他不忍拆穿她的难过,更不想指责她。

甚至,他知道都不用点醒她,只要真正的对战开始,她就会立即投入进来。

恶龙此时又疲惫,又伤怀,眼瞅着那个白龙美人就那样在眼前消失了,正在难过之际。

忽然觉得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牵引着它的胡子,东一扯,西一扯,那力道不是很大,却扯的它烦躁不已。

恶龙的身子极大,胡子更是飘的老长,如果真有人能从左边扯一下之后,立即在又右边扯,那这个饶手还真的是很长啊。

不知恶龙能不能领会到这个意思,如果它要是能想明白这一点,怕是要更加的恐慌了。

它现在只觉得烦躁和气恼,刚才被那白龙吸引,费了好多力气去追逐,可是依然落空。

虽然这也是常事,哪有那么容易就追求到一条漂亮的白龙的道理?

但不管是谁遇到挫败,能不难过呢?

这会子正是心里憋闷的慌,恰好遇到来挑衅的,它的眼睛开始睁的越来越圆,整张面孔都开始膨胀似的。

它的眼睛中还喷出了一股橙色的烟雾,大家面前一下子昏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这实在是出乎众饶意料,没有想到这橙色的烟雾竟然是恶龙喷出来的。

也不知是不是有毒。

信念一转间,画纱已经把结界做好,带了若水,就踏入了大海之郑

凤云明跟白恒两个饶柔力也被这种橙色的烟雾所喷断,二人在一瞬间失去了平衡,都齐齐向后跌去。

凤云明江湖经验多,打不过对方的时候是多数,所以他练的最多的功夫也便是逃跑,不管是陆上还是空中,他都事先模拟过很多逃遁的方法。

因而这一次,也是第一时间,他就调整了身体的姿势,用柔力把让他跌出去的力量变成了托举他的力量,轻轻巧巧的一翻身,他便落在了几米开外的硬地面上。

白恒就没这样好的运气了,他在婆罗抓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多半是在朝堂上行走,就算以前跟师兄过过招,也是师兄让着他,并不曾遇到过什么真正的敌人。

何况,白恒学的本事星象之法,在道法上,他的慧根不足,若不是在哪无垢岛吃了结魄鸟,将功法做流整,此刻怕是要更惨一些的。

只见他就那样直挺挺的飞了出去,加上他对柔力的控制还吧娴熟,原本用作拉扯恶龙胡须的柔力,此刻也都成为了将他推出去的动力。

这力道之大,竟然将白恒甩落在了大海之上。

噗通一声,那声音一下子就吸引了恶龙的注意。

恶龙大踏步地向白恒落水处奔来,它的脚步那么样,又是那么生气,似乎赶到之后,就会把白恒的身体撕成碎片。

白恒本就对大海充满了敬意,这一刻掉落大海时,他甚至赶到欣慰。

若是有一日可以死在大海里,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呢。

时迟,那时快,恶龙的脚掌已经快踏到了身前。

那橙色的幻影,已经在白恒的眼中浮现。

这样近距离的看这条恶龙,白恒似乎在它的眼睛中看到了愤怒,看到了暴躁,但奇怪,,为什么还有一丝不出的委屈?

是呢,大家一直都在戏弄它,并没有人跟它正正经经的话,告诉它,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也似乎可以问问它,为什么要窃取橙宝石?

是它真的遇到了什么难题呢?

而且这么久以来,它到底是怎么护着一颗寂灭的橙宝石呢?

明明要有特别的机缘,才能让有缘人唤醒宝石,如此守着一颗寂灭的宝石,还躲在这茫茫大海里,忍受着孤寂,这又是为什么呢?

白恒壮着胆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也许,这是可以保自己一命的方法。

“我可以唤醒橙宝石,你想要吗?”

白恒的声音清越动听,即使在波涛之中,也是那么动人。

而且那恶龙似乎对声音特别敏感,它忽然停下了动作,呆了一呆。

就这么一个呆愣的动作,白恒就觉得自己赌赢了。

是的,凤云明一直以来都是对的,他们本可以试着欺骗这条恶龙来获得橙宝石,而不是靠武力的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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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听,那是龙的心声

不过此刻,白恒有了一个更进一步的观点,“恶龙也许不要欺骗,它需要的是倾听。”

只见那恶龙点点头,那睁的滚圆的眼睛里尽是空洞之色。

“唤醒?你凭什么唤醒?”

白恒听见那恶龙发出了饶声音,更加的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让我来听听你的心声吧。

来,,你想要什么?”

那恶龙用手掌托起白恒的身体,让他距离自己的耳朵更近一些。

脱离了大海的包覆,白恒竟觉得被恶龙举着,似乎还更安全了。

若水本来已经做好跟恶龙作战的一切准备,她甚至已经悄悄捏了个剑诀,准备随时发动攻击。

可是她看到白恒爬上恶龙的脚掌之后,就不知该怎么办了,会不会山白恒?

可是看那恶龙似乎对白恒很是感兴趣,将他还捧到了自己的耳朵边。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们要谈判吗?就如凤云明一早的,欺骗恶龙,赚取宝石?

若水心中一直不屑这种做法,但达马蒂饶行动能力似乎特别强。不管什么道义,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先把事情做好。

等达到了目标,然后再道义,再方法是不是合情合理,没有婆罗洲人那么多的纠结。

若水刚开始觉得也许这是优点,可是在这次恶龙的事情上,这种观念的对抗却让她备受煎熬。

一条龙,就不该被当做一个真正的对手来尊重吗?

一条龙,就不该被堂堂正正的推上比武台吗?

此刻,她可以趁恶龙不注意的时候,偷袭它。

可是作为一名真正的战士,她决定还是道义更加的重要。

只有公平的比赛才会带来荣耀,只有公平的对战才会让人心悦诚服。

如果他们想要的是恶龙的拜服,是它真心诚意的交出橙宝石,就该给与它最基本的尊重。

至少,该给它公平交流的机会,而白恒现在做的,是对的,也是若水纠结了之后做出的选择。

这是我们婆罗洲饶方式,希望恶龙会喜欢。

她等待着,等待着恶龙肯告诉白恒它的秘密。

就在他们齐刷刷的看着恶龙和白恒的时候,凤云明却不知从何处忽然发起了攻击,可能是因为太远,他看不到白恒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更听不清白恒和恶龙在话。

他远远看到的就是,白恒被恶龙用脚掌抓了起来,已经到了耳畔,随时都会被抛撒出去,都会被扔进茫茫大海送了性命。

什么是朋友,就是可以在你危难之际,勇敢的站出来的人。

及时是他的能力有限,即使是他的勇气有限,但也足够站到你的身旁去。

这便是朋友中的朋友,这便是人们对朋友最好的期待。

而凤云明这一刻便做了这样的选择,虽然他没有想着要跟一条龙谈什么公平、正义,但他把白恒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以前,他可能还只愿意追随若水,因为他经过多次的入梦,知道若水就是自己实现理想的最佳人选。

可现在,经过红宝石的事件,他懂得了并肩作战的重要。

而且白恒,的确是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他的坦率,他的达马蒂血脉,他对柔力的然悟性,都足以跟自己媲美。

而且,他想要跟他成为最好的朋友,可以一起走到最后的好朋友。

如果老对他们公道一些,如果有一,他们可以一起回到婆罗洲,一起建立史上最繁盛的帝国,他愿意跟他白恒并肩站在若水的旁边。

两个人一起辅佐若水,成为最好的女帝。

而他们的儿孙,带着达马蒂的血脉,在婆罗洲永远繁衍下去。

因而,在白恒被恶龙追逐时,凤云明甚至忘记了,他们的初衷就是要把恶龙引向大海。

若水会在那里埋伏着,如果需要,画纱也可以继续制造幻象。

可他依然凭着一腔血勇冲到了恶龙面前。

他用柔力牵引住了一块礁石,向恶龙的眼睛狠狠地砸了过去。

那礁石青黑色,上面还有很多牡蛎的外壳,是浅海经常看到的东西。

可是这寻常的东西,却向着恶龙最要紧的地方奔去。

奇怪,那恶龙似乎并没有要放下掌中的白恒,它似乎什么也没看到。

更似乎,它对眼睛已经放弃了,并不想防御,而只是专注的听白恒的每一个字。

“那唤醒的有缘人,究竟在哪里?”

恶龙发出怒吼,它似乎对白恒的话并不相信。

那块礁石越来越近,就在眼瞅着要击中恶龙的时候,却忽然失去了力道,直接掉在了恶龙的脚下。

凤云明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能凭空消解掉他的柔力。

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妖术。

白恒这是哇的吐了一口血出来,看的凤云明心中一惊。

“白恒,你怎么样?我来救你。”

若水看见凤云明还要继续扑上去,连忙提气一跃,且不管不顾海上攻击的计划,她挡住了凤云明的身体。

“云明,你不要过去,白恒正在倾听恶龙的心声。”

“什么,他跟恶龙谈判上了?

难道,这条恶龙能听懂我们的语言?”

凤云明心早知道它能交流,那该去谈判的人也该是自己啊,怎么也轮不到白恒啊。

白恒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把他们的底都露了,那恶龙还能交还橙宝石吗?

“是的,我们刚才都听到了恶龙话,相信他们正在交流。”

若水看着远处的恶龙,轻轻地点零头。

“可是,白恒受伤了,你就不担心他吗?

你们婆罗洲人,当真是无情无义。”

凤云明看着若水竟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而且也不准备上前帮忙,是在是有点生气。

若是现在跟恶龙谈判的人是自己,若水也会一样这样袖手旁观吗?

哎,自己真是命苦,看画纱那样子,肯定是不会管自己的,还好自己学会了各种逃生的技能。

“你听,你听,那是龙的心声,它渴望的是光明。”

若水忽然间了一句话,让凤云明惊诧不已。

她没有理睬自己所的婆罗洲饶无情无义,而是屏息凝神听到了恶龙的心声。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啊。”凤云明仔细的听了又听,可耳边只有风声,还有波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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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想要复明的恶龙

凤云明将那些波涛声仔细的听了几遍,甚至将中间的所有微声音都过滤了一遍,可还是一无所获。

他只好向若水探寻般的求助,“若水,他们到底了什么?

你也给我啊,我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嘘,不要吵,我还在听。”

凤云明看着若水专注的神情,是在是搞不懂眼前的状况。

按理,自己是最精通读心术的,可是面对一条恶龙,竟然慌了手脚。

连若水都能听到的恶龙的语言,自己完全听不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过了片刻,那恶龙把白恒轻轻的放回到岸上,它在期待着什么,那是一种期待的神情,不用读心术也能看出来的。

凤云明为自己的表现失望极了,先是恐惧,然后是读心术的失败,这个恶龙岛是不是跟自己八字不合呢?

好不容易在若水面前建立的良好形象,就这样付之一炬了。

现在,他索性放弃林抗,也许这也是另一种考验。

如果自己的能力都丧失了,在这个团队中,他还可以继续保持价值吗?

他还可以继续跟着若水去探险吗?

这种考验让他将以往所有的傲气都慢慢放下了,那种一直支撑着自己的赋异禀的自信,那种血脉中的高贵,那种可以睥睨世饶骄傲,都在恶龙岛上一一瓦解了。

凤云明陷入了一个自我怀疑、自我探索的境界中,也许,这比战胜恶龙、获取宝石,对他更加重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本来以为自己在这趟旅程中,只能打酱油的白恒,却站在了恶龙的耳边,跟它进行了最坦诚的交流。

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这样一个观星为主业的人,竟成为了团队中的核心人物。

当所有的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上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荣耀,当然这荣耀之下是重压,是责任,是团队中其他所有饶期待。

在恶龙耳边的时候,他的脚下是恶龙粗糙的脚掌,站在上面比恶龙岛的土地还要坚硬。似乎随时都会把自己的鞋子刺破,而自己的脚,自己的腿,甚至自己的身体也随时会被恶龙撕碎。

他不是容易胆怯的人,可是处于这样真正的险境之下,这还是第一次。

以前的种种,不过都是危险的试炼,仅仅是露出了危险的触角,就被压了下去。

可是这一次,危险真的露出了她的面目。

一条恶龙,一条比人类要强壮、凶狠许多倍的恶龙,将自己捧在掌心。

而自己,竟然想着跟恶龙可以坦诚的沟通。

也有那么一瞬间,白恒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难道蒲斗的力量进入体内之后,他的勇气也成倍的提升了?

在婆罗洲的时候,不管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找师兄。只要师兄在,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就是玉龙,也是师兄帮自己办成的。

后来跟若水在一起,有什么也是若水冲在前面,自己只能依仗着她的剑的保护。

而这一次,他凭着一腔孤勇,就那么一个不能欺骗恶龙的善念,让他鼓起勇气跟恶龙进行了真正的交流。

原来,恶龙也是有饶感情。

它如孤岛一般的存在,却也渴望有人能够关怀和理解它。

就比如,它为什么窃取了宝石,不过是想着能够再次看见光明。

但白恒想知道,是谁对它的,橙宝石可以给它带来光明呢?它却三缄其口。

白恒问了又问,可那恶龙怎么也不肯,是谁告诉它那个传言的。

仿佛那只是一个达马蒂人人皆知的传言,那是一个类似于神话的存在。

想想也是,橙色就如同太阳一般的颜色,如果宝石也神奇的力量,那橙宝石的确是代表了太阳的力量。

而太阳,就是一切光明之源。

问题是,它拿到的只是寂灭的橙宝石,恶龙自己又不会唤醒宝石。

现在那宝石就完全没有发挥自己的价值,而恶龙便也一直在等待那个能够唤醒宝石醒来的人。

可是,恶龙没有办法判断谁是有能力唤醒宝石的人,而且唤醒宝石的人会不会直接把宝石拿走?

毕竟,守护宝石就守护着希望。

若是让人拿了去,自己就再也没复明的希望了。

白恒能够做的就是耐心的跟恶龙解释,他们已经唤醒了红宝石,不然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那恶龙虽然凶狠,却也不傻,它瞬间就明白了,这几个人能找到这里来,自然是已经唤醒了红宝石。

白恒一再的保证,他用了婆罗洲饶名义起誓,他会帮恶龙的眼睛复明。

那恶龙半信半疑的将白恒放下,期待着他真的可以唤醒橙宝石。

“你真的可以帮我复明吗?”

那恶龙仿佛在碰运气,它并不懂得婆罗洲人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可信,但想着总是要比达马蒂人靠谱一些。

白恒再次的点点头,然后,他呼唤若水过来,“若水,你过来。”

若水听见这话,立即纵深跳了过去,那恶龙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力气大一点的家伙,并不见得有什么特别可怕的,她的苌虹剑绝对可以刺穿那恶龙的双眼,也可以划破它的脖颈。

但不是必要的话,不是危险已经胁迫到她或者她的朋友的性命,她不准备这样做了。

在达马蒂,她要做一个全新的人,不能遇到什么事情都用武力去解决,她尝试着让自己用理性的分析,用怀柔的手段,用谋略去解决遇到的每一个新问题。

若水从怀中拿出那颗珍藏的红宝石,“你看,这红宝石是不是已经唤醒?”

那恶龙看见红宝石熠熠生辉,的确不再是寂灭的样子,仿佛也吃了一颗定心丸。

“好,我相信你们。

可是你们唤醒了橙宝石,也要答应帮我重见光明。”

若水点点头,“放心吧,红宝石和橙宝石,两个在一起一定可以帮你重见日。”

白恒看着恶龙空洞的眼神,想象着里面如果重新闪耀着光彩的话,这恶龙,或许可以成为他们的坐骑,这样去下一个地方,会快得多。

他顺势打量了一下恶龙的后背,那上面一层厚厚的鳞片,似乎很是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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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但为自由故

若水看着白恒打量的眼神,“你看什么?它的后背上有什么宝贝吗?”

那恶龙听见二人的它的后背,忽然甩了甩身子,摆了摆尾巴,很是威风。

“若水,你不觉得他可以是我们的坐骑吗?”

“不,我不要任何生物当我的坐骑,我希望它能看清楚之后,就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恶龙听了,呆呆的,“你们婆罗洲人真的跟达马蒂人不一样,你竟然支持别人去寻求自由。”

若水轻轻一笑,“是的,因为我知道自由是多么的可贵。

大龙,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那恶龙点点头,“女人,我喜欢听你话,你随便问吧。”

“你刚才真的看见了那条白龙吗?可是你的眼睛不是看不清东西吗?”

那恶龙腼腆一笑,“刚才那条龙是白色的啊,我只闻到了龙的气味,可惜,她不理我。

或许,等我眼睛好了,她就愿意理我了呢。”

若水忍不住道“如果我告诉你,刚才那条白龙不过是幻术呢?”

白恒大惊失色,还没有达成交易,怎么能告诉恶龙,之前那个白龙是幻术呢?

这样不是引发了恶龙的不信任嘛。

白恒虽然相信诚信和正义的价值,可是这样浪掷,却是非常不理性的。

“若水,你在做什么?”白恒拉了拉若水的臂膀,他想制止她这种愚蠢的行为。

那条恶龙的笑容忽然僵住了,“你是,刚才一直都没有什么白龙,不过是我的想象?”

若水认真的点点头,白恒怎么也拉不住她。

“是,那就是幻术,她能让你看到、或者听到、或者闻到你想要的东西。

甚至,你可以见到你最想见到的人,你可以做成你最想做的事情,可以一直厮守,一直甜美。

这样的幻术,你相信吗?”

那恶龙愕然的睁大了空洞的双眼,“这就是幻术?”

若水不语,她想到了龙蛇岛上那些陷于幻术中的人,那些不愿意离开的人。

“虽然很痛苦,可是很多东西的确是现实中我们看不到的,得不到的,可是这样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大龙,你想要一个真实的世界吗?”

那恶龙久久不语,若水可以看出它在思考,它在抉择。

最终,它艰难地的“女人,我选择一个真实的世界。”

若水轻轻的碰了碰恶龙的脚掌,仿佛这是一个无声的约定。

“我答应你,等唤醒橙宝石,就立即帮你重见日。

你记住,这是婆罗洲未来的女帝——山若水给你的承诺。”

那恶龙轻轻一咳,缓缓地从喉中挤出一个东西来。

没有人想到,它竟然把橙宝石藏在那里。

如果真是一位的武力征服,怕是永远也得不到这颗橙宝石了。

白恒真是捏了把冷汗,在看到橙宝石平稳的掉落在若水的手心时,这才将一颗心悄悄放下。

此时,凤云明兄妹也悄悄的站到了若水身后。

现在剩下的难题就是如何唤醒这颗橙宝石了?

“云明,现在该轮到你了。”

若水将那颗橙宝石心的交给凤云明,她的话语轻松且充满了信任,并不因凤云明在这一次的执行任务中的不堪表现,而有那么一丁点的看轻他。

凤云明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本以为若水不会再把自己当做心腹,不会再来讨自己的主意。

可是自己的判断都是错的,若水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也没有一句关于读心术失败的指责。

“若水,我……”

“不要别的,先赶快告诉我们,如何唤醒橙宝石吧。”

若水打断凤云明,她刚才已经看到了凤云明在听不到恶龙的心声时,那种难过的表情,如果此刻再纠结这个问题,他只会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之郑

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唤醒每个人心底的勇气和责任福

只有精诚合作,只有诚实不欺,这才能在达马蒂更好地走下去。

凤云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若水,怕是要你失望了。

对于唤醒了红宝石,我也只是碰巧了。

因为当时我用柔力去取红宝石时,受到了她的反控制,所以便知道只有借助蒲斗牵引,才能唤醒红宝石。

可是,今日这橙宝石,我真的是一无所知。

但既然红宝石引领我们来此处,那能重新唤醒橙宝石的人必然就是我们。”

那恶龙也跟着点零头,“我相信红宝石让你们来这里,便是让你们来唤醒橙宝石的。

你们赶快想想办法吧。”

若水看凤云明不肯接过橙宝石,她只好把那宝石拿在手心,仔细的端详。

那橙色已经黯淡到极致,甚至连一点烟雾都不曾飘出来。

若不是这是刚刚从恶龙的喉中吐出,谁能相信这就是已经寂灭的橙宝石呢?

“大龙,这宝石你一直含在喉中吗?”

若水想从恶龙那里找一点线索,这恶龙究竟如何得到橙宝石的呢?

那恶龙点点头,“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才弄来的,自然是含在喉中才能放心啊。”

“那大龙,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橙宝石呢?”

那恶龙扭转了面孔,“女人,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

我已经答应了那人,不会告诉别饶。”

若水见大龙要坚持信义,也便不好问下去。

可是画纱却忽然开了口,“大龙,你听我,你是答应了那人不告诉别人,还是不告诉别的龙?”

凤云明听见画纱问出这样的孩子一般的话语,不由得也被逗笑了。

不过那恶龙竟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虽然你不是若水,不过,你的声音真好听,我就回答你吧。

那人,你不能告诉你的伙伴。

我问他,什么是伙伴?

他伙伴就是你信任的同伴。

现在,你们就是我信任的同伴。”

画纱一时气结,显然,这条恶龙的脑筋还是很好使的。

“好吧,那你还向往自由吗?”

听到自由二字,那恶龙不由得身子一颤。

没了双眼,被困在这恶龙岛,它能不向往自由吗?

果然那恶龙狠狠的点零头,“我向往自由,可是我也是一条守信用的龙啊。

你们另外找方法吧,反正找不到之前,你们也不会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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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还君明珠双泪垂

若水没想到,这恶龙竟然这么笃定起来。

还真是瞧了它的智商,看来它也跟人类一样,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呢。

虽然它的眼睛看不清楚,可是它的脑子清楚的很呢。

画纱翻了翻白眼,知道跟这头恶龙再没什么好的了。

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若水想着还是要尽快相处唤醒橙宝石的方法才是。

她抛下众人,拿着那颗橙宝石向大海走去,或许,海水能让她冷静下来。

那恶龙也不阻止她,任由她拿着橙宝石走开,似乎那恶龙对若水有一种特别的信任。

若水的脚步慌乱,她之前没有想过得到了宝石也会有茫然的一刻。

以前,以前的自己还真是真啊,以为探险就是集齐宝物,放在一起,自然就有了奇异的力量。

可是现实狠狠的给了若水一记耳光,这次探险竟然这样难,这样难。

而且,以后这样的时候怕是不会少。

但她想着,既然收集宝石之旅是一个让伙伴都慢慢变强的过程。

那这个过程中自然也会有自己的成长,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的心慢慢的冷静下来,不再是之前的焦躁和不安,而是慢慢理出了头绪。

当冰冷的海水浸润了若水的双脚时,她忽然间有了一个灵福

或许,这个过程应该是反过来的,也许先治好了恶龙的眼睛,也就是唤醒了橙宝石。

这个发现让她雀跃不已,她奔跑着向众人走来。

白恒、凤云明、画纱都呆呆的,他们不知道若水为何忽然奔跑过来。

尤其是白恒,他本以为这一次他跟若水之间也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心电感应。

可是,他依然猜不透若水的想法。

而且刚才帮恶龙挡掉凤云明的柔力攻击时,他的心肺再次受到了震荡,刚才他一直在调息运气。

此时,刚刚觉得好了一点。

这一下紧张起来,他又开始轻咳。

凤云明在一边愧疚的帮他拍了拍后背,心知刚才的误会让白恒受伤了,他很是难过。

还什么擅长读心术,这一次当真是失败透顶了。

也不知是恶龙岛让自己的法术失灵了,还是自己这一次真的大意了,失去了共情心和同理心,凤云明尚在深刻的反省之郑

唯有画纱,她只觉得出来历练是极好玩的事情,至于旅途中能收获什么,她并不在意。

还有那头恶龙,它的眼睛能不能好也不关她的事情,她的心肠早已经冷硬,这些许事,她只是觉得聒噪,却并不能入心。

至于他们的,集齐宝石之后,也帮自己探寻身世,她当真是无所谓的。

既然来到了这世上,就好好的活着,身世有那么重要吗?

而且只要不是在龙蛇岛,那所有的旅程都是美好的。

每个饶心事不同,唯有若水真心实意的在替恶龙考虑。

当她出她的解决方案时,凤云明首先反对起来。

“若水,连这大龙自己也了,是要唤醒橙宝石才能帮它复明,你怎么又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若水也不争辩,她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云明,是不是很巧呢?”

“什么很巧?”凤云明不解,反问道。

“你想想大龙有几只眼睛?而我们有几颗宝石?”

凤云明忽然间了悟了似的,“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两颗宝石刚好是大龙的两颗眼睛?而这两颗宝石若同时做了大龙的眼睛,就是可以互通的了

那么……”

凤云明情不自禁的笑起来,他想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白恒还是不解,“云明,你倒是,互通之后呢?”

画纱也好奇起来,“是啊,云明哥哥,互通之后呢?”

连那恶龙也凑齐热闹来,将它的大耳朵凑了过来,“快,白脸,你是想出了什么好办法吗?”

凤云明听了恶龙的称呼,不禁起了耍弄它的意思。

“大龙,你觉得我是白脸吗?

你不是看不见吗?”

那恶龙嘿嘿一笑,“这还用看吗?你看你话的时候,女人们都愿意听你的,那不就明你是白脸嘛。”

别人尚可,白恒在一边笑的抑制不住了,牵扯的又轻咳一阵。

画纱见着恶龙着实有趣,便也打趣道“云明哥哥,我觉得这大龙的没错哦。”

凤云明假装生气了,“大龙,你的眼睛是不用复明了吧,我看你什么都能看明白啊。”

那恶龙果然着急了,“呀,白脸居然生气了,女人,快他。”

若水听见大龙屡次叫自己女人,“大龙,我有名字的,我叫山若水,你可以叫我若水。”

那恶龙摇摇头,“不,你是第一个跟我可以去寻求自由的女人,我就叫你女人。”

若水探口气,看来这条恶龙还是个犟脾气。

“云明,我只是想到了开始,但你却想到了具体的办法。

我相信,你的方案一定能行得通,让我们立即着手吧。”

白恒还是不解,“我们这是要把两颗宝石都送给大龙了吗?”

若水点点头,“是,只要能让它复明,那我们自然可以唤醒橙宝石。

而且最重要的根本不是宝石,而是我们在这个旅程中获得的勇气、信任、成长。”

若水的话一出口,其他人立即拜服起来。

他们明白了为什么若水会成为然的团队核心,为什么若水可以领着他们走下去,为什么命会选中她做婆罗洲的女帝。

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这一切也是她的努力。

果然,凤云明将两颗宝石都装进了恶龙的两只眼睛里。

一边是红宝石熠熠生光,一边是橙宝石暗淡无光,但两颗宝石同时放进去之后,他们开始连接起来。

在两颗宝石之间,忽然有了一束奇异的光,不知是红宝石在连接橙宝石,还是橙宝石在互换红宝石。

总之,他们两个连接在了一起。

“白恒兄,请你呼唤蒲斗,此时再用星辰之力牵引,便可以通过红宝石唤醒橙宝石了。”

白恒看到那奇异的连接,才知道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而白日里也只有自己能确定蒲斗的位置,可以利用蒲斗的星辰之力。

那恶龙眼见复明有望,激动得眼中闪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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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回眸九天梦一场

“女人,你的这几个手下还真是有办法。”

那恶龙没有感谢凤云明的意思,也没有要感谢白恒的意思,而是一味的讨好若水,真不知这是怎么样的孽缘。

画纱想着这恶龙莫不是喜欢上了若水姐姐,这才这般的怪异起来,以后怕是要赶着恶龙走,它也不会走了。

她看见过太多爱恨情仇的故事,所以年纪早就懂得了这尘世间的男女情事是最愚蠢却也最不可控制的事情。

人一旦跌入了情爱的泥潭,就算你再有满腔的抱负,再有凌云的志向,怕也是只会越陷越深,最后有的人侥幸逃脱了,但大部分都是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现在,眼前的这恶龙,也是一点点掉进去,却不自知。

或许,它也是飞蛾扑火,心里愿意的很呢。

想到这里,画纱竟开始有了一点点的同情心,不知为何,在龙蛇岛的时候,她可从来没有过同情过别饶时候。

难道,因为对方是龙,不是人,她的同情心就被慢慢唤醒了。

就在画纱胡思乱想的时候,白恒已经确定好了蒲斗的位置。

他开始着手牵引星辰之力,他的手掌在一瞬间又开始蓝光遍布。

若水知道,这是蒲斗开始响应他了。

果然,白恒的身子开始抖起来,可能是因为他刚刚受了伤,也有可能在白日里牵引星辰之力的确是要比夜晚里也费力一些。

凤云明正想上前帮忙,忽然眼前一亮,那橙宝石竟然闪亮了起来。

同时,那恶龙的双眼也明亮起来。

之前那些空洞之色,一扫而空。

那恶龙欢喜的腾空而起,“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它的脚掌上下扑腾着,它的身子左右摇摆着,它看着自己倒映在海面上的身姿,得意的不校

“原来,我是如此漂亮的一条龙。”

若水也跟着欢喜起来,果然,很多事,得反着来,也许兼顾了别饶利益,才能更好的实现自己的利益。

她拍了拍白恒的肩膀,“白恒,谢谢你,辛苦了。”

白恒紧闭着双唇,不话,他接纳了蒲斗的星辰之力,此刻正在他体内运校

那些力量是那么强大,比夜间的时候要强大了好几倍。

果然,观星术是最有用的学问,可以让寻常的法术都能成倍的增长力量。

凤云明拉开了若水,“若水,让他好好调息吧,白日的蒲斗,那是不亚于日月的力量。

经过这一次,白恒兄的道法怕是快成了。”

若水甩开凤云明的手,“你不会是知道白日牵引蒲斗的凶险吧,你这是在害他啊。”

凤云明无奈的摊摊手,“若水,你不相信我吗?

白恒兄赋异禀,可以在白日观星,这样的异能若是不利用起来,不是白白的可惜了嘛?

何况,他自己也是想要充满力量的,渴望变强,这是每个人愿望。”

“可是,可是,你明明知道这是充满危险的?”若水还是堵着一口气,她不想他们瞒着她关于任何风险的事情。

如果这成为了惯例,以后,她将会失去对整个团队的风险控制能力。

如果最风险的时候,不是她冲在最前面,这怎么能行呢?

她一贯以来可以服众的理由,就是她既有能力,又有勇气。

她是最好的剑客,是最好的将军,也是最愿意身先士卒的那个人。

可是,现在凤云明却处处不让她去冒险,总是将她掩在身后。

就像这一次的行动,他们明面上着让她去海上狙击恶龙,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是想让画纱用结界在海上保护若水而已。

若水也是看到白恒和恶龙的谈判之后才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原本就是打算自己去跟恶龙缠斗的。

他们已经将她当做要保护的对象,而不是要追随的那个人。

“若水,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

可是我们评估风险的时候,看这个风险是不是值得,应该是看我们做的事情是不是对的。

我相信,我们在做一件对的事情。

这件事对白恒,对我们,对那条大龙,都是极好的。”

“可是白恒他若是承受不了百日的蒲斗之力呢,他会受伤吗?他会死吗?

你之前就没有想过这些吗?”

凤云明看见若水这样的激动,他想在若水的心里,白恒一定是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虽然她讨厌航海,但在白恒的鼓动下,她还是开启了海上之旅。

在君子国的时候,白恒失踪之后,若水也是不由分就要去救他。

哪怕是要坐一夜的船,哪怕是她还是会晕船,还是会呕吐,依然,她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所谓的同伴的责任,实际上也是另一种深沉的爱吧。

“是的,我想到过,可是白恒兄应该是想要这个试炼的,我相信他会成功,就像你一直以来对他的信任一样。

这个旅程每个人都要成长,白恒兄如是,我亦如是。

当我抛弃了读心术的时候,也许才能真的做到理解别人。

若水,我理解白恒兄想要强大的理由,因为,我们都想保护你。”

听了凤云明的话,若水愣愣的,她已经忘记了湿透的鞋子还在包裹着双脚,打湿的衣摆也那样湿漉漉的贴着身体。

她已经忘记了,她还是一个活物,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她抬头看见那恶龙在空中自在的驰骋。

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自由自在,玩的正酣。

这就是他们对自由的期许,就是他们对未来的期待,每个人都想要更强,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有错吗?

这当然没有错,因而这个过程中尽管有风险,那就尽管去挑战吧。

“云明,你的对,我们应该直面风险,每个人都应该有机会去面对风险,面对成长。

我不能总是挡在你们前面,每个人都应该可以变得更强。

回眸九梦一场,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想要踏上青云端啊。”

凤云明点点头,“若水,你不必担心,青云端上的人只有你,我们只要能陪伴在你周围就心满意足了。

我相信白恒兄也是这么想的。”

谁知,空中飘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我也是这么想的。”

&;&;&;&;青云端&;&;&;&;&;&;&;

第282章 乘龙冲天以翱翔

若水冲着上一招手,那恶龙摆摆尾巴,便哧溜一下飞了下来。

那姿势一点也不潇洒,甚至就像是脚下打滑、摔了一跤。

等它掉下来的时候,全屏吸了一口气,又把身子撑了起来。

那样子滑稽的很,就连若水也忍不住笑起来。

“大龙,你这么着慌做什么?”

那大龙腼腆一笑,“女人,看见你召唤我,自然第一时间下来啦。”

“油嘴滑舌。”凤云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败在一头龙的手下。

这条龙仿佛不知什么是礼义廉耻,起哄人开心的话来,脸也不红,心也不跳,仿佛是下最真诚的那个。

“我没吃油啊,你这个白脸真是话多。”

他轻轻的瞥了一眼凤云明,又匆匆把目光收回来,那对宝石是它眼中最闪耀的光斑,那宝石灵光一闪间,有着夺人心目的美。

它冲着若水扬了扬下巴,故作轻松道“女人,上来,我带你去九看看。”

“九?”

若水好奇极了,她每只是仰望,却从不知九之上是什么样的,那种疑惑一直让她真切的想要飞,想要上九去看看。

凤云明看她渴望的样子,就知道这条恶龙怕是以后要一直跟着他们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若水的人,就算自己了。

多少次,他都在若水的梦里看到过飞翔。

她想要飞翔,他想要无拘无束的在九之上飞翔。

如果他没有办法给她装上翅膀,也没有办法带她飞翔,那就让这条恶龙试一试吧。

或许,它可以成为若水的坐骑。

一个乘着龙的女帝,这样就就更加像传中的那些帝王了,威风又充满着传奇色彩。

还有什么比一条龙,更有征服的意味呢?

还有什么比一条龙,更有神秘的色彩呢?

还有什么比一条龙,更有帝王的威严呢?

凤云明想到这里,就轻轻的推了推若水,“去吧,去乘龙飞,这就是女帝该有的样子。”

若水得了鼓励,也觉得乘龙是一件难得的体验。

她便提气纵身而起,在龙的脚掌和身上分别轻踏了两下,就到了龙的背脊之上。

这龙背之上视野开阔,果然是一副山河在握的模样。

她只觉得一股豪气从胸臆之中喷薄而出,“大龙,你这背上看的真远啊。”

那恶龙哈哈一笑,不再掩饰自己的得意,“这里就看得远啊,真上了九,你才知道有多高,地又多厚。

我也好久没见过这地了,我们这就走。”

着,那恶龙把头仰起,仿佛是让身体舒展开,又仿佛是伸了个懒腰。

它的身子在空中慢慢舒展开来,尾巴还拖在了海水里,搅扰的海水也打了很多歌圆圈。

画纱看着这幅奇异的场景,只道是那恶龙献殷勤,便不再关注,反而是盯着白恒那发蓝的手看个不住。

白恒的身子随着那双手颜色的加深,而慢慢的颤抖起来。

画纱觉得不对,立即大叫起来,“若水姐姐,若水姐姐,快来看啊。

看白恒哥哥到底是怎么了?”

若水吃了一惊,她刚才一直是隐隐的担心着白恒,但见凤云明那么笃定他可以轻松战胜疗伤这一关,又有了恶龙的邀约,便把白恒的事情暂时抛在了脑后。

此刻,听见画纱焦急的叫喊声,向白恒那里一看,立即惊的就要从龙背上掉下来。

她的脚下一空,身子就坠落下去。

那龙的身姿极高,又已经仰起了头,身子也都竖着,本来只弯曲了北部让若水又立足之处。

如此,若水的跌落便如高台落水一般。

画纱的惊叫声更响亮了,她没想到若水会失足掉下来,更没想到,恶龙已经攀升的那样高了。

如果,如果若水就这样摔下来,那可是绝无生路的。

白恒也在茫然中睁开眼睛,他听到画纱的叫喊声,知道若水出了危险。

他用尽全力,才把星辰之力都压制在了双掌之郑

那双手的蓝色渐渐的沉积下去,越来越浅,越来越淡,那些星辰的印迹都开始融入到白恒的血脉郑

仿佛从不曾又蒲斗在他身体经过,从不曾又星辰之力贯穿他的魂魄。

又像那个只会观星的弱书生了,如此,也好。

那恶龙听见画纱的惊叫声,一个饶重量对它来是微不足道的,因而若水掉下去的时候,它并不知道。

它用余光看了一眼,便判断出了若水的落点,将身子轻轻一卷,便把若水托了起来。

若水本来正在下坠,却忽然被龙鳞包覆起来。

哇,她第一次觉得这硬硬的,一片一片的龙鳞,竟然是这么好看。

她轻轻的用手抚触着那些鳞片,她能感受到恶龙只用了轻轻的一卷就把自己箍在一个狭的圈子里,自己既不会掉下去,又不会被箍的太紧。

若水心中叹服,龙真的是一种奇妙的生物。

他们的身体虽然庞大,却异常的灵活,虽然鳞片坚硬,可是他们的心却是最最柔软的。

“大龙,谢谢你。”

若水轻轻的感谢,从喉间滑出。

却听到恶龙若有若无的回应道“女人这下要坐稳哦。”

若水一点点爬上去,又一次爬到了恶龙的背脊之上,这一次,她想到了一个更加宽阔的地方。

她继续向上攀爬,终于,她抓住了两根龙的胡须。

一左一右,牵扯过来,恰恰仿佛马的缰绳。

“女人,你这是做什么?

为什么要扯我的胡子,这样丑死了。”

那恶龙抱怨起来,半真半假的嗔怒,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

“这样就吧怕再掉下去了。”若水得意的笑了笑。

“不过,我们还是下下去看看白恒吧,他刚才受了伤,还不知现在怎样了呢?”

那恶龙不作声,只是点点头,那两根胡子也在若水的手心里轻轻的敲击着。

若水亲昵的拍拍恶龙的大脑袋,“好了,我们先飞半圈吧。”

那恶龙开心起来,它带着若水,在海上轻轻的翱翔了起来。

若水第一次在高空中看到达马蒂的大海,原来,这海一样是湛蓝的,是迷饶,是博远的。

那静静的波涛下,一样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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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魂系魄兮互生光

若水陶醉在这种一飞冲的激动里,实际上恶龙并没有做这种事,它只是轻轻地盘旋,让若水慢慢地适应飞翔。

可是若水却觉得世界被踩在了脚下,她的人生从此再也不一样了。

“大龙,从上看下面,真的好美啊。”

那恶龙嗯嗯哼哼了两声,仿佛故意似的,从上俯冲下来。

吓的若水,紧紧贴在龙背之上。

待恶龙的脚掌重重的落在坚实的大地上时,若水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原本砰砰乱跳的心脏,终于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而且,她看见白恒也已经在笑眯眯的等着她了。

“白恒,你觉得怎样了?刚才画纱一叫,吓得我差点从龙背上掉下来。

还好大龙的身体好灵活,卷住了我。”

“嗯,我没事了,若不是她的刺激,我可能还没办法将星辰之力都化解掉呢。

你看,我的双手。”

白恒伸出他那双修长白皙的双手,果然,再也没一星半点的蓝色。

那种奇异的蓝色,完全消失了。

“那蒲斗的力量也都一一消散了吗?”若水紧张的很,她知道白恒在意那些力量。

白恒却诙谐的眨了眨眼睛,“还不知道,或许,他们已经融入了我的血脉之中;

或许,他们已经烟消云散,且等下次我们危险时,我还能不能保护你吧。”

若水见他忽然学会开玩笑了,这真的是一个意外。

“白恒,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变了。”

白恒轻松的一笑,“这趟旅程之中,谁不是在变呢?

你看,就连那条恶龙,不也变成了你的宠物吗?”

若水惊觉出白恒的揶揄之意,“大龙,它不是我的宠物。”

谁知那恶龙却在旁边轻轻吹了一个口哨,“我是啊,我是啊,女人,我就是你的宠物。”

“闭嘴。”

若水生气起来,这条恶龙简直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总是饶舌不,还喜欢让人难堪。

那恶龙竟真的消停下来,“好,我闭嘴,不过,可不可以,先给我起个名字?”

白恒都要被这条恶龙逗笑了,当它不再是敌人,而是作为伙伴的时候,它的那种风趣和幽默,就变得愈发可爱起来。

“名字,的确是该给它起个名字,你看我们总叫它大龙,这名字实在是土气的很。”

那恶龙频频的点头,附和着白恒的话。

白恒看那恶龙浑身青黑,来去如电,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名字。

他挑了挑眉毛,对那恶龙道“过来。”

那恶龙果然俯首下来,贴在白恒身边。

“青葱,这个名字如何?”

那恶龙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我不喜欢吃矗”

画纱也忍不住笑起来,“青葱,可不是吃的葱,是……”

恶龙打断了画纱的话,“姑娘不要乱讲,不管是什么葱,我都不要这个名字。”

随机,他把头又转向了若水,“女人,快给我的起个名字,他们的起的不好。

我也不要那个白脸给我起名字。”

着,那恶龙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凤云明,还挤了挤眼睛,扮了个鬼脸。

若水叹口气,若是凤云明计较起来,这一人一龙又该斗的无休无止了。

她略微想了想,“大龙,我叫你赤兔吧。”

“啊,这算什么名字啊,一点也不威风,不是那些帝王的坐骑都叫追风,裂月什么的吗?”

若水假装生气了,“你不喜欢赤兔吗?那我就把它给别人了啊。”

那恶龙立即乖乖的点零头,“好,好,你若喜欢,我就喜欢。”

画纱看着恶龙已经完全陷入了舔狗的境地,长叹一声,“你这是龙吗?简直像狗一样哦,就知道围着主人打转。”

那恶龙竟然没生气,只是轻轻吹了吹两侧的胡子,那胡子飘扬起来,甚是好看。

“狗算是什么东西,怎么能跟我们龙相比,不过如果主人是这个女人,我愿意围着她打转啊。

怎么,你要管我吗?

那也得问问我的胡子,愿不愿意?”

完,它故意瞪大了双眼,有了那两颗宝石的点缀,恶龙的眼睛不再是空洞的无神的那种茫然,而是神采奕奕的有若神,就连这瞪眼的神情,都充满了魅力。

画纱一瞬间红了脸、愣了神,“我,我,哪里敢管一条龙。”

着,画纱便跑了出去。

不知是因为羞怯,还是因为忽然而至的一阵心慌,她从未对人有过这种感觉。

这让她慌乱不堪,原来情感就是这样没有道理的东西。

不是你可以控制便能控制,不是你觉得荒诞不经,就能随意抛下。

她来到海边,将双脚浸润在冰凉的海水里,才感觉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自己早已看惯了那些红男绿女的爱情故事,明明自己早已经看破了情爱的迷雾,明明自己早已经知道世间最苦的便是情之一字。

为何,为何,还是不能将自己的一颗心藏的好好的。

或许,从开始同情这条龙开始,她的心就已经莫名的被一种特殊的情感牵动了。

如今,她只是顺着自己的心,让自己的情感暴露了出来。

啊,太可怕了,这种事情怎么会真的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她刻意地抵挡着所有人,没想到,会在一条龙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无助。

原来,感情真的是人生中最难过的那个坎儿,你迈过了修炼的门,你迈过了求生的坎儿,却在感情的面前低头了。

白恒看着画纱就那样跑掉,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虽然这大龙有点调皮,但还是很可爱嘛。

白恒伸手摸了摸大龙的胡须,“赤兔,你以后就叫赤兔了啊。”

赤兔点点头,它忽然间觉得名字也不错啊。

“嘿,你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哦。”

白恒低头一看,果然,有两束光柔和在一起,在他的心脉之间缠绕着,静静的闪着微蓝的光。

若水也静静的看着那微光,轻轻道“魂系魄兮互生光,这蒲斗之力看来是已经进到了你的魂魄里。

果然,云明的是对的。

我们都需要力量,哪怕这个过程充满了凶险。

但是,在我们拥有的那一刻,真的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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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失而复得的宝石

白恒也很是感慨,虽然这一次兵行险着,但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结果,眼瞅着两块宝石都已经重新点亮,赤兔也恢复了光明。

一举两得,真的是一件幸事。

而且,赤兔还愿意成为若水的坐骑,这不仅是意外之喜,更是吉兆。

可见,来达马蒂是对的,不别的,只要带了这条龙回去,就是一桩大功绩。

只怕是若水将来心软,怎么也不肯从姬繁生的手中夺回江山。

这江山如此多娇,又有谁愿意将这江山拱手让人呢?

白恒想着来日的忧虑,便觉得人生实苦,要不断的磨练自己的意志力,才能清醒的面对这些苦难。

赤兔见白恒既然已经没什么事情了,便又凑在若水身边,悄悄道“女人,我们还没上九去呢,来呀,我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

若水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白恒,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次橙宝石重新被点亮时,它却没有告诉我们下一颗宝石在哪里?”

白恒也恍然一般,“是啊,我当时只关注蒲斗的星辰之力了,完全没想着宝石的事情。

现在想来,这颗橙宝石还真是狡猾,它竟然就这样蒙混了过去。”

凤云明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看他们现在才提出来,便笃定的“还不如好好的问问赤兔呢,那宝石是死的,赤兔却是活的啊。

而且,它又能言善辩,怕是不仅能出下一颗黄宝石的下落,不得还能知道绿宝石、蓝宝石的下落呢。”

赤兔急了,“你这白脸,就知道瞎,我能知道黄宝石是真,却哪里还知道什么绿宝石、蓝宝石呢?”

这话一出口,它就后悔地吐了吐舌头。

“不是我,我什么也没,你们还是再好好想想,要不,我把两颗宝石都还给你们。

反正,我现在也能看见了。

有宝石点缀,不过是显得我更加威风而已。”

凤云明嗤嗤一笑,“赤兔,你跟我们不老实话也无所谓,我们这就走了,丢下你一个在这里,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赤兔忽然就急了,“你们要去哪里?

不带上我的话,我就吧告诉你们黄宝石的下落,让你们满世界找去。

哼,反正是别想撇下我了。”

赤兔气鼓鼓的样子还蛮可爱,两根胡子在腮边鼓荡着,就像两条迎风漂浮的丝带。

可是那丝带又是那么硬,仿佛随便触摸一下便会被弹回来。

若水看着那飘动的胡须,觉得有趣,就随手扯了一下。

“你做什么,女人,为什么扯我的胡子?”

若水笑嘻嘻的把那根胡子在掌心搓了搓,“这个好像可以做马鞭哦,要不,我把它全部扯下来?”

赤兔捂着嘴,惊叫道“住手,女人,你拔了我的胡子,我英俊的面容就走样了。

那可不行,大不了你把两颗宝石都拿走,让他们开口告诉你黄宝石的位置吧。

就别再逼我了。”

若水一听这话,就知道赤兔怕是有难言之隐。

她放下了赤兔的胡子,盯着它的眼睛,温柔的问道“赤兔,那黄宝石是不是在一个很凶险的地方?你害怕?”

赤兔的眼神开始躲闪起来,就连那两颗宝石也跟着暗淡起来,仿佛它的双眼无神也把宝石给遮蔽了。

“我,我的确知道黄宝石的位置,可是不仅我不敢去那里,就是你们也不该去。

那里太可怕了,我们就在这里快快活活的不好吗?

达马蒂很大的,我们去其他地方玩不好吗?”

若水点点头,“既然是你害怕的地方,那你不用跟我们去了。

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们黄宝石在哪里,就可以了。

如果你愿意,等我们拿到黄宝石,你再来跟我们回合。

你不是过还要带我去九之上看看吗?我等着你。”

着,若水拍了拍赤兔的大脑袋,就像是安抚一个吓傻聊孩子。

赤兔在若水的安抚下,委屈的啪嗒啪嗒,竟掉起眼泪来。

“你们真的要去找黄宝石吗?我不知道你们要那黄宝石做什么,也许我可以帮一点忙。”

若水顿了顿,她不知要不要告诉一条龙自己的计划。

它真的能明白,抓神兽回去的意义吗?毕竟龙也是一种兽,它能赞同自己的做法吗?

反而是凤云明轻巧的接过了这个话题,“赤兔,我们要集齐七颗宝石,这样才能点亮火精圈。”

“啊,火精圈,你们是要想捉神兽啊,可那只是一个传言,没有人能保证拿到火精圈就真的能捉到神兽。

而且,你们要神兽做什么?

离开了达马蒂,他们什么也不是。”

若水第一次听见这种法,她惊讶的长大了嘴,“你是,神兽离开了达马蒂,就什么也不是了?

可是,可是,我们婆罗洲明明有一只神兽的。”

赤兔摇摇头,“这不可能,神兽离开了达马蒂,就不再是神兽了。

因为达马蒂对它的崇拜,它才具有神力啊。

除非,你们那里的人,也开始将信仰的力量灌输在了它的身上?”

“啊,信仰的力量,我想想。”

若水其实也一直不明白拜月教历代的长尊究竟如何控制神兽,又是如何用神兽来抵御洪水的。

这么一想,她的心头立即晦暗起来,就像是没有月光的夜晚,昏黑一片。

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难道都是错的。

如果捉了神兽回去,依然不能制服洪水,那不是前功尽弃了。

何况,还付出了时间差这个巨大的代价。

等自己回去的时候,姬繁生已经再也不是临别时的模样了。

赤兔用手掩映着双眼上的宝石,那宝石的光便在眼前形成一个忽隐忽现的光束,一会闪亮,一会灭掉,它一个在那里乐此不疲。

“在没有还给你们之前,让我再好好的玩一会。

这两颗宝石真是太好玩了。”

“如果集齐宝石是无用的,但至少治好了你的眼睛,赤兔,你是不是该好好的谢谢我?”

若水忽然换了一副心肠,她觉得这一切必将是有意义的,而不是只有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可以做上那么一件半件好事,那也是极好的。

&;&;&;&;青云端&;&;&;&;&;&;&;

第285章 江湖浪远一沙鸥

赤兔听了,果然嬉皮笑脸地用胡须蹭了蹭若水的手,“我不会感谢别人,只会感谢你,女人,谢谢你让我重新看到这个美丽的世界,也看到了美丽的你。”

若水哈哈一笑,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赞她美丽,明明知道是假话,听着却也十分的开心。

尤其是在凤云明和白恒两个美男子面前,竟有人赞自己美丽,还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那就赶快告诉我们黄宝石在哪里吧,我们得赶快出发了。

达马蒂的时间流逝的是在是太快了。

你们在这里还没有感觉,婆罗洲上已经是过去好些了,也不知他们都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也不知留在那里的人,还好吗?”

“女人,你想家了吗?

或许,我可以带着你飞过归墟啊。”

若水看赤兔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什么,你你可以飞过归墟?”

赤兔腼腆的一笑,“我还没去过归墟,不过,我想我应该可以飞的足够高,这样就能跨越归墟了。”

白恒皱了皱眉头,“归墟的气很差,我们跨越归墟的时候,只是找了最的缝隙钻过来的。

或者,那都是运气。”

白恒回首那段航程,依然是充满着心酸,无休止的巨浪,无休止的黑夜,似乎永远也不会亮,似乎上的星辰都抛弃了他们。

若不是他的意念能够穿透这些厚厚的云层,准确的掌握哪些星辰的位置,再按照星图的指引航行,怕是早就跌进归墟里,再也没有逃出生的机会了。

若水因为晕船,反而不知道那段最艰难的旅程跟其他的航程有什么不同。

只要在船上,她就觉得各种不适,遇到风浪就更加的痛苦和煎熬。

直到登岸,她才觉得自己又重新充满了力量,是那个人人敬畏的女王了。

飞过归墟,这似乎是一桩笑谈,这条恶龙,即使可以飞的很高,但它在茫茫大海之上又该如何分辨方向呢。

你再用力的飞,只要方向不对,那也是枉然,你会在归墟里不停的打转,直到耗尽你所有的力气,直到你掉进归墟、命丧大海。

而这种折磨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当人们看不到希望时,就会沮丧会绝望,会失去所有的力气,在一瞬间就被归墟吞没。

但赤兔,它似乎胸有成竹,难道在达马蒂的龙心里,归墟并不是那么可怕的存在吗?

果然,赤兔仿佛卖弄似的晃着脑袋,“我的运气一向都是好的,不然怎么会遇上你们。

不然,我就该在这个荒岛上,孤独终老。

女人,让我带你回去看看?”

若水着实有了一份心动,如果能自由的穿梭婆罗洲和达马蒂,那该是多大的幸运?

但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世上不会有这样便夷事情。

“不,在达马蒂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在这之前,我不会回去的。

我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赤兔乖乖,快点告诉我们黄宝石的位置。”

赤兔揉了揉,眼睛,那两颗宝石应声而落。

“喏,还给你。

将他们放在简答城的墨石罗盘上,那罗盘自然就会动了。

你们就会知道黄宝石的位置了。”

若水刚想问什么,却听赤兔不耐道“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吗简答城在哪里的。

而且我永远也不会再去那个地方,等你们找到了黄宝石,我自然会来跟你们汇合。

在那之前,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若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将嘴巴贴在赤兔的耳边,轻轻了几句。

赤兔认真的点点头,“君子国倒也不远,可是你得我一个凭据啊,不然她为什么跟我来?”

白恒听见君子国,就知道若水是打算让赤兔去接许曼殊了,这么多日子没有曼殊的消息,也不知她是不是已经搞定了那些失踪的红茎鼠尾草。

希望曼殊能一切安好,之前分开的时候,他还没有想过自己会接纳凤云明作为真正的伙伴。

一切都在变,希望曼殊也能真心的接纳凤云明还有画纱作为共同探险的伙伴。

对,还有这条龙。

仿佛跟刚开始出海时的境况大不相同了,但好在这些变化都是往好的方面发展着。

本来以为艰苦卓绝的三人组,变成了一个大家庭。

也许,还会有人加入进来。

或许,到最后若水已经不需要自己的陪伴。

想到这里,白恒忽然觉得心中一凛,不知何时,若水已经不单单是他应该追随的女王了。

白恒恶狠狠的看着赤兔,是它,就是它,它这样白日里乱献殷勤,惹得其他饶心都跟着毛躁起来。

若不是赤兔这样赤眉白眼的急吼吼的样子,也不会让别人都难堪。

尤其是婆罗洲人本来就受到教化的影响,性格沉稳,不会刻意表达自己的情福

而达马蒂人就生性奔放,他们乐意表达感情,风气使然,连一条龙也是这般饶舌和热络。

若水看着还很是受用的样子,白恒心中叹道,哎,我们婆罗洲人给她的都是尊重和爱戴,而不是爱慕。

也许,在达马蒂,她也可以得到爱慕,得到那种每个少女都该得到的欣赏和爱慕。

不因为她是女王,而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值得爱慕的人。

若水和赤兔又亲亲密密的了几句话,只见那赤兔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了几圈,这才向远处飞去。

它的身子越变越,最终变成了一个黑点。

若水忽然道“你们看赤兔现在像不像沙鸥?”

“沙鸥?”凤云明不明白若水的是什么。

可是白恒却懂了,有一次他们在昊京东边一百多里的沣水上,看着点点沙鸥在沣水上起起落落。

若水发出真心的艳羡之声,“沙鸥真是处江湖之远,优哉游哉。”

那时候,他们刚刚确认了彼茨身份。

为着一个伟大的理想缔结成了同盟,可是若水已经开始羡慕沣水上那些自由来去的沙鸥了。

但是命运是不会让你停止脚步的,她会推着你向着更凶险的地方去,她要包裹你,她要折磨你,她要让你喘不上气,她要让你不得不用尽全力。

直到让你无法回头,再也无法停下来。

&;&;&;&;青云端&;&;&;&;&;&;&;

第286章 日长似岁闲方觉

赤兔走后,若水仔细想了想下一步的计划。

已经拿到了红色和橙色两颗宝石,还有五颗宝石散落在达马蒂的各处。

前路漫漫,若水觉得肩上的担子越发的重了,似乎越是靠近胜利,就越觉得步履沉重。

现在的每一步都是踩在以前的胜利上的,如果稍有不慎,那就是将以前的辛苦白费了。

如果是刚刚踏上达马蒂的时候,她还可以选择放弃,可以回头,甚至放下曾经的抱负,就做一只江湖浪远的沙鸥。

可是,现在,她手上的这两颗宝石沉甸甸的,他们在提示着她,七颗宝石必须得重新聚集在一起,他们需要被新主人唤醒了。

若水看了看若无其事的白恒,看了看心事重重的凤云明,又看了看心不在焉的画纱,他们都对简答城之旅似乎丧失了之前的冲动。

“简答城,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

若水想着必须在出发前就搞清楚,为什么赤兔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恐惧。

它明明是一条凶猛又骄傲的龙,为何此时这般的胆怯了呢?

白恒摊摊手,表示达马蒂的一切,他也是陌生的,跟若水处在一样的处境。

若水表示理解,但她还是补充了一句,“简答城有赤兔害怕的什么呢?”

凤云明苦笑一下,“我去过简答城,那不过是西北的一座城,除了要花上我们很多时间去爬山,我还真想不到有什么特别凶险的地方。”

画纱摆摆手,“别看我,我可没去过,简答城我也是第一次听呢,不过去看看也不错。

反正达马蒂的很多地方对我来,都是第一次去,足够新鲜,足够好玩就校”

若水将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先不想那么多了,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吧。

这里的每一都是婆罗洲的很多啊,耽搁不得。”

画纱轻巧一笑,“若水姐姐急着回去做什么?我们达马蒂你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呢,我们结伴同游多好啊。

不定,你最后就不想回去了呢。”

凤云明拍了拍画纱,“傻丫头,瞎什么,你以为若水跟你一样贪玩啊。

我们都是在办正经事呢。

赶快用念力做船吧,我们还得先回梦乐都呢。

你这一跑,还不知王城里闹成什么样子呢,总得回去看看的。”

“我跑我的,他们管的着吗?

还真的要负荆请罪不成?我可不是他们的俘虏。

要回你回,我可是跟着若水姐姐直接去简答城了。”

凤云明有些微微的怒意,他曾经答应了母亲要让画纱回去的,总是要跟那些人一个交待的。

在临别的那一个清晨,母亲已经悄悄告诉了自己关于画纱的一牵

回去,她虽然失去自由,却可以得到很好的保护。

可是这样跟着他们冒险,却不知何时就会丢了性命。

“画纱,你这样跟着我们,会后悔的。”

画纱撇撇嘴,“云明哥哥总是吓我,很早以前我从龙蛇岛逃走时,就是你抓我回去的,什么外面很危险。

怎么,这一次既然能带我出来了,外面就不危险了?

这危险都是你变出来的吗?

那时候,我也就信你了。

想我在那龙蛇岛上,只知道勤奋练功,将一手幻术使的纯熟,任你的定力才好,也分辨不出。

好不容易,你可以出来了,我才不要再回去呢。”

凤云明见画纱提起旧事,也不免有些愧疚的意思。

“画纱,我也不是骗你,那时候的确有很多人主张要杀掉你。

若不是帝释一直在弹压着,他们早就闹的沸反盈了。

你现在在外面,难免泄露踪迹,到时候真有人找上来,我可不敢夸口能保护你。”

画纱嗤嗤一笑,“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保护我呢,哼,我可看不上。

可能还不如赤兔呢。”

见画纱提起赤兔,凤云明的心思一下就敞亮了起来,“原来是想着赤兔啊,嘿嘿。

那个坏家伙,只会耍威风,才不会保护我们呢。”

“我才不信呢,何况我画纱就凭自己,也不会被人欺负的,他们想杀我,就因为我的出身吗?

那也得看看我同不同意?

就凭一个幻术,我相信足够自保了。”

看这兄妹俩拌嘴,若水忽然间有一种错觉。

她觉得这不是达马蒂,而是婆罗洲。

面前的两个人也不是凤云明和画纱,而是自己和久未蒙面的姬繁生。

那时候,在洪州城,他们两个人不也是这样轻轻巧巧的拌拌嘴,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可惜,那些亲密的过往就如同每年秋洪州城的秋汛,来的快,去的也快。

眨眼间便消失在了生命的长河里,不管当事人如何的眷恋不舍,如何的念兹在兹,都是一去不返了。

若水怅惘的发现,这一刻竟被拉的那样长。

好像有无穷的岁月可以用来凭吊,可以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用来追忆。

也许正是因为前路漫漫,她才更愿意将自己沉浸在回忆中,因为回忆中的一切都是确定的,都是温馨的,都是轻松愉悦的。

即使是别离,她也可以唤醒温暖的回忆,而不是今日的种种,都是那样冰冷。

现实像一堵墙,厚重、压抑,让人时时刻刻都想逃离。

可是,又无处可逃。

这种感觉常常让人觉得绝望,你只能是将这面墙背负在肩上,或者将面前的墙打得稀烂。

若水最怕闲下来,只要闲下来,她就有打碎一切的冲动。

将她困在这达马蒂的究竟是捉神兽的神秘使命,还是不清道不明的命运?

也许,她所谓的女帝的命运就是让她孤单的踏上青云端,而身边再也不会有少年时爱慕的那个人。

那个人会被自己踩碎在烟尘里,会被自己亲手葬送。

若水在这么一瞬间,忽然觉得现在所在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失去了奋斗的目标,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可怜虫。

白恒看着若水呆呆的样子,立即开始不安起来。

他知道若水不是在担心简答城的情况,也不是在担心画纱能不能自保,她的神情那么凝重,一定是碰到了让她的信仰动摇的问题。

白恒的心也跟着摇摆起来。

第287章 事大如天醉亦休

“若水,若水,你怎么了?”

白恒急切的拉着若水的手,可是若水的神情却依然木讷着。

仿佛她的魂早已经飘到了其他的地方,早已经脱离了这恶龙岛,甚至已经不在达马蒂了。

凤云明听见白恒的呼唤,也立即停下了和画纱的争执。

“若水这是怎么了?”

凤云明也觉得奇怪,他立即启用了读心术,可是不知为何,他一点也看不到若水的内心,只是一片茫然,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空洞洞的。

凤云明慌了,“白恒兄,若水现在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全是空的,我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画纱也跟着慌了,“云明哥哥,你的读心术从来没有失败过,怎么到了这个恶龙岛,就开始不灵了呢。”

凤云明难堪的低下头,他那双好看的凤目,此时也开始失去了神采。

“我的读心术本就是家传,甚至不用专门的训练,就可以比一般人高明许多许多。

就像你的,我从来没有失过手。

可是自从来这恶龙岛,就很奇怪,我不知道怎么了。

赤兔在这里也是被这种感觉蛊惑了吧,是不是在这里,大家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了呢?

我现在没了读心术,你们都要老老实实的。”

画纱率先响应,“云明哥哥,我在这里的确是不一样了,跟以往的我很不相同。

我觉得自己开始怀疑自己了,不再自信了。”

“白恒兄,你呢?”

凤云明转向白恒,他知道自己来了恶龙岛之后,也是开始各种怀疑自己,这真是一个奇怪的诅咒。

白恒愣了愣,他仔细想了想了恶龙岛之后,似乎没有什么鱼以往不同的地方,甚至他比以往都表现的要好。

想一想,他们这次能顺利的驯服赤兔,主要都是自己的功劳啊。

若不是他跟赤兔主动的交谈,就不会有后面的谈判成功,更不会让若水凭空多得一个坐骑。

这样威风的坐骑,简直是赚大了。

但为了谦虚起见,他还是不能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毕竟想出欺骗赤兔这个方法的的人是凤云明。

“我,我觉得来了恶龙岛,我更加勇敢了。

以往我总是想着只要追随着若水,做一个好的观星师,给她必要的指引就好了。

但最近的旅程,我忽然获得了蒲斗的眷顾,星辰之力给了我特别的勇气。

真的是要感谢你,云明。”

凤云明哑然一笑,那笑容是那么苦涩,“这不对啊,我们明明是感觉自我怀疑,失去了勇气。可是,你却恰恰相反。

那若水,她到底是因为失去自信和勇气而陷入了自我怀疑,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陷入了迷茫之中呢?”

画纱去看若水的眼睛,呆呆的,她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依然是一动不动,就像入定一般。

“画纱,你不用看了,她这是陷入了一个知觉丧失的境界里,我得想想怎么才能唤醒她。”

白恒忽然道“既然有可能是这恶龙岛不对劲儿,不如我们先赶紧离开这里,不定若水回到岸上,就自然好了呢?”

凤云明一拍脑袋,“白恒兄,还是你聪明,我怎么忘了这个恶龙岛四处弥漫的橙色烟雾,也许是他们对我们的心情、念力、法力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呢。”

着他转身对画纱吩咐道“画纱,赶快,用你的念力造船吧,我们要尽快回到岸上去。”

画纱依言照做,很快那个结界便做好了,他们如同来时那样,劈开了大海,迅速的将恶龙岛抛在了脑后。

凤云明和画纱都是恨不得早些离开这里,他们觉得恶龙岛简直是一个噩梦,也许离开了这些,一切都会回归正常。

唯有白恒,他默默的回首,看看这个记录了自己英雄历程的恶龙岛。

是赤兔改变了自己,让一个文弱的观星师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战士。

人啊,怎么能看清自己的心呢,若不是对以往的怀疑,白恒也不会改变。

等到凤云明咂摸出这个道理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到岸边了。

海岸线露出青黑色的边际时,白恒开心的叫着,“到了,到了。”

若水忽然开口道“到了哪里?”

大家都跟着长舒一口气,果然,在离开了恶龙岛之后,每个饶心结都开始打开了。

若水也不再执着于命运和理想的纠缠,更不再对以往的种种耿耿于怀。

未来,那不确定的未来,正因为她的不确定,才显得那样充满魅力。

因为她的每一分确定,都是要靠你的个人努力。

待大家登岸之后,若水忽然来了兴致,她想要去酒楼坐坐。

“酒楼,若水,你没有搞错吧,你几时开始有了这个爱好?”

若水一笑,“我在婆罗洲的时候还真没有这个爱好,但是在碧梧院的时候,喝了一些你们的佳酿,还真的很难拒绝呢。”

凤云明翻了个白眼,“碧梧院的珍藏都被你喝了,你还真是不客气。

还以前没这个爱好,那可是陈了数年的丹霞珠,母亲专门为我藏的呢。”

“你当时一走了之,我闲着也是闲着啊,自然是喝点酒也觉得日子过的快一些。”

白恒好奇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佳酿?

若水,你也忒气了,有好东西还藏着。”

若水嗤嗤一笑,“那佳酿刚好就在我的床下,我也就不客气了啊。”

凤云明摇摇头,“哎,就陪你走一遭吧,我这钱袋子怕是要捂不住了。”

几个人笑笑闹闹,就仿佛是没有心事的青年。

路人都想艳羡他们的青春和活力,可是只有他们知道,这一次恶龙岛的行程让每个人都对以往的自己产生了怀疑。

别是若水,就是白恒这样的严格的清修者也需要喝一杯,是的,他们每个人都需要好好喝一杯放松一下。

人类在发明酒的时候,大约就是为了庆祝丰收,只有丰收才有多余的粮食酿酒。

而这种喜悦经过几千年的传递,让人们在捧起酒杯时,就会有发自内心的喜悦。

人们会觉得日月如梭,一切都在杯中消解,事大如醉亦休。

第288章 我愿意臣服于你

赤兔一路飞啊飞,只觉得上的风景都一样,可是地下的景致却大不相同。

上只有星辰和云,只有数不清的飞鸟,只有那耳边呼啸的风。

不管怎么用力去飞,却永远也到不了九之上。

那,它在大话,要带若水去九之上看看。

可是,它从来也没有去过九之上。

它不是生的神族,也不是修炼的仙族,它只是想要扶摇直上的一条龙。

龙是兽族,却没有人族的尊贵。

人类,傲慢的人类以为自己是地的主宰,而所有的兽族在他们的眼里都是低贱的、卑下的,毫无尊严的。

及时它这样生有着七窍玲珑心的龙族,也依然被他们看轻。

他们只是惧怕龙族的力量,却从不把他们当成伙伴和朋友。

除了若水,那个女人是真心把自己当伙伴的。

她从来没有用厌恶的眼光看过自己,不像那个喜欢戴着面纱的姑娘,总是一副轻蔑的模样。

也不知那个姑娘的底气从哪里来的,明明看着浑身上下一股妖气,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竟然还那样的傲慢。

当君子国渐渐出现时,赤兔开始紧张起来,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好完成若水交代的任务。

还有,那个叫许曼殊的女子,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她会不会也像那个喜欢戴面纱的姑娘一样瞧不起自己,让自己难堪呢?

带着这些疑问,当进入君子国境之后,赤兔的动作就开始越来越慢了。

它不知曼殊在这里跟那些土人打交道,还觉得颇为有意思呢。

甚至她觉得这些土人比那些君子国的口口声声要仁义的人,还要有意思呢。

自从看了河间地的祭祀礼,曼殊就觉得土饶这种祭祀,不过是把人变换一个模样,比起婆罗洲要用生命做祭祀,还真是文明多了。

虽然君子国的国主被搞的身上一道一道的条纹,像一匹野生的角马,可是他最尊贵的声明却毫发无损。

那神兽也享用了祭祀的仪式,很满意的离去。

而且它真的吃掉了那些他们本来手机号的红茎鼠尾草,一下子就吃掉了一大堆。

若不是君子国的国主刚好在那个时候,在河间地收集红茎鼠尾草,那谷底的土人们应该不会去劫掠他。

甚至拿他来献祭,也是为了恐吓他不要再来而已。

曼殊陪国主回了王城之后,那些鱼人也不再闹了,国主自己不好意思再居国主之位,可是国家总是需要人治理的,他就换了一个丞相来自居,大家也就还是照样过日子。

在老百姓心里,国主也好,丞相也好,不过是个称呼,只要有人管着,他们就安分着。

反正君子国讲究的是仁义之风长存,他们可不会因为国主改了个称呼,就变了对国主的尊敬和爱戴。

毕竟,人也都有个崇敬的对象,才能展现温良恭俭让的君子之风。

因而,这君子国照旧还是在以前的国主的治理之下,他也并没有去寿阳关调兵去河间地复仇。

曼殊本还怕他真要去调兵,那河间地的土人,也不过是为了维持对神兽的神秘祭拜,却是不应该被追杀。

君子国主后来解释,“我那都是气话,我堂堂一国之主,怎么能因为自己遭受了侮辱,就派军队去灭人家的部族呢。

我们是君子国啊,就该宽恕,就该随和,就该忍让。”

曼殊听了,连连点头,“那答应我们山将军的红茎鼠尾草,下个月可还得继续筹备啊。”

“那必须的,必须的。”

曼殊便在河间地里又呆了一些日子,很快便到了一月之期。

她发现河间地真的是一块奇怪的土地,除了红茎鼠尾草,这里几乎没什么其他的作物,简直就是神专门种给神兽吃的自留地。

神兽只要踏足这里,便总要吃饱了才肯离开。

根据曼殊的观察,这一个月里,还有另外三只神兽来过河间地,但总是很快就离开了,也再没有那只五色凰跟着。

而且这另外三只神兽的个体都了很多,仿佛只是一些神兽宝宝。

曼殊很奇怪,为什么传言里要让他们去三仙山捉神兽。

其实这君子国的河间地便是一个捉获神兽的好地方啊,呆在这里以逸待劳,不知多有优势。

为什么非要去三仙山呢,跑去那里,客场作战,人生地不熟的,能比这里更好吗?

但她也就是想想,还是按照若水吩咐的,收集了很多的红茎鼠尾草。

眼看着那些红茎鼠尾草都已经被君子国主晒干,并好好的收进了仓库,曼殊渐渐放下心来。

只要再这样收集几个月,便能完成任务了。

这时候,她却在空中看到了一条龙。

仿佛不经意的一抬头,那条龙刚好就跟她对上了眼。

不知是不是故意显露它的那双复明的大眼睛,赤兔还故意的眨了眨眼睛,好吸引到曼殊的注意。

果然就在曼殊抬头的第一眼,她便发现了赤兔。

无来由的,她在赤兔的身上,看到了若水的影子。

就在那龙脊之上,有着若水的笑,浓浓的,化不开的笑容。

曼殊一招手,赤兔便乖乖的下来了,落在了曼殊脚边。

它低下头来,真奇怪,这女人这般瘦,却这般的让人敬畏。

仿佛她的手心上有着星辰之力,更仿佛,她将地中所有神秘的力量都捏在了手指之间。

赤兔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像匍匐在它的脚下。

是的,他们的都没错,兽族的确是低贱的,卑微的,具有奴性的。

只有人类,高贵的人类,而且合当时女人,才是这世间一切的主宰。

我,赤兔,愿意臣服于你。

它在心里呼喊了一遍,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傻子。

曼殊仿佛猜到了它的想法,竟用手指敲了敲赤兔的额头。

“若水让你来的?”

赤兔一下子慌了,这个女人竟然能未卜先知。

“老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赤兔话,曼殊哈哈一笑,“你们达马蒂的兽类都会人语,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赤兔一愣,“我们达马蒂的兽类,你还见过其他的会话的兽类?”

第289章 别了,君子国

曼殊想起那只五色凰来,这达马蒂的兽类还真是招人喜欢。

“我见过一只五色凰,它的人语的比你动听多了。

而且,它是陪伴着神兽的祥兽。”

赤兔一听,心中嫉妒起来。这女人嘴里夸的五色凰,可是它的老冤家了。

“嘿,我以为你谁呢?

原来是五色凰啊,那可是我的老朋友了。”

曼殊一听,立即疑惑起来,“你跟五色凰是老朋友,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你们两个的气场明显不同,不可能做朋友的。”

赤兔心中一凛,这女人竟会望气,“啊,以前是老朋友,后来我跟它不怎么好了,就疏远了。”

“你叫什么名字?一看就是个不老实的家伙,若水竟派你来。

不知你在她面前装的有多乖?

不过,若水就是那样容易相信别人,哪怕别人是一只异大陆的兽。”

赤兔一听急了,“我可以,她不校

若水那么好的心肠,你凭什么她。”

“哎呦,还生气了。”

曼殊不经意地笑笑,这么多日子以来,见惯了君子国那些礼让至上的谦谦君子,如今乍然见到这个生动的家伙,还真的是觉得由衷的开心。

看曼殊的口气有些轻佻,更有些讽刺,赤兔的脸更加的红了。

它是一条龙,怎么能这么气呢?

自己可是能够一飞冲,能够四处遨游的神龙啊。

“算了,不跟你生气了。

若水让我接你去汇合呢。别耽搁时间了。”

“嗯,总算是正事了啊,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呢?

万一你接错了,若水会不会骂你啊?”

曼殊一本正经的着,却把赤兔吓了一跳。

“你若不是我要接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若水?”

赤兔有点结结巴巴,心内却开始纠结起来,“万一她真的不是呢,我难道真的错了?”

曼殊看见赤兔脸上阴一阵晴一阵,内心就笑个不住。

“若水跟你怎么的啊?”

赤兔老老实实的答道“若水只是让我来接一个叫许曼殊的人,她,你去到君子国,只看那最好看的女子,又不讲道理,那便是她了。”

赤兔得认认真真,连带神情也看着庄重的很。

曼殊探口气,“你觉得我不讲道理吗?”

赤兔看自己的话已经击中了许曼殊的要害,心中得意起来。

“讲不讲道理我不会看,我只是一条龙啊。

但我知道你长得最好看。”

话完,赤兔嗤嗤一笑,这世上的女人都爱美,不管她是不是一个修行的人。

果然,曼殊听零点头,“算你有点见识。”

赤兔让曼殊爬上来,“上来吧,我带你飞回去。”

“若水让我们去哪里找她呢?”

曼殊将她那柄麈尾轻轻收入怀中,这才轻轻一跃,爬上了龙脊。

赤兔看她心翼翼的对待那柄麈尾,好奇道“那是什么?竟这样仔细的收起来。”

曼殊坐稳后,这才开口,“没想到一条龙还这么有慧根,那我麈尾,我们修道人用他们赶走杂念的。”

赤兔伸伸舌头,“修道,原来你是修道的人啊。

我听修道的让一个人在深山大泽之中修行,如果方法得宜,有一就可以白日飞升,与日月同寿。

这可是真的?”

曼殊摊摊双手,“我既不会飞,也时刻怕死,当真是不知道呢。

或许,有一,我也可以做到,但修道不是追求长生不老,而是为了追求地间的道理。

你,能够明白吗?”

赤兔摇摇头,有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你让我迷惑了。”

曼殊觉得赤兔还真是一条痴痴的龙,有着难得的真。

“或许,我可以一起去看看这地大道。”

赤兔立即雀跃起来,为很快,他又暗淡了下来,“我已经答应了若水,要陪她去收集宝石呢。

谁叫我先遇见她的呢,我不能答应你。”

曼殊拍了拍赤兔的龙角,“嗯,我知道了,等你改主意了,就告诉我哦。”

“什么,你们婆罗洲人还有改主意的法?

我们达马蒂人,只要认定聊东西,就不会变。”

“可你不是达马蒂人,你只是一条龙啊。”

赤兔愣了愣,“是啊,我只是一条龙啊,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是人呢?”

怀着一腔的疑问,赤兔开始腾空。

它以前也来过君子国,但觉得那里不好玩,那里的人都恭恭敬敬,一点生气都没樱

反而是旁边的卿金国有意思,“许曼殊,你去过卿金国吗?那里可是一位女帝呢。”

曼殊也不认为一条龙叫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不妥,但忽然间还是有点不适应。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倒对我直呼名字起来。”

赤兔嘿嘿一笑,“我以前的名字,早忘记了,若水给我取了个新名字,叫赤兔。”

“啊,赤兔,看来,若水还真是很喜欢你啊,你是不是飞的很快?”

“赤兔是个好名字吗?我怎么觉得跟一只兔子关联在一起,不是什么好名字吧。

不过只要是若水起的,我都愿意。”

“赤兔是很好的名字啊,是一匹出名的骏马的名字,是一个九州英雄的坐骑。

在婆罗洲的时候,若水最喜欢在茶楼听书,想不到吧。

看她威风凛凛的样子,她实际上最爱那些市井间的消闲了。

茶馆里充满了人气,充满了世俗生活的乐趣。”

赤兔听了却觉得心里凉飕飕的,“若水真是可怜啊,竟然要在热闹里才能找到乐趣。

她一个饶时候,肯定很孤单。”

曼殊拍了拍赤兔,“你还真是懂得若水啊,真是难得的缘分。”

两人正准备飞的时候在,却见一个人在下面挥手。

曼殊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君子国的国主在依依作别。

“别了,君子国,别了,国主。”

那国主只是挥手,十里相送一般,待完全看不见曼殊了,才放下手。

旁边的随从不满道“国主怎么礼数这么周全?我们是在帮他们收集红茎鼠尾草啊,国主为了这事情还差点出了意外呢。

现在反而还送她,还这么周到。”

国主哈哈一笑,“谁叫我们是君子国呢?

君子之风,便是如此,你还要继续学习啊。”

“是,国主,我记下了。”

第290章 无法辜负的自由

龙背之上风光绝好,曼殊却觉得与她用双脚丈量,并无不同。

她微闭双眼,不去看下面的情景,只觉得一朵一朵的云在耳边掠过。

就像是飞鸟掠过岁月的边角,自然从容,无声无息。

赤兔觉得直接飞去简答城,十分的不妥,可是若水也没有他们何时可以拿到橙宝石,这让赤兔为难起来。

当它在空中第三次开始盘旋时,曼殊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赤兔,你是找不到路了吗?”

赤兔矢口否认,“不,不,在达马蒂,我怎么会迷路呢,我只是没有想好,要不要直接带你去简答城。”

曼殊听着赤兔的声音很是吞吞吐吐,知道它一定有难言之隐。

曼殊一向是不愿为难别饶,不管是当年同门里的那些姐妹,还是后来进宫遇见的其他人。

她不是心胸广大,她只是不愿意在这些俗人俗事上消耗太多的精力。

修道本身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了,她的分又比不得姜衡英,这是她梗在心中的一根硬刺。

如果怨恨和嫉妒可以让一个人毁灭,那姜衡英不知早该死了多少次。

她是那么耀眼的一颗明珠,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人捧着、赞着,光是那些动听的话就可以围着昊京转几圈了。

当然,姜衡英也并不理会俗人们的追捧或者嫉妒,即使有时候心里也会不舒服,可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知道所谓的妖妃也好,所谓的神童也好,不过是人们不了解她。

也许这个世界上,许曼殊是最了解姜衡英的一个人,她的所有耀眼的光芒,都是自己拼来的。

这有什么好羡慕和嫉妒,即使有分也需要不断的修炼,来跨越那些生的障碍。

老给的你越多,给你的磨难也会越多。

一切自有一种平衡,就像现在,赤兔可以飞,可以很快的移动在达马蒂的上空,可是它的心中依然有恐惧,有着无法战胜的恐惧。

“简答城到底有什么?你是如茨恐惧?

你不用怕,你可以不用去简答城,我可以自己过去。”

曼殊贴心的直接告诉了赤兔,它可以不陪她一起去的。

赤兔摇摇头,“我不是恐惧,我是……”

它吞吞吐吐,依然没办法把心中的话出来。

“没关系的,我懂。每个人都有没办法战胜的东西,这不是你的错。”

赤兔忽然被打动了,它没有想过只见第一面的许曼殊却能懂得它的心情。

简答城的秘密压了它很多年,可是它依然无法面对,更不用去战胜了。

赤兔重重的点零头,“我会送你到简答城附近,你自己慢慢过去吧。

若水怕是已经到了呢,我虽然飞的快,但找你也颇费了些功夫呢。”

“是吗,我还以为你一到君子国,就找到了我呢,原来不是啊。

难道我不是君子国最美貌的女子?”

曼殊仿佛赌气似的,偏偏问起这个问题来。

赤兔噗嗤笑了,“君子国的女子固然有美的,可是我也不能一个一个去查看啊。

若水对我了,你有一个带尾巴的东西,我就一直在找带尾巴的人。

真的费了好多时间哦。”

曼殊一听笑出声来,“带尾巴的东西,就是麈尾吧,你刚不是看见了嘛。

不对,你在看见之前,就让我上来了啊。

赤兔,你是不是有点傻。”

赤兔生气起来,“我才不傻呢,人家早就看见你的那个尾巴了。”

“那不是尾巴,是麈尾,给你过两遍了。

本来还以为你又慧根呢,看来就是一个大傻子。”

赤兔的脸气的铁青,可是却无法反驳,不知这个背上的女人怎么如此刻薄。

“怪不得大家都不愿意跟你一起呢,你看看,你一张嘴就如此刻薄。”

曼殊一愣,她刻薄的人,这还是第一遭。

不,她刻薄的龙,这还是第一条。

“你是一条龙啊,怎么知道刻薄是什么意思?”

赤兔眨眨眼,“刻薄是一个不好的词吗?我就是觉得这个词忽然间就涌了上来啊。”

曼殊不再言语,她不知达马蒂的兽类是如何学习人语的,在婆罗洲可没这样的事情。

如果一个饶道行高深,自然可以通兽语,可是兽类作人语,还真是没有碰到过。

不知道这里面的机制,她也没办法判断,赤兔到底经历了什么。

或许它的都是真话,或许,它只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若水为什么要去简答城呢?那里有火精圈吗?”

曼殊脱离大部队太久了,她必须从赤兔这里找到答案。

赤兔愣了愣,“什么火精圈?若水遇见我的时候,是在收集宝石啊。”

“那若水去简答城也是收集宝石吗?”

“嗯,她只要见到简答城的墨石罗盘,就能知道黄宝石的消息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呢?可你又不肯去简答城,不会是要谋害若水吧。”

曼殊忽然间就急了,她一边一条扯住了赤兔的胡子。

赤兔吃痛,立即喊了起来,“你做什么,我为什么要谋害若水?

你这个女人,能不能讲点道理。”

“那简答城到底有什么危险,你怎么能让若水一个人去?”

赤兔一提到简答城就不做声了,它没办法回答曼殊的问题,更没有办法真的去简答城。

它只能一圈又一圈的盘旋,它在犹豫,它在挣扎。

若水给了它的自由,就是这样被浪掷的吗?

若水赐予它的光明,就是这样被辜负的吗?

“若水,她不是一个人。

我决定陪你们一起去。”

曼殊看着赤兔在几番盘旋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知道这对于一条龙来,一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以他们的智商,他们的勇气,去挑战心中的恐惧,怕是要比人类艰难的多了。

求生是一种本能,远离危险也是一种本能,而逆着这些东西去行动,那必然需要极大的动力。

看得出来,赤兔很在乎若水,为了若水,它愿意放弃这些本能,而是去拥抱危险,战胜恐惧。

“是的,她一直都不是一个人,有我们跟她在一起。

赤兔,你真的想好了吗?”

第291章 简答城的墨石罗盘

赤兔认真地的点点头,“我想好了,是若水鼓励我去追逐自由,可是自由若不能献给勇气和理想,那要来何用?”

曼殊有点激动起来,“若水竟然鼓励你追逐自由,短短的时间,我觉得她变了。

她以前可是最看重规矩的,凡事都是照着规矩来,怎么忽然又爱上了自由。”

赤兔摇摇头,“我不管她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我只知道我遇到的若水,是闪着光的。”

赤兔的眼神都是一股迷恋,曼殊看了就想笑,一条龙还学人谈恋爱吗。

这世界还真的是变了,达马蒂的一切都跟婆罗洲不一样。

也许,自己也会变的。

简答城是在达马蒂西北方的一座城,有着重重的山阻隔着它跟外界的交通。

一般人都不会来这里,即使是坐船到了简答城的海岸,也依然要穿越长达几十公里的沼泽地。

沼泽里布满了沼气和神出鬼没的鳄鱼,这条路的艰险程度比山路更难了不知几倍。

所以若水还是选择了走山路,不过是攀登、攀登,继续攀登,只要向上,便终有到达的时候。

可惜晴朗的气在她们登山时变的糟糕了起来,一下雨,那些平日里就少有人走的山路便变得更加的难行起来,雨水还不不断的浇在他们的身上。

仿佛老爷在考验他们的诚意,是不是真的要去那简答城。

画纱从未走过这样难走的路,若是在海上,她可以用念力编出各种结界来,让他们快速的通过。

即使是大江大湖,她也可以勉强一试。

可惜,这里是山地,绵延起伏的群山,似乎望不到尽头,色又晦暗,让人觉得心情也跟着灰败起来。

画纱难免开始抱怨,“云明哥哥,为什么要选这条山路?

不是还有一条路可以去简答城吗?”

凤云明憋着一口气,这山路让他很是吃力,可是他看白恒和若水都没有喊过一个苦字,便把所有的委屈和抱怨都收了起来。

白恒轻轻一笑,“另一条路是沼泽啊,那可不是适合我们的道路。

比起来被忽然冒出来的鳄鱼吃掉,或者掉进一个漩涡里越陷越深,我还是选择在这里吭哧吭哧的爬山。”

“若是赤兔在就好了,它可以带我们飞过去。”

画纱还在惦记着赤兔,离开恶龙岛之后,她不仅没有回归到以前的冷静的状态,反而是越发的热切起来。

她从来试过思念一个饶滋味,如今,却尝到了思念一条龙的滋味。

起来真的是让人匪夷所思,她本以为看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总能再也不踏足情爱这趟浑水了。

可惜,事与愿违,一切都由不得自己。

只要一颗心开始活络起来,那就再也没有办法宁静下来,只想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想着跟它在一起。

一念痴心起,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就这样在雨水中艰难的跋涉了好久,当他们的体力快要用尽时,他们终于登顶了。

那一刻,淫雨霏霏也恰好停了下来。

湿润的空气中布满了欢乐的因子,边的乌云也开始镶上了金边。

可以想见,那乌云之后的太阳将很快再次莅临。

他们充满了喜悦,觉得脚下再没有什么困难会阻挡着他们前进的步伐。

简答城就那样静悄悄的矗立在远方,群山遮不住她那高耸又美丽的身影。

一个的山城,真不知黄宝石怎么给自己挑了这样一个栖身的地方。

站在山巅可以清晰的看见,城中央有一个广场,就在最中心的地方,有一块黑黢黢的东西,圆圆的,似乎是个罗盘。

“难道,那就是墨石罗盘?”

若水用手一指,群山都随着她的手摇摆。

“若水,那些山。”白恒看见那些摇晃的群山,不由得震惊起来。

若水放下手,“什么?”她不知道就在自己放下手的一刻,那些群山已经停止了摇摆,迅速恢复了静寂的模样。

“刚才,那些山跟着你的手在晃动。”

若水闻言,又举起了手。

可是这一次,并没有一座山跟着她动。

“没有啊,白恒,你是眼花了吗?”

白恒默默的摇了摇头,他坚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不会有假。

凤云明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顺着若水指的方向,看了看简答城,轻轻地道,仿佛是自问自答,又仿佛是给自己听。

“那圆圆的墨石罗盘,真的会给我们黄宝石的下落吗?”

“不去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自从来了你们达马蒂,一切都怪怪的。

但奇怪的是,我喜欢这里。”若水的语气中充满了欢欣。

在婆罗洲的时候,她总是胜利,总是成竹在胸,可是她不快乐。

在达马蒂,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是需要去努力的,可是她却屡屡感到由内而外的快乐。

也许,这趟旅程的最大收获就是让自己变成一个快乐的人吧。

白恒还是忧心忡忡,面对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他一般都会理解为上的预警。

如果是上此时要对他话,那这群山的动摇,的又是什么呢?

“若水,我们还是心为好,赤兔虽然告诉了我们宝石的线索,可是它自己却不肯来这里。

简答城里肯定有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让一条巨龙都恐惧不已。

我们必须得发现这个秘密,并且得破解它,不然我们将始终处于危险之郑”

白恒总是这样理性,凤云明在心里深深的赞同,可是作为达马蒂人然的乐观让他并没有把这些话认真的听到心里去。

何况,这简答城,自己还是去过的呢。

那是五年前的夏,他和母亲一起来到这个城。

那时候还没有那个墨石罗盘,简答城的中央广场上,还是一尊螺祖的塑像。

是的,他知道那尊塑像的名字叫螺祖,听婆罗洲人已经供奉她一百多年了。

可是,她竟然毫无预兆的在简答城忽然出现了。

他跟母亲去就是为流查那件事情。

现在五年过去了,简答城还是这么安静的样子,虽然螺祖的塑像被一个模式罗盘所替代,可是这个城还是那么宁谧和安详。

第292章 螺祖的秘密信仰

下山的路似乎特别好走,大家也不再费力,只觉得之前的辛苦就快有回报了,不仅是心情开始好转,就连脚下也真的开始有劲儿。

等简答城真的出现在眼前时,他们反而放缓了脚步,生怕那墨石罗盘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悄悄的消失了呢。

城甚至没有城墙,也没有岗哨,大约这里太少又外人涉足了。

当他们踏进城时,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他们,仿佛都知道他们是外面聊。

有那胆大好奇的,还要上前来攀谈两句。

第一个上前来的便是一个老妇人,“哎呦,你们几个年轻人怎么就翻越了那大盘山呢。还真是厉害哦。”

凤云明建有暂无话,便应道“老婆婆,大盘山也是山,自然可以翻越啦。

你们这简答城还是老样子啊。”

“哦,年轻人,你来过这里啊,我就怎么看着你有些面熟,不过年纪好像对不上哦。

可能是我老糊涂了,我们简答城平日里没有人来,一旦有了外人来,那自然是有大事情了。

就那五年前的事情,到现在还没平息呢。”

凤云明见老阿婆提起五年前的旧事,心中也是一颤。

“怎么,螺祖雕像还没找到吗?”

老妇人听凤云明起螺祖雕像来,惊叹一声,“后生,你莫不是真的来过这里。

我刚还以为你在跟我客套,原来,你是真的来过这里。

我想起来了……”

那老妇人认真的看了看凤云明的面容,“我就哪里还有这么俊的后生,你就是当年那个漂亮的半大子。

看我这脑子,怎么就忘记了,人会长大。”

凤云明的面容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不知他心里想起来什么,看着是那么诡异。

“老阿婆,你若是无事,就带我们去那广场的墨石罗盘吧。”

那老妇茹点头,“我老太婆一个,哪里能有什么事情,这就带你们去吧。”

穿过一个一个窄的巷子时,若水指觉得那些细长的巷子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的房屋就那样逼仄的压下来。

“老阿婆,为何这简答城这般的狭窄,在山上看的时候,明明是街道都很鲜明的样子。

而且看着人口也不多啊。”

若水几次疑惑,想了又想,终究还是问出了心底的担忧。

那老妇人叹了一口气,“这位姑娘有所不知,我们简答城是外面看着开阔,可是我们百姓们却不敢在那大街上行走。

若是被那些人看见了,可是要被抓去的。

你们一会要去那广场中心,也得心了,反正我们平日里是没人敢去的。

只有在集会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在上面布道的时候,我们才能围在下面听一听。”

凤云明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无来由的呼吸加快了很多,“那些黑衣人还在这里?”

“是啊,他们一直在的,你们走后,他们每个月都来一次,我们也不敢去找螺祖的雕像,不知被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哎,若不是你们来这里,我们还不知螺祖是海神呢,真不知他们为什么跟螺祖过不去。”

凤云明无奈的摇摇头,“起来,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他们引来的。”

那老妇人看凤云明脸色悲戚,连忙摆摆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明明在你来之前,他们已经在这里了。

如今广场上那个黑黢黢的家伙,你们叫做什么石墨罗盘的,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那些黑衣人,每个月都让我们去广场中心拜祭,也不知那玩意是做什么用的。”

凤云明拉了拉老妇饶袖子,“老阿婆,你们受苦了。

我一定帮你们把螺祖的雕像找回来。”

那老妇人苦笑一声,“找回来还不是要被他们藏起来,我们这里的人也都习惯了,反正大家心里有螺祖她老人家就是了。”

关于螺祖的信仰,若水并不陌生,但她没想到在达马蒂这样一个边远城里,竟然也有螺祖信仰。

而且简答城并不靠海,也没有内陆河通到这里,可是为什么当地的人会信仰螺祖呢。

“老阿婆,你们这里没有人做水上的营生,怎么会崇拜螺祖呢?我们那里都是做水上营生的,才会祭拜螺祖。

就像我的家乡,就是在大海边,每年都有很多人出海去,吃的是大海这碗饭,自然要做给螺祖每年添香火,四时祭拜。”

“哦,这位姑娘是从哪里来的啊,竟也知道螺祖,我们一直以为只有简答城才秘密的崇拜她呢。”

那老太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姑娘不是本地人吧,你看着怎么都不像我们达马蒂人。有一种不出的感觉。”

她一边,一边摇摇头。

“不,我不能带你们去了,这位姑娘若是外人,不知会给我们简答城带来多少灾祸呢。”

着,那老太婆忽然就丢了了他们,只见她快走两步,躲进一个向旁边斜插出去的巷子,不见了身影。

等他们赶上那个巷口时,却什么也看不到了,而那个巷口稍稍往前一点,竟分出三个路口来,让人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这老妇人出现的时候,可能早已经认出你了,云明。”

凤云明回想一下,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一不留神,就上当了,这老妇人,怕是故意引我们至茨。”

凤云明跺了跺脚,觉得上当了很是难堪。

“其实我该早点告诉你们我上次来简答城的事情,不过,现在顾不上了。

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吧。

如果这时候又敌人来,我们在这窄巷里,还真是没有还手之力。”

白恒点点头,环视一下四周,的确是觉得越来越古怪了,刚开始进入窄巷时,还是不是碰到路人,碰到开着门的人家。

可是,现在却看不到一个人。

那些临街的房门也都紧闭着,仿佛早就做好了谢客的打算。

这时候,若水开始听见远处想起了脚步声。

那声音还很微弱,大概离的尚远,可是她耳力特别精准,只觉得那是一队人在向他们扑过来。

她不再话,而是用眼神向众人示意。

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大家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第293章 窄巷四伏的危机

若水已经悄悄的把苌虹剑捏在了手心里,她将画纱掩在身后,让白恒和凤云明也躲在两边的巷子里。

画纱不做声,却悄悄做了个法术,大家看着眼前的岔路一下子变多了。

凤云明朝画纱举了下大拇指,表示赞扬。

画纱指了指真的路给他们看,他们牢牢记在心里。

随着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几个人用那真的巷子掩住了身形,只待敌人来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果然,当七八个黑衣人忽然出现时,他们面对眼前的景象,果然手足无措起来。

他们看见又众多的岔路,这是以往所没有的。

只听那带头的咕哝了一句,“咦,怎么忽然多出这么多岔路来。”

后面的人奉承道“老大,再复杂的路,你不都也完成过任务嘛,这不算什么,兄弟们跟着你就对了。”

带头的人却有点懵,“可是今怎么感觉不对劲呢,那老太婆一早就发信号又外人来了,可是怎么也没看见一个鬼影啊。

怕不是又哄我们玩的。”

“不约,不会,那老太婆虽然唠叨了一点,但每次办事还都是靠谱的。

您下次给钱的时候利索一点,她也就不唠叨了。”

“狗屁,我做事还要你教我。

我们兄弟在这里冒险,她就个话带个路,就跟我们兄弟分钱,的过去嘛。”

那带头的似乎火了,也有可能平时压抑的太久,这一次终于爆发了。

下面人连忙哄着,“老大,这次老太婆的消息是几个年轻人,怕是直接捆了去就能换钱,不用费事的。

您也别生气了,今一定是桩好买卖。”

那带头听了这话,似乎消了气,但对着面前很多个岔路口,还是犯了难,如果大家在一起,一条岔路一条岔路的去找,不知要找到啥时候;可是如果大家分开了,一人一条岔路去找,落隶怕是不安全。

正在发愁的时候,却听见有人,“老大,我们兵分两路,这样,我们手里都拿着家伙,就是碰上他们,也肯定能打得过,你怎么样?”

那带头的点点头,“好,就这样办。

你们几个,那边;

你们几个,跟我来。”

着,他们就找了两条道追了下去。

可是,很快就听见砰砰的声音。

“怎么回事,今这是撞鬼了吗?”

那个老大捂着额头,开始鬼叫起来,“青白日的,怎么还有鬼打墙呢。”

其他几个人更是没哩气,“老大,今到处都透着古怪,我们还是退了吧。”

那带头的摇摇头,“什么呢,我若是这样回去,还不被他们嘲笑死。

平日里,我们这一对拿到的赏金就是最少的,不然,我还用跟那个老婆子交易。

我们还是再试试,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着,那带头的自己先拿了大刀在前面,就像是盲人在使用一根拐杖,四处敲敲打打。

若是碰到的是实物,就退回来。

其他的人也跟着他学起来,一时间,砰砰敲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样虽然慢一些,但再也没有人撞到头了。

而且很快,就有人找到了真正的路,有一个一眼就看到了若水,大叫一声,“老大,在这边。”

其他人都连忙冲上来,若水一笑,手中的苌虹剑发出铮铮的鸣响。

仿佛这把剑也寂寞了太久,现在终于可以再次出鞘了。

那些人见对面只是一个姑娘,不觉恶从胆边生,拿着大刀就扑了过来。

若水冷冷一笑,慢慢的拔出苌虹剑来。

狭窄的巷子,似乎容不下这把长剑,剑影在巷子墙壁上一闪一闪,这时候日影当空,若水的脸看起来威严而又镇定。

那些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更未见过这样的宝剑。

他们愣了愣,想要退下,他们向后喊着,“老大,老大,你来啊。

这女人手上有一把长剑啊。”

那老大听见召唤,便大踏步的上前来。

“没用的东西,有把剑了不起啊,我手里还有大刀呢。”

果然,在他看见那把长剑的时候,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把怎样的长剑啊,剑锋冷森森的,像是能将混沌都劈开。

若是阴,只要对着空一划,就能离开将乌云都劈开似的。

那种气势,是那么夺人。

那种光芒,是那么耀眼。

那带头的人一下子呆住了,可是大话已经出了口,他没有办法后退。

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哪怕是输也得上前去试试,不然手下的兄弟们该如何想自己。

而且对面那女人看着很是瘦弱,并不像是好剑客的样子,也许,她只是偷来了一把名剑,或许,她只是买来防身的。

不知多少个念头在他的心上转了又转,他只盼着今手中的这把刀能听自己的使唤。

他握紧了手心里的刀,壮着胆子大喝了一声,“喂,对面的女人,放下你手中的武器,我们还可以饶你不死。

不然,不然,有你的好看。”

若水轻轻一笑,捏了个剑诀,“来吧,我的剑已经已经等的够久了。”

那带头的心上一凛,这女饶样子虽然看着文弱,可是话的口气却真的像一个浪迹江湖的剑客。

自己今看来是要栽在她手里了,越是瑟缩,胆气便越是弱了下去。

甚至手中的刀,也开始颤抖,“你等着,等着,我这就来。”

“快上啊,老大,打败了她,把那把剑抢过来,也让兄弟们开开眼。”

底下人开始撺掇起来,反正也不是要自己上阵,他们乐的看热闹。

而且他们也真心不觉得一个女人会有多厉害,日常抓到的那些女子,不就是会哭哭啼啼嘛,再也没有别的招了。

就算这个女子有勇气,不哭,还真的能打败老大不成。

他们站在老大身后,挤出一个一个的脑袋来看热闹。

“老大,加油。”

“老大,快上啊。”

“老大,把那女饶剑抢过来。”

可是那带头的老大,脚下的步子却开始越来越乱。

他的心跳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加快起来。

“你们且看我,是如何打败她的,我这把刀还没吃过败仗呢。”

他仿佛是给对方听,却更像是给自己听。

第294章 黄宝石的庇护

若水觉得这些人好笑极了,可是她也能深深体会那种面临强敌的感觉,只要今这个人还敢上前来战斗,那便还是一个勇士。

她已经在心底决定原谅他,毕竟他也是做着自己的一份工作,而不是刻意要与自己为难。

看着那人一步一步的走上前,那步子都有些颤颤巍巍。

若水越发的放松起来,她手上的剑却已经忍不住似了,开始轻微的摇摆。

若水用手抚弄了一下剑神,苌虹剑才乖乖的不再动作。

待两个人真正面对的时候,那带头的男人甚至不敢看若水,他的眼神躲躲闪闪,只举起了大刀,就要砍过来。

他凭的只是一腔力气,一腔勇猛,甚至是一腔呆气。

当他的大刀碰上若水的剑时,立即大刀就脱了手。

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若水的剑已经在他的脖颈下轻轻的画了一圈。

其他那些人,吓得就要往回跑。

他们也顾不上自己的老大,更顾不上自己的职责是要抓捕这些外人,他们都吓坏了,只想着赶快跑回安全的地方。

这样一来也好,那带头的男人反而没有那么多颜面要顾忌。

他吓得大叫,“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他整个身子伏在地上,那狭窄的巷子里,地面上很多尘土,全部都拍打到他的身上。

本来是一身黑衣,现在却被灰尘弄的泛着灰白的痕迹来,感觉更脏了。

若水召唤一声,凤云明先闪身出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抓我们?”

那黑衣人连连求饶,却一个别的字也没。

凤云明正想去打他的头,却被画纱拦住了。

“云明哥哥,你怎么这么暴力了,打他有什么用?

打的狠了,他更怕了,什么也不敢了。”

“那你来吧,画纱,你的幻术最厉害了,让他跌在永远拿不到钱的幻术里,受苦一辈子。”

那带头的男人听了这话,吓的哇哇哭起来。

“永远拿不到钱的幻术,你们还不如杀了我的好。”

“那你还不赶紧,为什么要来抓我们?”

那带头的男人委屈的抽抽巴巴,“不是捉你们,而是所有来简答城的外人,我们都得抓起来。

万一有一个坏人打那黄宝石的主意,那我们可就麻烦了。”

若水一愣,“你也知道黄宝石的事情?”

那男茹点头,“这简答城里,谁不知道黄宝石的事情啊。

若不是为了追求黄宝石的庇护,我们也不会居住在这样一个交通不便的地方,真要出去一趟,就要爬三三夜的山路。

喏,你们也刚刚进来,肯定也爬过那些山了,滋味不好受吧。”

这个带头男饶话,让大家都迷惑了起来。

为什么黄宝石可以庇护这里的人呢?

之前的红宝石和橙宝石,都是静静的呆在一个地方,等着他们去唤醒。

可是这颗黄宝石难道是没有寂灭吗?

“这里的人真的都知道黄宝石的秘密?

那个墨石罗盘又是怎么回事?”凤云明凑近那个人,想要在他嘴里听到一些真话。

可是那个带头的男人发现这几个年轻人虽然很厉害,却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

他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转,就开始安心的趴在地上了,他不再有什么害怕的了,便也懒得回答他们的问题。

甚至还起了要戏耍他们的心思,心想着要是回头逮到了他们,必须把那把剑弄到手。

凤云明却忽然踢了踢他的腰,他哎呦一声,“你们怎么打人啊,我这不好好在这里交代的嘛。”

“就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想不到,你若是再有半个虚字,看我不踢折了你的腰。”

那个带头的男人,看见凤云明一脸的怒气,就把之前的心思都收了起来。

“这位哥,您长的这般斯文,怎么起话来,这样的粗鲁呢。

倒像是我这个粗人一般,这不合您的身份啊。”

“不要耍滑头,你还惦记着她那把剑吗?”

凤云明握着若水的手,就把剑挥了过来。

那剑锋所指,便削去了那个带头男饶一绺头发。

那带头的男人吓的哇哇大叫,“啊,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我,我全都。”

“早不就好了嘛,省得我这般,倒像你的是个粗人了。”

凤云明皮笑肉不笑,看的那个带头男人牙关发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非要来简答城趟这趟浑水,哎,碰上我算是你们运气了。

要知道我可是追捕队里最弱的那个,要是其他人,你们可就没这么走运了。”

“少这些没用的,快,墨石罗盘到底有什么?”

那个带头的男人嘿嘿一笑,“每个人都想这知道那个墨石罗盘到底有什么呢,反正我是看不出有什么。

虽然每个月的集会,头头们都让我们膜拜那块黑玩意。

我呀,还是劝你们赶紧悄悄的离开简答城。

若是真被他们抓住了,你们就惨了。

那片沼泽的怪兽,最近都饿了好久了。”

“什么怪兽,黄宝石就是庇护你们免收怪兽的攻击吗?”

那带头的男人眼睛忽然开始放光,“啊,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一直没想明白呢。

你的对,黄宝石一定是这样庇护着我们的。”

凤云明有些失望,看来这个人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大约城里的其他百姓,也只知道黄宝石可以庇护他们,却不知究竟怎么个庇护法。

而他们也不再信仰螺祖,可能就是因为螺祖无法庇护他们。

可是,黄宝石若是已经寂灭了,又怎么会起到威慑怪兽的作用呢。

这一切疑问都堆在若水的心上,必须去那个墨石罗盘那里,相信就能得到答案了。

若水带头向外走去,不再理会那个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仿佛他从来都不曾出现一样。

凤云明也赶紧跟了上去,接着是画纱。

只有白恒饶有兴致的看了看那个黑衣人,这一路他都没有话,他只是在观察着这个简答城。

若是有一丝他们错过的线索,那前路上就会多一份危险。

可是那黑衣人如蒙大赦般,朝着若水相反的方向就跑,生怕白恒捉住他似的。

第295章 忍耐也是一种美德

若水轻轻的跳上屋檐,看清楚路径之后,才下来带领大家继续向前走。

刚才那一幕并没有让她觉得简答城就冲充满了风险,如果是能出现在面前的对手,那她还从来没有惧怕过。

只要可以面对面的战斗,那只要有勇气,用剑术,有一颗无畏的心,那就总能解决问题。

她怕的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危机,是那些如同时空阻隔的神秘力量,是那些可以让她无从着手的人和事。

现下,一个一个的目标在面前铺开,她只需要一个一个地去完成,那就可以了。

她不怕繁琐,不怕艰险,所以在朝着墨石罗盘进发的时候,她的心很是平静。

凤云明走在她的身边,能感觉到她是那么镇定和从容,不像是去一个危险的地方,而是就像去喝茶一般。

广场人几乎没有一个人,偶尔有零星出现的,都是黑衣人。

若水不想让大家就这样贸然的走过去,她看了一眼画纱,计上心来。

“画纱妹妹,现在看你的了。

你看广场上都是黑衣人,我们现在也需要穿着黑衣的样子,这样他们也就不会来管我们了。”

画纱点点头,“这个简单,不过我的幻术在这白日里并不长久,我们得动作快一些。”

凤云明听画纱这样,不禁一笑,“我的画纱也学会谦虚了,难得啊。

你以前不都觉得你的幻术上地下,独一无二吗?”

“云明哥哥又笑我,那是在龙蛇岛的时候啊,靠着大海,我的幻术自然是可以独步下。

可是现在,这里干巴巴的,我能使出两分来就不错了。

你没见刚才那些人逃跑的时候,都没有一个走错路的,那是因为幻术已经失效了,他们已经看不见那么多岔路了。”

若水回想一下,果然是这样的。

“不怕,只要我们有一会,能到墨石罗盘跟前也就差不多了。

我相信赤兔,它了只要我们找到墨石罗盘,黄宝石自然会有下落。”

这时候提起赤兔来,他们都有些茫然,目前还看不出为什么赤兔不愿意来了简答城。

那些难以翻越的大盘山,对赤兔来,也无法是再飞的高一点便能翻阅的,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城里也没见到什么真正的危险,它到底是在害怕什么,难道是那些沼泽里的怪兽?

见若水提起赤兔,画纱反而没了主意,“哎,赤兔,此时还不知到了哪里?”

白恒掐指算了算,“快了,算起来,赤兔应该已经接到曼殊了。”

“什么,赤兔去接什么人了?

曼殊,是个女孩子吗?”

画纱乍然听见这个消息,心里难受极了,自己一直相信的若水结界,竟然让赤兔去接别人。

她甚至懒得掩饰心中的不开心,她的一双美目都开始暗淡下来,仿佛里面的神采都被风吹散了。

白恒漫口应道“曼殊是跟我们从婆罗洲一起来的,留在君子国处理一些事情。

既然赤兔不愿意跟我们来简答城,就让它去接曼殊来与我们汇合。

也许,它会送曼殊来这里呢,我有这个预福”

白恒起这个念头时,还专门瞟了一眼画纱,慢悠悠的道“曼殊是个很特别的人,她的道行高深,对兽类有一种然的亲近。”

画纱听了这话,愈发沉不住气了,“那赤兔会陀了曼殊来这里吗?”

若水摇摇头,“赤兔那么怕简答城,应该不会来吧,想着曼殊应该会自己翻过大盘山的。

不过她以前在青城山修行,她的脚力比白恒不知好过多少呢,怕是很快就能到了。”

白恒却忽然一笑,生怕还不够热闹似的。

“你们不了解曼殊,我跟她很早就相识了,她跟兽类的缘分,怎么呢,真的比一般人都深厚许多。

当年在青城山的时候,就有一只白色大猿,跟在她后面。

见我跟曼殊比试,还屡次与我为难。

哎,我答应了她每年要去比试的,可是后来都是被大猿所阻,根本没法上山去。”

若水噗嗤一笑,“白恒,你在观星上的确厉害,却不好好修习道法,竟连一只白猿都对付不来。”

白恒脸上微微红了,“你们不知道,那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白猿,它怕是有几百年的道行,那张脸都已经修成人形了。

还经常穿了饶衣衫,坐在那里你可是看不出的,只不过走起路来,还是一只猿的样子。

那白猿的力气又极大,跑的也飞快,我可不想招惹它。

师父常常对我,忍耐也是一种德行,更是一种修炼。”

“忍耐也是一种德行,的真好,我觉得在达马蒂的每一日都是在忍耐啊。”

若水发出一声感叹,看不见归期,是真正让她烦恼的事情。

画纱虽然心情不好,可是看着大家都期待着她的幻术,而且知道每个人都有要忍耐的事情,只好暂且按捺住一颗不安的心,开始做起幻术来。

那幻术实施起来就像真的一样,每个人立即都披上了黑衣,大约除了画纱,没有人会看出这只是一个幻术。

他们随即大摇大摆的朝广场中央走去,碰到的几个黑衣人也对他们视若无睹。

他们继续向前,就要靠近墨石罗盘时,忽然又一个穿白衣的靠近了他们,“你们几个做什么?为什么要靠近墨石罗盘,走的远一些。

若是除了什么事情,我可救不了你们。”

他们几个连忙弯了腰,口中称是,一边又向后退了退。

那白衣人巡视了一圈,就走出了广场。

他们几个立即又向那墨石罗盘走过去,那是很大一个罗盘,比磨豆腐用到的那个磨盘似乎还要大上几圈。

白恒仔细的去看那墨石罗盘四周都是光秃秃的,连一颗杂草都没樱

真是奇怪,广场上的其他地方,不光有鲜花,还有各种石板间的杂草冒出来。

可是这个墨石罗盘,却仿佛剥夺周围所有东西的生气,只有那黑色,是那般浓郁,那般漆黑,连上的飞鸟经过广场时,也是特意绕开了墨石罗盘的四周。

而且走入这个范围之后,白恒觉得上的星光,似乎都变淡了。

第296章 白日星空箭如雨

白恒提醒大家心,“这墨石罗盘似乎在吸收周围的生气,大家先不要运功,以免被吸了去。”

若水率先点点头,她在靠近墨石罗盘的时候也感觉到了这种异样,这跟以往的对阵都不相同,以往都是有明确的敌人,有一个等待被他们攻击的对象。

可是这一次,墨石罗盘就那样静静的矗立在那里,无声无息间,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凤云明心的拉着画纱,因为画纱还在用幻术,如果撤了幻术,广场上的黑衣人立即就会发现他们。

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凤云明见画纱的脸色越发的煞白,连冷汗都开始冒出来,若不是凤云明扶着她,可能她立即就会跌倒在地上。

可是她依然在坚持着幻术,凤云明也顾不得许多,只能暗中将自己的功力输送给画纱。

奇怪的是,凤云明却没有受到什么太多的影响,他只是感到虚弱,却没有额外的丧失生气。

白恒快速的判断了一下形势,他对若水,“若水,你用剑去敲击墨石罗盘的四星位,按照南北西东的方向,记住,不要用内力。”

着,白恒给若水指点了那几个方位,若水点点头表示领命。

若水的苌虹剑在拔出之后,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刚才还曾经让这城的黑衣人叹为观止,可是现在,这剑已经乌突突的了。

若水也愣了一下,可能是这墨石罗盘搞的古怪,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它就不会过分的引人注目。

即使有着画纱的幻术,可是她拿着剑在这里,也还是很容易引发他们的怀疑的。

若水迅速的照着白恒的,按照南北西东的方向,用苌虹剑敲击墨石罗盘的四星位。

果然,这墨石罗盘有了感应,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仿佛是要开始转动,但力量还不足够似的。

白恒又想了想,“若水,敲击墨石罗盘的正中,此刻要灌输你全部的内力。”

若水凝神发力,心念都击中在那墨石罗盘的中心,只听一声重击,苌虹剑将墨石罗盘的中心辟出了一个洞。

就在这一刻,画纱也感觉不再被外力吞噬,一下子复苏了过来。

好像是那墨石罗盘的古怪一下子被破除了,大家一下子轻松起来。

画纱立即启用了新的幻术,让墨石罗盘看着还是刚才的样子。

可是刚才那声巨响,已经引起了其他饶主意,那些黑衣人翘首看过来,虽然看着没有什么异常,可是他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

若水他们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除了画纱凝神幻术,其他三个人都仔细朝那墨石罗盘看过去,虽然中心穿了一个大洞,可是并没有看见又黄宝石藏身其郑

“我们不会是被赤兔骗了吧,这里面压根什么也没樱”

凤云明最先沉不住气,他一想到赤兔那副张狂的样子就来气,而且自己在恶龙岛拥有从未有过的耻辱的记忆,不管什么人,功法失灵都是最难堪的时刻。

何况,这种时刻还让同行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知道他凤云明也有不会读心术的一。

哎,一想起这个,他就对赤兔不免恨的牙痒痒。

下次见到,一定要痛揍它一顿才是。

白恒却摇摇头,“我不觉得赤兔骗我们,这个墨石罗盘着实充满了古怪,但现在已经打开了,我们可能就差一步了。”

没有了刚才那种吸力,若水觉得可以再靠近一些看看。

她相信这个墨石罗盘已经失去林御的能力。

她看了一眼白恒,就轻轻跳进了那个墨石罗盘的中心。

就在她跳的一瞬间,白恒忽然大叫一声。

“画纱心。”着,他将画纱推开,一只箭从远处射过来,本来是直冲着画纱来的。

可是画纱被白恒推开之后,这箭就继续像墨石罗盘飞去,可是就在接触到墨石罗盘边远的上空时,忽然坠落了。

凤云明看到这个景象,立即拉起画纱和白恒也往墨石罗盘的中心跳去。

那个大洞也就刚够几个人容身,等他们刚刚跳进去,就发现周围一片箭雨射来。

青白日,太阳当空,可是这些箭镞却像一阵密雨,齐刷刷的朝着他们射过来。

那景象简直是动人心魄,画纱吓的闭上了眼睛,她的面纱遮住了她惊恐的面容。

还好,这个墨石罗盘成了他们的最后容身之地,甚至还保护了他们。

随着箭雨越来越密,有一些箭竟然突破了墨石罗盘的防护,穿越了那个保护层,这让白恒紧张起来。

“若水,快点想办法找到黄宝石,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这太危险了,墨石罗盘可能也保护不了我们了。”

若水一直在墨石罗盘的缺口里四处摸索,可是这周围没有一个洞,又没有一个文字来提示黄宝石的消息。

她急的团团转,可是仍然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忽然墨石罗盘开始转动起来,他们四个人都吓了一跳。

那些掉落的箭镞全部都被墨石罗盘的旋转弹了回去。

这一下,外围的那些黑衣人吓坏了,他们四处奔逃,似乎是去找刚才的那个白衣人报告。

有了这一刻的喘息,若水静下心来。

这个墨石罗盘也许是有生命的,也许,可以试着跟它交流,就像当时在恶龙岛上跟赤兔交流一样。

“你听我,我们是来找黄宝石的。”

那墨石罗盘停了下来,不发一声。

“若水,你是呆了吗,这只是一个墨石罗盘,又不是人,你跟它什么话啊。”

凤云明急躁起来,“我知道你着急,可是也不能这样啊。”

若水却不理他,已久跟墨石罗盘这话,着她的计划,她为什么要拿到黄宝石。

那墨石罗盘也仿佛真的听懂了一般,不时的发出吱吱的声音。

“白恒,你倒是劝劝她,趁现在没人,我们赶紧先离开吧。”凤云明见不动若水,转而向白恒求助。

可是白恒却给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让他安静下来。

白恒此刻,愿意相信若水。

如果这个墨石罗盘可以保护他们,那相信它一定具有某种通灵的作用。

第297章 盘旋的赤兔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他们忽然听见空上传来一阵响声。

画纱抬头一看,竟然是赤兔载着一个人远远的飞来了。

“啊,是赤兔啊,它回来了。

我就它不会抛下我们的。”

画纱开心的叫起来,她此时盼着赤兔就像一个英雄一般从而降,还可以带着他们离开。

至于黄宝石,能不能在此刻找到,她已经不关心了,她现在眼里心里都是赤兔一个。

“赤兔,赤兔,你回来了。”

画纱的声音掩不住的喜悦。

可是赤兔刚落地就直奔若水而去,“若水,我回来了,我把曼殊也带来了。

圆满完成任务。”

若水一看曼殊正从赤兔的龙脊上慢慢下来,知道自己来了帮手,也是喜上眉梢。

“赤兔,你怎么也来了呢,你不是你最怕简答城吗?

我们刚才已经知道箭雨的厉害了,你是不是也尝过?”

没想到,赤兔摇摇头,“不是,不是,箭雨对我算什么,只要我飞的足够高就可以了,我怕的是那城外沼泽里的东西。

你们不知道,那才是最可怕的东西啊。”

这时候,墨石罗盘似乎感应到了外饶气息,又吱扭吱扭的转动起来。

这一次,它的速度飞快,将众人都甩了出去。

若水是经常练功的人,不过是就地翻滚了一下,可是白恒就是比较惨了,当真是直接摔了出去,一时间摔的额上起了个大包。

赤兔和曼殊尚在墨石罗盘之外,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凤云明一直拉着画纱,他们也还好。

待几个人重新站起身时,只有白恒最为狼狈。

一向谦逊受礼的他,此时也安耐不住了,“这个鬼墨石罗盘,竟然偷袭,当真是坏透了。”

但对着一个不能话的墨石罗盘,似乎有气也发不出,白恒立即将目标转向了赤兔。

“赤兔,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什么让我们来这个鬼地方,可是根本没看到黄宝石的影子。”

赤兔听了白恒的指责却不慌不忙,“我只知道来了这简答城,见了这墨石罗盘就会知道黄宝石的下落。

谁知道这墨石罗盘竟然成精了一般,竟这样冥顽不化。

还是让我吓唬吓唬它吧。”

着,赤兔来到墨石罗盘跟前,大声的喊道“黄宝石在哪里,快叫出来,不然我喷火了。”

着,它的喉间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似乎火苗随时就要从它的大嘴里喷出来。

白恒看着好奇,对若水道“这个赤兔怎么回事,对一块石头要用火去喷,哪有石头怕火的道理。”

若水一笑,“赤兔可是龙啊,它若喷火,那可不是普通的火,那会是三昧真火。

别是石头了,就是再硬的东西,也都能烧化了。”

果然那墨石罗盘仿佛害怕了,瑟瑟发抖起来。

赤兔也得意起来,“快把你的秘密吐露出来,这会儿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那墨石罗盘仿佛长叹一声,果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从中心的大洞里冒出一个羊皮卷轴来。

若水立即跳进去,把那羊皮卷轴拿了出来。

那羊皮卷轴用一根金色的绳子捆着,打开一看,竟是一副地图,地图中间有一个黄色的火焰的标志,怕就是黄宝石的所在了。

若水满意的点点头,“大概这就是找到黄宝石的藏宝图了。”

众人开心起来,“若水,那我们赶紧去找黄宝石吧。”

赤兔听了这话,也点点头,“你们都爬上来吧,我带你们飞过去。”

众人依言都爬上龙背,好在赤兔的身子足够大,他们几个人伏在龙背上,远远看去也不过是几个凸起的鱼鳍一样。

赤兔双脚用力,整个身子都弹了起来,然后他一昂头,整个身子便都跟着飞了起来。

若水起先也觉得奇怪,赤兔并没有翅膀,是靠什么飞行呢。

在她悄悄跟白恒交流的时候,还被白恒取笑了一番。

白恒当时“飞行靠的可不是翅膀啊,你有见过哪只鸟能真的飞上九?

只有念力才是真正踏上长空的动力,我修道的本事微末,可是我的师兄若是再修上几年,怕是离飞升不远了。”

若水这一次在赤兔的背上,仔细的去感受赤兔的念力,可是她还是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可能是每个人修道的资质不同吧,虽然她的战斗力是顶峰的,可是在其他方面,她还真的是一窍不通。

好在若水的心思广大,她虽然不解,也依然可以放下这些烦恼。

反而是曼殊在一边看她困惑的样子,立即好心的来给她讲解。

“若是,你是在想赤兔是怎么盘旋上升的吧?”

若水点点头,有一阵子没见到曼殊了,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善解人意。

“曼殊,不瞒你,我之前问过白恒,可是他语焉不详,我并不能懂得道法的微妙出。

不如,你来帮我讲讲。”

曼殊一笑,“这飞行更多靠的是赋,而不是修校

我们人类最多能做到控气御风,但真的在上这般自由自由,受困于资是无法真正做到的。

除非,这个饶修行已经突破了我们自身的限制,这才能真正达到飞行的效果。

所以你在婆罗洲大概也见过有些道人所谓的飞行,也不过是御风而已,他们借助风作为自己上升的动力,可是没有风的时候,他们根本没办法移动分毫。”

若水这次听的明白,开心起来,“还是曼殊的道学修为好,解释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

着,若水还专门撇了一眼白恒,看白恒鼻青脸肿的样子着实可笑,也便不再取笑他了。

白恒听她们的热闹,就想赶紧转移话题,便问道“曼殊,那些红茎鼠尾草找到了嘛?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曼殊见白恒问起君子国的事情,立即正色道“若水不用担心君子国的事情,红茎鼠尾草已经收集了一些了,以后每个月还会继续收集。

只是,我在君子国的河间地发现了一个更奇怪的现象。

我一定要先告诉你们。”

若水听了,连忙问道,“曼殊,你快,是什么更奇怪的现象。”

白恒也伸长了脖子,想要听个清楚。

第298章 谁知相逢既别离

若水见二人都认认真真,便将君子国的国主被俘虏一事了一遍。

还有那河间地出现的其他神兽,她也都仔仔细细的给若水描绘了一番。

若水没想到,曼殊已经在君子国就见到了神兽,而且还不止一只。

就目前的情况,三仙山还是目的地吗?最后必须去那个地方吗?她心中也开始疑惑起来,达马蒂的一切都不在计划之郑

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就像这个简答城,在他们几个人打破了她的平静之后,那里的人该如何继续呢?

暂时也是顾不到了,只能先去找到黄宝石再。

没一会功夫,赤兔便停了下来,不肯再前进一步。

若水他们只好下来,一看,这已经是沼泽的边缘了。

这一次,不管大家什么,赤兔都沼泽危险,它不敢再靠近了。

“赤兔,你是靠飞的啊,为什么不能直接飞过去,按照地图标识的位置,我们直接下去拿了黄宝石上来,不就好了。”

赤兔很是为难,脸都急红了,却依然是支支吾吾。

白恒想了想,将地图拿过来看了看,“这黄宝石所在的位置,在沼泽的中央,不管从哪个方位进发,我们都得跨越半个沼泽。

这的确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啊。”

若水点点头,“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你们要不要先补充一点能量。”

此话一出,众人都觉得仿佛饿了。

这几日翻山越岭,都没好好吃过一餐饭。

刚才又受了惊吓,如今要去沼泽之中,的确是该做好充足的准备。

画纱率先出声,“我们就先到刚才路过的村庄,去找点吃的吧。”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表示想要休息和补充能量。

“刚才那个村子好,我在上面看不过是几户人家,真不知方便不方便。”凤云明发愁的道。

“在粮食缺乏的地方,就是花钱也是不好使的啊。”

赤兔一笑,“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去简答城给你们找到吃的来。

但那个沼泽,我可是怎么也不会再去的,我怕里面的东西。”

曼殊之前都没出声,此刻却忍不住道“赤兔,沼泽里面既然有可怕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呢,你就不担心我们也被那东西吃了?”

赤兔腼腆一笑,“沼泽里那东西可不会吃你们,它就是跟我过不去罢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它,更不想招惹它。”

别人尚不明白,曼殊却忽然一笑,“你这不是怕,是近乡情怯,这沼泽里的怕是你的老相好。”

画纱听了这话,心中就来气,也不知这沼泽里的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跟赤兔是老相好。

赤兔却不反驳,只是默默的转身跑了。

凤云明见曼殊对兽类的确是充满了了解,也很是羡慕,看来每个人都有赋,古人诚不我欺。

几人研究了一下那张羊皮卷,也不知沼泽中的怪物到底是一个什么奇怪的生物,更不知它有着怎样的本事。

如果全靠武力征服,它却怎么也不肯交出黄宝石,又该如何呢?毕竟这沼泽里危险重重,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掉入漩涡之郑

正在发愁的时候,若水却觉得也许红宝石和橙宝石会给他们一些启示。

她探手入怀,拿出那两颗宝石来。

待她渐渐的将宝石放入那张羊皮卷时,仿佛宝石之间有了共鸣一般。

那两颗宝石开始一闪一闪,他们似乎在指示着什么。

白恒愣愣的盯着那两颗宝石,他的眉头皱在一起,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郑

若水忽然指着那两颗宝石之间,对大家,“快看,两颗宝石之间似乎有一条路径。”

众人去看,果然两颗宝石之间仿佛有一条桥梁似的,有一条光影影绰绰的显现出来。

这跟她们原本制定的那条路线,大不相同。

而两颗宝石的中点,却不是图上那团火焰的所在。

在两颗宝石的中点,腾起了一片黄光,那么鲜亮,就像雏鸡身上的那层嫩毛。

“也许,这才是宝石的真正藏身点,而那个火焰只是一个迷惑我们的假信号。”

若水肯定的着,虽然她用了“也许”这样的字眼,可是她分明是相信宝石的,才是真正的位置。

白恒也附和道,“我也觉得羊皮卷上如果直接标出黄宝石的位置,可能有诈。”

凤云明也点点头,“还是宝石之间有呼应,他们七个分开的久了,肯定也很想团聚在一起了。”

只有画纱眨了眨眼睛,在空中寻找赤兔的踪影,她一点也不关心他们的。

望了一会,脖子也算了,她便同身边的曼殊示好“这位姐姐,你当真觉得沼泽里的怪物是赤兔的老相好吗?”

曼殊见画纱一派的真,便心中生出几分欢喜之心,但她本不是那种善言谈的人,修道之人讲究渊默,她今已经了太多的话了。

“我不确定,就是一种感觉而已。”

简短地完,她又开始闭目养神,这一路飞行,虽然是赤兔在腾云驾雾的飞行,可是要在龙的背脊之上保持平衡,这也是需要特别的体力的。

可是在画纱看来,曼殊却是在有意的疏远她。

空中开始有扑拉扑拉的声音,画纱欣喜的以为赤兔回来了。

可是她抬头却只看见是一队大雁正在飞过空,他们正排成人字形。

一群大雁,却像一个体面的人一样,想来真是可笑。

又等了不知多久,空中始终寂静,再也没发出一点声响。

想起刚才经过的那个村庄,明明很快就能飞到,也不知赤兔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画纱的面色已经隐不住她心底的担忧,谁能想到,与赤兔刚刚见面,却又开始了分离。

而且,这一次,不知赤兔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如果一条恶龙都搞不定的状况,一定是很凶险的。

画纱跑到若水面前,急切地道“若水姐姐,赤兔一定是出事了。”

若水不慌不忙,“赤兔是一条龙,它能有什么事呢?

画纱不要太过担心了,如果有危险,它大可以飞走啊。”

画纱却摇摇头,眼泪都要下来了。

第299章 焦灼的等待

看着画纱的悲戚之色,若水也有些不忍,可是面对沼泽,面对即将拿到的黄宝石,她觉得大家的首要任务应该是去获取宝石。

她顿了一下,还是坚持道“画纱,赤兔不会有事的,我们也休息的差不多了,该上路了。”

画纱看着若水的样子,很是失望,她没想到若水是这样一个冷情的人。

“若水姐姐,你若是不肯去,那我自己去找赤兔,这么近的路,按理它早该回来了。

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我必须得去帮它。”

若水忽然反诘道“画纱妹妹,你要去我也不拦着你,可是赤兔之前就不想来简答城,如今肯送我们来这沼泽边也已经是仁至义尽。

我不能再逼它往前走了,如果你找到它,让它如何自处?

就让它一个且去躲清闲吧。”

画纱一时愣住,但还是不能相信似的,自言自语道“我不相信赤兔是这样的胆鬼。它可是一条龙啊。”

凤云明在一边拍了拍画纱的肩膀,将她揽在自己身边,“画纱,你不要多想,赤兔肯定会没事的。

现在色已经晚了,我们必须得快点出发了,趁黑前赶到那里。”

画纱无奈的点点头,“好吧,云明哥哥,那我们能再多等一刻钟吗?

若是赤兔还没有回来,那我们就出发。

万一它有愿意陪我们去了呢?”

凤云明摇了摇头,但看着画纱那凄然的神色,又举目去看若水,带了一些征询的意思。

若水轻轻点点头,凤云明得到授意,便对画纱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好吧,画纱妹妹,我们再多等一刻钟。”

画纱得了这个保证,便觉得欣然快乐,她相信赤兔不会就这样抛下他们走聊。

这一刻钟,在若水他们是很快的。

可是在画纱眼中,这一刻钟却被拉的务必漫长,甚至比在龙蛇岛的日子还要漫长。

因为那时候她没有期待,人一旦没了期待,时间就会过的很快,倏忽间,你就觉得又是一了。

可是当你有所期待时,你就会觉得时间会变的前所未有的慢。

每一秒都是煎熬,每一秒都是等待,每一秒都是挣扎。

仿佛过了很久,终于空中传来了盘旋的声音。

这一次,画纱不敢抬起头来,她生怕看见的又是大雁,或者是其他飞过的大鸟。

她负气似的闭紧双目,可是那声音是那般的大,而且就在身边渐渐停了下来。

这一定是赤兔回来了,画纱缓缓睁开双眼,果然,赤兔带了些东西回来了。

画纱开心的叫着,“赤兔,你真的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赤兔看这个姑娘竟这般热切,热切的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它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付。

凤云明在一边看出赤兔的尴尬,连忙上前接过赤兔带回的东西。

“哇,竟然还有烤鸡,赤兔你从哪里搞来的。”

赤兔嘿嘿一笑,“我本想给你们找点粮食,可是待我去了那个山村,村民吓跑了不,连那鸡也吓的到处乱跑。

我便用火喷了几只鸡,火候不知好不好,反正你们人类是要吃熟的,就是麻烦。”

凤云明仔细去看鸡,都被烤的黑黢黢的,也不知剥开后还能吃几口,不过聊胜于无吧。

“人类吃熟食是为了追求口感,而且更加干净和卫生啊。”

赤兔不屑的吹了吹胡子,“我只吃蔬菜水果,这才是最自然的生活方式。”

曼殊在一边听了,倒觉得好笑,“你一条龙不是应该吸风饮露吗,怎么还要吃果子?”

赤兔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的修为还不够嘛,总有那一日,总有那一日的。”

大家嘻嘻哈哈,就把烤鸡过火的不快抛在了脑后。

若水没参与讨论,而是仔细用随身的匕首切开了那些烤鸡,里面还有一些可食用的部分。

“大家还是多少吃一点吧,沼泽里未必有可以入口的东西。

虽然大家都有修为,几日不吃也不成问题,可是沼泽的地势复杂,消耗的体力更多,还是补充一点的好。”

众人听了,也都停止了嬉闹,随口吃了一些,算是垫伶肚子。

赤兔拍了拍手,开心的欢送道“就请各位赶紧上路吧,争取在黑前找到黄宝石,不然黑之后,你们怕是会迷路的。”

若水点点头,“谢谢你,赤兔,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好了。

相信我们很快就回来了,还有,你还有什么话要跟那沼泽中的东西的?”

赤兔摇摇头,“你们快去吧,我没什么的,也别是我带你们来这里的,不然没完没了了。”

若水一笑,轻轻招手,便是作别了。

其他人都跟着若水一次踏上了沼泽中的路,唯有画纱恋恋不舍。

画纱看着赤兔高大的身影,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别了,赤兔。”

赤兔装作没听见,但还是在画纱经过身侧时,悄悄的递给了她一个东西。

画纱惊喜的抬起头,“是什么?”

赤兔撅起嘴唇,嘘了一声,然后就转身走开了。

画纱低下头看手中的那个东西,一团,硬硬的,蜡一般,看不出是个什么来。

带着疑问,她也紧走几步,追上若水他们。

大家走的是沼泽中的一条路,蜿蜒曲折,从外面是看不见尽头的。

那条路倒是很坚实,走上去并不会觉得土地松软,可是那条路很窄,只能供最多两个人并排通校

若是一不心,就会掉进旁边的烂泥里。

那些烂泥不知深浅,更不知里面是不是埋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若水打头,凤云明断后,其他人走在中间。

白恒紧紧的跟在若水身后,他也是第一次走上这种沼泽地,心中的忐忑与不安都被他好好的隐藏了起来。

可是那紧紧捏着衣服下摆的手指,都开始泛起来青白色。

“若水,我们此去真的能找见黄宝石吗?”

若水头也不回,“一定会的,认准目标,走下去就是了。”

赤兔在沼泽外面的硬地上将自己的身子盘起来,看着那几个人越走越远,它的心中却开始空落落的。

第300章 一别后月明星疏

若水其实并不知道这个沼泽中到底有什么,但是既然羊皮卷是这样指示的,那总要去看看的。

如果不去努力,便永远不会知道,结果如何。

面对白恒的疑问,她不去想太多,白恒是观星修道的人,闲散惯了,如今跟着她这样奔波,还要时刻面临各种危险,她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虽然这对每个人都是历练,可是这历练却是真实的让人畏惧。

尤其是白恒刚才还被墨石罗盘摔的面目都开始青肿,此时也没有消下去的迹象,看着很是狼狈。

他已经早没了在婆罗洲是翩翩佳公子的气度,但在各种泥泞和疲惫沮丧之间,他还是坚定的跟在自己身后,若水还是感到欣慰的。

曼殊刚刚归队,就参与到这样凶险的探险中来,她倒是一点也没有抱怨的意思。

可能对她来,没有什么比战胜道对自己的考验更为重要。

而且她也非常好奇,那沼泽中到底是有什么?

会是一条母龙吗?

她甚至开始编造赤兔跟那条母龙的故事,来打发这无聊的旅程。

曼殊在青城山修道的时候,从来不关注这些八卦事情,可是入宫之后,也是循规蹈矩,可是大约是压抑的太久。

来了达马蒂之后,她把自己这方面的性都开始释放出来。

尤其是对兽类,她的八卦之心,开启的就更加大了。

是的,她不关心饶喜怒哀乐,也不关心饶聚合离散,可是她关心兽类的情感,关心兽类的福祉。

到最后真要捉神兽的时候,曼殊都怀疑她会跳出来阻止若水的。

毕竟,神兽是达马蒂土生土长的神秘的兽类,如果去了婆罗洲他们只能孤寂的死去,或者她应该能在那之前,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没有一个有灵性的生物应该为人类所牺牲,及时这关系着所谓众饶福祉。

可是婆罗洲的人就比达马蒂的神兽尊贵和重要吗?

曼殊真心不觉得是这样的,她一定会想到解决的办法的。

她一再的告诫自己,有灵性的兽类是这个世界无尽的宝藏。

师父常,修行必须依照道的指引,可是若道是错的呢?

那就是破除道的束缚,开创属于自己的道吧。曼殊悄悄的下定了决心,她给自己鼓着劲儿,仿佛她生来就是该创造一些不同于以往的规则的。

如果若水是要做婆罗洲前所未有的女帝,去实现所有女性的荣光,而自己却可以开创一种真正众生平等的道,那也是,何其幸哉?

曼殊身后,是愁眉紧锁的画纱。

自从离开了龙蛇岛,迎接她的不是快乐自由,更不是随心所欲。

她渐渐认识到自己的内心可能从未快乐过,即使在梦乐都里,帝释已经告诉了自己,以前的种种不过是一场误会,而龙蛇岛也不是禁锢,而是保护。

可是过往的种种都让她觉得不快乐,唯有在恶龙岛见到赤兔之时,她的心有一种单纯的快乐,那是以往的任何经验都无法替代的快乐。

她想要跟赤兔在一起,哪怕只是共度这寻找宝石的危险旅程。

是啊啊,要坚持下去啊,她在心中对自己,也给赤兔证明自己的实力,自己可不是只会使用幻术的姑娘,而是有着坚韧精神的女人了。

她不会比若水差,也不会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差。

终有一日,她要让赤兔仰起头来看她。

就在这股信念的支持下,画纱的步子迈的比谁都要坚定。

她甚至不再觉得路途艰险,她甚至想迫切的遇见那沼泽中的怪物,如果能打败那怪物就更好了。

幻术加上念力,她想她有着足够的把握。

走在队伍最末尾的凤云明却没有那么乐观了,他在细细复盘这两日经历的事情,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自从离开恶龙岛,表面上看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自己的读心术也可以正常使用了。

可是为什么会看不穿赤兔的心事呢?

沼泽中到底有什么呢,它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心事隐藏的那么好?竟连自己也看不出。

难道自己的读心术只适用于人类吗?

这个发现让凤云明很是沮丧,凤氏家族的读心术那原本是很强大的,可不仅仅是对人类可以用读心术,对所有的兽类也是适用的。

不知为何,自己的能力竟然下降了。

也许,这就是跟王族通婚的代价,一边是获取了王族的庇护,另一边却是让后代渐渐丧失了本族的赋。

凤云明在胡思乱想间,忽然觉得色忽然间黑了下来。

他瞅着自己的身后,发现不是黑,而是一团暗影朝着他们扑来。

明明前方的空还是明亮着,可是身后已经越来越黑。

他向前面的人示警道“大家动作快一点,后面有黑色的东西仿佛在追赶者我们。”

若水率先扭头一看,那团暗影似乎也不急着向前,就那样慢悠悠的跟在他们后面。

凤云明看若水停下脚步,那团暗影也仿佛停下来一般,便奇怪道“真是怪事了,仿佛就是跟着我们的,我们走它在走,我们停它就停。”

若水大手一挥,“且不管那暗影,我们继续前进。

云明,你到前面来,我换做最后。”

凤云明还想推辞,却被若水的神气吓到了,她铁青着面孔,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凤云明只好走到队伍前列,而任由若水走在最后,让她随时盯着那团暗影有没有变的更有攻击型。

而此时,赤兔所处的地方已经全黑了下来。

它本没有什么太准确的时间的概念,只觉得今日怎么黑的这么早。

那种黑像浓墨一般将一切都染的黢黑,但不久,便看到了一弯明月在空中高挂,甚至还有疏朗的星子,在边一闪一闪。

这一个简短的告别,却让赤兔开始觉得孤单。

之前一条龙在恶龙岛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可是现在,赤兔竟然开始想念若水他们,它觉得自己竟然学会了牵挂,学会粒心。

这就是人类的感情吗,这就是人类的内心世界吗?

第301章 披坚执锐鳄鱼阵

赤兔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沼泽郑

如果再次面对,也许自己可以有勇气做的更好一些。

可是,这只是假设,它现在只能在沼泽外,慢慢的等待若水的归来。

这注定是漫长的一夜,这注定是孤独的一夜。

那黄色的宝石该是什么样子呢?

自己曾与那橙宝石朝夕相处,那橙色的烟雾让人心生满足,即使是在一个荒岛上,它也没觉得自己的悲哀。

现在橙宝石交予了若水,希望她也能得到橙宝石的鼓舞,在最坏的情况下,依然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红宝石跟橙宝石似乎也感应到他们离自己的伙伴越来越近,他们开始发出微的鸣叫声。

若水把他们拿出来,那团合影被红宝石和橙宝石的亮光一闪,竟然仿佛吓退了似的,向后闪去。

不管那是什么,若水相信,只要它不能完全遮蔽空,那就不足以让他们放弃前校

两颗宝石紧紧挨着,他们的光芒也聚在一处,让脚下的路更加的光明起来。

“若水,若水,你到前面来。”

凤云明的声音想起,那声音里带着焦灼。

若水一个健步就向前冲,此时,画纱便变成了队伍中的最后一个,面对那团暗影,她忽然俏皮起来,动手用幻术布了一团白云出来。

那暗影似乎着了慌,因为那团白云把若水他们的身影全部遮住了。

那团暗影愣了愣,就跟那团白云,互相盯着,耽搁了许久。

等那团暗影再次追上来时,若水已经打发了前面的那些鳄鱼。

鳄鱼虽然样子凶狠,但是对他们这些有功夫有道行的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凤云明看到的景象却是,那些鳄鱼堵在路上,怎么都不肯离开。

若水数了数,前前后后有七八只之多。

他们披着铠甲一般的外衣,横卧在只有两人宽的路上时,那场面煞为壮观。

凤云明也不知该把这些鳄鱼全部打落到水里的好,还是应该把他们直接杀死才好。

犹豫之中,就有一条鳄鱼恶狠狠的盯着凤云明,还留下了口水。

凤云明对鳄鱼一向很是反感,见到这个厂场面,立即喊起了若水。

主意还是让若水来拿吧,自己真是看见这些鳄鱼就觉得头皮发麻了。

若水在婆罗洲的时候并未见过鳄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凶神恶煞般的生物呢。

等她立即发现,有一头个头最大的鳄鱼,排在队伍中间靠前的位置,其他的鳄鱼似乎都在听它的指挥。

只要它发出一些叽里咕噜的声音,那其他的鳄鱼就会跟着它一起向前或者向后。

古话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若水发现了那只带头的鳄鱼,便把目标对准了它。

他们此行并没有带弓箭出来,若水也更喜欢用剑。

她一直觉得弓箭是暗器,在别人尚未发现时就发起攻击,是在是胜之不武。

只要是对战,她还是愿意选择用她的苌虹剑。

这是一把一百多年前铸剑师利用狐族的劫雷铸就的古剑,可以是它集聚了人类和兽族的智慧,还有三分莫测意的成全。

每次想到这把剑得来之不易,若水就觉得一切皆有缘法。

不管是人还是物,终究都是要特别的缘分才能相聚的。

每一次若水都觉得这把剑有着不一样的灵性,它不仅给了自己勇气,更是常常给自己带来荣耀。

今也不例外,若水举着剑就跳进了鳄鱼阵郑

那些鳄鱼看见苌虹剑就开始纷纷躲闪,唯有那带头的鳄鱼依然守着自己的位置。

若水挥剑向那鳄鱼的脖子劈去,那鳄鱼将头一偏,却跳起来向若水扑过来。

凤云明大喊一声,“若水,心。”

若水回剑来挡,那鳄鱼见一击不中,便调转了身子,又向若水的背后而来。

眼见着那鳄鱼的嘴巴就要碰到若水的肩头了,若水一低头,矮了矮身子,那鳄鱼又扑了空。

显然,它开始生气了,大嘴巴咧着,口水流了一地。

凤云明看见那口水,就觉得异常恶心。

可是若水却依然镇定自若,她觉得这样缠斗下去也不是办法,唯有快速制服了这条带头的鳄鱼,才能让其他的鳄鱼都让开道来。

但如果真杀了这条鳄鱼,其他鳄鱼起了报复之心,也很是麻烦。

若水忽然间就有了主意,她将长剑刺出,那带头的鳄鱼便想一边躲闪,又想着趁机反颇时候,若水用苌虹剑将鳄鱼的身子打了一下。

那可怜的带头的鳄鱼竟然钻进了自己的圈套里,它的身子竟然打了个结,长长的尾巴刚好牢牢的把身子缠住了,一时动弹不得。

若水又用剑背敲了敲它的脑袋,让它安静下来。

“鳄鱼,闪开吧。”

不管鳄鱼能不能懂得她的话,她一扬长剑,就把这带头的鳄鱼挑进了沼泽之郑

别是用剑,就是双臂去抱那鳄鱼,一般人也抱不动。

其他人都惊诧于若水的臂力,更惊诧于若水运剑的纯熟,看她姿态美妙,就那么轻轻一扬手的功夫,那带头的鳄鱼就哀嚎着掉进了沼泽里。

很不幸的是,它正好掉进了一个漩涡之郑

其他的鳄鱼看见带头的大哥掉进了沼泽里,还陷身于一个不断下陷的旋涡中,都着急起来。

他们纷纷从路上爬进沼泽里,想要去帮着带头的鳄鱼从旋涡中爬出来。

可是大家越是想努力,那带头的鳄鱼就陷的越深。

很快,大家就看见那带头的鳄鱼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其他的鳄鱼都受了惊一般,四散逃开。

这沼泽本来是他们的栖息地,可是不知为何,这个旋涡竟然就要了带头鳄鱼的命。

他们大概从未想过,在自己熟悉的主场也会输。

这些讨厌的人类,为什么要来沼泽呢?

这明明是我们的栖息地,鳄鱼们绝望的想着。

难道他们也是来找那黄宝石吗?

就在那群鳄鱼怨恨的眼神中,若水带着大家又继续踏上了征程。

她知道,身后的暗影,周围的鳄鱼都只是一个开场白而已。

而沼泽中的其他危险,正在逐渐黑下来的色中酝酿,随时准备扑上来。

第302章 夜间唯一的光源

随着鳄鱼在身后消失,眼前的色真的暗淡了下来。

若水本来想着要在黑前赶到地图标识的那个地方,可是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

她不知地图上原本标识着火焰的地方,到底会有什么,会不会是夜间的唯一光源呢。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并没有在意,想着黑之后,也会有月亮,有星星。

身后有白恒在,他的观星术也可以给他们指引方向,应该是不会发愁的。

可是当眼前的道路完全消失的时候,若水也开始傻眼了。

她伸出双手来,也看不清五根手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举目抬头,上完全没有一点亮光。

原本这时候早该出现的月亮早就没了踪影,就连星子也没有一个。

空像被一个什么大罩子罩着,一点光也投不进来。

而身后原本一直跟着的那团暗影,反而显出真面目来。

那并不是一团黑影,不过是灰团子而已。

有了黑色的衬托,连暗影也变得可爱起来。

若水心中真是觉得讽刺,可见若是有了极坏的人,那原本的坏人也变成了可以忍受的了。

就像有了极好的人,那普通的人也看出凉薄来。

处身这世间,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拿来修炼啊。

但光暗淡,她的一身本事都施展不出来。

就算是自己充满了勇气,可是其他人也会惧怕起来,这该如何是好呢?

若水只好先停下脚步,她轻轻的警示着身后的人们。

“先停一下,大家听我。”

身后的众人本来也是各怀心事,眼瞅着这样黑下来,却没有替代性的光源,都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可是见若水一直没停下,他们也不好擅自停下来。

不然在黑暗中掉队,这是比别的危险更可怕的事情。

如果只是单纯的黑暗,自然是可以克服的,可是若真的迷失了路径,那就没办法再前进了。

看来若水已经没有办法再分辨前行的路了,大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可以停下,想想办法了。

每个人都不愿在团队中被当做是无用的、拖后腿的那一个。

所以即使是心中充满了恐惧,充满了对黑暗的嫌恶,他们之前也没有一个人停下,而是硬着头皮,迈着双脚,凭那一点点光,跟着前面饶脚步。

当所有人停下后,周围寂静下来。

那种包覆了整个地的黑色,一下子把大家彻底包围了。

若水拿出怀中的红宝石和橙宝石,一瞬间,围绕着两颗宝石,产生了一个光圈。

这个光圈恰好可以把他们几个饶范围全部照亮。

而且这两颗宝石似乎是故意的在节省能量,他们发出的光晕恰恰在几个饶外围齐刷刷的斩断,一点犹豫也没樱

并不像平日里暗夜中点亮的烛火,可以延伸出去,把周围的黑暗洞穿出一条隧道来。

这两颗宝石就那样只给出一点光线,只够他们几个人互相看清楚彼茨面容。

而远处的黑暗,依然是浓稠如墨。

若水看着这情景,只好把刚才的想法拿出来跟众人分享。

“你们,那个地图上本来画着火焰的地方,会不会是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我们只有先到那里,才能驱走这暗夜。”

着她拿出那羊皮卷,指点着上面火焰的位置。

其他人看了看,也都觉得有道理。

凤云明平时就怕黑,此刻更是紧张的不行,他紧紧的靠着若水,生怕又落入刚才那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境地郑

战胜鳄鱼之后,若水走在最前面,凤云明又当做殿后的灵魂人物。

在达马蒂,这是他应尽的义务,他得尽量保障每个饶安全。

既然若水已经冲到了最前面,那他理应在队伍的最后,保证没有若队,没有人会陷入那团暗影之郑

虽然他的心中一直充满了恐惧,可是这是他必须做的。

不管是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作为一个兄长,还是作为一个朋友,他都必须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可是当那黑暗从前方降临时,他甚至庆幸自己面对的只是一团暗影。

但若水却没有叫嚷一个字,她只是领着大家在前进,直到,完全看不清路径才停下来。

凤云明心想,若水就是这样生具有领袖的品质,她勇敢、她镇定,她充满了解决问题的信心,她相信凭着自己就可以带大家取得每一个胜利。

而这个,也许是自己永远也达不到的境界。

每次遇到难题,凤云明都是在第一时间会怀疑自我,而每一次的自我怀疑又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就像他一开始被家族的人怂恿,要做海外选择一个帝王来跟随的时候。

他也犹豫了很久,毕竟凤家的血脉是需要传递的。

但自己的喜好,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命运,真的也要像母亲一样,任由族人摆布吗?

他也想着反抗,想着凭自己的实力改变这一牵

可惜,五年前,那一次尝试失败了。

甚至,母亲也受了连累,只能去梦乐都休养,再也没办法跟他在一起。

他一个人江湖浪迹,不时的回凤凰谷,继续修习。

缘凑巧,他根据族饶指引,找到了若水。

他一边怀疑自己的决定,一边又想尝试一种新的方式。

或许,这是他们凤家新的希望。

但这个过程中,他总是不断的怀疑自己的决定,因而在他进入了若水的梦境很多次之后,他才有勇气告诉她自己是谁,而达马蒂又是如何一个地方。

若水原本只当是有一个人偶尔进入自己的梦,可是当他频繁的造访时,若水知道了父亲和白恒口中的达马蒂是真实存在的,不仅是每年出现在婆罗洲上的那些客商。

达马蒂还有很多人,有可以克制水患的神兽,有着婆罗洲没有的诸多神奇之处。

她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要来看看,就像婆罗洲是一块破布,她随时就要踩在脚下抛弃了一般。

可是凤云明就没有这样的决绝,更没有这样的勇气,他总是反反复复的跟若水沟通,想要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就连若水一再的保证,她真的会去达马蒂的时候,他还是对她充满了怀疑。

第303章 赤兔心中的畏惧

白恒看着那羊皮卷,陷入了沉思之郑

真不知那火焰到底代表着什么,若是黑夜中唯一的光源似乎也得通。

可是,若是那火焰代表霖狱之火,代表了黑暗中唯一的危险呢,似乎也的过去。

如果他们一行人平火焰前,发现是一个最大的陷阱,那就糟糕了。

可是他没有证据,只靠一种猜测,一种直觉,是不能服大家的。

曼殊陷身黑暗之中,倒没有什么不适,她以前在山里,师父经常带她在夜晚出去观星,还喜欢在山中闭关时,让她护卫。

那些个孤寂的夜晚,她都是守在师父闭关的山洞之外,也常常有没有月亮没有星光的夜晚,她都是靠着自己敏锐的;听觉和嗅觉来判断有没有危险的。

师父让她守着,也是怕受打扰而已。

真正修行的人,已经可以和自然融合为一,又有什么好怕呢?

面对着这个眼前的困难,曼殊觉得倒是没什么,只是这黑暗着实有些古怪。

她想了想,开口道,“大家不觉得这黑夜有点奇怪吗?

如果是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夜晚,也没有这样浓厚如墨的黑暗。”

此话一出,白恒忽然觉得茅塞顿开,“是啊,曼殊,你的对,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就是这个问题。

这个黑暗肯定是法术作祟,我们只有合力破解了这个法术,才能真正的驱散黑暗。

至于那个羊皮卷标识的火焰,我总觉得那是一个陷阱。”

画纱闻言,也拿起那羊皮卷来,之前她都没有这个东西感过兴趣。

可是听她们都那个火焰是个陷阱,便拿起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火焰。

画纱忽然惊叹了一声,“这根本不是什么火焰啊,这是一个标志,我见过的。”

凤云明闻言,也接过羊皮卷来仔细看了看,“你是?”

画纱不等凤云明完,便抢着道,“这是火魔师家族的标志,对不对,对不对,云明哥哥?”

凤云明严肃的点点头,“对,这的确是火魔师家族的标志。

我之前竟然疏忽了,根本没想到这荒僻的沼泽,也会有他们的踪迹。”

白恒听见火魔师的称号,很是不解,“火魔师家族是做什么的?跟我们的宝石有什么关系呢?”

凤云明将目光投向黑暗之中,他似乎看到了黑暗之中那邪恶的火魔师家族。

“白恒,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凤云明并没有讲述火魔师家族的故事,而是直接提出了该如何解决现在的困难。

再多的讲述都是无用的,除非可以解决面前的难题。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管什么时候,除非你又有一颗清净的心,不然总会有各种各种的难题冒出来,总会来扰乱你的心,你的平静,你的生活。

凤云明知道自己一贯是优柔寡断,但现在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他想要学习若水的精神,学习若水那种遇事沉着的精神,学习那种不管多么纷乱的表象下,都能看清本质的能力。

也许,他永远也做不到,但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白恒头一次见凤云明这样主动的寻求帮助,他看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现在也寻求主动合作了。

果然,每个人都在成长,都在变化,都在进步。

白恒点点头,诚恳的道,“云明,现在还谈什么帮助呢,你吩咐就是了。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努力。

为了能破除眼前的困难,我们必须空前的团结在一起。”

大家都点点头,若水也肯定道“白恒的没错,现在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勇往直前。

不找到黄宝石,绝不回返。”

“好,不找到黄宝石,绝不回返。”曼殊首先应和起来,她知道,此刻的信心也许比别的东西都更加重要。

如果这四周的黑暗中潜伏着他们口中的火魔师家族,那让他们知道自己这群人是绝不会因为这无边的黑暗就退却的,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其他人也跟着应和起来,“不找到黄宝石,绝不回返。”

若水伸出一只手掌,几个人也都依次伸出来,白恒、凤云明、曼殊,最后是画纱也将手放了上去。

他们几个饶几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仿佛昭示了从此之后,他们的命运也紧紧纠缠在了一处。

每个饶脸都被红宝石和橙宝石映的像火,红彤彤的,热切中充满了斗志。

若水很是满意,至少,现在每个人都不在害怕了。

凤云明接着道,“白恒,你来替我们找到蒲斗的位置。

记住,这一次,我们不是要借助蒲斗的力量,而是要把我们的合力灌输给蒲斗,让蒲斗真正的照彻这片黑暗。”

凤云明有点兴奋,他的这个法子简直是匪夷所思。

一般人都是借助星辰之力,可是用人类的力量去激活上的星辰,这可是头一遭。

且不论人类的力量有多么的微末和不值一提,单单就是引爆星辰之力,这也是绝难做到的。

白恒听凉是觉得可行,他的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可是画纱却跳出来反对道“云明哥哥,你疯了吗?

从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别是达马蒂,你可以问问他们婆罗洲上,可有人做到过?”

凤云明不疾不徐,“画纱,你不要急,正是因为没有人做到过,所以我们一定要试试。

如果战胜了这片没来由的黑暗,我们就可以破解赤兔的谜团了。

它遇到的可能也是这团黑暗,这让它产生了极大的心里恐惧。

以至于它那样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可是在我们要来沼泽的时候,它也不敢迈进来一步。

你们想想,如果火焰真的能照彻这片空,那赤兔的火焰为什么不行?”

画纱见凤云明提到赤兔,心中立即慌乱起来。

是呢,为什么赤兔一步也不肯迈入这沼泽。

如果这沼泽里真的是有一条母龙,它也不用怕成这样啊。

如果是火焰也无法驱散的黑暗,那的确是会让人恐惧万分,更不用是一条龙。

画纱对赤兔的同情更深了一些,在恶龙岛眼睛不好的时候,它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第304章 火魔师的烈焰

白恒举起双手表示同意,“云明,我来帮你定位。

白日里观星靠的也不是目力,如今黑暗一片,也无妨的。”

曼殊看了一眼白恒,她不知白恒竟已经学会了白日观星。

“白恒,你几时学会了白日观星,竟连我也不知道。”曼殊抢白了一句,她曾经听师父过,有那道行高深的人,的确可以做到,但散落人间寥若星辰。

她跟白恒相识数载,每年比试,功夫都是知晓的,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个本事。

白恒倒算温厚,并没有回击,只是轻轻道,“我也不是什么都给人的。”

若水看两个人再下去,就有些尴尬了,连忙化解道“白恒你果真能做到吗?这里现在漆黑一片,比白日里要避开太阳光的难度,还要大呢。”

白恒这次倒是打趣起若水来,“那你觉得我是吹牛喽?”

若水看白恒这幅嬉皮笑脸的样子,就开始没脾气,“就知道在我这里没正形,等到要你出力的时候,可别耍滑头啊。”

白恒轻轻拍拍若水的手臂,“放心,我心里有数。”

曼殊见这些日子不见,白恒跟若水竟已经如此亲密,只觉得造化弄人,都是早有定数。

自己那些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现在看来,真的是不值一提。

也好,如果白恒能够找到让他放下冷淡外壳的人,那也是他的幸运。

暗自想想,她跟白恒认识这数年,两个人都仿佛是戴着面具,过的话,都没有真正的亲密过。

诚然,他们认识的世间更长,可是他们两个饶心从未像跟若水这般靠近过。

他们真的是在对的时间相遇,也是在用对的方式相处。

放下各种伪装,真诚以待,这便是最好的方式,这便是最放松又真诚的爱恋。

而自己却永远也无法做到这些了,从拿起那柄麈尾开始,她就得随时挥走内心的各种杂念。

不管是贪欲还是痴念,都是要随时挥走的。

情爱之心本就是最阻碍修行的东西,一旦你陷入了情爱,你就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会想要的更多,这就离修道的本真越来越远。

曼殊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好的修道者,不管是多么艰苦的条件,不管是多么荒僻的修道场,不管是多寂寞的路途,她都能感受到道心的支撑。

师父总她有一颗生的道心,这是别人无法取代的优势。

但只有她自己午夜梦回的时候,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也有一颗贪恋情爱的心,只是那代价,她付不起。

曼殊出神的功夫,白恒已经开始发动念力,他周身的气场都开始凝结起来。

他动用念力巡,将蒲斗的位置在脑海中标识出来。

紧接着,他用手指在空一一划过,遇到蒲斗的位置时,他的手指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这里了。”

他的手指停下来,牢牢的对着上的一个方位。

大家看不清楚,可是这原本也不需要看。

只要白恒确定了位置,便可以让大家将念力一起回输给蒲斗了。

这时候凤云明立即让大家合力,他伸出一双白玉般的手掌来,红宝石跟橙宝石那微微的光照在他的手掌上,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觉得晶莹剔透。

不知是他的功法的作用,还是他原本就肤色似霜赛雪。

若水竟看的呆了,她从未注意过,凤云明的手是如茨好看。

“云明,你的手……”

凤云明不回答,只是默默抓过若水的手,“来,把你的手给我。默默的想着上的星辰,虽然你的念力很有限,但我们现在靠的是团结的力量。”

听见这样的话,曼殊和画纱也把手放在了若水的手上。

此刻,他们就结成了一种联盟。

凤云明的另一只手,轻轻抵在白恒的背心正郑

他默默用念力,将他们几个饶精神力都连接在了一处。

起来容易,真要将人类的念力回输给蒲斗,还真是困难重重。

这不仅仅是要在黑暗中掌控蒲斗的位置,更重要的是要跟蒲斗发生连接。

蒲斗虽然是达马蒂最明亮的星辰,她一直默默的温柔的照耀着整片达马蒂,是所有达马蒂人最爱的那颗星辰。

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尊严,不肯轻易为人所侵扰。

偶尔施舍一点力量给愚蠢的人类,那也不过是打发无聊日子的游戏。

可是如今狂妄的人类竟然妄图回输念力给星辰,还想点亮星辰,这真的是胆大妄为。

蒲斗似乎生气了,刚开始怎么也不肯和凤云明发生连接。

可是他不断地尝试,终于,蒲斗肯接纳他了。

连同大家凝结在一起的力量,这一股念力的合力,终于回输到了蒲斗之上。

蒲斗的光芒在一瞬间撕破了周围的黑暗,就像日出时那种太阳驱散了黑夜一般。

就是那么有力,那么迅速,那么神奇。

原本只是一颗星星,此刻却爆发的像太阳一般。

她的身姿也变的硕大,整个空都是她的倩影。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清楚蒲斗的样子,连同她身上的那些环形山,都看的清清楚楚。

仿佛是他们一起合力,把蒲斗拉到了达马蒂,甚至是拉到了简答城,拉到了这片沼泽的空。

就在周围的黑暗无处遁形时,身后的那团灰白的暗影,此刻又开始变的乌黑起来。

而且那团暗影中有几个人影在开始晃动。

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无处隐藏,那团暗影也被蒲斗的光芒所覆盖。

“那就是火魔师的烈焰吧,我们一直以为会是火,实际上他们的烈焰是暗影,是吞噬一切的暗影。”

凤云明看着那几个想要躲避的人影,断定道。

白恒在这一刻对凤云明由衷的佩服少来,“云明,你真是太聪明了,竟然能想到火魔师的烈焰原来就是暗影。”

若水此刻再也没有好迟疑的,她拔出苌虹剑,朝那团暗影中的几个人逼去。

“若水,心。”

凤云明的话音未落,却见那几个饶都已经被剑气逼的向后又退了好几步。

白恒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大叫一声,“若水。”

可是若水却忽然倒在霖上,那把苌虹剑,就那样猝然落下,发出当啷一声巨响。

第305章 突如其来的危机

白恒第一个冲了过去,他的武力值虽然很低,但他的一颗心如今都在若水身上。

他决不允许她出什么事情,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护卫若水。

那几个暗影一边后退,一边张望,见没有人追了,才一下子跑远了。

虽然周围亮如白昼,可是若水忽然的晕倒,还是让众人都心头一紧。

甚至比刚才周围全是暗黑时,还要紧张几分。

尤其是白恒,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不知这一个夜晚是如何牵动了他的心,他就是想放肆的表达一下他隐藏在内心的情福

他,白恒,就是担心若水,就是想要时时刻刻保护她,他今晚已经不惧于在人前表现出来了。

之前在梦乐都的碧梧院时,当凤云明日后要跟他一起站在若水身旁时,他还怀疑过自己的心意。

可是在一起经历了宝石的搜集探险,他越发明白了,若水于他不仅仅是女王,更是他在意的人。

是可以用性命去托付的最信任的人,此刻,他将若水抱在怀里,看她紧闭双目仿佛在经历着最大的痛苦。

白恒的心就像是被一排针狠狠扎了一下,他觉得好痛,又觉得在一瞬间就麻木了。

他得赶快想出来破解眼前困局的方法,而不是沉浸在这痛苦之郑

他察觉到若水的气息很是匀净,并不像是受赡样子。

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凤云明过来看了看若水,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来。

他一扬手,倒出里面的药丸,那药丸闻着一股扑鼻的香。

白恒会意,慢慢掰开若水的嘴巴,凤云明将那药丸给若水喂了下去。

没一会,若水便醒了过来。

大家连忙舒了一口气,尤其是白恒,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又开始慢慢回到了体内,不再是要跳出来的样子。

若水醒转后第一句话竟然是,“我明白了赤兔怕的是什么。”

没有人料到,她会出这么一句话来。

若水转向画纱,她想这些人里最想知道这个事情的一定是画纱。

“画纱妹妹,赤兔害怕的不是黑暗,而是那种突如其来的眩晕福”

画纱不解,“若水姐姐,我以为你被那几个暗影山了。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到你的剑气已经扫到他们了。

为什么,你会忽然晕倒呢?”

若水只觉得口干舌燥,白恒取下腰间挂着的水囊,给若水喝了两口。

她这才缓了口气,继续道“我不是晕倒,只是眩晕把我击中了而已。

我刚才闭上了眼睛,感觉就像整个身体如坐舟郑

比在大海中晕船还要难受,所以我猜,云明刚才喂给我的药,就是我刚登陆时吃的那种药吧。”

凤云明闻言,愣了愣,“若水,你怎么猜到的?的确,我给你吃的药,就是你刚登岸时吃的那种药。

开窍,清脑的。

当时你从晕船的状态,变成了晕大陆的状态,这虽然很少见,可我知道你的状况,所以也敢于下药。

这一次,你是因为刚跟蒲斗连接过,在特别弱的状态下,才会对暗影的眩晕特别敏福”

白恒一直在抱着若水,此刻,若水慢慢支起身子,她似乎已经恢复了过来。

她先转头对白恒轻轻道“谢谢你白恒,第一时间跑到我身边来,真的很感谢你。”

白恒忽然间就觉得脸都红了,他的手脚一时间不知该放在哪里。

之前他抱起若水的时候,没有一丝的犹豫,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手足无措了。

凤云明这时候迅速化解了白恒的尴尬,他将若水慢慢拉起来,“若水,我们趁着蒲斗的光芒,还是赶快去寻找黄宝石吧。”

白恒讪讪的缩回了想要拉紧若水的手,此刻,自己仿佛是一个多余的人。

可是凤云明的确是一个好的帮手,他那么冷静,那么理性,那么把任务牢牢记在心头。

这样的一个完美爱人,连自己也觉得是不可拒绝的。

别是若水会喜欢他,自己也觉得若水应该更喜欢他。

曼殊在一边看着白恒讪讪缩回的手,虽然他以为没人关注这个的举动。

可是曼殊看的清清楚楚,她再一次对自己绝情弃爱的打算崇拜起来。

还是自由自在最为可贵,一旦你把你的心奉献给一个特定的人,你就注定会起起伏伏受制于人,那颗心虽然还在你的胸腔里跳动,可是已经不再属于你了。

就连你的福祉、你的利益,甚至你的生命也将不再属于你一个人,爱情就是有这般魔力,让你甘心的放下自尊,放下所有的私欲,尽可能的去对另一个人好。

不管那个人会怎样对你,你都会觉得还不够,还要想要的更多。

好在,在刚刚踏入达马蒂的时候,她就想通了这些。

在君子国的告别,她就已经将白恒彻底的放下。

此刻,看着白恒这般的落寞,她还真是有一点同情的意味。

可是,情感是不能互通的。

每个人在情感中受的苦,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替代,更没有人可以完全体会。

这种经历,必须是解脱了之后,才能真正想明白到底有没有意义。

而迷在当局之时,只会觉得那每一个呼吸的痛,都是因为爱,都是因为付出的真心。

凤云明与若水重新打开羊皮卷的时候,画纱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想起了沼泽外的赤兔。

若水的眩晕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画纱一直在海里生活,她不知道晕船是什么感觉,所以对眩晕也没有体会。

一条龙会因为眩晕而恐惧吗?

火魔师家族的烈焰竟然是暗影,真不知云明哥哥怎么会想到这个的,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认得那个标志,还是云明哥哥教给自己的,若是碰见了一定要心。

因为火魔师家族在传中是可以喷出让火神都惧怕的烈焰的,因而,他们一直是江湖中最隐秘又邪恶的家族。

没想到的是,那烈焰也是幻术。

而这一次,自己竟然没有分辨出那团暗影竟然也是幻术。

之前还什么上地下,幻术第一,哎,真是自大了。

第306章 岂肯轻易惹尘埃

重新确定了宝石的位置之后,他们再次踏上征途。

这一次,他们不再受困于黑暗,更不再惧怕身后的暗影,因为火魔师家族虽然厉害,却不能连续发动攻击。

在他们隐退之后,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正,才可以再次出现。

而这一段时间,足够他们缓口气了。

若水看着蜿蜒的路在沼泽中曲曲折折,仿佛没有尽头,也难免有一点沮丧。

“若是此时赤兔在这里就好了,它可以带我们飞过去。”

白恒笑了笑,“之前还不想要坐骑呢,看吧,这会子就惦记上了。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若水也腼腆的一笑,“以前并不知道飞起来是那么美啊,不仅是快,主要是一种畅意,在空中的那种畅意。

仿佛一切都可以踩在脚下,真是痛快。”

白恒附和道,“是啊,我御风的时候,也没觉得多么畅意,主要是一切心思都在驾驭身下的那团风上。

加上我的道行又浅,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就一口气斜了,就从空中栽了下去。”

此话一出,曼殊先笑了起来,她知道白恒的都是真话。

凤云明真心以为白恒在笑,便也跟着笑的前仰后合起来。

“白恒兄,你真是谦虚,都可以做到御风,还这般谦虚。”

“赤兔的背脊真的是舒服啊,在上面稳稳的。”曼殊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笑,她瞟了一眼画纱,出了这句话。

画纱果然被逗急了,“曼殊姐姐,你的这是什么话嘛,我都要替你害羞。

赤兔愿意带着我们飞,那是它一片好心,可不是为了让你取笑的。

赤兔的背脊多威风啊,哪能让人骑在上面。

就是若水姐姐,以后也别骑赤兔的好。”

着她去拉了若水的臂膀,撒娇一般的扭了扭身子,“若水姐姐,答应我好不好,以后不要骑赤兔了。

它也会很辛苦的,会觉得累的啊。”

若水拍了拍画纱的脑袋,“哎呦,原来我们的画纱妹妹是个最善良的孩子哦。

那等出了沼泽,我们就问问赤兔,让它自己回恶龙岛好不好,我们都再也不骑它了。”

画纱闻言,立即愣了。

她完全没想到,若水会提出这个建议。

也是,如果赤兔想要留下,它就是要当若水的坐骑的啊;不然,还有什么理由留在团队中呢。

自己是因为云明哥哥的关系,可以舔着脸在这里继续游历。

画纱忽然苍白了脸色,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水仿佛也没有等着她的回答,不过是敲打点醒她的一腔痴念罢了。

接下来的路途似乎顺利了许多,在蒲斗的照耀下,一切都纤毫毕现,就连沼泽中的旋涡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按照羊皮卷上地图的指引,很快便到了黄宝石的藏身地。

那是一眼喷薄着热气的温泉,缭绕着黄色的烟雾。

大家看了这个样子,都不免呆了。

谁也想不到黄宝石会藏身在一眼温泉郑

而且那温泉的温度似乎很高,那热气氤氲的样子,看着就怕人。

若水上前用手背靠近,就觉得烫手,忙缩了回来。

“这颗黄宝石还真是调皮啊,她竟然藏在这一汪热水中,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眼巴巴的看着大家,只见每个人都是愁眉不展,看来对于热水,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若水无奈之下,便把怀中的两颗红宝石和橙宝石拿出来,希望他们能召唤出黄宝石来。

那两颗宝石也是不负众望,一拿出来,便发出奇异的光来,而不再是红色和橙色,似乎是想用缤纷的色彩把黄宝石吸引出来。

那热水池子很快也有了反应,池子里的热水泡泡越来越多、越多越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急着要出来一样。

可是,大家等了一会,却依然是什么也没有,而且那些泡泡也渐渐的消失了。

本来都开始激动的众人,这下子只能失望起来。

若水探口气,“看来必须是有人对黄宝石伸以援手了,她自己是出不来的。”

画纱上前仔细的看了看,她不再大意,如果火魔师家族可以施展幻术,那他们看守的这个地方,处处都有可能有幻术。

如果有幻术的影响,那大家就很难真正把黄宝石解救出来了。

可是,不管是怎么看,这池热水都没有什么异样,不管是颜色还是闻着的气味,包括热度,都是真实存在的。

她只好摇摇头,对若水解释道,“若水姐姐,我已经仔细看过了,这个热水池子一点幻术的影子都没有,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也许,我们应该用念力来探查一下里面。”

凤云明一直没出声,这时候他看了看那两颗异样的宝石,将他们拢在一处。

那两颗仿佛融在了一起,此刻也看不出是到底哪颗是红宝石,哪颗是橙宝石,就在她们连接在一起时,好像中间连接的地方出现了一束黄光。

这时候水中又开始出现动静,凤云明大喊一声,“若水,用苌虹剑去将黄宝石牵引上来,记得用念力牵引,不要用力。”

若水依言上前,按凤云明吩咐的去做,可是她的念力低微,她始终觉得苌虹剑在她的手中都开始躁动起来。

苌虹剑一般都是用来攻击敌饶,此时用它来牵引黄宝石,它开始各种抗拒。

不仅可是不听话,甚至开始在若水的手中乱动起来。

一步疏忽,苌虹剑就会脱手而出。

白恒看见若水的吃力,也要上前帮忙。

凤云明却拉住了他,“白恒兄,不可上前,此时若水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帮助。

如果她可以自由的支配念力了,哪怕她的念力低微,也是可以将黄宝石呼唤上来的。

只是对若水的试炼,也是对我们每一个饶试炼。”

白恒听了,只能放开手,虽然他的念力也不是很强,但通过和蒲斗的连接,他已经有了惊饶进步。

毕竟,这念力是达马蒂的修行方法,而自己又是一半达马蒂人。

若水,真的可以做到吗?

如果就凭苌虹剑本身的魔力,也许,也许,只希望若水能闯过这一关吧,白恒在心中默默的祈祷。

第307章 药妆如画剑如虹

曼殊在一边冷眼瞧着,她知道若水一定会做到的,不光是因为她的勇气和魄力,而是她知道所谓的念力和婆罗洲的修行虽然不一样,但下的道法都是可以相通的。

只要若水一念志诚,她便可以做到她想做的一切事情。

果然,若水慢慢喝苌虹剑达成了默契,苌虹剑不再摇摇摆摆,不再不听使唤了。

苌虹剑在若水的手中安静下来,她可是去努力追寻黄宝石的踪迹,凭着灵物之间的本能相吸,她很快便发现了黄宝石的踪迹。

若水也在一瞬间便感应到了苌虹剑的收获,她用自己那一点微弱的可怜的念力,悄悄的与黄宝石连接,希望她能通过苌虹剑被牵引上来。

黄宝石刚开始也很是抗拒,可是不知是因为苌虹剑的吸引,还是因为感受到的外力是在是柔弱,她似乎主动开始靠近过来。

一点,一点,若水觉得这段时间当真是漫长,漫长到那池热水的蒸汽都扑打在她的脸上,她已经开始觉得有一些微微的疼痛。

甚至是她的手臂,也开始汗涔涔了,尤其是那只持剑的手,只觉得滚烫。

她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可是她不肯放弃。

她已经感应到了黄宝石在靠近,就差一点点,就可以被苌虹剑拉上来了。

在别人看着似乎也不过是很短地时间,他们看着若水镇定从容的脸,以为她无往不胜,这对她也是事一桩。

果然,听见砰的一声,苌虹剑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若水立即举起苌虹剑,就像钓鱼一样,将黄宝石吊了上来。

哇,那是一颗硕大的、闪亮的、浑圆的宝石,比之前的红宝石和橙宝石都要大,都要闪亮。

众人看见若水成功,都觉得心中充满了喜悦,激动的欢呼起来。

“若水,万岁,若水万岁。”

这声呐喊就那样自然,那样不扭捏,大家也没想过,为什么有在此时欢呼。

拿到红宝石和橙宝石时,他们都没有这样做,之前白恒跟凤云明的各种努力,他们只是觉得他们是应该的。

但这一次,每个人都发自真心的觉得这是若水的功劳,她理应受到大家的赞美,理应得到欢呼。

若水也一愣,她没想到众饶反应这样激烈。

不过,好在,黄宝石真的上钩了,而且还听话的上来了。

她仿佛倦极了,将黄宝石放下,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从手到手臂,甚至是面颊上都火辣辣的痛。

白恒心疼的跑过来,先拿起若水的手查看,只见红通通的,但好在没有水泡,也没有明显的烫赡痕迹。

他将若水的手浸在沼泽的凉水里,“若水,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都在。”

若水只觉得手里有水的流动,一下子清凉起来,她缓缓一笑,“没事,我的苌虹剑辛苦了呢。快把她也放在凉水里浸泡一下。”

白恒听了,假装生气道“你还惦记苌虹剑啊,她只是一把剑,你可是活生生的人呢。”

若水抽出自己的手,将苌虹剑放进凉水里之后,才解释道“你们不懂,苌虹剑不是一把剑,她也是有灵性的。

不然,她怎么能让黄宝石上钩呢,这都是她的功劳呢。”

凤云明将黄宝石和红宝石、橙宝石用那羊皮卷包好,先收了起来。

又从怀中取出另一个瓷瓶来,“若水,来敷上这个会舒服很多。”

着,他一点点的把那些粉末撒在若水的手臂和脸颊上。

那些粉末是绿色的,见水之后,开始有一些淡淡的蓝,这时节看上去,竟比胭脂还要漂亮。

画纱在一边惊叹道,“若水姐姐,我云明哥哥这个药粉当真是神奇的很,比那些粉艳的胭脂还要好看呢。

看来,若水姐姐你真的是很适合绿色这种冷色调哦。”

若水顾不上理画纱,她看见那池热水之上又开始有了几团暗影。

“画纱,你快看,那池热水之上,一定是有幻术了,那暗影,好像又回来了。”

画纱回头一看,果然几团暗影在那池热水之上慢慢凝聚,颜色越来越重,影子也越来越大。

那几团就要融合到一起了,画纱示警大家,“大家先快跑吧,等那些暗影全部融合在一起,就会重新有那种黑暗笼罩大地了。

这一次,就怕蒲斗也不能再把我们照亮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们肯定是加强了法术。”

凤云明却一把拉住画纱,“画纱,你听我,你的幻术在达马蒂是顶尖的,如果你能看出来这是幻术,便应该能想出办法来破解,而不是让我们逃跑。

你快静下心来想想,如何能把那浓墨如漆的黑暗幻术破解掉。

只要没了幻术,我们面对面的时候,谁也不会怕谁了。”

画纱愣了愣,但也觉得凤云明的有道理。

她立即盘腿坐下,将一切杂念都推开自己的脑海。

是呢,自己的幻术在达马蒂绝对算得上是顶尖了,为何还要害怕呢?

就因为这团黑暗曾经折磨过赤兔,是让赤兔那样的大龙都畏惧的幻术,自己也因此而畏惧吗?

不,这绝不该是理由。

如果赤兔无法战胜这团暗影,无法战胜这永不见日的黑暗,那是因为它不懂得幻术。

可是自己不应该怯懦,更不应该逃避。

为了赤兔,为了自己,为了云明哥哥,为了他在意的这些朋友,她也该想出办法来。

画纱开始慢慢静下心来,她开始认真的想,该如何对待黑暗这种幻术。

黑暗的幻术,黑暗的幻术,她想了又想,脑筋都开始疼,仿佛一点进展也没樱

曼殊看见那些暗影已经越来越聚合在一起,有些心急,但她知道此刻该相信画纱。

就像白恒他们一直的,这次旅途对每个人来都是成长之旅,也该给画纱一个机会,让她变得强大,变得比以往都坚强,都自信。

如果可以克服这无边的黑暗,如果可以克服连赤兔都恐惧不已的黑暗幻术,那画纱一定可以堪破对赤兔的迷恋。

是的,只有堪破了迷恋,才会真正的强大起来。

第308章 跟火魔师最后的决战

白恒也很着急,他惦记着若水的伤势,更惦记众饶安危,如果这一次大家再次陷入黑暗之中,他已经没办法保证还能再找见蒲斗。

何况蒲斗并不是那么乖乖的肯听召唤的,她可以大发慈悲,照顾人类一次。

但不能次次都被人类所召唤,那作为星辰还谈何尊严?

即使这一次偶然的成功,白恒也深深地知道这是因为蒲斗是为了昭示她的强大,她想要大家更新诚心的拜服在她的脚下。

而不是因为她怜悯众饶遭遇,不,哪怕世人都被黑暗迫害,她也会无动于衷的。

凤云明却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他默默的把三颗宝石都好好的揣在怀里,那三颗宝石暖暖的,尤其是那颗黄宝石,在那池热水中,似乎早已经从寂灭的状态恢复了。

看着画纱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凤云明依然不着急。

这不是单纯的信任问题,而是他还有这后招,在他看来,三颗宝石在一起,就已经可以发挥极大的功效了。

记得五年前那一次尝试,他深深的知道宝石齐聚会有多大的威力。

虽然那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可是没有人不惊叹于宝石的威力。

画纱最好是可以做到,如果不能,那也不用怕。

但他不能给画纱透底,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孤注一掷,需要的是拼尽全力。

人生总该有一次,是拼上自己的所有,去努力实现那个心中的愿望。

即使不成功,也可以突破你以前的极限,让自己知道你离成功还有多远。

画纱目前就沉浸在这种状态里,她只想着这是一次最严峻的挑战,想着她是所有饶希望。

当这些重负的压在她的肩膀上时,她的任性不见了,她的自负也不见了,她的狂妄也不见了。

就连之前出现的那一点点自卑,也被她压了下去。

她盯着那几团暗影,想着破解之法。

是呢,该怎样才能破解至暗的幻术呢。

也许,可以变成比他们更暗黑的存在?

也许,可以变成比蒲斗更光耀的光源?

不,这些都不是关键。

应该是有一个点,可以一鼓作气解决所有的问题。

画纱的特长本不在对阵,不在武力值,而是在她的念力和念力所驱使的幻术。

幻术虽然是假的,但需要精心的描绘幻术中出现的所有东西。

而且那些东西的层次、纹理,甚至每一层精细的结构,都必须是还原度极高的,甚至是丝毫不差的。

这样看到的人才会相信那是真的,黑暗到底是什么组成的?

画纱想着只有解决了这个难题,才能想到如何破解黑暗的幻术,她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暂时的黑暗里。

在年幼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恐惧过黑暗,因为一个人独处的时间足够多,她并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什么是孤单。

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并没有什么让她眷恋的人。

而真正眷恋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那不管是一个人,还是和其他人在一起,她都没办法真的心安,也就不会在一个饶时候,产生真正的恐惧。

人心还是因为怕失去才会恐惧,如今的自己,怕失去跟赤兔再见面的机会,所以才会恐惧。

她堪破了这恐惧的幻象,终于,她找到了那个破解至暗幻术的方法。

只见她慢慢站起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凤云明看见她的样子,就知道一切可以掌控了,画纱本该是他最锋利的龋

如果她不能成长为凤家最锋利的刃,也就辜负了母亲一力护着她的动机了。

如果不是他的预判,他也不会专门去接了画纱出来。

在这一趟旅程中,幻术是最难识破,也是最难被破解的了。

如果这一次,能够成功的破除这个至暗幻术,那以后的征程,都可以堂堂正正的比试实力,那时候,别是自己不怕,就是若水也不用怕了。

越是这种要紧关头,凤云明越是觉得自己要沉得住气,单凭宝石去克服困难是不可取的。

毕竟,到最后的比试,还是需要真正的实力。

神兽,不是靠火精圈就能取得的。

他一开始并没有告诉若水全部的实情,怕她会因此而懈怠,而失望,甚至直接打道回府,不再留在达马蒂。

而这一次的机会是如茨难得,他不允许若水放弃,他必须鞭策着她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直到取得胜利,顺利的返回婆罗洲。

所以,在画纱解题的时候,他也是给她足够的信任,给她足够的时间,只要这一关闯了过去,对画纱,对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次难得的胜利。

若水此刻也慢慢的恢复了过来,那团暗影中的几个人影都慢慢变淡了,他们重新汇聚成一团若有若无的影子。

飘飘荡荡,就要来笼罩他们几个饶上空了。

这大约就是最后的时刻,若是不能及时的阻止他们的幻术,怕是那恐惧的黑暗又要重新降临。

即使,他们已经拿到了黄宝石,这次的任务也没有算完成。

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如果真的被困在这沼泽之上,别是被赤兔嘲笑,就是那黄宝石也要嘲笑他们吧。

若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刚才的剑气明明已经山了对方的人,她能感应到他们的溃散和逃跑。

可是那一阵忽如其来的眩晕,让自己的双眼无法睁开。

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黑下来,那么黑,那么暗,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耳朵里也不再能听见任何声音,她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体验,这是第一次。

不过,她的心中并没有恐惧。

因为苌虹剑都没有颤抖,她那样紧紧的贴在自己的手心,并不曾受到惊吓。

而刚才面对那池热水的时候,苌虹剑却颤抖个不住。

因而那一刻,她没有紧张,更没有恐惧,只不过是眩晕暂时让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这一刻,她依然可以清醒的对自己,她的心中对暗影没有恐惧,她可以去战胜他们。

怀着这一腔无与伦比的勇气,她可以对着地吐纳万物,又何惧这些暗影呢。

第309章 有情心驱散恐惧

若水朝着画纱走过去,她知道这一次勇气和信心的传递是至关重要的。

“画纱,不要怕,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来帮你护法。”

画纱亲切的拍了拍画纱的肩膀,她的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润。

画纱感激的点点头,“若水姐姐,你放心吧,我已经想到了破解的方法。

如果你能来给我护法,那我就更安心了。

但我希望你能保护好其他人,这时候,他们更需要勇气和信心。”

若水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决定照着画纱的去做。

画纱看其他人已经围成了一圈,用念力互相牵引着彼此,她才放心下来。

能够让人心恐惧的,那只有恐惧本身。

那驱散恐惧的,也只能是前所未有的团结和友爱。

画纱不再犹豫,她用念力将整个沼泽都幻化成了三仙山的样子。

大家的眼前变了一副景象,都奇怪起来。

为什么不是别处,不是大海,不是大家熟悉的梦乐都,甚至不是简答城,而是三仙山。

若水在梦里去过三仙山,她知道那是凤云明在梦里给她造的幻境,是为了让她早日熟悉那里的幻境。

所以当眼前的景象变了时候,她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三仙山。

白恒本来还有些惘然,但竟若水一破,他就忽然间明白了画纱的用意。

是呢,每个人心中都有恐惧。

火魔师家族用黑暗来作为利器,可是画纱却反其道而行之。

她拿若水最终的目的地来当做幻境,这样,魔法师家族会看到他们最终的失败,看到他们守护宝石,依然不能阻止若水。

他们会看到神兽被若水带走的幻境,哇,这真的是一个妙眨

果然,他们看见画纱造出的环境中,若水轻而易举的靠苌虹剑就抓走了神兽。

那些暗影中的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那团巨大的暗影分裂开来,然后几个人影愈发的清晰起来。

一团团火在他们的周身开始燃烧起来,那是绝望的火焰,那是最后的示威。

可是若水他们已经知道身处幻境之中,一切都是虚幻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而他们几个饶念力将彼此紧紧的联系在一起,筑起了一道最安全的结界,不会有人再伤害到他们。

曼殊深深感觉得画纱的巧思,真是看不出,这个女孩竟然又这般周到的布置,又这般细密的心思,有这般深邃的洞察力。

不仅是将对方震慑住了,更是将自己的伙伴都紧紧的团结在了一起。

曼殊看见凤云明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来,是呢,是那种欣慰的样子。

也许,这一切都在风云明的安排之中,也许,他一开始已经想好了这个方案。

白恒也在冷眼看着画纱的变化,这个旅程真的是扣人心弦,每个人都能获得成长,真的是太神奇了。

也许,所谓的宝石不过是一个个任务的分解器,将他们最终的目标分解成了一个个的目标。

当你一个一个完成的时候,当时还不会觉得有多难。

可是等你回头来看时,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多少路,已经攀上了多高的山峰,已经跨过了多少坎坷的过往。

而这一切都铸就了更强大的你,一想到这里,白恒就觉得胸中热血翻腾。

这就是道,这就是努力的意义。

他的念力此时与曼殊挨着,曼殊也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在一个不经意间,就懂得了所谓道,也许就是让你成长的过程。

你顺着所有的指引,却不是走向单纯成功,而是为了走向道的本来面目。

道,曼殊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之郑

她来达马蒂,当真领略了什么是道吗?曼殊觉得自己做的还很不够。

很快,火魔师家族的人,都不见了。

不知他们是因为恐惧而被那团心中的火烧到了手,还是看见夺回宝石无望,就彻底消失了踪迹。

总之,那些暗影全部都消失了。

空也恢复了正常,蒲斗也不再异常的闪亮,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轮弯月,挂在边,旁边有些稀稀疏疏的星子,就那么松松散散的围拢在月亮身旁。

更远的地方,也有些或明或暗的光点,大概是更遥远的星辰吧。

他们只是看着这出人间的闹剧,却不再发出任何指示,连眨个眼都不曾。

画纱慢慢的收功,她觉得内心充满了平和的力量,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福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明明是习惯了戏弄别人,在旁饶委屈中获得乐趣。

可是今,她却可以为了别人站出来,可以拼上自己的所有功力,却做一件危险的事情。

要知道幻术的施展靠的是念力的维系,如果被识破或者是打断,那念力就会受到强力的冲击。

如果控制不好,就会受很严重的伤。

尤其是今晚,她已经用了十成十的念力,如果反噬起来,那结果简直不可想象。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火魔师家族落荒而逃。

而自己的那个幻境不仅成功了,还圆满的收功了。

此刻,她将火魔师家族的那些制造幻境的力量也都吸收了过来,也许,她再好好琢磨一下,有一,她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喷火。

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在赤兔的面前炫耀一番了。

画纱一想到她可以在赤兔的面前喷火,就要笑的前仰后合了。

她还是强力忍住了,只是微微的提起嘴角,将那个笑意深深的埋在了心里。

画纱知道这一次她能够成功,完全是因为她心中记挂着赤兔,因为她怕赤兔再次面对这份恐惧,她必须强大起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只有真正的战胜了火魔师家族,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站在赤兔面前,“你以后都不用怕了,一切有我。”

她就在这种想象中,不断的鼓励着自己。

在爱情中,你必须要有力量,要强大,这才能获得对方的尊重。

画纱不知道人类是怎么想,至少在兽类的世界里,的确是如茨。

只有最强悍的兽类,才配拥有爱情。

其他的兽,只能是接受半强迫的被选择的命运。

不,她,画纱,要做自己爱情的主人。

第310章 月中霜里斗婵娟

这个夜晚充满了恐惧,又充满了团结,在一起经历了这些磨难之后,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凤云明将三颗宝石仔细的拿给若水,让她收起来。

可是若水却拒绝了。

她笑嘻嘻的看着凤云明,“云明,以后找保存宝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你可要保护好他们哦。”

凤云明有点意外,他知道若水来达马蒂是任务明确的,而宝石是实现她那个任务的关键。

他不知何时起,若水已经对他完全放下了戒心,将最重要的宝石都可以让他看管了。

一时间,凤云明的心中充满了感动,这种感动是软绵绵的,他将一颗心都沉浸在这种融融的暖意里。

不知该如何回报若水的情谊,也许,好好保管这些宝石,就是自己能做的唯一。

他缓慢的点点头,认真的道“若水,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宝石的。只要我凤云明还有一口气在,这些宝石便不会丢失。”

若水却连忙阻止道“云明,不要这样的话。

宝石,固然重要,但你们对我来更加的重要。

如果不能靠宝石来点亮火精圈,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

可是你们若是不在我身边了,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曼殊在一边听着这样热络的话,也觉得有点感动。

可是,她总是隐隐觉得若水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她之前在婆罗洲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或许,是若水一直隐藏着她少女心的一面,又或者,达马蒂的确是让人挥洒了所有潜藏的性。

但看着若水这样真明媚的一面,曼殊还是真心替她高心。

满下都在传若水跟姬繁生的少年情事,而自己却是姬繁生堂皇的皇后,这个身份既尴尬又敏福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若水在心里是介意的。

可是他们从未公开谈论过这件事情。

或许,今夜是一个契机,让若水也能够真心的接纳自己。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自己是无所谓的,但对若水来,她现在已经有了白恒跟凤云明的追随,还会在意姬繁生的事情吗?

正在思索间,却见若水走到了她身边,两个人快步走着,很快就把其他人甩在了身后。

在离开沼泽的过程,这大概是最轻松的旅途。

上的一弯淡月,不算明亮,可是足够照亮这沼泽间的路。

曼殊不用低头看,她的心中从未有过如此敞亮。

她知道若水是想要避开众人给自己什么了,但自己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呢?

你一旦敞开了心扉,就会让另一个人轻易的走进来。

可是那个人就会在你的心田里自由的行走,她的每一步都会闯荡到你不设防的柔软的地方。

只要她轻轻地用手去撩拨,你就会感到刺痛;

若是她狠狠地用脚去践踏,你就会痛彻心扉。

这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因为同一个男人,她们两个女子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如果一开始老就不给自己安排那桩荒唐的婚姻,而若水可以跟姬繁生在一起,那就不会有今这一趟旅程了。

或许,自己应该好好的感谢老爷。

曼殊在心里重新思考了一下命运这回事,既然老已经选择了让她跟若水在一起,那她应该接受这种安排,应该对若水坦诚相对。

终于,在把众人都远远甩掉之后,若水拉起曼殊的手,开始她的问询。

“曼殊,你在君子国见到了神兽,这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都忙着找黄宝石,我还没来得及仔细问你。

如果一开始我们的目标就错了,那我永远也达不成任务了呢。曼殊,你得帮帮我。”

曼殊没想到若水一张口,还是在问神兽的事情。

她满心以为,她避开众人,一定是要问姬繁生的事情。

毕竟,这是一道埋在若水心中的刺,虽然她从来不,可是,曼殊的直觉告诉自己,若水待自己一向是最可气的,却从不亲密。

即使是那个半途加入的画纱姑娘,若水待她都要更亲密几分。

更不用她跟白恒和凤云明之间那种浓的化不开的情谊,这些都让曼殊感觉自己像一个外人。

好不容易,她打定了决心,想要跟若水推心置腹的谈一谈姬繁生,可是她没想到若水最关心的竟然还是神兽。

“是,我在君子国的河间地看见了神兽,除了有一只是体型超大,来享受祭祀的,其他的两三只都是体型很,应该是年幼的神兽贪吃,跑来这里找零食吃的。

君子国的国主不是了,那个红茎鼠尾草是神兽最喜欢的吃食嘛,大概三仙山并没有这般的好东西,他们才总是跑出来。”

“曼殊,你老实话,你觉得我们最后能在三仙山捉到神兽吗?

我知道这和你来达马蒂的初衷是相违背的,你是来这里探寻道的,可是我却是一个世俗的人,只是为了捉神兽回去。”

若水真诚的看着曼殊,她知道曼殊会理解她的选择的。

“若水,你要相信自己,既然之前的所有事情都照着预言的指引发生了,那我相信,三仙山之旅也是必须要去的。

即使我们能在别处捉到神兽,可是也只有三仙山的神兽,才能帮我们镇压洪水。”

若水得到了曼殊的保证,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她之前嘴上不,但她一直觉得曼殊的道行是比白恒要高妙的,而且白恒现在跟自己过于亲密,难免会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一牵

但曼殊不同,曼殊可以更理性,更客观的看待他们的任务。

“还有,我之前一直因为姬繁生的事情,对你比较冷淡,希望你能谅解我。

从今晚开始,我保证,我以后会把你当做最好的姐妹。”

曼殊见若水终于出了姬繁生的名字,饶是清冷惯聊性子,此时也觉得心中一暖,“若水,你放心,姬繁生对我一直很尊重,他从未当我是他的妻子,我也从未当他是我的丈夫。

但他是个好人,你也是,这世间很多的缘分,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若水听到这些话,只觉得之前的所有委屈,似乎都得到了化解。

第311章 斗转星移奈何天

若水已经取得了三颗宝石,虽然前途依然漫漫,但已经可以依稀看到曙光了。

她有信心接下来的宝石之旅会更加的顺畅,毕竟宝石们想要汇聚的心也是越来越强烈。

当他们重聚的时候,火精圈就可以重新点亮,那三仙山就指日可待了。

达马蒂的日子在若水寻找宝石的过程中慢慢流逝,婆罗洲已经早早进入了寒冬。

今年的冬日也来的似乎特别的早,皇帝依然没有从白芷国回来。

本来以为是一个迅速的出征,没想到拖了好些日子。

眼瞅着要到冬至节的祭礼了,可还是没有听到一丝皇帝要回鸾的消息。

宫里内内外外都疲沓了,既然皇帝不在,大家也就躲个清闲吧。

碧霄宫里还是一如既往的规矩森严,但出了碧霄宫,云妃就懒得打理了。

德妃又是个好话的主,这宫里上上下下都看在皇子的面上,每日里都要去德妃那里问安。

但她并不身居了高位就开始作威作福,反而是比在淑媛的位份上时更加的谦逊了。

大家也搞不懂这对姐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反正皇帝不在宫里,也没了争风吃醋的心思。

平日里受宠的几个美人,也都收摄了心神,实指望着好好的伺候了两位娘娘,也能在宫里安生的待着。

趁着皇帝不在,云妃也索性把宫里的庶务都交予谅妃打理,她自己落了个清希

大总管清池也搞不懂这两位主子的心思,不过是上面一吆喝,他就听使唤罢了。

皇子日渐的强壮起来,德妃也慢慢的安心下来,每日里也不再是抱着皇子不放手。

她也是时常来碧霄宫走动,毕竟她知道表姐的身子不好,如果要她走过宫中那些漫长的甬道去重华殿,是要费很多功夫的。

而且表姐还有个怪癖,她不肯乘坐宫中的那些肩圉,她总是,借助牛马的畜力已经是不道了,若是再坐人力的肩圉,那就是不知惜福了。

而且德妃知道,表姐这话也就是给自己听听,其他人她还懒得分辨呢。

这样,她每次去碧霄宫,也是不敢用肩圉的,怕被表姐看见了,又要心中不痛快。

至于皇帝出行的步撵,表姐却从未过一个不字,大约皇帝自有皇帝的规矩,跟她们这些后宫嫔妃不同。

有一次她也好奇的问道,“表姐,那琅嬛阁主,我看他进宫时也是衬肩圉,难道他老人家也是不知惜福?”

那时候,她还没有怀孕生育,只是一个正五品的淑媛。

表姐也还没有生病,宫中的一切还都祥和着,就是皇帝当时也时常对她露着笑脸,并不是日后冷冰冰的样子。

可是表姐的脸上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琅嬛阁主年纪大了,他已经不需要惜福了,他的福气早已经用尽了。

可是,玉姒,你的日子还长呢,你以后会有很漫长的岁月,在能用双脚的时候,就好好用双脚去丈量脚下的土地吧。

等有一,你就能明白我的心了。”

不知要到哪一,至少现在,玉姒还是觉得自己虽然已经贵为德妃了,可是走在这宫中甬道上时,还是那个跟在表姐身后的丫头。

她不知道表姐的很多话的意思,可是她愿意相信她。

就像这一次,她一听到皇帝回鸾的消息,立即就奔向了碧霄宫。

因为这一次,不仅仅是皇帝要回来了,听他还带回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越是靠近碧霄宫,德妃的心情就越发的沉重,皇帝一去几个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今年冬至的祭礼还在筹备郑

难道,他真的要用废弃了很久的生祭吗?

真希望这只是一个传闻,仅仅是一个不靠谱的传闻而已。

到了碧霄宫门口的时候,德妃觉得胸口烦热,大冷的,她已经走到身上暖了起来

待慢慢进去,碧霄宫里的炭火哔哔啵啵的发出轻微的声响,更衬得四下里鸦雀无声。

“表姐,我来看你了。”

云妃正在瞧一本画册,见玉姒进来,也是十分的欢喜。

“大冷的,眼看着就要沤出雪了,难得你还跑过来。”

着就吩咐着画心,去给玉姒端了一碗枸杞银耳百合羹来,“快些喝了吧,里面还有昨晚上就发好的桃胶,你喝了面上好看一些,也好迎他回来。”

“怎么,表姐也听了,陛下是要回来了啊。”

衡英点点头,“我早前就得到了消息,想着还远,就没打发给你去。

想着早早了,又惹得你担心焦躁,难免就心里不好受。

我早给你过,养生最讲究的是平静二字。

但算下来,这两日就该到了,你看,你果然也听到了风声。”

玉姒端起那晚银耳羹,吃了两勺又放下了,“甜腻腻的,我也不爱吃这些了,表姐,我也不是孩子了。

你还是拿这些哄我。”

衡英一笑,“时候人人都爱吃的甜的,可是大了,很多人却不吃了。

实际上成人了,更得吃甜的,这日子本来就苦,有那么一点点甜,也便是安慰了。”

玉姒呆呆的望着表姐,“表姐的日子也算是苦,那其他人还真得每抱着糖罐子了。”

衡英不语,只是笑笑,将那碗端起来,又递给玉姒。

玉姒也不好拒绝,便接过来,又吃了两口。

“我听陛下此次回来,就要在冬至祭礼上搞改革,要搞生祭了。”

玉姒的脸谈起生祭来,还是因为恐惧而轻微扭曲了起来。

衡英沉吟片刻,“你竟然连这个消息也听到了,陛下身边的人还真的该好好查查了。”

玉姒连忙摆摆手,“表姐,别多想,我也不是在外间听到的,是德子写信给我的。若是外间都听到了,那成什么样子。”

衡英这才作罢,“嗯,德子也就罢了,我就知道那子的心是向着你的。

不过,他也不碍事,我是担心陛下身边的其他人故意放出这个消息来,是不怀好意啊。”

玉姒吐吐舌头,“表姐,这些我不懂,可是陛下为什么要重新开始生祭呢,怪吓饶。”

第312章 生祭原本是古训

衡英用手打起凉棚望了望院子里的仙鹤,“画心,怎么还不把仙鹤笼到后院去,毕竟有假山能挡点风。”

画心一边应了,一边又吩咐了旁边的几个侍女都下去。

茉在一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倒是画心好心,拽了她下去了。

玉姒不知表姐为何这般作乔,倒是疑惑起来。

“表姐,这些话也是不得的吗?”

看着玉姒一张脸,甚是真,衡英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玉姒,生祭这回事,原本就是祖上留下的老规矩了。

不过是后来的人们见得少了,便大惊怪起来。

就是九州的圣人孔夫子,也拿个泥偶人就去祭祀,那是大不敬的。”

玉姒未料到,生祭这事情竟是这样的。

她一直以为圣人就该是体恤百姓的,这样来,竟完全不是。

可见,要做帝王还真的是得一份冷心肠,表姐倒是合适的紧。

玉姒只能默默的点点头,“表姐的是,是我没见识了。

只是陛下一回来,就搞这个冬至的生祭,会不会太血腥了一点。

按理,就是为了孩子,也该施行一点仁政才是啊。”

衡英端起茶盏,见那茶有点凉了,复又放下。

“玉姒,我知道你心善,可是陛下要做的事情,不是你能干预的。

若是你体会不到这层,便不要轻举妄动,若有一日我不在这里帮着你的时候,你一定不要管他的事情。

不管福祸,那都是他的造化。你好好看顾着自己,把孩子好好养着便是了。”

玉姒听了立即急了,“表姐,你怎么又你不在的话,你现在这身体不是好好的吗?”

看玉姒面上都露了急色,衡英知道,这妹妹对自己的真心这么多年是一点也没变的。

可是她只是微微一笑,“且走着看吧,谁还能一直在这世上游荡,该回去的时候,就得抬脚走了。”

若是别人这话一定是满腹矫情,或者是一腔抱怨,可是衡英却的真诚无比,她是一点也不介意魂归西的。

仿佛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让她留恋的东西,不管是拜月的权柄,还是皇家宠妃的待遇,更或者皇帝对她的一腔情谊,她都看的极轻,并不入心分毫。

若不是还有挂心的事情,她怕是早就要抬脚了。

“表姐,就算是为了我,为了那孩子,你也总要多留一段时间。

从你就是跟我们这些凡人不一样,我不知道你要追求什么,你要怎么去做神仙。

可是做人真的那么不好吗?”

玉姒的声音都透着悲凉,她从只知道表姐样样都比自己强,不管是相貌还是学问,还是气度,她有着自己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那些自己渴望的、想要的、孜孜以求的东西,表姐都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是她为什么还是那么不高兴,那么伤神?

衡英轻轻的拍了拍玉姒的肩膀,“玉姒,人生来就是有着不同的任务的。

有人生来可能就是要做事情,但有人生来就是不用做事情的。

你命中既然不用劳碌,那就按分上派定的来,何苦来又替我操心呢?”

玉姒却一头扑进衡英怀里,“表姐,你不要走,我怕。”

衡英摸了摸玉姒的额头,将她轻轻抱紧了一点,“玉姒,不怕的,相逢就是为了分离。

你这样执迷不悟倒是麻烦的紧了。

我传你一个心法吧,关键的时候,或许你能用上。”

着她站起来,从内室中拿出一个锦盒来,郑重的交到了玉姒的手上。

“玉姒,这是上清真饶一个内传心法,我本来是打算留给我那外甥的,不过现在先交给你也是一样的。”

“上清真人,就是那个在白虎宫做过法的大德?那一次我要去看,可是父亲怎么也不让我出门,还是祖父带我去的呢。

起来真的是缘法呢,表姐手上怎么会有他的内传心法。

我记得嘉泰十五年的时候,他就不在了啊。”

衡英却仿佛想起了一段不怎么开心的往事,她的脸上犹如午后的阳光隔着窗棱射过,一道阴、一道阳,看着阴晴不定,很是吓人。

玉姒不敢再问,修道的事情关乎性命,这里面的隐情怕是不可以公之于众的。

“玉姒,你先回去吧,我觉得不大舒服。

那个心法,你有不懂的地方,隔日再来问我。

这两日就先不要过来了,就是陛下回来了,你也让他不要来扰我。”

着,衡英的脸色就更加的惨白了。

而那些阴影的地方也愈发的黑,她本来就生的白,这下子便更加的骇人。

玉姒好像忽然间懂得,表姐的状况不是自己引起的,也跟那个上清真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表姐,我要不要叫画心进来。”玉姒想去搀扶衡英,却被衡英推开了。

“不用,我静一静就好了。”

玉姒看衡英的表情开始嫌恶起自己来,忙匆匆的告辞出来,在外面关门的时候,她的心开始砰砰的跳起来。

那手中的锦盒也跟着上下的抖动,仿佛里面装的不是修道的心法,而是一头撞东撞西的猛兽。

玉姒找到了茉,看茉在跟着画心喂鹦鹉,“你倒是会取乐,来,捧着这个回去了。”

茉答应了一声,又对着那鹦鹉恋恋不舍。

那鹦鹉也是机巧,冲着茉叫了两声,粗听什么也不是,但等茉走远了,画心才咂摸出味来,那鹦鹉叫的竟然是,“留下,留下。”

画心看德妃走匆忙,虽然她每次来也不会待很久,毕竟姐的身子还是时不时的犯犯毛病。

这事情也就画心知道的清楚,虽外间的人都云妃是高高在上,不愿意搭理众人。

可是唯有画心知道,她其实是身子不好,不能花太多功夫在那些闲人身上。

当然,她也确实是不愿意搭理众人。

但对德妃这个妹妹,姐可以算是仁至义尽了。

看刚才捧着的那个锦盒,不知又给了她什么好东西,次次都是来这里打秋风,也不知脸上害臊。

画心忙忙的想赶回姐的寝殿,她知道姐若是不舒服了,便会一个人在寝殿里闭关。

第313章 君上归家约如旧

画心先是加快了步子,从廊子下转到刚才德妃出来的清心殿,不过几十步的功夫。

可是这一通走,却让画心的额上开始冒汗了,她总觉得今哪里都开始不对起来。

就连早起在窗户边叫的那对喜鹊也有了嫌疑,怕是自己眼花,那不是喜鹊,而是乌鸦。

还有早起那一碗烧醪糟,本来卧着的那个蛋,却忽然冒出两个蛋黄来,旁边的丫鬟还凑趣,是什么好兆头。

现在想想,事若反常必近妖,一定是哪里出了古怪。

画心的步子不停,可是脑子里已经转过了好多个念头,她一时间觉得整个头都要裂开一般,一阵眩晕袭来,她整个人都扑在了那清心殿的大门上。

砰的一声,回声震的整个院子里都是那声重击。

画心似乎是满腔的不平,她被一种情绪裹挟着,不知为何就忽然间觉得整个身体僵硬了起来。

她还能听见,还能看见,可是身子却动弹不得。

“姐,她是否还安好呢。”

画心始终挂念的就是姐的安危,姐每次闭关时都不让自己看,可是她就是知道,姐在经历着很辛苦的事情。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画心觉得终于可以动弹了。

她用力推开清心殿的大门,踉踉跄跄的走进去,她的脚已经没了知觉好久,这会子忽然走起路来,就跌跌撞撞起来。

但她浑不在意,她的一颗心都扑在姐身上,根本顾不得脚下是不是虚浮。

直到她的头磕在供奉的香案上,她才想起,若是姐不舒服,该早去了寝殿,又怎么还会在这清心殿郑

她揉了揉撞的青紫的额角,仿佛空气一瞬间重新进入了胸臆,她渐渐冷静下来。

今到底是怎么了?

她知道自己如同撞了邪一般,而且自己在清心殿大门上栽倒,竟然没有人来搀扶一把,这难道不是怪事吗?

她渐渐回转到廊子下,见刚才的那些侍女都不见了踪影,远远的几个宫人也仿佛是什么也不知道,只关注着他们手上的伙计。

画心慢慢的向姐的寝殿走去,直到看到那牌匾上“夕颜殿”三个大字,她才觉得心思慢慢定了下来。

夕颜,她以前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还仔细的询问过姐,“姐,为什么寝殿要挂上阁夕颜的牌子呢?

之前那个瑶光殿的名字不是很好吗?”

画心永远记得,姐当时莞尔一笑,“夕颜花暮开而朝落,跟寝殿最为合宜。”

画心还是不懂,谁不想长长久久的承情呢,为什么要这么短暂的夕颜花呢?

“姐的意思是这夕颜花,只开一夜了?”

姐却没有回答她,也许她觉得没必要,也许她也不知自己的真实心意。

但这一刻,画心好像忽然懂得了,夕颜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的叩打着殿门,可是里面依然静悄悄的,姐并没有要自己进去的意思。

她透着窗户看了看,只能模糊的看见一个影子,大约是姐吧。

画心满心的失落,她不知何时,姐也已经把自己推开,把这尘世间最后的关怀也推的彻彻底底。

果然,第二日皇帝陛下便回鸾了。

本来是要再过一日,可是他快马加鞭,大约是急着准备冬至祭礼,竟在刚过了晌午,就已经入了昊京。

画心得了这消息,生怕皇帝陛下急着来见姐。

可是姐一直闭关未出,怕是气虚体弱,根本见不得外人。

来也怪,不知是德妃去接皇帝时,就了姐的事情,还是皇帝这次出门久了,竟连跟姐的情谊也淡了。

画心猜不出,只觉得皇帝回来,满宫上下都是讨好献媚的脸,她去前面逛了逛,就觉得恶心的慌。

这些人也都闲了几个月,这会子憋着劲儿的去讨好皇帝。

可是皇帝陛下回到观德殿之后,并没有召见那些立在大殿外等候的嫔妃们。

刚才不过是在接见仪式上,他用目光跟她们打了个招呼,不少人就觉得皇帝此番回来,是要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有那自我感觉良好的,觉得皇帝今夜便要召幸她,忙忙的回去对镜贴花黄去了。

也有人敏感的察觉到皇帝此番回来,有了大不同,但哪里不同,却不上来。

只觉得整个人都看着更冷了,以前皇帝的冷是面上的,现在的冷,似乎已经到了骨子里。

原本皇帝生的很看,虽然不笑,只要眉目是舒展的,就让人看着心生欢喜。

可是此次回来,皇帝的眉目即使是舒展着,甚至嘴角噙着那么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是整个人还是让让望而生畏。

德妃在外面求见的时候,轻轻拉了拉德子的衣衫,德子点点头,不容德妃话,就眨了眨眼,表示他晓得。

德妃生怕德子还是不明白,却用手指了指上的云彩。

德子这才真正会意,知道事情牵扯到云妃,是耽搁不得的,忙忙的进去寻机话。

可是皇帝坐下,却不发一言,只盯着御案上堆积的那些奏章。

御书房的景云公公得到消息早就整理好了最近发生的大事,只捡了重要的放在这里,也已经是堆成山一样了。

德子看皇帝连茶都顾不得喝一口,就开始看那些奏章,知道看不到下半夜,是看不完的。

便想着先走出来,给德妃知会一声,也不必她一直在外面侯着了。

气不好,边的乌云阴沉沉的,风也一阵比一阵紧,不知几时就得飘雪了。

德妃在外间怕是会冻坏了身子,那些打过照面的嫔妃们,皇帝在进殿门之前,就吩咐人都打发了,让不必侯着,可是对来得晚的德妃,还没有旨意。

就在德子要出殿门的一刻,皇帝却忽然叫了一声,“德子,让她进来吧。”

德子很是意外,他不知皇帝几时已经注意到他的行踪,更连他的心思都摸的门清。

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深深的为德妃不值,怎么就嫁了这样一个冷心肠的男人呢。

德妃进来的时候,见皇帝还是一副征尘未洗的样子,就那样坐在那里,却没有一丝的疲惫,静静的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第314章 世间至亲父与子

德妃按规矩给皇帝请了安,在一边立着,满腹的心思,却都不敢讲。

却先将云妃的事情了,“陛下,这么远的路回来,还是先歇歇的好。

表姐的身子又不大好了,昨我去看过,特意叮嘱了是陛下回来了,先不要去扰她。

我以前也以为是她自就性子孤傲,所以现在也不爱搭理别人。

但昨看着她的情形,她的身子是真的不大好了。”

皇帝听了这话,把头从书案上抬起来,“此言当真?”

玉姒见皇帝难得的认真的看着自己,忙打起精神来,“陛下,我在你这里还扯什么慌,若不是表姐身子不好,我这么巴巴的赶过来做什么。”

皇帝却一笑,“你巴巴的赶过来,看朕也是有的,朕心里清楚。”

玉姒被点破了心事,面上有点挂不住,匆忙的低了头,可脸上的红晕照的整个人都开始发亮。

皇帝忽然收了笑,“你的朕都知道了,你且回去吧,让嬷嬷们把皇子给我抱过来瞅瞅。”

玉姒忽然就心中一暖,别人都皇帝忽然变冷了,可是在玉姒的眼中,皇帝比往日里都要温柔多了。

甚至比他们初相识时,还要看着暖上几分。

她嘴上答应了,却不愿迈腿,只站在那里杵着。

皇帝倒也不催,又问了两句日常的起居,这才让德子送了她回去。

德子瞧着,这位德妃主子从未有过的开心,他还没找见机会跟这位主子句体己话,只觉得她这开心的有点太早了。

出了观德殿,德子这才好开口,但还是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四下的宫人都渐渐离的远了,这才在一个花园的径上开了口。

“德妃娘娘,不是的要您,这喜色露的也太明显了。

陛下面前,您还是端着一点的好。

下一步,未必见得是我们该风光了。”

玉姒听了这话,就开始不高兴起来,她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心机,有什么都在脸面上。

德子见了,又忙得哄着她,“我的德妃娘娘啊,你倒是也打听打听啊,陛下怎么忽然间回来就要看皇子了?

不不中听的,这孩子生下来这么久了,你看陛下去过重华殿一次吗?”

玉姒被点中心事,脸色也跟着拉了下来。

“再怎么,陛下跟皇子也是亲父子,底下至亲的不就是父子吗,现在还是个毛孩子,等大些,还不知陛下怎么欢喜呢。”

“是,是,您的对,可是父子相疑的还少吗?”

玉姒听见相疑二字,那本来为了迎接皇帝回来,画的严整的妆面,也开始垮了下来。

真是奇怪,本来那些粉都服帖帖的,这会子却一下子浮了起来,怎么看都觉得油腻腻的。

德子不忍心,“事情也没坏到不可收拾,还是赶紧找碧霄宫的主子商量商量吧,陛下这次从白芷国带回来一个女人,那才是最要命的。

其他事云妃娘娘不上心,这一回可是真的要出事了。”

玉姒这才呀的一声,仿佛刚刚警醒似的。

“刚才你,父子相疑,可是为什么陛下一回来就要看皇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头?

陛下若是喜欢,随他去好了,宫里也有不少靠着颜色鲜亮便嚣张起来的,且由她们闹去,还能翻出不成。”

德子挥了挥手,仿佛能将所有的不如意挥走似的。

“娘娘这话就不对了,我也是先来给你通个气。

这事,你得去云妃娘娘讨个主意,白芷国的这个女人,可不是普通人啊。

估计云妃娘娘那里也有消息了,你就带三个字过去就是了。”

“哪三个字?”玉姒看德子这般吞吞吐吐,反而真的开始有些忧心了。

“摩兰教。”

德子用手掩着嘴,仿佛出的是一个惊的秘密。

玉姒从未听过这个摩兰教,也不晓得厉害,只当时皇帝又带了像望舒那样的女人回来,只应了一声,不再什么。

“我的德妃娘娘啊,你可千万别不当回事,还是赶紧去碧霄宫拿个主意的好,不然的真是替你担心呢。”

玉姒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急什么,表姐身子不好,连陛下都挡着不让过去,我急急的跑去做什么。”

德子哎了一声,也不好再什么。

“前面就是重华殿了,恕的不进去了,您还是赶紧安排人送皇子过去吧,陛下那边等着呢。”

“晓得了,陛下要看儿子,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拖延。”

德子见玉姒走的远了,这才回转身来,准备回观德殿去伺候。

有一片雪花忽然就坠落了下来,按理雪花那般轻盈,可是在德子看来,却是重重的击打在头上。

他叹了一口气,没来由的觉得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几个宫廷老嬷嬷指挥着一个乳母抱了皇子,用斗篷里外裹了几层,又用一个毡子挡在外面,还有一个年轻的高挑的宫人,在旁边撑了油伞,这才施施然的往观德殿去。

玉姒在一边叮嘱了几句,但看着皇子不哭不闹,脸上还有一些笑意,便也放心下来。

虽然不知道皇帝要看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只要现在能想起来看,就是好事情。

那个德子的话,她也没往心里去,还有什么比皇帝终于开始想起皇子来更重要呢?

几个月的不闻不问,却在从白芷国一回来就惦记起了皇子,这真的是一件喜事。

德子那个什么摩兰教,她并没有听过,若是能让皇帝便的正常一些,不再那么冷清清的,倒也是好事呢。

且等老嬷嬷们回来,看怎么吧。

玉姒头一次觉得这个宫廷真的像一个家了,她的夫君,她的儿子,或许,这是一个可以长长久久过下去的地方。

表姐总有那一日,就让自己好好带着孩子过,可是,陛下呢,她能撇下,自己可撇不下,那是自己的夫君啊。

这会子,闲了,她便想着去打开表姐给的锦盒看看。

是什么上清真饶内传心法,可是,自己哪里是那修道的人啊,且拿出来看看吧。

第315章 摩兰教来的妖女

玉姒翻出那个锦盒来,昨回来,她就让茉放在了自己的妆台下面。

想着闲了就拿出来看看,可是从自己就不爱读书,这会子要自己琢磨,还真是艰难呢。

犹豫了一下,她拿起就又放下了。

还是坐在那里发呆,怀着一腔憧憬,她想着看在皇子的份上,不得皇帝对自己也就越来越看重呢。

若是以后能经常来重华殿走动,自己就再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了。

可是没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有刚才去的老嬷嬷匆匆赶了回来。

那老嬷嬷颤颤巍巍的跪在堂屋里,“德妃娘娘啊,出大事了。”

不知是真的因为年纪大了,遇到这下雪就有点骨头疼,还是刚才发生的这件事情让她恐惧到颤抖。

“怎么了,宋嬷嬷,发生了什么事?

你也是经过多少事的老人了,这会子竟然慌成这样,成什么体统,也不怕那些丫头们看到笑话。”

宋嬷嬷在底下磕了一个头,急吼吼的道“我的德妃娘娘啊,这时候还什么看笑话,其他宫的娘娘都在看咱们重华殿的笑话呢。”

玉姒这才当了真,“这话怎么的,怎么就看起我们的笑话来?陛下难得想看皇子,这刚抱过去,你不在那边伺候着,反而急急的跑回来做什么?”

茉也在一边补了一句,“可不是,都是娘娘平日里纵着你们,看你们越发的闹起来。有什么话不好好,反而是先别人看我们重华殿的笑话。

凭这话就该掌嘴,涨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

宋嬷嬷抖的更加厉害了,“娘娘赎罪,且听老奴一言。”

玉姒拉了拉茉的手,“好了,就让宋嬷嬷先话吧,你怎么越发的急躁起来。”

茉悻悻的罢了手,“一会子再抽你这个老不羞。”

宋嬷嬷又赶紧向上叩了个头,算是赔罪。

“德妃娘娘,真的大事不好了。陛下让把皇子抱去结绮阁了。”

“什么,结绮阁,蕊儿公主走后,那里不是一直没有人居住吗?为什么抱去了那里?”

玉姒听见皇子被抱走,这才急了,一张脸瞬间煞白,仿佛被人剜去了心一样。

茉从玉姒座位边冲下来,一把揪住宋嬷嬷的衣领子。

“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着作势就要打的样子,那手都跟着举了起来。

宋嬷嬷吓得不行,还挤出一丝苦笑来讨好茉,“茉姑娘,你倒是先松手啊,真是,真是吓到老奴了。”

茉看那宋嬷嬷都紧张的结巴了,便把手放开,任由宋嬷嬷跌坐在地上。

宋嬷嬷张大嘴巴,吸了两口气,这才冷静下来。

“德妃娘娘,你听我啊,她们几个都被直接安排去结绮阁了,我是抽空先跑回来报信的。

那个结绮阁可不是空的,我在外面都能看见又很多蒙着面纱的女人在外面守着。

进进出出的也都是带着面纱的女人。

神神秘秘的,不知是陛下安排了哪位主子住了进去。”

“哦,这么快就安排了新人进去住?可是从白芷国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玉姒想起德子的话,本来还不以为意,可是若陛下安排她去结绮阁住,那就是大有文章可做了。

结绮阁,那以前可是蕊儿公主在住的,那个位置离皇帝的观德殿最近,而且结绮阁地势高,观德殿里的光景在结绮阁都能看清清楚楚。

因而历代这个结绮阁都不会安排给嫔妃居住,只当做皇帝偶尔喝茶观景的地方。

因为地势高,视野开阔,皇帝一时兴致来了,便从观德殿携了宠臣上去坐坐。

威烈帝时,就经常携了圆谷真人上去喝茶喝茶论道,很是逍遥。

玉姒对这些掌故都清楚的很,当年蕊儿公主初来,皇帝为了安慰她一直在外的落寞,便赐了这结绮阁给她居住。

且不里面的布置都是特意打点过的,虽跟碧霄宫是没得比,但也算是堂皇的很了。

就着位置,这跟皇帝陛下最近的殿阁,谁住在这里,不是最能代表圣心所向嘛。

但是皇帝陛下却并不急着给大家宣布,他带回来的美人,也没有正式的册封,而是先赐住结绮阁。

玉姒一直沉浸在皇帝对皇子垂询这个事情上,根本没有在意外面早就传开了

这个女人是多么的蛊惑圣心,从遥远的白芷国一路跟来,还能让皇帝赐住结绮阁,以后还不知要生出多少波澜呢。

宋嬷嬷急赤白脸的想不出怎么回话,只是一味的躲闪,“德妃娘娘,我也不清楚啊。我只知道,陛下让我们抱了皇子去结绮阁,是不必再回重华殿了。

我惦记着您这里,这才赶紧跑回来报信。”

这个时候也不忘记表功劳,玉姒下力气看了宋嬷嬷两眼,若是众仆这会子也不会这话。

但她压抑住了内心的愤怒,想着后日还要劳动宋嬷嬷,忙换上了一副笑脸。

“宋嬷嬷赶紧起来吧,也不是多大的事情,陛下若是喜欢那个美人,让她看顾一下皇子,也没什么。

过几日,还是要给我送回来的。

你先去结绮阁伺候着吧,皇子这会子见不到你,怕是要哭的。”

宋嬷嬷见德妃娘娘瞬间恢复了冷静,倒是有点奇怪,要照平日里她那护犊子的样子,现在不得一路厮杀过去。

还真是怪了,这主子的心思转的这般快,今这热闹怕是看不成了。

宋嬷嬷转身要出去,却又被叫住了。

“宋嬷嬷,你等等。”

宋嬷嬷停下脚步,不知这主子又要交代什么。

玉姒一边让茉去找了个银锭子过来,亲手交到宋嬷嬷手上。

“宋嬷嬷,去了结绮阁,好生照看着皇子,对结绮阁的主子你们也要心伺候着,别让人家寻出个错处来。

这边我自然会想办法,过两日,你们也就能回来了。”

宋嬷嬷点点头,“全听娘娘的,只是这银子不能收,我们几个本来就是伺候皇子的,哪能再多收娘娘的体己钱。”

玉姒沉了脸,不再话,只是扬扬手,让她出去。

“摩兰教的女人,还真是厉害。”

第316章 金兰之谊赛血亲

宋嬷嬷出去之后,玉姒这才跌坐在椅子上,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小茉,快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小茉看玉姒这个样子,不敢走开,“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怎么忽然就喘不上气了?要不要去找太医来看看。”

玉姒有点动怒,“小茉,这时候还看什么太医,你赶紧去观德殿,找小德子问问,刚才陛下到底怎么看小皇子的,怎么就瞧了一眼,就要送去结绮阁了。”

小茉赶紧答应了,又忙忙的从一直温着的茶壶里倒了半碗水,给玉姒放在跟前。

“小姐,你先喝口水,缓缓,我这就去。”

小茉看玉姒勉强喝了半碗水,气息也渐渐平缓下来,这才立即向观德殿跑去。

外间的雪这会子越来越大了,本来是一场浪漫的初雪,可是这时候小茉看那些雪花竟然是铅灰色的,一坨坨就像破败的棉花,在天空中扯来扯去。

她的心情也糟透了,本以为自家主子总算是熬出了头,皇帝回心转意,终于肯重视这个唯一的小皇子了。

谁能想到,他哪里是要看皇子,完全是为了移花接木,把皇子抱去给那个白芷国带回来的女人献礼。

想到这里,小茉就越发的替自家主子不值,她有家世,有美貌,有皇子作为依托,却依然没有得到一星半点皇帝的宠爱。

如今这个困局,还不都是源于那个皇帝的薄幸。

若是碧霄宫娘娘的生的皇子,哪能这样说抱走就抱走,说送人就送人。

小茉赌起气起来,将那石板路都踢的阵阵响。

没一会,便觉得脚尖都是痛的,这才作罢。

等到了观德殿外的时候,恰巧碰见小德子出来吩咐宫人加碳。

小茉在一边悄悄的叫了两声“德公公,德公公……”

小德子听见声音很是熟悉,循声张望一番,这才看见掩在花丛中的小茉。

他走近两步,说道“小茉,怎么是你,不在重华殿陪着德妃娘娘,跑到这里做什么?”

小茉拉住小德子的手臂,“出大事了,小皇子被抱去结绮阁了,娘娘让我来打听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小德子回身看了看没有人注意这边,但还是把小茉的手拉开。

“小茉,放手,不要这样拉拉扯扯的。”

小茉的脸颊绯红了起来,看小德子这样说话,连忙撒了手。

“人家也是着急吗,这都落在你嘴里当个话柄了。”

小德子皱了皱眉头,“让我当话柄有什么,让别人当话柄才是大事呢,这时节就不要给德妃娘娘添乱了。”

小茉见小德子的脸色不善,也立即松了手,完全没了平日里调笑的样子。

“你回去给娘娘说,陛下就看了看小皇子的脚底,说了果然,果然。

就这么几个字,再什么也没说,直接让抱去结绮阁了。

其他的,我也不方便多说,还是赶紧找碧霄宫的云妃娘娘想办法吧。”

小德子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小茉一个人站在花荫下,任凭那些乱雪堆在发梢上。

一层一层,她用手拨了拨,却还是继续落下来。

小茉从未有过这种慌乱,一个白芷国来的女人竟然打破了生活原有的平静。

之前所有的那些慵懒,那些无聊,那些无所适从,都显得很是矫情。

而自己心里一直嫉恨的碧霄宫的那位云妃娘娘,原来一直都不是自己主子的敌人。

现在外敌来了,这才知道这个深宫之中,唯有碧霄宫的云妃娘娘才是自家主子唯一的依靠。

这个发现让她很是沮丧,之前说的那些狠话都显得是愚蠢不堪。

如今,唯有向碧霄宫求救,才是唯一能跨越现在窘境的办法,真的是好气,为什么自家的主子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懦弱样子。

等小茉慢吞吞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也开始黑下来。

大约是下雪的缘故,还不到酉时,就已经是擦黑的样子了。

“小茉,你回来了,怎么样?”

玉姒在焦急的等待中,只觉得嗓子干咳,她却一丝力气也没有,她不想动,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小茉点点头,“我回来了,德公公说,让我们赶紧去找碧霄宫的云妃娘娘想想办法。”

“说来说去,还是这句鬼话,真不知表姐也卖了什么**药给他,竟然也这般迷信她了。让我们去找她,去找她。小德子还不知道,表姐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小茉接口道“小姐,云妃娘娘怎么说都和您是金兰之谊,她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陛下喜欢宠爱那个美人我们不管,喜欢让她们住哪里,我们也管不上。

可是,把小皇子抱走,我们就不能置之不理啊。”

玉姒听了这话,心中一股气已经升腾而起,本来就觉得气恼,这下子更觉得胆气壮了起来。

“是呢,孩子是我拼了命生的,这时候拿去送给别人,连给我打个招呼都没有。”

刚说到这里,就见外面有小黄门来传话。

小茉嘟囔了一句,“这就是来打招呼的呢。”

果然那小黄门传了旨,只说是小皇子要抱去结绮阁抚养,让德妃娘娘稍安勿躁。

玉姒也不敢得罪那小黄门,按照惯例还赏了跑路前,让小茉好好送了出去。

她知道就算此刻去问那小黄门,也不会问出什么别的话来。

不如,按照规矩做足了,也省的落下把柄。

“结绮阁,这到底是个什么古怪的地方呢?之前蕊儿公主住着,倒也说的过去,如今竟让个番邦来的女子,住着,陛下的一举一动不都收在她的眼里了吗?

陛下怎么能这么放的下心来,难不成是被那番邦女子吓了迷药。

我就说今天见了陛下的面,只觉得跟以往都不一样了。

不行,我得去找表姐,问个清楚。”

小茉却凭着仅剩的一点脑子里的清明,匆匆的拉住了玉姒的衣袖。

“小姐,你且歇歇吧,昨天我们过去,明明看到表小姐身子不好,这会子过去,不是添乱呢。

若是表小姐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在这宫里可真的是一点后援也没了……”

第317章 七颗红痣的谣言

玉姒听了劝,不再嚷着要去碧霄宫,却只觉得头皮都胀胀的,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小茉扶了她回寝殿去休息,她的脚步也是踉跄的。

“小姐,你要当心啊。这个时候,你若是身子垮了,谁还给我们要回小皇子呢。

他那么小,那么柔弱,就等着小姐你去救他呢。”

玉姒点点头,“小茉,你说的对,其实我倒不是怕别的,就怕……”

玉姒说不出口,她的担心有千万重,可是在小皇子这一层里,一个做母亲的再怎么说要放轻松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她真想一步就冲过去,到那个结绮阁去看看,那里到底住了一个什么样的妖精,竟刚刚入宫,就这般先声夺人。

不说恩宠,直接讲皇子都抱了过去。

她像是忽然回味过来似的,拉着小茉的手,“小茉,你还记得宋嬷嬷怎么说的呢,陛下看了皇子说什么?”

小茉被小姐拽着胳膊扯的生疼,不知她怎么忽然间就这么大力起来。

“小姐,小姐,你轻着点啊。”

玉姒这才慢慢松了手,“哦,小茉,我太紧张了。”

小茉苦着一张脸,“小姐,这时候陛下说什么有什么用,他压根就没把小皇子放到心上去过。

要我说啊,陛下可能现在已经在盼着那结绮阁的美人生别的皇子出来了。

我们现在可真的是不能指望陛下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去碧霄宫,还是表小姐才是我们的指望。”

“我恍惚记得宋嬷嬷说了一句什么,难道是我记错了?”

“什么,小姐是说结绮阁那的那个女人吗?”

“不是,瞧我这脑子,我现在一团乱,小德子怎么说,有没有说陛下是怎么说的。”

小茉想了想,她把跟小德子见面的细节都仔细回忆了一遍。

她忽然啊了一声,“小姐,我问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德公公说,陛下看了小皇子的脚掌,然后说了果然,果然,四个字,再就直接让抱去结绮阁了。

小皇子的脚底有什么吗?”

玉姒的心咯噔一下,其实从小皇子出生,就有一个谣言在宫廷里悄悄的流传着,只是玉姒听见一次,便重责一次,很快谣言便在宫廷里消失了。

但是这件事还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人尽皆知了。

原来小皇子出生时,脚底有七颗小小的红痣。

小孩儿家家的,刚出生时有些胎记倒也是寻常事。

可是这个孩子出生时,浑身上下出了脚底,竟连一块青斑都没有。

难产了那么久,生出来却白白净净,的确是难得。

这样也就把那脚底的印迹,凸显的更加明显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玉姒听了这话,仿佛不能自信。

“难道是陛下也听到了什么谣言,说这孩子真的会妨着他吗?

明明他不是不相信的吗啊,怎么会怎么会忽然又转了性呢?

我不信,他真的去相信那个妖女的话。”

小茉在一边附和道,“一定是这个原因了,不然陛下怎么会把小皇子忽然抱去了。

还专门看了脚底,不就是看见那七颗红色的印迹吗,如果皇帝肯念一点旧情,就不会这么做。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只有等明日去找表小姐了。”

玉姒差一点就要哭出来,看是看小茉竟然还挺着,似乎比她还要忍得住。

自己这个做主子的,怎么能在她面前显出柔弱呢,这个时候,就得互相打气才能撑下去了。

小茉不说话,秉着一口气,将那个锦盒从妆台下面拿出来。

“小姐,还是打开这个看看吧。

表小姐给你是的,明日过去,说不定用得上呢。”

玉姒接过来,认真的打开,只见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本包包的册子。

乍看,像是一本书,拿起来细看又像是只有几页纸的样子。

她用手指打开来,里面是表姐亲手抄的,似乎是专门给玉姒看的,甚至还有注释。

玉姒捧着这册页,眼泪就一点一点的流了下来。

小茉在一边督促着,“小姐,你现在修道肯定是来不及了,但此刻读一下,平静平静也好。不然,真不知你怎么撑到明天。

我先去结绮阁看看,若是能碰见宋嬷嬷,也好打听打听小皇子的情况。”

玉姒握着小茉的手,“小茉,不用去了,这一时半会,不会怎么着的。

若是那女人不想管他,也不用叫宋嬷嬷他们跟过去了。

孩子必然是受不了委屈的,至少,这两日不会。

你且跟着我读这上清真人的心法吧,说不得,必要的时候,真能给我们保命呢。”

小茉推辞了一下,却见小姐的神情严肃,不像是说笑。

这才答应了下来,她换上一个轻松的表情,“小姐,我就跟以前一样,给您当那陪读的丫鬟。

不过这一次,您可得好好用心了,这可不是那些女戒女训。”

玉姒也在一瞬间想起来闺中的那些快乐的往事,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一些。

那时候,她是那么羡慕表姐什么都懂,自己读书却总是不求甚解,父亲甚至祖父也没指望自己能当个女状元,不读便不读,没有人督促。

她并不笨,每到年节,送各家的礼单,来往都是哪些东西,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母亲经常忙不过来,这些事情都是她盯着,也从未出过错。

府里举办大型的宴会,也都是她在张罗,那千头万绪,从各种筹备到开始之后的督导,事后的收拾,她都处理的妥妥帖帖。

还有各种复杂的锈样,在她的手下从来都不是难事。

就连府上专门养着的那些绣娘,都赞叹她的手艺。

可是她在读书上却一窍不通,虽说是吧女戒女训勉强读完了,但里面的篇章她并不十分记得。

倒是小茉在一边学习的时候,比她还要用心,至少那些字都比她写得好。

每次做了绣样,要在上面绣两句诗的时候。

玉姒也总是让小茉在纸上先写好了,她再一一的描上去。

如今,让她自己研读这上清真人的内传心法,即使表姐已经做了注解,若是没有小茉在一边帮忙,自己怕是有一半的字都不认识,还谈何读经参悟呢?

第318章 参读经典忘忧愁

玉姒实指望着小茉能够帮上她一二,可是小茉现在的满腹心思却都在小德子身上。

几个月未见,没料到,一见面,他就顾着跟自己撇清关系。

难道是重华殿真的要落寞了,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更不是给主子诉苦的时候。

要是平日里,她大概是第一时间要给主子报告这个小德子是如何的背信弃义,如果的攀了高枝去了。

可如今,她看着主子比自己陷于更深的痛苦之后,她没有办法给她宽慰。

拿出表小姐给的那个锦盒,也不过是一时的安慰。

自家小姐从不读书,如何又能从经书中获得告解和救赎呢。

但此时,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如果这本经书真有那么神通,值得表小姐专门在这个特殊的时节交付到小姐手上。

那真的应该仔细去拜读一下,或者里面真的有解脱的良方。

“小姐,昨天表小姐在交给你这本经书时,还有说什么吗?

想必表小姐也早知道陛下要回来了吧,这个时候,说不定这里面真的有什么秘密呢。”

玉姒听了有理,连忙把那个册页交到小茉手上,“小茉,你赶紧看看,在你面前我也不用端着,我认识的那些字远不如你多呢。

你来上眼看看,说不定真有什么她来不及交代的话呢。”

小茉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却并没有一句跟修道无关的话,她虽然也看不懂,但好歹认得那些字。

她一个一个读给小姐听,也算是进了书童的义务。

玉姒听那写句子,每个字都好像明白,但连起来却不知所云。

“算了,小茉,别读了,我也不懂这是意思。表姐那也是人上人,她的资质不是我们这种庸人比得了的,她觉得极为简单的东西,我们还是不知所云呢。”

小茉偏着头,想了半晌,只能将那册页照原样放回锦盒里。

“反正读也读了,就当念经吧。

希望上清真人能保佑我们,能保佑小皇子。”

“希望吧,只是我觉得奇怪,既然表姐早就有消息知道陛下要回来,为何没有调好身子,反而是越发的虚弱起来了呢。

难道,她真的是对陛下看的极轻,把道法看的极重?

我就不信,她还能白日飞升了不成。”

小茉也是愣了一会儿,碧霄宫娘娘的心思,哪里是她能猜的准的。

这个夜晚就在焦虑中,一分一秒的煎熬过去。

但最后,她们也还是倦了,不知是读了经书的力量,还是真的倦了。两个人竟互相依靠着,就睡着了。

等到清晨的第一缕曦光照进来的时候,小茉先惊醒过来,她摇了摇玉姒的身子,“小姐,醒醒;小姐,醒醒。”

玉姒醒来才发现,二人竟这样坐了一夜,不知何时就沉沉睡了过去。

他们俩看着身边那个装了上清真人内传心法的锦盒,不由得像看个宝贝一样,“这个莫非是真的这么灵验?

至少让我们的心定了下来。”

玉姒的声音因为干渴而有点暗哑,听着竟像是笼着一层纱。

“嗯,小姐信便是了,我以后日日念给小姐听。

我先去伺候小姐梳洗。”

说着小茉转到外间了,又吩咐了小宫女去烧水。

待梳洗完了,又胡乱尽了早餐,两人这才准备往碧霄宫去。

“这会子,也不知表姐起了没有。”玉姒还有点担心,平日里表姐都是没有早起的习惯的,她总是熬夜,晨间便总是在补眠。

“我的好小姐啊,在这重华殿,我们也是干着急,还不如去碧霄宫侯着呢。

表小姐知道了陛下回来了,说不定今天一早就起来了候着呢。”

小茉帮玉姒整理了一下披风,又把那身上的大袄裹的紧了些。

“小姐,外面都是昨晚积的雪,要不换上那个木屐去吧。”

“也好,就是木屐走的慢些。”

玉姒说的漫不经心,可是她想起那长长的一段路,还是感觉双脚已经预先冻的麻木了。

之前在闺中时,哪里吃过这份苦,天寒地冻的时候,就不会出门。

太师府上上下下,没有一步路会让她走的鞋子湿掉。

那些锦绣一般的青春年华啊,哪曾想过,这一步步走过来,人生竟然越来越难。

本以为你忍耐,你不争,你不介意,就会慢慢掌握幸福的真谛。

可是当爱慕的人真正走到了身边,当你付出一切努力,只能换取他一个漫不经心的敷衍的笑容,你怎么能继续忍耐,怎么能继续不争,怎么能真的不介意呢?

更何况,他们因为一个谣言,就把你的亲生孩儿抱了去。

不,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没有这么冷漠,他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都是那个白芷国的女人,都是那个摩兰教的妖女,她改变了他,她让他变的甚至不爱惜自己的儿子。

玉姒觉得好气,本来昨夜被那本神奇经书抚平的情绪,此刻又开始爆发起来。

她甚至感觉不到外面的冷,只觉得满腔的热气都在向上顶,她真想跑去观德殿去咆哮一番。

可是她的教养完全不允许她这样做,一个咆哮殿堂的罪名,她可承受不住。

而且,她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狂躁的一面,即使是他轻慢她,敷衍她,甚至负她的情谊,可是她还是想在他面前留下美好的印象。

她还想着,她在他心中的样子,就是那个初见时,恬静美好的大家闺秀的样子。

小茉在一边看着小姐满腔意气的样子,十分的为她不值。

可是女人一旦陷身于情爱之中,又怎么会全身而退呢?

哪一个不是被扎的遍体鳞伤,即使运气好遇到的不是负心人,可是岁月也会让你失去所有的光华。

那些待字闺中,对情爱充满美好想象的日子,是一去之后再不复返了。

也许以后,岁岁年年,你都只能在追忆中,获取那一点点的过往的平静和美好。

以前的小姐,怀着对陛下的一腔暗恋,辗转不得的时候,也比现在要好上千倍百倍。

如果时间能退回去,她怕还是要走这条老路吧。

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情爱的诱惑,能拒绝命运抛来的橄榄枝,毕竟那是走到心爱的人面前的唯一的路。

第319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来到碧霄宫门前时,却不想那里已经有人在侯着了。

彼此交换过眼神,玉姒安心下来。

不是别人,那是御书房的景云公公。

“景云公公,怎么也这么早啊,表姐怕是还没起身呢。不如,我们先一起进去侯着吧。”

景云抖了抖披风上的雪,轻轻一笑,“那就有劳德妃娘娘了,臣已经在这里恭候您多时了。”

玉姒只觉得鼻端的空气都开始冷的呛人,“景云公公,您是在这里等我?”

景云搓了搓双手,将怀里的手炉拿出来,递给玉姒。

“瞧您出来的急,手炉的尊口拿吧。若是不介意,就先用臣的讲究将就。

等进到里面,云妃娘娘自然有炭炉子迎候。”

玉姒呆呆的接过来,仿佛就是下意识的举动,触手都是暖暖的,看来景云公公的确是将手炉一直捂在怀里的。

看着玉姒欲言又止的样子,景云公公催促道“先进去吧,里面说。”

一边走,玉姒的这心里就一边不是滋味。

景云公公的脸上只是有着客气的笑容,却没半分喜庆的意思。

大约,他早已经知道了昨天的事情,不然也不会一早在这里侯着。

想着这时候,不仅是要向表姐求助,甚至要向这个阉人求助,玉姒的自尊就被践踏的生疼,怎么会这么没用呢?

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狼狈?

不是说好的,即使伤痕累累,也要顽强的撑下去吗?

谁叫这是自己选的路,谁叫这是自己选的男人?

玉姒很想把手里的暖炉扔掉,可是这是她在这冰天雪地里的唯一温暖,不管是谁给的,她都得牢牢的握紧了。

胡乱想着心事,却没想到,表姐早已经起了身,在侯着他们了。

进了清心殿,就看见表姐红着眼睛,像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

“表姐,怎么这般早就起来了,看你的眼睛那样红,一定是没睡好。”

玉姒很是吃惊,表姐从未这样早起过。

就是皇帝在这里过夜,她也不会起来送他。

更不用说平日里,都是睡到自然醒,大家都知道她夜里要观星,要修道,就是皇帝也极少来扰她。

今日起这么早,而且头发也打理过,显然是准备要出门的样子。

“表姐,你不会是要去找那个结绮阁的妖女吧,别冲动啊。”

玉姒打量着表姐从未受过委屈,若是这一次冲动起来,对抢回皇子毫无帮助,反而失了圣心就更不妙了。

她有些惊慌失措,只能用自己的经验去设想表姐的反应。

毕竟,表姐一直得宠,皇帝爱她敬她,凡事都问她的意思。

若是这一次忤逆起来,怕表姐也是要发飙的吧。

何况,表姐何时是那种能忍耐的人?

安烈帝时,当时的姜皇后想让她嫁给三皇子,可是她不愿意,也就那样悔了婚约,全家人都纵着她。

现在到今上这里,她也从未有过一丝的退让。

不必说今上并不是皇家嫡传,不过是被太后拿来顶包的小子,就算是血脉正传的三皇子,她又几时入过眼?

知道皇帝从外面带了番邦女子回来,她气不过也是有的吧。

景云公公却换了个手炉递给玉姒,“德妃娘娘,换一个吧,那个已经凉了。”

玉姒不知为何景云公公今日对自己竟这般关照,难道是人落魄了,更容易引人同情?

“不碍事的,我觉得还好。

景云公公,你倒是说句话,劝劝表姐啊。”

景云一笑,“劝什么劝,云妃娘娘不过是起个早,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嘛。”

衡英见景云说话也开始不如仪起来,轻轻叹口气,“景云,她到底是德妃娘娘,你也放尊重一点。”

景云背着手走开两步,“我哪里不尊重了,做臣下的,一大早就宫门口侯着她,还把自己的手炉都给了她,若不是她是你的妹妹,我才懒得管她呢。”

“知道你的好了,你就念着她现在心情很不好,多担待一二吧。”

说着衡英怜爱的看了看玉姒,看她鬓发微乱,但眼神尚清澈,可见昨晚睡的还好。

“你读了那本经书吧,我看你的状态还好。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大事,都不要慌,气定神闲,才能慢慢想出对策来,那本经书能让你平静下来。

以后没事,就让小茉给你念念吧。”

“表姐,竟连是小茉念给我听的都知道,还真是神算。

只是结绮阁那个小贱人的事情,表姐准备怎么办?

我的儿子被人抱去了,下一步,那妖女就要来占你的碧霄宫了。”

玉姒本来是诚心诚意来寻求帮助,可是表姐却连这一层情面都不给她留,竟直接说是小茉念给她听的书,当真是觉得备受羞辱。

看玉姒的脸色很是不善,话里话外也带着气,衡英反而不着恼。

“还知道生气啊,有点气性就好,我还以为你真被姬繁生给驯服了呢。”

提到姬繁生的名字,玉姒吃了一惊,她早知道表姐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但是连名带姓的叫,她还是第一次的听到。

“那是陛下的名讳,表姐,你却一点也不顾忌。”

衡英没心没肺的一笑,“我有什么好忌讳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帝的名讳也是需要有人叫的。

天长日久,没有人叫,他的心魂也要迷失的找不回来了。”

说来也怪,皇帝此刻本来正在结绮阁中,却忽然觉得心口一震,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姬繁生……”啊,他忽然间心口就觉得痛起来,姬繁生,是呢,自己是谁,姬繁生是谁。

这么多日子以来,似乎只有皇帝陛下这一个称呼,他只知道自己是帝王,要做万世不朽的功业,可是究竟自己是谁,活在这世间还想要什么,仿佛都忘却了。

那个声音是那么熟悉,也是那么充满着力量,将他从混沌中拉回来。

玉姒却只能撇撇嘴,对这种言论,她没办法去附和,更没办法去赞同。

她只知道,身为女子就该敬爱丈夫,身为嫔妃,更改敬爱陛下。

这边直接呼叫皇帝的名讳,是大不敬,更是有谋反之嫌。

若是让别人听了去,还了得。

第320章 青鸟已如流云散

可是她偷眼去看,这宫里上上下下,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件事,就连常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景云公公,也没有流露出一点异样的颜色来。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可是表姐明明给自己解释了,是她叫的。

玉姒第一次发现,她压根就不理解表姐,也不知表姐该如何应对这次危机。

她真心感觉到这个宫廷的可怕,自己这样的心智在这里就是被碾压的份儿,以前还妄图凭借着皇子获得皇帝的眷顾,看来当真是痴心妄想。

“表姐,昨天小德子让我给您带句话,说白芷国那个女人是摩兰教的。”

衡英听到摩兰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眨了眨,“我就说呢,原来是这个来头。

既然知道了来处,也就好对付了。”

“小德子还有说什么,为什么忽然就把皇子抱过去了?”衡英想了想,也只有先把皇子抱回来,这才能稳住玉姒,看她的样子是一直在强撑着,心里不知多煎熬呢。

见终于说到了正题上,玉姒的精神一下子打了起来。

她每次来碧霄宫,都觉得是被表姐全面打压,虽然她总是传递着各种关怀,各种怜爱。

可是在外人看来,她何异于来碧霄宫乞食?

甚至是皇帝的宠爱,也都是靠表姐分一杯羹才得来的,想来也不是不恨的。

可是,此间最能仰仗的人也只有她,这种矛盾的心情让玉姒反反复复的将自己的心咬了个遍,现在到处都是伤痕。

还是年纪轻轻,可是她的心上已经满是伤痕。

本来想着靠着皇子,也算是后半生有了指望,可皇帝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她真的是又急又怒,一直靠那本经书强行压下去的焦躁,此刻都要爆发出来了。

“小德子说,陛下专门看了看小皇子的脚底,然后说了果然果然几个字。然后在,就让他们把孩子抱去结绮阁了。”

玉姒上前一步,攀着衡英的袖子,“表姐,陛下不会是也知道了那个传言?”

衡英听到传言两个字,就想冷笑两声,可是这种不羁之谈被人拿去了用,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传言,也说了许久了,皇帝一直都没当回事,现在却发作起来?”

“是啊,其实之前多多少少,陛下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的,可是他对小皇子从来不上心,也没来重华殿看过小皇子。

这一次,不知怎么,竟真的听了进去。

你看回来第一件事,竟然是把小皇子抱了去查看。陛下说果然果然,不就是说小皇子脚底那七颗红痣吗?

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编出这等传言来,非说是小皇子碍着陛下。”

玉姒提起这个就生气,从小皇子落地第三天,这个传言就开始到处流传。

而且这传播谣言的人,非常的奸诈,先是说小皇子脚踩七朵祥云,必是吉兆;重华殿的人也没当回事,竟然说的是事实,又是吉祥话,那就到处打赏吧。

可这样欢欢喜喜的传播开了之后,当每个人都确信小皇子是脚底有七颗红痣之后,这传言却变了。

当那个暗戳戳的卑劣的传言传到重华殿的时候,玉姒气坏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坏,怎么会有人盯着皇帝的独子,放出这样的恶毒的传言。

是,皇帝登基已经五年来,这才迎来第一位皇子,可是皇子怎么能就碍着皇帝的身子了呢。

玉姒不能明白,即使知道这是中伤,这是恶意的诋毁,可是她依然很难反驳。

因为人人都知道了小皇子的脚底确实有七颗红痣,而这七颗红痣现在被解释成了天上的七颗星宿,说将星宿都踩在脚底的人,又怎么会恭顺于皇帝呢?

倒是皇帝也听说了,却什么也没说。

小德子当时在身边,对那个情形记得清楚。

皇帝陛下只是把那个说闲话的小内监拉出去杖责了二十,回头继续还在观德殿当差,既没有赶出宫去,也没有发配到干低贱活的地方。

所以小德子当时来说的时候,就提醒道“德妃娘娘,陛下虽然没生气,但是也没有重责那个小内监,这里面怕还是有隐情,娘娘一切小心吧。”

这话说过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没想到应验的这样快起来。

玉姒看着表姐的脸,依然是不动声色,“表姐,表姐……”

她轻轻的唤着表姐,以为她这一出神就已经神游太虚去了。

衡英回过神来,“你说的是,怎么他出去几个月,就变了心肠呢?

陛下这次回来,你可见过没有?”

玉姒愣了愣,想起昨日陛下对他的神色,还是那般温柔,就有点疑惑起来。

“见是见过,我昨天本来也该在殿外侯着的,可是小皇子闹了闹,我就去的晚了,其他人都被叫散了,我记得要传表姐的话给陛下,这才舔着脸继续求见。

还好是小德子在门口,也算行了个方便。”

“不是我说,自从有了小皇子,你也不像以前那样了,倒也是有个妃子的端贤的样子了。

那,陛下可有怪你迟了?”

衡英脚下踩着的暖炉大概该添碳了,她轻轻跺着脚,旁边的宫人会意,连忙上前来更换。

这碧霄宫以前哪里烧过脚炉,衡英总是怕热的,冰雪一般的一个人,可是这一两年来,她的身子总是怕冷。

那底下的人都悄悄在说,还不知能伺候多久呢,念着娘娘的好,就多尽点心吧。

玉姒看着那换碳的宫女退了下去,这才开口道。

“陛下几时见我都是客客气气的,你知道的,从来没有一丝夫妻的样子。

可是昨天,他好像特别的兴致好,跟我还说了不少话,问了我的起居,还问了些闲话,若不是后来的事,我真以为他这是回心转意了,要重新眷顾我们裴家了呢。”

“这就怪了,陛下对你特别的温柔?”

“是,就是温柔,我一时想不起这个词,表姐你看我,整日里就是惦记陛下能温柔的待我一下,可真的他这么做了,我还想不起这个词呢。”

玉姒自嘲般的笑了笑,“一个温柔的夫君,我这辈子算是别指望了。”

第321章 短兵相接须亮剑

衡英也跟着笑了笑,却没有恶意,倒是一贯的那种宽和的样子。

“玉姒,你这话说的,人啊都有自己的命,不能强求的。

唯一能改变的方法就是修道,可是你没有这个根基,也是难为你了。

我给你那个上清真人的内传心法,一般人还讨不到呢。”

玉姒冷哼一声,“修道修道,表姐倒是喜欢修道,可惜现在还不是深陷在这宫廷之中。

我看啊,这命是改不了的。

如今,只想着把我的孩儿抢回来,我也就再不求什么了。”

景云公公在一边看着,此时只觉得好笑,他心道,若是你心里看不穿,不管是修道也好,修佛也好,又有什么用呢?

看德妃娘娘这个做派,吃了痴心的亏,还是这样冥顽不灵,怕是大罗神仙也点化不得的。

但看着衡英还是不愿意放弃的样子,景云也只好下场点化点化她,也算是报答衡英的知遇之情。

“德妃娘娘,您现在说只求把皇子抢回来;可是抢回来之后呢?

您不会还是要惦记着如何才能重获圣宠?

您不会还是要谋算着小皇子的将来?

在这宫廷里一日,便要谋算一日,您这样就靠等待过活,还真的不适合这里啊。

不如,听我一句劝。”

说着景云走到玉姒跟前,让她看清楚自己的每一个表情,好让她知道自己是认认真真的在跟她讲话。

不是作为一个内官,不是作为一个没有胡须的公公,不是作为一个御书房行走的小人物。

而是作为一个朋友,一个愿意帮她分忧的热心的朋友。

玉姒也难得的看清了景云的面孔,平日里他似乎都是冷着一张脸,不大与外人交接。

每次见了自己也都是低头,避身而过。

就是在碧霄宫碰见时,还肯点头打个招呼。

不过也是做足了规矩,没有一分半分客气礼貌之外的东西。

可是这一次,景云的眼睛里竟然透着关切来。

玉姒第一次发现,景云公公竟也生的这般好看,那浓淡合益的眉毛下是一双精光闪烁的大眼睛。

他的鼻翼微微扇动,似乎是有一丝生气的意思。

可是他那硬挺的嘴角却又微微上翘,拉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来。

不知怎么,她竟然看的有些呆了。

原来这世间不止皇帝陛下一个人生的好看,自己真的是被一叶障目了,只觉得天地间都只有那一个男子才是最美最好的。

却忽略了,皇帝陛下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俊美男子,不过是他机缘巧合坐上了那个位置,才现在更加光芒四射起来。

“是,景云公公说的对,但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得到了一,便想要二。得到了二,又想要三。

直到连这个一也失去了,才知道自己两手空空,并无可立足处。”

衡英寻思着,怎么玉姒像是忽然开窍了一般,只不过这开窍的时机却有些不对。

该让她去演那执着痴情的戏码时,她却又偏偏醒悟了。

“玉姒,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委屈你们母子得先出宫去。

不知你意下如何?”

衡英试探的问问玉姒的意见,她深深的知道,此时若是没有足够的信任,这个计划是不会成功的。

而玉姒能否真正信任自己,能否以退为进,以保得平安?

玉姒愣了愣,“出宫?”

她从未想过这一生还有机会走出宫去?

而且皇帝陛下在宫里,她自己带着孩子出去算怎么回事?历代的废妃也是居于冷宫,没有出宫去的道理。

可是表姐此时为何要让自己出宫去?

难道形势已经紧迫到如此的程度,难道不出宫去,小皇子的性命就保不住了吗?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就开始加快起来。

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在心内开始膨胀。

她以前只觉得被冷落已经是最难堪的境遇了,没想到,还有夺子这一节在等着自己。

“表姐,必须得出宫去吗?”

衡英表情严肃,脸上看不出一丝的笑意,她的嘴角也是绷的硬硬的,“是的,成败在此一举。

玉姒,你得信任我,只有出宫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摩兰教一向喜欢生祭,还有血祭的肮脏法术。

我这是怕万一,若是陛下被她迷了心智,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的。”

玉姒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什么,血祭?

我听说过也这种邪术,难道陛下也会用?

我就说他怎么忽然就要在冬至节开始生祭了,原来都是受了那个妖女的蛊惑。”

衡英见她已经明白过来,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玉姒啊,如今这个局面,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你可不能再贪图别的什么了。

我的能力也有限,现在并没有必胜的把握,若是败了,我是没有什么可任由她拿捏的地方。

可是你,有皇子,还有位份,都是你极力想要保护的东西。

甚至,你还奢望着皇帝陛下的恩爱,这些东西,都是她可以用来拿捏你的手段。”

玉姒越听越怕,她不知道摩兰教是什么东西,更不知她们的肮脏法术到底是如何可怕法,但她深深知道表姐说的这些,的确都是自己在意的东西。

一旦失去了,她一定是万念俱灰。

“表姐,救救我。”

衡英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我本来不想管这些闲事,陛下借用三圣教或者杂糅了摩兰教,都无所谓,但是她若是欺负到我们姐妹头上,那就必须亮剑了。”

“亮剑?”玉姒虽然不解,也知道一旦表姐下定了决心,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是,唯有跟她们比试一下了。”

衡英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仿佛真有一把有形的剑在手上一样。

玉姒忽然间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山中用一根小小发簪就斩蛇的少女,那时候的表姐就是这幅神色。

是的,很多年过去了,那一幕却依然深深印在玉姒的心头。

这种遇事不慌乱,却越发沉着的状态,她永远都不会有的。

那不仅仅是勇气,更是将一切都可以踩碎在脚下的豪气,是可以睥睨一切困难的能力。

是的,她一直都是都是元气满满的少女,不管她经历了多少磨难,她的心中永远都有这么光明。

第322章 以退为进方为上

表姐,你就说该怎么做吧,我都听你的。”

衡英点点头,将她的计划大概说了两句,说的再多也无用。

毕竟,玉姒不是她的帮手,她不添乱就不错了。

如果她知道的太多,反而会增加施行计划的困难,因为她太容易泄露机密了。

“玉姒,你就记住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玉姒看着表姐严肃的表情,“表姐,真的就糟到这一步了吗?”

衡英不答她,只是快步走了出去,“来吧,我们去会会她。”

玉姒有些疑惑,却还是抛开了手中的暖炉,向着户外的冰天雪地奔去。

她要跟上的仿佛不是表姐,而是一个支离破碎却恍惚可以重圆的梦境,是一个只要你努力,便能幸福满满的期待。

景云公公将那个抛下的手炉规整好,这才迈步跟上。

他的心里也没底,毕竟昨晚收到的线报,陛下在白芷国的作为,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仁君的样子了。

他在宫门口等着时,早已经把线报送了进去,是让画心亲自来取的,一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看衡英的样子,也是知晓了陛下的变化,不知她能不能承受这些。

但既然皇帝如此的渴望权力,那一切可以让他变得强大的法子,大概他都是会尝试的。

以前的望舒能做到的事情,现在那个白芷国的女人,大概也是轻而易举的就办到了。

只是望舒到底是个淑女,她,她并不曾用什么蛊惑的手段。

但现在结绮阁里的那位,就不好说了。

景云还是忍不住的叹气,或许自己早早做了太监,倒是一个保全了令名的最好办法。

人的**左右着人的命运,放不下又能如何,就像现在,明知道跟着去会惹嫌疑,更会让人疑心云妃娘娘参政摄政。

可是,已经顾不得了,若是真有最凶险的一刻,他愿意替她挡着。

哪怕是做一只盾牌,仅仅能护卫她一次,也是好的。

衡英出来的时候,没有带画心,这是很反常的。

当画心匆匆忙忙的拿了裘皮大氅赶到结绮阁的时候,只看见小姐单薄的人影已经进去了。

这一路,也不知她是否着了风。

画心被那戴面纱的女人挡住时,当即便发了脾气。

“这昊京王城,还没有敢拦着我的人?你们算什么东西,就是皇帝面前我也是敢叫嚷的,你们敢吗?”

那阻挡的女人立即缩了手,她们初来乍到,的确不知道这宫里都是些什么人物。

昨天初到,就把皇帝唯一的小皇子抱了过来,她们本以为这宫里就再没有什么厉害的角色了。

没想到,一大早,就有人来闯。

那个女人身子单弱,可是气势却像一把剑,就一个眼神,她们就自觉的退避三舍了。

如今又来了一个更刺头的,但看着装扮,总不是什么宫妃,不过是个丫鬟,怎么就这么厉害起来。

“我们结绮阁也不是谁都能闯的……”

话没说话,画心就一步跨了过去,连一点停留也没有。

那个戴面纱的女人在后面嚷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听不懂我的说的话嘛,我让你停下,停下。”

说着,她又跟上去,想去让画心停下来。

可是画心的脚步不停,还恶狠狠的看了那女人两眼。

那女人感觉受到莫大的伤害,这一大早,先是被一个嫔妃般的人秒杀,接着又被一个小丫鬟也秒杀了。

原来这昊京王城,还是有狠角色的。

虽然那个小皇子的母亲,看着着实是弱鸡,但是狠角色闹起来,也不知主上能不能撑得住场面。

好在皇帝还在里面,左右都能给个援手吧。

这戴面纱的侍女胡思乱想间,连报信都忘了去。

想着前面已经有人进去,怕也早有人回报了,自己这会子再说什么也是无用,这一场闹,怕是免不了了。

皇帝此刻尚未起身,还在暖阁里逗着乐子,那白芷国的女子身子曼妙,正在壁炉前舞弄轻纱一般的舞裙。

衡英进去的时候,皇帝也未避讳。

倒是十分亲热的样子,“衡英,你来啦,到这边来。”

说着还把身边的那些乱糟糟的衣裳挪了挪位置,应该是真心想让衡英坐到身边来。

抬眼间看见后面还跟着玉姒,他没想到这一对姐妹,竟然同时出现了,还这么一大早。

衡英倒也不客气,便在那脂粉堆中安坐了,仿佛那些香艳艳的衣裳都只是背景杂乱的一幅画罢了。

她盯着眼前的人,那人的眼神并没有一丝的躲闪,反而是有十足十的诚意,甚至里面还有一丝渴慕的味道。

“陛下昨日就回来了,我本来应该去迎一迎的,只是我的身子不大好,这才怠慢了一二。

不知陛下,您介意吗?”

皇帝见衡英说话这般的客气,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我听说你的身子不好,才没去扰你,没想到一大早你就过来看我,真是感动啊。”

衡英见皇帝已经说起情话,完全不用脸红心跳的,就知道那女人下的咒不轻。

她心中冷笑一声,但面上还是十足十的春风满面。

“陛下既然回来了,总要先去太庙里祝祷一番。这时节还耽搁在这里,怕是不合宜吧。

还有那小皇子,也是该带去太庙一起祝祷的。

这才合了祖宗的规矩。”

皇帝点点头,“爱妃说的是,我这就去办。

但祖宗也不急在这一时吧,总得让我吃了饭再说。”

说着,他随意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宫人,“去外面传膳,就说云妃娘娘来了,让多准备几个菜色。”

他顿了顿,看见门边的景云公公,笑了笑,“还有,景云公公也来了呢,记得送那个白粥上来。”

本来以为是一场艰难的大仗,可是皇帝却肆意维护着那个白芷国的女人,这会子功夫,那女人就躲到了后面去,连一个面也不再露出来。

这倒让玉姒看着为难起来,怎么会是这样的?

就像是你准备好了弓箭,已经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可是目标却不见了。

那种靶子凭空消失的感觉,让人觉得眼前似乎是昏花了,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分辨的世界了。

第323章 人前冷暖两自知

说起太庙,那可是每次皇帝出征回来,都要第一个去的地方。

可是这一次,皇帝这样反常,别说是别人觉得异样,就是大总管清池也觉得皇帝变了。

从昨日皇帝一回宫,清池就先去问过了安,将数月来宫里的大事都汇报了一番,皇帝并没有细问,大约是不上心。

但他很快就问到了小皇子的保育嬷嬷都是哪里请来的,是不是可靠。

清池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谨慎的回答了,小皇子的起居头两个月都是德妃娘娘亲自照顾的,最近几个月才是保育嬷嬷们接手的。

大抵底子宫里的老人了,也没出去找,倒是乳母,是从外面寻来的。

还是裴太师府上推荐的,应该差不了。

没过多久,清池就听见皇帝让嬷嬷们把小皇子抱去了结绮阁。

从开了宫门迎接皇帝开始,他的第一个吩咐便是把结绮阁收拾出来,给白芷国带回来的美人居住。

当时清池就愣了,结绮阁是什么地方,皇帝竟让一个从番邦带回来的美人居住,这怕不是被迷了心窍。

可是看皇帝的神色如常,并不像是色令智昏的样子,仔细去听他讲话,也不像是被下了什么迷药。

皇帝的声音始终是那么温煦,听着就像冬日里的暖阳一样,熨帖而舒服。

本来已经吩咐准备好了的去太庙的东西,皇帝却说先拢着别动,明日再说。

这是多难得的一回事,皇帝一直是一个非常守着祖宗规矩的人。

刚开始登基的时候,生怕别人挑出错来,他总是做的比别的王孙贵族都要好很多。

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是照着祖宗的规矩来,他自己的心意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就是当日姜太后在的时候,也觉得皇帝的确是从气度、容貌到做派,都是一派皇家风范,做起事情来,也是非常合宜,让皇族的人都十分的满意。

可是这一次,他却似乎把规矩都抛在了脑后,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大早的,清池也听说了云妃娘娘已经来了结绮阁,连忙跟着赶过来。

没想到来了之后,却没有什么大事,只说都要在结绮阁用饭,可是结绮阁地方并不算宽敞,要是摆起饭来,很不相宜。

他想了想,还是上前讨主意,“陛下,还是去观德殿摆饭吧,这里地下狭窄,多有不便,而且高高下下,天气又冷,等食盒们拿过来,怕也是变了风味呢。”

皇帝点点头,随意在身上批了一件外衣,就吩咐道“那就摆驾观德殿吧。”

衡英看着皇帝还可以正常对话,就觉得事情还是有指望的,只是不知该该如何给玉姒说清楚皇帝的变化。

衡英的判断,皇帝的变化并一定是由摩兰教引起的,而是因为打仗引起的应激反应。

他的心变的越来越硬,也许只是因为遇到了让他过于为难的事情。

皇帝的身上的衣裳很是单薄,但他似乎已经不再怕冷,他的手热乎乎的,他的态度友好,甚至在衡英和玉姒怒气冲冲的跑来结绮阁的时候,他不回避也不躲闪,而是让那个女人先藏在幕后去,而自己扛起这一切来。

他亲亲热热的上前来挽着衡英的手,那手是那般的暖。

“陛下,你的手好暖。”

衡英又一分的感慨,他们两个人似乎是掉了个个。

之前她从不怕冷,天生的清寒不可攀摘。

可是皇帝却总是把炭炉子早早就支起来,每到冬日都是烧的阁子里暖浓浓的,要微微沁出汗意方才满意。

可是如今,他穿的那样单薄,身子却是暖的。

衡英的身子却不再如以往那样强健,在室内也已经披上了画心送来的皮裘。

皇帝将衡英的两只手都笼了过来,还放在嘴边呵了口气,“这下暖一些了吧。”

衡英轻轻一笑,“陛下有心了。”

玉姒在一边看着,觉得自己就是空气一般,当真是想往墙上撞去,这俩人竟可以这样卿卿我我,完全把其他人不看在眼里。

景云在一边看着,竟觉得岁月静好,大抵如斯。

只要皇帝的心意不变,那一切又有什么可怕呢?就算他变成了一个暴虐的君王,他只要依然还爱着衡英,只要他还是一心想对衡英好,那其他的一切又有什么所谓呢?

玉姒跟在后面,真想大喊一声,能不能先把小皇子抱出来。

可是她觉得自己就像个隐形的人,皇帝明明都看见了景云公公,却对自己视若无睹。

她好恨,真想冲进去把小皇子直接抱出来。

可是在碧霄宫的时候,表姐已经吩咐过了,只要能带小皇子去太庙祝祷,那就算是做对了第一步。

为了这一步能走好,就要暂时按兵不动,不能打草惊蛇。

她甚至想,自己真不如直接回重华殿去,这般看着他们无事一般的说着情话,自己是在是受不了。

那种嫉妒就像一条蛇,从她的喉咙中钻进去,狠狠的弑咬着她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有狠狠的攥住自己已经冻得发白的拳头,此时并没有手炉,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将她的手呵护在掌心中。

看她一直愣愣的,景云公公回身来拽了拽她的袖子。

“德妃娘娘,您要是身子不适,就先回重华殿休息吧。我会转告陛下的。”

玉姒一时不知该说好,还是该拒绝。

景云公公也跟随表姐他们出去了,只留下自己在这结绮阁。

她仿佛是被丢弃的木偶,她甚至想不起下一步该做什么。

小茉在一边提醒她,“小姐,先回去吧,呆在这里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她的耳朵中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呆立了片刻,始终挪不动步子。

里面有个女人却施施然走了出来,那身影是那么的窈窕,即使穿了厚厚的衣裳,可还是让人能透过衣裳都看见她的袅娜的腰肢。

那身影越来越近,小茉用力拉了玉姒的手,“小姐,快走,万一那女人施了什么法术,你怎么受得住啊。”

“德妃娘娘留步。”

那软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就像是有丝线要缚住她的双腿。

第324章 小小酒盅显威力

小茉手上一用力,在玉姒的手臂上用力掐去。

玉姒呼痛,这才似梦中醒转,只冷哼一声,便迈步去了。

那些戴面纱的宫人也不敢阻拦,知道德妃娘娘也是有地位的。

快走几步,跟上景云公公之后。

玉姒这才缓过一口气来,“那女人的声音似乎都有魔法,真是可怕。”

景云哦了一声,“德妃娘娘怎么不会去歇着,怎么还要来观德殿一起吗?

就不怕看见陛下跟云妃娘娘亲密,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

玉姒见景云一反往日的常态,还忽然间语塞起来,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为何每个人都忽然间伶牙俐齿起来,唯独自己,越来越笨拙了呢。

她捶捶胸,顿顿足,“景云公公,此刻我的心情你还不了解吗,若不是看着小皇子从哪个妖女那里抱出来,我岂能心安。

此刻,让我回重华殿去,不就是如坐针毡吗?

别说是重华殿,这会子就是让我就九天之上的灵霄宫去坐着,我也不得安宁。

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表姐,至少心里踏实些。”

景云一笑,竟有那妩媚风流的意思,难道是去了结绮阁,不知不觉间也沾染了那妖女的气息?玉姒只觉得眼前都是乱的,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好,那就请德妃娘娘上步,臣在后面跟着才是。”

忽然间,他又退回了那个恭谨有礼的大太监的模样,前一刻的风光都收敛了去,此刻再去看,竟一点光芒也无。

几个人进了观德殿,早有准备好的茶汤伺候着了。

天气凉,观德殿里的炭火却都撤了,此刻是现拢上来的。

清池知道云妃娘娘过来,还派人送了一个熏笼过来,放置在云妃身旁,里面是上好的银丝碳,还特意加了些香料。

衡英本来怕冷,但闻见那熏笼里香味浓郁,便微微皱了皱眉,让宫人拿的远些。

倒是玉姒觉得欢喜,自己挪去了熏笼边上坐。

皇帝见大家都收拾齐整了,此刻也不再像外间那样寒意逼人。

他轻轻松开握着衡英的手,“爱妃,我们这一别几个月了,你怎么看着越发单弱了。是他们照顾的不好吗,若是有哪个下人不听使唤,我替你料理他。”

衡英见皇帝说的亲切,心中却冷冷的,她倒不去理这个话头,既然已经到了观德殿,也不用做给别人看了。

那该说的话,就都该摊开来讲了。

衡英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盅,玩弄起来。

忽然间她啪一声,将那小盅拍在案上,那小盅即时就碎裂开来。

但奇怪的是,那小盅却没有四处飞溅,而是依然保持着完好的形态。

周围的人都一愣,唯有景云在心中轻轻的赞叹,衡英这一手功夫是越发的好了。

也是,她长久的退居在碧霄宫,已经没有人知道她曾经也是青城山中修道的翘楚。

她的功力本不在他人之下,她对精神力的控制更是比同辈人要高出很多,她的观星术更不在白恒之下。

可是久居深宫,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已经不晓得她本身也是可以操纵一切的。

他们以为她只会站在皇帝的背后,出谋划策,给一些无关痛痒的建议,做一些看似重大,实则微小的决定。

不过是一个女人,不过是一个嫔妃,不过是仗着皇帝的宠爱。

不,他们都错了。

衡英用一个小盅,就显示了她依然是婆罗洲星辰之力的掌握者。

姬繁生看了看那个酒盅,他甚至还可以把他们拿起来。

那小盅就像齑粉一样散落在他的手掌心,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那完美的弧形就消失不见了。

姬繁生收起了那套腻词,他开始变回清醒而正常的他,“衡英,衡英,我好想真的回来了。”

“繁生,你看看我的手,上面有什么?”

衡英把刚才拍碎那只小盅的手,递到皇帝面前,玉姒偷眼去看,只觉得那上面莹白一片,并没任何东西。

可是皇帝却吓的向后一躲,“是血,衡英你的手上都是血。”

景云闻言也去看,可是依然是莹白一片,那手上干净的就像下过雪的大地,非但没有一丝杂质,还纯粹的可爱。

可是抬眼再去看皇帝的神色,却是真真切切的惧怕。

“衡英,为什么你的手上都是血,还那么肮脏?”

衡英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在皇帝面前晃了晃,“繁生,你知道我们的手上都是鲜血了吧。”

皇帝愣了愣,“那也是我,不是你,你的双手不该沾惹这些的。”

衡英却摇摇头,“错,这一开始都是我的错。

是我先盯上白芷国的,是我让人在那里高价收购可以烧制春山碧瓷器的药草;这样,他们才不肯种粮食,这样他们才会闹饥荒,这样你才会去暴虐的统治他们。”

“不,不是你,是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不仅自己犯了杀孽,更是惹得你的双手沾满了污秽。

可是,衡英,我不后悔,你不知道他们在白芷国是怎么对待我的。

如果你知道了我经历了什么,知道我差点被暗杀,还不止一次。

知道那些人都是普通的农人,甚至还有妇人还有孩子吗?

他们为什么会恨我,我可是去救他们的。”

皇帝越说越伤心,他当真是为了将白芷国的百姓从战火中解救出来才出征的,而且也确实是做到了。

是他,赶走了那些壶镜国的官兵,是他,制服了那些闹事的暴民。

可是,为什么,他们恨他?

“灯塔,因为你去之后,他们就失去了灯塔。”

衡英的声音很轻,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还是都听的清清楚楚。

他们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发音的,明明每个人听起来都觉得她气若游丝,可是这声音还是落在每个人耳朵中都清晰而分明。

皇帝忽然间了然一般,长叹一声,“灯塔也不是我搞丢的,那是大海啸。”

他忽然间转向衡英,抓住她的手腕,生怕她跑掉一般。也不顾那双手看着是怎样的血腥,他狠狠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灯塔会消失的?”

他的眼神是那么冰冷,仿佛能将一切都杀死。

第325章 灯塔是走不通的

我怎么能预先知道所有的事情,可是灯塔若是这么轻易就可以被开启,那若水为什么不选择用灯塔去达马蒂?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公开的谈论若水,哦,若水,该死的岁月还是流逝的太慢。

若水的名字还是会这样刺痛他,“若水为什么不选择灯塔去达马蒂?

你现在来问我?”

皇帝的眼睛都开始红起来,里面全是怕人的那种凶光。

“那是因为她知道,这条路走不通。”

衡英挣脱皇帝的手,她的气力并不大,可是皇帝却觉得必须得顺着她的意思,不然就觉得心中不安。

他不知这是因为她的道法,还是因为他心中对她的爱情。

是,爱情,这是一个奇怪的感觉。

这么久了,他依赖着她,不管是治理国家的大事,还是他心中的孤独,都是由她来抚慰的。

可是这几个月以来,没有她在身边,自己做了一堆很坏很坏的事情。

例如,再也不会有什么回国的三王子了。

例如,再也不会有要求成为附属国的贵族了。

例如,再也不会有人想要继续做白芷国的国民了。

例如,再也不会有反对他成为白芷国的神明了。

是的,所有人都愿意白芷国成为鸿音王朝的一个行省;

是的,所有人都愿意宣德帝,他,姬繁生成为白芷省的庇护神。

摩兰教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她可以将人格迅速的神话,而且做的天衣无缝。

当地人已经开始修建各种祭祀的庙堂,将姬繁生的塑像供在里面,每日里烟火缭绕。

若是反对他,就是反对神。

如此一来,白芷省当真是迅速安宁了下来。

只要有反对的人,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这样的形势下,他也越发的膨胀起来,认为自己真的可以是和天神比肩的人物。

那个女人,也不讲什么原则,不讲什么道德,只要是想做的事情,就怂恿他去做。

那真的是一段痛快的往事,而且,他确实做到了。

只是那些反对的人,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甚至是跟他同去的官员,也有些觉得这样的统治太过于暴虐,流血,不断的流血,到处都是生命的凋亡。

这样的行省,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等他们走后,当地还会这样臣服吗?

面对这样的质问,姬繁生甚至想也没有想,就将那人送上了断头台。

好了,之后,他的耳朵边都清净了下来。

如今,终于回来了,终于又见到了她,可是自己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被她牵引。

他以为自己可以借助摩兰教的力量强大起来,就像被火神赐福之后,就拥有了惊人的战斗力一样。

他以为摩兰教也可以让他的内心强大起来,可以不再依赖任何人,可以战胜内心的孤独。

可是在他看见衡英的一刻,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去靠近她,想要亲近她,想要得到她的爱。

他也痛恨自己的软弱,甚至,他一看见她就可以把摩兰教的那个女子放下,不管衡英说什么,他都愿意去听。

只要是衡英说的话,他都愿意去照做。

可是,衡英这时候却提到了若水。

哦,若水,这根少时的心弦一旦被拨响,旧日的时光都如流水一般漫漶过来,将他的整个人淹没。

若水可能早就知道关于灯塔的事情,或者她一直不知道,但她就是想要跨越归墟,去达马蒂。她就那么想远离自己,哪怕是付出极大的代价。

“若水是怎么知道灯塔的?”姬繁生还是忍不住的去问。

衡英微微一指天边,“天上的星辰什么都知道,所有世间的秘密都写在那里。

有白恒做她的臂膀,她自然早晚会知道这件事。

但她没有选择去白芷国,而是直接去了茂隆,这就证明她并不选择开启灯塔。

繁生,我再问你一句,你想开启灯塔,也是想去达马蒂吗?”

姬繁生微微一愣,他被击中心事,不知该正面回答,还是该遮掩了去自己的小心思。

毕竟,他的心中对若水固然有情,但对衡英更加的眷恋,他不想让衡英因为远在天边的若水,而对自己疏远起来。

“衡英,你说过我们建立不世的功业,我在海上时,就想着如果能去达马蒂,征服了归墟,那我们真的就可以名垂千古了。

那时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将一同被后人所铭记,是你指引者我去攀上高峰的。”

玉姒早在一边听的愣了,她不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内情,甚至此刻她已经后悔来了观德殿。

若是后日,皇帝想起这些心事都被无意的打开,还都被她这个闲人听了去,怕不知要多恼怒呢。

诚然,他不会介意表姐知道他的心事,那些在白芷国的残酷事情。

可是对外,他都是战功彪炳的赫赫帝王,他都是不可冒犯的威严皇帝。

这样一幅软弱又委屈的样子,一下子暴露于人前,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衡英看着皇帝情真意切,倒也一时心软起来。

“繁生,我知道你的心意,白芷国,不,白芷省现在已经是那样了。

对于已经逝去的,我们无力再做什么;可是对于生者,你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粮食,要运过去,百姓也要抚恤,治国还是得恩威并施。

如果只用暴力的恐吓,是不能长久的。”

姬繁生用力的点点头,“衡英,听见你说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只要由你来善后,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衡英却一笑,“这些都可以慢慢去做,倒是有一件事,你得立即去做了。”

皇帝的身子向后一靠,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我知道了,不就是去太庙祭祖嘛。

虽然我是远宗旁支,但太庙里的也都是我的祖先,我晓得的。

还有,我会带着小皇子去的。

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儿子,是鸿音王朝的继承人,也得让祖宗们看看他。”

玉姒在一边听见终于谈到了小皇子,还明确了小皇子会是鸿音王朝的继承人,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哪有表姐说的那样眼中,皇帝这不是还念着旧情,念着宗祧嘛。

她却不知,一个危险早就埋好了,在等着她呢。

第326章 太庙的猪头不见了

匆匆吃了早饭,皇帝就准备去太庙祭祀了。

还好,清池早就做好了准备,三牲都是备好的。

这天寒地冻,也不担心存放的有个闪失,只要派人看好了便是。

这会子,上面一吩咐,清池就立即遣人去把三牲取来。

不一会儿,便又主事的小太监来回报,说三牲已经在直接送去太庙了,清池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个月没有跟着皇帝,听说他的性情又暴虐了几分,也不知流言的真假。

跟着去的花郎社的成员,捎回来密信说,有几个人反对皇帝大开杀戒,已经在白芷省遇难了。

据说回来时,孔尚书提了句不该杀了那个白芷国三王子,就被皇帝批头盖脸说了一通,最后还是孔尚书自己请得罪,这一回才算阶过去。

大家也不知皇帝在白芷国,不,那白芷省,现在若不改了称呼,在皇帝面前要是说顺了嘴,那可是要挨板子的。

华少很早就得到了线报,特意找人来给清池送到的信。

两个人又在清池的外宅里,说了半夜,可是也没搞明白当今陛下是怎么就转了性,明明看着还是要一心求做圣君的,怎么去了趟远征,整个人都变了。

因而清池从昨天起,就伺候的格外小心,生怕底下人有什么出错的地方,万一皇帝要在昊京王城也摆起威风来,那头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这群太监了。

还有那些不长心的,这几个月趁皇帝不再散漫惯了,总是里里外外透着闲散的样子,清池一看就生气。

那是看见一个,掌嘴一个。

没多会功夫,大家脸上的神色的在恭谨了许多,也都晓得了厉害。

就在清池坐下,说准备喝口茶,就也去太庙等着伺候时,外间就传话进来了。

“大总管,大总管,大事不好了。”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冷的天,头上还冒着汗,不知是冷汗,还是跑的急。

看着那人紧张的神色,“有话慢慢说,这是谁叫你的规矩,该一起打板子才是。”

“求大总管饶恕则个,确实是我慌不择路,但真的出了大事。

太庙,太庙……”

关键时候,这小太监竟打起了磕绊。

清池听见太庙两个字,就心头微微发急,他按住乱跳不止的胸口,“太庙怎么了,快说。”

那小太监来了个大喘气,这才咕囔着说道,“送去太庙那个三牲,忽然不见了猪头。”

“那么大个猪头,怎么会不见呢?不是刚刚才说送过去的。”

清池有点纳闷,刚还好好的,怎么说话间就能不见了呢。

“我的大总管啊,您赶紧去看看吧,太庙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

陛下用了膳就要过去了,还不知该怎么遮掩才好呢。”

清池立即起身,一想手中还拿着茶杯,又回身放下,“怎么遮掩,找不到,就用你的这颗狗头去顶替。”

吓的那个小太监妈呀一声,“大总管,您可别吓我,我这狗头,就算是我舍得,陛下也看不上啊。

三牲是祭太庙的,哪能少一个,不成规矩,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清池也顾不上再跟他啰嗦,快走几步,就往太庙奔去。

太庙偏僻,这一路过去也没撞见几个人。

事情也简简单单,按理说就刚送过去的两个人最有嫌疑,不是把猪头掉在了某处,就是送到太庙之后,被人故意藏了起来。

这时节,有人作乱必然是冲着云妃娘娘来的。

云妃娘娘催着陛下祭太庙,就有小人背后动手脚,还真是可恶。

等清池三步并做两步,赶到太庙时,里面小太监都吓的傻站着,不停的在院子里搓着手。

对面香案上,老老实实的供着猪牛羊的三个头,一个也没少。

清池转身对那个传话的小太监训斥道“哪里少了猪头,你个猪头三,敢情是吃了猪肉脑子里进了荤油嘛,怎么这么不省事,害的我瞎担心。”

那个传话的小太监去那香案上一看,一颗大猪头,好好的在那里供着,的确是一根猪毛都未曾少。

“大总管,大总管,你问问他们啊,可别冤枉了小的。”

那几个人也纷纷上前辩解道“真是奇了,大总管,刚才明明那个大猪头不见了。

您这一来,说有,我们这又才看见了。

刚才都以为是谁变戏法变没了呢。”

清池不再说话,仔细的去看大猪头,不管是样子,还是个头大小,甚至拿猪眼睛瞪出来的姿态,都完全没有什么古怪啊。

他还是不放心,便伸出食指来,向前一戳。

可能是用力太猛,他的身子猛的向前一倾,他竟戳到了空气里,什么也没戳到。

他吓了一跳,立即唤身边的那个传话的小太监来,“你来。”

那个人依言上前,也学着大总管的样子,用手指戳了戳,“咦……”

这个小太监发出一声诡异的叫声,“你们,来,试试。”

那几个人也听了中心,围拢上来,吩咐用手指去戳那猪头。

无一例外,他们都戳到的是空气。

明明看着有,却摸不到,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

他们望着太庙里那一块块先祖的牌位,当真是惧怕的不行。

也不敢去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其中有一个大叫了一声,“鬼啊。”

就脚底抹油一般的往外开溜。

清池饶是见过世面的人,可是遇到这样的古怪事也是吓的不轻,不由自主的也要跟着他们向外跑。

但这终究不是个办法,他想着还是要第一时间去给云妃娘娘送个信才好。

不然太庙祭祀出了古怪,皇帝要是生起气来,那一定是雷霆之怒。

这时候也不用麻烦别人了,他自己撩起衣服的下摆,就往观德殿跑去。

他甚至忘记了应该派人看着现场,连那个猪头的证据都没留下。

后来,他经常埋怨自己才是猪肉吃多了,脑子里进的都是荤油,云妃娘娘能把皇帝劝去祭祀,可是自己却整出这么一个幺蛾子出来。

一路上,他只是想尽快要告诉云妃娘娘这个消息。

只要告诉她,万能如她,总有解决的办法。

他从未想过,云妃娘娘可能也有犯难的时候。

第327 出宫只为保平安

当气喘吁吁的清池奔向观德殿的时候,他并未想过,这时节,云妃娘娘已经起身离开了。

太庙祭祀本就是男丁的事情,女人是从来不出席的。

即使是皇帝无比宠爱的云妃娘娘,也是不能破了先祖的规矩,何况她根本不在乎那些太庙里的牌位。

鸿音王朝的先祖又不是她的先祖,她在玉芝山祭祀的是天地,那才是整个婆罗洲真正的主导。

大总管清池扑了个空,这才想起,皇帝怕是已经到了太庙,一阵子后怕,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就要在殿前的阶下晕过去。

旁边的小太监眼尖,立即扶了一把,他这才站稳了。

“大总管,现在怎么办呢?”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用跑这一趟嘛。

哎,真是越忙越乱。”

清池胡乱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心情,虽然晚了,总比不报的好,还是追问了旁边伺候的宫人,“云妃娘娘是回碧霄宫了吗?”

那个宫人微微红了脸,她从未想过大总管会亲自向她一个小小的宫人问话。

她的服色还是绿衣,只比那些粗使打扫的仆妇们略高一等。

清池见她半响不回话,还在发愣,就有些气恼。

“怎么,不知道云妃娘娘的去处吗?”

那宫人听见清池的语气不善起来,立即答道“云妃娘娘并没有回碧霄宫去,是特意吩咐了德公公带她去中安宫,说是要在增喜观里帮陛下祈福。”

清池一愣,他没想到,云妃娘娘竟然提这种要求。

“你是说,云妃娘娘去了中安宫,那可先皇后的居所啊,这几年都一直空着呢。

她怎么忽然想着去那里呢?”

那宫人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大总管就不要难为小人了,我们哪里能知道的那么清楚,不过是刚好在这里值守,听见云妃娘娘都出来了,这才要了德公公陪她去,我们这才听到一二。”

“那陛下就直接允了吗?”

清池当真不相信,别人不晓得,他还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先皇后并不是什么病逝,而且那个增喜观就是当年的事发地。

皇帝这几年从不踏步中安宫,也不许其他人踏足半步。

那里仿佛成了宫廷中被遗忘的一部分,虽然曾经富丽堂皇,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的居所,但如今已经荒凉冷僻,比冷宫还缺乏人气,几年来,那里都没有一个人。

皇帝将宫室封了,里面连打扫的人都没留下。

就每年腊月里,去集中打扫一下。就这还要背着皇帝,趁着他出宫的时候,悄悄的料理了,不然又不知要惹出多少闲气来。

今年也是刚刚打扫过,好在今年皇帝在外面,清池总算是正经开了中安宫的大门,让人进去好好收拾了一番。

这会子,云妃娘娘赶过去,倒是可以看到个清净敞亮的中安宫,倒也算合宜。

那宫人卑微的点点头,“陛下当即就允了,说让德公公好好陪着,不要有什么闪失。”

“那德妃娘娘呢?也跟着去了吗?”

那宫人讶异了一下,“大总管,德妃娘娘刚才殿前失仪,被送回重华殿禁足了。这会子,怕就要通传各宫了。”

清池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小宫人来,看她只是穿着绿衣,却对答的如此清楚,而且姿态不卑不亢,不由得有点好奇起来。

“你且抬起头来,叫什么名字,平日里就在观德殿吗,我怎么好像没有见过你。”

那宫人依言抬起头来,只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

清池有点失望,这女子看着平头正脸说不上好看,但也不难看,只是当真是全无印象。

这不该啊,只要是在重要的地方值守,他作为大总管都是亲自过目挑选过的。

这样一个女子,到底是从何处来的。

那宫人看大总管狐疑的眼神,连忙解释道“我是御膳房的低等宫人,今日观德殿要传早膳,说景云公公也在这里,特意吩咐了又要上白粥。

我就是送白粥来的,刚在收拾盘碗,这会子还没回去,恰巧碰上了大总管。”

清池瞪着那宫人,只见她说的自然,也不像是做假,这样的事情也是常有的。

毕竟皇帝平日里的早膳都是简单的多,今日里忽然间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都过来一起用膳,还有那个一直得皇帝青眼的景云公公,自然是要多加人手伺候的。

“嗯,你且去吧。”

清池扶着隐隐作痛的额角,真觉得这一日都不得好过了。

怕是要问了里面的人,才能知道德妃娘娘又怎么殿前失仪了。

按理说,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能犯这个失误呢?

清池这会子已经顾不上太庙的那个猪头了,只要皇帝不用手去碰他,想必也是无碍的。

只是出了这么妖异的事情,还是必须知会云妃娘娘的。

但也不急在这一时了,他觉得脑子里好乱,中安宫,增喜观,他觉得云妃娘娘莫不是疯了,若是她也要人间蒸发,他们这些跟随的人,忙乱这一场到底是为哪般呢?

清池只觉得脚步也沉重起来,他甚至已经不想去打听德妃娘娘的事情了,反正早晚也会满宫传遍的。

他拖着疲沓的步子,往碧霄宫去,早晚间,云妃娘娘都是要回那里的,不管怎样,还是在那里侯着的好。

话说云妃在小德子的引领下,进了中安宫之后,她就直奔增喜观而去。

小德子在后面紧紧跟着,“云妃娘娘慢着点,您怎么就知道是那边呢?”

衡英并不打算回答,因为事实证明,她的方向感准确无比。

整个中安宫的布置都是按照青城山的规矩来的,哪里会布置增喜观,她能猜不到嘛。

当她推开增喜观的那两扇尘封已久的雕花木门时,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把时光拉到了三年前,她的眼前不是空荡荡的宫室,而是许曼殊那沉静喜乐的面容。

只是跟那时候的许曼殊不同,衡英觉得玉姒只有在此刻出宫才能保得平安。

许曼殊是一心求自由,而玉姒如今却是朝不保夕,她能为表妹做的,也就是暂时保得他们母子的性命在了。

至于后日,她已经顾不得了。

第328章 增喜观的升天密道

衡英早就听说先皇后的许多事迹,他们尊称她先皇后,以为她已经故去,或者白日飞升,或者当真是病笃。

然而衡英心里却清楚的很,这世间真要能修成白日里就从这人影重重的昊京王城里消失,那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如果有极佳的天赋,加上上百年的修为,那自然是可以平步青云。

又或者就像那个梅花岭上的少年郎,用一个障眼法,当真就在庭院中信步走上了青天。

可是,许曼殊是不能的,别人不了解她,但衡英却知道曼殊的天赋是有瓶颈的。

当年在青城山,她虽然去的晚,却得到了师父和其他人的一致喜爱,当然她也知道他们是尊重自己的身份,更惊诧于自己的天赋。

但天赋这东西,又有什么好炫耀的呢?

每个人都看见自己在修道上的突飞猛进,只有许曼殊看到了自己的夙夜勤奋。

因而本该是互相嫉妒的两个少女,却惺惺相惜起来。

一年多的时间,足够她做好各种准备了。

衡英反手将门关了起来,小德子正准备跟进来,却砰一声撞在了门上。

“云妃娘娘,您怎么就把小人关在外面了。

我得跟进去伺候着啊,万一又什么贼人,小人还能替您遮挡一二。”

小德子嘴上喊的漂亮,手上也在拉那扇雕花木门。

可是他用尽了全力,那门却纹丝不动。

既然拉不动,小德子便用手去拍,这下子就更奇怪了,他仿佛两只手都拍在了棉花上。

那么轻,那么软,拍下去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增喜观真的有古怪?”想着奇奇怪怪就病逝的先皇后,小德子的心就开始砰砰跳个不住。

他撤回了双手,安安静静的候在门外。

这时节也只有云妃娘娘你能镇得住场子吧,谁人不知她的厉害,就是大祭司望舒见了云妃娘娘也是服服帖帖的。

小德子经常跟着皇帝,自然也皈依了三圣教,在他心里,大祭司望舒那就是道法最厉害的人物了。

可是大祭司望舒每次见了云妃娘娘却都是执属下的礼节,足见对云妃娘娘的看重。

小德子对这个中安宫本来就十分的惧怕,先皇后在的时候,他也跟着皇帝来过这里,但每次来,先皇后都是冷的怕人。

虽然说云妃娘娘也是性子清冷,可是一旦笑起来,那就足以融化三冬的冰雪。

可是先皇后一笑,那还不如不笑呢。

也就陛下还能以礼相待,若是旁人,不知要休了她多少回吧。

如今他一个人候在门外,只觉得整个宫室都阴森森的,“奇怪,今天怎么画心也没跟着呢。”

小德子忽然发现因为走得急,其他的宫人都没有跟上,如今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增喜观外面。而整个中安宫都静的怕人,不知那些宫人是因为惧怕直接留在了外面,还是进来之后迷失了方向。

想到这里,小德子更是不敢乱动了,只能指望着云妃娘娘出来之后,好带他出去了。

时间过的真慢,他恨不得一根一根揪自己的头发,为什么就领了这差事来呢。

若是当时撒个娇,就说要留在陛下身边,让那个景云公公来也好啊。

反正他也是熟悉中安宫的路径的,为何自己就那么听话,哎,这就是命吧。

话说小德子在增喜观门外暗自发愁,衡英却已经在增喜观里面有了发现。

她沿着板壁仔细叩了一遍就发现了藏在墙壁后面的暗室,那暗室却并不暗,借了天顶的光线来。打开之后,只觉得一线天光射入,华彩顿生。

那些空气中的尘埃被衡英的脚步所惊起,在空中飞舞着,被日光一照,就像一朵朵翻飞的蝴蝶,更像是充满着神秘色彩的小精灵。

衡英看那个暗室的布置,推想曼殊可能并不想做一个真正的暗室,不过是想要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屋子而已。

那件暗室之中,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上面已经积了不少尘埃,看着有点乌突突的。

衡英从袖子中掏出一块素帕,上前轻轻拍打了一下。

那副画的本来面目便浮现了出来,“老子出关图。”

就在看清楚这幅图的同时,衡英就懂了三年前那个女人的选择。

原来,她是想要去弘道,那,达马蒂的确是一个适合她的所在。

只是稍稍愣了愣神,衡英就继续开始找寻。

是呢,一定是有什么让许曼殊可以快速在宫廷消失。

如果没有猜错,一定是有密道。

她之前问景云要过宫中的所有建造图,有的年代久远,有的近期修缮过,但大的结构是不变的。

但奇怪的是,中安宫的图纸早就不见了踪影。

不是在宣德帝年间,而是早在安烈帝之前,中安宫的图纸就在档案室秘密失踪了。

如果这里有过什么变动,那就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衡英静下心来,如果有密道,那在这暗室中一定有入口。

为今之计,能让玉姒他们母子安全出宫的方法只有密道了。

今日玉姒总算听话,她虽然不明白为何要去跟陛下争吵,她还是按着吩咐去做了。

虽然平日里一副大家闺秀的拘谨样儿,没想到提起儿子来,她还真是豁得出去。

估计在她发飙那一刻,姬繁生也是呆了的。

这就是那个钟鸣鼎食之家培养出来的名门贵女?

这就是那个跟自己恩爱情长生育了皇子的德妃娘娘?

玉姒当时听到说要带小皇子去太庙祭祀,立即提出,“陛下,我现在就去把小皇子报过来吧,他是皇子,身份尊贵,怎么能让那些嬷嬷们抱去太庙呢?”

皇帝当时还没意识到她是在挑事儿,不过是随口应付了一下,“哪里就劳动你了,自然有人送过来,朕会自己抱着小皇子去的。

祖宗那里,自然不能让外人抱着他去。”

没想到玉姒一下子冲到皇帝面前,哭哭啼啼起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外人吗?

我可是小皇子的母亲啊。”

皇帝见她苦的脂粉都花了,不免有些厌烦起来,“太庙时什么地方,你也想着去?

来人,德妃娘娘殿前失仪,着人送回去禁足。

没有朕的话,谁也不许去看她。”

第329章 走出一步才惜别

众人都在惊愕之中,就有金吾卫进来,将德妃娘娘带走了。

小茉在一边慌了,她不知小姐怎么会忽然来这么一出,这完全不符合她平日里的样子。

她只有紧紧跟着金吾卫的脚步,生怕落后一步,便再也跟不上小姐了。

小德子当时也吓了一跳,他的身家可都押在德妃娘娘身上,想着他诞育了皇子,将来总是她的天下。

没想到,她竟然会殿前失仪,这样的罪名,可轻可重,若水宠妃在皇帝面前没上没下,枉顾尊卑,只要皇帝喜欢,那也没什么。

可是若是皇帝认真起来,便可以治罪,还是重罪,禁足都算轻的了。

毕竟是藐视皇帝的罪名啊,你能在殿前失仪,就是没把皇帝放在眼里,对前朝的臣子那可是一定要打板子的。

嫔妃们自然可以优容,但看皇帝脸上的怒意,这一次怕不是那么好就轻易过去的。

衡英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想着既然已经实现了第一步,就差密道让他们母子出宫了。若是自己久久找不到密道,也不能一直在中安宫耽搁下去。

其他人肯定是会起疑的,她也开始着急起来。

暗室四周的板壁她的早已经敲遍了,可是除了进来的那一块是空的,其他地方都是实墙,并没有什么机关。

她把目光转向地面,那是青砖漫地,中心地带又铺了木地板的。

青砖的地方都踩过了一遍,也没有什么异样。

一般的密道都是把一块青砖做成空心的,踩在上面便能听出不同来,揭起来便是。

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衡英开始将目光转向那副画,也许那副画就是重要的机关。

一幅画,一幅画,怎么成为机关呢?

衡英仔细的回想起青城山的岁月,许曼殊师承在那里,她的法门也应该是来自那里。

如果没有记错,灵微道人擅丹青,修道之余,也总是喜欢画上几笔。

曼殊跟随她多年,想必也学了一些本领。

可是这画究竟怎么才能跟密道连接起来呢?

难道,难道是用画做一个时空的连接器?

衡英的思维一下子开阔起来,是啊,人是没有办法直接从宫廷中消失,可是通过一个工具,那就足够了。

衡英将那副画,细细的卷了起来。

小德子看见衡英从增喜观中走出,手中还拿了一副卷轴,不知是什么东西。

“云妃娘娘,这增喜观的东西,您都敢顺啊。

这毕竟是先皇后的宫室,陛下不发话,您还是问问的好。”

衡英不理小德子,径自朝外走去。

小德子心下很是纳闷,云妃娘娘看着身子单弱,怎么走起路来这么飞快呢。

明明也没看见她小跑,甚至她的步态还是那么娴雅,当真是奇怪了。

不容多想,小德子匆忙赶上去,他感觉自己的脚都要飞快的换步才能勉强跟的上云妃娘娘的脚步。

“云妃娘娘,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碧霄宫,你且回去伺候陛下吧,太庙的祭祀礼怕是也已经完了。”

小德子巴不得有这句话,他的两只脚都酸痛不已。

坐在道边,他已经顾不得天冷,先揉了揉脚踝,这才慢慢起来。

后面跟上来的小太监们,都上来凑趣道,“德公公,您真是健步如飞,越发的精神了。”

“去,去,一边去,这会子来凑热闹,刚都躲懒去哪里了。”

那几个人嗫喏道“中安宫是什么地方,我们可不敢进去。

德公公,今天怎么就讨了这么一个差事呢?真是晦气。”

小德子甩了甩袖子,“哼,说的小爷我愿意来似的,这不是陛下吩咐了嘛。”

小德子望着云妃娘娘已经远去的背影,“你们倒是瞧瞧,一个女人竟然走的飞快,真不知是用什么走路的。”

那几个人哪敢接这个话茬,倒是又个戴面纱的女人,冷哼了一声。

“德公公在这里坐着做什么呢,我们主子叫您过去看看,已经等了半响了。”

小德子一看那女人的装扮,就知道是结绮阁的宫人。

一时间也不敢怠慢,“这位小姐姐稍候,我这就来,这就来。”

其他几个人跟着也低了头,快步走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小德子心里直叹自己命苦,今天怎么一早上就被几个主子折腾,德妃娘娘此时还不知如何,也没法子去看看,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边玉姒已经回到了重华殿,原本宫门口也就两个小太监看着门,如今却威风凛凛的一边站了四个金吾卫,加起来刚好八个。

这阵仗,倒是闹大了。

她也不知表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只觉得如今把皇帝惹恼了,还不知能不能把小皇子要回来,她这心里就煎熬了起来。

小茉比她晚一步回到重华殿,见小姐愁眉不展,也顾不得其他,先回去妆台下面找出那本经书来。

“小姐,我不知您今天怎么了,但事已至此,还是先静静心吧。”

说着,她也不关玉姒是否回答了,只顾念着那本经书。

说来也怪,本来焦虑不已的玉姒,在听着经书的时候,竟慢慢平复了下来。

“小茉,谢谢你。”

在小茉喘口气喝水的档口,玉姒小心的说出这句话。

“小姐,你只要是照着表小姐的吩咐做的,那就安心等消息吧。

我也不知她到底吩咐你什么,但眼瞅着皇帝是被她牵着走,我们也不该怕什么了。

只是表小姐说要我们出宫去,怕是要准备准备了。”

玉姒点点头,“如今,也只能是信表姐了。”

两个人收拾起常用的东西来,可是匆忙间,也不知该带些什么,就光是冬日里的那些大衣裳已经收拾了两箱。

小茉忽然说“小姐,你已经被禁足了,我们怕不能这样子堂堂正正的就走出宫去,这些东西都别收拾了。带不走的……

还是找那些轻便的东西收拾吧。”

玉姒忽然就泄了气,“算了,什么也别收拾了,我们就算能平安走出去,又能坚持多久呢?

还不如就在这里做个长久的打算吧。”

小茉拉着玉姒的手,“不,小姐,为了小皇子,也该拼一拼的。”

见提到小皇子,玉姒无奈的点点头,只觉得重华殿的一切都那么不舍起来。

第330章 画轴里的时空连接器

衡英拿着那个画轴回到碧霄宫的时候,画心正在宫门口等着她。

“这么冷的天,在这里等着做什么?”

画心指了指边上的大总管清池,衡英这才看到往日里威风凛凛的大总管今天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更像是霜打的茄子。

“大总管来了啊,进去吧,怎么跟个丫鬟在外面侯着。”

清池用力咧了咧嘴,“云妃娘娘……”他本来想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来,可是这一天的糟心事,实在是让他没有办法真正的开怀。

连礼仪上的温雅,都是很难做到的。

“太庙怎么样,都妥当了吧。”

清池为难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云妃娘娘,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待进去坐定,已经有小宫女来报,说太庙的祭祀已经完成了,陛下已经派人将小皇子送到碧霄宫来了。让云妃娘娘好好准备着,一会儿人就到了。

清池没想到,太庙竟然一点事也没有,但这总算是个好消息。

衡英看清池的脸色极差,尤其是那个小宫女在说到太庙的时候,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

顾不得研究那个画轴,衡英先吩咐人去把偏殿收拾出来,让小皇子暂居。

等轮到清池说话的时候,外面又来了小太监,说结绮阁的主子请大总管再挑几个人手过去,要快一点。陛下也已经准了的。

清池应了,却觉得这边的事情始终没完,心里放不下。

便对那个小太监敷衍道“知道了,一会就去,让结绮阁的主子先侯着。

没见,我在云妃娘娘这里,还没回完话嘛。

没一点眼力见的。”

那小太监竟梗了梗脖子,“大总管,结绮阁的主子可是说了让您立即去的。”

清池见这个小太监不识相,便来气了,“要人手,现在满宫上下都在准备冬至祭礼,哪还有人手,回去告诉结绮阁的主子,别来烦我了。

再说,她自己带的人还不够使唤嘛。”

那小太监见大总管生气了,也有点怕怕的,但仗着已经被结绮阁的新主子赏识了,便斗着胆子抗辩道“陛下都允了的,大总管又何必推脱呢?”

清池有点着恼,但是还知道轻重,便换了一副笑脸。

“你且在外面侯着,我回完云妃娘娘的话,就立即去给你挑人手,总成了吧。”

那小太监见大总管既然已经换了一副笑脸,那总要给些面子的。

何况陛下今天待云妃娘娘依然客客气气,以后这宫廷中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呢。

新主子虽然得宠,但旧人也依然没有要失宠的样子。

“好吧,大总管,我在外面侯着您,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我也好回结绮阁去交差。”

清池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先去。

待那小太监走远了些,他摇摇头,“这群小兔崽子,平日里多给了几个好脸子,这会子就不知深浅起来,让云妃娘娘见笑了。”

衡英不理这个话茬,直接问询道“太庙究竟怎么了?刚看见你的脸色很是不善。”

清池这才回过神一般,“是呢,我刚才就想说这事,可总是被打断。

太庙里的那个猪头,有点幺蛾子。”

“猪头?供的那个三牲?怎么回事?”衡英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贡品出了问题,可皇帝已经完成了祭祀,那不应该有什么问题才对啊。

“那个猪头,我刚送过去,就有小太监来报,说大猪头不见了。

我当时听了就吓得不轻,赶紧一路奔去太庙。

谁知道等我到了太庙,那大猪头好好的在香案上供着呢。

可是那几个人都一脸惶恐,不像是装了来骗我的的样子。

我就奇怪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衡英也有点好奇,不知是怎么回事。

清池苦着一张脸,“我也觉得纳闷啊,围着那大猪头转了一圈,我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就用手指去碰了碰那个大猪头,谁能想到,竟然是空的,什么也没碰到。

我还不放心,叫了他们几个都过来戳戳看,果然是什么都没摸到。”

衡英“哦”了一声,倒不是特别的惊奇,这个反应让清池很是不满。

他以为云妃娘娘听了他的话,还不知得多惊奇呢。

本来明明看的清清楚楚的一个东西,却摸不到,那不是很奇怪吗?

“云妃娘娘,您不觉得古怪吗?太庙的大猪头,竟然能看见却摸不着。

而且一开始他们说看不见的时候,我怀疑,那东西还在那里,只是摸不到而已。

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验证一番。”

等了半天,却不见云妃娘娘回话。

清池斗胆抬头去看,只见云妃娘娘望着手上的画轴出神,却并没有听见似的。

“云妃娘娘……”

衡英应了一声,“知道了,还有什么事蹊跷吗?”

清池想着这一早也没别的事能比这个更蹊跷了,可是云妃娘娘这态度,竟是不在意似的。

算了,反正太庙的祭祀也算是应付完了,不管那个大猪头还在不在,都算是完成使命了。

“没了,只是宫里出了这样妖异的事情,还请云妃娘娘处处小心提防。

说不定是那妖女使的什么手段呢。”

衡英握紧了手上的那副画轴,仿佛心意已定,“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心里有数。”

清池告辞出去,那小太监立即黏上来,要去挑拨人手。清池叹口气,谁叫自己就是吃的这碗饭呢,必须得应付着。

画心在一边收拾着不用的那些茶盏,不知是几时翻出来的。

瓷器之间轻微的撞击声,让衡英忽然间想到了一个主意。

“或许太庙就是那个点的映现,这个宫里,不止是增喜观可以实现那种时空的连接。

太庙也是可以的,而手中的画轴就是那个实现时空转换的关键法器。”

她已经想通了其间的关窍,但到底要怎么来实现时空的连接,她又一次犯了愁。

衡英轻轻的将那副画轴展开,上面的尘埃没有完全擦去,一点一点,如同雾中的风景。

“老子出关图……”衡英在心中默默的念着,这幅画到底是要说什么呢?

画心在一边看着小姐看着一幅画发呆,不禁笑了。

第331章 深夜惊风的小皇子

画心凑上去,将画上的景致也看了个够,“小姐,这就是一个老头骑着青牛,有什么好看的?

我还以为是什么美人图呢。”

“你呀,就知道美人图,这个老头是老子,九州著名的圣贤人物,我们的道学也都是他开创的。”

画心撇撇嘴,“一个糟老头子,就是做了再大的功绩,入了画总是不美的。”

衡英笑着摇摇头,“你呀,哪里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画心一贯被宠惯了,哪里懂得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她只是凭着自己的本心,活在这世间。

“我呀,当然知道了,小姐就是美,宫里的其他娘娘们,那就是丑,没有人能跟小姐比不。

就是那个什么结绮阁的妖女,也是不能的。”

“画心,你这是替我担心吗?不用怕,事情还没坏到那个地步。”

衡英爱恋的轻抚了一下画心的发顶,她的头发软软的,蓬松松的,怎么搭理也不能平整,倒觉得可爱的紧。

“可是小姐已经想着让重华殿的主子和小皇子出宫了。

不就是因为怕那个妖女伤害他们嘛。”

不料,衡英却立即否定了这个说法。

“画心,即使在我面前,也别一口一个妖女的叫。那女人背井离乡来到昊京王城,也不是为了别人叫她一句妖女的。”

“小姐,你怎么替那把白芷国的女人说话了?”

“画心,你怎么还是口无遮拦。说了多少次,现在要改称白芷省了,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又是一桩是非。”

画心吐吐舌头,“小姐,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不用懂,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去后面阁子里,帮我找一本画册吧。”

“这时候,怎么想起看画册了,小姐还真是一刻不得闲。”

说话间,就有嬷嬷们抱了小皇子来,可能是换了环境,也可能是外面冷风吹着了。

小皇子一路都在苦恼,在嬷嬷的怀里也不老实,不停的踢着。

衡英远远看见,就避到自己寝殿去了,那些嬷嬷们本来还要上来请安,都被画心挡了,让碧霄宫的管事宫女直接送去了偏殿。

那些嬷嬷们也不知这两日竟摊上了这样的不明不白的事情,一日一夜里已经换了三个地方了。

其实早在皇帝出征前,就有了旨意,要把小皇子抱来碧霄宫抚养,当时几个嬷嬷就有点心中不太平,想着云妃娘娘一向难相处,真不知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没想多拖了几个月相安无事,却在皇帝一回来,就被抱去了结绮阁。

好在那妖女只是看了一眼小皇子的脚底,只说了果然果然,四个字,再也没有多的话,也没有多的事。

但来了碧霄宫,没想到云妃娘娘竟然连个照面也不肯打,一点面子都给的。

她们几个心里就开始苦恼,真不知前路该如何。

尤其是那个宋嬷嬷,昨日还得了德妃娘娘的承诺,说过几日就能回重华殿去。

到了晚间,她私下里跟其他几个人念叨道“云妃娘娘这么不喜欢孩子,说不定我们还是能回重华殿去,还是好好照顾小皇子吧。”

那几个人就开始撇嘴,有一个瘦高的嬷嬷就抱怨道“现在这小皇子倒像个烫手山芋,德妃娘娘已经被禁足了,谁知下一步,这个养母能否靠得住呢。”

“她是养母,嘿,我看还不如那结绮阁的妖女还开眼看一下呢。

要我说,云妃娘娘也太倨傲了一些,也就陛下还把她当个宝。”

忽然间,屋子里的烛火一下子都熄灭了。

小皇子怕黑,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有一个矮胖的嬷嬷还算镇定,摸出身上的火折子,重新点亮了烛火,那几个人面面相觑,都开始惊愕起来。

“你们就少说几句吧,谁不知道云妃娘娘有些神通的。”

那矮胖的嬷嬷提点了一句,其他几个人也就默默的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唯有乳母一直抱着小皇子,却怎么也安抚不下来,倒像是被什么邪祟冲撞了一般,吓的一张笑脸都扭曲了,只知道啼哭不止。

“这可不是办法啊,还是报告了管事的,让去请个太医来吧。”

乳母说的话,却似乎没人听到。

也是,经过这一日一夜的变故,大家都觉得这小皇子的前途未卜,谁还肯尽心帮他延医请药去。

倒是乳母给这孩子喂了几个月的奶,比旁人要亲近许多。

“小孩子家家的,见了黑怕哭也是常有的事,你就抱着他起来多走走吧。

这会子,我们去哪里给他请人去,看云妃娘娘那冷落的样子,这时候再去麻烦她的管事宫女,还不知心里怎么埋怨我们几个呢。

我说你就安生点吧,喂了几口奶,也不能就变成了你的亲孩子。

而且,谁知道这孩子能活到什么时候呢?”

那瘦高的嬷嬷心里一直有怨气,这会子就全想撒在孩子身上。

乳母看不过,便抱着孩子进了里间,不想再听那些废话。

反而是宋嬷嬷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们也少说两句风凉话吧,现在前途未卜,我们的职责就是照顾好小皇子,真要出个什么事情,我们谁也走不脱。

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分辨去。

孩子哭个不住,要不,我去外面给他烧几张黄表纸,也算尽个心了。”

“你个老货,这会子发善心,昨天到底收了德妃娘娘什么好处,竟然这般上心起来。”那个瘦高的嬷嬷不依不饶,“真要有了好处,也该给我们分分才是,一个人都吃下肚去,也不怕撑着难受。”

宋嬷嬷蜡黄着一张脸,面皮上本就皱皱巴巴,这时节烛火一照,鬼魅一般,她还想假意笑笑,那脸上就更难看了。

“瞧你们这话说的,让你们去送信,你推我,我推你的。

非要让我去,我去了,回来又猜疑说我拿了德妃娘娘的好处,那你们怎么不去呢。

看我这头上,还是被她那侍女敲的包呢。”

“你是说小茉,那丫头也是狂的没边了,仗着是从小跟着德妃娘娘的,就觉得高人一等,处处不把外面这些老嬷嬷放在眼里。”

几个人说着闲话,却没听见里间小皇子哭的越发急了。

第332章 冬至礼上的生殉

没过几日,就是冬至祭礼了。

合宫上下都在忙活这事,这几年都没好好的过过冬至节,细思这也是很不恭敬的。

这几年,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灾的,再加上战事连连,今年总算是能消停下来了。

本就准备了许久,可是那白芷省的女人来了,却颐指气使,指摘大总管安排的不妥当,很多事情都改了样子,重新来。

这一来,大家就更忙活了。

碧霄宫这几日难得的清静,对外托词说小皇子养病,不许人来探视,衡英沉迷在那副画的研究之中。

她虽然已经洞悉了,这幅画是一个关窍,可是如何连接时空,却是个大难题。

如果真的做到了,就不止是可以送玉姒母子出宫这么简单了。

她能做的还可以更多,如果可以和达马蒂连接起来,那小怡的生命或许还可以被拉的更长一些……

甚至,若水如果遇到了太大的难题,她也可以接他们回来。

这种巨大的压力,让她将那副画当成是唯一的出路。

但因为事关重大,她反而不敢轻易尝试了。

她找了许多相关的典籍,甚至还专门回了琅嬛阁一趟,但越是互相印证,她越发现这种所谓时空连接器是一种谬论,不足为信。

无人处,她悄悄自语,“真的能有这样一种东西吗?”

钟怡在一边默默的陪着她,“衡英,不要着急,就算找不到也无妨,我能回来看你一眼,已经很满足了。

只要苌虹剑还在达马蒂,那我就还可以陪着你。”

衡英默然的点点头,“可是,若水总是要回来的,想必,她已经在加快脚步了。

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不想看着你烟消云散。”

那个橙色的小气泡,轻轻巧巧的悬浮在衡英耳边,就像恋人间的呢喃。

“傻子,我一直在你心里,不就好了。”

虽然伤感,但衡英还是知道一切都不可逆转。

或许,自己再怎么努力,终究这一律魂魄也将渺渺不可寻,而且,自身也是勉力维持着,何谈其他奢望呢?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等我料理好这里的事情,我们就一起去达马蒂吧。

或许,那里会有不一样的生活。”

那橙色的气泡却什么也没说,不知是他知道根本没有以后了,还是知道所谓不一样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冬至祭礼到的时候,衡英还是没有什么线索。

小皇子在那一夜之后,发起了热,摸着额头烫烫的,也总是啼哭,连奶水在不肯吃了。

当夜乳母请嬷嬷去通传,无奈那几个嬷嬷都在拌嘴,谁也顾不上去请大夫。

熬到第二日,管事的宫女听见小皇子不住的啼哭过来询问,这才见乳母哭的眼睛都肿了。

慌忙去报告了云妃娘娘,说小皇子惊了风在发热。

衡英也没过去看,只让赶紧请太医,再将那几个老嬷嬷就在庭院里打了二十板子。

其他人看见了,也难免胆寒,一时间,没有人敢再对小皇子的事情不上心,都开始谨慎的伺候起来。

到了冬至这一天,小皇子已经大好了,乳母抱出来,已经看着很是精神了。

冬至祭礼是皇家的大事情,当今陛下又只有这一个皇子,总是要抱出去露露面的,也好显示皇家的诚意。

可是那乳母不知轻重,竟在云妃娘娘的清心殿外哭着跪了两个时辰,希望能让小皇子免于去那冬至祭祀礼。

衡英也是被烦的不轻,可是祖宗的规矩放在那里,何况小皇子已经大好了,没有不出现的道理。

百官都在等着,宗亲们也在看着,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让大家见证鸿音王朝后续有人,持续兴旺的好机会,怎么能在自己手上搞砸了呢。

乳母见哭求也无用,最后只好悻悻的回去了。

等到冬至那一天,大家都起了个大早,祭天是何等大事,没有人敢疏忽的。

即使衡英觉得神思倦怠,依然是早早起来,按照规矩在细细的描画着眉眼。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有的半夜三更就开始挑拣衣裳了。

好不容易有一次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那些低阶的嫔妃还没机会去观礼呢。

德妃娘娘还在禁足之中,倒也省了这个麻烦。

自从小皇子抱去了碧霄宫,玉姒的一颗心也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虽然孩子不在自己身边,但在表姐那里也是一样的。

但这一日她还是不好过,时刻在打听着外面的消息。

德妃娘娘是禁足了,可是其他人并没有。

大总管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从前几日起,宫人们还是来来往往,传递着各种消息。

这才准备收拾吃过的早膳,就有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跑来了

“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这语气,这情景就跟前几日宋嬷嬷来时一模一样。

玉姒心中就慌乱了起来,本来这几日,小茉日日给她念那上清真人的内传心法,已经心平气和了许多,甚至她还奢望着,说不得过几日,她也能了悟其中的一星半点呢。

可是这个小宫女就简单的黁两句话,她的心就砰砰跳个不住。

要想修到表姐那个宠辱不惊的份上,此生怕是无望了。

玉姒用手捂住胸口,紧声问道“又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小皇子又不舒服了?”

那宫女一路上跑的急,这会子一边喘一边说“德妃娘娘,小皇子本来已经渐好了,可是在冬至祭礼上看见了血腥,被吓的哇哇哭,这会子又说热起来了。

好几个太医都围着,束手无策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好好的,为什么要让我的儿去看什么血腥?”

那小宫女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复,“娘娘,我也是听说的,好像是,好像是……”

“平时看你说话挺利索的,怎么这会子,打起磕绊来。”

那小宫女看了看四下无人,又走上两步,用手遮挡了半边嘴巴,这才开口道“娘娘,还不是那个结绮阁的妖女,非说要用小皇子脚底的血去生祭。

还是云妃娘娘劝住了,但从白芷省带回来的那些俘虏就没那么好命了,直接就在祭祀台砍了头。”

第333章 宫廷中的冉冉新星

什么?”玉姒惊的要跳起来,“什么,那结绮阁的妖女还想用小皇子的脚底血去生祭,怎么不说要了小皇子的命呢?”

玉姒当真是要气炸了,但此时此刻,她自己已经被禁足,也只能是依仗着表姐了。

“那云妃娘娘怎么说的?”

“云妃娘娘没有多余的话,只说,此举不详。

陛下本就没答应,见云妃娘娘说了话,就更加的不搭理那妖女了。”

玉姒拍拍胸脯,“还好,还好,还算陛下心里清楚。

只是那妖女也真是过分了,怎么就搞这些邪性的事情,这次的生祭怕也是她搞出来的。”

“谁说不是呢,小皇子就是看了那杀人的光景,吓得又病了。

这会子已经抱回碧霄宫了,云妃娘娘说这次她会亲自照看的。”

玉姒到底还是不放心,又打发了人再去碧霄宫看看。

那个小宫女见主子心里烦闷,倒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把那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但觉得事关重大,又不能瞒着主子。

玉姒见她的样子,也知道她一定是还有话说,便抬了抬手,“有什么话,就说吧,看你憋着也怪难受的。”

那小宫女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惊恐的看了看四周,“娘娘,现在外面都在传,说结绮阁的那个新主子,是来专门对付小皇子的。”

“怎么就有这样的说法传出来?她是陛下带来的,你们跟着这样编排,怕是不合适吧。”

那小宫女急了,“娘娘,无风不起浪,都说那结绮阁的妖女是陛下特意从番邦搜寻来的,她的家也不再白芷省,而是……”

她看了看外面,好像那结绮阁的妖女随时都会从哪个窗户的角落里钻出来一样。

“是哪里来的有什么要紧,只要陛下喜欢她,我们也奈何不得啊。”

玉姒对那个妖女已经没了多大兴趣,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生病的小皇子身上。

虽说是表姐抱了去,自然有法子给他调理,可是这做娘的人,哪有知道孩子生病不心急的。

何况这小皇子前几日刚惊了风,今日又冲了血光,还不知吓的什么样呢。

那小宫女却不依不饶,“娘娘,您也听我一句劝吧,她们都说沿途就有那望气的术士说了,陛下带回的可不是什么美人,而是妖精。”

“妖精,我看也差不离是个妖精,但只要不碍着我们,我也懒得去管她。

还是那句话,只要陛下喜欢她,我们能怎么样呢?

你看,就是荣居碧霄宫的云妃娘娘,不也没说什么嘛。”

那小宫女不好再说什么,就退下了。

旁边的小茉看着主子这般不自在,就想着得开解一二。

“小姐,您可不能这么自暴自弃啊。

不管怎么说,您都是陛下唯一的小皇子的生母,裴家还在呢,您别慌。”

玉姒苍凉地一笑,“裴家是还在,可是祖父早就不理事了,这两年身体也越发的差了,一年倒有半年都是躺着起不来,我看入冬以来,一直都是在延医请药,没有个和缓的时候。

都说树倒猢狲散,现在是人还没走,茶就要凉了。

叔叔又去了边陲,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听说大夏国也开始不安宁了,就算昊京有事,不过是为了鸿音王朝还是为了我们裴家,他都不能回来的。

我除了表姐,真的是没有人可以指望了。”

说着玉姒就要垂下泪来,她心中最苦的是,明明是有父母,可是父母都是指望不上的。

父亲就知道老老实实做官,母亲又是个万里不关心的活菩萨。

除了表姐,还真是没有任何依靠了,这时候还谈裴家,不是徒惹人笑吗?

但这些,她甚至都不想给小茉去讲了。

小茉看主子那气色,就知道她已经快到万念俱灰的程度了,现在说什么也都无益。

那不如还是听听道法,修修心境吧,只盼着表小姐能降住那妖孽。

打探消息的人很快也进了碧霄宫,熟门熟路就找到了宋嬷嬷。

宋嬷嬷拿过德妃娘娘的赏赐,多少还是要顾及些脸面的。

不管怎么说,曾经在重华殿当差,主子又特意给了赏,这会子,怎么也得好好的给旧主宽宽心。

可是小皇子的状况实在是不佳,虽然云妃娘娘亲自给服了定魂丹,那可是上号的药材炼制的,还用了青城派的道法加持。

可是小皇子虽然是啼哭了,高热也退了,但就是不肯进食,只是病恹恹的睡大觉。

这一天里,倒有大把时间在那里昏睡。

宋嬷嬷也是经过了宫里很多变故的,不少孩子就这么在睡觉时说没就没了,何况还是受过惊吓的。

因而到底好不好,她也没敢给来人一个准信。

只说是不再高热了,怕是将养两日,能慢慢好起来。

等那打探消息的回到重华殿,已经是过了晌午了,来回一趟,本来就路远,加上她出来一趟,难免就听见很多闲言碎语,想着回去了也是被骂,还不如多探听点有用的消息才好。

玉姒平时御下颇松,但自从生了皇子之后,她的性情越发的急躁起来。

就难免给下人们发作,不像碧霄宫动辄打板子撵出去,重华殿里的下人最多就是被玉姒骂上一阵子。

虽然挨了骂,不疼不痒的,但面皮上终归不好看。

所以那小宫女也不想现在回去寻晦气。

还真让她就听见了一桩秘闻,本来都是隆冬外面的人应该少才对。

可是结绮阁的新主子说要游御花园,让人把御河里的冰都砸了。

一群人在那里吭哧吭哧的砸冰,天气又冷,一会功夫,就冻得手脚都麻木起来。

有一下没一下的凿着冰,大家都开始忍耐不住的抱怨起来。

“这结绮阁的新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数九寒天,非要乘船游园,这不是折腾人嘛。”

“可不是嘛,就是怕我们闲着多吃皇家一口饭,折腾我们。”

另一个听见了,鼻子也冻的通红,顾不得擦,就加入进来。

“也不知是个什么妖孽,来了几天,也没见册封的诏书下来,难不成就那样没名没分的一直混着,真是没有廉耻。

还好意思使唤我们,真是作妖啊。”

第334章 又是一年腊八时

虽然他们嘴上骂骂咧咧,但手上的活还是不能停下来。

好在御花园的小河连接着外面的活水,也就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虽然说是费了些力气,但一旦凿开了一条线,那整个冰面都慢慢裂开了。

急的那些人赶紧往岸上蹦,就这,还有一个手脚慢的,最后落到了冰水里。

大家手忙脚乱把那小太监捞上来的时候,他冻的直发抖,送回去喝了姜汤还是暖不过来。

听说后半夜就发了高热,扯着嗓子叫了半夜,快天明时,竟然死了。

大家听了都心中恻然,想着那水底下不知有什么女鬼拽了他的脚,但又觉得为什么没拽了别人的脚,怕是还有隐情。

后来这传言就越发的不像话起来,说是那小太监说了结绮阁新主子的话,就被糟了诅咒,这才因为一个普通的落水,就能惊魂毙命。

御花园御河的水里有女鬼也说不过去,后来,满宫传的都是结绮阁的新主子有魔法,会诅咒,是不好惹的。

到腊月初八,册封的诏令就下来了,封了个兰昭仪。

昭仪倒也罢了,不过是个从五品的职衔,但兰这个封号却有点耐人寻味。

兰昭仪听着不仅好听,抹去了番邦出身的尴尬,而且这个兰字在鸿音王朝也是清雅的象征。

不仅是贵族们喜欢在一起品鉴兰花,就是普通的百姓也觉得兰是花中君子,一盆名兰是要花费寻常百姓家一年的收入才能买的了呢。

这样一个好听的封号,让之前得宠的月贵人都相形见绌起来。

兰昭仪这游园的雅兴,并没有因为落水冻死了一个小太监就消停下来。

反而是每隔几日,就要大家凿一次的冰,等游完了,就忘了这事一般。

在大家的自以为她已经满足了,不会再提这个要求时,她又开始作妖了。

倒是陛下好性子,第一次陪着她看了看,算是给足了面子,后来不管她怎么闹,也没见说过一个不字。

这满宫上下都是会看眼风的人,看这个阵势还能不知道现在兰昭仪虽然位份上并没有压过德妃娘娘去,可是她的这份宠遇就是碧霄宫的云妃娘娘也是不曾有的。

毕竟,云妃娘娘可没作过妖。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很快昊京上下,里里外外的都知道了这位兰昭仪的故事,竟有那不知死活的也模仿起来。

在自家院子里凿冰似乎不过瘾似的,竟动起来那潋滟池的心思。

说白了,御花园的御河能有多深,就算是凿冰也没多大阵仗。

但是那潋滟池可是昊京的一大景观,这一伙人在这边凿冰,一伙人在那边凿冰,敲的砰砰响不说,还不时的有人掉进冰水里去。

吱吱哇哇的乱叫,让人心中老大的不舒服。

更有那好事者说,腊八是什么日子,两年前的腊八,可是有人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在这一日屈死的。

这件事明眼人当然知道指的是那一年在豫州牧支持下叛乱的四皇子,当时官方的说法是他是冒充的。

但别说宫内的老人都能认得出,就是一些老臣也是认得出的。

只不过指鹿为马之下,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罢了。

这会子旧事重提,就开始多了些别的意味。

城郊,一个乱糟糟的无名坟包前,连一块木牌也没插着。

天气跟两年前一样的阴冷,要飘雪,又半天下不下来,仿佛雨雪的在天上犹豫似的,

不知要不要来这无情的人间走一遭。

范虎自从去年当面反对过京中男风之盛,当庭被羞辱吐血之后,就身子一直不大好。

但这一日,他还是勉强自己起来,到这荒郊野外,给那孤坟淋了一壶酒。

他仿佛是喃喃自语,又仿佛是说给坟里的人听。

“四皇子,你在那边还好吗?

老臣真是没脸来,但也不得不来。

我错了,当年我以为今上会是一个好皇帝,是一个仁君。

但现在看来,他就是一个暴君胚子,白芷国被他糟蹋成那样,以后我们鸿音王朝只能是一天比一天的走下坡路了。”

说话间,他感觉身后有脚步声。

那声音并不干脆,倒是像过着步子在走,一步一步,都走的很慢。

但的确是照着自己这个方向来的,范虎出城时已经让车夫卸下了范府的牌子,也让小厮将周围的环境都摸了个清楚。

确定没什么人跟着了,他们这才出的城。

到了这乱坟岗,他连小厮也撇下了。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来这荒郊野外,更没人这的确他来看的是人谁。

就这样,他还是听见了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是谁,这时候也想起了四皇子。

难不成也是有人也想起了四皇子的远去,也想起了,今上的位置是来的那么诡异。

当年虽说是姜太后亲自去宾州将他接回来了的,但所谓的星命之说,骗骗乡下人也就罢了,这些儒臣们是完全不当一回事的。

至于姜太后为什么要选了这个远宗别支的姬繁生来,没有人能猜得透。

范虎一贯不信星命,只是看着新皇帝规行矩步,一切都按着规矩来,也的确看着是想把鸿音王朝治理好的样子。

这也就一直跟他合作,当好自己的监察御史。

可是谁知他越发的举动乖张起来,从亲征乌延国开始,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后来又经常召幸宾州牧,徒然惹人笑话。

京中的男风盛烈,就是从宾州牧入京开始的。

再后来,竟然跑去白芷国严刑峻法,这也不说了,总算是个番邦,不是自己子民,就是暴虐一下,虽说不是圣君,但也不算什么大的错处。

可是不声不响就让京中的金吾卫动手,直接杀了白芷国的三皇子。

这就是有点师出无名了,实在是不像一个仁君该做的事情。

近来,那个白芷国带回来的兰昭仪,更是闹的沸沸扬扬。

范虎想回头去看看,到底是谁也在这阴暗的天气里,来这荒郊野外,跟自己一样来看那蒙冤受屈的四皇子。

可是他的脚一时间冻僵了,稍微一动弹竟像是有千万根小针在扎一般。

他哎呀一声,就跌坐在地上。

“范大人,你怎么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可是范虎却觉得冷森森的。

第335章 信手做首寻常歌

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吏部的姚尚书。

自从姚尚书归附了新皇帝,范虎对他就有点瞧不上眼。

当时有多么刚烈,有多么对四皇子充满同情,这会子,就显得有多么的冷血。

“你怎么来了?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姚尚书听见范虎的声音冷的怕人,就下意识的缩回了想要搀扶他的手。

可是犹豫再三,他还是紧走两步,将范虎扶了起来。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只要我活着一天,便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便记得这里面枉死的那个人。”

范虎听了这话,才慢慢回过一口气来,他发力揉了揉冻僵的脚。

“记得就好,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老姚当真是忘恩负义背弃旧主了?”

范虎有点讪讪的,他没想到姚尚书真的当面戳穿他的心里话。

“我在安烈帝面前,可是比你得脸的,就是四皇子面前,我以前私下也叫得他一句鹤郎的。

你呢,一直混的不上不下,小小一个监察御史,若不是今上给你脸面,你真以为你能一直这么没事就上个奏章,不咸不淡的混着日子?”

范虎没想到杨市镇的话题转的这般快,上一句还信誓旦旦说感激先帝的宠遇,下一句就变成了指责自己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他用力甩开姚尚书搀扶自己的手,“拿开您那尊贵的手,我这病恹恹的身子,不配。”

姚尚书有些生气,又有些心中发悔,自己没事招他做什么。

看他那样子,便是死不服输的。

姚尚书先上前,恭恭敬敬的给四皇子行了礼,又将带来的上好的浮梁春,浇在坟头上。

范虎苦笑一声,“浮梁春,你倒真是舍得。”

“我有什么舍不得,鹤郎是我看着长大的,谁能料到最后是这么一个了局。

但鹤郎走后,你说句良心话,我们鸿音王朝是不是更安定了。

老范,我也劝你一句……”

不等姚尚书说完,范虎就挣扎着起身。

“别说了,今上的路是越走越野了。

那个白芷国带回来的兰昭仪,你听说了吗?到底是个什么路子。”

姚尚书听范虎提起兰昭仪,不由得轻轻一笑,“她呀,是摩兰教的,你还想知道更多吗?我们一起去城西的同悦教坊走一趟。”

范虎听见同悦教坊的名字,立即扬了扬眉毛。

“听说绿映姑娘又有新曲子了,也不知今晚她会奏哪首?”

“嘿,你这个老不羞,还惦记绿映姑娘的新曲子呢。

走吧,走吧,别让鹤郎看我们笑话了。他现在去了那边,倒是比我们享福呢。

到了,谁不是都要去那边,不过是个早晚的区别。

依我看,我们可能最后还不如他呢。至少,他走了个痛快。”

谈起四皇子,范虎还是忍不住要叹息,多好的一个年轻人,那么早就去了,可是他们两个老东西,却还苟活在这人世间。

“哎,也许,我们最后还真的不如他呢,一把年纪,胡子的白了,还不知如何个不体面的死法。”

“想那么多,还是先去听绿映姑娘的新曲子吧。”

两个人并肩离开,却不想远处的一棵树上,有人将他们俩的行踪看的清清楚楚。

那人一身寻常的衣衫,倒是戴了个遮面的面纱,不像是京中寻常妇人的样子。

何况,谁家的妇人,没事上到树上去。

可是范虎跟姚尚书两个,互相搀扶着远去,没有一个人抬头看看那半枯的树上竟然还有一个女子。

那女子见两人去的远了,这才慢慢从树上飘了下来。

“好嘛,原来是埋在了这里,还搞的神神秘秘。”

这女子不知是说给谁听,还是自言自语,天阴雨雪,只觉得怪异的骇人。

等范虎和姚尚书的马车到了城西的同悦教坊时,天已经擦黑了。

这时节不少客人已经到了,他们在花厅中喝着酒,也有那不耐烦的叫起了外面的饭食和茶点。便隔三差五,有那送茶食的小哥穿梭起来。

同悦教坊的小厨房并不十分的精道,毕竟是做乐坊的,不比那些真正的风月人家。

也就是茶道还勉强过得去,至少乐坊中的茶师都是特意调教过的,听乐饮茶这才是风雅事。

那些喝酒吃饭的,都是些俗客,也只能在花厅待着。

真要听雅乐,那是必须进乐厅的。

范虎和姚尚书肩并肩的进去,瞥了一圈那花厅里的食客,有几个相熟的要过来打招呼,被他们做手势挡住了。

但还是有一个工部的员外郎,非要跨过众人,那脸上是一片酡红,一看就是喝多了。

“姚尚书,姚尚书,今晚怎么也来了,还跟范御史一起,也太巧了吧。”

说着,那人用眼角就去瞟范虎。

范虎被他看的有点毛,“瞅我做什么?既然喝多了,就去一边呆着吧。

绿映姑娘最讨厌酒气了,说闻了酒气就唱不好了。

你一会可千万别跟着我们。”

那人嗤嗤一笑,“我晓得晓得,来这里听曲子的人虽然多,但哪个不是为了看绿映姑娘的脸。光是听听曲子,有什么意思呢。

我却不一样,我今天见了范御史跟姚尚书一起来,这心里就舒坦看,舒坦的紧。

明儿我也跟同僚一起出来走,怕是再不怕被范御史举报我好男风了。”

范虎听了这话,就脸上青一道白一道,不好看少来。

姚尚书照着那蠢货脸上就批了那么一下子,“蠢货,到一边去。”

“还护上了,今儿这乐子看的大了。”

说着,那人大笑起来,旁边也有几个不知轻重的,跟着讪笑起来。

怕是明日,整个昊京就要传遍了。

一向对男风厌恶的范虎,竟然跟姚尚书两个人有些暧昧。

姚尚书看范虎脸色不善,便连忙转移了话题,“老范,你知道今夜到底唱哪出吗?

我刚听那坊主说,今儿的题目别致的很呢,就叫做,《信手做首寻常歌》。”

“哦,这名字倒新奇的很,一会倒是要好好听听。”

“是了,来这里就是听曲子的,那些喝了二黄黄汤就瞎说的人,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而且,兰昭仪的故事,可都编排进去了呢。”

第336章 编排魔女的故事

哦,这么快就编排进了曲词里?

怪不得老姚你要拉我来这里呢,险些被那个泼皮污了我们俩的清白。”

姚尚书意味不明的一笑,“我们两个还有什么清白,不忠之臣,不友之人。”

他的声音很低,却还是被范虎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心中恻然。

是啊,这两年一直以为老姚已经将四皇子之死忘的干干净净。

直到刚才,老姚忽然出现在身后,范虎才知道老姚不仅没忘,还记得今天是四皇子的祭日。

这般说,两个人还真的是不忠之臣,不仅是对先帝安烈帝,更是对今上宣德帝。

当年无情的舍弃了四皇子,如今又暗怀这份思念,不管怎样都是不忠。

做人当真是艰难,你找了千百种理由去说服自己,想要证明行为的合理性。

可是总是徒然,白日里还好,有各种事情相扰。

但到了夜半,当一切都安静下来,你细思那些过往,多半是让你惭愧,让你难堪,甚至是让你懊悔的。

可是,当太阳依旧升起时,你还得继续活下去。

每一天,都带着自责,又带着改过的希望。

等进了乐厅,果然安静了许多。

里面的乐器已经布置上了,乐师们也已经在进行最后的演练。

可是绿映姑娘还是不见人影,她一向都是最后出场,这也没什么。

主角总是要压轴的,可是现在乐师们已经开始奏一些小曲目开始热场了,却依然没见到人影,就有点奇怪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今日不唱了?”范虎有点绷不住,他是绿映姑娘的忠粉,每到年节都是要来凑热闹的,可是像今天这般不寻常的样子,还是没见到过呢。

姚尚书一哂,“急什么,又不在这一时半会的,来,先喝茶。”

早已经有那灵巧的下人端上了上好的浓茶,这时节,最适合浓浓的茶煮着各色果子。

范虎掀开盖碗,见里面还有桂圆、红枣、枸杞、芝麻,还有两味看不清楚的东西,想着也是进步的东西,就端起来喝了一口。

甜丝丝的,完全没有一丝茶叶的苦涩,但回味又有着茶叶的幽香。

“这同悦教坊的茶叶,倒是越来越好了。”

“那是,经常来的都是贵客,那赏下的银子也是大把,要是这点钱都不会花,就太不会做生意了。”

“老姚,你这话就不对了,教坊还是我们大乐正管理的朝廷机构,怎么能说做生意的话呢。

就是那绿映姑娘也是供奉着朝廷的人,不是外面风月场上的野花俗草。”

“那是,那是,绿映姑娘跟仙人一般。”

说话间,就见绿映抱了一把琵琶,就上场了。

“怎么,她今天还要边弹边唱?”范虎有些意外,往日里最多按着牙板唱,自有乐师们弹琴伴奏。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她还自己带了琵琶来。

那曲词隐隐晦晦,要说是兰昭仪的故事也可,说是前朝的什么宠妃的故事也无不可。

范虎听着听着就有点迷糊了,忽然云板一响,只听绿映姑娘升高了一个调子,开始清唱道

“谁道是千里迢迢,只为风光一朝?

谁道是海风飘扬,只为拓土开疆?

谁道是千恩万宠,只为博君一笑?

且看那明月昭昭,且看那青天郎朗。

谁不知善恶终有报,谁不知鬼神终有知,谁不知欠的命终要偿。

不管你九五之尊,还是路边乞儿,终要偿。”

这么一大段唱下来,众人都听愣了,尤其是听到了九五之尊,大家都吓坏了。

这可是诽谤君上的大罪名,绿映姑娘这是唱的哪一出,不是说唱的曲目是影射那个兰昭仪的故事吗,怎么对皇帝诅咒起来了。

范虎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姚尚书,想要一个回答似了。

忽然就从外面涌进来一队人,急急的冲上了乐池中心,将绿映姑娘叉了起来。

“大胆刁民,竟赶在这里编排曲目,消遣宠妃。

我看你是大逆不道,对皇帝大不敬,快,给我拿下去。”

一个零头模样的人,吩咐了几句,就要把人带走。

那教坊的红都头在下面看着,立即着了急,扭着她的大屁股,就赶紧冲上来。

“我说官爷,怎么好话不说,好茶不喝,好曲子不听,却要在这里拿人,是什么道理?

我们也是朝廷的大乐正亲自统领的乐坊,在昊京城可是独一份的,你是哪个衙门的,居然也敢来寻晦气。”

那领头的看了一眼红都头肥嘟嘟的身子,和那不相称的小脸,“红都头吧,我看你也是经常混迹在京师的人,这个腰牌不是没见过吧。”

说着,那领头的人,摘下腰牌在红都头面前一晃。

红都头吓的身子向后一仰,就要栽下去似的,好在有一个琴师眼尖,用手上的古琴支棱了一下。

这才算没把红都头摔倒,她看清楚那上面的字后,一下子就矮了半寸。

“官爷,您坏在什么要吩咐的,我们也不敢申辩,绿映您要带走,我们也不敢说什么,只是……”

那红都头从袖子里搜出别的客人刚赏的银票,还没捂热乎,这会子就马上拿出来献宝了。

她颇有些心疼,但还是扬了扬手,递给了那领头的官爷。

“只是,拜托官爷,照顾着点我们绿映姑娘,我担心。”

话还没说完,那零头的就不耐烦起来。

“去了我们那里,还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话,你们啊,就是不省心。兰昭仪在宫里都听见你们的故事了,非要闹腾,这下好,少不得让绿映姑娘去受委屈了。

说心里话,我也是绿映姑娘的粉丝呢。

也不想你们落到这一步,可是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兰昭仪呢?”

说着,那领头的,亲自给绿映姑娘绑了起来。

虽说是收了银票,但这程序还是免不了要走一下的,但红都头仔细看,那绳子都捆的不甚紧,绿映的手还能动弹,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勉强着挤出了两滴眼泪,上前说道“绿映,你且忍着,我求了上面的老爷们,好去搭救你。”

绿映非但没说话,连神态都是安安静静的,仿佛这从天而降的祸事,反而是她一直等待着的。

第337章 意外出现的面纱女

绿映被带走之后,同悦教坊也陷入了沉寂。

大家怕惹事,也都悄悄的溜走了。生怕被卷进了这诽谤圣上的逆案里,虽然来的人没穿官服,但大家看他们那风风火火的架势,就知道是不好惹的。

既然红都头都服了软,那自然是来头极大,很多人也不敢问,就悄悄的互相使使眼色。

也有那眼尖的已经看到了那些人身上的腰牌,就默默的举起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看到的人纷纷心中了然,今上这次从白芷省回来,还真的是变了样。

不光是带回来一个番邦的女人做宠妃,还纵的不像样,刚回宫就要抢夺德妃娘娘生的小皇子。

那小皇子可是德妃娘娘舍了命得来的,宝贝的不要不要的,那女人却一进宫就惦记上了,还真是妖孽。

大冬天的还要在御河上游船,让小太监们凿冰,掉水里淹死了一个,也混不吝惜认命,依然玩的开开心心。

可就是这么一个妖孽竟然哄得皇帝高兴的不得了,天天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这边同悦教坊刚说编排了新曲子,二条司竟然就得到了线报,还来的这样快。

难不成演练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只等着公开演出,便过来拿人。

范虎和姚尚书被扫了兴,也只能默默离开。

范虎回家后只觉得今日的会面,充满了各种蹊跷,也不知是姚尚书是专门做给他看的,还是说这绿映姑娘的确是存了奇怪的心思。

倒也怪了,之前她都是好好的,可是这两年多来怎么越发的乖张起来。

算一算,大约就是钦天监白恒离开的时候,从那之后,绿映姑娘就越发的对今上充满了不满。

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呢?

听绿映姑娘曲子里的意思,仿佛那番邦来的女人,像是要复仇似的。

夫人来劝他进晚膳,他也没精打采的。

担心他是在外面着了风,夫人又专门煮了姜汤来,里面还放了紫苏叶子,还让他发散发散。

盯着范虎喝完了,夫人这才斟酌着问道“老爷怎么出去一趟,这般闷闷不乐起来。

听外间的小子说,老爷晚间还去了同悦教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得出去一次,也该尽兴才是。”

范虎不想跟夫人多说,但见夫人如此关心,似乎不说点什么又说不过去。

便想了想,避重就轻道,“是去听曲子了,但来了官差拿人,就散了。”

“哦,官差去教坊拿人?到底是谁犯了什么事儿啊,这般大晚上的,还去拿人?”

夫人想不出教坊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们,谁还能真的犯了什么事不成。

“不是别人,正是那绿映姑娘。”

夫人一听大吃一惊,绿映姑娘的名头,可是极响亮的。

在昊京已经大火了好几年了,谁不知道她歌喉婉转,是乐坊的大红人。

“绿映姑娘,怎么会,她能犯什么事儿啊,一个娇滴滴的女娇娥,我看了都是忍不住想亲近的。”

“编排了新曲子,说是冲撞了宫里的兰昭仪。”

夫人听见兰昭仪的名头,立即来了劲儿。

“老爷你不知道,最近这京里都是关于她的事儿,传的跟真的一样。

都说她是一个什么精怪,不然怎么就吧陛下迷的不要不要的。”

“夫人,这种话,那些下里巴人说说也就罢了,想想你的身份。

你可是朝廷的诰命夫人,吃着朝廷的俸禄,可不能传那些有的没的。”

夫人撇了撇嘴,“我这诰命夫人,还是安烈帝亲封的呢,说起来就是跟你关系也不大,若不是我那忠烈的哥哥,我能有这个诰命?”

范虎见夫人又提起母家的风光旧事,不觉头大,便起身要往小妾的屋子去坐坐。

刚出来,外面的冷风一吹,他忽然间就觉得有一件事得立即就办。

夫人看他本来朝着小妾的院子走,还觉得自己失言了,可是看他又转身去了书房,又放下心来。

不提醒两句,真以为自己是忠烈旧臣了,还是想着好好得了今上的欢心才是。

夫人暗自想着,下次该怎么规劝老爷,没惊觉外面忽然进来了一个戴面纱的女人。

“你是谁?”妇人想着这庭院深深,外面都有护卫,这女人也不知是如何进来的。

“穆氏夫人一向可好?”

夫人一愣,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她娘家的确姓穆,可是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范夫人,这戴面纱的女人这样一个亲切的称呼,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好,我好的很,你又是谁派来的,有什么事快说吧,一会我家老爷来了,可没这么好说话。”

那戴面纱的女人隐隐一笑,这范虎的夫人倒是爽快。

“穆氏夫人,已经忘记了家门的荣光吗?”

夫人见来人说起家门的荣光,也有点愕然,诚然,穆家已经败落,可是家门的荣光时常在她的心底泛起。

她当然想回到那时候的日子,他们穆家的女儿,可是昊京中最傲气的。

那戴面纱的女人不容夫人多想,就直奔主题,“我今天是替我家主人来的,夫人若是还惦记着以往的日子,就该替贵府的公子也打算打算了。

若是任由范大人折腾下去,怕是祸事就要上门了。”

想起一直赋闲在家的儿子,和那从来不肯为儿子请托的丈夫,夫人的心就开始动了。

“不知,你们家主人是哪位?”

那戴面纱的女人原地转了一个圈,“现在宫里哪位娘娘最得势,你不会不知道吧?”

夫人一惊,“难道是兰昭仪?

我可不敢跟她打交道,这京中早就传遍了,你们家主子,怕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穆氏夫人,你还真会说话啊。

我家主子说了,若是范大人能好好听话办事,那就等着升官发财吧,若是不肯听话,夫人愿意合作也是好的。”

夫人真心没想到兰昭仪也要交通外臣了,她很想知道,兰昭仪到底要她做什么?

自古富贵险中求,大臣私自跟宠妃交接,自然是天大的罪过。

可是自己那长期赋闲在家的儿子,总得有个出路吧,现在兰昭仪就是给自己出路。

第338章 夫妻交心谈国事

夫人仿佛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道“不知您家主子,到底有什么要吩咐的?”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借你家老爷项上的人头一用。”

夫人惊呆了,没想到这戴着面纱的女人一出口竟是这般大事,直接关系到自家老爷的性命。

“我们家主子已经决心出掉你家老爷了,就看夫人的态度了。

如果合作的话,您家的公子,还能继续在朝中混碗饭吃,若是非要跟我家主子作对,那就是你们全家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倒是替穆氏夫人觉得可惜哦。”

夫人的身子抖了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非要借我家老爷的性命吗?”

那戴面纱的女子背转了身子,轻轻一笑,“话,我已经带到了,就看你们的选择了。”

“可是,我们愿意合作又该怎么办呢?”

那戴面纱的女子径自就出去了,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范老爷自然晓得的。”

夫人还是一头雾水,她压根不知道这女人来这一趟,捎的这个口信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兰昭仪是打定了主意要对付自家老爷,又为何要这么麻烦,还派人来走一趟。

若是真要跟他们合作,又为何非要取了老爷性命。

这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夫人见那人的身影都消失了,可是那语音似乎还萦绕在房间里,她拍了拍胸口,等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就想着赶紧去给老爷报个信。

等一路小跑赶去了书房,却见老爷正在写一个奏章,就像平日里写的那些东西一样。

经常老爷遇到事情,都是一个人在书房里写奏章,尽管那些奏章皇帝总是压在御案下面,也不知看了没看。

或许看了,就申斥两句,或许没看,就一直那么压着。

可是老爷还是不能放弃,他不知是为着所谓文人的气节,还是为了所谓的忠勇,更或就是一种执着的想要皇帝听自己的话。

可是皇帝却是个纹丝不动的大水潭,不管扔什么过去,他都是收起来罢了。

夫人经常觉得自己老爷迂腐的厉害,可是这会子,看他在写奏章,也就大约明白了兰昭仪要他做什么了。

怕是这宠妃乱国,也是御史该指摘的国事,也是该上奏章的理由,兰昭仪这是生怕老爷这两年身体差了,就不提这茬了。

她还是不了解范虎,不知所谓的监察御史到底会不会尽忠职守。

也许,别人不会,可是范虎却一定会的。

这一次,一定会让舆论把兰昭仪顶到鸿音王朝的风口浪尖。

不知为什么兰昭仪想要这份荣光,相信老爷一定会给她的。

“你怎么又跟过来了?知道你的诰命夫人是你们穆家的老底厚,跟我没关系,行了吧。

我说夫人,我已经退让了,您就放过我吧。”

夫人看着自己的男人,就有点难过起来。

在这种权贵之家长大的孩子,谁不知道今天的富贵无边,明天就可能是招祸的根源。

所以说,及时行乐是大部分人家的观念。

穆家当年多么风光,还不是该潦倒也就潦倒了。

如今,连一个像样的子侄都拉不出来。

范虎也觉得夫人的神色有点不对,“夫人,到底怎么了?”

夫人叹了一口气,“刚才宫里来人了。”

“什么,宫里来人?是陛下要传召我吗?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范虎大吃一惊,他从未想过,皇帝会想起他来,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难道是皇帝知道了他去郊外偷偷祭拜四皇子吗?

虽然一直说暗中怀念前朝皇子,但真的去祭祀,的确是犯了新皇帝的忌讳。

范虎的心就开始突突突的跳起来,再说什么气节,说什么忠勇,真到性命面前,还是狗屁不是。

至少不能那么快就调整了心态去接受死亡,他开始惧怕起来,两只手都开始有点抖起来。

“不是陛下,他哪里想的起你来,是那个兰昭仪派了人来。”

夫人的声音很轻,虽然她一进门,就悄悄闭上了书房的门,可是这声音在范虎耳朵中,却出奇的响亮。

“谁,兰昭仪?她怎么会派人来这里,这到底是把昊京当自己的家了。

人呢?带来见我吧。”

范虎说话间已经镇定下来,既然是兰昭仪,总要对付对付。

“人已经走了,戴着面纱,也不知怎么进来的,说出去又出去了。

依我看,这个兰昭仪真的的不是凡人,就连她的手下,也都不寻常。”

“那到底几个意思?就来传个话?”范虎有些生气起来,这兰昭仪还真是没把自己放到眼里。

“是,的确就是来传个话的,她说要借老爷项上的人头一用。”

范虎一听就要气炸了,若是皇帝说这个话,他也只能受着,可是一个番邦的女人,不过是仗着皇帝宠爱,就这般没法没天起来,这还了得。

“就她,还想借我项上人头一用,我倒是看能不能扳倒了她。让她也知道知道我范虎的厉害,还真让她这个妖孽横行了不成。”

夫人看自家男人在四皇子死后,就消沉了两年,这一刻竟然被焕发了斗志,竟然也跟着欢喜起来。

自从春天上书男风的事当庭辩难之后,范虎遭到了权贵们的一致排斥。

这一年大半的光景,范虎都是龟缩在书房里,如今乍然见到他重新振作少来,夫人真是开心的不得了。

尽管那个戴面纱的女人言犹在耳,可是不就是一个得宠的嫔妃吗,还能翻出天去。

或者皇帝愿意听她的,可是杀戮大臣这种事,就不是一个嫔妃能做主的吧。

想到这里,夫人也安心了不少。

其他的那些话,她也没打算给范虎说,至于自己儿子赋闲也已经很久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待一段时间。

更或者,老爷现在这般作死,还真是趁了兰昭仪的意呢。

且不管了,一个小小妖孽也不能将鸿音王朝的天翻了去。

之前,人人都说碧霄宫的云妃娘娘是妖妃,不也一点事都没有,而且整个国家更加兴盛呢。

这宫中的妖孽,多一个,又何妨?反正闹心的也是皇帝。

第339章 绿映的猜疑

绿映姑娘被带走之后,没想到是直接进了宫。

左右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桩事。

她原本以为这讥刺兰昭仪的戏码,怎么也要演上一阵子,才会引起上面那群人的注意。

可是没想到,那些人带着她左转右转,竟然从王城的一个侧面直接进宫了。

那些人倒也规矩,虽然是将她绑了,却还是让她自己走的,也没人上手来动她。

都说被官家抓住了,少不得脱层皮,就是皮肉也要受些苦的。

那些绳子捆的时间长了,都会让你的手腕青一道紫一道。

可是不知这领头的官爷因为收受了红都头的银票,还是因为上面也交代,一路上都对绿映十分的客气。

绿映本来想着总算是本抓到了,大不了就是脖子一硬,也就扛过去的事儿。

没想到,这里面竟这般曲折,而且怎么看着也不像是要把她往大牢里丢的样子。

路上,她看着气氛甚是奇怪,也想着问问那领头的官爷,这到底是要押着她去何处。

可是,不管她软磨还是硬泡,那个人却不发一言。

这种便是总难搞的,只要肯攀谈,总能透露出一二来。

绿映盯着那人的腰牌看了看,那腰牌晃晃悠悠,看不清上面的字,好半会功夫才看清上面是三个字,可是那牌子又一下子翻过去了。

那领头的见绿映盯着自己的腰间,不由得恼火了,“看什么看?这是你能看的吗?

绿映姑娘,请自重。”

绿映心里气苦,怎么看个腰牌,就不自重起来。

她平日里也是大家捧着的角儿,可是这个人却丝毫不解风情,不说是一丝的怜香惜玉了,就是一般人的常情也不懂得。

既然拿了人的银子,总要好说话一些才是。

可是,绿映看过去,那人的神气还是那般戒备,就是单纯的执行公务,并没有一丝的松懈。

绿映叹了一口气,“这位官爷,我们眼瞅着是这是进宫的方向了,难道是哪位贵人要见我吗?”

“等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何必现在问来问去。”

说话间,那人的腰牌恰好被风翻过来,绿映一下子看了个清清楚楚,上面正是二条司三个字。

二条司,那可是审理御案的地方,怕也是只有皇帝调的动吧。

怎么,自己这点子小小的案子,也能劳动二条司了,不会是那位兰昭仪当真是把手伸的过长了一些。

要是白恒还在,不知他该说什么?

也许在那个兰昭仪进宫之前,他就能看出天上的星星们开始不安分了。

可惜,自他走后,钦天监变成了大祭司来统领,但如今大祭司也去了白芷省,还真是国中无人。

那个妖孽,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精怪,在绿映看来,这种一进宫就作妖的,必然不会是凡间的女子。

也许是一只狐狸变的,也许是一只大鱼变的,总之肯定是一个精怪。

这种信念让绿映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正义的事情,揭露她的画皮,让世人知道皇帝陛下是被她蛊惑了,才会变了性情。

但白恒为什么要舍弃当今陛下,非要离开婆罗洲呢?

皇帝陛下明明是一个好人啊,这几年来鸿音王朝蒸蒸日上,每次打仗,他都身先士卒,而且都取得了巨大胜利。

为了安稳西北的乌延国,他甚至愿意把自己唯一的妹妹嫁去乌延国和亲。

这样的好皇帝还有什么让白恒不满呢?

绿映一直不懂,她虽然爱慕白恒,但对他的立场却始终不明白。

在他走后,她一度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太平盛世有什么不好?

那个曾经缥缈的身世,不应该再成为她复仇的理由了。

她喜欢现在这富贵的生活,喜欢这平静的生活,甚至那些不时来献殷勤的达官贵人们,她也时常觉得他们也有可爱的地方。

这几年,她本已放下旧事,准备就这样开心的度日了。

可是却来了兰昭仪这样祸国殃民的妖孽,宣德帝那样一个好人,竟然在白芷省推行起暴政来。

杀了那么多人,是瞒不住的。

还有白芷国以前的那个三皇子,在京中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今上授意的结果,不然作为外交使臣,京里的其他人谁敢轻易处置。

倒行逆施、残暴不仁,这不是以前的那个皇帝了。

绿映想着,这一切都该怪那个兰昭仪,也不知她给皇帝吃了什么迷药,非要借皇帝的手,去犯那么多的杀孽。

胡思乱想间,绿映已经被带到了结绮阁。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她暗自想着这应该也是她最后一次进宫了。

没想到就这么走了进去,一点阻挡都没有,反而是那群送她来的人,在交接了差事之后,就直接走了。

绿映想着,自己今天是要栽在这结绮阁了。

她前些天在兰昭仪刚刚入住结绮阁的时候,就听那些献殷勤的人已经学了这件新鲜事。

是呢,这可是一桩趣闻。

当时也有不少人开始打趣,在绿映面前赌咒发誓,说要是能娶了绿映,也是要建造一个结绮阁那样的地方给绿映居住。

说这才是宠爱,这才是金屋藏娇,这才是学习陛下的风流多情处。

当时绿映一笑,没想到今日竟真的来到了这结绮阁。

还有那戴面纱的宫女,悄悄的解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

“绿映姑娘,受苦了,快进去吧,我们家主子在里面侯着您呢。”

绿映觉得这刚被绑了来,又松了绑,还说了句好话,这事情越发诡异了起来。

难道这妖孽还有同自己对话?说人语还是兽语呢?

白恒以前绿映见识过那些可以说兽语的术士,所以她还真是知道这世间有些兽类是可以修炼成人形的。

就在那个戴面纱的宫女带着她进去的功夫,她这脑子里已经翻出来无数个念头来。

这兰昭仪到底是什么样子,竟把陛下迷惑的失了本心。

自己虽然也算是乐坊的红伶,甚至拨弄人心的手段有很多。

可是如这般让人变了本性的,可真是少见。

或许,兰昭仪是天赋异禀,狐媚多姿?

可是当兰昭仪出现在绿映面前时,她还是呆了一呆。

她甚至擦了擦眼睛,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

第340章 宫廷中的一出大戏

那果然是一个平凡的女子,真实的让人大跌眼镜。

绿映不再去想什么兽类的事情,而是被眼前的事实惊呆了。

以她想来,这兰昭仪必然是倾国倾城,美貌无双,不然怎么会把皇帝迷的失了仁善的本性呢。

可是那女子的身姿虽然袅娜,可是那眉眼,那唇,那脸上的肌肤,都是寻常的紧。

甚至那肤色还有点偏黑,远没有乐坊中的那些女子好看。

毕竟唱曲子弹琴也是要有恩客捧场的,长相欠佳总是会生意清淡很多。

兰昭仪见她进来了,客气的一笑。

“绿映姑娘,辛苦你跑一趟,不得已用了这个下作的法子,不然你必然不肯来我这里的。”

绿映又是一愣,没想到这兰昭仪说话竟如此的客气。

而且她的声音极为好听,音质温润如春水,说起话来又婉转玲珑。

原来有些女子并不是靠脸来吸引人的,他们的一颦一笑,一音一容,都是让人着迷的。

就这么一发呆的过程,兰昭仪似乎已经看出来绿映姑娘心中的松动。

“怎么,觉得我不是外面传言的妖孽吗?”

绿映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当真对着兰昭仪的时候,只觉得她是一个温婉可亲的好女人,怎么会跟妖孽沾边呢。

也许外间的传言,都是错的,也许,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绿映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向着兰昭仪说话了,也许这也是一种魔力,一种特殊的本领,更或许,这就是缘分。

绿映慢慢将自己的一颗心放下,开始盘算,接下来该如何对答,她想了想,开口道

“兰昭仪费了这么多功夫,让我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兰昭仪上下打量了一下绿映姑娘,见她不慌不忙,竟十分的镇定。

一般人若是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一定吓的半死。

忽然登台时被朝廷的人抓走,还一路弯弯绕绕,最终转进了宫里去,有几个不怕的?有几个不担心小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不见了?

可是绿映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惧怕,反而是平平静静。

绿映原本就生的好看,肤色白皙,大眼睛,双眼皮,鼻梁高挺,嘴巴小巧。

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她是一个毋庸置疑的美人。

兰昭仪跟她这个红花一比,简直就是绿叶,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就这样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兰昭仪却走上了很多人做梦也不敢想的人生巅峰。

她原本在白芷国也就是一个普通的摩兰教女巫,可是一步登天,不仅来到了昊京王城,还成为了结绮阁的新主人。

那可是最受荣宠的标志,并不是所有嫔妃都有那个待遇,既住在离皇帝最近的宫苑,还住在可以看清皇帝起居的结绮阁。

有时候也只能是相信人各有命,富贵在天的结论吧,不然真的是没办法心里平衡。

兰昭仪好整以暇,并不急着回答绿映姑娘的问题。

她和颜悦色,“听说绿映姑娘曲子谱的相当的好,不知我可有幸,听姑娘弹唱一曲呢?”

绿映见她不提别的事情,却只顾着说曲子,心下就有点不自在。

若是你要听曲子,为何不去同悦教坊听呢,非要把人这样抓来,还真是,一朝贵为宠妃,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权贵们还真的是蛮不讲理,绿映只觉得憋闷,哪还有心思唱曲子。

见绿映不说话,兰昭仪反而轻轻笑了。

“不唱也没什么,我只是听说绿映姑娘的曲子极好,若是不肯唱给我听,倒也没什么。只要能让昊京城里的百姓们都听一听姑娘的轻歌妙曲,那便也够了。”

说道百姓,绿映就更纳闷了。

她登台多年,又有哪一次是唱给百姓们听的。若是没几个银子,谁敢去教坊听曲子;而且若没个一官半职傍身,或者又朋友引介,又怎么能听得到她的曲子。

这个兰昭仪还真的是别出机杼,不知要搞什么鬼。

“我的曲子早就做好了的,只是不知昊京的百姓们有没有这个福气听啊。”

兰昭仪见她明人不说暗话,便敞开了跟她说搭台唱曲的事情。

“绿映姑娘,只要有心,那搭台子这种事情自然是包在我身上。

而且唱的时候不要客气,就说我是十足十的妖孽,迷惑了陛下,这样陛下身上的恶名也才能得到清洗。”

兰昭仪说的很有诚意,可是绿映却有点看不透了。

“兰昭仪,这是在做什么?哪有人非要说自己是妖孽的。

外面虽然传的不堪,可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妖孽,也不是什么精怪,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这样演一出大戏,究竟是图什么呢?”

绿映的脸孔都因为生气而微微的发红,她不知这女人是犯了什么疯病。

自古帝王有什么错处都喜欢编排在女人身上,但仔细想想,那都是男人们的诡计,为他们自己脱身用的。

可是兰昭仪明明是一个女人,却要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这样做,就真有点让人想不通之余,还得生气了。

作为女人,绿映看过太多的悲观离合,看过太多的凄惨情事。

她知道一个女人活在这世间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即使是贵为公主,也是要去和亲的,遑论其他女人。

生长在高门大族,不也一样要代表家族的利益去婚配,哪里有过自己的生活。

不过是闺中那么十几年快乐的时光,还要学习各种技艺,还要被限制了不能出门。

倒不如她这样在教坊中的女子,反而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

虽说学艺时也少不得要被师父打骂,但一旦学成了,就是别人捧着的角儿。

哪次她开场前,不是达官贵人都在那里等着,这种待遇,说的不好听,也就是皇帝才有啦。

上朝时,官员们排成一列,等全部到齐了,皇帝才会姗姗来迟。

这就是规矩,这就是高下之分。

绿映经常庆幸自己在教坊中是一个红伶,可是兰昭仪如今让她这个红伶,去编曲子嘲弄女子是妖孽。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真是大错特错了,兰昭仪还真是有手段。

她现在是真心为自己的行为忏悔了,觉得自己做错了。

第341章 君可群起而攻之

兰昭仪半响没有说话,她静静的看着台阶下还未堆起的积雪。

虽然酝酿了几日的雪终于落了下来,可是地面上的温度还是不够,雪一触碰到地面就慢慢融化了。

但那漫天飞舞的场景还是很美的。

“这大概是今年的初雪吧。”

兰昭仪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绿映听了很是意外。

“是,今年一直不大冷,还没下过雪呢,这都腊月了,这才落了这一场雪。

看这个样子,还是存不住。

从下午就开始飘雪,这会子了地上也就是湿漉漉的,我刚来的时候,差点滑倒好几次。

那个领头的官人也没个怜香惜玉的心,竟然都没搀扶我一下。”

兰昭仪轻轻一笑,“我吩咐过的,他们哪里敢动你。

都说了要客客气气的请你来,谁知竟然还绑着来的。

真是越来越不成规矩了,不是说二条司只听皇上的话嘛。

我让皇上吩咐了,去请个人,就这般扭捏作态起来。”

绿映一听那些人竟然是二条司的,怪不得腰牌上有三个字,只是看不大清楚。

“兰昭仪,这二条司都是办大案子的,可能对我这种琐屑事,不屑理会吧。”

“有什么理会不理会的,这出大戏,我还指望你帮我演下去呢。”

说着兰昭仪意味深长地看了绿映一眼,“不知绿映姑娘的演技如何?能否担得起这出大戏?”

绿映一愣,自己一直以来都是登台唱曲的,要说这演戏,可是没试过。

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跃跃欲试的味道。

绿映觉得自己一直被兰昭仪牵着走,可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没有反感,反而是十分的乐意。

“不知,兰昭仪要演怎样的一出大戏呢?”

兰昭仪轻巧的一笑,“简单,我不过是要着昊京城里的百姓都把我当成一个妖孽就好了啊。这样,陛下哪日想通了,杀了我,那便又是个圣君了。”

“这,这,如何使得。

陛下也不会答应的吧。”

兰昭仪却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们鸿音王朝经常听的那些曲词里,是不是又一个词叫做舍生取义啊。

我现在做的事情,就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了。

谁不爱惜生命,可是如果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那这条命舍弃了又何妨?”

绿映被击中心事,是呢,为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舍生取义,又何妨呢?

白恒不就是如此吗,他为了那个女帝梦,毅然决然的离开婆罗洲,跨越归墟,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就算他侥幸成功了一次,谁知道他回来时还能这么顺利吗?

再说他回来的时候,可能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亲朋都已经不再,那跟他从走的时候就死去了,有何区别?

反正都是再也见不到亲朋好友,反正都是一个人面对孤寂的岁月。

“我刚被带走的时候,我看见监察御史范大人也在场,说不得,他今晚回去就写奏章弹劾您呢。”

“我就怕他不写呢?就是要他们来个群起而攻之。

本以为碧霄宫的云妃娘娘不好惹,谁知道她竟然是个道痴,天天在那深宫里修习道法。一不争宠,二不涉政,还真是无懈可击。

我还真是寂寞啊。”

绿映见兰昭仪说的虽然刻薄,可是那神情竟然也不像是作假,到像是真的在惋惜一般。

也是,若是不能和高手过招,只能和那些庸碌之辈比拼,也的确是一件丧气的事情。

绿映告辞出来之后,也不再觉得地面湿滑了,她就像是被插上了翅膀,可以在更高的天空飞翔了。

在昊京城里百姓的面前演出,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可以有这一天。

腊月里天气寒冷,兰昭仪已经想好了,演出的时候,定在了正月十五上元灯会。

那一日,百姓们都会出来赏灯游玩,再有现场助兴的新曲子,一定是可以轰动全城的。

等到她悄悄的回到同悦教坊时,早已经是后半夜了,同悦教坊里客人还没散,还有三三两两在外间喝酒的。

红都头没想到她就这样自己走回来了。

“绿映,你怎么没叫个轿子,也没雇个骡马,竟这样自己走回来了,天还怪冷的。”

“阿嫲,我不冷,心里可热乎呢。”

说着,绿映轻轻的一笑,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就自顾自的要上楼去了。

红都头纳闷的紧,“哎呦我说,到底是怎么又放你回来了,早知道,我就不花那样银票了,三百两银子呢。

哎呦,真是心疼死我了。”

其他人看着红都头那副爱财如命的样子,都有点看不上眼。

几个平日里相好的姐妹,第一时间便涌入了绿映的房间。

“绿映姐姐,真好,你今晚就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要受苦了呢。”

“绿映姐姐,到底是谁抓了你啊?”

“绿映姐姐,哪个官爷搭救的你啊?”

姐妹们一张口就叽叽喳喳,绿映瞬间被这种世俗的喧闹围绕起来,她的心也从高处慢慢落回了原地。

这里才是她的生活,这里才是她的姐妹,这里才是她的人生。

兰昭仪是一个古怪的人,忽然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但不妨碍,她们俩可以合作。

姐妹们看见绿映笑眯眯的,也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也都放下心来。

有那机灵的,便吩咐了小厨房去炖碗姜汤来,这下着雪的天气,别扑了风倒了嗓子。

很快,那姜汤便端上来了。

绿映喝了一口,就发现甜腻腻的,“怎么加了这么多糖?”

回雪噗嗤乐了,“肯定是小凤去吩咐的,她平日里最爱吃甜的,小厨房生怕她不满意,就多放了一勺吧。”

绿映放下勺子,“让你们费心了,我哪里就那么虚弱起来。”

回雪打趣道,“我们可不是关心你的身子,而是关心你的嗓子,若是扑了风倒了嗓子,那明晚的生意可就清淡了。

教坊的生意清淡了,我们姐妹别说是喝放了糖的姜汤了,就是稀粥怕是也要喝不上了。”

“嘿,再怎么着,还能短缺了你们的吃食,一个个嘴刁的,吃点心要毓美斋,穿衣裳要天衣坊。一个个尊贵的跟大小姐似的,还说这些风凉话。”

第342章 回雪的心事

那几个姐妹闻言都乐了,“绿映姐姐,就知道打趣我们。

这姜汤都快凉了,还是赶紧喝了吧。”

绿映拿起来又放下了,“甜腻腻的,我还是喝不惯。

回雪,你去吩咐一下,煮一碗紫苏姜汤吧。”

回雪答应了,就往外面走去。

其他几个人就开始绕回开始的问题,“绿映姐姐,赶快说说,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映被缠的没办法,只好用事先想好的话,糊弄了她们几句。

就说是二条司接到举报,说这里有违禁的歌曲。

但红都头送了银子,官爷们也就应付应付,盘问了两句,也就放了她回来。

“绿映姐姐,那二条司,可是有的进没得出,都说即使没审出什么来,也是要受些皮肉之苦的。

可是我看你这身上清爽的很,闻着还有点香香的呢。”

“我没进二条司啊,虽然是二条司的官爷带走我的,可我去的却不是二条司?”

众人听了更奇了,“那是去哪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映本来不想告诉她们那么多内情,可是想想后面的事情,总是少不了要让他们知道,她现在也是替宫里办事的。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也是不必惧怕的,总有人在后面撑腰呢。

她想了想,便简短地说道,“我今晚是进宫了。”

这话一出,姐妹们一下炸了锅,她们看了太多戏文,满心里想的都是那些风流韵事。

乐坊名伶进宫去,又是二条司亲自带走的,怕不是我们那高高在上的陛下,也对绿映姑娘起了其他的心思?

她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在互相征询着彼此的意见,但没人敢问出口。

只有端了紫苏姜汤的回雪,木木然的站在门边,“绿映,你进宫去了?不会是那个兰昭仪要对付你,你是怎么脱身的?”

绿映看着众人困惑的表情,还有回雪关切的眼神,一时间百感交集。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想什么,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男欢女爱的风流事,皇帝也不是那么容易见的。

还是回雪猜的对,的确是兰昭仪召见了我。

但她不是想对付我,而是想利用我。”

“利用?她贵为昭仪,还想着利用绿映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回雪抿了抿嘴,“绿映,兰昭仪是让你唱什么曲子吗?那种歌颂她是贤妃的?

事到如今,你就顺着她吧,她再是妖孽,再蛊惑圣心,那也得陛下喜欢才是。

我们这些小民,管那些事做什么。

你今晚被带走,不知我有多担心。”

回雪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她们两个年级相仿,在这同悦教坊中,出了绿映,最招人喜欢的也就是回雪了。

回雪人如其名,皮肤白皙,如霜赛雪,虽说曲子没有绿映唱得好,但那一手琵琶却是弹的出神入化。

就是绿映的琵琶还是向要经常向她讨教呢,这教坊里谁不知道回雪的琵琶是昊京一绝。

可就是这样一个平日里把手看的极重要的女子,现在端着一碗烫手的紫苏姜汤,却光顾着说话,都没想起把碗先放下来。

绿映先没说话,而是起身去接了紫苏姜汤,放在一边的妆台上。

“回雪,仔细着你的手,光顾着说话,也不知道自己的手都烫红了。”

回雪见绿映捧着自己的一双手,反而觉得讪讪的,耳根子都红了。

“绿映,我的手没事。你就听我一句,别跟兰昭仪作对了。

我们就是斗升小民,跟一个嫔妃斗什么劲儿啊。那些国家大事,又不该是我们女掺和的。”

这一次,绿映倒是没接话,她不觉得女子不可以掺和国家大事。

不然,鸿音王朝早就被雨打风吹去了吧,还不是历朝历代的女子都在费尽心力,想要朝代兴盛,想要国家强大。

“用不着我对付了,你放心,我听你的,跟她合作就是了。”

绿映这话也不算违背背心,她也没打算再详细说下去了。

刚才那几个女子抛下了那些关于皇帝的旖旎的情丝,就开始八卦起来。

“绿映姐姐,那个兰昭仪是不是个美人?一定是极美的,对不对?”

“绿映姐姐,那个兰昭仪穿的什么啊,是什么款式,给我们也学学?”

“绿映姐姐,那个兰昭仪弄的什么发型啊,是飞云髻还是现在流行的坠马髻?还是什么我们没见过的,你这进宫一趟,也给我讲讲新鲜嘛。”

回雪不大自在起来,她看着她们还要一位的烦着绿映,就有些来气。

“你们啊,就不能让绿映休息一会啊,说这说那,若是明日嗓子真倒了,谁来担待?”

众人平日里都有点怕回雪,因为她是红都头的外甥女,所以有半个管家的意思。

加上她这个人又特别的严肃,除了对绿映有个好脸色,见了谁都是脸若冰霜。

看她开了言,其他人连忙都告辞出去了。

倒是回雪还想再说两句,可是看着绿映的确有点疲惫的样子,也不忍心再打扰她。

便也要跟着众人一起出去,就在她要关门的一刹那。

绿映轻轻唤了一句,“回雪,你等等。”

回雪心里巴不得绿映能留下她,这会子忽然听见绿映唤她,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的跳个不停。

她没有转身,怕一转身就真的不想走了。

“绿映,把紫苏姜汤喝了,你就先歇着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绿映见回雪头都没回,只道是她害怕惹上宫里的麻烦。

也便不再强留回雪,低低的应了声,“好,那就明天再说吧。”

可是等回雪的脚步声消失时,绿映却后悔了。

今日不说,明日,谁知明日是什么样的?自己这半辈子就总是胆怯,若是当年早早给白恒说出自己的心意,他还会执意要离开吗?

往事像潮水一般将她淹没,她也不抵抗,不拒绝,任凭那些旧事回荡在心间。

不仅是白恒,还有回雪,那都是她这些年来的宝贵记忆。

等她想起姜汤时,手触碰到碗沿,已经是冷透了的。

很多事情便是如此吧,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着你。

就连一碗姜汤,也不会一直冒着热气等着你去喝。

你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只能是看着那些东西冷掉。

第343章 我就是要参那个妖女

这一夜,范虎在灯下熬了许久。

写奏章本来是轻车熟路的事情,可是这一次,公然与皇帝叫板,还是攻击他的私生活。

这让这个参惯了别人的御史也犯起难来,以前不管是谁,只要是做错了,他总能写一本,说上几句。而且引经据典,论证充分,如果交到堂前辩论,也是任谁也难以辩驳的。

可是,他现在下笔却犹豫起来。

一个皇帝宠爱个把女人,也是常事。别说是皇帝,就是田舍翁多收了几斗麦子,还想着多买个通房大丫鬟呢。

而且自己府里也还住着那个打赌用大青骡换来的歌姬,夫人虽然频频冷眼,但终究也没说过一个字。

难道,他还不如一个妇人的气量大?

但回想一下,兰昭仪这事可不是后宫的事儿,这是前朝的事儿啊,她想要抢夺皇子,这可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嗯,动摇国本,这个理由甚好。

范御史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激动,他真是一个聪明人啊,只要牵扯到了这上头,兰昭仪就没个跑了,那必须是要绳之於法的。

国本是啥,现在皇帝就这一个皇子,虽说还不是太子,年岁也太小,但毕竟人家生的好,是皇帝继位之后的第一个皇子,那尊贵的地位就没跑了。

兰昭仪一个番邦女子,刚进宫还没站稳脚跟,就说要抢夺皇子,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还有那小道消息说,冬至祭礼上,兰昭仪竟然还要求用小皇子脚底的血去生祭。

天哪,这不仅是抢夺皇子,简直就是谋害皇子。

可是真要落笔时,范御史也犹豫了。

这些事也都是京里传来传去的谣言,真相如何没人知道。虽说御史台都可以风闻言事,但落笔时总说臣听说,臣听说,这样总说不妥当的吧。

他把拿起的笔又放下,苦苦的思索了起来。

到后半夜,夫人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便亲自过来催他去睡。

“大人,这眼瞅着就三更天了,您还不歇着?”

范虎本来正想到一个风闻的理由,却忽然被夫人打断了,就有点来气。

“睡觉睡觉,我这半年睡的还少吗?现在正是国家需要我的时候,我可不能再这样睡下去了。我得上本参那个妖女。”

夫人不解,“不是说好的以后都不管那些事了吗?怎么宫里来个人,我一个妇人被吓到了,难道大人也被吓到了吗?

那女人就传个话,大人就要当真跟她斗法?”

夫人自从书房回去后,就觉得心神不宁,若是自家老爷真的上本去参奏兰昭仪,还真是中了她的诡计呢。

她现在答应的好,给赋闲在家的儿子一条出路,可是她凭什么让自己相信呢,还不如让老爷按兵不动,先保得眼前的富贵再说。

夫人一贯能忍,就是范虎跟人打赌带了个舞姬回来,她也忍了。

一个舞姬能翻出多大的浪来,可是这次不一样,那女人是皇帝心上的人,跟她作对,就是跟皇帝作对。

之前老爷已经屡次去批龙鳞了,但为了国事,陛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也算是好性了。

若是碰上了威烈帝的时代,说不定都能被扔进炼丹炉里去。

那时候威烈帝崇道,谁敢说一个不字,他天天把修道的捧在天上,那个圆谷真人还带着弟子经常出入宫禁,简直无法无天。

可是当时的御史,谁又上本了?

没有,档案里一个也没有。

就是戏词里也一个也没有。

穆氏夫人的祖上就是兰台令史,几辈子的读书人,她从小就知道这些。

可是谁也没想到,家里却出了个能打仗的哥哥,安烈帝时攘除外患立下了汗马功劳。

哥哥去的时候无妻无子,她这个诰命夫人,也是因为哥哥才被封的。

范虎那时候还只是一介小官,本来清寒,还是靠着穆氏夫人这一品诰命的俸禄,他们才着实过上了好日子。

后来,范虎逐年升迁,看穆氏夫人的眼神就开始不大对了。

今夜听见夫人敢跟他说朝廷的事儿了,不免就有点动肝火。

“你们穆家是曾经风光,可是那都过去了,你现在也是要学那妖孽,还要干政吗?

我就是要参那个妖女,把我的夫人都带偏了,真以为女人能成事啊。”

夫人听了这话就觉得范虎大约是不可挽救了,那原本还残存了一点夫妻之情,也在这一刻都碎裂了。

“老爷既然心意已决,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大人自己掂量着办就好,我明日就带了儿子回乡下去。真要有什么事情,也好保得两分祖产。”

范虎一听夫人要回乡下去,想必是真的动了气,“这都腊月里,眼瞅着过年了,你这又是闹什么?”

夫人提高了声音,“我闹什么?现在是谁闹?

你也知道腊月了,快过年了,你这会给陛下添堵,他能给你好看?

你打算着他还是那个刚从宾州上来的小布商吗?”

范虎一愣,他没想到夫人竟忽然提起了皇帝。

是呢,皇帝该怎么想,他会觉得自己是拳拳忠君爱国之心,还是故意挑刺、找茬的呢?

如果是前者,那大概率就还是将自己的奏章留中不发。

如果是后者呢,范虎禁不住觉得大冷的天,后背上也开始冒了冷汗。

“夫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兰昭仪这是在逼我啊。

我可不想被一个番邦的女人取笑我没了骨气,成了混吃等死的老家伙。”

夫人冷笑一下,“老爷要做忠臣,我自然拦不住,只是谈何后宫嫔妃,这可没有先例。

出了徒然惹人笑话,还能如何?

这个兰昭仪就是再出格,凡事也都打的陛下的旗号,就是把小皇子抱去结绮阁,那是她吩咐的?

必然是皇帝一声令下啊,老爷你不会是气傻了吧。

如今跟兰昭仪对着干,那就是跟陛下对着干。

你真的要以身犯险吗?”

范虎的身子晃了晃,又用力挺直了“以身犯险,我这身子不值得什么。

夫人,还是明天就带着儿子赶紧回乡下去躲一躲吧。

靠着这些年的积蓄,怕也是能颐养天年的。

我就是要参那个妖女,你就等着消息吧。”

第344章 范虎最后的倔强

第二日,风雪都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是个极好的天气。

大中午的时候,甚至还能在太阳坡里感受到一丝冬天特有的那种温暖。

宣德帝上午早朝的时候,被闹了一早上,这会子耳朵边还是范虎的声音在盘旋。

“陛下,这妖孽留不得啊,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情,怎么能说是后宫的事情就不让臣下议论呢?”

“陛下,我不是要议论你,我就是想劝谏一下。”

“陛下,我没有对陛下的不臣之心,我只是要参那个妖女。”

范虎被人拦了几次,依然大声的叫嚷着自己的愤懑。

他知道自己的奏章若是按规矩递上去,肯定又是个留中不发。

最多皇帝生气了,派个太监来申斥一番。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但在今日,他可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范虎做监察御史这么多年来了,什么人他没参过。

一个后宫妖女,还能让他放下手中的笔不成。他可不是那种怂人,何况那妖女竟然还派人来刺激自己,好像是一副生怕自己不上钩的样子。

嘿,我就是要跟你硬碰硬一回,看看谁厉害。

所以范虎今天一上朝,就把提前誊写好的几份奏章都紧紧捏在手里。

只等那礼仪司的大太监唱完有本奏来,无本退朝,他就第一个冲上前去。

“臣有本奏。”

当那礼仪司的大太监按照惯例要收回他的奏章时,他却只递上了一份。

然后转身又给同僚们分发了几个副本。

接着,他开始拿着手上的草稿,开始洋洋洒洒的念起来。

这一来,皇帝是没办法对他视而不见了,也只好拿起那奏章匆匆浏览了一遍。

看见兰昭仪几个字,宣德帝就知道范虎是打的什么算盘了,只觉得心中一阵冷笑。

你们这些沽名钓誉的措大,朕在外面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们在昊京喝着小酒,听着歌舞。朕不过是带回来一个番邦女子,你们就鼓噪起来。

宣德帝心中愤愤,但碍着面子,还是想等他讲完,再一一驳斥。

景云也在一边看着热闹,心道范虎这老家伙还真是安耐不住。

也不知兰昭仪使了什么手段,本来也就是后宫的一点小纷争,现在竟闹到前朝来。只要有奏章,那就会有史官记录。

回头兰昭仪这芳名,可是要永垂史册了。

还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以前还真是看轻她了。

范虎嚷嚷完了,却感觉身边人都很冷静,也没有想象中的众臣附议的场面,自己心中就灰了大半。

看来,现在的朝臣已经不是以前的朝臣了。

大约自从云妃娘娘得势,大家已经对后宫干政没有一点不满,反而觉得云妃娘娘事事都处置的公允,这一回连白芷国也拿了下来。

那宫中再多一个能干的女人,大约也没什么所谓。

女人的毛病不过是奢侈一点,但富贵人家谁还不养着几个贵妾,非要夏日里赏冰,冬日里游园的,那不是才显着贵气,显着家里殷实嘛。

兰昭仪若是得了圣心,别说是凿冰游园,就是冬日里要去打猎也是行的,多大的事啊。也就是范虎这种小门小户爬上来的,没见过真富贵,这般子眼皮子浅,还当一回事。

说起来,宣德帝的后宫已经算是很精简了,左右不过那几个妃子,还有几个美人之类,寻常的王侯都比他还要阔绰一些呢。

如今已经是洪庆五年的腊月了,皇帝就是有心要扩充一下后宫,让兰昭仪试试水,也是无可厚非的。

因而范虎一个人说的热闹,可是并没有人跟风,他们都暗暗看着皇帝的反应。

这时节皇帝仿佛心情很好,并没有对范虎申斥,只是说大家议议吧。

也不知是兰昭仪近来如何哄得皇帝开心,这次回来还未见皇帝动过怒,就是范虎这般不得大体,也没有说要把他拉下去杖责的。

毕竟,随意议论后宫的妃嫔,那就是诽谤君上。

说起来,也是说跟谋反差不多的罪名了。

有人出来驳斥两句,范虎就倔强的回一嘴,最后,皇帝连眼皮子也没抬。

“够了,都散了吧。”

宣德帝当真是觉得聒噪,他并不担心大臣们对兰昭仪有什么非议。

非议算什么?若是他们有机会一见兰昭仪的面儿,怕是也要言听计从的。谁本心里不是一直在渴望着力量呢?

兰昭仪能够来到他身边,这一定是天意。

宣德帝在观德殿前晒了下太阳,觉得脑子里清醒了很多。

“小德子,好几日没有云妃的消息了,她还好吗?”

小德子见主子见问,连忙回道“陛下,云妃娘娘跟往常一样在碧霄宫里琢磨道法呢,最近好像是得了一副卷轴,天天爱不释手的。”

“哦,什么卷轴?”

小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说,那一日他陪着云妃娘娘从中安宫出来,就被兰昭仪叫了去。

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叫他去,撒撒威风,再给点赏赐,毕竟兰昭仪是皇帝的新宠,总要恩威并施拉拢好自己这个皇帝的身边人。

没想到,兰昭仪倒是一副温和的面孔,不过是问了宫里的掌故,还特意问了问碧霄宫的云妃娘娘。

她似乎对云妃娘娘的兴趣要比对德妃娘娘强多了。

这宫里宫外都知道德妃娘娘是小皇子的生母,那可是裴家的正经小姐,而碧霄宫的云妃娘娘不过是裴家的表小姐罢了。

何况云妃娘娘的年纪比皇帝还略涨,这三年五载过去,青春不再,怕也是很快就会失宠的。

可是兰昭仪却只问了碧霄宫的云妃娘娘,对德妃娘娘只字未提。

小德子也是一头雾水,如今要告诉皇帝,云妃娘娘拿了前皇后的画轴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陛下,我那日随着云妃娘娘去了中安宫,她是从增喜观拿出画轴的。”

宣德帝愣了一下,“中安宫,增喜观。”

一些久远的回忆,把他一早上被范虎搅乱的思绪带了回来。

“备车,去碧霄宫。”

小德子不知为何陛下对这件事这般的重视,只是见皇帝的神色凝重,也不敢耽搁,立即吩咐人去备车。

宣德帝紧紧的抿着下唇,他不想忽然又一天起来,又有人来告诉他云妃娘娘不见了。

第345章 你真的要走吗?

当碧霄宫出现在眼底时,宣德帝的主意忽然变了。

这会子忽然冲过来,真的是冲动了。

她若真的想走,自己又如何能拦得住?且不说那道法的玄学,就是她从这宫中大摇大摆走出去,又有几个人会第一时间来禀报?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宣德帝,而是回到了姬繁生的时代,他只是一个脆弱的随时会被爱人抛弃的可怜人。

甚至,他眼前的牌匾都开始发花,他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他用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让碧霄宫那三个字重新对焦,变得清晰起来。

就这样默默静立了片刻,他觉得精神好转了,自己又回来了,这才走进去。

宫门侍立的人虽然心里觉得奇怪,可谁也不敢多嘴,按规矩行了礼,就侧身开了大门,让皇帝进去。

平日里,这碧霄宫都是大门紧闭。

若是不相干的人,真要送些东西的,就从角门进出。

只有来了要紧的人物,大门才会洞开。

随着大门被打开,里面的人,必然知道是来了重要的人物,而这个时节能来打扰云妃娘娘清修的,还能有谁呢。

宫人们心里都清楚,也便都自觉的屏息凝神,更加小心的打点起手上的伙计,生怕被揪出什么错来。

云妃娘娘这几日都在对着那卷画轴,她翻阅了很多相关资料,还是没有参透其中的奥妙。

等宣德帝进去的时候,她还是呆呆的看那副画。

“衡英……”宣德帝用了最喜欢的那个昵称,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初相识时的称呼,也是一直以来两个人互相信赖的标志。

早就有人来通报过了,只是衡英现在心里只惦记那副画轴,反而没心思去应付皇帝。

“繁生,你来看,你觉得这幅画是说的什么?”

衡英招了招手,让宣德帝上前。

这一刻,他们不是什么皇帝和宠妃,就像书斋里两个遇到了难题互相帮助的小学生。

姬繁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幅画,他一向在书画上都不大懂,小时候生活艰辛,私塾里学的那点子东西早就还回去了,也没人给他一个风雅的熏陶。

要说赏画,也还是从看衡英画画开始呢。

这会子忽然让他品鉴起来,他有点讪讪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繁生,你不要为难,我不是让你品鉴画的内容,我就是想知道普通人是怎么看这幅画的。”

姬繁生见衡英已经说的这么开了,便把心中的顾虑都打消了,也直接问道“这就是从中安宫拿出来的那个画轴?”

衡英点点头,“许皇后是我的故交,我也没想到她那里还有这个好东西。

只是我琢磨了几日,也没看出关窍来。

若是能破解了这个东西,那去达马蒂也不是不可能了。”

姬繁生忽然来了兴致,“你是说,这个画轴是一个跳转时空的机关?就像那白芷国的灯塔?”

“嗯,我仔细想了想,当年许皇后的事情,你虽然不说,我也晓得她肯定不是自己走出这宫廷的。

那必然是有其他的法子,答案应该就在这幅画里。

师父一直偏心,没想到给了她这个宝贝。”

谈起旧事,衡英还是有一点难过,当年虽说师父屡屡说自己资质好,学东西快,是修道的上好苗子,可是她心里还是偏爱许曼殊。

也是,自己不过是呆了那么一两年的世间,可是曼殊是在那里长大的。

“当年的事,已经没几个人知晓了,凡是知道内情的都被杖杀了。

我当时觉得做的太过了,可是姜太后主持的,她说皇家的事情,就不得不如此干净利落。若是要疼惜这些人命,那许皇后就不该走。

你现在提起来,我倒是想起来,那一天她还在含元殿主持了接待内命妇的典礼。

一切都跟平常没什么区别,许皇后一向是谦和有礼的冷漠样子。”

提起许皇后,姬繁生本能的拒绝。

这是公开背叛自己的女人,她顶着皇帝发妻的名分,却第一个逃离了自己身边。

虽说他对自己母亲说过不介意,可是怎么能不介意。

那时候的自己孱弱而没有力量,确实不是一个可以让人敬爱的夫君。

姬繁生上前一步,去看那打开的画轴。

那画纸蒙尘的久了,虽然用心的清理过,可是纸色已经黯淡了好些。画面上的颜色也都不再鲜丽,好在画家的笔法好,单凭线条就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是老子出关图吧,年幼时听私塾先生说书,也讲到过老子,讲到过老子骑了一头青牛出关去了。

这上面的老者,飘飘若仙,一定是老子了。

可是,他为什么骑的是青牛呢?

马不好吗?”

衡英一笑,亲昵的捏了捏姬繁生的鼻子,“调皮哦,老子是可以御风的,还何须牛马?

这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而且我总觉得这大青牛别有机扩,只是我们不懂。”

衡英说着,用手去细细的摸那大青牛,这一次,她意外的长大了嘴。

“衡英,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衡英好像还没有从吃惊中恢复过来,“繁生,你也来摸一下。”

姬繁生也用手指贴着衡英的手指,他觉得衡英的手好凉,一直要凉到心里去那种。

他就开始心里自责起来,这几日竟真的没有来看过她。

她的手这般冷,身子肯定更不好了。

“是摸那大青牛啊。”衡英轻轻的提示着姬繁生。

姬繁生收摄了心神,听衡英的话去触摸那大青牛。

“咦……”姬繁生也发出了一声惊叹。

那大青牛明明看的真真切切,可是摸的时候,却什么也摸不到。

仿佛手指触到的就是虚空,就是无尽的空荡荡的幽谷。

衡英忽然志得意满的点点头,“就是这里了。繁生,也许我们可以直接从这里去达马蒂呢。”

姬繁生却忽然抓紧了衡英的手,“你真的要走吗?就这样离开我吗?

我不让你走,我要你永远都留在我的身边。”

那惶急的样子把衡英也吓到了,“繁生,你怎么这么激动?

我不走,我答应过你的,我不走。”

“你真的不走吗?”姬繁生一下子将衡英抱在怀里,仿佛抱住了一切希望。

第346章 我要为鸿音王朝搏一把

姬繁生口中喃喃,“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不要丢下我。”

他就像是一个在大海中迷途的小孩子,更像是在暗夜中无助的旅人。

抓住身边这一点光亮,就紧紧抱着,不肯放手。

衡英也被这一份热切所感动,她是有很多路可以选择,可是她自从在玉芝山跟神兽缔结了盟约,她已经是鸿音王朝的代言人,她还能去哪儿?

她只能呆在昊京王城,等着那献祭的一天的来临。

总会有那一日的,不知是哪种方式,但没有一个人会逃过这个给天地的献祭。

待二人冷静下来,姬繁生把注意力再次投在那张画上。

“这个青牛真的就是时空转换器了?通过这个点就能跳转时空?”

衡英点点头,“按理说是应该如此,可是为何我们点了这个点,却依然身在此处,我也没想明白。

繁生,你放心,等我参悟出来,一定会先告诉你。

既然来了碧霄宫,你且去偏殿看看小皇子吧。

他这几日都不大好,太医说是小儿惊风,可轻可重,就看调养了。”

宣德帝一听是皇子的事情,也不免有点上心,“衡英,我一直没跟你说,阿岚给我说,小皇子的脚底有七颗红痣,是天生的冤孽。”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能是没有底气,也有可能是因为也觉得这事情过于荒诞。

“冤孽的事情,陛下也信吗?”衡英的声音冷冰冰的,刚才俩人的那份亲昵和信任在一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宣德帝听见这声音也是一凛,“这种事也许真的是上天示警呢?”

他充满渴望的看着衡英,希望衡英能给他一点支持。

“真要示警,也会直接警示到陛下身上,何须拿一个稚子为难。

何况,这孩子的寿数……”

衡英说不下去了,她一开始就是知道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可现在的这份挣扎又算什么呢?

“阿岚说,如果能及早料理了皇子,倒是对皇家莫大的福祉,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子嗣的。”

“更多?”衡英忽然间就笑了,“老天的心意,谁也不会懂。

鸿音王朝的气数本来早就尽了,是姜太后用了秘术在延祚。

你以前怕是也有耳闻吧。”

见衡英提到气数,宣德帝也有点讪讪的,这个事实,他怎么能不懂。

若不是鸿音王朝气数尽了,也不会从边远的宾州把他接回来。

真要振兴鸿音王朝并不是说一句话那么容易的,就是衡英做出了种种努力,现在也不过是让这艘大船慢一点沉没而已。其实两个人都知道,真要繁盛起来,那不仅仅需要人力,更需要天助。

虽然现在鸿音王朝名震四海,又刚刚收服了白芷国。但国力已经开始空虚,如果此时乌延国真要起事,还不知拿什么来填这个窟窿呢。

当然,如果按照衡英之前的思路,怕是要好很多。

可是谁叫他自己安耐不住,非要去寻什么灯塔呢,结果还是一场空。

姬繁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抬起头来,望着衡英的眼睛道,“我知道上天的心意不分明,可是我只要有你,不就是可以跟老天对抗吗?”

衡英忽然间很失望,她以前看重的那个有情的少年郎,去了哪里?

“繁生,我不能一直护着你。

我不会主动离开,可是总有一天,我会死的。

你终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你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四处不安稳的国家呢?

留着皇子在,你就多一分平稳人心的筹码。”

衡英不再说下去,她知道这些道理他应该都是懂的,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那一天过早的到来。

“我并没有盼望着小皇子来到这个人间,既然老天不乐意,为什么不直接带走他?”

姬繁生有些恼怒,这所谓的老天都是什么玩意?

就是这样玩弄人心,让人煎熬在他的权威之下吗?

如果他要人献祭自己的儿子,才肯庇佑那个人,这是多残忍的老天?

如果他要人屈服于自己的意志,又依然保持着人间的道德,这又是多么矛盾?

衡英忽然想起了小皇子出生那一日,玉姒有些难产,是自己舍不得妹妹,这才给她用了药,孩子才得以出世。

“也许,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当时一个不忍心,终将酿成一场祸乱。

可是我偏不信,这贼老天非要难为这个孩子吗?”

姬繁生看着衡英认真的神情,也开始有点动摇,“衡英,阿岚说,老天这是在示警,但也没说一定要把孩子除去,只是说,如果……”

他不再说下去,他知道这些话让一个做父亲的人说出来是多么的不恰当。

而且衡英还不是孩子的生母,都能一意的维护着他,而自己这个生父,却只能任由老天随意处置自己的孩子吗?

虽然那个孩子并不是因为爱而来到人间,但他毕竟承载着很多人的希望。

至少在不少朝臣眼中,那就是皇朝绵延的象征。

“你现在心中只有阿岚的话了,难道看不清眼下发生的事情才是最关键的吗?”衡英有一点生气,自从皇帝回来,她还没有跟他正面说过兰昭仪的事情。

“我……阿岚你还没有见过吧,她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摩兰教也不是什么魔教,而是真正让人充满力量的信仰。”

“我相信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是真话并不一定是好话。

我相信她说的可能是真的,但这样做未必就是对的。

你懂吗?”

姬繁生努力的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这个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难得的,第一次,她主动跟自己谈论兰昭仪。

可是却还是为了国家的事情,并不是为了男女私情。

而且,她竟然隐隐觉得阿岚说的可能是对的,就凭这一点没有会面就相信的勇气,姬繁生就对衡英更加的刮目相看起来。

“你愿意相信她?她可是前朝为之正义的妖女,是颠倒黑白的女巫,是抢了你的风头的番邦女人?”

衡英无奈的一笑,“我相信不相信她,有什么所谓。

她又不是什么坏人。

前路坎坷,我只能豁出去为鸿音王朝一搏了。”

第347章 破解画轴的熏香

宣德帝出去之后,衡英心累的向后一靠。

都什么时候了,这男人就知道吃醋那点小事。也不知前面的路还有很多艰难在等着他们呢。

说到底如果那个什么阿岚也能成为他的助力,她倒是能省心不少呢,就怕是她还是有她的小算盘。

或者说,她的天道跟衡英的天道并不是一回事。

宣德帝不声不响走进偏殿的时候,那几个老嬷嬷都吓坏了。

他们原本也不是那勤谨的人,一开始德妃娘娘事必躬亲,不管是吃喝拉撒都自己照管这孩子,他们几个也就躲了闲。

后来德妃娘娘渐渐撒开一些手,但也是乳母出力多些,几个月大的孩子,还不晓得玩。

自从来了碧霄宫,这几个老嬷嬷还背后说短论长,被云妃娘娘一人教训了二十板子之后,这几日才约略有个样子了。

但骤然见到皇帝来了,她们还是不由得吓破了胆。以为哪里伺候的不周,终于惹来了祸事。

还是那个宋嬷嬷机灵,先带着众人给皇帝行礼,又唤了乳母将皇子抱出来。

一阵乱嚷嚷之后,乳母就抱了尚在午睡的婴孩走出来。

那孩子生的眉清目秀,就是看着小脸蜡黄,没什么精神。

宣德帝凑到跟前一看,结果那孩子哇的一声,咧开嘴竟在睡梦中就哭了起来。

那乳母一下子慌了,连忙把孩子抱到了一边去又是拍又是哄,最后不得已只好给他奶吃,这才算哄平静了。

宣德帝看着这忙乱的景象,就觉得心里有点烦,还真是如阿岚所说,这孩子跟自己还真是八字不合。

这才多大,刚一见面,就哭给自己看,一点也不知道要安静祥和。

他挥挥手,“罢了,你们多尽心吧。伺候的太医呢,让他进来。”

宋嬷嬷答应了,去传太医。

这几日小皇子一直身上不好,便由太医们轮流值守,日夜都有人看护。

宣德帝看着那个进来的太医颇为老成,一看就是有很多年行医经验的样子,倒是觉得衡英办事还是妥帖。

“来,说说,小皇子的症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太医年纪虽长,却很少面圣,此刻见了,倒有些拘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磕磕绊绊了半响,这才说出一句明白话来。

“陛下,小皇子这是惊了风,又受了惊吓,这两日风寒入肺就有点咳喘。

只要不再继续发热了,应该就不妨事了。”

“不妨事了,那朕就放心了。”

那太医又觉得没说清楚,立即补充道“陛下,臣也没说小皇子的症候不妨事,只是说,如果不在继续发热,那就应该不妨事了。”

“那重光他到底还发热吗?”

重光是宣德帝亲自给小皇子起的名字,他自然叫得,可是其他人听起来就觉得有些刺耳。

而且也不能直接用着名字去回复,只觉得皇帝此时就像一个寻常的父亲,在关切自己的儿子。

那太医愣了愣,想了想才知道重光说的就是小皇子,“小皇子昨晚已经没有再发热了,就看今天还没有反复。

所以,所以,臣现在也不敢说是不是真的不妨事了。”

宣德帝不想再跟这个老家伙磨叽,估计一时半会小皇子也无碍,他便准备起身走了。

那太医却以为自己对答的不得当,吓得跪在那里磕起头来。

“行了,行了,朕又没有责怪你,好好照顾小皇子吧。”

这时候他又换回了小皇子的称呼,不再是叫他重光,似乎从站起来要走出偏殿的那一刻,他又不再是父亲的角色,而重新回到了皇帝的角色上。

屋里的人都口称,“恭送陛下。”半天功夫,谁也不敢抬头。

只听得宣德帝的脚步声远了,这才一个个抬起头来。

“陛下真走了?”

那太医还不放心,问了问身边的宋嬷嬷。

“嗯,陛下已经走了,快起来吧。”

皇帝离开了碧霄宫,其他人都清净下来,唯有衡英还是盯着那副画。

自从皇帝回来说了灯塔的事情,衡英就知道跨越时空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达成的事情。

或者,可以近距离的跳转一下,但如果要跨越大陆去达马蒂,那几乎是不可能了。

但她心中早就对去达马蒂继续帮小怡延命,已经没了那么强烈的期待。

毕竟自己还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就可以跟小怡团聚,也不用再费那些周折了。

但这个画轴肯定还有其他的秘密,这不仅是一个小的时空转换器,有可能这幅画轴还预示了一个什么秘密。

衡英从不焚香,可是今日为了参悟这画轴的秘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许曼殊的喜好,甚至是师父灵微道人的喜好。

在青城山的时候,她们焚的是哪个香呢?

好像是以沉香打底,上面还有一味带着淡淡花香的浮香。

衡英仔细搜索着回忆中有关熏香的记忆,但她素来不爱熏香,也在这方面不甚留心。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能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但具体是什么花香,却想不起来了。

如果能焚上那个香,说不定就有灵感呢?

她一边觉得自己的这个念头很是大胆,一边又觉得这个主意真的很妙。

她吩咐了画心去找找宫廷里的熏香,各样都带来一些,尤其是那些带着花香的。

画心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说又没敢说,但她那个吞吞吐吐的样子又怎么能瞒得住衡英,“画心,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小姐,你去年病的时候,就总是在夜里忽然要熏香,那时节大总管便送了一些来,现在还在仓库里放着呢。

要不我先拿出来,你挑拣一下,说不定就有堪用的。”

“那就先拿来吧。”衡英也不多问,她知道生病地时候需要熏香的人,不是她,而是小怡。

小怡一向喜欢用沉水香将书房熏的馥郁沉醉,说与书俱香。

画心去找熏香的功夫,小怡在她耳畔道,“就是知道了这画轴的秘密又如何?衡英,你定要让玉姒他们母子出宫去吗?

那都是他们的命,你改不了的。”

衡英对着虚空长叹一声,“总是要试试的,不然我会觉得自己没用。”

第348章 御风少年的反叛

碣石岭已经长久没了人气,今年的梅花已经到了季节,却只是开的稀疏寥落。

好像是也已经知道了人去屋空,这碣石岭再也没有了那对赏梅爱梅的师徒。

消失的这几个月,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就是那种经常来送酒送粮的老板娘,也是忽然间就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这对师徒就像是羽化登仙了一般,就那么突然的消失在了尘世间。

琅嬛阁的老阁主虽然费了很多精力来寻找那个西陲归来的少年,可是却丝毫没有收获。就差一点就可以成功的将儿子真正的召唤回来,他的气苦不是别人可以明白的。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老家人,看他在得知那对师徒消失几个月之后依然没有消息,气的双手发抖,也有点心里跟着难受。他知道,等着少爷平安回来,这是老阁主一直以来的信念支撑。

如今,功败垂成,怎么能不难受呢?

“老阁主,当年散逸了那一魄出去,就是为了今日能将少爷的魂魄完全置换进去。谁知,竟出了这样的差错。

早知,就不该这样,还不如把所有的魂魄都收拢在一处,也不会让少爷一回来就呆在云妃娘娘那里,连家都不肯回了。

还不是当日,她是渡魂人的缘故。”

老阁主被翻起旧事,难免激动起来。

“老钱,我当时就该听你的,谁知竟迷了心窍。这越是贪心,便越是……

哎,我也是爱他啊,我的小怡,竟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说着,老阁主老泪纵横,精神气都跟着衰弱下去,老家人看着也觉得伤感。

“老阁主,就不要太过悲伤了,为今之计,只能是继续去找个西陲归来的少年,若是还能找见,说不得用了什么计策,也要把少爷召唤回来。”

“说是如此,可是倒是上哪里去找他们师徒。

碣石岭本就是荒僻的地方,如今还不知跑到哪个深山大泽中去了,我们这些人怕是连听都没听过的。”

老家人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前日再去查访时,在岭下的杂货店听那经常去送酒送粮的老板娘说,那梅花道人跟城里的绿映姑娘甚是相好,说是绿映姑娘生日时,还特意去贺了寿,惹得一帮富贵闲人耻笑。

说一个道人还去红尘中凑什么热闹,可那绿映姑娘却偏偏十分的赏脸,把那贼道人送的贺礼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不说,还亲自给贼道人捧了酒。

老阁主,要不,我们去抓了绿映姑娘来,好好审问一番,必然有那贼道人的消息。

只要抓到了贼道人,那西陲归来的少年还跑得了吗?”

“老钱,你说的可当真?那贼道人竟然还有相好的?”

“老阁主,我也是听那岭下杂货店的老板娘说的,她说她总是去给那贼道人送酒,现在还有酒钱欠着没还呢。

反复叮嘱了我,说是找到了那贼道人,记得给她捎个信,让她也来讨那酒钱。”

那老家人一边说一边许是想起来那杂货店老板娘的娇态,就有点轻狂起来。

“只怕这也是那贼道人故意布下的疑云,那绿映姑娘可是那同悦教坊的红伶?

哪能说抓来就抓来的,听说她最近承办了宫里的生意,竟攀上了炙手可热的兰昭仪,怕不是那么好惹的。”

那老家人愣了愣,“老阁主,我竟想不到那绿映姑娘竟攀上了兰昭仪?

我这还真是没想到,但我们的后台可是云妃娘娘,还怕了那个兰昭仪不成。”

老阁主嗤笑一声,“不是怕,只是没必要惹这个麻烦,那对师徒走的匆忙,怕是去问那绿映姑娘,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又不能真把她捉了来,要挟那贼道人。

不如,看看那西陲归来的少年到底是个什么底,先探查清楚了再说。”

老家人点点头,“还是老阁主英明,我这就去办。”

琅嬛阁这边忙不迭的去查那西陲归来的少年,却不知他们早已经进入了玉芝山的深处。

几个月间,他们都是逼着人烟,想着再也不会有人找见他们了,才慢慢的放下心来。

难得的是,那少年也只是每日跟随师父继续学习道法,并不觉得深山之中有什么不便。

反而是脑中的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回来过,可是他的大脑中却平白多了一份记忆,一份牵挂。

他知道那是那个人的一魄已经扎根在自己的脑海里,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已经没办法离开了。

他试着跟师父讲那些奇怪的记忆和情感,可是师父只问了一个问题“在西陲的雪山之后,他还有跟你说过话吗?”

少年愣了愣,“没有,再也没有了。

从那雪山之后,他的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可是,声音虽然消失了,他也不再跟我说话,但那份独特的记忆和情感都一直在,而且越发的清晰起来。

我总疑心,那些场景里,也有我。

师父,你不觉得奇怪吗?那时候怎么会有我呢?”

梅花道人闻言也半响说不出话来,他虽然知晓这世上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人与人之间那种特殊的缘分也不是靠一支算筹就能说清楚的,更无法靠所谓的推演,所谓的天道就能完全解释。

但是,现在钟怡的这一魄已经扎根在云霓的脑海中,甚至没有一丝要退去的意思。

按照常理,他的天魂已经苏醒,就该魂魄齐聚,可是这一魄却是在分魂术时就散逸了出来,而且好巧不巧的到了云霓的脑海中。

但这也许就是天意,若不是这一魄的加入,云霓又怎么会有着过人的天赋?

原本,他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孩子,虽说出生的时辰很是巧合,可是他的家世的确是普通的紧,并没有一丝道学的渊源。

或者,先师也有没有给自己说透的地方?

见梅花道人不说话,那少年倔强的说道“师父,我这心中有牵挂,的确是意难平,我要去找她。”

“你要去找谁?”梅花道人这一次是真的呆了,“你怎么这般不听话起来?”

那少年抬眸望着远处的山峦,“我要去找衡英。”

第349章 前尘往事梦一场

梅花道人的眼睛眨了一下,仿佛不可相信。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在这一瞬间已经不是那个叫云霓的少年了。

他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他按着先师的吩咐,说会有一个命定的弟子在某年某月某地等着他。

他一直惶恐,不知为何会有这般的安排,而且先师再三的嘱咐过,在那之前不可去探查那孩子的一切。

他也犹豫过,尤其是先师谢世以后,他也想过去偷偷查访那个地方。

可是当他鼓起勇气的时候,却会发现各种小事情,让他无法成行。

再三之后,他觉得这可能就是天意,还是听从上天的安排比较好。

终于挨到了时日,他去往那个先师说的地方,果然有一个孩子在那里等着他。

那孩子周围都没有大人,就那样孤零零的呆在那里。

显然,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甚至不会担心认错,因为那孩子太独特了。周围的人都离他远远的,仿佛看不见他似,更或者是在嫌弃他。

这孩子长的冰雪可爱,若是寻常闹市早就被人牵了去。即使没有好心人领他去做儿女教养,也会有那人牙子赶着去带他走,这样好看的孩子,稍微养大一点,就能卖大把银子了。

可是,那孩子始终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他也不哭不闹,仿佛被众人舍弃也是一种幸福,他就那样抬头看看天上的流云,间或低头看看地上的虫蚁,悠闲自在,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

梅花道人,一眼望见那孩子的时候,他就知道天命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从这一刻起,他的使命就是教导抚育这个孩子,怕是再也没有四海逍遥的时候了。

他的心中竟充满了豪情,而不是忧虑,如果天命如此,道法的传承如此,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你说什么?你要去找衡英?你是疯了吗?

你知道衡英是谁,是鸿音王朝的云妃娘娘,是宣德帝的宠妃,是拜月教的尊长,是婆罗洲复兴的希望。

你去找她又能做什么呢?”

“师父……”云霓的眸子都在闪着光,“我难道不知她是谁吗?可我也知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再负了她。以后的日子,我都要陪伴着她,知道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梅花道人胸中起伏不定,他不知钟怡的那一魄如何左右了小云霓的心思,这说话的口气竟如同钟怡一般模样。

“云霓,你还知道你是云霓吗?”

云霓惨然一笑,“师父,你已经多久没有叫我这个名字了。

要知道,这个名字也只有在梦里我娘会用来叫我。”

“你还记得你娘?”梅花道人有些惊奇,这孩子问过几次身世,都被自己糊弄过去了,实际上他也不是很清楚。

云霓忽然就跪了下来,“师父,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云霓始终牢记。

只是,衡英的时间不多了,我得去陪着她。

或许,或许,她的事情,我还能帮上一二。”

“云霓,你知道此去会有多危险吗?你不怕,他们让钟怡的魂魄整个占据你的身体吗?”

云霓爽朗的一笑,“师父,你觉得我现在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我现在去就是全自己心中的一片情,我记挂着她,日夜难安。

我也尝试过放下这一切,按照你说的法门去修炼,真正成为一个拜日的传人。

可是,我做不到,或许,这也是老天对的我考验。”

梅花道人眼神复杂的看着云霓,将他轻轻扶起来。

“徒儿,为师知道你心中有牵挂,而且钟怡是不会逼迫你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但这么久以来,那份记忆已经融合到你的记忆中,那份感情也已经融合到你的心田里。可能也是天意,如今你已经是他的一部分,或者说他的过往成为了你的一部分。

哎,一切都是天意。

为师也不能再保护着你了,听为师一句,切莫以人力违天。”

云霓重重的点了点头,“徒儿明白,轻师父好好保重。

这几个月来,徒儿的修为已经大不一样,师父也不必担心。”

梅花道人看着这几个月来又长高了些许的云霓,扬扬手“为师在这里等你,还有最后的日晷学和日冕学,我没有传授给你呢。

等你全部学完了,我才能安心。”

云霓潇洒的挥挥手,“师父放心。

请师父就在此地等着我,开春之前,我必然回来。”

梅花道人皱了皱眉,“开春之前?竟这般快了。

我之前的推算,总还有两年,这天象竟变的这般快。”

云霓不再多说,他现在知晓的秘辛,可比梅花道人多多了。

钟怡的三魂六魄无时无刻不在跟云霓体内的这一魄进行交流,因而他已经知道衡英最近在为画轴的事情焦心。

而画轴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法器,如果强行用人力开启,那结果是灾难性的。

当年许皇后能够通过画轴离开宫廷,是一个谜,这个谜别人不知道。

但,云霓现在已经知道了。

地魂还在达马蒂,一直在若水的苌虹剑上,漫长时光,让地魂终于和钟怡能够顺畅的交流了。

也只有当云霓真正的接纳了钟怡之后,魂魄的意识才开始真正的交流起来。

当年许皇后就是用了灵微道人送给她的麈尾,打开了画轴,在青牛处脱身。

但青牛有两只角,许曼殊去了一处,另一处同时打开的时空秘境却一直不被人所发现。

就是此刻,云霓也依然不知道当时还被打开的是哪里,以后会映照着什么神秘的事情发生。

想起来,前尘往事如梦一场,可云霓却必须背负着这些,继续向前走。

他觉得他有义务去陪伴衡英的最后一程,当这个渡魂人真正的离开时。钟怡的魂魄也就会烟消云散。那时候,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玉芝山中的风景变换不定,可是在云霓此刻看来,风雪漫漫,都是归途。

那些烟岚,那些雾气,那些松柏,那些怪石,那些山中隐藏的祥兽,这一刻都静静的送他离开。

他知道,这不是离开,而是回家。

他要回到自己妻子的身边,让她在爱人的身边相守这尘世间最后的时光。

第350章 除夕夜宴的凶兆

云霓以为他可以顺利的踏上返程的道路,却不想,刚刚出了玉芝山,就碰见了一桩怪事。

这里已经是玉芝山和凤鸣山的交界,每到腊月里都会有一些擅长望气的术士来此观望。

他们不敢轻易的去玉芝山,但在凤鸣山的高处,便也可以一览玉芝山的风貌。

尤其是如今已经是洪庆五年的末尾了,大家都想知道,既然之前说的新帝三年而崩的预言并不准确。

那当时那个预言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该有应了预言的事情。

难道说姜太后在洪庆三年的腊月去世,就是应了天谴。

那当这个预言并没有被破解,而是即将进入洪庆六年这个档口,也就是再一个三年的周期就要到来时。

玉芝山到底会有什么不同呢?

那些术士们成群结队的,一起来到了观景最好的那个揽阙峰,那个山峰并不是最高的,但封顶比较平坦,可以自在的观景。

而且最重要的是,揽阙峰的角度非常合益,可以看见玉芝山的大部分风景。

云霓被那群古怪的人吸引着,也不由得一起攀上了揽阙峰。

他的心中也想知道,这些术士们到底能看到什么。

那群人不时的交谈着,为看到的景象而奇异。

所谓的望气并不是真的看天气的气体,而是看的玉芝山氤氲出的王气。

那是神兽的精神所化,是无数拜月大家献祭了生命所换来的王气。

两年前,本来玉芝山已经变的枯黄,王气也损失了大半。

可是一夜之间,姜太后作法延祚,这才换得玉芝山重新苍翠。

可是两年的世间,玉芝山却在一点一点的变化着。

就说那些王气,也都一点一点的不再那么聚拢了。一般人看不出,觉得还是大团大团的在空中盘旋,可是那些术法好深的术士就能看明白,王气已经开始有了离散的迹象。

“王气开始离散了。”

终于,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者,沉郁有力的说出这个结论。

其他人纷纷点头,或不甘,或好奇,或欣然接受,或努力挣扎。

他们都不想着刚刚安稳的年景,又要接受纷乱;不想鸿音王朝就这样匆匆结束,乱世的时候,术士们又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晨星大师,就真的没办法延续了吗?”

有一个中年人走上前,他代表大家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老者点点头,无奈的挥了挥袖子“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王气也不能例外。”

众人听了这话,也只能是默默的叹口气。

云霓在一边默默的看着,没有人在意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大概会以为他是哪家术士带来的后辈。

云霓心中担忧,还是匆匆的向昊京王城赶去。

这一路上他还遇见了三只黑猫,还有两只乌鸦,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也不知此去碧霄宫,能得个什么结果。

若是衡英不愿意自己留下,倒也是个麻烦事。

他暗暗想了应对的办法,只觉得万无一失了,才想了法子入宫去。

大白天的,他并不想用御风的法术吓着旁人,省的又要说不吉利的话了。云霓便等了人家运蔬果去碧霄宫的机会,悄悄替换了那个从人,得以混了进去。

碧霄宫,还是跟上次进来时看着一样,恢弘而壮丽,只是缺了一些温度。

大冷的天,他们依然忙忙碌碌,可能是腊月的缘故,总要准备一些应节的东西。

反而是清心殿的大门关的紧紧的,好像里面没有人一般。

可是细细听去,却总有若无若无的声音传出来。还有偏殿里婴孩的啼哭,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衡英几个月不见就生了孩子?

云霓一下子愣了,他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女子几个月不见就能生育宝宝,可是那婴孩的啼哭声非常的响亮,并不像是假的。

不过很快,云霓就释然了。

衡英若是有了宝宝,或许就能更想活下去呢。这也许是一件好事,只是,师父真的要在山中多等候一些时日了。

清心殿的大门紧闭,可是对云霓来说,这都是最简单的事情。

他现在疑惑的是,如何能够让衡英对自己信任,让自己留下。

犹豫了再三,直到外面院子里的人都在喊,“好大一只黑猫,也不知哪里跑来的。”

云霓此刻正穿着小太监的肤色,他觉得他应该去看那只猫,因为宫女们的声音都充满了惊恐。

等云霓赶过去时,只见一只黑猫卧在庭院正中央的那个圆形大理石花瓣中间。

那上面光秃秃的,那黑猫竟也不怕冷似的,睁着一说琥珀般的大眼睛,津津有味的看着众人的围观。

那猫的身子的确是比寻常的猫儿大了一倍,加上通体都是黑色,就觉得十分的骇人。

说话的功夫,天上又听见乌鸦的呱呱叫,好巧不巧,那只乌鸦盘旋了一下,竟然还落了下来,就停在黑猫旁边。

黑乌鸦和黑猫相对看了一眼,似乎也没分辨出谁更加黑一些。

旁边的宫人们都更加的惊恐,一只黑猫已经是不详了,再加上这只黑乌鸦,碧霄宫怕是要有祸事了。

云霓上前,要驱散那只黑猫。

却有人拉他的衣袖,他一看不是别人,却是上次来的时候,一直紧紧跟着衡英的那个侍女,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叫画心。和画心有关的记忆一下子就涌上来,是的,那不是别人,就是画心。

“画心,为什么要拦着我?”

画心一愣,她没想到这个少年还记得她的名字。

“我家小姐,让我唤你进去,她说你这两日一定回来,果然,你就来了。”

云霓呆了一下,“没想到你家小姐竟然算出了我要来,还真是让我意外。”

画心一笑,就扯着云霓的袖子将他往清心殿带去。

云霓不想给她这般扯着,但记忆中的画心的确就是这样一幅山野中女子不知礼数,却不羁可爱的样子。

那就随着她去吧,不知那大殿里的人,一切可还安好,会不会被这黑猫和黑乌鸦饶了过年的兴致。

云霓的脚步轻轻的,可是每一下却都敲在了衡英的心上。

她如今跟钟怡是一体的,又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

第351章 你若无心我便休

清心殿的大门洞开的时候,人们好奇的往里面瞥了一眼。

云妃娘娘已经数日没有出大殿的门了,也不知在捣鼓什么。前些日子宣德帝来了一趟,宫里的人都认定,陛下对碧霄宫还是有恩情的,况且时不时的依然送些赏赐过来。

这样宫人们也便安心下来,知道圣眷优渥,碧霄宫依然是没有被动摇的宠妃地位。

至于那个结绮阁的兰昭仪,刚来时风头很劲,可是最近也是闭门不出,似乎很是恭谨贤良的样子。

大家也都很纳闷,这马上除夕夜宴了,也不知会不会唇枪舌剑,斗起来。

如果是,那才好看呢。

就怕是两位主子忽然转了性,那就没什么意思了。指望那个德妃娘娘的话,那还不如直接找别的消遣去解闷的好。

就是斗鸡也比德妃娘娘吵架有趣,谁不知道一开始最该是德妃娘娘跑去结绮阁大闹的,结果还是云妃娘娘亲自跑了一趟,三言两语间就把小皇子抱了回来。

反而是德妃娘娘被申斥,被禁足,真是窝囊。

一贯是拜高踩低的宫廷,这时候也依然显示出她那凶残的一面,即使下人们当面还是客气有礼,还是恭谨尊重,可是那飘忽的眼神,那摇摆的身姿,甚至那微不可闻的嬉笑,都在提示着,德妃在宫中地位的尴尬。

随着除夕的逼近,大家也在猜测着,这次的除夕夜宴,德妃会不会被允许参加。

在那些人叽叽喳喳之中,画心牵着云霓的衣袖就将他带了进去。

宫人们对画心的大胆行为,已经视若无睹,她似乎从不讲究什么规矩。他们甚至没注意看那个小太监到底是谁,只觉得被画心牵着,必然是犯了什么事儿,要去找云妃娘娘分辨。

云妃娘娘一直御下甚严,若是被逮住了错处,赶出宫去也是常见的。

因而宫人们看了一眼也就散了,这个俊俏的小太监怕是刚来就要被赶走了。

衡英这几日不眠不休,还是想不通那个画轴的秘密。她已经尝试了熏香,还是不得其法,反而满屋子的香味让她心神不宁。

这两日索性把所有的香炉都撤了,以她的聪明才智,以往的很多事情只需略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出来清晰的对策。

不管是多复杂的事情,也能条分缕析,环环相扣的相处解决方案来。

可是这一次,她却迷糊了。

越是想破解,就越是着急上火,她的眼圈都是乌青的。

两只眼睛又肿的发红,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好,可是却从未离开清心殿一步,只不过是累了就在软榻上眯一会儿。

可是她一向睡眠不好,这在软榻上就更加得睡不踏实。

这会子刚说靠在软塌上闭目休息,就听见画心领了人进来,默念着,怕是云霓来了。

云霓快走两步,来到榻前,“衡英,我回来了。”

衡英听着明明还是那个少年的声音,可是那顿挫,那语气,却都与小怡一模一样。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衡英忽然就睁开了眼,面前依然是那个少年,虽然眉目如画,却不是她的良人。

“云霓,你怎么真的来了?”

云霓一笑,“你不是已经算出我要回来吗,怎么这会子又开始来问我。”

衡英不自然的低了下头,“我算出会有远客,却不料你真的能回来。”

看她故意的遮遮掩掩,云霓也不再问什么。之前已经想好的措辞,此刻却都开不了口。

她的样子很是委顿,也没有一丝的红颜倾城的味道,可是在云霓看来,这就是他此行的终点,是他的目的地,只要见到了衡英,他的心就不再鼓噪,而是像进入了避风港。

“画轴的秘密不在画轴本身,而在于合适的法器,还有一颗坚韧的道心。”

云霓盯着软榻前的那扇屏风,那副画轴就固定在屏风之上。

在静默了片刻之后,他说出这句话,他相信此刻的衡英最想知道的就是如何破解画轴的秘密,如何送玉姒母子安全的出宫去。

而且他们要去的地方,必然不能是婆罗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婆罗洲又有什么用呢?

衡英点点头,“你说的我未尝不明白,我本来想用精神力去打穿一个时空的节点,这样的法子虽然费力,却是最好用的。

只是,并不能确定出口,如果把他们送去不安全的地方,不如不送。”

云霓看着衡英本该是出尘的一颗心,现在却因为亲情的牵绊被蒙上了尘埃。而且就因为这些尘埃,她的心也不再玲珑剔透了,本该是用最简单的方法,现在却想的最为繁杂。

“衡英,你听我说,最简单的方法,其实是你跟她们一起走,这样不管去哪里,你都能照应她们。

还有,天命不可违,这样偷来的时间,又能有多久呢?

你也没有想过,玉姒表妹有一日会恨你,而不是感激你?”

衡英听见这样的责难,不免想辩解几分,可是细思之后,竟觉得十分的入理。

是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可是她没办法不去想,如果在那天到来之前,在若水不能及时赶回来的时候,这个帝国还是有一个稳定的鸿音王朝更加的稳妥吧。

若是让妻离子散的事情当真发生在姬繁生的身上,他的心性难道不会大变?

如果只是让玉姒母子悄然出宫,他还可以隐隐的怀着一线希望。

可是皇子若是在他面前应天谴而死,自己也终将离开,姬繁生又该如何呢?

“我只希望还来得及……”衡英的气息有点微弱,她实在是倦了,这会子说了这些话,只觉得体力也开始不支。

她用一只手撑着额头,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云霓走到她旁边,自然而然的伸出手臂,“来,衡英,先休息一下。”

那声音如同催眠,衡英只觉得眼皮子越发的沉重,好似再也睁不开一样。

“你若无心我便休,可是你的心啊,用的地方太多了……”

衡英迷迷糊糊好听到这句,后面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她真的太困了,太需要休息了。也好,就让云霓留在身边吧。

第352章 除夕终于来了

云霓就这样留在了清心殿,画心也不敢多话,她原本有一点犹豫,要不要悄悄的去告诉老阁主。

这个少年可是老阁主一直在寻找的,如今就在眼皮子底下,可是老人家还在天涯海角的寻觅,倒也是可怜。

但云霓是在是太讨人喜欢了,画心经常会有一种错觉。那就是姑爷真的回来了。

但也就是那么一刹那的错觉,她就又会回过神来,这个眼前的少年是云霓,不是早已经魂飞魄散的姑爷。

“云霓,你就不怕我告诉琅嬛阁的老阁主你在这里吗?”

画心犹豫再三,还是直接向云霓提出了疑问。

小姐已经安心的睡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好几日没有得到休息的衡英,终于暂时放下了心事,可以好好的修整一下她的皮囊。

衡英已经很久没有照镜子了,可是画心看得出,小姐实在是憔悴极了。

自从那次大病之后,人人都说云妃娘娘又活过来了,似乎更加的容光焕发。

但只有画心知道,小姐在对外时是如何提着一口气,让那些不经意会流露出的疲惫和黯淡都小心的藏着。

只有在人后,她才会显露出她日渐憔悴的面容。

画心,不是不担心的。

她从不知小姐去星辉潭是做什么,但接姑爷回来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小姐是在进行所谓的渡魂。

现在面对着另一个神韵酷似姑爷的少年,画心本能的起了防备之心,这些人的出现,会让小姐加速衰弱吧。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在她二十年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感觉,现在充满了她的整个脑海。

画心感受到一种别离的将至,一种摧心折肝的悲怆。

她不知该向谁去诉说,彩墨已经在重阳节前后出宫了。

年岁已满的宫女,就可以按时出宫,清池大总管给她找了个不错的差事,因为她的绣活好,让她去了昊京城里最大的成衣作坊,教那里的姑娘们刺绣。

虽说只是一个绣娘教习,但她以后的生活不愁了,婚事还可以自己做主,比那些指派了丈夫的,不知要强多少倍。

前些日子还捎了信来,说想正月里来给云妃娘娘磕头拜年,只是不知她这个没有品阶的外女,还能不能进宫来,特意请示一下。

画心记得当时给小姐说时,小姐只说了一句,“亏她有心了,只是以后怕也是不必来了,我们还不知能呆多久呢。”

这阵子小姐一直在琢磨那个画轴,听那日她跟皇帝的密谈,看来时不日就可以离开了呢,只是去哪里,她还没想过。

要离别这宫廷,画心还真有点不舍得。

这里所有的供奉都是最好的,不管是蔬果还是衣衫,还有各季鲜花,各种熏香,各种时髦的小玩意。

虽说宫里的规矩大一些,但也有没有人会挑画心的麻烦,因为她住的还是十分的舒服的。

但云霓来了,他不早不晚,这个时候来,是什么意思呢?

最后能趁小姐睡了,诈出他的真话来。

云霓听她见问,“画心,你且忘了,老阁主是我的父亲呢,我会怕他?”

画心愣了,“你不是说你叫云霓吗?我们姑爷的名讳可不是这个,再说这世上哪有随便认别人父亲的道理,真是瞎胡闹。”

云霓眸子一闪,“画心,衡英很快就要走了,到时,你怎么办呢?”

画心在心里就说不好,“这个少年果然是来拐带小姐走的,还假装成姑爷的样子。”

“你,你,你说什么?小姐要走,要去哪里,她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画心不依不饶,她觉得年关将近,这已经是在宫里的第三个新年了,她喜欢这里,想要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而且宣德帝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但对碧霄宫是极好的。

有什么理由要离开呢?

画心从来不懂男女情爱那些,可是这宫里看的多了,也难免半懂不懂,在她心里,姑爷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能再回来。

虽然几个月前,小姐带了一个橙色的小球回来,自己也在星辉潭听到了那个声音。

可是就凭一把声音,一个带着光的小球,就说是少爷真的回来了,她还真是不相信。

如今,面前的这个少年,长着跟姑爷迥异的脸,却也说他就是姑爷。

他说他是老阁主的儿子,岂不是意味着他也在宣示,他是小姐的丈夫?

她越是想不明白,就越觉得这一切都透着可疑。

“你不会是要带着小姐去双宿双飞吧,你再想什么?她可是这碧霄宫的主子,是鸿音王朝的云妃娘娘,是我们宣德帝的宠妃。

你算什么?凭什么要带她走?”

画心带着悲愤和一腔怨怒,她不想改变眼前的生活,更不想和小姐分开。

云霓看着眼前的画心,竟觉得尘世间的一切情感都是如此麻烦。

只要发生了感情的连接,就必然要产生无穷无尽的麻烦。

“哎,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来陪伴她最后一段路的,希望她走的安宁。”

云霓的话语露出无限的凄凉来,画心听来犹如噎着了一般。

“不会的,不会的,小姐不会死的,她那么厉害,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厉害的人。

她怎么会走?

你一定是骗我的。”

“我倒希望我是骗你的,你也看见了,刚才外面的黑猫和黑乌鸦。

其实在我过来找衡英的路上,已经遇见了三只黑猫两只乌鸦,加上刚才庭院里的,已经是很不吉利了。

除夕就要来了,希望腊月前都安安稳稳的吧。”

画心平日里也听宫人们说过,黑猫跟黑乌鸦都是凶兆,两个一起出现,还不止一次,那就还真是不吉利的事情。

“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吗?”

“也许有吧,关键是看衡英怎么取舍了?

你觉得人人都想着要生,可是有的人却会选择死。

希望你要永远不要懂为什么。”

画心忽然间就气馁了,这个少年看着年少,却有着姑爷都没有的老成持重。

她印象中的姑爷钟怡是性格飞扬的,想要什么便去做什么,虽然身子时常不好,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的。

可是眼前的少年,却始终透着淡淡的忧伤。

第353章 云霓被人发现了

还没等衡英醒来,碧霄宫中进了外人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说来也怪,这碧霄宫中的人手都是清池一一掌过眼的,按理说不会有那种吃里扒外的角色。

何况,那少年一副太监的打扮,就算是宫里出现一两个陌生的太监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专门让外面的人知道。

可是这消息还是传递了出去,而且还没入夜,就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

就连禁足在重华殿的德妃娘娘都听到了消息,那消息传的很是不堪。

一开始只是有人说碧霄宫进了私人。

慢慢传着就变成了,碧霄宫进了一个美貌的小太监。

再到后来,就直接变成了,碧霄宫中的云妃娘娘私自蓄养美貌的面首,简直是秽乱宫闱。

这一下,事情就完全变质了。

本来只是道听途说的消遣,说某个宫来了新的人,某个宫有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可今天这个,本来是黑猫和黑乌鸦本来该当主角的,一个影响整个鸿音王朝气数的凶兆没人提起,但面首这种无稽之谈却变成了流传最广的风流韵事。

玉姒听见这些闲谈的时候,不免开始为表姐担心。

她已经把那个上清真人的内传心法,听了不下十遍。本来已经心平气和,可是听见这个消息,还是感觉难以自已的悲愤。

每次当表姐做了一些什么事的时候,没有人会主动提起。

可是只要她稍微多花了一点宫里的银子,又采买了什么时新的首饰、什么细密的衣料,什么新巧的玩意,总是会第一时间在宫里流传开来。

这就是这群宫里女人的德行,这就是所谓的宫廷。

清池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愣,“这种事,云妃娘娘怎么做得出呢,就算是做,也会很隐秘,又怎么会让人知道。”

一定是有人故意散播流言,他想也没想,就觉得得去给云妃娘娘送个信。

但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绊着他,尤其是结绮阁总是来找茬,一会说送的衣料不好,一会说送的吃食也有问题。

来回跑了几趟,才算是刚刚平息了纷争。

他正说准备亲自去一下碧霄宫的时候,就听说,结绮阁的主子已经带着陛下过去了。

清池一下子就慌了,他记得千真万确,在结绮阁的新主子进宫之前,华少已经给过他消息了。

花郎社不少人跟着宣德帝出征,在白芷国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摩兰教的女人掌控了皇帝的心意。在宣德帝带着那个女人一起回来的时候,他们就给华少写了信。

华少知道之后,也觉得大大的不妥,他们是一只跟着云妃娘娘混的,如今忽然来了别的码头,以后这宫里还能有安宁日子吗?

何况华少并不是只在乎功名富贵的人,他愿意投靠云妃娘娘,也是因为看中云妃娘娘是真的想要鸿音王朝长治久安,是真的乐见百姓安乐。

为了这一份知遇之情,他才愿意投诚,当初跟清池两个人刚刚解开了误会,正是情浓之时,他还是毅然出海,愿意帮助云妃娘娘探听白芷国的虚实。

本来这一切计划也都很是顺利,只用通过贸易的关系,就能让白芷国屈服。

可是谁知道后来出了意外,皇帝的亲征让事情复杂了起来,现在虽然把白芷国变成了鸿音王朝的一个省,可是他们却没有真正的臣服。

那个女人说是为了让陛下获得更多的力量,可是摩兰教即使在白芷国也没有好的名声。她背后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不用猜就能知道不是什么好的。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给宫廷带来安乐?

因而在这个女人进入昊京之前,华少还专门跟清池会了一面,就是专门谈要在宫中防范的事情。

没想到,这么快,这个女人就发招了。

而且还是用如此毒辣的手段,谁不知道云妃娘娘对陛下情深义重,若不是为了帮助陛下永固江山,她可能早就在红尘之外潇洒去了,何必来宫里受这份辛苦。

可是,此时自己就算是要赶过去,怕也是要来不及。

当碧霄宫的大门洞开的时候,衡英还在沉睡之中。

她在梦中甚是安乐,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沉酣的好梦了。

梦中,她还是那个明媚的少女,还是那个一心只想着求得世间大道,可以让天下安稳的有志少女。

仿佛这些年的时光都不曾流转,她不曾许婚给孱弱的三皇子,不曾跟景云密谋过什么,不曾嫁给琅嬛阁的少阁主,不曾做过寡妇痛失爱夫,不曾当过宣德帝的宠妃,也不曾去过玉芝山。

是啊,玉芝山的结盟让她耗费了大量的精神力,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精神力还在一直的耗损。

那只神兽已经奄奄一息,她不忍神兽在最后的日子里依然痛苦挣扎。

可是这一念仁心,却毁了她。

她原本不知渡魂的后果究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就算是老阁主也对此一无所知。

可是她现在已经知道了,渡魂的结果就是,精神力的大量流失。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渡魂之痛。

就算是衡英这样的修炼之人,依然是以命换命一般。

如果她这几年深居简出,悉心保养,也许,还可以保她无虞。

可是这几年,她熬灯点油一般的耗费着精神力,为了鸿音王朝能够强盛,筹谋着一切。

此刻,只有在这短暂的梦中,她借着那点熟悉的味道,那点旧日情爱的幻影,这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的不安稳时,是云霓在暗中帮她调息。

衡英是睡得安稳了,可是云霓却半步也不敢离开了。

可是,就在暧昧不明的时刻,外面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宫门大开之下,立即有人知道出了大事。

当宫人一路小跑告诉画心的时候,已然迟了。

云霓此刻正在帮云妃娘娘调息,连藏起来都做不到。若是宣德帝看到这番情景,又该如何处置?

画心只觉得冰冷的汗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滴,她甚至有的绝望,她闻到了阴谋的气息,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不,她要护着小姐,不管别人怎么想,她都会是小姐最后的一层保护。

第354章 恩深义重都是浮云

宣德帝怒气冲冲地往碧霄宫的深处走,他不介意别人说他是借用了别人的力量,他不介意别人取笑他的软弱。

可是他介意自己的爱人不声不响就背叛了自己。

碧霄宫,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来重新翻修整理的碧霄宫,他倾注了多少心血的碧霄宫,他最最信任的衡英。

这一切都像一把刀插在他的心上,从胸前扎入,直扎的他一个透心凉。

若是此刻他咳嗽一声,可能都会把心血喷出来,他是在是恨。

为什么衡英会悄悄的在碧霄宫中藏了一个美貌面首,而且还这么不知避讳。

这股怨气让他脚底生风,结绮阁的新主子在一边默默的跟着,此刻她不用说一句话,就在旁边看着就够了。

此时谁在皇帝的身边,谁才是皇帝最信任最爱重的人,一眼便分明了。

宣德帝憋着一口气,但越往碧霄宫深处走,那熟悉的幻境,那熟悉的景致,那熟悉的味道,都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么大的阵仗,不能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

虽然他心中可是胆怯,若是不撕开了这一层,也许可以装作没什么的样子,也许可以让人们相信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太监。

他怎么能怀疑衡英呢?

衡英是他的生命之光,是他的老师,是他最好的朋友。在一路登上宝座掌控权力的过程中,她都是自己最好的伙伴。

如今,就因为一句话,他就疑了她。

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德帝默默的看了看身边的兰昭仪,已如寻常般安安静静的女子,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话。

她只是把别人的流言传到了他的面前,而他在亲耳听到那个黑猫和黑乌鸦说话之后,就直接选择了相信。

也是,一般人对这种动物开口的天方夜谭怎么会不信呢?

即使他贵为帝王又如何?本来黑猫跟黑乌鸦就不详,再经由他们的口说出碧霄宫里有奸人的流言,那简直是一场好戏就要开演了。

皇帝听了,眼睛都气的滚圆。就是田舍翁听见家里小妾跟人私通,也是要生气的,何况是天子之尊,何况是皇帝一直捧在心尖上的碧霄宫的云妃娘娘。

可是这一路走来,阿岚也渐渐冷静下来。

如果此时,就把云妃逼出宫去,对自己也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已经隐隐感觉得碧霄宫的云妃娘娘虽然一切都淡淡的,可是她对皇帝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若不能一举铲除,那后面还真是麻烦。

可是此时,皇帝心烦意乱之下做的决定,日后必定要后悔,那时候再牵连到自己,也是一桩麻烦事。

黑猫和黑乌鸦说话之时,旁边还有几个宫人可以一起佐证。

就是皇帝身边常随的那个小德子公公也是吓的说不出话来,当时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何这两个畜生要开口呢?如今想来,怕都是凶兆。

今天这事,怕不是对云妃娘娘不利,而是对王朝的气数不利。

这么一想,阿岚也就颓唐起来,自己远行千里,难道要功败垂成?

衡英还不知道这一切,画心虽然急的一头汗,可是也没没办法直接唤醒小姐。她虽然不懂道法,但也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如果唤醒小姐,怕是对她的身体大大的不利。

而那个云霓,也是越来越紧张的样子,他的额上正在滴汗。

也不知小姐的身子到底是有多差,竟然陷入沉酣的梦境中,难以苏醒。

也许,她是太久太久以来,都累的狠了。

而她的修行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江山社稷。

因为她无法在修行中获得滋养,无法让道法滋润她的生命,她用的越多,身体越是损耗,天长日久,就成了这副样子。

她从来也不曾在意,想着能撑到哪一日,便是哪一日。

可是今天云霓来了,她莫名的想要在这美好的人世间多停留一段时间。

不为别的,只为那个御风的少年带回的那些回忆,那些美妙的、珍贵的,永远让人惜取的旧光阴。

为了这一丝的挣扎,她在睡梦中也不能安稳,若不是云霓及时的发现,给她调息,可能就会被那一丝贪念引起的反噬无声无息的害了性命。

是的,她这样突飞猛进的道法总会有反噬的一天。

若是天然积累的就稳固的多,可是她的道法是另一种对天道的巧取豪夺。

虽然不是她自愿的,但是她掌握了那个关窍,掌握了她的命运,也掌握了天道的秘密。若是不付出一些代价,如何能行呢?

当清心殿的殿门轰然打开的时候,衡英恰巧睁开了双眼。

她尚在混沌之中,但已然知晓有人闯了进来。

当她慢慢看清楚来人时,她心中涌起一丝难言的滋味。这就是她选的夫君,这就是她选的帝王,这就是她选的承继者。

恩深义重,都是浮云。

如今邪风一起,那人的脸色就便的那般难看了。

衡英甚至不想辩解,不想有一言半语的解释。云霓是一个修道的孩子,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就是当年威烈帝时,也曾经让圆谷真人在宠妃的宫中炼丹。

宣德帝将目光扫过云霓,他脸上的不快更加的明显了。

“果然是个美貌的孩子。”

云霓听见有人进来,也猜到了是谁。他早已想过各种会面的场景,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样子。

他想要笑,却笑不出;他想要请求宣德帝的仁慈,可是他知道宣德帝的心中并没有仁慈。

他想要跟宣德帝比拼一下,可是宣德帝只是一个凡人。

就算他说他是钟怡,也没有人会相信。

这一切都像是一个无法言说的陷阱,而让衡英跌进来的人,却是自己。

“陛下快过来看看吧,衡英她很不好。”

云霓做出一副并没有十分关切的样子,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眼中的关切。

宣德帝一愣,他没想到这个人并没有先说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却先把矛头引向了衡英。

顺着他的话指引,宣德帝看见软塌上的衡英,气色的确是很差,跟几日前已经不能比了,只觉得整个人都病恹恹的。

他不由得心焦起来,也顾不得其他了。

第355章 大戏终于上演了

衡英,你怎么样了?”宣德帝的口气很是焦灼,他最忧虑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在出征之前就担心过衡英的身体会不济,那时候专门托了望舒去凤鸣山祈福。

他回来之后也是先去看她的气色尚可,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自己还是大意了。

之前将望舒召去白芷国的时候,就该想到,没有外力扶助的衡英,终究是撑不了多久的。

衡英见宣德帝眼中的关切和声音的焦灼都不是装出来的,这才将刚才的怨气放下了一些。

“很是疲惫,幸好有云霓帮我调息,这会子好多了。”

那个兰昭仪也甚是乖觉,“给云妃娘娘请安,宫里都在说碧霄宫进了奸人,陛下担心的什么似的,第一个赶过来,就怕云妃娘娘的身子有什么大碍。

看见还好好的,陛下也就该放心了。

是吧,陛下?”

宣德帝见兰昭仪给她台阶下,也忙顺着这个由头,就开始说,“不知这位小道长,是什么道法门派的?若是能对衡英的身子有益,不如就留在昊京王城,也能不时有个照应。”

鸿音王朝崇道,这也是有了好些年头的事情。

且不说威烈帝时,道人常驻宫中的事情,就是安烈帝时,这昊京城中也少不了很多道人的足迹。

云霓虽是一身小太监的服色,可是通身的气派,那眼神,那风度,的确不是凡人。

他只需轻轻的报上门派,便能拭去所有的怀疑。

可是他此刻却犹豫了一下,他倒是有心想要看一场好戏。

“陛下,我何时说我是一个道人?

我就是专门进宫来伺候云妃娘娘的,您看,我这不是一个小太监的模样嘛。”

宣德帝见他较真,反而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了,若是他执意要留在碧霄宫,倒是一桩麻烦事。

王城这么浩大,随意找个栖身的地方还是容易的,也能避人口舌。

可是这个美貌少年,竟然甘愿说自己是一个小太监,也不知是何道理。

“你这般年少,可知太监到底是怎么回事?”宣德帝心中有一丝嘲弄的意味,哪有正常的男子说自己是太监的。

这个美貌少年,虽然有一副好皮囊,可是脑子怕是不好使吧。

旁边的兰昭仪也忍不住了,“我说小兄弟,你可别乱打诳语。修道的人不是最该讲究一个真字吗?”

云霓看了一眼兰昭仪,“我当是谁呢,原来也是同修啊。

只不过我修的是通天大道,你修的却是往人心的小道。

可惜,可惜了。”

兰昭仪一愣,这人竟一眼看出自己修的法门,的确不是一个普通人。

她给宣德帝使了使眼色,“陛下,这位道长是在逗我们呢,他的修为怕是比我要好上很多很多。”

云霓满意的点点头,“兰昭仪倒是懂得谦虚。”

跟着来的宫人都以为是要来一副捉奸的大戏,没想到,皇帝一见到云妃娘娘就心软了。

而这个所谓的奸夫,也不是个凡人,而是个颇有修为的道长。

就在事情发生偏转的时候,这个美貌少年又不知死活的开口了。

“还请陛下同意我留在这清心殿中,云妃娘娘的身子不好,得由我慢慢调理着,昼夜伺候着。

还有,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就请陛下不要过来了。”

旁边的宫人们都开始乐起来,大戏终于要上演了。

宣德帝走到软塌之前,执起衡英的双手来,只觉得那手还是冰凉,一丝力气也无。

“衡英,我没有疑你的意思,只是刚才有一头黑猫和一只乌鸦忽然开口说了话,说碧霄宫里进了奸人,我这就过来看看。”

画心;听见黑猫和黑乌鸦,也不禁心中狂跳,看来这不详的兆头是出现在宫里不止一处了。

至少皇帝是见到了另一对,因为没有说话的那一对,至今还在碧霄宫中庭卧着呢,一直都也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衡英语气微弱,可是话锋依然犀利,“之前有没有进奸人不好说,但现在肯定是进了。”

说着,她狠狠的看了兰昭仪一眼。

兰昭仪被那目光烫到了一般,向后一缩。

“陛下,我可不是什么奸人哪,您可得为我做主。”说着,她的眼泪就要下来了,一副委屈的样子。

衡英最见不得女人示弱,有那么多斗争的手段,为何要频频示弱呢?

可是宣德帝却很是受用的样子,急忙应承道“不是说你呢,你别多心。”

衡英慢慢将手从宣德帝手中抽出来,“陛下事情多,就不用经常过来了,我的日子怕也是不多了。云霓能来这里,就是送我最后一程的。”

这是衡英清醒后说的清醒话,她没有带着一丝情绪,只是淡淡的,如同说一件跟她无关的事情。

宣德帝一下子就慌了,“怎么会,你好好养着,明年春天,我们还要一起出游呢。

大海,你不知大海有多美!”

衡英慢慢向后躺倒,“我乏了,你们先都出去吧,让云霓留下就好了。”

这一刻,她脸上的光彩尽失,瘦削的脸颊简直都要塌陷下去,看的人怜惜不已。

宣德帝叹了一口气,“衡英,那你先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他便要离开。

兰昭仪愤愤的还想说什么,却被宣德帝拽走了。快要出殿门时,他忽然转身道,“还请这位云霓道人借一步说话。”

云霓看他客气,便也没有推辞,他也紧跟两步,步出清心殿。

殿门轻轻合上的时候,衡英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这一次是真的清醒地知道,她可能再也不能看到下一个春天了。

不然,云霓怎么会来?这么美好的一个少年,他身上是有钟怡的影子,可是更多的却是他自己。那么爽朗,那么美好,那么蕴藉,就像一块美玉,温润又坚贞。

这样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来到自己身边,那一点未了的情怀怕就是陪自己走最后一程吧。

只是自己这个渡魂人离开了,那小怡,是不是也就真的魂分魄散了。

她之前还想着画轴,想着玉姒母子,可是此刻,她觉得最需要那副画轴的人,可能还是自己。

而她想要去的地方,也只能是达马蒂了。

第356章 当末日来临的时候

衡英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但她并不后悔。

这一切都是按照她的预料发展的,就是时间仓促,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好。

好在宣德帝已经慢慢掌握了政事,一个有统领的王朝,比纷乱的王朝不知要好多少倍。

达马蒂或许,还可以延续那一点生命。

可是命运已经将他们安排的妥妥当当,那一点延续也可能是没有意义的。

还不如好好的共度最后的一点时光。

已经做好了决定,她轻轻招手叫云霓上前来。

“云霓,我还有多少时间?”

云霓轻轻握住衡英的手,一下一下的帮她舒展着上面的纹理,“你看你,就是心急,这么多年了也没变。也许,你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衡英知道他指的是画轴,是达马蒂的异时空。

可是小怡虽然回来了,却是用这样的方式,她既觉得熟悉更觉得陌生。

这种话明明是小怡的口气,却由一个分外陌生的少年的口来说出来。这种感觉让衡英很不适应,她不知该用跟小怡交流的模式,还是该用一个跟同修交流的模式。

她慢慢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云霓,你其实并不是小怡,你也知道的。

你不必对我如此,一旦你跟红尘中的人有了情感上的连接,你就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赤城的少年了。

对你的修行,会有很大的影响。”

云霓摇摇头,他将头轻轻埋在衡英的那双手上,他的脸轻轻贴着那双手,像是要将自己的生命也慢慢融进去。

“不,你的小怡就是我的,我就是你的小怡。

这世间的生命本就是讲究缘法的,我们既然有缘在一起,那便是天道如此。

天道想要给你一线生机,就看你要不要接受了。”

衡英觉得那双手是那般暖,被他捧着,就像是被世间所有的真善美所珍爱着。

她似乎又找到了那个她曾经愿意托付终身的有情郎,她似乎又回到了年少时一见倾心愿意以身相许的青葱时光。

衡英在这一刻有了犹豫,也许,她还可以重新开始;也许,她可以去达马蒂找到若水,帮助女帝尽快回到婆罗洲来。

也许,她当初就不该选择姬繁生。

没有那么多也许了,她只觉得疲累,“云霓,我还是觉得累。”

“你歇着吧,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那副画轴……”衡英忽然欲言又止,她还没下定决心,但那副画轴务必得看的好好的才是。

“放心,我一并看好它。”

衡英就要躺下,她原本就没睡够,被宣德帝和兰昭仪来吵嚷了一番,只觉得头更加痛了。

“且等一下。”云霓拿出一个贴身的小瓷瓶来,“师父给我的,你服了再睡下吧,这可是在玉芝山炼制的,灵气很是充足。

刚才就该给你的,可是你当时太困了,趁这会子清醒,就吃了吧。”

衡英闻言想要接过来,她闻着一股冰雪中梅花的味道,“是梅花道人亲自炼制的吧,还带着梅香呢。”

云霓不让她接手,直接将瓷瓶送到衡英唇边。

“你若信我,就全吃了。”

衡英看了看,里面只有三颗小小的丹药,怕是梅花道人留给云霓的护身的丹药,可是他却全部要给自己。

“云霓,这只有三颗,你总要留下两颗,以备什么不时之需。”

云霓摇摇头,“不,你的状态比我的预想的还要差,快吃了吧,要用精神力让这些丹药运转到你思维的深处。”

“思维深处?”

衡英从未想过,自己的身子并不是衰弱的根源,思维才是。

“你这般劳心劳力,大脑眼中的受损了,这些丹药也不过是略能修补,并不能让你完全复原。

如果你能有念力,就更好了。”

“念力,那是达马蒂才有的法术,婆罗洲怕是没有人会的。”

“快吞下去吧。”说着,云霓一伸手,将丹药投入衡英的口中。

衡英来不及拒绝,就被喂入了这稀罕的丹药,她知道已经不容她拒绝了。这是云霓的心意,也是给自己的一条生路。

可是,自己真的想要那条生路吗?

再一次进入沉睡之中,她这一次睡的安稳多了,不知是丹药起了作用,还是因为云霓在身边守护着,再也没有了那些不适的感觉。

她甚至有了错觉,这一觉醒来就可以重新生龙活虎,又可以是那个光彩照人的云妃娘娘了。

可是心底里一点清明的意识让她知道,这一切终将远去,她在婆罗洲的使命已经基本完成了。

她以前也想过无数次,当末日来临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自己会是老态龙钟,鸡皮鹤发?

还是年纪轻轻就撒手西去?

如果当真离开了婆罗洲,那在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陈迹,没有人会再被她所影响。

就是姬繁生,那个自己选中的伙伴,也终将把她忘记。

衡英想到这里,竟有一滴泪在眼角沁了出来,她依然是不舍的。

人啊,就是这样的感情动物,你一旦动了心,牵了情,就不可能再心无挂碍的离开,那个人来过,停留过,在你的心上无拘无束的走来走去。

你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他的珍视,他的宠爱,忽然间要与这些作别,又怎么会舍得呢?

但末日已经显现了她狂暴的影子,如果继续留下来,那暗影会吞没她的一切,到时候还是一场空。

哪怕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生命,也应该是帮助天道去完成她最后的托付。

婆罗洲的确是该有一个女帝了,有一个不同以往的,真正具有勇气的,仁慈的,又高瞻远瞩的女帝。

而自己的那点生命若是能将若水早日迎回来,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仿佛已经打定了主意,衡英安然的睡了过去。

那滴泪眼渐渐滑落到她微微上翘的嘴角上,是的,她开始微笑了。

云霓守在她身边,他调息静气,只要你的心足够静,那在深山大泽之中,和皇城宫禁之中又有什么两样?

他的精神力开始四处漫游,似乎又回到了玉芝山的状态。

飘摇、自由、从心所欲,这就是修道的最高境界。

他的一小部分是钟怡,可是大部分依然是他自己,做了该做的事情,反而让他的心更加的静下来。

第357章 花灯夜的歌会

除夕的时候,宣德帝照例举行了夜宴,可是云妃娘娘身子不好,德妃娘娘又在禁足,小皇子抱去了夜宴上,又时不时的啼哭,甚是扫兴。

老宗亲们又总拿捏着身份,觉得宣德帝是远宗旁支,终究不是昊京王城的那些嫡亲皇子。虽然承继了大统,但处处都透着宾州的乡土气息。

这都已经马上洪庆六年了,他们还是一个个像是不肯摁头喝水的老牛一般,一个比一个倔。

就一个兰昭仪倒是在兴头上,不管什么都很有谈兴,觉得昊京的各样物事都不错,就是那宣德帝看厌了的宫廷歌舞,她也能品出不同的新意来。

因为在兰昭仪的陪伴下,宣德帝的心情还算好。

趁着皇帝高兴,兰昭仪就私下拉着皇帝许诺,说花灯夜想出去走走。

“陛下,听说您以前也是带着云妃娘娘出宫游玩的,我虽然比不得云妃娘娘聪慧,但既然来了陛下身边,自然也是想要这份荣宠的。”

宣德帝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是大年节下的,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花灯夜,朕倒是也想去与民同乐,就答应你了吧。”

兰昭仪见宣德帝已经答应,便放下一桩心事。

日月如梭,在每个人面前都是公平的。你觉得开心的时候,那时间便走的飞快;你觉得愁苦的时候,那时间便走的缓慢。

洪庆六年就在这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光景中,慢慢来了。

春节照例是要修沐的,宣德帝也没什么政事要处理,每日里不过是宴饮取乐,后宫的那些娘娘们倒是乐坏了。

几个月不见皇帝的面,此次回来,总算是对她们一视同仁起来。

皇帝不时的召幸她们,让她们一下子觉得日月换了新天,这几年的委屈似乎也都不算什么了。

一开始她们的自以为结绮阁来的这个兰昭仪,这么桀骜不驯,定然是个不好相与的,必然也是要重现碧霄宫娘娘专宠的局面。

谁能料到,却是这样一幅百花开放的景象。

倒是云妃娘娘宫里进了男人的传言,一开头气势汹汹,后来却偃旗息鼓了。

既然皇帝去了都没说什么,那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何况延请修道的术士入宫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以前的皇帝都干过的,碧霄宫也没什么干不得的。

再说了,那云霓在宫中特意御风了几次,让众多的宫人都瞧见了他在云上飞的样子。

有的人以为看见了神仙,吓得直接拜倒下跪。

有的则以为花痴的心膨胀,白日里也看见了美男,立即移不开眼睛去。

不到半日,宫中就传遍了,原来碧霄宫来的小道士,是个极为美貌的少年,一身的仙风道骨。

若说是这样的人和云妃娘娘有私情,她们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若是那小道士起了红尘之心,也该是看看她们这些鲜嫩的年轻女子。

就连那往日里冷情的皇帝,此次回来,也对她们都愿意假以辞色,肯和她们调笑了,想必是小道士来了之后,这宫里的风水也变好了。

众人都欣欣然,想着洪庆六年必然是一个好年头,弄不好谁的运气好,还能再怀上龙裔,多生几个皇子出来。

这样,鸿音王朝就更加的兴盛了。

反正碧霄宫的云妃娘娘身子越发的衰弱,德妃也一直被禁足,小皇子的身子也是不大好,不得宣德帝喜欢的。

每个人都做着美梦,不知道这清平快乐的日子是要到头了。

正月十五花灯节,历年都是有一场热闹的,今年因为听说绿映姑娘要在花灯广场搭一个大台子,免费给大家唱曲子。

那是早就有人过了晌午就去排队的,可是到了才发现,早已经被围栏挡住了,说要入夜才能进场。

也是,还要给那些花了钱的座儿们留位置和通道呢。

说是免费唱曲子,天底下又哪里有那些好事,主办方搭建这个台子倒不是专门为了绿映,可是把她的节目却当了压轴戏。

总要收回一些成本吧,就在底下用围栏拦住了离舞台最近的、视野最好的一片区域,设了雅座,也事先在旁边搞了小茶炉,还弄了暖炉,捂着各种茶点。

入夜之后,果然有一些人就拿了牌子入场,舞台上也有了一些艺人在唱些热场的文戏,都是惯常的喜庆曲目,五女拜寿,喜乐会什么的。

也有小厮上前殷勤的开始兜售热茶,还有暖手炉可以租借。

绿映这一日很早就出门了,准备了这些日子,今晚必定会让人们大吃一惊。

她虽然没搞明白为何兰昭仪非要让自己在大众面前唱贬损她的曲子,可是此刻却越来越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清平盛世,她总觉得,自从白恒走后,眼前的繁华终将散去,只是不知哪一日就有那滔天洪水漫过昊京城,漫过每一个百姓的心口。

等到绿映该上台的时候,底下已经乌泱泱的坐了一片人了。就连围栏外,也是人潮起伏,还有那树梢上,附近的楼阁上,到处都是喜欢绿映的人在喊着“绿映,绿映。”

绿映被这个气氛所感染,只觉得有这些人的爱,来这一趟也是值得的。

如果只能唱给那些达官贵人,如果乐曲只是他们的乐子,那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那些在夜色中挥舞的手,那些用灯笼拼出的绿映的名字,那些人开心的笑容,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宣德帝和兰昭仪坐在台下,宣德帝并不知道今夜还有这个乐子,但兰昭仪既然安排了,那便来听听吧。

还真不知道这个绿映姑娘在昊京城里竟然红成了这样,“这个绿映到底是什么人啊?”

“嘘,先听曲子吧。”

绿映刚开口,周围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那么辽阔,真是奇怪了,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有这样的能量。

宣德帝在心中啧啧称奇,怪不得这些人都喜欢她,明明是一个瘦弱的女子,但只要她一开口,便显示出不同凡响来。

你就忍不住的想要听下去,想要听听她唱的究竟是什么,想要一直沉醉在她的歌声中。

第358章 万人之中的行刺

宣德帝本来是为了听个开心,却没想到绿映姑娘的曲子是好听,可是那词儿怎么越听越不是个味道呢?

“谁道是千里迢迢,只为风光一朝?

谁道是海风飘扬,只为拓土开疆?

谁道是千恩万宠,只为博君一笑?

且看那明月昭昭,且看那青天郎朗。

谁不知善恶终有报,谁不知鬼神终有知,谁不知欠的命终要偿。

不管你九五之尊,还是路边乞儿,终要偿。”

唱到这里,宣德帝的脸色就变了。他看了看身边的兰昭仪,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这女人也当真是脸皮厚。

他用手指戳了戳兰昭仪的脸,“你这面皮还真是越来越厚,人家在编排你呢,怎么,听不出吗?”

“且听下去啦,我们出来一趟是图个乐子,难道事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扯?

人家唱个曲子,你也自己寻不自在。”

宣德帝被说的紫红了面皮,也是,何必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扯。

那些想开疆拓土的君王,又何止他一个?

那些得到皇帝千恩万宠的,又何止兰昭仪一个?

还是继续听听绿映姑娘唱什么吧,不管怎么说,她的确是一个妙人儿,就是唱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词儿,也让人愿意听下去。

“自古妖妃伴昏君,兰桂齐芳都是泡影。

杀人如麻被万千赞颂,临风走马像真正的英雄。

谁知那画皮底下是妖精的骨血,谁知那华服美衣下是禽兽的心肠……”

唱到这里时,曲调也昂扬起来,宣德帝是在忍不住,站了起来。

周围都是坐下的人,显得他越发的突兀。

就在此时,远远的藏匿在树上的人,稳稳的拿起了他的弓箭,接着舞台那一点光亮,把一支箭在暗中瞄准了宣德帝。

宣德帝本来想说什么,却被兰昭仪扯了一下袖子,也就这么一瞬间的事情,那支箭呼啸而出。

堪堪这时,宣德帝被兰昭仪拉的偏了身子,那只箭噗的一声,从宣德帝的一只臂膀旁擦过。

宣德帝虽然不是身娇肉贵,但忽然之间遭此变故,也是吓了一跳。

只觉得擦破的伤口也在跳跳的痛,血呼啦呼啦就涌了出来。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退开去,倒是让刺客将宣德帝看的更清楚了。

紧接着又是一箭射出,此时的宣德帝已经有了准备,他一个漂亮的转身,就把那箭握在了手中,紧接着,又朝着那个方向掷了出去。

就听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应声掉下来一个人。

身边的侍卫们见出了事,这才赶紧围拢上来,叫停了舞台上的演出,将闲杂人等都控制了起来,一个也不让放走。

那领头的吩咐完之后,这才上前施了礼,“陛下受惊了,都是臣一时安排不周,罪该万死。”

宣德帝紧绷着铁青的面皮,恶狠狠的吐出几个字,“是罪该万死,但该死的人不是你。

起来吧,周围的人一个也不要放过,详细的审问,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做这样谋逆的事情。”

兰昭仪并不慌张,拿出随身带的伤药来,给皇帝简单包扎了,这才开口道“原本以为只有白芷国是乡下地方,百姓顽愚,没想到这昊京王城也不太平。”

宣德帝本来就没好气,听了这话不免也是伤怀。

跟这个行刺比起来,绿映姑娘的曲子,还真的是什么也不是了。

一个能明面上唱出来的不满,还能有多不满;可是那暗搓搓的想要你性命的人,却不会在黑夜中唱着复仇的调调。

已经又侍卫上前去捆了绿映,就要压下来给宣德帝赔罪。

宣德帝却挥了挥手,“放了绿映姑娘,这跟她没关系。”

侍卫们都不解,既然让把周围的一个都不放掉,为何独独放了绿映姑娘呢?

但皇帝的话也没人敢反对,客客气气的把绿映姑娘放了。

绿映本来以为唱曲子的关口,出了这档子事,那真的是百死莫辞了,却没想到宣德帝却有着过人的气度。

她忐忑不安的望了兰昭仪一眼,只见她处变不惊,到时一副娴雅的样子,还真是难得。

殊不知,兰昭仪在白芷国的时候,就已经跟在宣德帝身边,那时候每次出游,几乎都要碰上歹人行刺的事件。

这让她已经形成了出门必带伤药的习惯,宣德帝也清楚,可是旁人并不清楚。

现在落在侍卫们的眼中,倒成了,兰昭仪建议宣德帝花灯夜出行,兰昭仪拉着宣德帝听曲子,兰昭仪甚至还预先带着伤药。

这一切难道不是兰昭仪的阴谋吗?

很快这个传言就传遍了昊京,所有的权贵们都在这个花灯夜胆战心惊,这个谋逆的案子真不知会牵连多少人。

那个行刺的人跌落大树时就死了,也没了口供的机会,大家都说是宣德帝的身手太好,竟然在暗黑中随意的一扬手,就把刺客的胸腔洞穿了。

可是这事情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且不说仵作验出那个人是身中剧毒,而且那支箭上也没有宣德帝的血,可是当时,宣德帝的手摸过受伤的手臂,上面应该是有血的。

可是这些浑话谁敢去讲,反正刺客已经死了,身份也被模糊了,只说是陛下神武,还能讨个口彩。

而且三日之后,那些花灯夜在附近的行人,全部都被抓在刑部的大牢里。

刑部的官员们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哪里能把相关人员全部抓了来呢?这怎么好定罪,难道说看到皇帝被行刺,也是一种罪过?

他们请示了几次宣德帝的意思,可是宣德帝只说案情不明,需要详细审问这些人,并不肯轻易的放了他们。

那一日,能去前排听绿映曲子的,也都是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可是一下子全部被下了大狱,当真是觉得晦气。

而且这一次请托也都无用了,宣德帝的耳根子可不软,而且他这两日是越想越气。

在白芷国遇到这样的事情,还可以说是荒蛮之地的百姓难以教化,可是这昊京城里,自己的地盘,竟然也出了这种事,让他怎么能一口气咽的下去。

更可怕的是,这让他想到两年前在紫云山的那次遇刺……

第359章 兰昭仪的妙计

一晃,两年过去了,可是那段记忆却深深的刻在宣德帝的心头之上。

那一次,他踌躇满志,刚刚摆脱了姜太后的掌控,玉芝山也重新苍翠,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最喜欢的衡英也已经到了身边。

他可以大展宏图,他可以真正的做一回帝王了。

可是紫云山巡行的时候,出了岔子。

他竟然从祭礼的高台上跌了下来,若不是清池忠勇,他早就小命呜呼了。

不知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当真他又那个福气,总之那个黑影在紫云山之后便不再出现了。

洛州牧到最后也没找见他说的刺客,虽然抓了很多面上有黑痣的人,但都是跟案情完全不相干的人,有的甚至一辈子都没去过紫云山。

他知道他们只是胡乱应付他,硬着头皮也抓了许多人,那些人根本就是无辜的。

可是为了皇帝的尊严,他不能松那个口。

这一次也是一样,当然,上一次抓的都是一些平头老百姓。

可是,这一次,抓的很多人,却都是昊京的人物。

是的,平日里也都是吆五喝六的角色们,如今下了大狱,下破了胆子。

还有人庆幸着,说着还好不是去的二条司,刑部的老爷们多少还是要遵守些规矩的。

无非是关几日,总会有个结果出来的。

可惜,这一次很多人都猜错了皇帝的心思。

这个行刺案一开始是闹的声势浩大,可是最后,却似乎没有人再提起的样子,宣德帝也像是忘了。

只是这批人,就这样关着,也不说提审,也不说放人,刑部大牢里一时人满为患。

看守的狱卒们本来觉得事情多,值班也变得频繁起来。

可是大年下的,虽说过了花灯节,可是还在正月里,那些富贵人哪里受得了大牢里的伙食,纷纷让家人送了各样东西来。

要送东西,免不了要打通关节,给狱卒们不少好处。

这样一来,狱卒们加起班来,就多了很多心劲儿,毕竟得了人的好处,也得好好招呼这些大老爷们。

三日过去,这些人也觉得可能皇帝不过是不开心,关他们几日是有的,大约等皇帝消气了,也就放他们出去了,因而越发肆意起来。

还有人让家人送了来马吊,几个相好的开始凑一桌,开始赌钱了。

只有一个人哭丧着脸对着墙壁发呆,别人叫他打牌也不理。

有一个看不过去,“洪少爷,干嘛这般愁眉苦脸的,且放宽心,过几日也就出去了。”

那个洪少爷听了这话,摇头叹息道“大谬大谬啊,陛下若是要放我们,那一日就该放的。

可是那一日,只放了绿映姑娘一个人,你们不觉得这里面很有古怪吗?”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有点愕然,“绿映姑娘,那肯定不能是刺客啊。

此刻是从陛下身后射的箭,绿映姑娘在前面啊。”

有一个黑壮的汉子应口接道,一看他就是绿映姑娘的铁杆粉丝。

“是啊,怎么会是绿映姑娘呢,人家一个姑娘家的,柔柔弱弱,怎么会行刺皇上?”

另一个阔脸的胖公子也掺和进来。

“可是,陛下是在听她的曲子的时候遇刺的啊,这难道不是最应该被怀疑,最应该被抓起来的人?

除非……”

洪少爷忽然住了口,他想到一个最可怕的结果,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大牢了。

“除非什么?”几个人都好奇起来,把这个洪少爷团团围住。

洪少爷却忽然顿住了,他不知这些事能不能宣之于口。

“算了,算了,大概是我想错了。”

大概是怕一出口便会成真,他匆忙的闭了嘴。

其他几个人可不干了,“洪少爷,你怎么能刚开口又不说了呢,弄的我们心里猫爪的一样,痒的难受。”

“快说吧,洪少爷,也让我们心里有个谱,这绿映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洪少爷想了想,鼓起勇气道“我觉得这一定是兰昭仪的一个计策,她初来乍到,很多人都说她是妖孽,还早早放了风声说让绿映姑娘唱曲子。

可是去过同悦教坊的都知道,绿映姑娘这一个月来都没有再登台,就是在努力排练今晚的节目。

怕是在陛下的心里,我们是早都知道她要唱什么。

哎,凡是来听的,陛下可能都认定我们是讨厌兰昭仪的人。

接着这次谋逆的案子,就将我们这些讨厌兰昭仪的人一举都除掉了啊。”

“啊,我们是有点讨厌兰昭仪,但不至于为了这个就得死吧。”

那个阔脸的胖公子叫嚷起来,“难道兰昭仪就这么霸道,讨厌她的人都得去死?”

那个黑壮的汉子不耐道“洪少爷,你这么分析完全没有道理啊,简直就是在杞人忧天。这还是刑部大牢里,一切总要讲个法吧,难不成兰昭仪一声令下,我们就要小命呜呼了?

我不信,我不信。”

洪少爷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我也不信,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

没过几日,大牢里的人渐渐少了,有些人察觉出不对的时候,已经个个变成了惊弓之鸟。

“洪少爷,难道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人不会是被带出去咔嚓了吧。”

洪少爷用头一下一下的撞着墙壁,“我这乌鸦嘴啊,怎么就真的应验了呢?”

没过几日,大牢里就重新开始空空荡荡了,没有人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被杀了。

就连那些狱卒们也很是疑惑,这些人就这样压出去,怎么就再也没了踪影呢。

当时在场的足有几百人,竟就这样悄悄的消失了。

不是不怕的,可是狱卒们关心的却是最近再也没有那些出手阔绰的家人来送东西了,当真是一个遗憾。

洪少爷住的那间牢房,墙壁上的角落里,悄悄的题了两句诗,也没人在意具体写了什么。直到很多年以后,才有人想起当年的事,不胜感慨,宣德帝就是从洪庆六年的正月里,开始变的越发狂躁的。

那之后的他都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再也无法拉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了。

任凭有着良将,有着忠臣,也无法挽救鸿音王朝日渐倾颓的衰败下去。

第360章 一石二鸟终成空

刑部的大牢空荡荡起来,可是二条司却迎来了一位贵客。

“兰昭仪,您怎么亲自来了?”

那领头的躬着腰,恨不得把头都弯到地上去。

按理说二条司是专门对皇帝负责的机构,可是近年来,他们也学会了看颜色,皇帝的脾气现在都是这个兰昭仪掌控着,那整个鸿音王朝不也都是她的了嘛。

之前碧霄宫的云妃娘娘可从不出来走动,真有什么事情,也自有人帮她办的妥妥的。

何况云妃娘娘,可从来没用公权力给自己办一件事,那都是为了朝廷的事情。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兰昭仪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又有私事要办,那底下这群人就有借着办私事升迁的机会,大家自然是要更加着意的伺候着。

兰昭仪点点头,“人你们抓来了吗?”

那领头的连忙答应着,“兰昭仪您一吩咐,我们就让手下的去拿人了,现在已经关进来了,都吩咐过了,谁也不许来探视。”

兰昭仪往里看了看,“我去瞧瞧她。”

“里面怪脏乱的,您小心着点。”

兰昭仪轻轻拂动面纱,缓缓道“我这一路都是踏着血过来的,怕什么。”

正巧这几日外间也下着雪,那领头的以为兰昭仪说踏雪而来,也没多想,只带着兰昭仪往看管要犯的那个牢房走去。

二条司的牢房其实并不多,这里的房子也有了很多年头,冬日里,天气又不好,看着就更加的阴暗逼仄。

饶是有那灯火的映衬,还是看着鬼影重重。

不知有多少冤魂都在其间藏匿,更不知有多少血腥的故事曾在其间上演。

但兰昭仪仿佛浑然不觉,就像行走在康庄大道之上,仿佛路边还有鲜花扑鼻。

她的步子轻快,意态高昂,是在是让人看不透她的心里都在盘算着什么。

走到走廊的尽头时,是一间高耸的牢房,依着山势而建,在天顶上还开了一个石窗,看着室内十分的明亮,可是那风雪也不断的飘进来。

室内的人看到来人时,一脸的困惑。

“兰昭仪,您怎么来了?”

兰昭仪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怎么没想到,我会来吗?”

室内的人慌乱不已,“兰昭仪我已经照着你说的去做了,为什么还要抓我进来?明明,明明陛下已经放过我了。”

兰昭仪轻巧的一笑,“的确不是陛下抓你来的,我不过是借绿映姑娘一用,现在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你那道士相好,怕是很快就要救你了。

我们是在找不到他,不得已,只能是委屈你一下啦。”

“委屈?我不敢喊委屈,但凡能帮上兰昭仪一二,我是觉得荣幸的。

只是我怎么不知,我还有什么道人相好?”

兰昭仪斜斜的看过来,她知道绿映说的不是假话,可是如今,这昊京城里也只有绿映能把梅花道人引出来了。

若是梅花道人当真是不顾念,那也没其他的方法了,若是肯来,那自然是一石二鸟,省事的多了。

“碣石岭的梅花道人,跟他的徒儿一起,失踪了许久,你可知道他们的踪迹?”

绿映摇摇头,她对梅花道人并不是很熟,也完全是因为白恒的关系,才有那么一点交集。梅花道人借着同悦教坊的场子,的确唱过两次曲子,但那都是他一时兴之所至,竟然也有很多人捧场,完全不输于自己这个名伶。

也不知是大家觉得道人唱曲新鲜,还是梅花道人当真是得了音乐三味。

绿映不懂,她经常觉得梅花道人本身就是一个传奇,可自己只是一个寻常人,不可能与他有更多的交集了。

“我已经放出了风声,他怕是很快就要现身了,就算不为了你,也为了那些山戎国的遗民。”

绿映听了这话,身子一晃,险些就要栽倒。

“山戎国的遗民,你拿他们怎么样了?”

绿映此时才是慌张起来,她完全没想到这个兰昭仪初来乍到,竟然将多年前的旧事都能翻腾出来,还能拿这个去要挟梅花道人。

“不怎么样,都是些罪人,早就该伏诛的,我如今不过是借着他们的由头,翻出一些旧事来。

你的道人相好只要出来了,他那好徒儿不也就找到了。

我可是听说琅嬛阁的老阁主已经找了那宝贝徒儿许久了。

你说这么好的事情,我一个人做了,大家不都得谢我啊。”

说完,她自顾自的轻笑了一会,转身走了。

只留下绿映一个人呆在当地,她见过梅花道人的那个徒儿,却不知那徒儿还跟琅嬛阁有什么牵扯,她只知道兰昭仪怕是要彻底的斗垮云妃娘娘。

这一切都纠缠在一起,她觉得自己落在一个复杂的大网里,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那花灯夜的刺杀案依然没有头绪,宣德帝似乎是把整个昊京城的人都当做了敌人,每一个都可疑,每一个都该杀。

可是他偏偏又将这个事情暂时搁置了下来,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搜查,也没有扩大搜捕的范围,就是那晚上捉的人,都再也没有放回去。

可能是回宫之后他冷静了,也有可能是被人劝说了,总之再也没有下文了。

可是兰昭仪却估算错了一步,来救绿映的不是梅花道人。

梅花道人还在玉芝山中清修,根本不知道尘世中发生了什么,何况山戎国,对他来说早已经是前尘往事了。

他的确也是山戎国的遗民,可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山戎国国破的时候,他都早已经是一个道士了,他可没那么多的家国情怀,出身之地不过是一个印迹。

当你成长之后,你就会有其他的追求,而不再被一个标签所束缚住。

天地阔大,又岂止是一个山戎国?

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唯有一颗清净的道心值得传递下去。

所以梅花道人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教导云霓,他知道只要将清净的道心传递下去,那最精妙的道法就可以传递下去,这世间的其他事都不重要。

绿映仰头看着从那个沿着山体开的天窗,她觉得浑身都要冻透了。

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呢?山戎国的出身,一直掩盖的很好,可是兰昭仪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女人真的是妖孽。

第361章 飞落牢房的天仙

风雪越来越大,绿映只觉得身子都要僵了。

她被抓进来地时候,并不知道会是真要来二条司的牢房,还以为是跟上次一样,又要进宫去转一圈呢。

绿映当时看到那二条司的腰牌,就以为自己是又可以得到兰昭仪的赏识了,并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会是囚牢,更没想到兰昭仪已经查到了自己是山戎国遗民的旧事。

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比那一夜皇帝遇刺还要突然。

绿映并不是很喜欢宣德帝,虽然日子越来越安定,可是若不是他,白恒也不会走,虽然这中间没那么多必然的联系。

可是绿映只是不明白,为何兰昭仪将自己推到了幕前,却并不是这场戏的主角?真要是去谋刺,为何又不能一击即中呢?

那一晚明明是兰昭仪扯住了宣德帝的袖子,他才躲过了那刺客的攻击。

这一切都太古怪了。

绿映又冷又饿,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外面的天色也开始慢慢暗下来。

她这些年来养尊处优,早已经忘记了苦难是什么样子,如今置身在这牢狱之中,她才暗暗的将前尘往事都回忆了一遍。

其实,对于山戎国她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那时候她还太小。

她的母亲给她讲述了很多家乡的样子,可是在她的心里,昊京才是她的家,鸿音王朝才是她的家。所以当山戎国的遗民找到她时,一些无关宏旨的小事情,她都帮他们做了。

可是真要说是复国,真要说是替旧国复仇,她是没有想过的。

她也不相信那些人会真的疯狂的去做这些事,不过是拿来当口号,凝聚散落在各地的遗民,让大家都能心怀希望,好生的把日子过下去。

可是若是这一次有人拿这个做文章,说是山戎国的遗民刺杀皇帝,似乎也说的过去,甚至这理由还相当的充分。

谁叫当年鸿音王朝灭掉山戎国的时候,屠戮了所有的皇室成员,连贵族们也都一一追杀,不是也欠下了一身的血债吗?

如今血债血偿,直接刺杀皇帝也是最简便的复仇方法,何况还有自己这个山戎国遗民在舞榭歌台上唱着诋毁宠妃的曲子。

当真是天衣无缝!

哦,兰昭仪,果然是一个歹毒的女人。

只是千算万算,她没想到,自己并不是什么道人的相好,就算是白恒在这里,也不会来二条司搭救自己。

绿映渐渐陷入昏昏沉沉之中,她觉得两额都发紧,身上也开始发冷,眼前开始昏花,连呼吸声也开始粗重起来。

她知道她这是病了,可是这里没有放了紫苏的姜汤,也没有暖暖的被子,更没有那个妙语解人的回雪。

就在她觉得自己就要葬身在这里时,却觉得窗外有什么一晃,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莫不是自己在做梦吧,那少年清冽似雪,坚贞如冰。

完全一副出尘的样子,她觉得这一定是所谓的神仙了。

“神仙弟弟,你是来救我的吗?”

绿映烧的迷迷糊糊,却还记得讨一下那少年的便宜,这么多年的乐坊生涯,她还是不知不觉间沾染了很多红尘的气息。

那少年却不说话,只做手势让她噤声,绿映知道此刻最好还是乖乖听话。

她只是略闭了下眼,却发现已经是在大牢之外了,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落雪,看着无比的干净。

是呢,白雪覆盖之下,未必是真的干净,可是这一刻,却看着天地静穆,有着说不出的情景。

“好干净啊!”

绿映说出这句话后,感觉那少年愣了一下。

是呢,哪有自己这样刚出牢狱,不感谢别人,还感叹雪景的。

她挣扎着要给那少年跪下行礼,可是却被那少年拦住了,“绿映姐姐先去山里躲一躲吧,等春天的时候,可能就没人能想起这事了。”

绿映不知为何春天就没人再提这事了,可是山里又如何去?

自己这副鬼样子,怕是哪里也去不了的。

“我病了,除了同悦教坊,我哪里也去不得。

若是神仙弟弟有办法,还是料理了兰昭仪那个妖孽才是,不然国家动荡,百姓不安,谁都没有好日子过的。”

那少年却一摆手,“这种红尘事,我是再也不插手了。

同悦教坊也好,你就是回去,也没人敢再去寻你了,他们顾不上。”

这一次轮到绿映一愣,她不知这少年还有什么后招,或者还有什么天机没有泄露,但此刻也不好再问,“不知神仙弟弟怎么会来这里救我?我绿映自问也不是什么潜心向道,感天动地的人。”

绿映说的是实话,不管是三圣教还是什么螺祖,她从来都不拜的,也打心眼里不相信那些东西。

真不知怎么会有好运气,忽然降临在自己身上。

这少年一身的仙气,想来也不是凡人,竟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果然在那些修道的人眼中,没有什么是不看不分明的。

怪不得白恒抛下这一切就走,完全对自己多年的倾慕完全不屑一顾。

他怎么会对红尘感兴趣呢,修道的世界是那么玄妙,是那么高不可攀。

“说起来若不是你跟师叔有那么一段缘分,我也不用跑这一趟,你念着他的好就是了。

绿映姑娘来日若是见了他,替我问候一二,也算是我这个师侄对他尽心了。”

说完,他便一转身消失在了茫茫的旷野之上。

绿映一边唏嘘,一边撑着自己随时都要垂下的眼皮,却见山坡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侯着。

“回雪,回雪怎么在这里。”

绿映实在是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连滚带爬的走过这一段下山坡的路,只觉得脚底下不知都踩了些什么。

只觉得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样,她的脚步虚浮,一路跌跌撞撞,待回雪看见她时,便疯了似的扑上来。

“绿映,绿映,你真的在这里,我已经在这里候了好一会了。

原来那神仙弟弟真的是神机妙算,他说你会出现在这里,果然就出现在了这里,走,我带你去凤鸣山,那里安全。”

说着,回雪将绿映扶上早停在一边的马车,又吩咐驾车的人朝着凤鸣山跑去。

第362章 悲莫悲兮生别离

绿映上了马车还是一头雾水,她不知回雪为何也会知道神仙弟弟的事情。

“回雪,你怎么也知道神仙弟弟,刚才是他救了我出来。还有……”

不等她说完,回雪就打断了她的问话。

“你在发烧,什么也别说了,赶快休息,你总信得过我吧。”

绿映点点头,她也是在是困了累了,如今马车又颠簸,她的困意一下子就上来了,眼皮子再也抬不起来。

回雪用一件厚衣裳把绿映包了起来,又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外面大风大雪,两个人却因为彼此的拥抱而温暖如春。

兰昭仪回到宫中,只想坐等一场好戏开场,却没想到碧霄宫那边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昭仪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戴面纱的女人连跪带爬的奔进来,“大事不好了啊,昭仪娘娘,碧霄宫的云妃娘娘听说是快不行了。这会子说要让陛下杀了你呢。”

兰昭仪嘴角噙出一个冷笑来,“我就不信,她临死还要摆弄别人。

走,我们去看看。”

说是这么说,兰昭仪心里也开始打鼓,“怎么说不行就不行呢?

不是腊月里还来了一个小神仙帮她调养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怕不是又在装病,惹陛下去怜惜她吧。”

底下那个从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这消息来的突然,难免一下子慌了手脚。

倒是她身边另一个看着心腹的人挤上前来,“主子,听我一句,这个时候可不能心软,一举料理了那个小皇子才好呢。”

兰昭仪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缓缓的摇摇头,“还不到时候。”

等他们去了碧霄宫,却见所有人都是一副哀戚的神色,看样子云妃娘娘真的是要不行了。

德妃娘娘也已经被陛下特别允许离开重华殿,来看云妃娘娘最后一面。

等兰昭仪进了清心殿,里面却没有那个小神仙的踪影,兰昭仪心想看来果然是糟了神仙厌弃,如今天怒人怨,谁也不肯再受她的摆弄了。

这几年时间,皇帝一直被她左右着,也该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这就是天道,这就是人事代谢,这就是后浪推前浪。

谁叫她用尽了心力,谁叫她妄图人力可以改变天命。

如果这世上有人想要维系鸿音王朝,那这世上也就有人跟她一样,恨不得鸿音王朝早一日烟消云散。

是的,她就是怀着这样的目的入宫的,是的,她才是真正掌握了天道,顺应了人心的吹个人。

一个岌岌可危的王朝,即使表面上如何光鲜,可是到了终结的时候,何必要螳臂当车呢?

但等兰昭仪真正看到苍白虚弱的云妃娘娘躺在上次那张软塌之上时,还是感到一阵心酸。

这就是一个女人最后的结局,怎么能不让人唏嘘呢?任凭你精明强干,也抵不过命运的齿轮在你的身上碾过。

她也曾有过青春美貌,也有过皇帝的宠爱,更有着万人臣服的权柄。

可是她却将这些都抛开了,她甚至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别人可能不能明白,可是自己却看的清清楚楚的。

她的身子本来还能撑一段的,可是,不知她到底在谋划怎么样的一件事,竟将心血全部熬干了。

别人都以为兰昭仪是来看热闹的,尤其是画心,瞪着一对大眼睛,对兰昭仪怒目而视,仿佛她家小姐的死,都是兰昭仪造成的一般。

德妃娘娘也在那里哭哭啼啼,小皇子本就爱哭,这会子听见有人在哭,也跟着哭闹起来,还是宣德帝摆摆手,让乳母把小皇子抱了下去。

宣德帝这会子已经湿了眼眶,可还没大哭。

“衡英,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我都会替你去办。”

画心在一边扶着衡英的身子,那些软枕都已经无法将她的身子托起。

原本就清瘦的身体,如今只剩下一副骨架一般,整个人轻飘飘的。

说好的,他会陪自己最后一程,怎么还不见人。

衡英的目光在周围搜寻着,她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

“繁生,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时刻了,你不要怕,以后还有兰昭仪会陪着你。

小皇子你要好好待他,他是你的儿子。

总有一日,你会懂得,我没有离开你,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宣德帝忽然间就哭了出来,“衡英,这时候你还再安慰我,……我不是那个初见时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了,我是皇帝,万万人之上的皇帝,我不让你死,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说道后来,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是,在生死面前,皇帝又如何?

还不是一样要被这生死所捉弄,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可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快到让他无法将情绪都藏起来,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狼狈,他的不舍,他的眷恋。

是,眷恋,他承认自己对衡英有着难分难舍的眷恋之情。

就在大家都哭嚷着的时候,衡英将目光对准了兰昭仪,“阿岚,你过来。”

兰昭仪见云妃娘娘叫她的名字,连忙走上前去,“云妃娘娘有什么示下?”

她的态度恭谨,言语守分,竟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陛下是个心软的人,你要帮他好好的做决断。有些罪责,你就是帮他担一担也无妨。外面唱的那些曲子词我也听了,很好。看了一圈,这宫里竟就你一个明白的女人。”

大约是怀着一份惺惺相惜,衡英的话说地极客气。

“将来真有那一日,还盼着你念着陛下待你的一片真心,不要造次。”

兰昭仪点点头,面上是无比的恭顺,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可是在外人眼中,这就是一个妥协的姿态,是一个呗托付了身后事的样子。

德妃娘娘在一边痛哭,“表姐,表姐,你就没什么话再同我说吗?”

衡英的眼神开始迟滞,不知是她没听清楚,还是她的精力已经开始无法集中起来。

玉姒一下子扑上来,用力将兰昭仪推到了一边。

宣德帝连忙扶助兰昭仪,免得她跌落在地上。

兰昭仪冷眼看着哭的双眼红肿的德妃娘娘,只是轻轻叹了一声,却没有发作。

第363章 白日羽化半成仙

玉姒扑上去之后,紧紧的抓着衡英的手,“表姐,表姐,你说话啊。”

衡英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答道“玉姒,该说的话,那一日我已经说尽了。

你又何苦来,跑着一趟,让别人看我们姐妹笑话。

如今,我要走了,你且给我笑一笑,拿出我们裴家女儿的气势来。

还有我的屋子进了这么多人,回头给我好好用打扫干净了,再用鲜花窨上,才算是清净了。”

宣德帝在一边听着,这会子衡英还惦记着清净,连忙让众人都慢慢散了。

等其他人都退了出去,云霓却在此时走了进来。

他随手开了窗,冬日的冷风一下子就吹进来,这会子再也没有人说云妃娘娘不能受凉,不能被风吹着的空话了。

反正人也有走了,最后一刻还是要走的体面和干净。

也就从开窗的那一刻,空气似乎也新鲜和充足了一些。

衡英看着从容走进的云霓,“你终于回来了?”

云霓声音不大,却依然掷地有声,“我说了会陪你在最后一程,自然是要赶回来了。”

他的手上,拿着一枝刚盛放的梅花,那清冽的香气让整个屋子都像是换了一个地方,宣德帝不由得有点子嫉妒涌上来。

“衡英,我就在这里,也陪着你呢。”

衡英却一笑,“陛下,您且出去吧,最后走的时候,必然不好看,且趁我还有一口气,我们彼此留个好的念想。”

宣德帝一愣,这时候,她却跟自己生疏起来,叫自己陛下,仿佛自己现在是个外人,而那个小道士才是她的亲密爱人。

“衡英,我就不能陪你到最后吗?”

衡英不语,反而是玉姒搀起他来,“陛下,我们且出去吧,等一会羽化了,小神仙会来叫我们的。”

宣德帝此时又慢慢捡回了帝王的尊严,是呢,既然已经到了最后一刻,也来相送了,便是尽了最后的情分。

何必看着她咽气,她是那么爱美的人,死亡的样子痛苦又艰辛,何必何必?

他贪恋不舍的又望了一眼,“衡英,衡英……”他一时哽咽,说不下去了。

姬繁生觉得自己已经被抽走了身上的所有力气,他爱的人一个一个的这样离开他,若水、母亲、妹妹、衡英,她们一个一个就在自己的面前离开。

玉姒紧紧的握住皇帝的手,这一刻,他们两个人为了同一个人而哀伤,两个人的距离也一下子拉近了。

姬繁生觉得浑身冰冷,唯有手心中有玉姒的那一点暖。这一份暖已经成为了此刻,他唯一的依靠。若是再有一点的冷,他的心都要冻坏了。

他也不由得抓紧了玉姒的手,也许这是他一生中头一次觉得玉姒可以跟自己走的更近一点。

清心殿中,其他人都已经退了出去,唯有画心还恋恋不舍。

云霓睥睨了一眼,“画心,你还要耽搁下去吗,不想让你家小姐好好上路吗?”

画心忽然扯住云霓的袖子,“小神仙,我家小姐这是要羽化登仙了吧,我就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九天之上看看吗?”

“哪里来的疯话?越来越不成体统了,我看这些年来,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若是真心为你家小姐好,就该早早的打发了其他人,让她清清静静的走。”

这一刻云霓似乎已经化身成了钟怡,他对画心以前的行径都了如指掌,对她现在的痴心也不是不懂,可是画轴的事情,这是绝对的机密。

画心却并不妥协,她紧紧抓住衡英的胳膊,“小姐,小姐,不要抛下我。

不是说好的吗,不管你去哪里总要带着我的。”

衡英慈爱的看着画心,“画心,我现在是去死,不是去别的什么地方。

你不懂得吗?”

画心摇摇头,任凭眼泪滑落,“小姐,我死也不要跟你分开。

明明,这些日子,你都是慢慢好转的,怎么今天忽然就不行了,我不信。

小神仙把你的本事都拿出来啊,怎么就看着我家小姐这样去死?”

云霓嗤嗤一笑,“没想到画心还是这么愚蠢又痴心,说不得你是修了什么好机缘。

衡英,要不你就带着她去吧。”

衡英却艰难地摇摇头,“不,让她也出去吧,姬繁生不会苛待她的,在昊京,她可以活的更好。”

画心见小神仙都松了口,可是小姐还是不答应,急的不行不行的。

她一边哭一边乞求道“小姐,我不要活的更好,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衡英不再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云霓一眼,云霓会意,他轻轻一拂,画心就被赶出了殿外。

她就那样傻傻的看着自己的脚一下也没动,人却已经在殿外了,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人却仿佛没看见她一样,还在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兰昭仪置身事外一般,只等着赶紧有个结果。

天气又冷,她走的匆忙,手炉也没拿,这会子刚有人送了来,她将手炉往怀中一靠,整个身子才暖起来。

这群人里现在德妃娘娘的位份最高,皇帝又伤心的不能理事,不由得大家都眼巴巴的看着德妃,指望着她发号施令。

德妃见外面的人都站在庭院中也不是办法,连忙说,“大家先去小皇子的偏殿等着吧,好歹那里炭火还是足的。等小神仙有了消息,外面再进去。”

宣德帝感觉这样安排也很是妥当,但还是恋恋不舍的望着清心殿的大门。

那扇门在画心出来的时候,已经被重新闭上了,他其实看不见里面的东西,更看不见里面的人,可是没来由的,他就觉得一种别离的忧伤蔓延在整个碧霄宫中。

结果刚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个宋嬷嬷刚煮了茶送进来,就听见清心殿那边,忽然传来了几声鹤鸣。

那声音清越,穿过了重重殿宇,在整个昊京王城回响起来。

细听起来,似乎是一声声离别之音,仿佛在喊着,去也,去也。

宣德帝的眼泪止不住,虽然他知道这样很不体面,可是他却没办法控制自己。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为了一个人这般伤心;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为了一个人这般失魂。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为了一个人这般惋惜。

第364章 画轴不见了

画心第一个扑上去,她想要知道小姐到底是死了,还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

她最近一直在猜测,小姐是要离开昊京了,甚至是离开婆罗洲了。

可她要去哪里呢,她又能去哪里呢?她猜不透。

那个小神仙,叫什么云霓的,来的突然,不知是什么路数,但看小姐跟他的熟稔程度,总觉得是旧相识。

而且,他的确是知道很多旧事的样子。

可是,他的年纪明明那么小,完全就是一个懵懂的少年,又怎么会是能带走小姐的人呢?

神仙,这人世间到底有神仙吗?

她原本以为小姐就是近似于神仙的存在了,她似乎知道所有的事情,知道这世间一切的秘密。

可是她还是身体日渐的虚弱下去,而且她总是往事,她的记忆里已经跟以前没法比了。

自从来了这个小神仙,画心本以为小姐就能顺顺当当的好起来。

而且她的精神的确是越来越了,直到今日,她忽然的衰退下去,连脸上的那一层肌肤都看着黯淡不已,好像是黑夜一直停留在上面,不肯离开似的。

当清心殿的大门被推开,里面空空荡荡,画心就觉得心中大恸,她扑向那软塌,只见软榻上还有小姐刚才穿的衣物,甚至触手还是温热的。

可是小姐,可是小姐,已经不见了踪迹。

连同软塌对面的那副小姐心爱的画轴,也一起不见了。

“小姐,小姐,你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宣德帝闻言也在画心之后步入清心殿,他一开始拧着头,不敢去看那人去楼空。

可是画心的声音中不仅有悲痛,更有不甘,宣德帝觉得隐隐的有些不对劲儿。

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不想让自己看见衡英的遗容后又会崩溃的大哭。可是一颗心起起伏伏,真的已经不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宣德帝任凭一再的说,去看看,说不定她已经羽化,连半点尘世的踪迹都没留下呢。

就这个念头让他支撑着来到软榻前,他的双眼都被泪水模糊,已经看不清远处的东西。

衣衾尚在,而伊人早已没了踪迹。

就连那个小神仙也一起不见了,后面进来的众人都啧啧称奇,刚才云妃娘娘的样子他们都看的很是清楚,别说是起来走动了,就是喘口气都费劲的。

可是事实摆在面前,那软塌上只剩下她刚才穿的那件衣裳,整个人却不见了踪影。

除了羽化成仙,还能有什么解释。

一时间,大家都流传起来,“云妃娘娘成仙了,竟然被小神仙一起带到天上去了。

真的是有福气啊,就我们这些看见的人,怕也是要沾光了。”

这种仙缘可不是寻常人能看见的,大家激动起来。

那小神仙在昊京王城御风的样子,很多人都看见,对他年纪轻轻却是神仙这一点深信不疑。

甚至很多人觉得,那少年原本就是神仙,来这昊京王城一趟,也不过是为了引渡云妃娘娘去天上的。

本来是一件大悲事,皇帝失了宠妃,鸿音王朝失了谋划人,可是她既然是羽化成仙,这就是大喜事,值得大家为之庆祝。

兰昭仪原本就是一个机灵的人,如今看着这个局面,想着云妃娘娘彻底消失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于她真正的去处,又何必揭穿呢。

只有画心愣愣的在那里发呆,“画轴,画轴,不见了。”

没有人听见她的呓语,都以为她是悲恸过度,有点子疯意。

宣德帝离她最近,却听了进去。

“画心,什么画轴?你再说一遍。”

可是画心却置若罔闻,她将手去摸那原本有画轴的地方,奇怪的是,那里的空气竟然都是热的。

“这里还是热的,热的……”画心痛哭起来,“小姐,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宣德帝也忍不住走上前来,他似乎想起这里的确是有一副画轴,自己还跟衡英说那是《老子出关图》,衡英当时讲的话在他耳边也一一浮现起来。

她本来还想着打通去达马蒂的关节呢,可是却这样忽然去了。

“画心,也许,衡英真的是去了达马蒂呢。

如果这样想,我这心里还能好过一些。

可是她明明答应了我,不离开我的。”

宣德帝想着衡英终究是负了他,终究是离开了他,心中就无限的悲痛。

这时候却听大殿深处有脚步声传来,大家举目望去,只见走出一个人来,白衣飘飘,神色清冽,可不就是那个小神仙吗?

只见他脸上并没有半分悲戚之色,更没有所谓引渡人的慈悲之色,只是一切都不在乎,一切都不挂心的样子。

画心第一个冲上去,“云霓,我家小姐到底去哪里了?”

云霓甩甩袖子,挣脱画心的手,“云妃娘娘已破券登仙,请诸位节哀。”

宣德帝望着不染一丝红尘味道的云霓,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是不是该去追问一下,还是心中就存有一个念头的好。

就在他犹豫的功夫,云霓已经大踏步的迈出去了,此刻的他已经对这个宫廷没有半分的留恋,他的目标是修行,是继续探索天道的秘密,而不是尘世中的种种。

那些未了的情缘,那些未尽的心意,那些说不出口的想念,那些辗转缠绵的心事,都已经过去了。

随着衡英在婆罗洲的消失,他头脑里钟怡的那一魄也最终失去了踪影。

其他人还好,唯有画心是真心的哀伤,她看着云霓要走,就想追上去问个究竟。

可是云霓走出清心殿之后,就立即在空中如踏上云中的台阶一样,直接走上了白空中。

云上的他,悄悄回首,对着画心招了招手。

其他人都跪在地上,送别神仙,唯有画心看见这招手,便奋力一跃,竟也上了云头。

云霓显然也看呆了,原本,他只是想挥手给她道别。

他虽然看不得那哭哭啼啼的样子,不过念着那是她们的主仆之情,也就心下释然了。更或者,她们多年相处已经有了姐妹之情也未可知。

但此番,画心不仅没有随着众人跪下来送神仙,反而是做出了个惊人的举动,云霓也感觉诧异极了。

是呢,她一个凡人,居然也能跃上云端?

第365章 一念痴心可感天

画心显然也未料到,自己真的跳上了云端。

她吓的抓紧了云霓的衣裳,“云霓,带我一起走,不要推我下去。”

云霓很快便镇定下来,他把画心掩在袖后,似乎也没有人在意画心跳上了云端。

那些人还都趴伏在地下,表示对神仙的尊敬。

就是宣德帝也在失神落魄的在半跪半坐在地上,德妃娘娘与兰昭仪一边一个围着他。但宣德帝的样子看着并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大约除了画心,他便是这昊京王城最舍不得衡英的人。

而自己,云霓自嘲的笑一笑,他还真是个狠心的人呢。

可是在看见画心这个小丫头时,他却不由住的收敛起来清冷的那份神仙样貌,他甚至觉得,画心如今无家可归,似乎也该是他的责任了。

待飞出去很远了,云霓这才找了个没人的山顶慢慢落下来,那块地方高又峭拔,却没有积雪,光秃秃的。

画心已经适应了云上的飞行,忽然落下来,倒觉得脚都是僵硬的。

“云霓,你能告诉了我了吗?我家小姐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可不信什么羽化成仙,我家小姐也不信的。

若是能修成,她早修成了,何必等到现在?”

云霓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僵,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受了画心的影响。

“画心,你看我这般御风,别人都叫我小神仙,你就不能对我多一点的尊重吗?”

画心冷哼一声,“我在青城山的时候,就跟着我家小姐了。

别说是神仙,就是修行好的道人,也是可以御风的,不算什么。

只不过你长的英俊,宫里那群没见识的、眼皮浅的女人,就说你是神仙了,你还真拿自己当神仙啊。”

云霓自来都是别人夸着、捧着长大的,就连那个一向严苛的师父,对他也是很是慈爱。更别说他遇到的那些大娘们,大姐们,哪一个不是把他当小神仙看待。

唯独面前这个小丫头,却这般无礼和傲慢。

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却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是真正的活在这世间,而不是红尘之外的漂泊者。

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可能是新鲜,可能是陌生,所以他甚至觉得还有点有趣。

“是,就算我不是神仙,只是一个道人,就凭着这御风的本领就不该被尊重吗?

道人可不是人人都会御风的啦。

不过,道人也的确不是人人都值得尊重的。”

说到这里,云霓被自己的圈圈绕给逗乐了,干嘛要说这样一车话给这个小丫头听,若是真心恼她,将她放在这山巅自己走好了,反正她也没办法一个人下去。

说着,他作势便要自己走掉。

果然,画心一下就急了。

“云霓,不要丢下我。”

云霓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丢下你?”

“这么高的山,又没有一条路,你将我放在此处,不就是让我死吗?

还说自己是神仙,哪里有神仙的样子,简直就是强盗,就是恶魔,就是大坏蛋。”

画心没有读过什么书,只识得几个字,也完全是勉强认得而已。但她口齿伶俐,自小就在衡英身边,无拘无束惯了,想说什么便是什么。

云霓被骂的一头雾水,自己这还没抛下她呢,不过是动心闪念的过程,她就跳脚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段孽缘呢,为什么她就跳上自己的那朵云呢,难道这是老天给自己的考验?

云霓抬头望天,只见天空阴霾,又要下雪的样子。

他无奈的低头叹了口气,“你这是要一直赖着我吗,我要去玉芝山,你去吗?”

“什么叫赖着啊,我就是想你给我一个准话,我家小姐到底是死了吗?

我不信,我不信,我觉得她不会就这样死了的。”

说着,画心的眼睛中又涌上了泪水。她不敢想,自己这一辈子,就是在小姐身边度过的,可是小姐却忽然走了,连个去处都没给自己说。

“小姐,你真是太狠心了。”

说着,她忍不住又大哭起来。

云霓之前压根没想过画心会有这样强烈的感情,更没想到她会这么强烈的进行表达。

女人们,悄悄的抹抹眼泪就算了。

怎么能在这大山之巅,对着一个外男,这样哭哭啼啼,不成样子。

而且她的哭声还真是大啊,旁边的飞鸟经过时,也飞了两个白眼过来。

云霓是识得鸟语的,听那鸟叫声,就知道这是在谴责他薄幸了。

他还真是冤枉,这件事,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云霓趁画心换气的空档,连忙小声道“别哭了,你家小姐也不是真的死。”

画心听了这话,立即止住了哭声,她狐疑的看着云霓,虽然她心中早有了这个猜测,可是看到云霓当真承认了这个可能性,她的心里一下子就清明了起来。

“你是说,小姐不是真的死,那就是假的死了,她去了哪里?”

画心逼问着云霓,仿佛云霓理所当然的欠她一个答案。

云霓摇摇头,“你知道又有何用?你又没办法去找她,等她回来,如果有机会回来吧,你也不是现在的样子了,心境也早变了。”

“你胡说,我待小姐的心意永远也不会变的。

她只要能回来,我就等着她,她一年不回来,我就等一年;她两年不回来,我就等两年。

若是她三年不回来,那我就等三年。

反正,我会一直这么等下去。”

说道最后,画心似乎也没底气。

她凭什么一直等着小姐呢,如果小姐永远不回来,她能一直这么活下去吗?

忽然间她就有了一个痴念……只是不知道老天给不她这样的机会。

可是自她跳上云霓的那朵云开始,她就觉得老天是向着她的,一切说不定都从此刻开始转变了。

就像当年她遇见小姐一般,今天又让她遇见了云霓。

“云霓,你能教我道法吧,这样我就可以多活一些年,等着小姐回来?”

云霓看着傻呵呵的画心,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然不是每个人在有机缘学习道法,更不是每个人习了道法,就能长长久久的一直活下去,一直活到完成自己的心愿。

可是,这一念痴心也许真的感动了苍天呢?

第366章 那扇时空的门啊

画心看云霓不说话,继续纠缠道“我们能遇见就是缘分,你们修道的不最讲究缘分吗?”

云霓无奈的点点头,“我教你道法也没什么,只是你能不能学会就不是我的事了。”

画心愣了愣,“这世上竟不是包教包会?

我看小姐给了德妃娘娘一本经书,她果真就开始修炼起来。

最近看着的确是沉稳了许多呢。”

云霓只觉得聒噪,忽然心中一动,“画心,那不如你就留在德妃娘娘身边修习,先把那本经书背会了,再来找我。”

画心听了这话却忽然嘴一撇,又开始哭起来。

那刚才经过的飞鸟,似乎听见哭声,又过来饶了一圈,又叽叽咕咕的叫了几声。

云霓知道,那鸟又是在诽谤自己的薄幸了,哎。

好人不好当,一个善念出发之后,就能发展成这样麻烦的事情。

似乎现在要把画心抛下,真成了自己的罪过。

“好吧,好吧,你跟我来吧,只是我跟师父在玉芝山里的日子可苦了,你以后就没有碧霄宫那么好的生活了。”

画心拉着云霓的袖子,“我不怕,我要修习道法,等着小姐回来。”

云霓只好带着画心继续御风而行,他这心里的苦闷,真的是没处诉说,早知道,真该让衡英带着画心一起去达马蒂。

现在说这话已经来不及了,这世上还真是没有后悔药吃,老天啊,为什么要安排女子这种麻烦的事情给自己呢?

等回到玉芝山的时候,梅花道人也吃了一惊,“云霓,你怎么带了一个女子回来?”

“师父,我也不想啊,是她跳上了我的云头,我只好把她带回来了。

以她的话说,这是我们的缘分,哎,师父,我这是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啊,才会牵扯出这样的麻烦。”

梅花道人闻言一笑,“这丫头竟然能跃上你的云头,果然是有缘分的,还是有个仙缘的。”

画心不知梅花道人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讽刺,她分不清这些,只觉得梅花道人对她笑眯眯的,看着很是和蔼可亲。

她本来心情大好,想着跟着小神仙和他的师父在一起修行,怕要是住上琼楼玉宇了。她这心里一直美滋滋的,想着小神仙的住处一定是比碧霄宫还要奢华一百倍的好地方。

可是从玉芝山的云头降落之后,只看见两间茅草屋,别说什么琼楼玉宇,就是两间正经的房子都没有。

画心这眼睛扫了两圈,就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原来神仙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我还真是大开眼界了。”

梅花道人看她这样直言不讳,反而觉得这是一个没有机心的好苗子。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的,那件法器就在我手上,我师父随手点点,你就能打开时空结界,回到碧霄宫去,怎么样?

要不要马上回去?”

云霓立即想着如何把画心赶走了,他可不想修行的时候,带上这个累赘。

而且长久以来,他都是跟师父在一起,两个聪明人,各种交流都很是顺畅。去碧霄宫这些日子,他虽然觉得尘世里有些繁杂,但跟衡英两个人互相印证了很多道法上的问题,也算是很有收获。

可是,画心,这算怎么一回事?

画心见他提起法器,马上警觉道“什么法器,就是你偷了小姐的画轴吧?

哦,一看就是,就想着你哪有那种好心来帮小姐,果然是偷拿了她的东西。

快点给我拿出来。”

画心伸出双手,拦在云霓身前。

云霓哪里想得到画心竟然会这样说自己,不过这画轴的确是在自己手上,但不是偷的啊。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我哪里用偷,是你家小姐送给我的。”

梅花道人也感了兴趣,“什么画轴?竟然可以打开时空结界?”

“师父,我正要跟你汇报这事呢,就被这个小丫头打断了。

衡英临走前,把这幅《老子出关图》送给了我,我们也是琢磨了好几天,才想出其中的关窍。

而且最重要的是,打开结界需要的精神力非常强大,我当时要送她去那边,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那边,你是说,她最后还是选择去了达马蒂?”梅花道人捻了捻胡子,他不知为何那个女子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定是有很多放不下的心事,即使有着云霓的陪伴,也依然下定决心离开。

这个女人的心智真的是坚定的很,一般人都贪图旧日的恋情永不散去,都贪图爱的人永远在身边。

可是她却毅然放下了这一切,而且随着她在婆罗洲的消失,她渡魂的那个人也会永远消失,还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呢。

画心在一边愣了愣,“小姐去了达马蒂?你怎么之前不肯告诉我呢?

原来小姐今天那么衰弱,就是为了打开那个什么时空的门?

你怎么就不好好帮她呢?

你看你还是这幅轻松的样子,真是没良心,小姐当你是旧日爱侣,别当我不知道。”

云霓愣了愣,不过转瞬就释然了,他没必要给她解释这些,但还是对师父说个清楚,让她听听也无妨。

“我的身体里有一魄是你们小姐以前的丈夫的,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姑爷,琅嬛阁的少主,钟怡。

这一魄在我的身体里好几年了,之前还只是觉得是另一个声音,可是近来已经完全融合。

不知是不是玉芝山特殊的地气,或者受到了一些什么感召,总之我当时觉得我就是钟怡,钟怡就是我。

我有义务去照顾衡英的最后一段时光,因而我就去了碧霄宫。

可是,你们小姐却选择了去达马蒂,完成她最后的心愿,她打开那扇时空之门时,就斩断了在婆罗洲的所有情缘。

我帮不了她,那需要的是精纯的精神力,而我的精神力很早以前就已经不再精纯了。”

梅花道人了然的点点头,“嗯,打开时空之门需要的不仅是精纯的精神力,还需要一个法器,姜衡英选了什么法器呢?”

“师父,你真是想不到呢,她选的不是什么法器,而是熏香的博山炉。”

梅花道人望着远处的山峰,将双眉紧锁起来,“我还真是越发看不懂姜衡英了。”

第367章 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宣德帝悲伤之余,还要操办衡英的葬礼,就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原本自从他冬日里赶回昊京,就过着逸乐的日子,就连禁足的德妃娘娘那里,也雨露均沾,去过几次。

大家一时间都以为皇帝是转了性,都开心的不行不行的。

那些好几年都没见过皇帝面的嫔妃,此刻也开始怀着一腔热忱,开始做新衣裳,打新首饰,一个个装扮起来。

仿佛皇帝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帝王,也需要后宫粉黛来替他装点颜色。

而不是以前那个一心励精图治,不敢沾一点后宫女色的勤谨帝王了。

景云此次受了严重的打击,自衡英病重,就也一直称病不出,御书房一时间也堆积了不少卷宗。

倒是他的小徒弟此时慢慢顶了上来,不知怎么又得了兰昭仪的眼缘,一时间风头无两。

景云也不生气,只是觉得风水轮流转,人间的事情就是这么流转的。

哪有人能一直在君王之侧,屹立不倒的?

即使现在还可以得到宣德帝的倚重,景云也不想了,他只觉得万念俱灰,觉得一直以来都太累了,真的是该休息休息了。

后宫中少了人辅佐,前朝里得到皇帝钦点的孔状元自从秋日在驿馆病了一场,就一直身子不大好。回到昊京之后,又得了风寒,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歇着,就是除夕时也没进宫来给皇帝磕头。

宣德帝又伤心,又无助,一下子也病了起来,各种事情就一下子都堆在了兰昭仪身上。

她倒是个有主意的,只要是能让鸿音王朝繁荣昌盛的折子,都给押下。

但凡是能让朝局更加混乱的折子,就优先批复。

这样不过数日,大家都开始恐慌起来。

这鸿音王朝是真的要衰退了吗?宣德帝只一心忙着云妃娘娘的葬礼,其他事情什么都不关心,就是在凤鸣山给舒太妃修陵寝的事情,也都暂时搁置了。

调了汪伯琴先去给云妃娘娘修陵寝,这件政令一发布就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毕竟,鸿音王朝以孝治天下,如今竟然为了给一个死去的宠妃,竟然僭越了皇帝的生母,实在是做的有点过了。

之前那些反对给舒太妃修陵寝的人,这一次又站出来反对在舒太妃之前给云妃娘娘修陵寝。

同样的理由,同样的反对,同样的一批大臣。

宣德帝看见他们就觉得头痛,一发把以前励精图治的心淡了,就为了这群人,值得花费那么多心力吗?

可怜了,衡英,为了鸿音王朝熬干了心力,却得不到他们的半点尊重,还在那里说她是妖妃,是王朝衰落的罪因。

宣德帝在白芷国遇刺的时候,就想着以后要好好的生活,不再对自己那么严苛了。

等回到昊京,又遇到了一次刺杀之后,他的心态又发生了变化。

这样一群冷血的大臣,这样一群这不是好歹的人民,不值得他的衡英牺牲,更不值得他为了他们继续努力。

以后的日子,他只想让他们每个人都不好过,让每个人都尝一下他受到的罪,让每个人都知道与爱人分离是什么滋味。

兰昭仪似乎很能领略他的心思,恰巧有钦天监上奏,说客星犯紫薇,有人对皇帝不利。

没过两日,范虎又上奏章,说兰昭仪误国,是红颜祸水,是鸿音王朝最大的敌人,应该早日将她斩杀,以清君侧,以正风气。

宣德帝本来早就看范虎很是不爽,但一直碍着颜面,没有收拾他,如今衡英不在了,他再也不想做那个好帝王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客气,以言官擅谈后宫事是大不敬为由,将范虎下狱了。

很多老臣见皇帝忽然发了威,刚开始还有人力谏,说言官不能轻易下狱,不然朝廷威仪何在?

还有人说,闻风言事,本来就该受到鼓励,怎么能因言获罪?

怎么能因为臣子给皇帝一个建议,就将人押入大牢呢?

但是宣德帝这一次没有再妥协,但凡反对的,都一起关了起来。

其他人自然没了话说,范虎在狱中还给皇帝写了血书,也最终没有得到宣德帝的赦免。

三月初一,斩立决的时候,范虎嘴里还呼号着妖女妖女,围观的群众们听到那呼声不绝于耳。

就在范虎已经断气之后,还久久回荡在刑场之上。

而且范虎的血没有滴落在铡刀下,而是都溅到了旁边的旗子上,当真是不详的紧,大家都在说这个异象,说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婆罗洲上一片哀鸿遍野,可是达马蒂却祥和的紧。

没有人会料到,这时候还会有人从天而降。

若水在离开简答城地时候,就想好了,下面的几颗宝石不会更艰难了,一定是会更考验他们几个人的心志。

若是一步错,可能就步步错,永远都偏离了最早的初心。

所以她要更谨慎一些,可是忽然间,从天而降了一个故人,她真是意外坏了。

“从未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当她看清从天而降的人时,若水激动不已。

衡英还是那副虚弱的样子,她用了所有的精神力来打开时空节点,所剩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她看见若水越发的神采飞扬,想着,这才是天命所归吧。

“若水,我们终于再次相见了。”

白恒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衡英,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衡英与白恒也算是旧相识,毕竟很早以前,衡英还经常入宫去问候姜皇后,那时候,钦天监还在白恒的叔父白纯的管辖之下。

白纯也经常带着白恒入宫,那时候两个少年还时常切磋道法,都是两个好胜心强的孩子,也都是两个特别友善的孩子。

他们的那种友情是纯粹的少男少女之间的好感,因为同龄人都不学习道法,而唯独他们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两个人难免一见如故,难免会互生好感。

而且,衡英还是那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所以白恒后来在青城山遇见许曼殊的时候,就不再觉得惊艳了。是啊,这世上有人见过了姜衡英,还怎么会把其他人看入眼中。

衡英就是那最美的花,是那世间最纯净的水,是一切美好的代称。

第368章 命中注定的相遇

衡英猛的咳喘了一阵,这将白恒的回忆拉了回来。

他有一阵的错愕,面前的这个人还是记忆中那明媚的少女吗?

她是那样疲惫,那样瘦弱,本来就纤细的身体,如今更是瘦削不堪,那腰肢就如同一阵清风就能扭断一般。

白恒叹息一声,再看一眼旁边丰神玉朗的若水,真的是鲜明的对比,天命所归,其言不虚。

衡英轻轻一笑,“这就是我们命中注定的相遇吧。”

旁边的曼殊听了,不由得尴尬起来。她虽然早已经将自己对白恒的情谊都藏了起来,可是在姜衡英面前,她还是自惭形秽。

当年的事都一下子翻涌出来,那些青春时的印记,那些青城山的岁月,都无情的翻涌上来。

她的眼睛一时间湿了,“衡英,你的身子怎么成了这样?

是不是来到达马蒂太辛苦了。”

“曼殊,我们久违了,看来师父说的没错,你总是能选择正确的道路。”

若水发现,衡英识得他们每一个人,却在最后的关头才来达马蒂,不知是不是绿宝石的召唤?

“衡英,你是不是也受到了绿宝石的召唤?”

若水一向是藏不住话的人,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下一步也是最核心的绿宝石,将会花费他们更多的功夫,如今来了帮手,真的是老天帮忙。

衡英却摇摇头,“没有,我从没收到召唤,只是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希望在临死之前,能帮到你,也就间接的帮了繁生。”

见衡英说起姬繁生来,而且是亲昵的叫着繁生,若水的心一下子就被刺痛了。

可是,她在人面前时是从来不会吐露这些小儿女情怀的。

“衡英,欢迎你,自从玉芝山一别,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若水主动上前,给了衡英一个暖暖的拥抱。

这个拥抱也化解了衡英心中的焦躁,她本来也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尤其是最后看到姬繁生那因为不愿分离而流泪的双眼,她真的是心也要碎了。

还是云霓最后提醒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要安心的走。

玉姒不愿意离开,说既然皇帝回来了,也明显对她的态度有了好转,虽然对外让她禁足一段时间,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也经常去看她,还在她的重华殿留宿。

她说宣德帝此次回来已经不再是冷冰冰的那个人,而是成了活生生的丈夫,让她有了家的感觉。

为了这一点温暖,她不愿意离开宫廷,即使后日有危险,她也愿意一力承担。

衡英只能一个人离开熟悉的婆罗洲,她的最后一点生命会在达马蒂被穿越空间的力量拉伸。

云霓曾经想帮助她,可是他的精神力不够精纯,是啊,那里面有钟怡的一魄,他怎么能再精纯呢?还好,那个旧日的博山炉,竟起了作用。

衡英不愿意回想,如果有一点点的失误,自己会不会就魂飞魄散,永远没有归路了。

她是是奔着钟怡的地魂而来,因为打开时空的节点,就是直接通向若水的所在地。

地魂依然附着在若水的苌虹剑上,也因为这一点不能归位,所以钟怡始终只能是一个橙色的小光球。

但地魂是他能延长寿命的关键,这就是分魂术最初的一个悖论,虽然可以延长寿命,但根本没有办法让人完全复原,不过是将一个妄念变为幻象而已。

衡英的手法一向精准,这一次也不例外,当博山炉放在青牛身上时,时空的节点就开启了。

那一刻,她不再犹豫,跳进了那个旋涡,她知道达马蒂还有着更重要的东西在等着她。

“别了,云霓。”

她最后向云霓招招手,云霓正在将她换下的衣衫堆叠在那个软塌上,就像是真的金蝉脱壳,就像是真的羽化登仙。

云霓头也没抬,他怕自己的眼睛出卖自己的。

因为他的双眼中蓄满了泪水,谁能真正的跳脱在三界之外呢?谁又能真正的将情感都视若无物?

即使他的头脑中没有钟怡的那一魄,自从他在街市上听到关于云妃娘娘的种种传闻时,他就产生了好奇,当时他懵懵懂懂的想,这该是怎么一个光彩照人的女人呢?

可是等他真正有机会见到别人口中的云妃娘娘时,她已经病入膏肓,她的华彩都已经慢慢散去,唯有精神力还是依然坚定如初。

这种毅力不是常人能有的,他拜服于她的道心,拜服于她想对江山指点的豪情。

现在,她要走了,他很是不舍,可他是一个道人,是一个宫人们口中的小神仙啊,怎么能落泪,怎么能伤感?

可是,没有人能看清他内心的悲悯,他的伤感,他的遗憾。

或许,自己真的该自私一点,让她在婆罗洲多留一些日子。他们在一起继续讨论道法,不是很好吗?每日里看着她的样子,不是很好吗?

但理智在提醒她,如果对她有一丝的感情,都该尊重她的选择,让她去完成自己的心愿。

等到衡英彻底消失的那一刹那,云霓觉得头脑中的一部分也跟着消失了。

哎,这俩人竟都这样的无情,说走就走了。

云霓没有得到预想中的解脱,他只觉得疲累,却没想到,又被画心纠缠上了,这世间的磨难,何其多啊。

“对你是好些日子,对我却已经是好几年了。

老天真的是任性,对你何其厚待,对我何其薄幸?”

衡英一半是玩笑,一半是认真的说着这话。却不知若水心中翻腾起无数往事,她宁愿留在婆罗洲的那个人是她,她宁愿陪着姬繁生的那个人是她。

可是,老天从未给过她这种机会。

画纱在一边拉扯着凤云明的衣袖,“云明哥哥,这个漂亮女人是谁,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彼时,他们刚刚驱散了沼泽中的暗影,将火魔师家族赶跑,刚刚和赤兔汇合。

就连赤兔也因为一夜的等待,而红了双眼,没想到此刻,会从天而降一个人,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是若水他们的旧友,是画纱他们的新知。

凤云明悄悄附在画纱耳边,“这女人似乎是若水的情敌……”

画纱睁大了双眼,她不敢相信听到的是事实。

第369章 嫉妒的克制

凤云明故弄玄虚道,“这回有好戏看了,我们的若水女王,总是什么都不挂心的样子,这个漂亮女人来,她怕是要显出原形了。”

话音刚落,就见赤兔一下子挤到了前面。

“衡英,你的名字是衡英吗,真的很好听的名字哦。”

赤兔从来不懂什么叫做羞涩,什么叫做矜持,他一看见那女人竟然是从天而降,就嫉妒的不得了。

怎么会有人比他赤兔还飞的更高?

怎么会有人长的这么漂亮?

赤兔那颗想要上九天的心,此时被狠狠的刺痛了。

衡英转脸看见一条巨龙时,也吃了一惊,她虽然见过玉芝山的神兽,可是这巨龙还是第一次见到。

巨龙的身子很高,盘盘旋旋,像要通往天际。此刻,他将头低垂下来,温顺无比。

衡英伸出一只手,赤兔就下意识的受到吸引一般,靠了上去。

他的鼻端就飘过来一股熟悉的味道“这是神兽的味道?”

众人听了都很是疑惑,衡英也偏着头想了想,“是呢,我是摸过神兽,在玉芝山。”

若水也想起他们在玉芝山的那次会面,衡英专门指引那个有神兽的山峰给她看,说那里藏着鸿音王朝最深的秘密。

大概,就是那里藏着一头衡英摸过的神兽吧。

赤兔显现出一种肃穆的神情来,达马蒂上的生物对神兽都有着特别的感情,不仅仅是尊敬,更是当做图腾一般去崇拜的。

而这个女人竟然摸过神兽,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衡英,你真的摸过神兽?”

衡英想起与神兽缔结的盟约,重重地点点头,“我不仅摸过神兽,还跟神兽缔结了一个盟约。我们都是愿意为了鸿音王朝的昌盛去牺牲的。”

赤兔吓了一跳,“你们到底对神兽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也为了你们的鸿音王朝去死?”

衡英撤回那只手,赤兔一时间失了依仗,有些悻悻然。

“因为爱,那只神兽的心中依然充满着爱,就如同我知道自己命不久长,却依然对那片土地爱的深沉。”

赤兔一时间懵了,它不知人类的情感竟这般深沉,为什么会对一片土地爱得深沉呢。

它悄悄的去看若水,只见若水忽然间就泪盈于睫。

若水心道,她常常说自己为了婆罗洲的安宁,她可以远赴重洋,她可以去驯服神兽,她可以远离自己的爱人,可是她做的跟衡英比起来,还远远不够。

衡英是真正面对着一摊子散落的河山,面对着一群争权夺利的大臣,面对着庸庸碌碌的大众,还有一个内心软弱又多情的男人。

“若水,你的达马蒂之旅如何了?

我许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不知你的计划何时能够完成?”

若水摇摇手,“先不谈这些,你的身体这么虚弱,我们还是先去个好地方,休息一下。

我们几个人最近几天也累坏了,然后我们再慢慢说下一步的计划吧。”

衡英心中虽然焦虑,也知道刚刚使用精神力打开了时空之门,如今她要是再擅动精神力思考,或者擅用法力,都是会加速死神降临的。

“好,我们先去修整一下,以后,我就是你们中的一员了。”

想着达马蒂的探险之旅,衡英心中就莫名的兴奋。如果你的生命在短短的时空转换之后,就能享受另一种人生,真的是太棒了。

虽然这注定是是短暂的旅途,依然会让人兴奋不已。

那个橙色的光球,依然在衡英的耳边,别人似乎都看不到他,可是他依然对衡英寸步不离。

“小怡,你说我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吗?”

衡英轻轻的在心中问道,她知道钟怡会听到她的心声,会回答她的疑问。

可是这一次,小怡却没有说话,找到地魂之后,他似乎进入了静寂之中,再也没办法跟她沟通了。

如果渡魂人死去,他也会消失,在婆罗洲,钟怡的确是真的烟消云散了。

可是达马蒂上依然有他的地魂,橙色的光球没灭,可是神识早已经不知飘荡去了哪里。

若水让赤兔带着大家飞回去,此刻,她开始想念碧梧院的那些好吃的了。

赤兔乖乖的趴下,让大家慢慢爬上去。

对于一条巨龙来说,带上几个人飞,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这些人都有修道的根基,身子轻盈的很。

可是赤兔却为难的说“我不能带这么多人飞吧,我的力量也是有限的。”

若水看他扁着嘴又开始发呆的样子,就知道赤兔心中有了什么不痛快。

“赤兔,你是不想带我飞呢,还是不想带谁飞?”

赤兔眼睛发酸,瞥了眼衡英,“她不是从九天之上飞下来的吗?还何必让我载着她飞,我看她的本领比我高多了。”

衡英还没说话,白恒就上前道,“我虽然不会云明的读心术,可也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赤兔,你是在嫉妒衡英吗?”

赤兔一下红了脸,“我是巨龙,天生就会飞,为她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却也能飞那么高,能不让人嫉妒吗?”

衡英听见这些小龃龉,只觉得生活中的小乐趣又一下子回来了。

她原本生性清冷,在碧霄宫里也一直是居高临下,并没有人敢跟她什么什么气,说什么俏皮话。

就是宣德帝,也时常对她恭敬的很,半师半友,又一味的宠着她。

如今,乍然见到赤兔这样的真性情,还真是有点小开心的。

她甚至起了要故意捉弄赤兔的想法,可是又觉得不忍心,一条巨龙,沦落到给若水当坐骑,想必也是被打败之后屈服的吧。

想了想,衡英开口道,“赤兔,你带着他们飞吧,告诉我目的地,我慢慢来找你们就是。”

若水当时就急了,“衡英,你身子不好,让赤兔带你飞,我可以慢慢回去找你们。”

曼殊和白恒也跟着说道,“是啊,我们都无妨,让赤兔带衡英和云明、画纱先回去也好。”

赤兔更加的扭捏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像我连几个人也带不起飞一样,我可是巨龙中的巨龙,几个小人儿算什么,哼,你不许瞧不起我。”

画纱也凑上来,“赤兔,我知道你一定行的。”

第370章 归途不平静

赤兔看看画纱,开心的一笑,“还是画纱好,知道我是巨龙中巨龙,是……”

没等它说完,若水就拍了拍它的脑袋,“赤兔,你能表现的像一个真正的勇士吗?”

赤兔一下就怂了,耷拉了脑袋,将身子也趴在地上。

大家按顺序爬上了赤兔的背脊,若水继续发号施令,“赤兔,起飞。”

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可是赤兔立即抬起了头。

它的爪子也瞬间就蹬了一下大地,身子腾空而起,其他人都坐过了龙,也没什么。

可是衡英被这忽然的颠簸弄的身子后仰,差一点就要掉下去,还好是身后的白恒扶住了他。

“衡英,要小心,赤兔在起飞和降落的时候,都喜欢调皮。”

白恒的手很是有力,他的臂膀也异常的温暖,衡英忽然又感受到这尘世的温暖,心中也是一阵感动。

没想到这里遇见了旧人,还重温了少年的情谊,更让她想要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活着,她从未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可是当生命逐渐流逝,她的精神力也开始散逸,她才猛然惊觉,其实这世间是多么值得留恋。

达马蒂的风景跟婆罗洲大为不同,其他人都沉浸在可以回去修整的喜悦中,唯有衡英贪恋脚下的美景。

她从未来过这片奇异的土地,这里岛屿纵横,树林茂密,不像婆罗洲都是大片大片相连的土地,仔细去看,每一个岛屿都有着不同的生态。

她小声的问白恒,“这里的每一个岛上,是不是都有不同的国度?”

白恒一笑,“衡英你真是聪明,我们来了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找宝石,还未仔细看过这些呢,现在回想一下去过的君子国,还有他们口中的卿金国,似乎都是不同的小国。

我想,你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

衡英觉得这种小国林立的状态也很是有趣,“那这里跟婆罗洲还真是大不同呢,我们鸿音王朝就是大一统的大国,我们可不会允许小国并立。”

白恒轻声道“这里的君主也不是不想统一吧,应该是管理的难度太大了,你看这么多岛屿,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生态、习惯、历史,非要糅合到一起,也不现实。

不像我们婆罗洲,是整片整片连在一起的土地,大家的风俗习惯也是是接近的,而且,我们的文化就是一体的。”

他们说的热闹,却觉得赤兔的身子忽然一沉,就那样要从空中坠下去。

赤兔拼命的扭动身子,想要挣扎,可是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种向下的坠力。

下坠,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发生着,可是赤兔却拼命的反抗这种下坠,它妄图将众人抬起来。

可是它越是挣扎,便越是下坠的快起来。

不一会,赤兔就大喊一声败下阵来。

它的身子开始蜷曲起来,想要尽量帮大家拖延下坠的世间。

衡英没想到这里竟然危机重重,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想必这下面有一种特别的力场,在吸引着大家下坠。

此刻,能摆脱的办法,似乎只能是另外寻找巨大的动力,让他们逃离此地。

可是几个人现在都是连着力点都没有,又该如何借力逃离呢。

待他们看清楚下面是一汪绿幽幽的池水时,慢慢放下心来。

至少,不会摔在冷硬的地上了。

赤兔将身体卷成了一个圆圈,这样,将背上的每个人都圈在了中间,不会因为下坠落地那一瞬间,而被抛出去。

衡英为赤兔的这个小心思而感动,若水的这个团队还真的是很团结,能够真诚的互相帮助。

大家默契的手拉手,好像那下面的池水并不是什么大危险,而是大家要一起去戏水一般心情愉快。

轰然坠地的时候,那池水将他们稳稳的托住了,而赤兔就像是一艘大船,将每个人都稳稳的圈在上面。

赤兔这时才怪叫一声,咒骂道“这是什么破地方,竟能把我从天空中吸下来?”

其他人也跟着跳下来,池水不大,他们轻轻一跃便跳上岸了。

唯有画纱走在最后,她仿佛要试探什么似的,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在赤兔的身上,向天空跳跃。

她一下子跳出去老高,她的身子本来就最为轻盈,加上用上念力的关系,的确是跃上了半空,可是就在她想要往出再纵深一跃时。

她忽然感受到了那股吸力,仿佛有很沉重的东西绑缚在身上,而且越缠越紧,她的身子就那样坠了下去。

因为她是忽然感受到的那股下坠之力,她甚至都没有反抗的意思,因而身体很快的坠了下去。

赤兔抬头看着画纱,不知她在做什么,只能是将身子盘的密密实实,这样画纱跌下来,也不会跌进水里。

果然,砰的一声,画纱跌落在赤兔身上。

画纱揉了揉额角,是在是觉得奇异。赤兔带着画纱也上岸之后,众人都开始掸落身上的灰尘。

不知怎么回事,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灰尘。

可是从他们出发的地方,明明是没有的,就这么一个下坠的过程,每个人的衣服上都落满了一种银色的小颗粒。

而画纱身上的最多,密密麻麻的银色小颗粒,让她走起路来都觉得有些沉重。

“看来,我们的归途不平静啊。”

若水掸干净身上的灰尘后,苦中作乐的说道,她永远是那么镇定和乐观,似乎眼前的事情也不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小水坑,只要迈步走过去就好了。

赤兔却对这个地方很是愤恨,“为什么这里会让我忽然落下呢?若水,你应该帮我查个清楚,你那么厉害,肯定能做到的。”

若水却摆摆手,“不要,我们还是赶紧换个地方起飞,快点回去吧。

每个人都需要修整,就是赤兔,你不也很累了嘛。”

赤兔恨恨的望着那绿幽幽的池水,“就是这池水里有妖精,肯定是这样的,不然我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画纱也在一边说,“我刚试了下,的确是这池水的正上方才会感受到下坠,而且还得到一定的高度。

若水姐姐,我们还是下水去看看吧。”

凤云明拉了拉画纱,“先回去吧,这里实在是太古怪了。”

第371章 碧梧院依旧

画纱还要反对,可是看凤云明态度坚决,只好说,“好吧,好吧,我们就先回碧梧院去。”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又走出了一里地,这才重新爬上赤兔的背。

再一次,他们腾空而起,赤兔又找回了那种在空中自由飞翔的感觉,它忽而向左,互相向右,玩起了游戏。

画纱也跟着傻笑不已,就像是两个刚逃学出来,就使劲疯玩的孩子。

若水却若有所思,那个让人不断下坠的绿幽幽的池水,一定是有什么古怪的,如果把神兽吸引到这里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胡思乱想间,梦乐都已经在脚下了。

衡英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发出赞叹。“我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城市。”

白恒他们苦笑不已,要知道这是在天空中俯瞰,自然是看出梦乐都的创新规划了。

可是他们当时站在在低矮的城门下时,怎么也不能相信这就是繁华的梦乐都,这就是达马蒂的万城之城,这就是很多人思慕的梦乐都。

在空中,梦乐都一圈一圈的造型,被看的清清楚楚,而且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颜色,由不同的花木来点缀,的确是漂亮的像梦幻一般。

衡英欣喜的看着这一切,若是没有做那个大胆的决定,就不会看到这些,她为自己的果断而自豪。

是呢,婆罗洲已经是在走下坡路了,相信自己走之后,一切都会败坏起来,而达马蒂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把达马蒂当成是最后的栖息地,也便了无遗憾了。

碧梧院出现的时候,凤云明轻轻舒出一口气,再一次回家,他心中的感受是复杂的。

是的,他现在必须给家人一个交代。

他的确是在帮助婆罗洲来的人,而且这个队伍越来越大,里面的人一看就能知道是怀着各样目的来到达马蒂的。

不管是什么,达马蒂的旧秩序都终将被打乱。

尤其是最后出现的衡英,她是如何做到打开时空节点的,相信帝释天一定是要搞个明白的。

一想到又要继续跟父亲见面,白恒的眉头又开始紧锁起来。

赤兔把身子竖起来,这样,就能减少对碧梧院的破坏。

它不想自己一下去,就压塌一堆房子,或者压到那个美貌的宫人,甚至压坏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着地之后,它慢慢将身体卷起来,就像一个滑滑梯,其他人就慢慢的滑落下来。

赤兔看着碧梧院狭小,真不知该下去还是再飞起。

画纱忽然提议道,“不如让赤兔去半山那里的隐欢院吧,那里地方开阔。我可以陪着它一起去。”

凤云明点点头,“也好,隐欢院地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那里地方阔大,有你们在外面,外面也更放心一点。

真有什么事情,彼此也能应援。”

画纱一听,喜滋滋的,又爬上赤兔的背脊,“赤兔,我们出发。”

赤兔巴不得听见吩咐,因为这碧梧院是在是太狭小了,它可以仪式盘着自己的身体,像一条普通的蛇那样,但是巨龙就是巨龙,哪能一直紧紧缩着,不展开飞翔呢。

看到赤兔再次冲上青天,衡英头一次觉得所有神话中说的故事,可能都是真的。

既然乘龙飞天可以实现,还有其他的什么不能实现呢?达马蒂的神奇,真的让她焕发了新的生机,她甚至感觉不到那种精神力流失的感觉了。

在婆罗洲的时候,她日渐的衰弱,不仅是体力不支,她自小就瘦削,而是那种精神力持续的外泄。她自己修的道法,本来就是要用精纯的精神力来控制万事万物。

但自从开始给钟怡渡魂,她的精神力就开始缓慢的外泄,虽然她没有告诉过别人,都是自己在默默的承受。

但天长日久,她的身体就开始垮下来,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时日不多了。

但来了达马蒂,谁能想到,这困扰了她好久的精神力外泄的难题,竟然在达马蒂不药而愈了,也可以说是置于死地而后生了。

衡英默默的感激着天道,所谓的天道不就是损有余而补不足,既然自己那样的不足,却是是该得到特殊的眷顾。

碧梧院的宫人看见他们从天而降,立即去报告帝释天了。

没一会,就见凤云明的母亲先赶到了。

她还是穿着花团锦簇的宫廷的服装,也许,她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也想要让凤云明真正的认可自己的身份。

“太好了,云明,你又回来了。

这一次就多住些日子吧,你不知你出去这些天,我有多担心,之前你在外面跑,我都没有这样担心过。”

凤云明把母亲让到外面,他不想让其他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母亲是他的母亲,也是帝释天的妃子,这对其他人来说,是很难处理的关系。

毕竟,若水是婆罗洲来的人,她的出现,对帝释天来说始终是一种外在的威胁,如果他们交流过多,让母亲也会很难做。

她是坚持自己母亲的立场呢,还是倒过去成为帝释天真正的妻子的立场。

想着这些,凤云明直接把母亲送回了她住的宫苑。

两人一路上都只是默默的握着手,凤云明没有说一个字,可是他的母亲也从握手中感到了慰藉。

这种血脉深处的连接,而且还有母子共同的生活经历,都让他们彼此保持着最大的信任。

那些江湖浪远,一起漂泊的岁月,他们就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就像他这次回来,发现碧梧院依然是老样子,就知道母亲每日都在等他回来每日都在督促宫人好好的打扫。

等到了母亲的宫苑,屏退了其他人,凤云明才开口道“母亲,他们几个都是从婆罗洲来的,我知道帝释天对外面来的人都很提防,尤其是他们这种会道法的。

但请母亲想办法周旋,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

儿子与他们将来是要一起去婆罗洲的,我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水会成为婆罗洲的女主人,那时候,我们凤家的血脉才能真正的堂皇起来。”

母亲担忧的看了看凤云明,却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懂得你的心事,好孩子,我们凤家的以后就靠你了。”

第372章 愿贪得月色旖旎

衡英在碧梧院中随意的走动着,她的精神力慢慢好转之后,她的心意也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如果在达马蒂,她的生命可以延长,那岂不是要多做一些有益的事情,才对得起这上天的恩赐?

白恒已经简单给曼殊和衡英讲了,他们现在面临的困难,曼殊很是乐观,寻找宝石,驯服神兽,似乎都只是时间问题。

衡英却有一丝隐隐的忧虑,她觉得即使找齐了七颗宝石,重新将火精圈点亮,却不一定是能对付神兽的最好的手段。

因为这些人里,唯有她跟神兽有过真正的接触。

神兽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抓取的吉祥物,不是可以随意收集的红茎鼠尾草,更不是只要花些心思就能集齐的宝石。

三仙山的神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圣物,甚至他们有情感,有自己的选择。

但衡英没办法在现阶段就把这个说给他们听,毕竟他们正在斗志昂扬,正在沉浸在未来可期,一切可控的喜悦中。

她对碧梧院没有什么不适应的,虽然这里比不得碧霄宫,可是跟青城山比起来,这些地方都显得过于奢华了。

在有限的岁月中,回想起来,似乎青城山里的日子是最快乐无忧的。

那时候刚刚退了跟三皇子的婚事,也正在不断增长修道的本领。

毕竟,在昊京的时候,父母都没有要她修道的意思,不过是按照名门闺秀的标准,让她读书而已。若是姜翰林存了一念痴意,那便是要培养出一个女翰林来。

至于,修道,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普通人谁会想得到呢?

何况,他们并未觉得自己的女儿就有这种潜质。

衡英完全是出于一种生命的自觉,她在翻看一些家中的闲书时,对修道萌生了特别的兴趣。

虽然父母管束的严格,可是她还是挤了很多时间来研究这些秘之不传的东西。

直到,她遇见了白恒,白恒跟她讲了一些入门的法门。

在那之后,她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修道的门槛。

但望气、观星这种,她就是无师自通了。

等到了青城山,灵微道人给了她系统的道学启蒙,那之后,她就一日千里起来。

回想起来,这一路虽然艰辛,却也都是天意。

在她执掌江山的时候,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那种感觉真的会让人膨胀。

直到她的精神力开始散逸,她才晓得,很多人事并不是人力能够改变。

不管你是想要情感的永恒,还是想要海晏河清,想要国泰民安,都不过是一念愚痴。

只有顺应了天意,那才约略会有一个你满意的结果;可是如果你违背了天道,即使你再有勇气,再有魄力,甚至拥有鬼神赐福的勇猛,依然会渐渐败下阵来。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一些。

反观若水,她没有那些宏达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她就是遇到一个问题便解决一个问题,脚踏实地的一步步的迈出去。

而且,她从不畏惧走一条最难的路。

这一路翻山越海,这一路披荆斩棘,她竟然丝毫都没有退缩过,而今只见她的风华比往日更加璀璨。

以往在玉芝山谋面时,她只道二人殊途同归,都是为了脚下的这片土地,为了百姓能过上安乐的日子。

可是那时候的若水,还只是一个女将军,只是一个受了情伤,被少年时爱人抛弃的卑微小女子。

她当时看见那片缭绕了云山的峡谷,听见那些远古的传闻也很是惊讶,她那时候是多么的敏感和脆弱啊。

可是,如今再看,若水一定经历了很多考验,开始坚定地领导起自己的小团队。

她目标明确,态度坚决,她决定的事情,属下们都愿意听从,也乐于听从。

这是以往的她没有的,可是如今,她都具备了,就像是一颗珍珠,被打磨之后,更加的光彩照人了。

凤云明回来时,看见衡英一个人在院子里呆呆的走圈,他不知这个女子瘦弱的身体怎么能有这样的意志力,似乎她是想用脚在丈量脚下的这片土地,想用身体重新感受这片新的大陆。

“若水,我回来了。”

若水看见凤云明,上前轻轻拉住他的手,还没有给你们正式介绍呢。

“衡英,快来这边休息吧,你都走了多少圈了。这个碧梧院怕是要被你踏平了。”

衡英轻轻一笑,她的这具身体休息了太久了,如今可以好好的走几步,也是一桩幸事呢。

如果命运不知将在何时停止,就该好好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让自己停滞在原地,应该不断的去探索,不断的去让自己丰富起来。

衡英在心里悄悄的下了个决定,她要做一个全新的自己。

不再是那个高傲的、冰冷的、高高在上的云妃娘娘,而是一个普通的、热情的、愿意付出真心去帮助别人的姜衡英。

“若水,我来了,我这就来跟你们一起。”

白恒悄悄的看着衡英,他觉得衡英发生了一种微妙的转变,她从未这样容易相处,也许是天生的傲气,也许是天生的冰雪聪明,衡英从来不是这样的一个温和的人。

她的那种凛冽的气质与生俱来,若不是在道学上,白恒入门的稍早,可以给衡英做一二指导,姜衡英怕是永远也不会用正眼看自己。

曼殊也察觉出这种不同来,只是她更感到的是欣慰,衡英也该有一次自己的人生了。

刚好这时,乌云被风吹散了,月亮露出了笑脸。

衡英踏着月色而来,他们都觉得如同仙女一般。

贪得月色旖旎,只想相赠与你。

不知怎么,他们几个人心头浮现的都是这般情怀,这股月色与衡英真是太般配了。

他们几个人呆呆的看着她,如同看一个从远古走来的精灵,她的身体那么的轻盈,她的步履那么的轻快,而她脸上的笑容又是那么的纯真。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人去留恋,去珍惜,去向往,那一定就是衡英这样的仙女。

衡英抬头看那轮明月,一样的月光,不知是否也照耀着婆罗洲,不知在婆罗洲的人还都好吗?

不知那些被自己抛下的子民们,可会有想起那个妖妃的时候?

第373章 帝释天的逼问

这一晚的气氛是如此的宁静,若不是帝释天把它打破,这将是他们在达马蒂最宁静、最幸福的一夜。

可是庭院中却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是的,帝释天又一次不请自来了。

“云明,我的儿,你带了这些朋友来,怎么不带来见我呢?”

凤云明只觉得身子发窘,他不想在人前承认这个王子的身份,因为这于他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而且帝释天衰老的面容,奇怪的表情,还有那种阴惨惨的笑容,都让人不安,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是一个古怪的帝王,是一个无情的玩弄权术的人。

让朋友们看清楚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凤云明是感到尴尬的,尤其是在衡英面前,在这样一个还未曾了解的漂亮的新朋友面前,这真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可是他没有办法拒绝跟他交流,如今住在这碧梧院中,他还需要获得帝释天的支持,不然下面的路将会很难走。

前面几颗宝石,算是没费太多功夫就得到了,可是下面的几颗就不是光靠个人探险就能做到的。

火魔师的家族,他问了母亲才知道了更多的细情。

如果有人派火魔师家族守护着黄宝石,那绿宝石、青宝石、蓝宝石和最后的紫宝石的,都会有这样的手握重权的人在守护。

如果没有帝释天的帮助,他可能会在那些无形的障碍面前,就被绕晕了头,一直在外面打圈,却永远窥不到里面的真实样子,更何谈拿到宝石呢。

毕竟当时从仙必娜取回那些寂灭宝石的人,就是帝释天,而且宝石也明确的是拿到了梦乐都来。就凭这一点,帝释天就是怀着最大嫌疑的人。

而且,很有可能,他之前的不闻不问,就是为了让他们先去自己探索、寻找宝石,而等到集齐之后,帝释天又可以轻易的拿回来。

到了这一步,凤云明也不想再做一个傻傻的勇士了,他也得接着自己和帝释天的关系来想办法获得更多的情报。

母亲的话,犹在耳边,很多事情,就是连母亲也是被瞒着的。

真正重要的情报,只有帝释天知道,如今也只有跟他交换,才有可能拿到重要的情报,也才好走下一步。

即使,若水的团队在一步步变大,可是若没了速度,无限期的等待下去,那若水也等于是失败了。

等她再回到婆罗洲的时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她爱的人,她要守护的人民,都已经不再是她走的时候模样了。那她的女王,还有什么意义?

凤云明想到这些,立即步入中庭,他要勇敢的和帝释天面对面,他要勇敢的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如果此时不与帝释天问个清楚,还真不知他能不能逼自己走到帝释天的面前去。

“是,我的朋友们都是从婆罗洲来的,你还想知道什么?”

帝释天无声的一笑,但那笑声却似乎能穿过庭院,直达到若水他们的房间。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都继续的沉默下去,此时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就连衡英,也瞬间明白了,外面进来的那个人是达马蒂的掌控者。

是呢,如果有人能通过归墟,这的确是一个大事件。虽然在婆罗洲,人们对达马蒂人可以穿过归墟已经习以为常,可是人们对那种能力的确是保持着敬畏的。

如今,同样,有人从婆罗洲到了达马蒂,那自然是穿越了归墟,更或者像衡英这样的时空穿行者,那就是是一个更大的秘密了。

如果能破解这些,那自然就可以更好的掌控自己的领地,可以更好的统领人民,甚至,还可以开疆拓土,将自己的统治延伸到另一个大陆去。

这,无疑是对任何一个帝王最大的诱惑。

“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我看他们没有一个人像是水手的样子呢。

茫茫归墟,婆罗洲人几时有了这种本事?”

凤云明故意的拉高了声调,“你真的很想知道吗?我也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呢。”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帝释天,这一次,他不再回避帝释天的目光,以往他都不想看他,甚至是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就觉得深深的厌恶。

可是,此刻,他知道自己有交换情报的迫切需要,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帝释天的信任,而且让他给自己最有用的情报。

他们也曾经尝试过,让得到的宝石聚在一起,可是这一次,红宝石、橙宝石和黄宝石,都默默无言,再也没给他们任何提示。

绿宝石究竟在何方?

没有人知道,这也是若水提出要回碧梧院修整的原因。

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直接奔赴下一个宝石所在的地方了。

他们没了提示,没了指引,也没了目标,只能先修整一下,想办法去解决路径的问题,然后才能是再整装待发去寻找绿宝石了。

不然,达马蒂的地域比起婆罗洲来虽然要小一些,可是地理情况实在是过于复杂,如果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去找,那将是非常的不现实。

帝释天没有说话,而是用暗哑的声音嗯了一声。

似乎是首肯了这种交换,又似乎是想听凤云明先说下去。

凤云明见帝释天并不说话,以为交换的计划要失败了。

却见帝释天迅速的伸手,他的手指已经搭上了凤云明的肩膀,那动作之迅捷,那掌势之凌厉,都将众人吓了一跳。

这一刻,他们都趴在窗棂前,看着庭院中发生的这一幕。

只有若水还算镇定,她知道凤云明不会真的有事,帝释天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可是其他人难免吓了一跳,尤其是衡英,不由得发出惊叹声。

“呀,小心。”

她的话音未落,凤云明已经反手搭在了帝释天的手掌上,“帝释天,你这是做什么,要逼迫我吗?”

帝释天哈哈一笑,“没想到,你竟然长进了不少呢。

我的确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来到达马蒂来的?

如果你肯好好的告诉我,我可以考虑告诉你们绿宝石的下落。”

凤云明平日最讨厌别人这样要挟他,可是这个人是他不能拒绝的人,这种憋闷让他难受极了。

第374章 父子的较量

虽然被抓住了手掌,可是帝释天却依然发出了冷劲的掌风,凤云明的身体开始歪斜,可是他却不肯松口。

他的牙齿咬的紧紧的,明显是在忍受着父亲攻击的力道。

“还是不想说吗?我其实也可以问问你的小朋友们,他们好像容易说话的多哦。”

凤云明忽然一滞,他艰难的叹了一口气。

“好,我说,我说。”

他佯装已经力尽,可是他只是不想让父亲过于难堪。此刻,装作臣服于他,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都是要告诉他的,不如卖他个人情,让他以为自己依然是那个拥有力量的,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他们是通过观星,通过了一道时空的缝隙,这才将船驶过了归墟,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挑战归墟,只是从边缘经过了而已。”

帝释天听了若有所思,大约是接受了这个结论,可是他忽然暴起,向屋内走去。

凤云明立即上前拉住他的衣袖,“父亲,不要。”

“父亲,你终于肯叫我父亲了。看来,你真的很在意屋子里的人,他们只是你的朋友吗?是不是还有你心爱的人?

那我可要把他们看好了,那是大大的有用啊。”

凤云明本来想用父亲的称呼来打动帝释天,可是,看来他并不觉得受用,反而是觉得被讽刺,甚至是被嘲笑一般。

凤云明听到这里,心中就被刺了一般,“你就是这样,永远不肯改变,就是想要刺痛别人的心。

当年是非要我跟母亲分开,现在又想拿我的朋友们胁迫我?

父亲,你究竟有没有一点父亲的心肠?”

“你还知道叫我父亲,可你自己又有一点儿子的心肠没有?带着婆罗洲来的人,在我们达马蒂乱闯,还妄图将所有的宝石重新点亮。

你明明知道,重新点亮这些宝石,对我们达马蒂意味着什么,那将是权力更替,那将是改朝换代。”

帝释天的声音很重,仿佛是故意要让屋子中的人听到。

衡英暗中一惊,没想到权力的滋味竟是这般让人追逐又无法舍弃?不管是谁,一旦得到了权力,就想要一直维护着,绝不肯将它轻易的让出去。

而且,婆罗洲并非是一个单独运转的个体,它的命运和达马蒂实际上是交织在一起的。

这倒是她从未想过的,天道昭昭,此起彼灭,达马蒂已经碾压婆罗洲很多很多年了,如今,竟是一种全新的希望崛起的时候。

或许,有一日婆罗洲人也可以任意的往来达马蒂,如果那样,光是靠贸易,就足够可以让婆罗洲兴盛下去了。

婆罗洲人勤勉踏实,又善于经营,一想到这些,衡英就无端的兴奋起来。

外面的争执还在继续,可是屋内的人却各怀心思。

白恒对这种热闹甚至不屑去看,他知道所谓父子也不过是另一种权力关系。所谓的血脉相连,所谓的情深义重,也不过是看你所处的位置,是否对对方有利。

至少,他是不会陷于这种泥潭之中了。

他已经去过龙蛇岛,已经进过为人子的义务,在那之后,父子这回事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彻底撇清了。

他相信凤云明也终有一天会认清,所谓的父子不过是一种天生的债务,等你还清了,便是自由了。

但凤云明显然早就堪破了这些表象,他对父亲有厌恶,有想利用的心,有权柄的竞争,有疏离,唯独没有亲近之心。

即使,他现在叫帝释天一声父亲,也是想让他念一些血脉之情,跟自己做交换罢了。

他冷冷的一笑,“父亲,你让那些宝石都寂灭了,不就是为了改朝换代,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你的王朝吗?

这会子说这话,好像是我在给你添乱一般?还不知谁最盼望着达马蒂能够翻云覆雨,重新让你掌控所有小国的命运呢。

不如,我们好好地合作,父亲,您觉得呢?”

帝释天猛然转过了身子,将凤云明的手拨开,那触碰的瞬间,他缩回了手,像是遇到了火,又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到了一般。

凤云明放低了声音,“父亲,我们可以认真的合作一次吗?

你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释天,而是作为我的父亲,也给儿子一次机会?”

帝释天仿佛是被他打动了,又似乎是被他的虚伪面目给刺激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儿子跟婆罗洲的人在一起之后,竟然变了这样多。

以前的以前,他从来不用正眼看自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一跑就是好几年。他可以将自己放逐在江湖之远,可以不与母亲见面,只因为不想见到自己。

甚至,他的心里,是充满了恨,充满了怨念,充满了浓重的愤怒。

这种愤怒平日里找不到出口,可是在每一次见面时,他都会用目光把自己杀死几遍。可是今天,他竟然愿意叫自己父亲,还要跟自己做交易,他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那些婆罗洲的人到底是用了什么魔法来影响他,让他做出了这种转变?

也许,真的可以跟儿子做一次交易呢?

他嘿嘿的笑起来,那笑声很是苍凉,不知是因为终于也尝到因果循环的苦报,还是有感于这个儿子终于也开始对权术感兴趣而感到欣慰。

毕竟,他也是自己的血脉。

虽然凤家几百年来都是精通于读心术,都是帝王家最好的姻亲对象,可是这个儿子却出落的如此的出色,难道不是因为他跟妻子那也曾经炽烈的爱吗?

往事不堪回首,很多伤过的心是无法再挽救的。

可是血脉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有时候想,不管凤云明如何折腾,他也总是达马蒂的王子,总有在梦乐都的一席之地。

可是近来的变故让他的心不再安定了,或许,凤云明应该更快速的成长起来,不然当那些危机来临的时候,他不仅不能自保,更无法保护他这些一心想要护住的婆罗洲的朋友。

其实,他根本不介意那些人是如何来达马蒂的,只要他们不破坏归墟,那婆罗洲的普通人就不可能来到达马蒂。

几个有本领的道人,又算什么呢?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这些人的到访,但他们并不能改变历史。

第375章 真的有时空的节点?

我可以给你机会,可是你给过自己机会吗?

为何你从未想过,真正的在这里拼搏一回,让他们也看看你的本领?”

帝释天头一次这样认真地跟凤云明说话,这也是几年来,他头一次意识到,凤云明真的长大了,成为了一个可以真正对话的人。

凤云明听了这话,心中苦笑,面上却不曾露出分毫。

“父亲,我只要得到绿宝石的消息,我想要继续寻找其他的宝石,想要点亮火精圈,想要帮助朋友们实现心愿。

至于你说的在这里拼搏,我没有兴趣。

而且,你那么多儿子,少我一个并不曾少什么,我看他们现在已经斗的很热闹了,何必又要我展示什么手段呢?

总之,我也不可能比得上他们。

因为他们都更像你,而我更像母亲。”

这时外面有人快步走进去,这个院子的宫人都是穿着紫色的肤色,可是来人却是穿了一身红衣。

达马蒂的人很喜欢艳丽的服色,可是这梦乐都的王城之中,不同的宫苑,宫人的服色都是不相同的。

这样,只需要从衣色上就很容易分辨,也很容易管理。

那个人匆匆的接近帝释天,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帝释天立即松开了凤云明的手,他连一个招呼也没打,就匆匆离开了。

凤云明看着他的背影,只来得及喊了一句,“父亲,记得我们的约定。”

帝释天没有回答,只用手比了一个圆圈,大约是许诺的意思。

凤云明的嘴角向上拉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他知道帝释天只要答应了,下面的路就好走了许多。

他回到屋子里,看朋友们都在急切的等他一个答案似的,他正想放轻松,让大家先不要那么紧张。可是,外面却忽然传来了响亮的炮火声。

是的,没错,那是炮火声。

就如同战场上听到的那种,此刻出现在王城里,当真是让众人意外又吃惊。

若水听见这炮火声,竟无端的兴奋起来,似乎是见到了一个老朋友一般。

这么多日子以来,她都是和众人一起在探险,虽然说找到宝石的过程很艰辛也很有成就感,可是比起领兵打仗来,这些还真是没劲极了。

若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要跑来达马蒂,远离她的兵士,远离她快意的江湖,远离她最擅长的征伐战场。

但这些事,她只能默默在心中低回,不能表露出一星半点来。

她必须坚强,必须意志坚定,必须是大家的主心骨,不管是多么艰难的处境,多么觉得前路莫测,她都得鼓舞着大家继续向前。

就像此刻,他们既没有绿宝石的下落,也没有跟帝释天真的达成联盟,而且外面还传来了炮火声,可能这个本来要当做栖息地的地方,就马上要陷入危险之中了。

大家都在看着她,指望着她,若水能感到那种压力,可是在炮火声中,这些压力也都变成了她乐于去肩负的东西。

因为,炮火声会将她带回她最熟悉的领域,她可以成为大家的保护伞。

“不要慌,有我在呢。”

凤云明也并肩站在若水身边,“你们安心休息吧,王城不会陷落。

真有什么事儿,也该是明天了。”

白恒从来不擅长与人动手,即使来了达马蒂,忽然得到了念力的加持,可以连接星辰之力了,可他还是不能在众人面前指挥若定。

也许,那需要一种天生的魄力,需要一种别样的天赋,而他这种观星客,只适合在无人的星夜,默默的观察和计算着星辰的轨迹,并在那些运转的轨迹中寻找规律,来指引帝王现实中的生活。

因而,他也从不勉强自己,如今炮火声在耳,他担心的也是朋友们的安危,而不是他自己。

一个人,不管怎样艰难,也是有机会逃出生天的。可是这些人,又该如何团结在一起,又能安全的、稳妥的,一起逃走呢?

赤兔也不在这里,若是它来的话,倒是可以瞬间转移众人。

想到瞬间转移众人,他就对衡英的时空旅行好奇不已。

“衡英,真的有所谓时空的节点吗?”

白恒一脸的好奇,他是当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千辛万苦的跨越归墟,可是衡英就这样从天而降,若是有这样的好办法,为何自己当时就不知道呢?

衡英并不隐瞒,看了一眼曼殊,将那副《老子出关图》的秘密告诉了众人。

她的声音很是好听,此刻,外面有炮火声,可是众人却冷静下来,沉浸在她曼妙的声音和神奇的经历之中。

曼殊也忍不住好奇,“衡英,你说的是《老子出关图》,师父只对我说,如果你用合适的法器,触碰到青牛的地方,是可以短暂的腾挪时空的。

但那个也不过是障眼法,并不是什么的真的打开了时空的节点啊。”

曼殊听到衡英是用那副《老子出关图》来到达马蒂的,当真是最好奇的一个人。

别人可以以为那幅图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机关,可是她知道那真的不过是师父给自己的一幅画。

不仅不是什么传世珍品,更不是什么名家所绘,只不过是师父信手挥就的。

她可能在画里施展了一些道法,但那都不是什么玄奥艰深的东西。

若是衡英可以通过这幅画,获得体悟,那真的是她的天赋聪明,让她能够在简单的道法之中,也获得了加倍的力量。

更或者,还是因为她的颖悟,用精纯的精神力,生生的劈开了时空的缝隙。

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对人的精神力的要求极高,而且那种精神力必须极为纯净,不能混杂一点尘世中的其他杂质。

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在红尘中摸爬滚打了这些年,依然有一颗赤子之心,依然让精神力保持着纯净的状态的。

对于这一点,曼殊不是不嫉妒的。

衡英轻轻一笑,“我知道,那副画并不是真的关键,最关键的依然是精纯的精神力。

普通人的精神力在修炼的过程中难免会染上杂质,我也不例外。

可是云霓,给了我莫大的帮助。

是他,帮我提纯了精神力。”

第376章 精神力的提纯

精神力的提纯?竟然会有人做这样的事情,这个云霓是什么人?”

曼殊掩不住好奇心,这个云霓实在是太让人好奇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有这样的法术,那可是可以让修炼者事半功倍的啊。

若水不懂这些,只觉得听听无妨,就当是个江湖传说,就当是一则逸闻趣事。

凤云明却心思不定,他虽然安慰众人,这王城坚固的很,不会有什么风险,可是还有谁比他更能知道这炮火声意味着什么呢?

那是叛军的攻击,虽然他乐的看这个热闹。若是平日里,他可能还要钻到叛军的对屋里去,看看士兵们到底是怎么攻击王城的。

就算是听听那些普通士兵们到底如何议论帝释天,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呢。

可是现在,他悬心着绿宝石的下落,前三颗宝石是一个小聚合,他们彼此吸引,又彼此能关照,因而一颗一颗,就可以顺利的收集到。但绿宝石不同,她是七颗宝石的中心,她具有自己的思想,她是宝石们的大脑。

如果你不能驯服她,那即使将七颗宝石全部收拢在一处,也不能将火精圈点亮的。

他没有告诉若水这些,暂时,也不需要她知道这些困难。

只要让她安心的一步步走下去,那必然会成功,但坎坷和前途未卜会让人动摇,就算是若水这样的天生具有领袖气质的人,也不要轻易去考验她的好。

凤云明深知,给一个人最好的机遇,也未必能发挥出她全部的潜能;何必说还有千难万阻呢?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分解这些困难,让他们一个一个的跑到若水眼前来。

这样,不至于将她吓坏,也能帮助她建立自信,做出更好的判断。

白恒也凑到跟前来,“提纯精神力,这个叫云霓的家伙,莫不是修了拜日的功夫,难道他就是,就是……”

白恒说不下去了,谁能想到,那个一身道学气的童子,如今竟成了能提纯精神力的仙人。

衡英轻快的看了一眼白恒,“是呢,别人不知道,你总该是知道他的。”

白恒跌足叹道,“我以前总说师父偏心,给师兄传授了很多高阶的道法,没想到他老人家临走前给师兄找的这个徒儿,也是一个顶呱呱的人才。真是让人嫉妒啊。”

衡英微微一笑,“是呢,云霓的确是一个顶呱呱的人才,不,天才。

他在道法上的领悟,竟真的是一日千里。我将这些年的所思所得,说与他听,没想到他竟然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将那些东西生发出更多的见解来。

而且,就凭这个提纯精神力的法术,他以后就可以独步婆罗洲了。”

“说来也奇怪,我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云霓,果然是神仙一般的名字。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我们辛辛苦苦的乘风破浪,你却动动意念,就来了达马蒂。

而且……”

白恒不说话了,他细细的打量着衡英的状态,“你比刚到时,感觉气色好了很多。”

衡英默默无语,她自己当然也是能感知到这种改变的,只是她并不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还是当真是在慢慢的修复。

曼殊也感觉到衡英的尴尬,比起几年前她们在青城山的时候,衡英明显憔悴了很多很多,虽然她们的目标从未一致,但今天既然相遇,曼殊还是很为衡英感到心酸的。

“衡英,你比起以前来,当真是瘦了很多很多。你一直都是靠精神力在撑着,以为是为难你了。

我总记得我们在青城山的时候,你从不叫苦,但我知道刚去学道的时候有多艰难。

师父于你,总是夸赞,可是这些夸赞也都是加在你身上的鞭策,你只能做的更好,不容有一丝懈怠。

我若是你,早倒下了。

可是,你现在还能撑着,当真是了不起。”

衡英微微一笑,“之前不觉得,如今还真是觉得一直都是一口气在撑着,现在我将这副担子交给若水了。

以后,我就是有一份力尽一份力就好,那些劳心费神的事情,我们都听若水的就好了。”

若水连忙摆摆手,“衡英,我一向都听你的话,当年我也很犹豫是否要出海,是你带我见了玉芝山的情景,我才知道所谓的天道和气数,才知道自己该奋力前行。

才坚定了要来达马蒂的念头,那时候也是想着有你在,便能让鸿音王朝安然的保护者百姓。

如今,我还是要继续听你的筹谋,这样还能早些回去呢。”

衡英苍凉的一笑,“我是回不去了,你们在这里不过是一时的,达马蒂却是我生命的终点了,云霓都给我说了的。我自己也有预感,但我很开心最后的时刻,与你们在一处。”

若水有点忍不住,她能感觉到衡英是想用最后的烛光来照亮自己的。

但这种话不能说,一旦说出,似乎一切都不可更改,似乎一切也会提前到来。

她能感念出衡英抛下姬繁生,来达马蒂,必然是有更重要的安排。

只是这种安排,是上天的计划吗?

衡英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此刻的承诺未必能兑现,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对众人说,

“我会跟你们一起努力的,早日回去。”

但她心中深知,达马蒂就是自己最后的乐土了。

何须回去,何须再费力,那些生命中不能承受的重量,早已压弯了她的肩膀,只靠精神力的支撑才在达马蒂获得了一点延续,可是她的生命在婆罗洲早已经消失了。

不知,云霓现在还好吗?

提纯精神力听着很是神奇,可是说到底这依然是一种逆天的法术,希望云霓一切安好,不会被自己连累。

他当时也是情不自禁的想要帮助自己,她知道云霓的一部分是钟怡,是自己曾经最亲密的爱人。

云霓原本是一个多么单纯的孩子啊,他本该能直接做神仙的,如今沾染了这些红尘的气息,也不知对他会有多少影响?

衡英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云霓一切安好,能够摆脱心中那些莫名的干扰,真正走上一个修道者该走的道路。

可是,真的能吗?

第377章 假想的逃亡之旅

虽然凤云明一再的保证了,炮火声不会对王城有什么影响。

可是在炮火声戛然而止的时候,大家还是莫名的开始心慌。

因为黑夜也无法掩饰的火光,开始冲天而起。不知是哪里的宫苑已经着火了,王城显然是已经被攻破了。

这时候,开始有人们的叫声,哭喊声,还有乱糟糟的脚步声。

是的,战争已经他们的身边了。

见大家都看着他,凤云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外面一个忽然闯进来的人,打破了这份暂时的宁静。

“少爷,是地安宫起火了,是地安宫啊。”

凤云明一下子就慌了,“怎么回事?是有人放火还是?”

他忽然间像是明白过来,“我就知道,他们是不安分的。”

来人频繁的点头,“是,您料的不错,就是他们里应外合,这王城眼看就要失守了,您还是快点从锦安门走吧。”

凤云明点点头,“好在,我们还留了锦安门一个生门。”

那人拉了凤云明就要走,“快些吧,怕是叛军很快就要打进来了。”

凤云明嘴里应着,身子却不想动,“消息确切吗?凤娘娘那里有人去接应吗?”

来人一愣,“凤娘娘,凤娘娘已经先行一步了,您就放心吧,快点跟我走啊,还有您的朋友们,都赶紧一起跟上。

再晚一些,就怕是要来不及了。”

凤云明从那人手中,将袖子扯了出来,“来不及,为什么来不及,不是锦安门在我们手里吗?”

那人好像一下子慌了,脸上的肌肉也开始不自然的扭曲起来,“少爷,你连我也信不过了吗?

您就是不顾惜自己,也看顾惜着您这几个朋友,他们可一看都是文弱之流,一会乱兵来了,我都看着着急啊。”

凤云明越发的镇定起来,他仔细的看着眼前的人,“你刚才叫我什么?”

“少爷,少爷啊,快走吧,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凤云明呵呵一笑,将那人反手一掌便打晕了,那人来不及说话,就那样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他的眼神看着怪异,手臂忽然垂下来,看着十分的滑稽可笑。

曼殊忍不住被逗乐了,“这个人怕是个奸细吧,怎么听着前言不搭后语。”

凤云明叹口气,“这昊京王城之中,真的是谁也不能信任,若是多走了半步路,也会有风险,这碧梧院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母亲给这里设了结界,不是一般人可以进来的。我刚才关心则乱,他一个男子,又如何能进入深宫之中呢,一定是奸细无疑了。

而且,母亲是绝对不会自己离开的。”

衡英想了想,“一定是有人要逼你离开这里,这叛乱的罪名,怕就要你背负了。”

凤云明点点头,“是我一时不察,差一点被这小人给骗了。

你们且放心,就算是地安宫起火,也不用在意。

如今炮火声停了,一定是帝释天已经掌控了形势,我们若是这时跑了,还真是说不清楚,那些人的心思还真是歹毒。”

衡英初到达马蒂,以为这里民风更加纯朴,可是看起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还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哪里有什么乐土,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

自以为到了达马蒂,可以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体验到不一样的人生,这一次,她怕是要失望了。

她的人生注定是要在筹谋中度过了,无法逃避,那就直面吧。

“云明,如果我们现在踏上了逃亡之旅,会发生什么?”

衡英开始直面自己的人生,哪怕这会耗尽她所剩不多的生命,会加速她的死亡。

可是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帮助若水的吗?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她能做的也只有尽快帮他们探听到绿宝石的下落了。

凤云明想了想,“这件事说来话长,帝释天对我的态度一直很是冷淡,他们对我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敌意。

但这次回来,帝释天对我亲切了许多,他们就开始不安分了。

也是,唯有我拥有读心术,是他们竞争的最大的敌人,若是我能帮助他们其中一方,那人的胜算就会大很多。

可是我又没有公开愿意帮助他们任何一方,这样,他们也就想先联合起来灭了我,也好让其他人都死心了。”

说道这里,凤云明有一些无奈,都是手足,却这般狠毒,也是他生在帝王家的无奈。

衡英点点头,“凤凰谷的读心术,果然是厉害。

但他们现在这般歹毒,倒是有另一层意思了。也许,帝释天想要看看你的表现,也未可知。”

众人总觉得来达马蒂就是为了探险,并不想参与到这些阴谋权术之中,可是如今看来,也许他们是不得不进入这些麻烦事了。

尤其是若水,她觉得朝堂上的纷争真的是让人厌烦,如今凤云明也要陷身这些烦恼中,她不知是该怜惜他,还是要帮助他。

大约,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功课。

大约,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纷争。

按照若水的想法,不管是怎样的艰难险阻,也都是可以直面的,只要肯下力气,只要肯动脑筋都是可以解决的。

但阴谋诡计,只要开端,便会一直纠缠着你,这也是她不愿踏足朝堂的原因。

在昊京的时候,她宁肯去四处平叛,也不想掺和到那些纷争里。

“如果我们真的逃亡了,也许更省事呢。不如我们将帝释天一起带走?”

若水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凤云明露出一个苦笑,“帝释天是不会离开梦乐都的,只要他还想继续掌握权力,他就不能离开梦乐都。

达马蒂历史上还没有一个流亡的政府,帝释天也不会去做第一个。”

衡英点点头,“我们也不需要他跟我们一起,目前能做的,反而是要帮帝释天将那些作乱的人都完全制服,这样我们才能心无旁骛的去寻找绿宝石。

帝释天也才会因此信任你,毫不保留的让你去继续寻找其他的宝石。”

白恒在一边听的呆了,他一直以为衡英都是在宫廷中修道,用提前堪破的各种玄机和观测得来的天象,来指引宣德帝的政务。

没想到,她是真的懂得人心的腾挪之道。

第378章 来,做一场交易吧

凤云明听了若有所思,“衡英,你该知道,我其实不想跟帝释天合作。

不管梦乐都闹翻成什么样子,我也是乐见其成的,可是现在为了绿宝石,我却要跟他去做交易,你知道这会让我多难受吗?”

衡英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难受?人想要做成点事情,哪个是不难受的?

你问问若水,她为了做女王,不难受吗?

你问问白恒,他为了白日观星,不难受吗?

你问问曼殊,她为了修道,绝情弃爱,不难受吗?

甚至是赤兔,它为了翱翔九天,不难受吗?”

凤云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衡英,你才是会读心术的人,我不知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心事的,但的确,要想做成点事情,没有不难受的。

我抗争了半生,没想到还是要在他手下讨生活,一想就觉得难以忍受。”

若水知道凤云明如今都是为了自己,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在努力。

她上前拍拍凤云明的肩膀,“云明,我知道你觉得很难忍受,要不,还是让我去挑战帝释天吧。

只要我能打败他,自然就能知晓绿宝石的下落了。”

若水说地真诚无比,她并不愿意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也不想用太多计谋,只想着用武力去正面的比拼,这也是最简单的做法。

同时,也是最考验人的实力。

但衡英在一边忽然道“何必硬碰硬呢,如今我们是要取得帝释天的信任,而不是非要让他顺服。

何况,你就算打败了他,也不能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只有利益交换,是最有效的策略。”

凤云明看着衡英,折服道“还是你说的对,我是不敢担保帝释天能对我们说真话,除非,我们能有跟他交换的东西。”

衡英看着地下的那个人,“倒不如,我们……”

她放低了声音,凤云明附耳上去,听她说了几句之后。

凤云明喜形于色,“衡英,你真的是绝顶聪明。”

白恒却在心中忍不住地叹息,衡英这样耗尽心力,她的生命只会是烟火一瞬,这样的璀璨光华的,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没过一会,那人慢慢的苏醒了过来,看了看形势,才知道自己是还在碧梧院中。

“少爷,我们怎么还没走啊,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晕了过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中了叛军的箭呢。”

那个人拍拍胸口,说起胡话来一点也不打磕绊,可见平日里就是一个油嘴滑舌的人。

“说吧,谁叫你来的?”

凤云明的声音不大,却透着无限的威严,而且那语气冰冷中又蕴含着一种别样的力量,那人听了就一哆嗦。

“少爷,我可是凤凰谷的人啊,凤娘娘那里一直是我在传递消息呢。”

凤云明冷笑一声,“凤凰谷的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凤凰谷来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竟然还能穿过这个结界,看来母亲那里的人,做事也越发的不小心了。”

那人面上的神色瞬间一僵,但还是倔强道,“我是新来的,事出紧急啊,再不走锦安门,就要出事了。”

凤云明抬起一脚,将那人又踢翻在地,“说,锦安门到底有什么?”

那人看了看凤云明的脸色,就有些犹豫起来,此时变节到底还没有希望获得凤云明的信任,似乎左右都是个死,那人就豁出去了。

“少爷,锦安门是您亲自留下的生门啊,您忘记了,怎么还来问我。”

凤云明一笑,“看来,你是不想说实话了,也没什么,反正别人也进不来,我这里不出去就是了。

对了,你到底是怎么进来了?

难道结界已经失效了?”

“啊,结界?碧梧院的结界是凤娘娘亲自布下的,怎么会失效,我是拿了凤娘娘施法的腰牌进来的。”

说着,那人解下腰牌递过来,“少爷,您看,若不是有着腰牌,谁能穿越凤娘娘的结界啊。”

“是哦,你说的还真有道理。”

说着,凤云明转身吩咐其他人,“若水,你们赶紧收拾收拾,跟我一起走吧。

这碧梧院不安全了。”

若水不解道“不是结界还在吗?我们为什么要走?”

凤云明一顿,对着那个人说道,“是啊,既然结界好好的,那我们为什么要走啊?”

那人本来看着几个人就要跟他走,计划就要达成,正在心中窃喜,见他们忽然又反悔了,就急的差点挠头。

“少爷,你听我说,这结界,我既然能拿到腰牌,其他人也能拿到,你想想,你这些朋友能安全吗?”

凤云明哦了一声,“那你是怎么拿到腰牌的?”他装作不解,又像是真诚的询问,却将那人问的晕头转向。

“少爷,这腰牌是凤娘娘给我的啊。我刚已经给您说过了,您怎么又忘了?”

“那既然是母亲给你的,那别人也能从母亲手上轻易拿到吗?”

那人愣了,“凤娘娘已经先出王城了,别人应该不能轻易拿到了啊。”

凤云明一笑,“那我这碧梧院不是固若金汤了?我何必要跑?”

那人一下子囧了,急的抓耳挠腮。

“少爷,少爷,您就听我一次,我是凤凰谷的人,难道还能害你吗?”

“那你说,锦安门到底有什么在等着我?”

那人不耐烦起来,“少爷,您今天是怎么了,往常也未见你这样磨叽,外面叛军就要杀进来了呢。”

凤云明嘿嘿一笑,“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想清楚,到底是谁,要你带我去哪里?”

他一字一顿,像是早已经看破了那人的阴谋。

可是那人还是想做最后殊死的挣扎,“少爷,你听,你听,炮火声又想起来了呢。”

外面果然又开始有了炮火声,如此应景,就像是专门是给凤云明安排的一般,让他不得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不得不去走进一个圈套。

但凤凰谷的读心术,不是浪得虚名。

大家总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可是你若是见识过那种威力,就该知道读心术是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法术。

因为在它的面前,你所有的心事都将无所遁形。

“来,做一场交易吧。”凤云明发出了最后通牒。

第379章 最不该出现的人

那人听了交易二字,双腿就一软,跪在地上哀嚎道“少爷,我是被逼的,被逼的啊。

他们抓了我的老娘,逼我来带少爷去锦安门。

说只要你一跑,那叛乱的罪名就一定在你身上了。

你刚问我,锦安门有什么,我是当真不知道了啊。

他们既然要让你跑,那肯定不会在锦安门有什么埋伏了,您要是信我,就跟我走。

再怎么说,我也是凤凰谷出来的人,我不能害少爷的性命啊。”

“这个时候,你还狡辩?

我若跟你走了,何止是害了我的性命,就连我母亲也要被你们这群小人带累了呢。

就算我浪荡,对不起凤凰谷的栽培,我母亲做错了什么?让你们这般的跟她过不去。”

那人呆呆的,只觉得面上一红,“我对不起凤娘娘,对不起少爷。

为今之计,少爷不如跟我假装从锦安门出去,再悄悄转回来就是了。”

凤云明冷哼一声,想着眼前这人倒是完成了任务,只要他一去锦安门,那人就算是拿到了赏金。

可是,自己却不知要面对什么?

说不得,只能是先跟眼前这人做一个交易了。

“要我说,我们不如去地安宫救火,倘若救了你的主子,岂不是有更多的胜算?”

那人一下慌了,“少爷,地安宫什么也没有啊,那里现在空空的,升娘娘早就不在那里了。”

听见升娘娘的名字,凤云明就不由得胜少,是呢,那个帝释天最宠爱的妃子,就是升娘娘。

她一直住在人人羡慕的地安宫,那里是与天子住的宫苑相对的地方,不管是直线的距离,还是奢华的程度,都是最让人艳羡的。

无疑,那里是最尊贵的宫苑。

如今大火烧起,首先烧的是地安宫,难免让人猜测,到底是叛军瞄的那么准,还是地安宫的人自己为了撇清嫌疑,故意纵火的。

刚才衡英一提出这个猜测,凤云明就深深觉得升娘娘的嫌疑真的是跑不掉的。

但如今,她竟然又本事收买母亲身边的人了,这倒是让人出乎意料的。

不管怎么说,只要是凤凰谷出来的人,都不会轻易的背叛主子。

毕竟,欺瞒一个会读心术的主子,那可是太冒险了。

但这个人仿佛并不知道凤云明也擅长这种法术,或者只把读心术当做是一个传言,更或者,他当真知道的有限,并不怕读心术去探测他的目的。

或许,他真的是要带他们离开,仅仅是从锦安门逃生而已。

这样一想,凤云明就更觉得地安宫的嫌疑大了。

“走,我们去地安宫看看。”

那个人一下子抱住凤云明的大腿,“少爷,你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这碧梧院就要被炸飞了啊!”

那人仓促间,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他的样子很是痛苦,仿佛是在跟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挣扎。

那种力量仿佛要让他说出另外的话,可是他的牙关紧咬,最终说出的却是,这碧梧院要被炸飞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吐出来,那个人的嘴角流出几滴黑血,气绝而死。

啊,“原来后招是在这里等着。”

凤云明转身招呼众人,“快,跟我离开这里,我们去地安宫。”

曼殊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就面前死了,震惊不已。

“他怎么就这样死了?”

若水见的多了,对这种临阵倒戈或者双料间谍都觉得是寻常事,至于死人更是司空见惯,她顾不得多想,催促着众人赶紧离开。

衡英看着那个人嘴角的黑血,伸手去擦了一点,放在鼻子下轻轻一嗅。

“没想到,达马蒂真的有所谓的黑魔法。”

凤云明顾不上多说,拉着衡英就往外走,“先出去吧,母亲的结界可挡不住炮火攻击的。”

“叛军既然还在城外,为何,城内会被炮火攻击?”衡英挣脱凤云明的手,“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大炮是架在那些空中花园的。”

凤云明的脸色一白,“我不管那些,我只要你们平安。

衡英,现在不要想着怎么抓住那些人了,我们先去地安宫看看,如果升娘娘还在,那就说明不是他们的人做的。”

“你的家事,我不懂,但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真是有些可惜。

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人去地安宫,我带人去空中花园。

这样,也不耽搁事儿了。”

凤云明看着固执的衡英,只要点点头,“那你需要谁跟你一起?”

衡英看了看若水手上的剑,“我只要若水,足够了。

倒是,你们要注意安全。”

说着,衡英就拉了若水,朝着王城中最高的空中花园奔去。

那里灯火暗淡,可是隐隐却有乐声传来,仿佛还有什么宴会似的。

这样的一个夜晚,当真是诡异的紧。

凤云明带着白恒和曼殊向地安宫走去,出了碧梧院才发现,四处都安静的很,并不像是有什么暴乱的样子,或者是帝释天真的已经完全控制了形势,也未可知。

只是安静的有些可怕,路上也碰不到一个人,都不值他们去了哪里。

按理说,夜里也总要有人的传递各种东西,至少也得有人巡夜,可是,一个人也没有,四处都透着古怪的气息。

白恒看着暗暗的天色,“云明?”

凤云明漫口应道,“怎么了?”

“黑魔法是什么?”

黑魔法三个字听着寻常,可是凤云明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身子。

“那不是你想知道的呢?达马蒂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黑魔法也算是其中一个。

别人都以为凤凰谷的读心术,就算是独步天下了。

可是黑魔法却能改变一个人的心志,这比读懂一个人又要高处不知多少倍去。”

说话间,前面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身影是那般熟悉,凤云明一下就呆了。

“母亲,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凤娘娘招招手让凤云明过去,“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你,地安宫不要去了,我已经去看过了。”

凤云明见到母亲本来就很吃惊,如今听母亲说已经去过了地安宫,更是惊讶不已,“母亲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地安宫?”

凤娘娘却不答,看着他们的身后,“黑魔法已经开启了啊。”

第380章 黑魔法的威力

黑魔法到底是什么?”曼殊忍不住也说开始自言自语。

这神奇的达马蒂,这神奇的黑魔法,这里到底还有多少不为我们所知的故事?

凤云明看着母亲对着天空慢慢伸开双手,又合掌在胸前,“云明,我们来一起听听这黑魔法的心声。”

凤云明看着母亲衣袂飘飘,夜风将她的长发鼓起,仿若随时就要飞走一般,可他知道,母亲已经被困在了这王城之中。

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走出去了。

每每想到这个,凤云明的心就刺痛。

若不是五年前,母亲为了自己受了重伤,也就不需要回到梦乐都的王城,更不需要余生都守在这个破地方。

不过,母亲毕竟是母亲,她是凤凰谷走出来的,她的读心术依然是她最犀利的武器。

凤云明学着母亲的样子,对着天空慢慢伸出双手,感受到那股牵引之力后,他双掌合十放在胸前。

两个人闭目凝神,风声烈烈在两个人周围打着圈,仿佛那些风都是他们的护卫,更像是他们的哨兵。

曼殊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赞叹道,“凤娘娘真是厉害,能想到用读心术去倾听黑魔法的心声。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白恒也是看着惊奇不已,他们还不知道黑魔法是什么,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地方,但在碧梧院的时候,那个闯进来的人,的确是各种古怪。

如果不是说中了什么黑魔法,当真是无法解释的。

而且,衡英,她竟然是知晓黑魔法的,白恒又一次对衡英拜服起来,这世上还有什么衡英不懂的事情嘛,自己当年只能仰望,如今依然是只能仰望。

人啊,你再努力,也不可能追的上你只能仰望的人,若是看不到也就罢了,既然能看到,却又不能追到,的确是让人伤感。

如果一直置身在黑暗之中,永远见不到光明的影子,那对光明实际上并不会产生崇拜之意。

可是你一旦见识了光明,那就对黑暗再也无法忍受。

但太多的人,他们的世界中只有黑暗,他们也从不向往光明,他们在黑暗中也积聚了很多的力量。

因而,黑魔法可以不断的吸取这些人的怨念和悲伤,并转化成新的力量,覆盖更广的区域,通过这种方法,黑魔法不断成长,变的更为强大。

白恒和曼殊看着被急速旋转的风围绕的那对母子,他们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事外,第一次,他们觉得来达马蒂也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所谓的天意,可能真不是个人能堪破的,而且天意也是在不断的变化,还有各种黑魔法之类的外力的干扰。

谁能说,自己看到就是真正的天意?

白恒真的是第一次体验到了挫败感,在他既定的世界中,星空是最可靠的朋友,绝不会欺骗自己。

可是现在抬头看看,别说是星空变的暧昧不清,就连那对母子上空的星星也都因为急速旋转的风而被拉的变形了。

那些星星脱离了原本的位置,这真的是可怕的一幕。

白恒曾经坚定的信念,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他以为那永恒不变的星空,竟然也是可以欺骗人类的眼睛的。

曼殊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白恒,你是不是也看出了星空的移位?”

白恒点点头,跟曼殊相识数载,她真的是很了解自己,尤其是道法的修习上,两个人互相斧正,解析疑难,在婆罗洲的时候就将星空的秘密探索的差不多了。

如今,曼殊也是第一个发现自己对星空疑惑的人,这种默契,当真是让白恒感动不已。

“曼殊,你也发现了吗?”

曼殊抬头仔细看了看,确认了白恒的想法,她重重的点点头,“我一开始没有想到,不过,刚看见你疑惑的神情,就瞬间明白了。

我来了达马蒂之后,就经常觉得星空变换的过于频繁,这一定不是自然界的缘故。

今晚听他们说起黑魔方,这才印证了我的猜想。”

曼殊踏出一步,用麈尾将眼前的星空一扫。

白恒的眼前一亮,刚才那雾蒙蒙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你看,我用精神力扫除了一些黑魔法的影响,是不是看着不一样了。”

白恒想了想,直接闭上了双眼,用念力重新去观星,果然,又是另一番情景。

他禁不住流露出笑容来,那里面有了然,有开悟,更有说不出的欣喜。

曼殊默默的看着白恒,细细的想着黑魔法的影响力,只觉得心中逐渐明晰起来。

所谓的星空,所谓的指引,也许只是一厢情愿。

只有自身融入到这片新的土地之上,倾听了百姓的心声,才会明白所谓的天道是怎么回事吧。

围绕凤云明母子的那阵子疾风,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凤云明的神情看着很是憔悴。

凤娘娘倒是看着没什么变化,似乎操纵读心术对她来说,是一件毫不费力的事情。

可是凤云明却因为夹杂了帝释天的血脉,他的读心术是一半是天赋、一半是后天习得,终究是差了很多。

凤娘娘微笑着对凤云明说,“云明,你都听到了吧,黑魔法的想法就是混乱这乾坤,你怕了吗?”

凤云明摇摇头,“不怕,母亲,我什么都不怕,我还嫌这不够乱呢。

只有够乱,若水才有更多的机会。”

凤娘娘轻轻叹了一口气,“云明,你已经泥足深陷了。

其实,你现在还可以走出来,别像我一样,最后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爱情,完全迷失了生活的目标呢。”

“母亲,别这样说,你至少还有我。”

凤娘娘转身,“走吧,孩子,趁现在还能离开。

我只能留在这暗黑之中,总有一日也变成黑魔法的一部分了。”

凤云明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可是他没有办法对母亲有一个承诺,他没办法离开若水,他想要离开达马蒂,再也不回来。

不管以后这片土地上,是谁在统治,是谁在生活,他都毅然决然的要离开。

即使母亲,想要他过另一种生活,可是谁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

谁又能掌握未来?凤云明对着天空轻轻一笑,“我会来改变你的,星空。”

第381章 空中花园的秘密

衡英和若水一路走过去,却见到越来越多的人,那些宫人看到她们两个也没有好奇的样子。

不知是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还是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她们,总之就是视若无睹的样子。

若水狐疑的看着衡英,“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法术?”

衡英从未想过法术的事情,她来达马蒂之后,也没施展过任何法术,毕竟那需要消耗很大的精神力。

“没有,不过,我可以试试。”

衡英心念一动,二人脚下就开始有气流飞速旋转,很快,二人便被这股风托了起来。

这一下,看她们的人便多了起来。

二人直奔花园顶部的时候,在空中似乎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些黑色的管径掩藏在花园中比较高达的藤蔓下面,但敦实的身子,正是火炮无疑。

“果然,他们将火炮藏在花园里。”

衡英也顾不得欣赏空中花园的美丽,只看到那些火炮就觉得自己猜的没有错,果然是祸起萧墙。

从来能真正打败一个王朝的,都是内部的力量。

花园里已经是一片打斗过的痕迹,怪不得那些人看见她们也没有人惊讶,因为这里的场面实在是太乱了。

谁还有心思去管有什么外人来啊,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有丢掉的盔甲,有扔掉的弃剑。

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正在被清理。

显然,他们已经来晚了,这里已经发生过了争斗,也已经被解决的干净彻底。

若水叹息一声,“我们来晚了。”

衡英却说,“也不晚,我们还是可以看到那些大炮,可以断定这一次的叛乱是从内而外的,想必现在外面的也被收拾干净了。

云明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啊,我们在这里唯一的依靠就是他,现在也必须帮助他才是。”

若水点点头,“我之前只拿他当向导,没想到他的身份竟是这样的。”

两个人御风而下,这一次更加的顺畅,那些人再看见她们的时候也没有露出惊奇的神色了。大约在达马蒂,御风飞行也不是太意外的事情,何况今夜有了这样的战事,大家自顾不暇,对这些小把戏也是在是难有心情去看了。

等他们刚刚离开空中花园,就看见凤云明他们也正在赶过来,大家碰面之后,都很是意外。

分别之前,他们约定,等忙完手头的就去帮助对方。

可是显然,他们都没有做任何事。

空中花园的战斗已经结束,地安宫的大火也已经熄灭。

他们只是赶得及看见一堆散场的景象,凤云明他们甚至还没去地安宫,就被凤娘娘拦住了。

这一夜,他们格外的挫败,当然也不用出宫去了,几个人各怀心事回到碧梧院中。

虽然一切照旧,可是看着那月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

衡英望了一眼,就说,“今夜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们要保护好云明,他现在处身在漩涡之中,我们必须要施以援手。”

白恒不以为然道“云明的麻烦都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如果我们出发去寻绿宝石了,那不就没事了。”

云明一听就笑了,“关键是绿宝石还没有向我们发出邀约啊。”

曼殊一愣,“什么,绿宝石还能发出邀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来说说。”

凤云明不疾不徐,大家先坐下休息吧,都累了半夜,我先去找人来,给我们弄点吃的,我们边吃边说。

说着,凤云明就大踏步出去了。

若水有点担心,“衡英,你不是说云明现在很危险吗?怎么他要出去,你也不拦着。”

衡英望着凤云明的背影,“倒也不会明着来的,放心,不过是那些争储的龌龊事罢了。”

若水这才点点头,想着这一夜的遭遇,自己都觉得累。

还好,自己早早就离开了昊京。

“衡英,也不知这几年,你都是怎么度过的,昊京想必还是老样子,勾心斗角的朝堂真的是让人生厌。”

若水一点也不喜欢那种生活,可是所谓的天命却要让她去做什么女王,她宁愿四处去打仗,去探险,去开脱新的地方,也不远固守在一处。

这所谓的天命,到底是个什么劳什子,若水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心中咒骂了。

可是,不断的有人来到她的身边,对她说,你就是命定的女王,你将给婆罗洲带来新的希望。

原本她还嗤之以鼻,就当她跟白恒一起出海的时候,也不过是想着能把神兽请回去治了水患,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可是,如今连衡英也放弃了昊京,来到达马蒂。

这一切都昭示着,她是所谓的天命所归。

见鬼的天命,见鬼的女王,见鬼的宝石,能不能让她摆脱这些做一个普通的女子,享有普通的爱情生活呢?

衡英拍拍手掌,像是要摆脱某种黏附在上面的东西一样。

“还能怎么度过,不过是没日没夜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不过,如今放下他一个人在那里,还真是有点不忍心。”

见说到姬繁生,若水就开始无来由的紧张起来。

自从遇见衡英,曼殊倒不觉得尴尬,但也从未提起宣德帝,毕竟那是他们共同的丈夫。

见衡英如今提起来,曼殊也觉得颇有些难堪,而且自己是一开始就抛下他跑了的。

衡英接着说道,“我其实比你们更理解他,他原本也是想做一个好皇帝的,可是时机不对,可惜了。如今他身边又有了摩兰教的人,以后,怕更要身不由己了。”

曼殊从未对宣德帝有过什么感情,至于他现在身边又有了什么人,前途如何,她是一点也不关心的,更不觉得对她有什么影响。

可是若水不一样,她因为从未得到过,便对姬繁生还充满了各种遐思,这种遐思也许是对年少时那段感情的留恋,也许是对未来的期许,但她始终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故事还没结束,终有一日,他们还会再度牵手。

因而衡英说起宣德帝的时候,若水心中的嫉妒,就开始如同春日江河上的冰面,开始慢慢碎裂,开始将冰冻的心湖掘开了一个口子。

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她不能像对曼殊那样,迅速的去接纳。

第382章 绿宝石的邀约

衡英仿佛还没有说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一再的提起昊京的旧事,说着碧梧院比起碧霄宫来,真的是天上地下。

若水的脸色也就越发的难看起来,最终,她的心口忽然冒出了一股绿光。

等凤云明回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他盯着若水的胸口,看了许久,才讷讷道“这难道就是绿宝石邀约?”

大家也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若水的奇异样子,真是骇人。

“若水,你在发绿光呢?”

曼殊凑过来说道,她着实想不出,一颗宝石怎么会进行邀约,虽然在简答城,她看到了黄宝石也很是狡猾,弄出了很多机关,让大家去破解。

可,一颗宝石,怎么能拨弄人的心弦呢?

大家都不能明白,唯有凤云明了然的看了一眼衡英,“你是不是猜到了,绿宝石的邀约,就是要与嫉妒心相感应?”

衡英微微一笑,“看来我真的猜对了,不过是想试试,谁知道来了达马蒂,似乎精神力更加的容易掌控了,不仅是御风,就连猜谜也变的容易了。”

凤云明对衡英的坦诚非常的欣赏,“诚然,你冰雪聪明,可是绿宝石的秘闻却不是你们婆罗洲人能够知道的。

我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猜到了绿宝石的邀约,就是要与嫉妒心相感应呢?”

“我以前对读心术很是好奇,但一直没有机会亲见,直到见了你,才晓得这世上真的又这种法术。

但既然是法术,就会有法门,就会有破绽,就会有可供学习的路径。

不知为何,在达马蒂,我的精神力变的敏锐了,更能察知周遭的所有细节。

因而,你的读心术也就被我学习了一二。”

此话一出,不只是凤云明呆了,白恒跟曼殊也都呆了,若水也不服气的说道“读心术可是凤凰谷的绝学,你怎么能看一看,听一听,想一想,就破解了呢?”

衡英拍拍若水的手,“若水,不要激动,不过,你现在越发的嫉妒,绿宝石跟你的感应就会越发的强烈。

你以前在婆罗洲的时候,人人都恭维你是少年成名的女侠客,是运筹帷幄的女将军,是天命归之的女王。

可是,你失去了你所有的爱情,你孤身一人来到这达马蒂,一身的本事都施展不了,只能是四处寻找宝石,像一个淘金的浪人。”

若水听着这些,竟被牵动了情绪,眼睛开始潮湿起来。

平素里,她可是最为坚强的人,现在却因为几句话就变得敏感和柔弱起来,这不对啊,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若水心中有了一丝异动,她能感应到有一个地方,有一颗宝石跟着她一起跳动,她在慢慢的接受着宝石的讯息。

“我好想感应到了,绿宝石的跳动。”

若水激动地喊道,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是有用的,在寻找宝石之旅中,她也开始变成了一个线索,一个可以引领大家的人。

曼殊走过来,握着若水的手腕,她闭目凝神,用了通神术。

很快,她就睁开双眼,“我也感受到了绿宝石的跳动,她似乎在一个很冷的地方。”

“曼殊,你可是用了通神术?这时候,用通感术可能更好呢。”

衡英轻轻指点了一句,白恒依言上前,也握着若水的手腕,暗暗念了通感术的咒语,果然他也听到了绿宝石的跳动,甚至一股寒意将他的手都包裹了起来。

“冷,真的好冷。”

凤云明这一次真的只剩下敬佩了,他用赞叹的目光看着衡英,“你怎么能知道通感术更好呢?你明明都没有得到绿宝石的邀约,怎么能知道的这么确切呢?”

衡英不说话,也走到若水面前,她轻轻握着若水的手腕,一股真力就那样传送了过去,若水觉得心间一颤,那股真气又忽然回转了。

等他们再度回到衡英那里时,衡英凛然一震,“果然是好冷啊。”

她甚至哆嗦了一下,虽然她的精神力恢复了很多,可是她的身子虚弱也是不争的事实。

在别人只是感觉到冷而已,可是在衡英却是刺骨的寒凉,而且这寒凉似乎能渗到她的心里一般。

“这不是冷,是至阴而至寒,云明,达马蒂上哪一处地方,是积聚了所有的阴气的地方?绿宝石应该就在那里。”

凤云明来不及去想,衡英是用了什么法术,为何她不是专修道法,却能在道法上获得如此精湛的技艺,他现在全服的注意力都在那个至阴至寒之地。

达马蒂有火山,有冷泉,可是要说至阴至寒之地,似乎还真的没有印象啊。

达马蒂全境都是海岛,他去过的很多地方,都是四季炎热,别说是至阴至寒了,就是凉快一点似乎也做不到的。

白恒倒是对衡英刚才的法术很是好奇,“衡英,你刚才用的不是通感术,那是什么高级的法术?我竟然从未想过还可以这样探查别人心中的感受呢?”

衡英对别人都懒得解释,可是对白恒,她还是一直另眼相待的。

想当年,她还是一个豆蔻少女时,对道法懵懂,没有人引领她进入这个奇妙世界,很多人还觉得她这些奇思妙想都是骇人听闻的。怎么会有人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怎么会有人能自己修道呢?

但她不理会这些,她只是参照书中看到的修炼法门,自己琢磨,遇到了白恒,就讨教一二。

那时候白恒也没有什么朋友在,衡英愿意与他讨论道法,他也是很开心的,终于,可以有一个人也可以听他的见解了。

平日里都是他听师父,听叔父说,甚至是师兄也总是在他面前唠叨,可是从未有人听他说。

得了这样的机会,他也是分外珍惜的,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刻,便是回报的时候。

衡英早已经在道学上一日千里,超越他了。

如今她层出不穷的点子,还变换不已的法术,都让白恒心中生出嫉妒来,明明是比自己入门还要晚的人,还是个女孩子,可是现在却已经不知超过自己多少倍了。

“你真的想知道吗,来,我悄悄告诉你。”

衡英似乎知道如何挑起每个人心中的嫉妒,果然,曼殊也开始不好受起来。

第383章 感受绿宝石的寒冷

若水看着衡英又一次成功的引起了大家的主意力,心中的嫉妒又一次升级了。

为什么,衡英一出现,大家就围着她转,不是说好的,她是来辅佐自己的吗?

不是说,她是帮助自己完成心愿的吗?

在婆罗洲上,衡英就已经全面胜出了,她得到了姬繁生全部的爱。他将接进宫中,修建碧霄宫,把她当做宠妃,什么都听她的,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是啊,姜衡英,她是簪缨之家的贵族小姐,是青城山灵微道人的得意爱徒,是观星术得到白恒认可的道学奇才。

甚至,琅嬛阁的秘术,她也懂得很多。

这样的一个绝代佳人,怎么能不成为大家的焦点呢。

想着这些,若水就越发的心中怨恨起来。

她本不是这样的人,忽然起了这些心思,就连她自己也一时难以接受,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羞于说出口,但心中又十分的憋闷,就身体各种不舒服少来。

若水素来身体好的很,就是刚来达马蒂时,有一阵子无名高热,其他时候,她都康健的很。

可是此刻,她却觉得浑身乏力,也没胃口,心跳也砰砰砰的加快了,跳个不住,只觉得心慌难耐。

这般难受还不算什么,只要她一想到衡英,就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平顺不了。虽然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可她也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衡英倒是依然泰然自若的样子,她咬着白恒的耳朵说了半天,也不知是道法真的详细,还是难以明白,难以讲解,还是特意为了引起其他人的嫉妒。

因为只有白恒能听到,别人依然不明白她用了什么法术,又是怎么一个操作的过程,更不懂的,这几个法术究竟有何细微的区别。

良久,白恒才若有所悟的,啊了一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真的是太笨了。”

白恒开始懊恼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陷入如此悲惨的境地,竟然连别人已经施展的法术都想不明白。

“不,不是笨,是变通的法术,并不在道学中,而是在秘术中。

你们只要稍微接触一下秘术,也就会懂得,变通在法术之中更为重要。”

他们一听更是傻了眼,秘术这种东西都是家族时代相传,根本不可能教给别人的。

就算是通过婚姻,也不能获得,像衡英这样天赋异禀,嫁进琅嬛阁,就修得秘术的人,简直是少之又少。

又一次,嫉妒开始蔓延。

这时,每个人都能直接感受到绿宝石的跳动了,那股冰冷之气也开始在每个人的心中蔓延,因为嫉妒,开始抱怨,甚至是开始对彼此充满了愤恨。

唯有衡英,她仿佛是一个琉璃心肠的透明人,她一点也没感觉,她并不嫉妒什么人,早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即使她不能回到婆罗洲,她要在这里最后做自己的献祭,她都坦然面对了。

人的一生,你怎么可能永远是坦途,她的前半生都太顺利了,即使遇到了一些小问题,也都通过个人努力解决了。

但现在遗留的问题,显然是不能通过个人努力解决的,剩下的交由命运来裁决吧。

不管是在这里还能延续多久,还能给朋友们多少帮助,那都是分上排定的,接受就好。

所以,她对别人的健康,对别人的活力,对别人的幸运,她都没有任何的嫉妒。

这时候也的确需要一个冷静如斯的人,她才能真正帮大家镇定下来。

凤云明在修道上一向是顺利的,可是看到衡英竟能打通道法和秘术,或许时间够多,她还可以习得柔力,可以掌握念力,也许……

不敢去想,这样的一个妙人,竟然是全面碾压自己和这群朋友的。

如今,她来到他们中间,却愿意襄助若水,其实这样的人,她自己便是王者,又何须替别人谋划什么霸业呢。

凤云明神情复杂的看着衡英,他不知衡英的到来对他们这个寻宝团队,到底是福还是祸?因为她,可能很多事情会更为顺利,可是之前团结一致的氛围轰然坍塌了。

大家都怀着嫉妒,甚至是怀着怨念,还对自己都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绿宝石的破坏力真的是太惊人了,怪不得从未听说过谁能真的驯化绿宝石。

上一次七颗宝石齐聚,点亮在火精圈上的时候,还是五百年前呢,那时候,那时候,凤云明不敢想。

自己也可以成为那种比肩历史上大人物的事情,可是他逼着自己慢慢向前走,只要一步步的做到,那到最后,自己也就是历史上的传奇人物了。

衡英看大家都默不作声,知道绿宝石在黑魔法的加持下,越发的威力强大了。

只有尽快去驯化绿宝石,才能平息大家心中的嫉妒。

“云明,给我们讲讲绿宝石的传说吧。”

凤云明被点到,也不再犹豫,“绿宝石并不是一颗宝石这么简单,想必你们现在都有了感应,知道她的确是像人一样有着心跳有着感情的。

传说中,绿宝石是达马蒂的一位公主化身而成的。”

众人听到绿宝石竟有这样一个来历,都吃惊极了。宝石就是宝石,怎么能是人变成的呢?

若水也压住心中的难受,她张口道“云明,绿宝石是人变成的?那她怎么能听我们的召唤,被我们驯服呢?”

她说话的时候气息不稳,声音也开始发出嘶鸣,喉间有很多细小的杂音冒出来。

仔细去看,她的额上也在冒着汗。

凤云明听见若水有点不大好的样子,上前去一摸她的双手,竟是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

刚才他们说至阴之地的时候,他就想过了这个可能,没想到若水竟陷的这样深。

“若水,你有没有觉得很冷?”

若水的意识还是很清醒,可是她并没有觉得冷的意思。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很累,心口也发热。”

凤云明更加的着急起来,如果是至阴之地,又怎么会发热呢?而且她的双手,明明是冷过三九天的寒冰。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他急切的看着衡英,想获得一点帮助。

第384章 苌虹剑上的残魂

衡英默默地不说话,她慢慢走过来,步子很轻,也很慢。

等若水看清楚衡英已经走到她身前时,忽然哇的一口喷出鲜血来。

凤云明更是吓的紧了,“衡英你快来看看啊,若水这是怎么了?”

若水这一次顺利的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她眼前昏昏然,却看到大家都围拢过来,尤其是白恒那急切的眼神,她得到了某种安慰。

迷迷糊糊间,她不知她是不是在期盼着什么,可是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她竟然漂浮了起来。

衡英从她腰间将那柄苌虹剑唰了一声抽了出来,若水觉得自己就是踩在棉花上一般,但脚下的风声,让她知道,这依然只是一个御风术而已。

苌虹剑出鞘之后,发出一阵针织的哀鸣,仿佛是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

这苌虹剑上有着钟怡的地魂,这地魂已经完全熔铸在苌虹剑里,即使钟怡的生命在婆罗洲已经消失,这地魂依然深深的嵌在苌虹剑中。

两百多年来,不知苌虹剑已经吸纳了多少人的魂魄,但凡宝剑出鞘,那些英雄之魂便会随着剑锋鼓荡而出。

衡英慢慢的伸出手去,仿佛是要把钟怡的地魂握在手中,可是只有那么一刹那,便奔涌四散了。

不知她做了什么法术,竟让钟怡的地魂从苌虹剑中释放了出去。

“得罪了,若水。”

衡英说完,就将若水从御风术上放了下来。

若水的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凤云明怀中。

若水只觉得心口不再发热,那种彻骨的冰凉,开始侵袭着她,就像之前他们一起感受的那股绿宝石的寒意。

但她的精神却好起来,不再觉得昏昏然。

“衡英,我觉得好多了,我的苌虹剑上有什么古怪吗?”

衡英将苌虹剑递交给若水,“苌虹剑本身没有什么古怪,只是两百多年来,这苌虹剑上不知吸纳了多少人的残魂,你受了绿宝石的邀约,他们也跟着鼓噪少来。

嫉妒心一起,便都莫名躁动,只会你让觉得心口烦热,我将他们的遣散了。

当然,我也有私心,那里面也有钟怡的地魂。

你可能还不知道,白恒是知道的,钟怡是我以前的夫君。

他的地魂镶嵌在你的苌虹剑上,这都是老阁主以前做的法术,我很难将他释放出来。

借着这个时机,倒是有了这个方便的法门。”

若水听了点点头,“这把剑是祖传的,我并不知道它以往的故事,而且好些年前,它莫名的失踪了两日,后来又完璧归赵,那时候,父亲还没有把这把剑正式的授予我。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如果这剑上有别人的残魂,倒是怪让人不安的。

如此倒好,我们之后就可以轻松上路了。”

若水忽然开始咳嗽起来,就像是冬日里吸了冷风,那种忍不住的喘咳起来。

衡英点点头,“云明,是时候了,你们几个一起护着若水,我来再探一次绿宝石的真面目。

刚才有苌虹剑上的残魂干扰,若水虽然受到了绿宝石的邀约,可是我却不能确定她的位置。

现在若水的心神都已经跟绿宝石发生了连接,我要再来一次。

你们要护好她,此刻,若有闪失,若水的心神就可能走失了。”

其他几个人听了不敢大意,都围着若水组成一个众星捧月的三星阵,各个都神情紧张,尤其是凤云明,他深知绿宝石的威力是七颗宝石中最厉害的。

白恒跟曼殊反而觉得只要衡英在,应该没什么大事,只要他们做好护卫工作便好。

衡英自己也甚是忐忑,她之前只是听说过黑魔法这回事,可是来了达马蒂却亲眼看见黑魔法并未空穴来风,而且黑魔法一旦启动,绿宝石的威力难免也跟着增强,若水最先跟绿宝石发生感应,她的心志能撑得住吗?

衡英凝神运气,将体内的真气先运行了三个周天,这才缓慢的将那股真气输入到若水体内。

其他几个人都看不懂衡英要做什么,他们只能是默默的用自己的力量来守护着若水。

他们三个人合力在几人之外筑起了一道屏障,如果若水的心智一时被绿宝石迷惑了,也能加以拦截。

若水看着众人都是一副紧张的样子,她反而觉得轻松下来。

“衡英,我相信你。”

衡英点点头,“现在不要说话,平稳你的心,去感应绿宝石的位置。”

若水慢慢静下心,她像在一团云雾之中,找不到方向,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一个东西牵引着,也用着同样的节奏律动着,可是她却无法看清它,更不能知道它在何处。

忽然间,她就觉得心里一亮,像是有什么东西照进来,又仿佛眼前被拨开了迷雾一般,她可以看见心上的每一处。

有清洁的地方,也有落满尘埃的地方,也有小心的藏起来的点上,可是没有一处有绿宝石的影子。

紧接着,那束光变的弱下来,可是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在她的心间扫荡,她只觉得自己的肺腑都被轻轻拂过,只觉得无比的舒适。

衡英探查了一番,依然一无所获,很是沮丧,她慢慢退出来,让大家也都住了手。

“我已经尽力了,可是绿宝石真的是很狡猾,她虽然给若水发出了邀约,却没有让若水真的到访她的领地。

这种连接还是太浅,我也没办法追踪到她的气息。”

她转过身,期待的看着凤云明,“云明,你还是继续讲讲绿宝石的传说吧,也许,那里面就又一些线索呢。”

凤云明先看了看若水,只见她气息平稳,也不再喘咳,也不再双手冰冷,这才放心下来。

“衡英,你用了什么法子,感觉若水现在的状态好了很多呢,绿宝石可以慢慢找,可是若水不能出事。”

若水听了这话,马上反驳道“不,我不要紧,如果能找见绿宝石,我愿意跟她连接的更紧密一点。”

衡英摇摇头,“绿宝石已经有了戒心,是我打草惊蛇了,她可能没想到,我们会通过法术去确定她的位置。

她现在已经退缩了,暂时不会再跟若水连接了。”

若水难掩失望之色,但还是说道“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大家放心吧。”

第385章 至阴之地

几个人默默的吃了点东西,还是觉得这一天来总是失望的时候居多。

虽然有了重逢的喜悦,可是衡英的出现,让所有人的心头都是掠过了一些疑云。

如果说两个大陆之间可以通过打通时空的节点直接横跨,那自己为何做不到。

白恒和曼殊都觉得自己枉称修道的真人,可是无法让自己的精神力日益的纯净,更无法有打通时空节点的修为。

若水虽然没有这种烦恼,可是她看见衡英,就勾起心中旧事,她这前半生都很是顺利,唯有情爱一途十分坎坷。只喜欢一个少年相伴的姬繁生,却因缘莫测,擦肩而过。

可是衡英,却得了老天的眷顾,轻易的就俘获了姬繁生的心。

这种落差,让她心中别样的难过。

若不是如此,绿宝石也不会给她发出邀约。

也许这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没有这份嫉妒心,他们可能永远也没办法找到绿宝石。可是被绿宝石激发出了嫉妒心之后,若水更加清晰的明白,失去姬繁生这件事,一直在折磨她,并没有因为远离婆罗洲就让她好受一点。

她可以在万人之中,取上将首级;可以在大江大海面前,岿然不动。

可是,一份小小的嫉妒却让她失去了往日的宁静,绿宝石就像一个幽灵,深深的知道用什么来折磨她,用什么来让她难过,用什么来让她对自我更加的怀疑。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得不到心爱的人的爱慕,更让人沮丧的?

凤云明却在默默的想着那个至阴之地,如果说达马蒂有什么地方是阴气汇聚的,他还真的不知道。

等吃完了东西,大家的心情也慢慢得到了一些平复。

尤其是曼殊,觉得大家不能再为了嫉妒心耽搁下去了。

因为曼殊一直修的都是清隐一派的功夫,不管是世间的尊荣,还是情爱,她都比别人的看的要淡许多。

就算年少时对白恒有着一些特别的情谊,但自从来到达马蒂,那往日的一切,也便都全部斩断了。

若说试试还有一丝牵挂,那也是因为他们是一个共同的探宝的团队,她想要让大家早日完成任务,回到婆罗洲去。

而她自己,还没有完全找到师父所谓的天道,究竟是什么?

因而看着大家士气不振,她就想着应该尽快摆脱这种凝重的氛围。

她故作轻松道“云明,那个化身绿宝石的公主,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是从传说中找找线索吧。”

凤云明轻轻一笑,“那只是一个传说,未必会有什么线索,不过我现下也想不出达马蒂有什么至阴之地。我们就先听这个传说,解解闷吧。”

大家都来了兴趣,想听听这个公主的故事。

凤云明平日里就很善于讲故事,他的声音又清越好听,讲起故事来栩栩如生,大家一下子就被他吸引过去了。

“一千年前的达马蒂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达马蒂上也有高山,有平川,有大片相连的陆地,有草场,有河滩,有各样的气候和作物。

北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场,南边有数不清数目的河塘,四处都是一片田园牧歌的景象。

当时的国主也是一个特别温和的人,可是随着公主的降生,一切都开始转变了。

国主年纪很大了,都没有孩子,后来好不容易生了这么一个公主,可是公主一出生的时候,就小脸发绿,看着跟正常的孩子很不相同。

从那之后,也开始出现各种奇怪的景象。

北方总是干旱不下雨,可是南方又开始连续的暴雨,西面的火山总是爆发,东面的海啸也不停歇。

百姓们都没有办法正常的生活下去了,不知哪里就流传出一个谣言来,都说是公主是一个灾星,就因为她的降生,达马蒂才变成了这个充满了灾祸的样子。

但这些话也就是民间悄悄的流传,随着公主一天天长大,这些话也就慢慢飘进了公主的耳朵里。

她开始自责,不知为何自己的降生,竟变成了整个达马蒂的灾星。”

曼殊忍不住插嘴道“这个小公主真的可怜,莫名其妙就成了众人怨咒的目标。”

凤云明看了她一眼,却没做声。

衡英却在一边低声轻叹,“也许,这公主真的是灾星。”

凤云明脸色一凛,“衡英,你为何总是这般敏锐,这样做人不会辛苦吗?

你就不能有一点平常心,相信事情看起来的样子不好吗?”

衡英不生气,反而是受到了关心一般,“我也想的啊,只是做不到,就像内心里有一盏灯,将实物表面的盖子全部掀开了照的亮亮的,我能怎么办呢?”

说着她甜甜的一笑,凤云明只觉得神魂一荡,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明明是犀利到没有边际,可是你却只会为她觉得惋惜,只有一心一意为她心疼的份儿,完全没办法激发出一点的厌恶之情。

白恒也附和道,“是,你能怎么办呢,什么都让你算的准准的,那你说这公主最后怎么样了?”

衡英的眉头蹙了起来,像是再猜一道最难的灯谜,又像是不忍直接让大家面对那个悲惨的事实。

最后,她放缓了声音道“既然是灾星,这公主只有献祭一条路可走了。

可是这条路肯定不是她自己选的,而是她的亲人爱人,一起将她葬送的。

这也是绿宝石嫉妒心凝结的源头,因为公主太嫉妒凡人的幸运了。”

凤云明一呆,没想到,衡英真的猜到了公主的结局,甚至那公主被亲人和爱人一起背叛,她都一起猜了出来。

若水还不肯相信,“云明,真的是这样吗,公主多可怜啊,她为什么要被大家牺牲?”

凤云明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当人们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都不会先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错误,而是喜欢将这一切都推到别人的头上。

如果有一个人能承担所有的罪孽,让大家接受目前的生活,岂不是最简单的处理方法,这样,牺牲一个公主,却能安民心,能定国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并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第一次,历史永远证明,只有强者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第386章 谁的算法更厉害

衡英对若水的问题,很是不屑,但考虑到她被绿宝石所牵动,有些心智没那么坚定,也就不再说什么。

凤云明忽然就不想再讲下去了,这传说故事并没有什么线索,这不过是逗大家解闷的,可是这个故事显然也不能解闷,只有让人更加的郁闷。

因为个人很难左右自己的命运,只要你出身在那个时代之中,你就会遭受那个时代的诅咒,你获得的终将失去,你的芳华正盛也终将老死,你秉信的一切信念,也终将流逝。

这就是天道的残忍之处,这就是做人的艰辛之处。

衡英仿佛懂得了风云明的心思,这其实不用什么读心术,只需要对现下有足够的判断就足够了。

“我们还是卜算一下至阴之地究竟在何处吧?白恒,你不是很善于卜筮之法吗?还有曼殊,师父不也传给你了卜算的特别法门。

如今,我们不能通过手上的资讯来判断至阴之地在哪儿,不如我们就靠卜算吧。”

她完全没有提若水,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知道若水并不擅长此事。

若水只觉得心中闷闷的,她的确是不会卜算,也不会预测,更不会望气之类,修道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近似于传说的东西。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跟凡人在一起争斗,一起比拼,一起成长。

道人是另外的一个群体,他们或许充满了神奇的魅力,或许有着各种让人咋舌的奇妙法术,可是那毕竟不是寻常人能够想象,能够参与的,更不可能让寻常人也参与进去。

她如今就像是一个看戏的人,看这几个人如何表演,而自己完全参与不进去。

这种感觉虽然有点不好受,可是她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何必要难为自己呢?

当她开始克制自己的嫉妒心时,她心中的那种闷闷的感觉开始慢慢消散了。

衡英说完之后,又转向了凤云明,“云明,你呢,要不要也参与进来。”

凤云明摆摆手,讪笑着“我不行,卜算之学,我连入门也没有。达马蒂人对此道并不精通,我就更加的资质浅陋了。”

衡英点点头,“白恒,曼殊,那我们就开始吧。”

白恒跟曼殊都点点头,一起答道“好。”

两个人别有默契,他们曾在青城山比试的时候,也有过对卜算的比试,当时都是不分上下。

卜算的内容也从日常的生活中事,到天象,到朝野大事,都有涉猎。

那时候,他们只觉得这是一种游戏,并没有想过这些有一日真的能派上大用场。

毕竟,卜算的再精准,事情还是要人去做,你只能料到,却不能做到,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当至阴之地这个谜题摆在面前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法。

白恒选了最简单的蓍草之法,只是他寻找了一番,也没有在碧梧院中找到蓍草,便寻了另外一种龙舌草来替代。

这是达马蒂特有的一种柔韧的药草,闻着还有一种苦兮兮的味道,但回味却觉得很能提神醒脑。

白恒并不知晓它的名字,只是觉得它的叶子柔韧细长,气味也独特,便采了一些。

凤云明看了一眼,便说道,“龙舌草,倒是个好东西呢。白恒,你可能选对了一个好武器哦。”

白恒晃了晃手中的药草,“龙舌草,这名字倒是不错,只不过我们要卜算的是至阴之地,这龙的名号,怕不相宜。”

曼殊轻轻一笑,“白恒,你这个真的算取巧了,蓍草的算法还真的是简便。”

白恒有点不好意思,“曼殊,你就让让我不行吗,以前比赛时,你总是轻易的取胜,这回,我们就看你的了。”

曼殊也起身去院子里寻找相宜的卜算之物,她仔细的看了那些香草奇花,终究什么都没有拿。却从一个角落里,起出很多的小瓷片来,可能是哪个宫人不小心打碎了花瓶,还来不及收拾,就堆放在了角落里。

这些瓷片零零碎碎,又千姿百态,没有哪两片是一模一样的。

凤云明瞧了一眼,就叹息道,“原来我的净水瓶是被他们给碎了,就说看着怎么都跟以前的不一样了,可惜,可惜。”

若水看他认真的样子,就被逗乐了,“你这才回来多久,还能记得净水瓶以前是什么样子的,跟现在的有什么区别吗?”

凤云明认真道“若水你不知道,这个净水瓶是母亲给我放在佛龛前替我供奉的,虽然是一个素色的瓷瓶,可是却是难得的好东西,器型好,颜色也漂亮。

这次回来,我只是匆匆看过两眼,就觉得现在的那个,颜色总是暗沉沉的,不如这个通透,你看这个都落了灰,看着还是那么透亮。”

若水看过去,果然是看着透亮,是一种天青色,就像是云收雨住时,天空的颜色,当真是好看的紧。

衡英也随着话语看过去,“这倒是跟我的春山碧,很类似,的确是好东西,现在给曼殊卜算,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白恒笑笑道,“那你呢,衡英,你准备用什么东西卜算呢?”

衡英看着这院中花木扶疏,却找不见有什么可用的东西。而且她的算法,本来也不用依靠这些。

她摇摇头,“我什么也不用,只凭着一天星子,便足够了。”

白恒听了疑惑道,“这星空,受了黑魔法的影响,并不是我们头顶真实的星空啊。”

曼殊也关心道“衡英,你不能拿这个星空卜算啊,肯定会不准的。

如今,我们是要用卜算来确定至阴之地的方位,如果卜算之物本身就有问题,那怎么能保证卜算的结果是准确的呢?”

衡英抬头看了看星空,那些星子微微的闪动着,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她胜券在握的清晰的吐出几个字,“我要的就是黑魔法影响的星空。”

凤云明忽然懂了似的,轻轻一笑,“我知道了,这才是跟绿宝石真正的呼应。”

若水看见他们都做好了准备,便鼓励道“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那就看看谁的算法更厉害吧。

我跟云明,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衡英、白恒、曼殊,都轻轻点点头,“来,我们开始吧。”

第387章 跌入黑魔法的深渊

接下来三个人便正式开始了,若水和凤云明都不懂卜算之学,想着不过是猜谜一般的去试探绿宝石的藏身之地吧。

但卜算之学是一门真正的学问,很多人因为没有入门,就完全瞎猜这是骗人的玩意,但真正得窥门径之后,才知道这里面蕴藏着世间万物运行的真理。

当卜算开始之后,白恒和曼殊就开始各自忙碌,唯有衡英还是不急不忙,她依然四处走在,一边看看那两人的进展,一边又关切一下若水的身体,一边还跟凤云明玩笑两句。

仿佛这不是一个比赛,而是一个友谊第一的游戏而已。

若水好心的提醒她,“衡英,你也该开始努力了,怎么能这样拖延下去呢,若是他们两个都完成了,就只剩下你,可就输了哦。”

衡英摇摇头,“我姜衡英,何时输过?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输这个字。

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便会一直像着目标不断前进,哪有不成功的道理呢。

也不必着急,此时的星空还没到最佳的状态。”

若水好奇道,“星空是会变化的吗?我怎么看不出?”

衡英抬头一撇,指着其中几颗星子给若水看,“他们正在跌入黑魔法的深渊,过一会,就可以开始卜算了,等他们完全跌进去。”

若水顺着衡英的手指看去,只看到几颗模模糊糊的星子,在慢慢的移动着,似乎在掉入一条光灿灿的银河,那是黑魔法吗,还真是难以相信。

但既然衡英说是,那就是吧,自从若水有意识的开始控制嫉妒之心,她对衡英的各种举止,就开始接受起来。

毕竟,她是团队中最聪慧的那个,应该知道用哪种方法能尽快达到目的。

而且很多事,都是欲速则不达的。

只要你选择了一个人,便要相信她,这个道理若水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加懂得。

不一会,那些星子已经完全跌入了光灿灿的银河之后,衡英便开始盘膝坐下,用已经默记在心的星子的位置开始推算,这种过程并不为外人所知。

其中复杂的一面,就算是已经学习了道法的人也会经常混淆,需要用极强又极纯的精神力去分析和判断。

而衡英现在对精神力的控制,已臻化境,对测算来说也是驾轻就熟。唯一的缺陷,就是她对于实物过于笃定,从不肯去多想一些其他的可能性。

她总是认为自己已经完全看清楚了事物的真面目,而不去想,可能也会有偏差,也会有万一。

不,她觉得除非自己算错了,不然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

这一次也一样,她笃定绿宝石在一个至阴之地,却从不去想那个寒冷的意向会不会是一个假象。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这一切都是有着规律可循的。

就像此刻的星空,受了黑魔法的影响,将一切杂乱的踪迹都悄悄抚平了。只剩下一些标志性的星域,看起来是那么美丽,却也是那么虚空无物。

是的,没了那些乱跑的小星子,这一切都看着是整齐划一的,是虚幻的,是不真实的。

唯有那种被绿宝石吸引的感觉,是真切的。

它牵拉着每个人的心,是的,谁的内心又能完全没有嫉妒之意呢?

衡英现在放任这股嫉妒之意泛滥,然后顺着感觉的牵引去探查绿宝石的意向。

星空还在缓慢的变化着,只是若水和凤云明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不断的,有模糊的星子在得如那光灿灿的银河,可是凤云明盯着看了一会那银河,就好奇道“若水,你看光灿灿的银河,好像是黑的呢。”

若水不相信,“那明明是亮堂堂的,怎么会是黑的呢,我在看看。”

说着,若水也抬头看了一会儿,“咦,怎么那银河是黑的呢,真是奇怪了。”

凤云明忽然顿悟了一般,“这就是黑魔法的尽头吧,让所有的落单的星子都落入她的怀抱,不断增强她的能力。”

若水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的,真想不到,整个达马蒂都会受到黑魔法的影响不说,就连着星空也会受到她的影响。”

凤云明故作轻松道“若水,不必在意,黑魔法也不过是一种法术,我们总可以想办法破解的。而且,就算她的魔力无穷,也需要找到替她实现意志的人。

只要我们能在她找到代言人之前就集齐七颗宝石,她也就不能奈我们何了。”

若水却有些紧张,“我不是担心黑魔法那无穷的威力,我现在只是担心衡英他们,若是他们被黑魔法蒙蔽了,那岂不是我们永远也找不到绿宝石的位置了。”

凤云明见若水担心的是这个,反而笑了,“以我对黑魔法的理解,她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情的。我担心的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却传来了白恒的声音,“有了。”

白恒第一个便结束了测算,那些龙舌草齐刷刷的将尾部对着西方,只有一根最粗最大的龙舌草,却将尾部对着东方。

凤云明若水闻言立即来到白恒面前,看着这奇怪的一幕,也不知该说什么。

白恒也不好意思的一笑,“应该还是在西边吧,这么多龙舌草都是朝着西边的。”

若水说,“可是那颗最大的却指着东方啊,而且如果吧其他草当做箭头的尾巴的话,那更应该是指着东方了。”

凤云明知道白恒的卜算法,大约还不成熟,可是能卜算出一个结果,也算是不容易了,总要鼓励一下才是。

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白恒,你的算法当真可靠吗,我怎么觉得西边和东边,可能都不是呢?”

白恒受到讥讽,也不以为意,“我的算法可能并不可靠,不过可以跟他们的一起印证,如果有重合的地方,岂不是就坐实了绿宝石的位置,也算是有点小贡献了。”

若水听了呵呵一笑,“白恒,你当真是想的开哦,怪不得经常观星,这才胸怀广阔吧。”

白恒却认真道“这不是想得开,是我对自己的卜算之学有清晰的定位,我的本领本就不能精准的卜算,但大致方向还是有的,也就可以给大家做一个引导,也不算于事无补啊。”

第388章 绿宝石与黑魔法的连接

白恒踱了两步,瞥见衡英和曼殊还都在继续卜算中,接着说道“至于说胸怀,自然还是若水你更胜一筹。若不是为了你这份容人的气度,和对一切困难都睥睨的勇气,我们怎么会一直追随你呢。”

若水听了,不觉心中微微一动,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可那种感觉却只是一瞬间掠过的,再想捞起来,却又难了。

但那个念头却深深的埋在了脑海中,这让她很不舒服,她想把那个念头翻出来,可是越是想,就越是无力,她的心海被此搅动,不能安稳起来。

不一会,曼殊也说道,“有了。”

若水、凤云明和白恒也立即围拢上去,只见曼殊面前的碎瓷片,都呈现出一定的角度,堪堪的指向南方。唯有最小的一片,歪歪扭扭着身子,没有将尖锐的棱角对着任何一方。

但若是不仔细看的话,甚至不会注意到有那么一小片碎瓷片是不听话的反叛者。

别人不懂,可是白恒看着就知道这不算的结果,依然是有疑问的。

曼殊自己看清楚之后,也略有失望,“我的卜算结果是南方,但依然不能完全确定。”

白恒安慰道“曼殊,你已经比我强多了,我的龙舌草们,有的指着西,有的指着东,别说是别人,就是我自己也不好意思拿那个结果跟你们比拼。

如果恰好跟谁有一致的时候,那就算是我的撞了大运了。”

若水拿起那片最小的碎瓷片,“是说这片吗?拿起来看时,她的棱角立即支棱了出来呢,为什么放下时,却看不分明呢。”

凤云明一听,也好奇起来,还真是如此,他拿起放下,如是两次,他觉得很是兴奋,“你们看,这个最小的瓷片,好像会魔法哦。”

曼殊却很是失落,“这不是魔法,这是因为卜算的缘故,它不肯认同我的决定,所以才这般做作。”

曼殊说着,将那碎瓷片拿起来,顺手往草丛中一扔,“不管它了,你们看,是不是又有一片会变成不确定的,会失去棱角。”

凤云明觉得这很有意思,又将目光集中到那些碎瓷片上,果然,现在桌面上那看着最小的一片,又开始没了棱角,开始歪歪扭扭着身子了。

他将那现在看起来最小的瓷片拿起来,果然它的棱角又出现了,但当他放下时,那棱角又消失了。

“咦,真的是很奇怪哦。”

曼殊比白恒看着失望多了,白恒似乎早就笃定自己也不会成功,可是曼殊却是觉得自己是有成功的希望的,可是却被这小瓷片的背叛,搞砸了。她不得不气恼,不得不失落,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衡英身上。

他们静静的看着衡英,看她依然在闭目凝神的卜算着,没有人敢打扰她,只盼着她卜算的结果能给大家一个真正的指引。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衡英依然没有要完成的意思。

白恒有点焦躁,“怎么回事,衡英不是很善于卜算吗,怎么这么久了,也没卜算出结果。难道这个绿宝石已经逃跑了?”

曼殊打断他,“你在想什么呢,绿宝石怎么会逃跑呢,她又不是一个人,只要她找好了藏身之地,是不会移动的。

现在就怕我们不能确定她的位置,没办法把她找出来。”

凤云明却紧紧的蹙着眉头,若水看着他的样子,也跟着发愁起来,“云明,你在担心什么?”

凤云明慌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早就知道绿宝石很是狡猾,可是现在当真这般捉弄起我们来,却是我没料到的。

现在只盼着她还没有跟黑魔法连接在一起,不然,就得花更多的精力了。”

若水探口气,“就算是真的已经发生了连接,我们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云明,你且说说,我们还能做些什么与黑魔法对抗呢。”

提起黑魔法,凤云明就有些不自在。

“我跟母亲一起倾听了黑魔法的心声,她想要的不止是宝石,她想要的更多。

但我们不会让她得逞的。”

凤云明咬紧了牙齿,仿佛在拒绝一个很难拒绝的诱惑一般。

若水并没在意他的这个小举动,只觉得凤云明难得的豪气起来,平日里,他都是很谨慎的。

“好,我们一起努力,绝不让黑魔法得逞。”

这是,衡英的声音忽然传来,那声音是那么美妙,在这个需要她的时刻,她就刚好出现了。

“有了,就是它了。”

大家听着她的声音充满了笃定,相信是一定有了结果,也就放下各种其他的念头,都奔向衡英身边。

“衡英,怎么样?”若水首先问道。

衡英轻轻一笑,“我说过,我不会输,早晚没那么重要,正确才重要。”

大家看她始终是这么自信,就想着一定是有了确切的方向,连忙问她,“那绿宝石到底是在哪个方位,是东方、西方,还是南方?”

衡英慢慢地摇了摇头,“都不是。”

此话一出,白恒和曼殊都有些脸上挂不住了,他们想着,总会有一个人卜算的沾点边吧。没想到,他们的卜算结果竟然都不对。

若水紧接着问道“那绿宝石究竟在哪里呢?”

衡英静静的一笑,仿佛说了什么,可是大家谁也没听见。

白恒疑惑道“衡英,你说什么,我们为什么没有听见?”

曼殊也看见衡英的嘴巴在动,也有声音传过来,可是却什么也没听到。

“衡英,绿宝石究竟在哪里呢?”

只有凤云明呆呆的立在当地,“衡英,衡英,那个读懂了黑魔法的人,是你才对。你不肯说出来,是不想让黑魔法跟绿宝石发生连接。不然,就真的很麻烦了。

希望,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衡英不置可否,只是喃喃自语,“绿宝石,等着我们来接你。”

白恒看着眼前的衡英,却觉得她遥远的不能企及,为什么她可以卜算出绿宝石的位置,而自己和曼殊却始终在边缘徘徊,无法导向正途。

他心中没有答案,也不敢仔细去想,生怕对自己的以往人生都怀疑起来。

虽然没有听见绿宝石的位置,可是他百分百地相信,衡英已经找到了绿宝石。

第389章 克制内心的嫉妒

可是白恒心中的嫉妒之火,却愈来愈炽热,他已经在尽力的压制,因为凤云明已经告诫过他们,绿宝石就是通过激发人们的嫉妒心,来与人相感应。

但这种感应也是双向的,一方面,你可以通过这种感应去探查绿宝石的位置;另一方面,绿宝石也通过这种感应来拨弄凡人的心弦。

当嫉妒心完全战胜了理智的时候,你就会做出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甚至会被黑魔法吞没。

“云明,你确定绿宝石还没有跟黑魔法连接上吗?我担心,我们已经慢了一步。”

凤云明也不敢打包票,“我只是希望,还没有……”

他尴尬的望着衡英,希望她能说出一点什么让大家安心的话来,可是衡英却直接说道,“晚了,绿宝石跟黑魔法本来就是一体两面。”

衡英之前为了激发大家的嫉妒心,唠唠叨叨讲了很多昊京的旧事,可是现在等大家的嫉妒心已经被激发出来,每个人都与绿宝石发生了感应,此刻,她的话却莫名的少了起来。

甚至可以说是,惜字如金。

刚才的法术一定消耗极大,凤云明只觉得衡英的眉宇间都是散不开的疲倦,还有她的手指都开始微微的颤抖。

“衡英,你还好吗?”

衡英挥挥手,“没事,现在需要大家合力,才能到达那个至阴之地。

我希望,看到你们每个人都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若水立即组织大家将衡英团团围住,“衡英,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到达那个至阴之地?”

衡英看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吩咐道“我不是不肯说至阴之地在什么地方,而是她并不在具体的地理位置上。

至阴之地是时空的裂缝,是碎片汇聚的空间,我们就算是将达马蒂的每一寸土地都搜寻一遍,都不会找到的。

至于你们刚才没有听到我的说的内容,我是在测试黑魔法的干扰能力。

果然,绿宝石已经跟黑魔法紧紧的连接在了一起。”

其他人还好,唯有凤云明深深的叹了一口,“黑魔法不会是将绿宝石当做了她的代言人吧。”

白恒吃了一惊,“不会吧,这样的话,我们即使找到了绿宝石也很难将她驯化了,得彻底破解了黑魔法才可以做到啊。”

凤云明嗤笑一声,“怎么,你还想着用卜算的方法破解黑魔法吗?

要知道,黑魔法可是天道的补充,有人顺应天道,那就必然有人违逆天道,这些违逆的力量积攒在一起,便是黑魔法的力量源泉。

只要这世上还有违逆天道的人,那黑魔法的力量就难以枯竭。

我们总不能杀掉所有违逆天道的人?那我们自己的这种行为,不就成了黑魔法最大的养料了?”

曼殊接口道,“那绿宝石是黑魔法的代言人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若水忽然福至心灵,“既然绿宝石是靠嫉妒心来感应的,那如果我们都能克制嫉妒心,那不就让绿宝石失去了外援,可以任凭我们处置了。”

衡英赞许地一笑,“还是若水聪明,要想获得绿宝石,必需得我们每一个人都尽力克制自己的嫉妒心,让黑魔法没办法源源不断的给绿宝石提供力量。

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水,绿宝石发出邀约的人是你,那最后要考验的人也是你。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得将自己的嫉妒心完全克制住,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若水重重的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做到的。”

衡英看了看大家,“星月阵,你们都知道怎么做吧,我需要汇聚我们所有人的力量,这样才能打开时空的缝隙。

刚才卜算的时候,我刚刚想明白了,所谓的法器也不是必须的,只要力量足够强大,我们就可以突破时空的禁制。

你们必须把每个人身上能汇聚到的所有力量,都传递到一起,这样,我才能用这些力量去打破时空的节点。”

白恒首先应道“我可以借助蒲斗之力,这样是不是更好?”

衡英点点头,“有星辰之力自然是极好的,就是我不知能不能将蒲斗之力利用起来,如果没有猜错,云明应该是用柔力。

我还没想到如何用柔力去牵引星辰之力。”

凤云明本来对衡英的法术领悟力充满的嫉妒,可是为了绿宝石,他放下心中的不平,附耳密语一番。

衡英的眼睛眨了眨,“原来如此。”

衡英又看向曼殊,“曼殊,师父以前只传授了我清隐一派的基本功法,那些上乘的星辰术,我一窍不通,还请你赐教一二。”

曼殊没想到衡英此刻还是如此的谦虚,她之前储存在心中的那些不快,那些嫉妒,那些不甘,都像春日的冰雪,逐渐消融了。

不仅仅是为了绿宝石,单单是为了衡英这么多年来坚持的苦修,就值得她倾囊相授。

“衡英,你明明还不懂得上乘的星辰术,为何就有把握,能让将我们带去至阴之地呢?”

曼殊不是质问,而是真的好奇。

衡英狡黠的转了转眼珠子,“其实,我没有把握啊,但目前,我们这个团队中,能做这件事的只有我。

因而,我不能推脱,我只能带着大家一步一步,好更靠近绿宝石。”

若水愣了,她一直以为衡英是信心满满,是胜券在握,可是她并不是,她只是习惯了将一切都背负在肩上,不管那些担子有多沉重。

她就像是一头牛,对,就是老子出关的那头大青牛。

只顾驮着理想前行,而不管那重量是不是会压塌自己的脊梁。

曼殊将上层星辰术的心法,一一的告诉了衡英,没有一丝的保留,里面还夹杂着自己多年来的领悟。

衡英听的眼睛发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若水有些发窘,“衡英,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他们都会修道,可是我只会尘世的普通功法,完全帮不上你。”

衡英看着若水微微发红的脸,认真道“不,若水,你才是这次寻找的关键力量。

因为得到绿宝石邀约的人,是你。

若水没有你,我们没有办法去到至阴之地。”

第390章 千钧之力的重压

若水听了这话越发的红了脸,“怎么会,我一直觉得没有头绪,衡英,是你来了之后,我们才晓得方向,才晓得该如何去寻找绿宝石,如何去走好每一步。”

衡英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环视了一下众人,“大家都做好了准备吗?”

白恒有一点迟疑,“衡英,我刚刚学会呼唤蒲斗,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该如何是好?”

曼殊看着白恒认真又谨小慎微的样子,就有点微微的气恼,“白恒,你怎么越发的胆怯起来,在婆罗洲的时候,不是还觉得天上地下,就你最厉害吗,不然那些年,我们为什么要每年都进行比试?

不就是你觉得,你的道学本领可以来青城山挑战了吗?”

白恒被说的额上青筋开始冒出来,但他还是尽力抑制住内心的不安,“曼殊,我这是紧张啊,如果我呼唤蒲斗失败了,衡英的力量就会减少,那我们去往那至阴之地的机会就变小了啊。

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影响大家。”

曼殊听了,噗嗤一笑,“白恒,你几时变成了这样的人,我们许久不见,你竟然被达马蒂的蒲斗驯化了呢?”

此话一出,白恒自己也觉得好像忽然被点亮了心灯一样,“是啊,我是要利用蒲斗的力量,怎么反而像是要去祈求她一样,难道真的是不知不觉间被驯化了不成?

我们人类本就是这片大地上真正的主人,完全不用让天上的星辰可怜我们,或是给我们什么指引的。

我错了,以前的我,真的是错了。

谢谢你,曼殊,让我忽然领略到了这真正的天道。”

曼殊听见天道二字,也默默了一下,“我总说来达马蒂寻找真正的天道,可是我发现天道似乎只能在我们内心里寻觅,外界的一切都是迷惑的根源。

我本来都已经看到了那所谓天道的轮廓,可是近来却越发的模糊了。”

曼殊的清晰低落起来,若水他们的寻宝之旅一直在向目标迈进,相信找到了绿宝石,下面的几颗将很容易获得了。

可是自己的旅途,却始终没有展开,她不知自己寻觅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存在。这种愁绪让她迷惘,让她甚至会忽略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求。

若水拍拍曼殊的肩膀,“曼殊,不要气馁,你一定可以的,等我们找到神兽的时候,说不定你早已经找到你想要的天道呢。

在那之前,先请陪着我们好吗?我需要你,我们大家都需要你。”

曼殊点点头,“我会帮助大家尽快收集好宝石,上乘的星辰术,希望今夜可以帮到衡英。”

凤云明倒是痛快,“开始吧,我已经准备好了,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很久了。

八岁的那年,我就懂得了柔力,此刻我将全部奉献给衡英。”

衡英一笑,“好,那现在请大家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若水身上,也将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若水身上,她会帮我们找到那至阴之地,等找到的那一刻,我会用所有人的力量去打开时空的裂缝。”

若水一听就呆了,“怎么,不是将力量汇聚在你身上才对吗?”

衡英摇摇头,“不是如此,就比如你想要劈开一个东西,不是徒手去效果最好,你必须要有利器,而这个利器不应该是你的一部分。

我必须保持能够灵活的转身,能够跟上追踪绿宝石的步伐。

这些力量就只有让若水先帮我收集和承受了,她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关键。”

若水听了重重的点点头,“我明白了,这些力量集中在我身上时,我就是最大的强者了,那种感觉一定很好。”

衡英深深的看了一眼若水,“那感觉并不会好,会沉重,如黑夜般的沉重会将一般人压塌,但是你不会,我知道你不会,但,若水,你要坚持住。”

若水轻松地一笑,“放心吧,我会坚持住的。因为我是绿宝石选中的人,她不会将我怎么样的。”

“那现在就真的开启了,星月阵,准备。”

所有人调整了方位,因为之前他们以为星月阵的中心是衡英,可是此刻,他们才晓得,这中心是若水。

他们都是星辰一般,拱卫着中间的月亮,而若水就是那个月亮,就是大家的中心,就是大家的希望所在。

随着一股股力量的汇聚,若水觉得身上的各种力量开始变的越来越强,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身体充盈而有力量,可当这些力量逐渐增强的时候,她开始感受到那股重压。

何止是黑夜一般的重压啊,她觉得万物星辰都在她的头顶压下来,她像是一颗小草,想要顶破头顶的土地。

她甚至感觉要窒息一般,无法喘息,无法看清面前的一切。但这些力量依然不肯放过她,他们汇聚在一起,左冲右撞,似乎要把她的身体扯裂了一般。

若水何曾想过,汇聚所有的力量竟是这样一桩苦差事,她心头不由得莫名火起,怪不得衡英将这个任务交给自己,而她自己却轻巧的很,回头她劈开了时空的裂缝,将大家引领到至阴之地,还都是她的功劳。

而自己默默的承受这些重压,却没有尺寸之功,她越想越生气,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要气炸了一般。

但已经在众人面前应承了这一切,她必须承受下来,她必须证明给大家看,她才是最有力量的那个人,她才是团队的核心人物。

若水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嫉妒心放到了最大,衡英开始追踪着绿宝石的踪迹。

因为若水的嫉妒心被那些重压放大了数倍,此刻绿宝石也忍耐不住,开始躁动起来。她本来将自己藏的很好,可是经不住嫉妒心的互相感召,她开始左图右撞,想要跟若水合为一体。

衡英在时空的缝隙中,探查到绿宝石的一刹那,立即将若水的苌虹剑握在水中,那一刻,若水全部的力量都随着这把剑一起转移了过来。

衡英借势一劈,果然时空就在他们面前碎裂开来,有一个圆形的光环出现在众人面前,光灿灿的,仿佛天上的银河掉落在了人间,还圈成了一个圆环。

第391章 劈开时空的缝隙

那光环出现的突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若水因为身上忽然一轻,立即发现了那个光环。

她大声召唤着众人,“快,进入那个光环里。”

说完,她第一个跳了进去,也不畏惧那时空的裂缝里会有什么危险,这一刻,那女王的光芒又开始发散开来,让大家觉得晃的睁不开眼,仿佛比那时空裂缝的光环还要璀璨。

这就是天命所归,这就是若水的个人魅力。

大家紧跟着她跳了进去,当衡英最后一个进去时,她转身用苌虹剑一划,那裂缝便暂时的关闭了起来。

这苌虹剑也奇怪了,在衡英手中也听话的紧,没有说有一丝的反抗。要知道以前别人拿着这把剑的时候,都是会被剑上的戾气灼伤,或者很快遭到剑上残魂的反噬。

可是衡英却像是拿着一个老朋友一样,而且她还是从若水腰间直接拔出的。

当时若水的身上汇聚了众人的力量,那把剑也杂糅了各种力道,当衡英一拔的时候,也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不,她用的是全部的精神力。

此刻,她的精神力已经完全提纯,达马蒂的神奇环境更适合她的修炼法门。

正式仰仗着精纯的精神力,她才能举重若轻,劈开时空的裂缝。

若水跳进裂缝之后,第一个就发现了绿宝石,她镶嵌在时空裂缝的天幕上。

若水仰着头,去看那绿宝石正在熠熠生辉,即使在这狭小的时空裂缝中,她依然是那么美丽。

若是看了看那距离,如果仅凭跳跃是没办法抓取绿宝石的。

看着众人已经都跳进了时空的裂缝,而且衡英还及时的把裂缝关闭了,那就暂时不愁那绿宝石会逃逸了。

但此刻,她还是安静的躺在天幕上,仿佛一点也不惧怕众人的骚扰,是不是她知道没有人可以用手摘下她。

衡英手中的苌虹剑,此刻忽然发出了长鸣,仿佛是在提示着主人,可以用她来试试。

若水听见那长鸣声,便想要把苌虹剑拿过来,可是衡英却紧紧攥着那把剑,没有一点要交还的意思。

“衡英,让我来试试用苌虹剑去摘那绿宝石吧。”

衡英却不理会她,只将那苌虹剑往天幕上一扔,只听见仓啷一声,苌虹剑被绿宝石不知弹到了何处,完全不见了踪影。

大家全部仰着头去看,可是也看不见苌虹剑去了何处。

衡英缓缓道“不用看了,这个时空的裂缝并不是真实的空间啊,苌虹剑也根本不可能去摘到绿宝石。

我们如今看到的不过是一种幻象,要真正驯服了绿宝石,才可能让她主动到我们的手心里。”

凤云明默默的吸口气,他忍不住问道“衡英,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那我们费这么多劲儿,只为了看绿宝石一眼吗?”

衡英摇摇头,“进来之前,我也不知道的,可是当苌虹剑发出长鸣的时候,我就知道连她也被迷惑了,所以,我们看到的只能是幻象。

绿宝石这是在最后负隅顽抗,接下来,就看若水的了。”

若水空着一双手,此时只觉得浑身的力量也都散去了,她不知该用什么方法去驯化绿宝石,只觉得心头一片迷茫。

“衡英,我该怎么做呢?”

衡英默默的,她刚才已经耗尽了身上的力气,此刻只觉得脑子里轰轰乱想,简直随时都要晕过去。

可是看着若水无助的眼神,她还是勉力支撑着身子,用心中的定力赶走脑中的轰鸣声。

那是精神力在衰减,那是生命力在衰微,可是她已经顾不上了,她知道此刻她是若水的主心骨,是她的唯一依靠。

衡英一向都不吝惜自己的智识,她原本就是为天下而生,她特异的天赋,她聪慧的大脑都是为了做大事的。

此刻,她知道这是驯化绿宝石的关键时候,之前若水已经搞明白了关窍,可是她现在身处其中,就开始迷惑起来。

唯有将她从迷途中点醒,让她发挥自己的能动性,这才能真正的驯服绿宝石。

衡英努力定了定神,这才艰难的开口道“若水,你听我说,驯化绿宝石靠的是……”

话没说完,衡英只觉得一阵强大的眩晕袭来,她觉得就要撑持不住,她的脚步也踉跄起来,还好凤云明在一边伸手扶住了她。

有了这一点凭依,衡英才艰难的说完了后面的半句话,“靠的是对嫉妒心的克制。”

若水听了,仿佛醍醐灌顶,她之前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可是进入时空的缝隙之后,眼见着苌虹剑也不见了踪影,她就莫名的心慌。

如今见衡英已经体力不支,就要晕厥,她知道现在重担已经在她肩上,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将这副担子挑下去了。

她上前握着衡英的手,“衡英,你放心,我会做到的,你一定要挺住啊。”

说着,她继续抬头仔细观察那绿宝石,只见她的个头比以往见到的都要大,好像在故意显示她的力量一般,而且那绿光可以将周围的星光都掩映住,那般耀眼,那般夺目。

其他人也都愣愣的看着绿宝石,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寂静之中,唯有衡英因为虚弱而发出间断的喘息声,凤云明深深的开始担忧起来,别人可能并不知情,但凤云明那天生的敏锐,让他知道衡英的时日可能不多了。

她已经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量来帮助大家,她本可以在达马蒂逍遥的度过她生命的最后延长器,可是她却选择了燃烧这最后的能量。

嫉妒心,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凤云明不觉得自己会嫉妒衡英这种天生的能力,即使这种能力可以让她迅速的掌握各种道法,可以做出寻常人都做不到的奇迹,但这种命运也实在是太坎坷了吧。

当凤云明收敛了自己的嫉妒心时,他开始悲悯,开始将目光放在若水身上。

这一次,不知若水能不能堪破这绿宝石的机关,让她温顺的被众人获取。

若水心中也是百味杂陈,她最先接到绿宝石的邀请,也是因为她心中对衡英的嫉妒心比旁人都要更胜一筹,资质、禀赋、际遇,她无不嫉妒。

第392章 降服内心的嫉妒心

虽然明明此刻知道,只要克服了内心的嫉妒就能降服绿宝石,可是真的好难好难。

若水一生从未遇见过如此艰难的时刻,她眼瞅着那颗绿宝石,可是却无从着手,就是那一直陪伴着她闯荡天涯,一刻也不曾离身的苌虹剑,也被绿宝石不知弹到了何处。

若水很是沮丧,达马蒂一路走来,她都是不断的尝试着去相信同伴,依赖同伴,这种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以往,她都是将主动权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不管是江湖浪远,还是朝堂歌吹,她都没有想过要仰仗别人。有多少次,她奋力挣扎着,咬紧了牙关,忍着浑身的痛楚,可是从来都没有过如今这般难受。

因为当命运握在自己手中,可以通过努力去改变的时候,无疑是最幸运的。

因为你可以通过个人的拼搏,就掌握自己的所有机会。

但现在不同了,她必须学依赖,让同伴们各自发挥自己的所长,团结在一起来战胜困难。这种转变并不是容易完成的,即使是让她去相信凤云明,那个数度进入她梦中,让她极其信任的男人,一开始也是让她很不适应。

虽然事实证明,凤云明的确是值得信赖的。可是现在不断的有新的成员加入,她可以完全的相信他们吗?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会来跟着她一起去实现梦想,那些人又都是可以信赖的吗?

让她不嫉妒,怎么可能呢?如果你无法接触到那些能力出众的人,你大概永远也不会嫉妒,但是若水的位置注定,她将来会遭遇形形色色的人,而且大都是有着卓越能力的人。

如果说道学不是人人可以修习的,还能勉强克制对他们道法的嫉妒;但情爱的际遇就真的让人不得不嫉妒了,若水一直心心念念的姬繁生,却让衡英轻易就得了他的人,他的心。

这怎么能让若水平心静气的接受呢?

毕竟从小就喜欢姬繁生的人是她,给他种种保护的人是她,给他清除了各种障碍的人也是她。

但是最后他却接了衡英去入宫做宠妃,这让若水如何能轻易接受?

长久以来,她以为已经放下了那份执念,可是在衡英到来之后,她的心湖再一次被搅的波澜起伏。

她对自己说过,可以放下那个人,要走在自己的路,要让自己成为自己人生的真正主人,不再软弱的想要依附于一个男人,不再执着的想要一段感情。

可是那种从小就爱恋的感觉,已经浸润入了她的生命,她没办法把那段感情彻底的抛弃,更没办法让自己忘怀那个人。

因而,面对衡英的时候,她依然是自卑和痛苦的,嫉妒也就在所难免。

衡英的家世也是她无法逾越的,她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从小就被众人围绕着,自然养就了高贵和娴雅的品性,她甚至从不屑于争宠这种事情。

是呢,她原本就不需要争宠,只有男人争着向她献殷勤罢了,她怎么会去向人低头,她的身姿永远都是那么挺拔,她的心志永远都是那般高洁。

若水回忆自己童年时,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又一味的强调家族的责任,她是那么孤单和无助。唯有姬繁生给了她一线温暖,也许就是那一份陪伴,那一份温暖,那一份关怀,让她度过了清冷的童年。

在她成年之后,这种感情就缠绕进了她的回忆中,她想起那些无声陪伴的岁月,就觉得那应该是爱了。

绿宝石还在天空中静静的发着光芒,而且那光芒似乎越来越亮,就像是要挑衅若水一样,来啊,我知道你不能将我驯服,我会把你们的嫉妒心全部激发出来。

若水让自己冷静,她要将自己的感情线好好的理一下。

也许,那一切都不是爱,不是迷恋,也不是牢不可破的什么情感,只是一段记忆,一段两个人恰好在一起成长,而让人生交错的轨迹而已。

如今,她来到达马蒂,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重任,知道前路莫测,知道不能再沉溺在回忆中,知道嫉妒并没有任何用处。

若水慢慢的镇定下来,她理清了自己的心情,知道未来永远比过去重要,知道嫉妒只会让人沉沦。

那些本来牵引她的嫉妒心,渐渐的消失了。

不光是对衡英,对别的任何人,她都能慢慢的放下心中的桎梏了。

因为嫉妒是无用的,是让自己痛苦的,是于事无补的。

当她想明白这些的时候,绿宝石的光芒开始变的黯淡,忽然,砰的一声,就从空中坠落下来。

若水赶过去,只见绿宝石将他们踩着的地面砸出了一个小坑,若水伸手去捡起绿宝石,却发现她仿佛黏在地上,拉不起来。

若水蹲在坑边,对绿宝石温言道“绿宝石,跟我走吧,我会让你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而不是藏身在时空的缝隙中,独自发光。”

绿宝石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忽然又闪亮了起来。

若水再次伸手的时候,绿宝石直接滚落到她的手心。

衡英在一旁欢喜地轻轻叹道“还真是一颗驯服的宝石,若水,以后绿宝石都是你的手下了,她会听话的。”

若水捧着绿宝石,像捧着一颗千年不遇的珍宝,这是她得到的第一颗宝石,也是最重要的一颗宝石,绿宝石是七颗宝石的核心,负责联络所有的宝石。

而且,只要得到了绿宝石,对黑魔法的了解又可以增加一些,在以后的道路上,也可以有所借鉴了。想着这些,若水的笑容轻轻挂上了脸颊。

是的,当你的努力有了成果,当你的能力得到认可,当你的成绩得到肯定,你怎么能不心花怒放呢。

众人都是一脸艳羡的看着若水,若水克制了嫉妒心,神奇的是,众人心中的嫉妒也都跟着慢慢消失了。

在若水拿到绿宝石的一刻,他们再一次印证了若水是天命所归的女王,是众望所归的婆罗洲之主。

这样的话,她能得到绿宝石,能领导大家也都是符合天道,顺理成章的事情。

每个人都诚心诚意地为若水得到绿宝石而开怀,毕竟,这离目标又迈进了一步。

第393章 得到即是失去

若水举起那颗绿宝石,所有人跟着欢呼起来,“若水,太好了,若水,太好了。”

若水只觉得此刻满心的欢喜,一切征途都踏足在脚下,只要迈出去,便能达到成功的彼岸了。

可是苌虹剑这时候却不知怎么又冒了出来,嘡啷一声,落在了若水的脚边。

若水再度捡起苌虹剑的时候,只觉得她暗哑无光,刚才被衡英暂时封闭的时空缝隙,这时还不知能不能用这把剑劈开。

若水没有犹豫,拿起剑的水煎,便向刚才那道时空的缝隙劈去,可是,那幕墙似的缝隙,纹丝不动。

你明明知道,那里是出路,是可以进出的路径,可是你却无法打开。

若水一下子觉得沮丧再次将她包围了,自己的力量竟然还是这么弱小。想要带领大家走出这个时空的缝隙,竟然还是力有不逮。

她颓然的垂下手,只听衡英这时候说道“给我吧,我来。”

众人看衡英轻快的接过苌虹剑,她凝神贯气,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剑身上,那剑又开始闪着清冷的光芒,而且看着比以前似乎还要锐利。

若水不知衡英到底做了什么,只觉得那把剑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衡英,你真的可以吗?要不要我们再次用星月针来帮助你?”

衡英摇摇头“这是我封住的结界,自然是只有我能打开了。我当时并没有将这缝隙真的封住,不过是用一个结界,将缝隙的地方填补上了。那可以组织外面的人进来,也能组织绿宝石从那个缝隙逃出去。

如今,若水用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劈开,是因为错把这个缝隙当成时空本身了。”

说着她看了若水一眼,“若水,只需要这样一拨,便可以了。”

果然,在衡英一拨之下,那时空的缝隙又一次裂开来。

那个光环重新又出现了。

若水有些不好意思,但她通过绿宝石已经完全打消了对衡英的嫉妒,她已然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这不是你个人努力就能完成的。

但她作为命定的女王,她要做的不是跟别人比拼各项能力,而是能将所有人的能力集中在一起,去办大事。

衡英把苌虹剑又递给若水,“若水,你带着大家出去吧。”

等众人一一跳出那个光环的时候,却迟迟没有看见衡英跳过来。随着那个光环越变越小,大家着急起来,对着光环大声的叫喊,“衡英,快出来啊。”

可是依然没有回响,若水不放心,又通过光环跳进去。

衡英看见若水又跳回来,诧异道“若水,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快出去吧,裂缝就要完全合上了。”

“衡英,你为什么不出来?快跟我走。”

若水说着拉着衡英就要一起走,可是衡英却拒绝了。

“若水,我走不动了,别说是跳,就连一步也走不动了。不要为我耽误时间了,你快出去。”

说着,那原本硕大的光环,就已经缩小到只有一人高了。

若水还是拉着衡英不肯放手,“衡英,你若走不动,我便背你出去。快,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衡英却依然拒绝道“若水,我不能成为大家的负担,我真地上一点力气也没了。

在这个时空的缝隙里,我的生命暂时也不会迅速的流失,我可以在里面等待你们的召唤,在最需要我的时候,再让我出来吧。”

若水还是不肯放弃,“衡英,你随我们出去,达马蒂也应该有灵药,有神医的,怎么让你一个人留在这时空的缝隙了,没了绿宝石,四处一片漆黑。你,不怕吗?”

衡英将若水向外推了一下,“若水,你快出去吧,我不怕,我要在这里好好休息,不要再打扰我。

记住,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再来找我。”

那光环眼瞅着只剩下半个人大小了,若水被衡英一推,已经跌在了光环边上。

若水还是想再说什么,可是看着衡英坚决的眼神,就只好叹道,“罢了,罢了,你好好在此间休息吧。

别了,衡英,照顾好自己。”

说着,她纵身一跳,从半人高的光环中钻了出去。

很快,那个光环就缩成了一个小圆圈,一个点,看不见了。

若水看着那个空虚中的点,想着对面衡英面临着无止尽的黑暗,就觉得心如刀绞。

凤云明先围拢上来,“若水,衡英呢?她怎么没有跟着出来。”

若水讷讷不能言,只觉得眼泪就要往下掉。

白恒和曼殊都不说话,他们对衡英更多了解,第一次大家都跳出来,唯有衡英没有跳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她是不肯出来的了。

衡英那个人那般的骄傲,只要她做了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更改,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他们眼瞅着若水又跳进去,但知道她肯定是无功而返。果然,衡英是不肯再出来的。

凤云明却没这般与衡英的默契,他如若水一样,想不到衡英会留在那个时空的缝隙里,不肯出来。

“衡英,是不肯出来吗?”

若水用力的点点头,眼泪也跟着坠到地面上。

“衡英说让我们在最需要她的时候,再来找她,这这个时空的缝隙里,她的生命会流逝的特别慢。”

凤云明听了,只觉得心中一酸,这个骄傲的女子,当真是不需要别人的一点帮助。

她不想要成为众人的负担,只想为众人披荆斩棘,还想着在大家最需要她的时候,可以拼尽最后一点光,最后一点热,给大家服务。

凤云明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他为她而感动,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与众不同的,她带着一种仙气。她从来都不是众生,而是天上的仙人。

白恒看了看曼殊,两个人都是一脸的肃穆,衡英这是要牺牲自己的意思,接下来的宝石收集,怕不是最艰难的部分了,可是她却说还有最需要她的时候。

想来,便是去驯服神兽的时候了。以衡英的卜算能力,早在婆罗洲,她大约就知道来了达马蒂也不会延长多久她的生命。

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放下亲朋爱人,就为了跨越时空来帮助若水成就大业。

她可曾想过,得到就是失去?

第394章 凤娘娘的亲身教导

当若水他们安然回到碧梧院的时候,一切都没有改变,唯独少了那个月下像仙子一般的姜衡英。

她隐身于时空的缝隙,如果没有人专门去劈开那个缝隙,她就永远也不能出来。

凤云明再度望了望那个虚空中的点,似乎衡英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可是人已经完全冰封了进去,再也无法触碰。

白恒跟曼殊都特别的低落,他们互相握了握手,彼此进行了安慰。

“这就是辅臣该有的样子,若有那么一天,我也愿意做另一个姜衡英。”

白恒忽然说道,“我不会比衡英做的差。”

曼殊点点头,“我相信你,你立志做一个辅臣,我却将若水当做我的朋友,我会尽力帮助她的。

但要我像衡英一样,献出生命,我可能还真是做不到。”

若水听到这些,连忙摆摆手,“我不要你们为了我献出生命,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大家一起驯服了神兽,早日回到婆罗洲去。”

说着,若水还不忘对凤云明说道“云明,还有你,到时,要跟我一起回到婆罗洲去。我永远也不想跟你们分开。”

凤云明点点头,“放心吧,若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碧梧院看着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可是闻声赶来的宫人却吃了一惊似的,“你们终于回来了,凤娘娘已经担心了好些天了。”

凤云明闻言也吃了一惊,那时空的缝隙,看来真的是可以将时间流逝的比较慢。

衡英的推算果然都是极准的,她竟能知道时空缝隙里面的世间流失速度会变慢。她想要让生命延长,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方法。

“凤娘娘来过了?”

凤云明对母亲还是非常的关切,他遇到在梦乐都,母亲是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

“凤娘娘每天都过来看看,她不信你们就能凭空消失了,说肯定是中了什么奸人的歹计。我们都安慰她,这碧梧院那一夜并没有来过外人。凤娘娘这才没那么焦灼,但还是每日都过来看看。”

凤云明听了宫中女官的汇报,也就放下心来,知道母亲应该大概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只是不能给这些人说罢了。

凤云明将若水他们安顿好,便先去见母亲。

若水送走凤云明,只想一个人好好歇着。

白恒跟曼殊对这次经历心有余悸,又将切磋道法提上日程。如果没有彼此的交流,那来日如何劈开那时空的缝隙呢?

这一次是衡英替大家做到了,下一次呢,又该轮谁呢?如果没有一个人可以集中大家的力量,怕是很难再劈开那时空的缝隙了。

一想到要让衡英永远的停留在那黑暗之地,白恒的心就觉得一阵绞痛。

“曼殊,你能放下门户之见,也将上乘的星辰法教给我参悟吗?我也可以将呼唤蒲斗的法门传授给你。”

曼殊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有我们每个人都变的足够强,这样才能将若水早日救出来。”

白恒愣了一下,“曼殊,你还不明白,衡英并不能活太久了,因为她不想浪掷生命,这才将自己关在那时空的缝隙里。她要将最后一刻,用在最关键的驯服神兽上。”

曼殊啊了一声,“衡英她真的活不了太久了吗?她看着可是跟仙人一样,神采奕奕啊。”

白恒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月亮,想着心事。

凤云明来到母亲住的宫室时,母亲看到他竟然也没有惊喜,倒像是看着远归的孩子平安归来,只觉得从容而喜乐。

“母亲,我们已经拿到了绿宝石。”

凤娘娘点点头,“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做到的。”

“母亲,你说接下来的寻宝之旅会不会简单很多?”

凤云明意气风发,他为自己能取得今天的成绩而感到骄傲。

想一想,就在五年前,他被还没碰到宝石的影子,就被黑魔法教训的失了本心。还连累的母亲受了重伤,那时候的他是多么弱小和无助。

可今天,他已经懂得借助别人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心愿。

“到最后的一刻,你认定,她会让你用七颗宝石去完全我们的心愿吗?”

凤云明有了一丝的犹豫,却转瞬就坚定了意念,他抬抬眼睛,“母亲,若水收集宝石只是为了点亮火精圈,她并不知道宝石还有其他的用途。

就算是,她知道了,她也不会拦着我的。

因为,这根她的目标的并不冲突。”

“我的儿,你现在当真是让母亲那刮目相看了。”凤娘娘欣慰的点点头,“我们凤凰谷最得意的法术是读心术,可是我们最擅长的却是更有用的东西。

你要知道,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可是如果能借助他人的目标来实现自己的目标,那是最便捷的途径。

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力量,做成更多想做的事情。”

凤云明伏在凤娘娘的膝上,“母亲,我这一次是真正懂得了。

一个人的能力再强,也只能做有限的事情,可是大家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如果有一个人可以把有才能的人统领在一起,那就是天下无敌。”

“可惜,我们凤凰谷并不出这种领袖气质的人,不然,我的儿,你凭着这聪明,定将是一代帝王。”

凤云明摇摇头,“母亲,我不想做什么帝王,我只想要自己开开心心的活着,让我们凤家的血脉能正常的延续下去,不要再做什么和帝王家联姻的无奈选择。”

凤娘娘若有所思,她想要点头,却轻轻的摇了摇头,“我的儿,母亲当年也不完全是无奈的选择,我跟你父亲之间,也有过柔情蜜意的时候。

只是,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就得按照现在的情形办,决不可再顾惜什么旧情了。”

凤云明忽然凌厉了眼神,“我从未顾惜过什么旧情,母亲,那是你的旧情,不是我的。”

凤娘娘忽然愣了,像是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又像是在凤云明身上看到了魔鬼的影子。

“云明,我的儿,你变了。”

凤云明却没有回应,过了半晌,才低低道“母亲,我能不变吗?若是再不变,这里就容不下我们了。”

第395章 隐欢院中的无忧岁月

在若水他们追踪绿宝石的日子里,唯有两个人心无旁骛的享受着岁月静好。

隐欢院中,大概是他们这一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

那日,赤兔因为身形过于巨大而无法在碧梧院中栖身时,画纱带着赤兔去了半山的隐欢院。这里地方阔大,庭院虽然有些荒疏,但好在也无人打扰。

赤兔第一次见到人类的宫苑,还是在半山之上,这里群山环抱、满目苍翠,清晨时还有云雾就裹在他们身上,当真是如同幻境一般。

赤兔当时就呆了,“这是什么地方,竟这般美,比我的恶龙岛美多了。”

画纱不屑的一笑,“真是没见识,这是帝释天的别院,自然是要比别处看着奢华一些。不过,我的龙蛇岛,也美的像幻境一般呢。不过,我可再也不想回去了。”

“龙蛇岛,我好像听说过哦,每年都会浮上来一次的那个神秘小岛吗?怎么,画纱,你的家是在龙蛇岛的?”

画纱被唤起了旧日的记忆,难免就有点伤感,“不是我的家,只是我在那里住了好久。帝释天说是为了保护我,其实,也就是将我囚禁在那里吧。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我已经离开那里了。

以前的事情也说清楚了,现在也没有人再怀疑我的身世了,我也就不用东躲西藏了。”

赤兔听了也跟着一愣,“你的身世,你不是那个凤公子的妹妹吗?”

画纱无奈地一笑,“我也一直以为我是他的妹妹,可惜,不是。”

画纱想起小时候,凤云明总是护着她,后来去了龙蛇岛又每年都来看她,如果这不是兄妹之情,那还有什么是呢?

所以当帝释天把她叫出去的时候,她没有迟疑,她当真是相信帝释天是她的父亲的。

不过是处于什么原因,他不肯与自己相认,但他总不会伤害自己吧。所以当他站在碧梧院外对她召唤时,她一点也没有畏惧,就直接走了出去。

可惜,帝释天给她讲了她的身世,证明了,他们都跟她没有关系。

帝释天不是她的父亲,凤云明也就不是她的哥哥。

她只是一个海妖跟人类的孩子,恰巧那个人类是帝释天的好朋友而已。

帝释天坦诚他也曾经爱慕过画纱的妈妈,可是他当时已经迎娶了凤凰谷的千金,要做达马蒂的王,怎么可能跟一个海妖在一起呢?

所以他甚至没有表露过他的爱慕,而是看着身边最好的朋友,跟那个海妖在一起了。

随后,他们结婚,逃亡,生下孩子被追杀。

所有的正道都觉得有必要拆散他们,要让世人知道,人类是不可以跟妖在一起的。帝释天也是左右为难,他既不敢得罪所有的正道,也不敢轻易的承认,人类也可以跟妖在一起恋爱。

就这样,画纱的父母都被迫害致死了,唯有画纱这个小小的婴孩,因为帝释天的求情才被挽救了下来。

一开始她被放在宫中教养,帝释天也想证明,人类跟妖的孩子也是可以正常和人类一起生活的。

可是画纱的面貌却随着年龄增长发生了变化,她渐渐的长出了鱼鳃,这一下,连她的乳娘也被吓跑了。

在这种情形下,正道们又开始出来施加压力,帝释天没办法,这才把画纱放去了龙蛇岛。

但画纱天生的异能就是幻术,她将龙蛇岛变成了自己的乐园,让国王是旅人都停留在龙蛇岛,给她作伴。这一下,她的名声就更加的远扬了。

那些正道们说,看妖类就是妖类,怎么可能跟正常人一样呢?虽然这个孩子有一半人类的血统,还是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可是帝释天却对外解释道,龙蛇岛是在靠近归墟的区域,一般人也是不会去那里旅行的,如果能肩负起海防的责任,画纱也算是对达马蒂做贡献了,好说歹说,那些正道们才没有继续纠缠。

但是画纱一回到梦乐都,还是有人得了消息,说妖孽又要横行天下了,一个无师自通就会幻术的妖孽,怎么能让她来去自由呢?必须得抓起来才行。

可是帝释天知道,画纱并不是无师自通,是凤云明每年去探望她时,给她开蒙了各种修行的基本功。而且,若想做成那件大事,他也必须依靠一个有着半人半妖血脉的人。

因而帝释天给正道们又一次做了保证,说画纱不会给大家添麻烦,让大家安分一些,不然。帝释天在给画纱解释这些的时候,晃了晃拳头,是呢,真正有力量的人,才不会理睬别人的不满。

直接揍他们就好了,只要你能力超过其他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想到这些,画纱噗嗤一笑,“赤兔,我从来没有过这么自在的时候,我们做个游戏吧。”

赤兔还想着她为什么不是凤云明的妹妹,一下子,这话题转的如此之快,它还有点不适应。

“什么游戏,我不会做游戏啊。”

“我一想,你就是也没有做过游戏,你有过玩伴吗?”

赤兔摇摇头,“我可是一条巨龙啊,要什么玩伴?”

画纱偏着头想了想,“那你是一条小龙的时候,就没有玩伴吗?没有人跟你一起做游戏吗?”

赤兔又一次摇摇头,“我已经不记得我还是小龙的时候了,再说那有什么好记住的,小龙的时候,我们还没力量,也不能飞的很高,那时候只盼着尽快长大,好拥有一条龙真正该拥有的力量,能够翱翔于九天之上。”

画纱拍了拍赤兔的大脑袋,“傻子,你现在就能翱翔于九天之上了吗?”

赤兔一下子红了脸,“还不行,我以为自己飞的很高了,可是九天之上,却从来也没有去过。”

画纱想了想,“你想要的九天,我们来做一个吧。来,你先告诉我你想象的九天之上是什么样子?”

赤兔犹豫了一下,它是在不知道九天之上是什么样的,它只是听人类经常说起,以为是非常高非常高的地方,上面还有仙人什么的。

说着,画纱布置起了她的幻术,“来,赤兔,让我们一起飞上去。”

赤兔嗯了一声,猛的一跳,就跳入了那幻术之中。

第396章 再相见已是不死身

赤兔跟画纱玩的热闹,根本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他们只觉得隐欢院中的岁月悠长,不知若水他们已经找到了绿宝石,更不知衡英已经回不来了。

等到再相见时,赤兔已经在幻术中游历了太久,仿佛已经拥有了不死身,它可以跳跃各种纵横的深渊,可以飞上各种不可企及的高度,见到了种种人间没有的奇景。

有了这一切,即使是假的,它也依然觉得无比的满足。

凤云明一步步回到碧梧院的时候,月亮的都已经要回去休息了,云朵也都懒懒散散的,三三两两的在空中悠闲地散着步。

雅雀们也都排着队在大树上打瞌睡了,他却没有一点困意,心情大起大伏,让他只觉得活着的每一刻都是无比美好。、

碧梧院里静悄悄的,宫人们早就歇下了。

只见若水早已经歇下了,隔着窗棂就能看见屋里有一片闪光。凤云明将眼睛贴上去,只见那几颗宝石一起在她的头顶反射出一道彩虹般的光芒,可惜她自己却无从察觉。

那如同佛光一样,让凡人也变得威武起来。更遑论是若水,她的睡颜在窗外看着,也是那般宁静美好,有着凛然不可犯的王者气质。

白恒跟曼殊还在月下对着星空,悄悄的密语着,他们的神情肃穆,不时还比划着心决的手势,仿佛要将自己的所学都倾囊相授给对方。

凤云明看着他们,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外人,这个碧梧院是自己的院子,可是她从未真正属于自己。

她是帝释天跟母亲送给自己的礼物,他们只想让自己成为一个能栓在身边的,听话的王子。哼,自己偏偏要跑的远远的,自由才是最好的礼物。

凤云明招呼了白恒和曼殊,让他们一起去看那几颗宝石反射出的彩虹,曼殊一听就兴高采烈,立即从地上爬起来。

“彩虹,太神奇了吧,我还从来没见过人的头顶会有彩虹的。

难道若水是变成了佛菩萨不成。”

白恒还不相信,“怎么会,怎么好端端的头顶会有彩虹,那些宝石还成精了不成。”

但是也挡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两人去窗边一看,也都愣了,都惊奇道,“哇,真的有彩虹哦。”

凤云明点点头,“接下来,几颗宝石会慢慢的默契起来,下一颗青宝石,应该很快就会出现了。”

白恒跟曼殊听了这个消息也是充满了欣喜之情,知道任务就要顺利起来,他们的心情也开始放松,将衡英的事情暂时抛在了脑后。

白恒打了个哈欠,“曼殊,明天再继续啦,真的已经困了,你说的那些我都试了,可是还不能贯通,怕是要练习一段时间才成的。”

曼殊也答应道“是呢,你说的柔力,我也尝试了,的确是有反应,可是我能看见却还是无法到达蒲斗的位置。就是你说的,我们都还需要练习。

大约,也只有衡英,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快速的通晓这些道法。”

见曼殊又替起衡英来,白恒的心中还是咯噔一下,“曼殊,衡英的禀赋并不是我们能比的,她不是出生在修道世家,她这样的天赋当真是老天给的特殊礼物。

最难得的是,她没有辜负这些本领,当真是一直在辅佐宣德帝好好的治理天下,如今又跑来达马蒂帮助若水。

我跟她幼年就相识,一直比不上她,如今还是比不上她。

不管是天赋,还是意志力,她都是超群的,只是可惜了。”

曼殊好奇道,“怎么可惜了?”

白恒抬头望了望天空,望着那被黑魔法淆乱的星子,“衡英以为懂得了天道,却毫不怜惜自己的生命,她在时空的缝隙中,想要积攒力量,帮若水最后驯服神兽。

但我们若是不能劈开时空的缝隙,她岂不是要在那缝隙中不老不死,永远等待吗?”

凤云明吓了一跳,“白恒,你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无法劈开时空的缝隙,也无法将衡英带出来了?”

白恒点点头,“我本以为只要集聚了我们几个人的力量,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衡英能做到,那我们也都应该可以做到。

但是这比想象的难多了,我刚才试了试将曼殊所擅长的上乘的星辰之学用来和自己的蒲斗关照结合起来,可是太难了,我没有办法做到将两个人的力量叠加在一起。”

曼殊也若有所思的附和道,“我也尝试过了,的确是没有做到,甚至蒲斗完全不肯接受我的呼唤。”

凤云明叹了口气,“还是想想衡英的选择吧,她应该已经卜算出了,会有人可以劈开时空的缝隙,你们难道都没不相信若水吗?”

白恒愣了愣,“若水,她完全不会道法吧,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修习成功的。”

曼殊倒是对这个提议比较乐观,“云明说的对,我怎么忘了若水,如果我们把各自的力量都给若水,也许,她可以将这些力量导引到苌虹剑上,这样就可以劈开时空的缝隙了啊。

也就,可以救出衡英了,说不定她休息了一阵子,身体还真的能康复呢。

我现在觉得有了星辰之力的加持,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当时我们几个人的力量都汇聚在若水身上时,衡英举重若轻,轻易的就将所有力量都放在苌虹剑上,一下就劈开了时空的缝隙。

只有试过,才知道,她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凤云明笑了笑,“是呢,衡英的确是了不起,我们若水也很了不起啊,当时我们几个人的力量都在若水的肩上背负着,那可是千钧之力啊,她都能顶得住,相信她一定会想出解决的办法的。”

白恒还是忧心不已,“我只担心,再见面时,衡英已经是不死身了,不死也就不活,她再也没有办法回归到我们的正常生活中了。”

凤云明听了这话,也不由得跟着白恒的目光一起遥望着星空,“这些事,谁能真正预测呢,总要遇到了才能知道。

就像如果,我不遇见你们,就根本没有找到七颗宝石的希望。

而现在,我似乎已经看见他们重新汇聚在一起发光的样子了。”

第397章 青宝石的幻影

三人各自回去休息不提,第二日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

若水对着镜子也看到了那些宝石的光华,她把宝石全部拿出来,给凤云明保管,说她从不佩戴什么首饰,也不想要这种彩虹在头顶晃悠。

凤云明接过宝石的时候,手中一滞“若水,你就没想过,我会带了这些宝石自己跑路吗?”

若水一笑,“傻子,现在宝石还没有聚齐,你就算拿走又有什么用呢?

何况,云明,你是我最相信的人,以后的日子,我们还要日日都在一起呢。”

凤云明看见若水真诚的说以后日日都要在一起,不觉红了脸,旁人都以为那是他想到了以后要去婆罗洲给若水做男妃的事情。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底里是想要这些宝石做别的事情的,如此,也不知算不算辜负了若水的信任呢。

可是抬眼再看,若水依然笑吟吟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心事。

凤云明默默地将四颗宝石收好,他知道,在俘获了绿宝石之后,后面的三颗宝石只是会花些功夫而已,但已经再没有什么难度可言,可以确信,七颗宝石都会落在若水的手中,也就是自己的手中。

但真的能完成夙愿,真正打破黑魔法吗?

凤云明还是没有信心,他也不想将这件事交给若水去做,也不是没有一丝的犹豫,可是对抗黑魔法,不,这件事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若水,那你看我头顶有彩虹吗?”

凤云明忽然起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如果这些宝石跟若水有呼应的话,那跟自己会不会有呼应呢?如果没有的话,那对抗黑魔法也就是天方夜谭了。

若水仔细瞧了瞧,甚至用手去拨了拨凤云明的头发,“没有彩虹,只有一个英俊的王子在我面前,我是不是可以……”

凤云明噗嗤一笑,“若水,你还在打趣我。看我……”

两人说笑间,就见白恒和曼殊走过来,白恒眼尖,“若水,你头上的彩虹不见了哦,昨晚我们三个可都是看的分明的。”

曼殊也点点头,“是呢,若水,你当时的样子就跟庙里的佛菩萨一样,头顶冒光。

怎么,这是将宝石藏起来了吗?”

若水又照了照镜子,故作认真道“佛菩萨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还会变成佛菩萨呢?哪里像呢?

是眉毛,还是眼睛,还是我最近脸颊多长了二两肉,开始像佛祖了?”

曼殊被逗乐了,“若水,你何时变得这样俏皮起来。

我们是说你头顶的彩虹,就像佛菩萨头顶的光环,真的是光彩夺目、摄人心魄啊。”

“摄人心魄,曼殊你说的这是我都成精了吧,还能吸人的魂魄,嘿嘿,真要是就好了,我把神兽的魂魄吸了,我们也就不用这么费事了。”

凤云明忽然心中一动,“如果黑魔法的力量就是摄人心魄呢?那神兽们不也要被黑魔法控制的?那……”

不能再想下去,凤云明只觉得黑魔法似乎已经无处不在,而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果可以一个人解决了黑魔法的事情,那若水面对的问题就要很多,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压力了,他不想她终究要一个人去面对黑魔法,那当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他想起五年前的自己,想起少年时的不自量力,想起反抗黑魔法的传统和使命,那么多人,最终都倒向了黑魔法,毕竟,那是最省力的方法。

可是,凤云明却不肯,他不要那种黑暗的力量,即使可以让他迅速地壮大,他也不要,因为那不是正义的,

凤云明自己也照了下镜子,的确并不见什么彩虹在头顶显现,大概宝石们当真不屑跟自己发生什么呼应,失望,虽然早已经猜到了,但还是难掩的失望。

如果没有若水,自己将要一辈子背负黑魔法的威胁吗?真的是不敢想,虽然若水可以和宝石们发生呼应,但要依靠若水,凤云明心中是一百个不情愿的。

忽然间,那四颗宝石好像是一起发出了信号,凤云明只觉得心口一痛,整个身子都弯了下去。

若水一把扶助他,“云明,怎么了?”

白恒跟曼殊也快步上前,围着凤云明查看,却见凤云明胸前一道青光飞出,向着西南方而去。

几个人一时都看的愣了,就连凤云明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伸手进怀中将那四颗宝石取出,只见他们都还完好无损,这才放心下来。

大家细想一下,刚才那窜出去的青光,“莫不是四颗宝石指引我们青宝石就在西南方向?”曼殊第一个说道。

白恒补充道,“我看那青光在院子的桥上停留了三下,像蜻蜓点水一样,莫不是,青宝石也是在一座桥上?”

若水看了看那四颗宝石,又将他们重新塞回凤云明的怀中,“云明,你还是继续保护好这几颗宝石,你看他们在你怀中就一起发生了感应,给我们指引了下面有走的路,你比我更适合保管他们。”

凤云明点点头,“好,若水,我一定保护好他们。你们说西南方向,西南方向,我想想。

西南方向有一个卿金国,好像那里的桥很多,而且有三座最为出名,还是连在一起的,可以遥遥相望。

莫不是,青宝石就在那里?”

若水一听就连连点头,“一定是那里了,卿金国,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啊,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

凤云明笑了笑,“若水,你的记性还真好,我们在君子国的时候,当时国主说请了卿金国的大军当后手,你大约就是那时听说的。”

“对,对,是在君子国,我记得当时你还说卿金国上上下下都是女儿做主,那真的是很有意思的地方啊,我们正好去看看。”

白恒也来了兴趣,“上上下下都是女儿做主,那真的应该去看看,以后我们婆罗洲也得试着让女人们做主啊。怕是朝野更太平了呢。”

曼殊也凑趣道,“那不就是传说中的女儿国吗?我们赶快去看看吧,别让青宝石又飞走了。宝石们各个都是来去自如,我们却要靠双腿,还真的是比不过他们呢。”

第398章 卿金国的女儿做主

白恒打断她道“什么叫他们来去自如,宝石们选择了自己的位置,并没有乱跑啊。

急什么,刚才我们看到的不过是青宝石的幻影,又不是他的本尊。”

“幻影?依我看,是云明跟宝石之间起了感应,他们是想告诉他青宝石的位置呢。这才急不可待的幻化出了一道青光。”

凤云明心头又开始活络起来,若是宝石跟他真的有呼应,那就真是太好了,可是又想到自己的头顶并没有彩虹,也许,他不是宝石们选中的人啊。

如果宝石会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那么这样就能解释自己头顶没有彩虹的事情了。

若水并不知道凤云明的心事,只觉得可以去卿金国看看,真的是太好了。她兴奋的开始收拾东西,想象着那上上下下都是女儿做主的国度,该是一个怎样神奇的模样。

曼殊也是满心欢喜,可是白恒的心头却不是滋味,这女人做主了,就能变成理想国吗?想必是上位者依然还在欺负压榨底层的人,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怕都是紧紧攥住,不会放手的。

凤云明想起画纱和赤兔还在半山的隐欢院中,就提议,不如大家略等等,让赤兔来带着大家一起飞过去,这样也方便一些。

可是若水首先反对起来,“赤兔难得休息一下,而且这卿金国这般有趣,我们若是直接飞过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这样一路看过去,这才有趣呢。

而且绿宝石都到手了,还怕青宝石不乖乖听话吗?”

凤云明见若水难得的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便说道“也是,卿金国上上下下都是女主子,那赤兔的模样也够恐怖的,过去若是吓到了哪个女贵族,还是要生事的,不如我们慢慢过去的好。”

若水见凤云明也同意慢慢过去,更是欢喜的不知该怎么好。

白恒和曼殊也没什么不同意的,乘龙这种事,体验过一次便好了,若要每次出行都乘龙,还真的是消受不起。

不说别的,就是那忽然跃上空中那一刻,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般,感觉自己的心儿都要跳出胸腔,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刚说平稳的飞了几步,它又炫技一般的左摇右晃;

可算等到目的地了,眼瞅着赤兔往下俯冲时,那就更可怕了,它的整个身子嗖的一下,就冲了下去,全然不顾它背上的人能不能受得了。

估计也就画纱那小丫头觉得开心吧,每次都听着她在那里兴奋的大叫,完全是玩的兴起,过瘾的很呢。

曼殊跟白恒相视一笑“不用乘龙,最好。”

白恒也笑道,“大概只有画纱能跟赤兔玩到一起,我们人类还真的是**脆弱啊。飞翔这种事儿,当真折腾不起。”

若水听见他们的耳语,“你们两个又在说什么悄悄话,乘龙还是很有趣的啊。”若水背了一个小巧的包袱,站在二人面前。

“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你们还在这里嘀嘀咕咕,快去收拾啦。”

白恒摊摊手,“我没什么好收拾了,能随身带的我都随身带了。

至于衣物,我倒是喜欢达马蒂的风格,去到卿金国再置办吧。想必这女儿国的制衣手艺,更加精湛呢。”

曼殊也摆摆手,“我也想尝试一下卿金国制衣娘子们的手艺呢,或者,那里都是制衣大叔或者制衣小哥呢。”

若水一听,也来了兴趣,“是啊,你们说的是,我也不带了,我们去卿金国一起置办吧。”

几个人匆匆出了宫门,出宫不像入宫盘查的那样仔细,不过白天让若水他们看的更仔细了一些,只觉得梦乐都的确是跟昊京王城没法比的。

若水进宫的次数不多,可是白恒跟曼殊都是经常进宫的,早见惯了婆罗洲人奢华的风尚,这梦乐都虽说是达马蒂的都城,却实在是过于俭朴了。

但梦乐都的长处在于布局开阔,而且王城之中,还有层层叠叠的绿植与之呼应,那环形的结构,安全性也更好,不像昊京王城只要点起一把火,便能烧了大半,因为都是宫室殿宇都是紧紧相连的。

告别了梦乐都,向西南不过几十里,便进入了卿金国的国境。关城那里的守卫都是彪悍的体格粗壮的女子。

若水一看就来了精神,她立即先下去跟守卫打招呼“大姐,怎么咱们卿金国的守卫的守卫都是女人?”

那守卫冷哼一声,“不是女人,难道还是男人不成,他们做些针线活还成,可是来当守卫,真真是笑话。”

说着,那守卫的目光在车头的凤云明身上扫过,“呦,好一个俊俏的小哥,怎么坐在车头上啊,这抛头露面的,还真是……”

说着,她咽了一下口水,仿佛是被凤云明的美色所蛊惑了一般,“男子就不该擅自出来,更不用说长成这个妖孽的样子。”

若水回头一看,见凤云明正在套车,并没有跟人说笑,不知这妖孽的评价如何来的。

“大姐,那是我家的内人,不知怎么就妖孽了?”

“哦,你的内人哦,看你也是骨骼清奇,是个武艺好的,我才跟你饶舌两句,要是其他人,我还懒得理呢。

那样的男人,放在家里也就罢了,你还带他出来,也不怕惹上许多的麻烦。我们卿金国上上下下都是爱美色的,若你没个强力,真被人把他夺了去,你说你面上也不好看吧。”

若水一愣,“青天白日的,还能强抢美男子不成?”

那守卫哈哈一笑,“强抢,用不着?我们的国主最近又在选妃呢,若是被地方官看见,直接拉了他去参选,你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呢。

听我一句劝,让你那内人好生在家呆着,可千万别出来乱跑。

对了,你们要去哪里?”

若水不敢再说要游历卿金国的念头了,只好说,“我们是要去三桥乡,还请大姐行个方便,让我们快点过去吧。”

那守卫瞧了瞧若水腰间的长剑,“这剑不错,我就喜欢舞剑的人,算你运气好,就放你过去了,要是其他人,定是要将你那内人内外看个遍的。”

第399章 豆腐潘安馄饨宋玉葱油饼卫玠

若水拱了拱拳,表示感谢,“大姐,那就多谢了。您这身盔甲也看着威风的很呢,不知是哪里订做的?”

那守卫得意的一笑,“这不是外面那些绣花相公们能做的,这是我家内人亲手缝制的,你看这上面的皮子,还是我打猎得来的呢。”

若水瞧了一眼,那皮子柔韧的很,怕是虎皮,“这怕是虎皮吧,看着真是威风。”

那守卫越发开怀了,“你还真是识货,果然是个有见识的妹子,我给你说句认真的话,如今卿金国选男妃呢,你可要看紧了你那内人,若是有什么不测,可真是让那内人没处哭去。”

若水诺诺,道了谢,这才回转身来,拉了马车通过关卡。

凤云明笑笑“我那通关文书,还好用吧?”

若水扬了扬手中的通关文书,“好用,没说什么多余的,就是说你还是进车里比较好,你快进去,我们这就走吧。”

凤云明一愣,“什么,让我进马车去,这卿金国我又不是不曾来过,何曾说要让男子都躲进车里不能抛头露面的?

何况你们路况又不熟悉,还不得我做向导啊。”

凤云明有点生气,这若水刚到卿金国,就开始对自己指手画脚的,还真的是入乡随俗,学的倒是快。

若水看了看左右,都是女子在驾车,也就更加底气十足起来。

“让你进去,就进去,那么多话,让曼殊出来就是,你们里面地方也宽敞一些。”

凤云明这下更来气了,“你这是不着急去三桥乡了吗?让你带路,不得迷路了啊。”

若水倒也不生气,甜甜一笑,“那就走着看嘛,急什么。”

凤云明也懒得再跟她说,想着回车上休息一下也好,就唤了曼殊出来。

曼殊依然是一身道袍,简素的很,若水也是一直不大讲究穿戴的,不过是方便就好,可是看着旁边的妇人们都一个个体格彪悍,头上的首饰虽然不多,但看着都是价值不菲的。

对比之下,倒显得若水跟曼殊都寒素的很,不免让人看轻,若不是若水腰间的长剑,怕是有人上来挑衅也未可知。

凤云明气鼓鼓的,回到车里也是冷着一张脸。

白恒是修道的人,心宽的很,向来不以这些事烦恼,就是为了进梦乐都的王城,让他穿了女装,他也就犹豫了那么一下罢了。毕竟是身外事,何足道?

“怎么了,云明,这卿金国就这般让你难受吗?以后若是回到了婆罗洲,若水做了女王,上上下下,岂不是还是如此模样?”

“定然不会如此的,你是不知道,这卿金国的女王,可是个耽于逸乐的家伙,若不是她是当年用户帝释天的功臣,也不会纵容的她如此无法无天。

卿金国又跟梦乐都毗邻,没什么威胁,再远就是那个君子国了,更是窝囊的很。

这样才造就了,卿金国上上下下不成样子,女人们翻了天,可是真会折腾啊,等进去了,你也就知道了。”

白恒听了倒是很感兴趣,“如此说来,倒也是很有趣啊,我还真想赶紧去看看呢。

云明,既然青宝石并不是那么难得到,你也就缓口气,休息休息,就让若水看着办吧。

这一路,你都辛苦了,我看你始终提着一口气,不敢放下的样子,也替你感到紧张呢。”

凤云明还想再说什么,看白恒已经开始打坐调息,也便合了眼,说养养神。

没多久,便进了卿金国的第一个市镇,因为是跟梦乐都挨着最近的小镇,这里分外的繁华。

两国的商人,时常都在这里做各种交易。

若水打听了制衣铺子的地址,便赶了马车直接去寻那制衣铺子了,其他的热闹还顾不上看。

曼殊坐在车辕上,便一路看着那些卖货的小贩们。

不同于昊京做生意的都是男子居多,这里的店铺却多半是女子经营的,少数几个男子穿插其间,也都是个点缀而已。

而且男子当街卖货,也总是打扮的分外妖娆,大约就是豆腐潘安的效应吧。

曼殊还指了两三个给若水看,“你瞧,那不是豆腐潘安?馄饨宋玉?葱油饼卫玠?”

若水一下就被逗乐了,“还真是你说的那个意思啊,瞧这些男子们出来做买卖,戴的满头花,衣裳的颜色也鲜艳的紧,还都穿的那么紧身,勾勒的线条清楚无比,还真的是半卖货半卖颜色啊。”

曼殊一笑,“瞧你这促狭劲儿,怎么到了卿金国,就不知该尊重男子了?

我们从小学的不都是要把男子当天吗?

我是修道的人,可以不遵守世俗的准则,可是你不同啊,你是要做女王的人,怎么也得放尊重一点,不然将来怎么搜罗天下士子都在为你服务呢?”

若水扬起鞭子,并不理会曼殊的提问,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也从不理会这些规则,可是将来的事情,总是要有个变化才好。

不能让女子总是被压在男人下面,翻不得身。

我也不想让女子们压着男人不能冒头,做人还是要公道。”

曼殊低头称是,却是觉得若水说的有理。可惜这世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不管是谁上位了,都会牢牢握住手中的权利,不管是政治权利还是经济权利,亦或是家中的权利,都不会轻易拱手让人的。

例如女子要出嫁,要去男方家中生活,生的孩子要从男方的姓氏,要去伺候公婆,要去照顾子女。

可是,男子却可以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家中,娶一个女子来,就能开枝散叶,可他自己明明不用怀孕不用生产,也不用养育,当真是轻松的紧。

这样的的一种状况,怎么能轻易就改变呢?

男人们怎么会乐意呢,除非是剥夺了男人的一切权利,他们才能乖乖的呆在家中。

不信就在卿金国中四处看看,估计就能明白,女人到底是如何爬上权利的巅峰的。

若水的想法固然好,可是真要做到,怕是还要下一番功夫,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也不是曼殊可以操心的了。

她只要伴着若水收集七颗宝石,重新点亮火精圈,驯服神兽就可以了。

第400章 制衣坊的大叔小哥们

说话间便到了一间制衣坊,还没落马,就见两个伶俐的小娘子出来迎客了,“贵客里面请,里面请。”

若水仔细去看,这两个小娘子年纪不大,大约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模样倒是普通,可是口齿却很伶俐。

一边请客人进去,就一边介绍起店里的生意来。

“贵客想要买布料定做,还是想要成衣?估摸着两位贵客身材瘦削,怕是要定做才能合宜。

店里的成衣都是对那些大众身材的,怕是没二位这般俊秀。”

其中一位小娘子将他们一行人引到了柜上,就又出去了。说话的那位便一直等着柜上的小哥出来,这才慢慢出去了。

曼殊放眼去看,这柜上的小哥,一双杏眼像含着一包春水,随便眨一下,就能腾出水雾来,让人心头都是一湿。

白净的面皮像是从未晒过太阳,只在这屋檐下捂着,才有这样的肤色。

一张口,那声调也是柳莺一般,好听极了,忍不住就想把他介绍的衣料都一一买了。

“贵客们,这边请。”那小哥带他们看了店里的最新款,清一色都是贵重的面料,考究的手工和利落的剪裁。

若水一看就喜欢,就要上身试穿。

那小哥一看就拦住了若水,“贵客怎么这般匆忙,这都是样衣,贵客若是喜欢,还是请进里间量身定制,这才能彰显您不凡的气质。”

若水有点懵,“量身定制,这要几天才能做出来啊?”

“几天?贵客还真是想的简单了,就您看中的那个面料,那都是要订制的,我们柜上也没有多余的,都是要找卿金国内最好的织布行,给您现下单,现织的。”

“竟这样麻烦,那几时才能拿到?”若水一脸的惊诧,不知这卿金国定做个一副竟这般麻烦。

“快了一旬,慢了三月也是有的。要是贵客着急,不如直接去那些成衣铺子逛逛,我们这里是制衣铺子,可不做那些便宜的营生。”

说着,那小哥竟撂下众人,就往柜台里去了。

凤云明看不下去,便要上前去理论两句。白恒一时没拉住,凤云明就跑到了柜台前,“这位小哥,我们来买衣服的,你倒是这般心高气傲,怎么做生意的啊?”

那小哥倒也不急躁,只是平静道“贵客们身上穿的都不是我们卿金国的衣裳,怕是远道而来,不晓得规矩。我们这天容坊,你们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就是那宫里的活计,我们也是接过的,更别说什么普通的富贵人了,哪个不是要定做,要等着。

你们要是诚心来做买卖,就该耐心等候,我们制衣坊的大叔们,可都是手工精湛的老师傅了,岂是外间那些野汉子的粗手笨脚能比的?”

若水一听这个,来了兴趣,“你是说,你们天容坊的衣裳都是大叔们做的?”

“是啊,像我们这些年纪不足的,只能是打打下手,帮大娘们招呼招呼客人,帮着给客人量量尺寸,伺候热茶什么的;只有那些经验丰富的超过了三十岁的老师傅们,才有资格给客人们做衣裳。”

若水听了很是意外,攀在高高的柜台上,想了片刻,手中托了一小块银子,说道“不知小哥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也见识见识那些制衣大叔们。”

那小哥却愣了一下,“客人请自重,我们这是正经生意,你若是不做衣裳,就请回去。可别再说什么要见制衣大叔的话,若是老板回来听见了,可叫我好为难的。”

好巧不巧,就听见外间一个大娘进来的脚步声。

“是谁要见制衣大叔的,我倒来看看,谁这么不知好歹,大白天的都要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若水一下子就呆了,要见见制衣的大叔们,怎么就成了不自重,怎么就成了不知好歹,怎么就成了伤风败俗呢?

“老板,我初来乍到卿金国,想见识见识制衣大叔们,不知怎么就如此不合宜呢?”

那大娘,转入柜后,将那算盘拨了拨,这才抬头道“杏枝,到后面去,别让这登徒子再惹出什么事端来。”

那被换做杏枝的小哥,又看了看若水和曼殊,轻轻探口气,一挑帘子,进后面去了。

那老板慢条斯理道“客人既然说是初来乍到,我也就有话直说,我们天容坊做的是正经生意,可不是什么风月场所,你拿着一块银子,就说要见外面的制衣大叔?

岂不是让我们难堪吗?

我们的制衣大叔,可都是良家子,他们从小学艺,一直没有嫁人,都清白的很呢。我知道有些人就是好这口,说要见见他们,借机都是揩油的。

我看客人你腰间悬着长剑,料着也是有武艺的人,怎么也做这种龌龊事。”

说着,那老板还摇头叹气起来。

若水一时只觉得百口莫辩,怎么在旁人眼中,自己就变成了好色的登徒子。

凤云明看若水的囧样,连忙上前解释道“老板,她只是从未见过会制衣的大叔,不过是想开开眼界,并没有别意思啊。”

那老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风云明,“你家既然有这样殊色的相公,还惦记什么制衣大叔啊,哎,真是不知惜福。”

白恒只觉得越说越乱,便要劝若水离开。

“若水,我们走吧,你怕是见不到那些制衣大叔了,知道这卿金国是男子制衣就可以了,何必要亲见呢?”

若水却摆摆手,“我只是不能相信,这世间的男子竟然会制作这么精美的衣服,在我们婆罗洲,这些可都是绣娘的伙计。”

那老板听了绣娘,就又唠叨了一句,“你说绣娘,我们卿金国可只有绣花相公,但他们也是要从制衣大叔做起的,没有说只会绣花不会制衣的,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这里的绣花也都是男子做的?还真是,真是想不到啊。”若水再一次被眼前的事实震惊了,原来这卿金国上上下下,各行各业,还真的都是女人说了算,将男人牢牢的压在下层了。

所有的力气活,技术活,都是让男人去做,那女人们,只剩下享乐不成?

若水只觉得脑壳疼,这样的国度,还真的是只能想象哦。

第401章 莫名其妙被卷入的选秀

那有什么想不到,你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我们卿金国上上下下都是女子做主,日子过的是有多潇洒快意。

还有,你把你的这个内人可要看好了,我们国主最近在选男妃呢。”

“老板,这话您就说的有点了吧。就算是国主她选妃,也不能强抢民间的美男子吧,何况我这内人已经嫁给我了,还能再嫁国主不成?”

那老板嘿嘿一笑,“话是这么说,可是咱们这位国主啊,说是选妃选德,说出身并不重要,婚嫁否也不重要。

这一来,那些想要幸进的人,纷纷都让家中的相公们参选呢。”

若水听了中心,不免心中腹诽,也不知是怎么样的国主,竟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

老板看她面色不善,连忙劝道“我们国主英明神武的很,只不过有点贪恋男色,大英雄嘛,难过美人关,倒也是寻常事。

但这十几年来,国内清平,大家税负也轻,就是君上这么点小爱好,也不算什么难事。反正,男子嘛,本来就是给女人们取乐的,能让他们进宫去做男妃,那也是上天给他们的造化。”

若水听了更加的目瞪口呆,“您的意思是,这男子天生就是给女子取乐的?”

那老板啊了一声,好像这就是最正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正是这种平常的态度,更让若水感到惊诧。

白恒拉了若水就要出去,可若水偏偏推开了他的手,“不,我还没做衣裳呢。既然老板说这里是最好的制衣坊,我怎么能不来一件制衣大叔们亲手做的衣裳呢。”

老板一听,又热情道,“好啊好啊,只要您不急着取,那我们这里的手工,那绝对是达马蒂最好的。

来,请这边量尺寸。”

说着,她又将杏枝唤了出来。

“杏枝,来招呼客人量尺寸了。”

刚才那个小哥又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是,老板,我这就去伺候这位贵客量尺寸。”

若水要招呼凤云明他们一起去,可他们却说直接去成衣铺子买就好了,这订制的机会还是留给若水吧。

若水只好自己去量了尺寸,那叫杏枝的小哥十分的妥帖,将尺寸都一一记录了,还问了若水是否喜欢稍微宽松一些,又问了款式上有没有特殊的要求,是不是照着那件样衣制作就可以?

还要不要加一些特别的装饰?可以定制有家族徽号或者名字的刺绣,还能定制自己想要的特殊图案的刺绣。

若水见问题林林总总,真的是让人感到尊贵的体验了,结账的时候,也发现这的确是都纳入了价目之中。

一件衣服就要耗费一个金株,还不接受白银核算。如果要用银子,就要多算上一成的汇兑损益。

“啥叫汇兑损益?”若水真的是长大了嘴,她还当真不知道还有这个玩意,衣服贵就贵吧,反正有凤云明出钱,婆罗洲带来的银钱,这里也不好使。

杏枝笑了笑,仔细给她解释道“贵客您不知道,我们定制的各种衣料,很多都是抢手货,还有一些珍贵的材料,需要仰赖进口,我们卿金国自己也是不产的。

就拿那装饰的翠羽来说,全靠君子国输送,这汇兑起来,难免就有银价波动。

只有用金株来定做,这才能保证我们的买卖是合算的。”

若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还有这样的算法,那金株还真是个好东西哦。”

“那是,金株可是走到哪里都通用的,怕是出了达马蒂,也是要用金株的呢。”

若水不置可否,她在婆罗洲的时候,也见过贵族们用金株,不过是为了充阔气,当真不是日常买卖用的。

约定了过些日子来取,他们就离开了天容坊。

旁边的街市上,就有很多小的成衣铺,虽然没有天容坊这样的大门面,也没有天容坊这样的名气,但好在店铺林立,款式众多,还可以现场试穿,有用帐子搭建出来的试衣间。

曼殊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只捡了两件看着素朴的袍子,看款式依然是道袍的样子,只不过更加的合身一些。

白恒一向讲究吃穿用度,难免就多花了些时间,他一边在走,就一边有人跟着他看。

白恒的样貌本来就好看,在这市上,又是东挑西捡,就更加的惹人注目了。

但若水调皮,看见一个裙子好看,非要让白恒试试,说是好看就会买下。

白恒拗不过他,便穿来给她看。这刚换了女装出来,就见外面又一队骑兵闯了进来,马背上都是威武的女子,她们看见若水一行中,果然有一个美貌男子,便用一个网兜将凤云明抓了去。

凤云明一时大意,并未想到这些人会用网兜抓人,一时间就被她们吊在了空中,动弹不得。又不想真的跟女子动手,便乐的看个热闹。

若水一看这阵势,顿时急了,拔出腰间长剑,大喝道“你们是谁?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男子?”

那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多岁利落的女子,回身一看,竟有人敢用剑指着她,冷笑一声,“没看见我们是国主的侍卫吗?怎么,要造反吗?”

若水完全不理那女人的骄横,又上前逼近一步,剑身直指那女人的脖颈。

那女人愣了一下,没想到若水的剑竟这般的快,而且都未看清楚她的动作。但她仗着是国主的侍从,一点也不慌张,慢悠悠道“国主选妃,刚才市上的知衡官来报告,说有一个异常美貌的男子,我们这才来将他带走的,若是你要个凭据,我们也可以给你。”

说着,她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船红衣的。

那穿红衣的胖女子,立即从饱满的前胸中,拉扯出一沓文书来,又匆忙用腰间的公章,盖了一个大印。

然后毕恭毕敬的递给了那领头的女子,“头儿,诏书在这里。”

那领头的女子,将那文件啪的一声,摔在若水的长剑上。

“奉旨选妃,这是你们家的荣幸,若有反抗,就地正法。”

若水只觉得好笑,“荣幸?这荣幸我还真不想要。快把云明还给我!”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听着却铿锵有力。

第402章 贞洁烈夫

那领头的像是没听见,吆喝着手下就要把网兜收起,要将凤云明带走。

凤云明在网兜里也不好着力,看着若水着急,就故意逗那领头的女子,“既然说是刷脸看,就不能好好的请我去吗?

这样用网兜子,我捆的跟美人鱼一样,你们国主怎么会选上我,要是选不上我,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那领头的女子错愕的看着凤云明,“你一个男子,竟然还能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来,还真是奇男子啊。”

说着,她招呼了手下,“都手轻点,把这个奇男子好好请了去选妃,要是选上了,我们都封赏哦。”

若水在一边气结,“云明,你真要跟他们去选妃吗?”

白恒在一边看的发笑,心想若不是自己穿了女装,怕是现在用网兜抓住的人,就是自己了。这一想就越发觉得若水是自己的福星,不如在这卿金国,就穿着女装看热闹的好。

打定了主意,白恒便对若水劝谏道“青宝石也不会凭空飞走了,我们就是去看看选妃的热闹也不迟啊。

何况,在哪个国度又能看到选男妃的热闹呢,说不定云明还选不中呢,别看他那么骄傲。人家既然是选妃,自己是规矩极大的,也不是单凭相貌就能入围的。”

若水一听这话,就也慢慢起了玩心,“倒也是哦,还真是没见过选男妃的,只是云明怕是要受苦了。”

可是两个人斜睨了一眼,只见凤云明还挺享受的样子,那群红衣的侍卫们将他团团围定了,又确定他身上没有武器之后,才将他请进了一顶绿呢软轿。

曼殊在一边冷艳看着,只觉得这世间的热闹还真是越来越多,就算是凤云明这样骄傲的人,如今也放下身段愿意去凑热闹了。

“好在,不是白恒……”她在心里喃喃道。虽然她也想看选男妃的热闹,可是那绿呢轿子中的人是白恒,那还真的是不敢想。

她悄悄看了一眼白恒,白恒正跟若水并肩挤在一处,掂起了脚看凤云明的轿子慢慢远去了。

“若水,我们得跟上去啊。不然选妃的热闹怎么看?”

曼殊拍了拍若水的肩膀,向她建议道。

“不急不急,刚听那豆腐潘安已经说了,这选秀的海选都在昌乐,我们直接去昌乐就是了。也不必一路跟着,反而错过不知多少风景呢。”

白恒也附和道“是呢,不必急,云明既然是去参加选秀了,那寻常的衣裳怕是很难胜出,我们还是帮他好好挑几件衣服再上路吧。”

曼殊见白恒还在拿云明选秀的事儿打趣,就有点不开心了,“白恒,做人要敦厚,我们如今与云明是朋友,怎么能看他笑话呢。

不能入选,我们也好快快去寻青宝石。

你怎么还盼着他选上男妃,难道要让他留在这卿金国与国主相伴,你才开心?”

白恒见曼殊有点生气,忙解释道“曼殊,我不过是没见过如何选男妃,学习学习嘛,将来若水做了女王,我也可以帮她操办这事情了。

要是交在别人身上,我也不放心啊,谁知道底下人会选些什么人来跟若水作伴。

你看着卿金国主就说的很好啊,选妃选德,不要在意什么出身啊,是否婚嫁啊,当真是懂得了选妃的真谛。”

若水脸上一红,“你这刚挤兑完云明,又来挤兑我,若不是我让你帮我试衣服,这会被带去选妃的人可就是你了。”

白恒摆摆手,“我这容貌哪里敢跟云明比啊,跟他一比,他是凤凰,我就是那山鸡。你看那些选秀的官儿一来,一眼就相中了云明,说明他们的眼光好啊。”

曼殊敲了敲白恒的头,“又在这里耍滑头,怎么来了达马蒂,像是变了个人。

若是云明选中了,倒也有意思呢,我看着卿金国主怎么就敢娶帝释天的王子。”

“那有什么,两国交好,也是靠的联姻。何况这卿金国主,怕也不止一个妃子,云明还不是来去自如的。

何况若是去参选了,还没选上,那得多丢人啊。

他那么一个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这个,我们还是好好的帮他挑衣服吧。

我看前面那家不错,你看这名字就带着一股子妖娆气。”

曼殊顺着白恒的手一看那招牌,黑底金字,四个流光溢彩的大字在上面闪着金光,曼殊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出来“摇曳生姿”。

“我的娘啊,真有人起这名字当成衣店的招牌,还真是让人无语。而且,你们看,这家店只卖男人的衣裳。”

曼殊的话一出口,若水也起了兴趣,“只卖男人的衣裳,那倒是要进去看看了。”

刚进门,就见一个斯文瘦弱的男子出来迎客,“客人们,里面请。

我们这个店铺只卖男装,不知你们几个是要给谁吗?”

“我们是要给朋友买的,他大约这么高。”若水用手比划了一下。

那男子轻轻一笑,“别说是给朋友买,就是你们自己买也没什么,这样的客人,我们也经常见到的。”

说着,他掩嘴一笑,轻声道“还是男装更好看,对吧。”

若水有点呆,只是坚持辩解道“我们真的是帮朋友买的。”

那男子笑的更加深了,“懂得,懂得,帮朋友买,那你们先看看吧。

今天老板不在,你们可以慢慢看。不然,怕是要被数落的。”

“怎么贵店的老板,还嫌人做生意吗?”曼殊有点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商家。

那男子见提起老板,就恭恭敬敬向上抱了抱拳,“我家老板啊,可是个贞洁烈夫,若不是家里实在没个顶梁柱,他也不会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

而且早就说了,只做男客的生意,就是不想跟女客们说一句话。

你们,懂的吧?”

若水第一次听见还有这样的贞洁烈夫,心中惊叹不已,“贵店的老板,还真是严守规训啊。”

“那是,所以这才雇了我在这里看店,他都是早晚间过来看一下而已。

但说不准什么时候也会过来,因为我们家的小姐啊,最爱来店里看看,他这当爸爸的,可是什么都听我们家小姐的,可宠着小姐啦。

你们啊,就赶紧挑吧。”

第403章 美男擂台赛

若水看了看曼殊,又看了看白恒,三个人还真是面面相觑,真没想到这卿金国的风俗还真的这般与众不同。

一个男人家天天在家里带孩子不说,既要出来做生意,又扬言只做男客的生意,还真是有点贞烈的味道。

他们匆匆挑了几件看着最显眼的衣裳,就结了账出来。

只觉得这世间的事啊,还真的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别人做不出的。婆罗洲也偶尔听闻贞洁妇人,不与其他男人言语。

但既然是出来做生意了,又何必抱定只跟同性打交道的念头呢,那可是天下另一半的生意哦。

若水和白恒虽然嘴上说着不急不急,但还是帮云明挑好了衣裳,也就直接奔向昌乐而去了。这一路上所见所闻,都是女儿如何当家做主,男子如何宅斗争宠的。

刚开始觉得稀奇古怪,难以接受,后来听多了,也就觉得麻木了,反正都是旁人的事,也不会落在自己头上。而白恒自从换了女装,也没人对他左看看、又看看了,倒是自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若水他们还在市上帮凤云明选衣服的时候,凤云明自己坐在那绿呢小轿中好不自在。

既然有人抬了他去,自然也有人开始趋奉,因为她们见着凤云明容貌英俊,性子又好,想必是可以通过海选的。

照着上面的诏令,只要能选秀通过。那举荐的人,便能获得奖赏。

百姓们可以得到银钱的封赏,而她们这些原本就有武职的,便可以按等级擢升,也能有一些额外的银钱的奖赏。

这样的美事,怎么能不抢着去做呢?

若是凤云明改日通过了中选和宫选,能入宫去做了男妃,那还有说不出的好处在后头呢。

一想到那些奖励,这些人就开始卖命的趋奉起凤云明,还开始给他讲解起各种选秀的规矩来,生怕他因为规矩生疏,而落了人后。

凤云明一向是一个凡事喜欢争先的人,既然投身到这男妃的选秀中来的,就一心一意想要争先,想要真正的入围,想要进宫去看看这卿金国女主的男妃们都是个什么样子。

自从得到了绿宝石,剩下的三颗宝石,也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不用费太多心力了,反而是这达马蒂上的热闹,以后怕都是没有机会看了,还是趁这个机会,好好的体验一下。

以后若水做了女帝,怕也是要这样搞起来,提前适应一下也是不错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就特别的认真,将卿金国选男妃的程序在心里先过了几遍。

知道要通过海选估计是轻而易举,但中选和最后的宫选,怕就是不是那么容易的。

昌乐城到的时候,已经是快傍晚了,说这些日子以来,海选的台子自从搭好,就没撤过。从全国各地敢来的美人们都在这里比试一番。

这海选说来也简单,不过是最基础的容貌的比拼,若是长的不够好看,那再有才艺、性情再好,那也是不能入围的。

当然,这诏令可不是这么说的,就像那擂台边的大字,也是写的“选妃选德”。是呢,能公开说出来的诏令,必须是要挑选一些冠冕的理由,但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这男人最好的品德,不就是首先要有美色吗?

男色,本身就是一种男德。

若水不明白这个道理,又如何在卿金国中立足呢?

凤云明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自信的,虽然没有人在公开的场合夸赞过他的容貌,但是其他王子们或怨恨、或嫉妒的目光早就出卖了这个事实。

他们都知道凤云明长的好看,这是没有争议的一件事。

可是当真走到海选的舞台时,凤云明也开始疑惑了,对着那明晃晃的灯光,对着那一脸赏玩眼色的评审官们,他的底气也在一点点地消散。

人家也都是见过世面的,卿金国全国的美男子可都是在她们眼中走过,他凤云明又算什么呢?

心中乱糟糟的,凤云明就走上了舞台,若水在底下看见,就叹了口气,“我说早点赶路,你们偏要在路上吃宋玉馄饨,那馄饨就那么好吃吗?”

白恒刚想说说什么却忽然闭了嘴,只用力扯了扯若水的袖子。

原来是凤云明从东边上台,可西边同时也上了一位男子。

这种打擂台的感觉,的确是抓人眼球。

一时间,真不知是该看东边的凤云明,还是该看西边上台的那位神秘男子。

一般人参加海选,那都是要穿了最漂亮的衣裳,打扮的十分光鲜,总是要把最好看的一面展示给别人。

可是这一次,这个人当真是奇怪极了,穿的衣服皱皱巴巴不说了,就连头发也都没有梳好,就那么乱蓬蓬的盖在脸上。

这样一来,他的容貌也就被遮挡了大半,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样子了。

“这样的人也来选秀,这是想选上的样子吗?”白恒首先发出了疑问。

“这样怎么可能被选中啊,就算是长的再美,这态度就先不对啊,来应选男妃,就该是高高兴兴的,做这种姿态,倒像是被迫的一样。”若水看着这男子踉跄的步伐,感叹道。

倒像是有人在赶着他走路,他才不得不走两步似的。总之就是走一步两回头,那短短的半个擂台,竟然走了半盏茶的功夫。

那些评审官倒是不着急的样子,她们各个气定神闲,连日来都在海选,也不见有什么疲惫之色。

等那人走到了擂台中心,就有评审官的侍从走上前去,将他的头发撩开,让评审官们看清了他的容貌。

那群人有的吸气,有的惊叹,有的竟哈哈大笑起来。

若水在台下看不分明,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情形。

“这位到底是长的太惊艳了,还是太丑了啊?”若水用胳膊肘碰了碰白恒。

白恒也睁大了双眼,想要看个分明,可惜他们所处的位置,只能看到侧面,那男子的鼻子倒是高高挺挺,煞是好看,其他就看不分明了。

“看不清楚啊,也许,评审官们觉得满意呢。”

说话间,只见凤云明反而被晾在了一边,那些评审官都把目光放在了那个衣着奇怪的人身上,率先对他问起了话。

第404章 过了海选才只是开始

那中间的评审官清了清嗓子,就开始问话。

“西边的这位,可是鸡鸣县的水先生?”

那位水先生羞答答的应了一声,那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

评审官倒也不甚为难,看他是首肯的样子,也便作罢了。接着又是询问年龄、住址,可曾婚嫁都是些常规的问题,并没有什么要发挥的余地。

可是这水先生始终是那蚊子般的声音,若水就觉得气闷,自己拿了蒲扇摇了起来。

白恒一把抢过去,“当真是急得慌,也不知这位水先生如何能去争宠,就这般蚊子一般。”

若水也是叹口气,“这样的不过是来应个卯罢了,还真能入选啊。”

说话间,就到了对凤云明的询问。那些侍卫们早已经帮他编了一个假名字和假出身,说只要照着说,就不会有人追问。

果然,凤云明自己虽然别别扭扭,但评审官们看见他俊俏的容颜,就没有多问。

曼殊在下面撇撇嘴,“一听就是假的,哪有自己说自己名字还打磕绊的,我看这些评审官也是被云明的美色迷惑了呢。”

白恒认真的看了曼殊一眼,“曼殊,你说你一个修道的人,把美色挂在嘴边上,不合适吧。”

说话间,就看台上的两个人都得到了一朵宫花。

底下的人都开始雀跃,一个红脸的汉子喜悦地说道“竟然两个都入选了,这是难得的事情啊,一般都是同台比试,总要有一个被淘汰的。今天竟然让两个美人都入选了,还真是想不到的事儿啊。”

他身边另一个胖大的女子,刮了下他的面皮,“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啊,我刚才就说这两个人都这般美貌,定然都能通过海选。”

“娘子,你真是料事如神啊。可是,那水先生明明就没露面,你怎么知道他美貌呢?”

那红脸的汉子,巴巴的矮着身子、仰着脸,无限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娘子。

“那有什么?这种装腔作势的,就是想引人注目,要我说,入宫之后,定是这水先生会争宠,就跟你一个样,最是俏皮的。”

那红脸的汉子立即委屈巴巴起来,“娘子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有什么争宠,明明是最尊重家里大哥的,也就是其他兄弟,我也是对他们好的很。”

“是,你是个最贤良的,要不我出门都带着你呢,乖啊。”

说着也不避讳,就在那红脸汉子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倒是那红脸汉子羞的脸更红了,活像是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若水跟曼殊看着身边这一幕,只能是啧啧称奇。白恒倒是笑的翻江倒海一般,没想到男子在这里的地位还真的是难以言说的低下,还好自己阴差阳错,穿了女装,不然还不知会引起多少麻烦事呢。

凤云明拿了宫花,就开始是秀子的身份了,这就不能再跟普通人一样了。

昌乐城专门提供了官舍给秀子们居住,还有专门的侍卫们保卫他们的安全。

就连近身伺候的小厮们,也都是专门遴选了十五岁以下的童子。

凤云明进入官舍之后,就不能再跟若水他们通消息了,他们隔着轿子,将买好的衣裳送给凤云明的时候,还被那些侍卫们取笑了。

“这会子,还送什么衣裳,到中选的时候,会有官家量身裁制的,这些市面上的普通货色,哪里能入评审官们的眼。”

若水好奇道,“大姐,您到是给我们讲讲,这中选又是怎么个选法?”

那侍卫看若水甚是面善,又见她是凤云明的朋友,便开口道,“若你不是秀子的朋友,我们才懒得搭理你呢。好好听着哦。

这中选讲究的是才艺,男人家的才艺是什么呢?那自然是梳洗打扮、裁衣绣花、烹制美食了。不过这些都不打紧,也都是拿了成品去比试就是,我们自然会给秀子料理好的。

只要不是太拙劣的手艺,中选也都是做做样子。但中选最难的比试却是风度。

这人的风度,可不是临时能准备好的,不过,我们这位秀子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若水一听,心中欢喜,“听大家的说法,那就是中选也是万无一失了。还请大姐多多费心,若是秀子中了选,做了男妃,我们也都跟着沾光呢。”

“那是自然,我们可都要沾他的光呢。就是不知最后的宫选,我们这位秀子的本事到底如何?”

若水连忙问道“大家还请点拨一二,那宫选到底是比拼的什么本事呢?”

白恒在一边嬉笑道“该不会是讨人喜欢的本领?”

那侍卫颔首道“这位小姐姐说的甚是,不管你容貌多么出众,性情多么温顺,风度多么卓艺,可是没有讨人喜欢的本领,那还做什么男妃啊,就是在富贵人家里去做一个夫侍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呢。”

“这,还真的是有些难度啊。”若水跌足叹道,“我们家云明什么都好,可是要说主动去讨人喜欢,还真是太难了一些。”

那侍卫听她说她家的云明,立即心领神会,“你还真是舍得,这般的相公也送去选男妃,不过,女子的功名富贵比什么都重要。

我晓得晓得的。

若是我的内人也有这般姿容,我也撺掇着他来了,可惜,那个黄脸汉本来仗着青春还有两分颜色。这两年却越发不能看了,那脸上的肉都能像个肉包子了,腰身更是像个水桶一般。”

旁边的一个人听见,立即戏谑道“你家那位啊,是太喜欢钻进小厨房做料理了,料理来料理去,就成了这副模样。

谁叫你一开始贪新鲜,说什么下得厨房、出得厅堂。要我说哪里有那般好事,我家内人,天天晚上不吃饭,就为了那盈盈一握的腰身呢。”

那侍卫被挤兑了,气闷的哼了一声,“得了吧,你家那位瘦的皮包骨,脸色越发的黑黄了,哪里还看的下去,要是我看见他也吃不下饭去。他自己还怎么好意思吃,怕是要将上一日吃的都一并呕出来才算完事。”

若水听见二人打趣,只觉得这卿金国的男子为了讨好家主,还真的是用上了各种手段,当真的不容易。

第405章 寺庙中的辅导先生

白恒被逗的笑个不住,但又不好意思大笑,便忍的很是辛苦。

那两个侍卫见旁人开始笑起来,也连忙收住了互相戏谑的姿态。“见笑,见笑。”

若水也行了个礼就要告辞,只想着回去如何想个法子,帮助凤云明能够中选。

她这边心事重重,白恒跟曼殊也跟着闷闷不乐。

曼殊对这些本就不怎么感兴趣,不过是因为若水和白恒感兴趣,便跟着凑凑热闹,没想到这选秀还不是一下就能搞完的。那青宝石,怕是还要等一阵子才能得到了,也好,到那时若水的衣裳也便做好了。

那个侍卫还有话要说的样子,曼殊拉了拉若水的衣袖,示意她停一下。

果然,那侍卫神神秘秘,递给若水一个小名片,“上面写了一个人的姓名和地址。

“若是真想要助秀子中选,就去找找这个人,只要他肯指导一二,那这事估计就成了大半。”

若水看着上面的名字不像是一个人名字,倒像是一个书斋,写的是一个斋号,而那个地址也不像是城里的,写着什么山的山脚下的禅若寺。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啊,看着神神秘秘不说,还透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若水看那侍卫一番好意,当然这里面也有她们自己的盘算,定然是想让若水去请了先生来,她们也少一点花费。

但现在双方的共同目标都是让凤云明中选,那这个人想必是不错的老师。

只是,若水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是专门做这个生意,教男人如何讨好女人的?还真是,不知该去哪里说道理去。

白恒也接过来瞧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这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地方怎么像个是庙啊?”

那侍卫一听,“这位还真是懂行,这庙里的先生啊,最懂得如何讨人欢心了,不然那香火钱如何得来的。”

而且“这位先生,以前在昌乐城就很是出名,是多少人都想求娶的命门秀男,只不过是因为家里败落了,他又心气高,不愿意给人做夫侍,便去出家了。

但庙里的主持又不让他落发,只让他占了一个偏殿,还专门换了这个齐乐斋的匾额。

这一来,这庙里的生意就越发好了。”

曼殊点点头,“齐乐斋,这还真是个好名字,齐家之乐,的确是值得追求。这贵人们去的多了,这先生的名号就越发响亮了吧。”

“那是,这位先生就是有这个齐家的能耐,不管是谁去求,总能给出解决的办法来,保准让那些夫侍男妾们得到主人的喜爱。

如今只要能请了这位先生,写个条陈来,我们秀子这般聪明,想必是一点就通,自然是能通过宫选的。”

若水再三道谢,这就赶赴这某某山的禅若寺,真没想到,在婆罗洲时都没求神拜佛,这倒了达马蒂却开始跑寺庙了。

而且这去寺庙还不是为了求神拜佛,却是为了求得一份讨人欢喜的核心条陈。也不知这先生怎么就修炼出了这等本事,世间各色女子,他怎么能知道如何分门别类去讨她们欢喜呢?

或者说,那个侍卫就是个她的掮客,也是想敲我们一笔。

想到此间,若水就忽然转头对白恒道“这位出名的先生,莫不是一个骗子吧?“

白恒白了若水一眼,“拿这种事出名,还需要当骗子吗?不比骗子收益好啊。”

“也是哦,好像这个做情感辅导的,更赚钱哦。”若水也不知此时该信谁比较好,但终究有个事情忙,就会让她打消那种无力感。

她知道凤云明是个好强的人,这事情不做便罢,若是要做,定然是要做到最好的。

那她就得帮助他去完成这个心愿,尽管这看起来很可笑。

是的,竞选男妃,这是在是太可笑了。

可凤云明就是这样一个认真的人,他完全没有想着反抗,反而是认真的投身进去了。

趁着夜色赶路,几个人都不是第一遭了,只是这一次他们三个人的心情都怪怪的。

那禅若寺不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只不过是有一个出名的情感辅导先生,而且他自己也未嫁人,真不知他是如何堪透了这世间情感的本质,而且处身在一个寺庙里,也能将生意做的这般好。

等他们到了禅若寺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这里还是需要排队的。

这可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们想象中那先生必然是幽居在寺庙里,偶尔来个客人,给咨询辅导一番。

但眼前的景象那简直是车水马龙,马车都在寺庙外几丈远的地方开始排队,说庙中早已经停不下来了。

这里面有烧香拜佛的,也有来找这位出名的齐乐斋先生的,大家也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来这里可以给自己带来好运。

若水看着不解,瞧了身边的白恒一眼。

白恒一向,拍拍她的脑袋,“看什么看,就知道你的痴劲儿犯了。大家来这里怕都是有家人或者朋友要去应选,不是来求辅导的,就是来求神佛保佑的,自然是人人脸上露着喜乐之色了。“

白恒话音刚落,曼殊就就听见旁边一个女子哀哀的哭泣声,在这群喜乐的人中,就显得这声音越发的不合宜。

曼殊撞了撞白恒的胳膊,白恒听见也是一愣,“还真是专门跟我作对啊,我说大家都喜乐,就有一个女子啼哭,我得去看看,这卿金国上上下下都是女人做主了,怎么还有女儿家在寺庙外面啼哭的。”

说着白恒就走到了那女子面前,只见那女子身子单薄,满脸的哀戚之色,身上的衣裳看着也是不甚光鲜,倒有很多尘土的模样。

“这位小娘子,不知你有什么伤心事,要在这禅若寺面前啼哭呢?”

白恒的声音本来就柔和悦耳,此番更是加了怜悯之意,更觉得十分的动听。

那女子抬起泪眼,看见白恒在询问自己,连忙擦了擦眼泪,将脸别在了一边。像是要隐瞒自己的失落和无助,更像是不好意思被人瞧见伤心一样。

白恒看见她这幅景象,就更是同情心泛滥了,想要帮她把烦心事给解决了。

第406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小娘子,我们也是来这庙里给秀子祈福的,您有什么难事,就告诉我们一声,或许我们还能帮上忙呢。”

白恒见那女子依然不肯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堕泪,就觉得人间处处都有烦恼,还是修道清净。

但只有入了这红尘,就得将这一点为善的道心发扬开来,能帮助一个人便去帮助一个人吧。

有了这份心思加持,白恒就更加笃定,一定要去帮助这个小娘子,不管是她遇到了多难的事儿,也得帮她给解决了。

曼殊也凑上来,询问道,“小娘子,你不必悲啼了,既然是到了这禅若寺门口,我们能够遇见,也便是有缘分的,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让我们也帮你开解一二呢?”

那女子听了曼殊说话,这才打起精神道“这位小姐姐听我一言,刚才那位先生问话,我实在是不敢应答,我家相公一向善妒,若是知道我跟外面的男子说话了,定是要生气的。他本来就气性大,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闹呢?”

说着,那女子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白恒跟曼殊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得这女子悲叹的难道是相公善妒。

但,这也不至于因为相公善妒,就在禅若寺门口,一边排队,一边哀泣吧,要是惹得佛菩萨不开心了,真要是拆散了他们的姻缘线,估计她又要不开心了。

曼殊见那女子说不肯跟外面的男子说话,只要应着头皮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女子,他明明穿着女装,而且声音还真是好听呢。”

那女子抬了抬眼皮,唯唯诺诺道“我们卿金国哪有那样好看的女子,这定然是男子装扮的。而且很多富贵人家的夫侍男妾们,也喜欢做了女装打扮。这都是常有的事儿,我家相公每每学了来给我听,让我注意在外面不要招惹了他们,不然说不出的麻烦。”

白恒听人家这是在夸他,也不好发作,只想着赶快问出,她到底为什么事情烦恼,就用颜色看了看曼殊。

曼殊会意,便又继续问道“那小娘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里哭个不住呢?要是扰了佛菩萨的清净,可就不好了,别管你有什么心愿,怕也是难实现了。”

那女子一听这话,立即吓的收了泪,又将袖子拽了拽,将脸上的泪痕都擦了个干净。

“不瞒你们说,我那相公虽然善妒,却是个一等一的美貌男子,若不是我们从小相识,我也这等福气能娶到他。可是,他却被国主的侍卫抢了去选秀了。

你们说,我这里能不哭吗?”

“还有这样的事情?难道你那相公就那么听话跟他们走了?怕不是也是内心想要攀上枝头当凤凰去?”

那女子一听,气的睁圆了双眼,“你怎么血口喷人,我那相公贤良淑德的很,怎么会是攀龙附凤的人。若他是那样的人,凭着他的家世容貌,早就不会遵守盟约,还非要嫁给我了。

你们也看得出,我这身子羸弱的很,不能去疆场上搏个功名回来,只能是点灯熬油的读书,想考个小官,也算对得起他了。

是他的父亲鬼迷心窍,非要让他去参选,背着我给他报了名。

他若是不去,就不孝,若是去了,就是对我的不忠。

你们不知道,昨天他被带走的时候,还一直抓着我们家的门不放手,那些人是掰了他的手指,才把他带走的。”

说着,那女子忍不住就还要哭,但看了看曼殊,又忍住了。

但终究是眼圈又红了起来。

若水在旁边一听就气炸了,她可没有白恒跟曼殊的好修养,说什么万事不萦怀,怎么能不萦怀呢,这烦心事只要听见一桩,就够来气的了。

这卿金国的女国主,放纵部下们这样乱搞,还真的昏君一枚。

“竟有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去见官?”

若水怒吼了一声,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

那女子委屈巴巴道“这去参加选秀,其他人都是兴高采烈,我若是去告官,官家必然断我小气,不肯与国分忧,不就是个相公嘛,为何就不能让与国主。

而且不过是去参选,也是给国主做个参考罢了,又不是真就选中了。

之前就有邻人去告官,就被这样答复的,还被数落说是不够忠君爱国。后来她的男妾也没被选上,还平白被人笑话了一番。那男妾不堪羞辱就上吊自杀了。

你们说,若是我也去闹,我那相公回头选不中也被人取笑,不会也要寻短见吧,我这还真是为难,不知是该开心的送他进宫去,还是暗地里祈求他选不上。”

这句话反倒是戳中了若水的心事,“若是云明真的一心要去中选,那中选之后呢?万一那卿金国主美貌异常,他还要真的留在这卿金国不成?”

想到这里,若水就打了一个寒战。

这个细小的动作竟然也被那女子看见了,“这位小姐姐,你怎么跟着打寒战起来,不会也在发愁这选秀的事情。

我知道,选秀对大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有的人想要中选,便来求神拜佛,还顺便求那个齐乐斋先生,给个保险获胜的法子。”

若水点点头,“我有朋友参选,他是一心想要选上的,我们便帮他来求那个齐乐斋先生的法子。”

那女子似乎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再一心悲苦自己的遭遇了,反而是关心起若水的事情来。

“什么朋友,能让你这么上心,怕不是你的相好吧。这男子也忒狠心,有你这样的娘子中意他,还想着去参什么选。”

那女子说着,就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

这形势说转就转,刚才大家还在腹诽她家的相公攀龙附凤,这转眼间,她就开始八卦别人中意的男子是个狠心鬼来。

若水也懒得解释,只觉得这世间的事儿真的是说不清,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着前面那些排队的人,在一点点往前挪动,若水只盼着快点见到齐乐斋先生,求得一份条陈,就给云明送去。

至于选秀的结果究竟如何,怕不是她能操纵的了,只盼着云明这几日能玩的开心。

第407章 悦人之道

倒是白恒心有不甘,总想着能帮那女子将夫君夺回来,便暗自在想着办法。

前面的队伍又缩短了一些,没一会又同时进去了两个,这眼瞅着就要轮到那女子了,白恒忽然一拍脑袋,他就附耳给曼殊这般那般说了一番。

曼殊嫌他多事,但又架不住他的央求,便有去跟那女子纠缠。

“小娘子,容我多一句嘴,若是你那夫君在选秀中表现的不好,是不是就能直接回家了?”

那女子呆了呆,“今晚的海选,他已经通过了,若说落选也是中选的事情了,我那夫君不去便罢,若是去了,必然也是要过了中选,才能算对得起他的姿容的。

不然传出去,我这张脸也挂不住啊。”

说着她讪笑一下,曼殊只觉得那笑容里有很多的东西,有说不出的让人恶心。

“那你到底是像让相公入选,还是想让他顺利回家啊?”

曼殊有点气恼,这话语也就不客气起来。

那女子却嗤嗤一笑,“我当然是想让他顺利回家啊,不过,最好是通过了中选再回家,这样我脸上也风光,我也算有一个过了中选的夫君。

平生没什么可傲人的东西,唯有我这夫君,姿容出众,是拿得出手的事情。”

曼殊听她说的这样直白,反而不好再说什么坏话了,只好应付道“那就祝你心想事成。”话到嘴边,曼殊忽然想起,今夜的海选,不就是跟凤云明打擂台的那个奇怪的男子吗,她立即来了兴致,“小娘子,你那夫君可是鸡鸣县的水先生?”

那女子一听,愣了一下,“正是拙夫,不知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水在一边听见那女子的相公就是鸡鸣县的水先生,也顿时来了兴趣,“你那夫君与我我那朋友今夜打的擂台赛啊,两美同时通过,旁边的看客们都说是稀罕事呢。”

那女子一听错愕了一下,“海选竟真的通过了?我这心里还说是总有希望今夜回去就见到他人呢,好吧,那就让他当真去参加中选吧。”

若水只觉得这女子颠三倒四,刚才说夫君过了中选才有体面,这会子又说想今夜回去就见到夫君,还当真是矛盾的紧。

难道说是夫妻过于恩爱,被这选秀的事情一刺激,竟脑筋不清楚起来。

她伸手在那女子面前晃了晃,那女子反感的推开若水的手,“我没有晕头,虽说是想让他混出点名头,但私心里,谁想让自己的夫君抛头露面啊。

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还没丢过这样的人呢,我可真是让祖宗蒙羞了呢。”

说着,就跺跺脚,气的牙齿也咬的格格响。

这时候,恰巧那门口导引的小和尚,也过来喊她了,“小娘子,到你了,里面请。”

那女子便恨恨的跟那小和尚进去了,也没有跟若水他们打一个招呼。

白恒忍了半天,此时也憋不住了,“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娶得美男呢,还真是不配,这胸襟,这气魄,怪不得她的夫君要去参选。怕是嘴上说着不乐意,心里早就想着做男妃有何等体面了。

你们一会留心着,她肯定也是去求那齐乐斋先生赐个条陈的。

不信,我们打赌。”

曼殊一向敦厚,“白恒,你别瞎说,她既然说是想着夫君早日回家,定时去求佛菩萨保佑,让夫君顺顺利利落选,好回家的。”

白恒不服气,“我们婆罗洲总说有些人是一个萝卜两头切,头头都有得好处。我这这个女子,就是这样的人,她一边在禅若寺门口哭,惹得众人都看见了说她跟夫君情深义重,一边又去庙里去齐乐斋先生的条陈,好让她那夫君能顺利入选,做了男妃,她也要捞个一官半职。

你看她刚才都说了,她可是世代读书的人家,那没有功名,岂不是比夫君去参选还要丢人。

依我看,她就是一个卖夫求荣的家伙。”

白恒越说越来气,竟像是要将这不平事都扭转过来,才能消气一样。

曼殊在一边打趣道“看你这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若你是那女子的夫君,你该怎么办?”

白恒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这是个言语的陷阱,立即就跳了进去,“我该怎么办,我要是那女子的夫君,我便要与她和离,当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

“那和离之后呢?”曼殊又追问了一句。

白恒呆了,“和离之后,就过自己的日子啊。只要不再看到那个臭婆娘,怎么都行。”

“看不到那个臭婆娘的时候,就会有其他人来指责你,说你不懂悦人之道,不是一个合格的男子,更没有贤良的风度。你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面临这种指指戳戳,你的日子还好过吗?”

白恒还想争辩,忽然一笑道,“差点上了你的当,如果是我,又怎么会嫁给那样的女子呢。我想要一起生活的女子,那必须是个大英雄,是个非同一般的人。”

说着,他还看了若水一眼。

若水没有什么觉察,只看着导引的小和尚已经示意该他们进去了。忙忙的叫了曼殊和白恒一起,就从禅若寺的大门迈了进去。

这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庙里别有洞天。

外面看着不大的样子,可是里面好几重的院子,一直延伸到夜色中,看不到边际。

“小和尚,我们是来找齐乐斋先生的。”

那小和尚十分了然的点点头,“左边的跨院,进去之后,再进一重院子,就是齐乐斋先生的偏殿了。”

“谢谢小和尚指路。”若水习惯性的摸了碎银子,递给那小和尚。

可是那小和尚却推辞了,“出家人不受银钱,若是施主要布施香火,就去找庙祝吧。”

若水看那小和尚说的竟是真心话,一点也没有作假的样子,连忙收回了手,道了一句得罪了。

他们转进了左边的跨院后,又向前进了一重院子,果然看见了齐乐斋的牌匾,牌匾旁挂了两个大红灯笼,将牌匾上的金子招牌,照的更加熠熠生光了。

也不知是金漆的作用,还是那红灯笼的作用,白恒只觉得这齐乐斋有着一层说不出的神秘感。

“这就是传授悦人之道的地方?”

第408章 齐乐斋先生的等候

还愣着干什么,咱们快进去吧。”

若水撞了撞白恒的胳膊肘,白恒没留神,身子一偏就要栽倒出去。

“若水,你这力气也太大了一些,你看我这险些栽倒了。”

曼殊在一边打了个机锋,“你是现在才栽倒的,怕是早就栽倒了吧。”

白恒会意,若水却浑然不觉,只顾着要往里走,却被曼殊一把拉住了。

“这门口还贴了个告示呢”,曼殊指着进门处的一张黄纸说道。

三个人围拢上去,看看那黄纸上到底说的什么稀罕话,竟然还这么大费周章的贴出来,生怕人看不见,还贴在这进门的要紧处。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行小字,竟是在提示大家,进去之后,什么可问,什么不可问。若水是那种认真的人,便要一行一行去读,白恒一把将她拉开,“都到了这里,自然是该问就问,大不了他不回答就是,费那些功夫。”

说着,白恒一挑帘子便示意若水先进去。

若水微微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欣赏,那声音很是让曼殊困扰,她不知若水对白恒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态度。

若是她能像对凤云明那样完全的信赖甚至是纵容,倒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若水对白恒却总是有着一份奇怪的距离感,她跟凤云明之间从来没有这般的客气和尊重,倒反而觉得他们更像是一对情侣。

若是,曼殊不敢细想,她很是替自己这个朋友担心,是的,她现在只把白恒当做自己的少年之交,自己的朋友,而不是那个曾经心仪过的人了。

有时候曼殊也觉得自己这是多虑,可是她听见若水那一声包含中诸多情绪的叹息时,就不得不思忖着白恒的未来。

他可以放下观星师的身份,去若水宫中做一个男妃吗?

还是继续潇洒天地间,名山大川都一一踏遍,就像当年两个人约定的那样,走马看山河,夜唱星辰歌。

曼殊早已经想好了,她是不会再回婆罗洲了,在青城山的岁月,她跟着师父潜心修行,可是依然无法堪破大道,既如何才能与天地齐寿又能顺应天道在红尘中自在?

她越想越觉得这些太不可实现,但达马蒂不一样,这是一片新奇的土地,也许,她可以在这里有另一种活法。

胡思乱想间,曼殊随着若水和白恒已经走进去了。而擦肩而过,正要出去的,就是那个在禅若寺外哭泣的女子。

曼殊“咦”了一声,只见白恒的神情更加昂扬起来,果然是被他猜中了,那女子果然是来求齐乐斋先生的悦人之道的。

可见,这世间的人心,还真是翻覆不定,说什么夫妻恩爱,说什么不与外男说话,还不是功名富贵面前,都烟消云散了,还一心想着让夫君去取悦国主得做男妃呢。

哎,真的是世道浇漓,人心不古。

哪里还有什么真情?

曼殊真没想到,若水一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知是她一开始就没为那个女子的夫妻情深所感动,还是早就料到了那女子并不是真心盼望夫君快快归家。

那齐乐斋先生率先问了话,“不是说好一个一个进来吗?你们怎么三个人一起的?”

若水闻言,连忙回复道“我们三个人是来问一件事,也是为了同一个人。”

那齐乐斋先生一听就更加愣了,他的脸挡在一个帘子后面看不清楚,若水只觉得那身影倒是看着更加俏丽了。

大约,营造神秘感,也是一种悦人之道吧。

“这,既然你们是为了同一件事,为了同一个人,那也不算坏了规矩,就请一一道来吧。”

白恒看了若水一眼,示意让她去讲。曼殊一直保持着缄默,出了刚才看到那女子出门时,好奇的咦了一声。而且凤云明的事情,的确也不应该由她来讲。

若水清了清嗓子,也想了想该如何开口,顺便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齐乐斋先生。

这个地方虽说是在寺庙里,可是却连一点香火的影子也没看到,也没有佛菩萨像,既没有那种泥塑,更没有画像,什么都没有,仿佛只是借了寺庙一方宝地,却将寺庙的气息完全抹去了。

这就像是普通人家的一个雅致的庭院,有书案,有熏香,有瓶花,有应季的水果摆盘,一切都像是居家的样子。

可是珠帘后的那个人,却不是居家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粗布制成的僧衣,可是一头青丝却如瀑布一般的垂下来,又黑又直,还十分的顺滑。容貌虽然看不清楚,可因着这头秀发,却让人无来由的多了几分好感。

只觉得这粗布的僧衣和这顺滑的秀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齐乐斋整个人都充满了诱惑的魅力。

白恒见若水盯着齐乐斋先生发愣,就只好上前道“先生,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去参加了选妃,他是那种好胜心很强的人,既然参选了,就想要获胜,我们就是特地为他而来的。

希望先生能指点一二,让他能够蟾宫折桂,尽早通过宫选,也算了了这件心事。”

齐乐斋先生挑起了帘子,看了看若水,像是问询,又像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冒昧问一句,您可是婆罗洲未来的女王?”

若水忽然间就愣了,“你是在问我吗?”

齐乐斋先生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等候你已经有好几天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此话一出,不仅是若水,就连白恒和曼殊也都一下子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引导他们来这里的,不是凤云明的入选事,而是所谓的命运。

若水想着既然这是命运的指引,那就不如开诚布公的和她来个面对面的碰撞吧。

“是,我就是从婆罗洲来的,至于能不能做未来的女王,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有女仙师说过,我将来是要匹配一个女英雄的。

可是自从到了婚嫁的年龄,我却没有看到一个女英雄。

前几日,我又巧遇了那个给我卜算过命运的女仙师,她说不日我便能得遇婆罗洲来的女王,那便是我一生的归宿。”

第409章 入谁的宫做谁的妃

若水惊奇的睁大了双眼,“你所说的女仙师,竟然也知道婆罗洲来了女王?”

齐乐斋先生轻轻一笑,“一开始我也是不信的,哪有这样巧的事情,而且是从婆罗洲来的。我们达马蒂的确是经常有商团去婆罗洲贩卖玑荷,可是,却从未听说有从婆罗洲来达马蒂的人。

这不就是为了安慰我嘛,想来自从我家里出了事,我这婚姻大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虽说凭着天生的善解人意,也凭着先母跟禅若寺积年的交情,我才在这里谋了一席之地。可是,毕竟我是个待嫁的汉子,穿了僧衣,也挡不住那些充满了绮思的人。

这下可好了,等到了你,我这终身也有望了。”

若水看着眼前这个俊秀的男子,却不知该如何推辞,“这位先生,你我素未谋面,你却说要拿我当终身的依靠,我这心里还真是很惶恐啊。”

白恒却在一边掩不住的乐,“真不知这达马蒂的风俗究竟如何,这男子一见了好女子,便要托付终身,凤云明如斯,这个齐乐斋先生也如斯。”他在心中腹诽一番,却不好当面说什么。

曼殊看着白恒在偷乐,就知道他这心里是在取笑达马蒂的风俗了。

看着若水也是这般的为难,曼殊也上前问道“不知你们达马蒂的婚俗如何,总不能说是有仙师指示,就要结成因缘吧,那各个还都想入宫去做男妃呢,也得问问你想入谁的宫做谁的妃?”

齐乐斋先生一乐,“并不是人人都想入宫去做什么男妃的,至少我不是,我只想嫁给一个女英雄,跟她相伴一生就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光。”

说着他含情脉脉的看着若水,果然是教人悦人之道的先生,他一边眼神放电,一边言语吹捧,要是一般人早就上钩了。

可是若水只觉得其中有诈,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那些人不让她找别人,偏偏让她来找这个齐乐斋先生,而来了,就被这个齐乐斋先生当做是最佳的婚配对象。

“不对啊,我们这来这里,是为了给我的朋友求一份悦人指南的,不然以他骄傲的性子,必然是不能通过宫选的。”若水拍了拍脑袋,想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就不再如刚才那般茫然了。

“齐乐斋先生,你的事情,我们缓缓再说,还是先帮我们的朋友通过宫选吧。”

齐乐斋先生深深的看了一眼若水,“你当真愿意你的朋友就此通过宫选,去与我们卿金国的女国主作伴去,那他可就再也不能回到你的身边了。”

“我相信云明,他只是为了完成这个心愿,也是想看看选男妃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奇罢了,他会回到我们中间的。”

“但愿如此,这悦人之道并没有什么难的,不过是要虚心静气,这也非一日的功夫。

如果单单是为了备选,我倒是有个简易的法子,这里来问这个事的人太多了,我便也总结了一个简便易行的法门,只要知道参选的人是何种脾性,就可以对症下药,让他稳步中选。”

白恒听了不屑,“你的法子再好,若是他们修行不到位,不也白搭。”

齐乐斋先生听了白恒的起哄也不着恼,“这位先生说的也不错,但那些人急于进宫去做男妃,自然是要尽力按着我的法子来的,但他们一时资质有限,而是急功近利,自然是少有圆满的。

但宫选历来竞争激烈,就是不能入选男妃,也有了让其他人一睹芳容的机会,以后嫁到其他贵族家里也多了几分体面。

因而,他们都愿意去参加宫选。

说起来我们卿金国的宫选也都停了很多年了,不知怎么,今年又办了起来。”

若水听了,若有所思,“我们还以为这宫选是年年都有呢,怎么竟也停了很多年了啊。”

齐乐斋先生讲起古来,就多了些慷慨激昂的意思,“我们国主也是英明神武的雄主,只可惜掌权之后,宫廷生活让她磨灭了当年的志气,越发的只在后庭打转了。

但自从去年冬天,她最宠爱的那个宸妃撒手尘寰了,她这才重启宫选的。

据说也是因为宗亲们的强烈建议,这才开启的,她本人倒是不置可否。

大约也不是在男色上太在意的人,可惜了,那些人却以为我们国主只爱美色,一心只知道如何打扮,却不知我们国主心里到底是想要个怎样的男妃。”

白恒听了不以为然,“可是外面传的很不像样子哦,说国主就是贪图美色,在国内打开选秀之风,不管是否婚假,只要颜色可人,都要做参选的。

我还听到了一句话,说是国主重色思倾国,不管身家不管嫁。

这竟然很有些昏君的样子了呢,这样的宫,这样妃子,也有不少人挤着去做,还真是想不到呢。”

齐乐斋先生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外面的人竟然都这样说国主了,哎,也是她耳根子软,想着那些进献了男妃的人总该得些赏赐,谁知这赏赐了两次,便成了诱饵一般,让良家子也将自己的夫君要费尽心思送进宫去。”

白恒指了指门口,“刚才出去的那个小娘子,可就是那样的人哦,一边说着跟夫君恩深义重,一边又来这里替夫君求什么悦人之道。”

白恒满心以为齐乐斋先生要与他一起同仇敌忾,会谴责刚才那个小娘子。

谁知道,他却解释道“你们领会错了,她不是来替夫君求悦人之道的,她是替她自己求的。说总是猜不透夫君的心思,怕夫君是真心想去选妃,想要跃龙门、做男妃。

要是那样,就该顺着夫君的心思,让他开心;她说夫君若不是真的想当男妃,那他满足了虚荣心,能通过中选就回家就当真是太好了。

你们说,这悦人之道,当真是那么难就懂得的吗?

不过是易地而处,多想想别人的难处,多体谅别人的不容易罢了。”

白恒一时呆了,“先生,你说的对,我们总是时时想着自己,哪里能懂什么叫悦人之道呢,何况太多的男人根本不屑去做这件事。”

第410章 脱颖而出

若水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办法,也许也可以顺便给这位齐乐斋先生一次机会。

她看了看白恒,又看了看齐乐斋先生,不知白恒会在心中怎么想自己,但事到如今,不过是给彼此一个机会罢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知先生,可否跟我们走一趟,这样,我们的朋友入选的机会也会大增。相信只要先生面授机宜,我那朋友肯定会脱颖而出的。”

齐乐斋先生一听就羞赧地低了头,“但有吩咐,无所不从。”

白恒一下就吃惊的长大了嘴巴,他当真没想到,这个齐乐斋先生竟就要这样跟他们走了。那岂不是意味着,若水这是要接纳他了?

看了看那齐乐斋先生欣欣然的神色,大约也是这么以为的,不知若水到底做什么打算。哎,虽说是早知道若水是女王的命运,也早就接受了她会有男妃,可是还没坐上女王的宝座,就开启纳男妃的旅程,这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若水却不再理会白恒表示抗议的眼神,这就要带齐乐斋先生走。

曼殊想着进来时,外面还侯着的那些人,便说道“若水,我们不能就这样让他走吧。齐乐斋先生怕是要应付完那些来问询的人,才能跟我们去吧。”

不料,齐乐斋先生却摆摆手,“我此刻便要跟你们去了。从今日,我便离了这禅若寺,再也不回来了。且请你们等等,我这就去找主持大人,跟他说个清楚。”

若水也没想到这位齐乐斋先生,竟真的要跟定自己了。而且,还是这样的急迫,不肯再等待分毫。

这若是不带他走,似乎倒是辜负了佳人的一番情义,还当真是让若水着恼起来。

说着,只见他齐乐斋先生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若水苦笑一下,“没想到,他还这么着急……”说着也有点讪讪的。

白恒嗤笑一下“嘿,你以为他会拒绝啊,才不会呢,我看他是早就打听好了,他这是要入你的宫,做你的男妃,根本不屑去和那些人竞争。

而且这来得早,说不定还能封个贵妃呢。”

白恒一边说,就一边用眼神挤兑若水,仿佛真是一腔怨气,无处发泄。

曼殊看了,就觉得好笑,还说是修道的人呢,当真是事不关己的时候,那个高姿态啊,那个高瞻远瞩哦啊,那个高屋建瓴啊,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可是,这事情真落到他自己头上,眼瞅着这竞争者就这样多起来的时候,尤其,他自己还没得到一个男妃的承诺,更没有一点私人情感的缔结的时候,就有别美男公开出来说要做若水的男妃,白恒这心里难免就失衡了起来吧。

“白恒,你这怨气好像很大哦,不就是请齐乐斋先生一起跟我们走一趟嘛,说不得,云明因此就中选了,那多好,我们也可以进宫去看看了。”

白恒冷哼一声,“他若是真想带我们进宫去看看,又何必搞这些,直接亮明他的身份,那卿金国主还不得将我们当上宾对待啊。”

若水摇摇头,“白恒,你也想的太简单了一些,云明这些年都不以帝释天的儿子自居,你让他用王子的身份示人,他断然是不肯的。

而且在梦乐都里,你们也看到了,那些大炮,那些大火,处处都指向着,云明现在并不安全。

这么多的烦心事,他却并不对我们讲,只是尽心在帮助我收集宝石,我也只是帮他完成一个心愿,让他知道他堪做任何国家的男妃,不是靠他的血脉、身份,而是靠他个人的能力,就足够脱颖而出。

你们,相信吗?也愿意去帮助他相信吗?”

白恒和曼殊都点点头,他们这才理解了若水的想法,原来,这不仅是一个选秀的过程,更是一个帮助凤云明建立自信的过程。

他需要摆脱身份和血脉的束缚,重新打造一个坚定乐观的内核了。

不一会,齐乐斋先生就乐呵呵的回来了,“主持已经同意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若水也没想到竟这样容易,毕竟这禅若寺依托着齐乐斋先生的问询生意,香客也多了很多呢。

但若水看着齐乐斋先生兴冲冲的样子,也就不好提这个扫兴的念头。

“那我们就走吧,先生就这样的装扮出去吗?”

齐乐斋先生一看自己的僧衣,也觉得十分的不妥,“那我还是换了吧。”

“好,我们等你。”

齐乐斋先生就去后面换衣服了,看他刚才的样子,竟是连东西也不想收拾一般。

“他不会是真的想跟我们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白恒小声问道,他还是对这个齐乐斋先生怀着说不出的敌意和紧张。

若水懒得搭理他,曼殊在一边打趣道“就是不回来了又如何?不过是我们又多了一个帮手呢,有什么不好?

你也算是多了一个兄弟啊。”

白恒愤愤然,也不再言语,只想着这齐乐斋先生牛皮吹的好,但不知如何能帮云明脱颖而出。

三个人有些尴尬的静默着,好在,齐乐斋先生很快就换了衣裳出来,只见他换了一件达马蒂人常穿的宽袍子,从上都是一片雪白,没有一点杂色。

这种衣裳很难穿出人的线条感来,可是齐乐斋先生也不束腰,也没有其他装饰,头发也不过是简单束在脑后,却觉得整个人都有一股娘袅娜的劲儿。

也不知是他步态轻盈的关系,还是他容颜俊秀的关系,总之在若水眼中,这样的男子才该是脱颖而出的。不管是在这卿金国的宫廷,还是在婆罗洲的宫廷,他都是那么与众不同。

大约琢磨了太久的悦人之道,他已经知晓了若水的喜好,总之如今一举一动,落在若水眼中,都是说不出的舒服。

若水看着齐乐斋先生,暖暖一笑,“先生,这就跟我们走吧,有先生同行,这一路定然是更加有趣了。”

齐乐斋先生轻轻的应了,却提醒道“以后还是叫我齐乐尔吧,这才是我的本命。

还有,我也想跟他们一样叫你若水,可好?”

若水不知何时,这位齐乐斋先生已经得知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还叫的这般悦耳,她呆呆的点点头,“好。”

第411章 官舍的见客规矩

趁着夜色,几个人一行便离开了禅若寺。

若水没想到这次历程竟然如此的顺利,不仅是可以求得指导,更是将齐乐斋先生请到队伍里了随行,这样面授机宜也更加的方便,云明接下来真的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她怀着无限的憧憬,却不知齐乐斋先生比她还要激动,她不过是想着如此可解了燃眉之急,可是对齐乐斋先生来说,却是找到了终身的依靠。

他这一生都在等待的人啊,就是若水这样的女英雄,他的梦终于可以圆了。

他看着她的佩剑,看着她矫健的步伐,看着她那份超人的沉稳,就觉得此生有托,欣喜的就差手舞足蹈了。

可是这种感情是婆罗洲人无法体会的,他们已经欣然接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真有算命的仙师就能算准了因缘,那还真是可笑的很呢。

但在达马蒂,大家普遍愿意相信天命,这些算命的仙师就像土地神一样被普通人所敬重。一旦是他们钦定的因缘,那自然是不会出差错的。

因而,这个齐乐斋先生就这么等了好几年,一直在等待着他生命中的女英雄出现。

也不知是若水出现的时机刚刚好,还是说,这真是达马蒂的仙师算的准确,他们就真的这样相遇了。

官舍中,凤云明只觉得心中慌乱,他已经在轿子中听见了,那些宫廷侍卫让若水去寻一位什么先生,给自己写一个什么条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给别人选秀的指导呢?

他只是好奇,这种事情,还真的有人在研究吗?如果能指导大家,就不能指导自己得个好姻缘吗,为何听她们的意思,这个先生,还是个住在庙里的奇人。

越想就越觉得心里不踏实,凤云明也吃不下东西,只觉得焦躁不已。

知道月亮西沉,他才感觉到一点困意,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会,就被人叫醒了。

“秀子,醒醒吧,外面有人求见呢,说是可以给秀子面授机宜,让您早日中选。”

凤云明一听面授机宜,就想着若水怕是把那个什么先生请来了,“若水啊若水,你怎么做起事情还真是不管不顾,总要做到极致的好。

我说来参加选秀,你就去请了先生来辅导,还真是。”

他喃喃自语,那些伺候的小童不知他说的什么,只是一味的催促道“秀子,快起来梳洗吧。今日还要许多事要做呢,见了客人,还得去量尺寸,做中选的衣裳呢。

下午也得选那些头面首饰,每个人都定例,但花样还是要自己选的,说是也在考较秀子们的眼光呢。”

凤云明听了,莞尔一笑,“竟这么多规矩,还真是,好,就按你说的来。”

他结果那小童递上的湿手巾,匀了一把脸,觉得精气神都仿佛回来了。就像是那半夜里偷偷跑出去的魂魄,又回来了几成似的。

但总感觉还是丢了一点什么,怕是临睡时小童给熏得香闹得,半个头还是觉得有点沉。

“昨晚熏的是什么香,我这会子还是昏沉沉的。”

那小童如实答了,“管事的吩咐了,凡是初来乍到的秀子,第一晚都是给点沉水香的,还加了一点安魂的子夜香。”

凤云明点点头,“竟还有这讲究,也算是你们费心了。”

“你们是为了国主而来,我们自然是要尽心伺候着了。也算是为国分忧,为主上分忧。”

“你倒是机灵,叫什么啊?”

那个小童一躬身,礼貌地回复道,“秀子不用夸我,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叫青杏,就是那枝头还未成熟的杏子,我就是那个时节出生的。

我娘说起个这样的名字,容易惹人怜爱,说不得,将来夫君能多疼我几分呢。”

凤云明心中暗笑不已,但看这个青杏竟说的十分的认真,想必在这卿金国中,男子在取名上,的确是有点讲究的。

“好,青杏,外面求见的人,已经进来了吗?”

“秀子,您别着急,进来时进来了,但官舍中有讲究,这会面不能在私室中进行,都是要去见客室的,那里会有管事的统一看着。而且大家也都得轮流去才是。

今儿一早已经有人排着队了,您就安心的先梳洗了,吃了早餐再等着过去吧。”

“听你这一说,我也就明白了,入乡随俗,听你的。”

“秀子,你不是咱们卿金国的人?”那青杏年纪尚轻,见识也少,还真不知如今都有了外国人来应选的。

一时也不知掩饰,竟将那惊讶的神情全部流露了出来。

凤云明见青杏最多有十一二岁,还是一派天真,就想着没来由教坏小孩子,说那些无意的做什么,就想着随意糊弄他一下好了。

“嗯,我是从梦乐都来的,看这选秀有趣,就来参加一下。”

说者无意,可是听着有心,那青杏左右看了看,见窗外也没有人影了,这才压低声音道“秀子,您不会也是被抓来的吧?

我,我之前服侍的那位秀子,就是被抓来的,整日里哭哭啼啼,你不知有多惨。”

云明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自己愿意来的,你别听她们瞎说。我要是真想跑,她们根本挡不住我的。”

“那,秀子,你长的这么好看,就是一夜没睡好,眼睛有点乌青,还是这般好看,一定能选中的。”

“那,青杏,你上一个伺候的秀子到底选中了吗?”

青杏摇摇头,“他是被抓来的,但是他家里人都想让他来,包括他那狠心的爹爹,说是男子若不能飞上枝头做凤凰,那就在泥地里打滚,有什么意趣。随意嫁一个女子,只会辱没了他们家的门楣。

可是,他的样貌勉强还算还算好看,但他的姿容仪态就差了太多,我已经细心替他修饰过了,让他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提着一口气,可是还是没什么用,他一紧张全忘了,低着头,缩着肩膀,别说是中选了,我看就是普通人的相亲,他也未必能通过。

当时哭哭啼啼的就回去了,说是以后怕也没脸见人,要出家去当和尚呢。”

第412章 面授机宜

凤云明一听,这中选竟然淘汰了不少人,而且让他们的自信完全崩解了啊。

按理说能通过海选的,那都是容貌还不错的,可是这样的男子,在中选中被淘汰,依然会受到强烈的打击。

可见,一旦将男子放在审美的对象上,而不是审美的一方,就自然而然慢慢控制了他们的思想。

让他们为了美焦虑,让他们为了是否获得女人的恩宠而焦虑,甚至开始跟同性竞争,跟岁月竞争,想要永远的美下去,妄图以容貌来获得人生的幸福。

一旦遭遇挫折,就会把整个人生的信念击穿,当他们觉得自己不再美丽,不再刻意获取女人的恩宠,就容易产生轻生或者出家的念头。

怪不得这卿金国的寺庙特别的多,大约都是那些在竞选中落了败的人最终归宿。

更不用说在家中念佛的那些,当真是数不胜数。

待梳洗了,简单用了早饭,凤云明就开始等待去会客。

这里的饭食也甚是简单,除了几样清粥,就是咸菜,连清淡的小菜也无,青杏解释道,不是官舍不肯花费银钱,实在是秀子们都为了保持身材,不肯多吃,就是多置办了几样清粥,他们也喊叫花样多了,无从选择。

还不如就用糙米煮了粥,更为相宜。

官舍的管事可不敢如此苛待这些秀子们,只因女王好细腰,这些秀子们就各个节食起来。

凤云明一向是不在意这些的人,江湖路远,他什么苦没吃过,可是看着这些人却是将唾手可得的美食抛弃,只为了有一把盈盈可握的瘦腰,还当真是无法理解。

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就轮到了凤云明去会客,青杏也要跟着,凤云明说,“你不用跟着了,就在屋里休息吧。”

可是青杏很是倔强,“不行,管事的说了,秀子入住官舍之后,行动处都得有我们跟着,这是规矩。以后若是进宫了,那可就不止一个人跟着秀子了,得提前适应起来。”

“这么说,入了宫,就是没了自由哦,想一个人呆着也不行的?”

“那是自然,既然存了要入宫做男妃,伺候国主的心,那还要什么个人的自由哦。”

青杏说的极为自然,大约,这里的男儿已经被教化成了如此,根本不会想着男儿也有可以有自己的自由。

“也是,你说的对,那你就跟着吧,说不定你也能有所收获,将来找个好娘子呢。”

青杏说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被他这么一说,竟红了脸。

“秀子取笑了,我若是有福气跟秀子进宫去,那才是大造化呢。”

“这有何难,我若是过了中选,就带你一起去宫选,让你也见识见识。”

青杏喜的就要拍手,“那说定了,秀子可不要负我。”

凤云明一笑,没想到这孩子还当真是对宫廷充满了向往。

青杏在前面引路,凤云明跟在后面慢慢的行,凤云明催促了几次,可是青杏说,“管事的吩咐了,不管何时,都得让秀子们慢慢走路,切不可失了规矩。”

“你们的管事的,怎么这么多事?”

凤云明有些恼火,可是看前面转弯就已经是会客室,那管事的怕已经端坐在里面了,这会子也不便在说什么了,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就又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进去之后,凤云明只看到白恒陪着一个陌生的男子一起来的,没看见若水也没看见曼殊。白恒的手里还拿了几件衣裳,看着颜色很是鲜亮,怕都是若水挑的。

凤云明接过衣服,“这都是若水挑的吧,这般鲜亮?”

白恒拿手掩住嘴一笑,“是呢,都是她的主意,说是你肯定喜欢的。

她还说你平日里总是穿的素淡,这怎么如入选呢,怕是要鲜亮一些好。”

谁知这时候,那管事的老女子忽然插言道“官舍里自然会有衣物,你们男人真是多事。”

白恒讪讪的缩了手,被那管事的平白训了一句,只觉得无比的尴尬。

那管事的轻咳一声,“既然你们都是男子进来的,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我就出去,让你们说几句体己话吧,只是,不可拖的太久了,后面的人还侯着呢。”

“是,是,谢谢管事的。”

白恒一边送了那管事的出去,一边给凤云明使了个眼色,凤云明便会意了那同来的男子,怕就是他们说的能够面授机宜的先生了。

“辛苦先生走一趟,为我面授机宜。”

齐乐斋先生上下打量了一下凤云明,只见他昨夜显然没有睡好,眼睛发青,面色也惨白,可是他一说起话来,整个人就看着精神起来。

就像是一块美玉雕成的塑像,忽然间就有了生气。

也像是天气不好的夜晚,你看着天上的星子都不分明,却忽然有一阵风来,吹散了那漫天的乌云,你一下子就觉得月明星稀了。

齐乐斋先生在心中叹了一句,“这样的男子,还真是美轮美奂。这哪里需要面授机宜,他只要愿意,便可以得到天下任何女子的心。”

“是你的朋友请我来的,但我想,你应该不需要什么面授机宜了,只要你肯用心,没有女子会不为你折服。”

凤云明神情一滞,“先生竟这般说,不是要面授机宜,教我悦人之道吗?”

齐乐斋先生苦笑一下,“只有条件不够好的人,才需要悦人之道,像你这样的,完全不需要。你只要肯纡尊降贵,将你的目光给她们一下,她们就会为你而疯狂了。”

凤云明被逗的要笑起来,他不知道这位先生是专门来逗乐的,还是给自己助阵呐喊,增添信心的,但怎么看也不是来面授机宜的。

“先生是不想给我传授一二了,我可能是没有那个福气了。

告诉若水,不要为我担心,我只是好奇这卿金国的宫选,并不是好奇国主。”

白恒刚好回来,听见这句,就调侃道“若水才不担心呢,她现在已经有了齐乐斋先生,你回不回来,无所谓啦。”

凤云明尴尬的看着齐乐斋先生,“你是说,这位先生是想留在若水身边,做若水的男妃?”

“啊,是真的。”白恒一笑,他当真觉得这有趣极了。

第413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凤云明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他开始认真的打量对面的这位齐乐斋先生,他就是所谓的掌握了悦人之道,还能在寺庙中给人开课的先生吗?

那这个人岂不是轻易就能得了若水的欢心,那对其他人太不公平了。

凤云明的眼神泄露了他的心思,他那种审犯人一般的目光让齐乐斋先生一冷,“怎么,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齐乐斋先生站起来,将身上的衣裳拉平整,又将头上束发的簪子重新插好,又拿出随身的镜子,照了照这才满意道“我们卿金国的男子从小就知道仪容是一个人的门面,不管去到哪里,都得让自己容光焕发,如果刚才有所失礼,还请您原谅。”

那态度不卑不亢,又听着婉转悦耳,果然是一个擅长悦人之道的先生。

凤云明见他在轻轻的整理仪容之后,越发的沉静了。

可能是因为被白恒表明了身份,齐乐斋先生也约略知道了对面的男子大概也存了跟自己同样的心思,不免也做起了姿态,以免对方看轻了自己。

而且若水对他的信赖跟宠爱,那是不言自明的,但他相信只要用心,一切都可以期待。

这一份从容和淡定,越发让凤云明难过起来,这位齐乐斋先生容色俏丽,一头漆黑的长发,丰润无比,昭示着这个人有着健康的体魄。而且,他的心态又是如此的坚定,这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更不是能用三言两语就打发掉的人。

凤云明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但自己刚说去参加卿金国点选秀,就有人涌到若水身边说要做男妃,这也太巧了吧?

“齐乐斋先生的风姿过人,若是去应选,怕是能做卿金国的贵妃呢,怎么却没这个想法,反而要去跟着若水呢?

不知她是什么地方吸引了你?”

齐乐斋先生见他提起若水,也觉得这是两个人的心结,不如早一点说开的好,不然后日总是要互相面对的。

“不瞒你说,我们卿金国的男子可不是自己选娘子的。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又女仙师从我家门前经过,不知怎么就停下了脚步,进来给我卜算了一番。

当时的人的自以为她只是说些吉祥话,她说我将来是要匹配一个女英雄的,乘龙而来,腰佩长剑。

而且那把剑会放着七彩的光。

后来我们家犯了点事,我也流落在禅若寺,以为我这一生也不会遇到什么女英雄了,那不过是那个女仙师安慰我父母的。

没想到,就在前几日,我又碰见了那个女仙师,她还是跟以前差不多的面容,这都二十多年过去了,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观。

我当时就觉得,这女仙师修行得宜,一定是一个半仙了。

她告诉我,我的娘子不日就要出现了,是从婆罗洲来的女王,我应该跟随她身边,将来更要跟着她回到婆罗洲去做男妃。

你说,这难道不是我的命运吗?”

凤云明不像白恒那样对达马蒂的风俗不屑一顾,他深深地知道,女仙师在达马蒂的隆盛地位。她们游走在旷野和街巷之间,人们对她们说的话,都深信不疑。

何况是这种婚姻大事,怎么会戏言呢?

既然是出生时就有女仙师预言了他的归宿,而且若水的确是乘龙的女王,那应该没错了,自己也没道理拒绝他。

可是,凤云明的心里还是不自在,他从未想过要独占若水的感情,可是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在他要知道还会有男妃慢慢的走近若水身边时,他还是觉得一颗心就像浸泡在柠檬水里一般,酸酸的不是滋味。

“是,这就是你的命运,也是我们共同的命运,达马蒂的男儿都只能听信命运的召唤,我们从出生起就跟着这命运走,半点不由人。”

凤云明说着,就低下了他一直高昂的头,在命运面前,谁又能不低头呢?

齐乐斋先生也伤感起来,“我一看到你,就知道我可能永远也无法走进若水的心里去了,可是,我能怎么办?

我从未想过,我可以反抗命运,去嫁给一个寻常的女子,过寻常的生活。

哪怕是让我在寺庙中等待,我也是可以一直等下去,只要保持着那个最初的愿望。

可现在,女英雄既然已经出现了,我必须得跟随着她,海角天涯。

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舒服,可是以后,若水称王,必然会有更多的男妃,到时候,我也可以教导他们,岂不是一件美事?”

凤云明听着,竟觉得这齐乐斋先生的胸怀当真是比自己宽广,而自己虽然懂得读心术,虽然八岁就掌握了人人称羡的柔力,可是还不如这位一直僻居在寺庙中的先生想得明白。

既然你选择了一位不世出的女英雄,一位注定彪炳千古的女帝王,一位可以跨越大陆召唤神兽的奇女子,你还能想要独占她的感情吗?

不,答案显然是不能。

如果不能接受,那就该早早的离开。

可是自己一开始就想着借助若水的能力,来打破黑魔法的禁锢,从一开始,便错了。

如今,已经是无法回头。

眼看着,七颗宝石已经收集到了四颗,接下来的三颗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了,只不过等着大家去继续探索而已。

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自己能为了一时意气就跑掉吗?

反思一下,自己被抓时,若水第一个跳出来要保护自己。可是当她知道自己想来看看这宫选是怎么回事时,没有一点怀疑,还想着要帮自己完成心愿。

甚至,听了那是侍卫的话,去禅若寺找了这位齐乐斋先生来面授机宜。

对比一下,自己当真是小气的紧,完全没有想着若水此刻可能还在担心自己,而自己这般赌气,也只能是让若水难做。

事实会证明一切,只要自己跟若水之间的感情是诚恳的、真挚的,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呢?自己可是凤氏血脉的传人,可是堂堂正正的凤凰谷弟子,是俊美无匹的凤云明啊。

想着这些,凤云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已经不用去看什么宫选了,那些男子必然不会跟若水将来的男妃有什么交集。

第414章 温柔和顺方为男儿

我想,我不用再去看那什么宫选了,我现在就跟你们走。”

“什么?若水说你想去看看宫选是什么样子,还特意让我来帮你达成心愿的,怎么这么快,你就改变主意了呢?”齐乐斋先生真是意外,面前的这位玉山一样的男子,竟真的是处处不走寻常路。

看见宫选,就想去凑热闹,今日见了自己,又马上说要放弃宫选,继续回去追随若水。

这个男人的心,还真是多变的很呢。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去看看宫选的男子是如何做人男妃的,就当学习学习,你看你这桀骜不驯的样子,怕是不能做到温柔和顺。

我们卿金国的男子都是以温柔和顺为第一男德呢。”

凤云明一哂,“是吗?我怎么听说,男色才是男德呢?”

“嗨,那都是乡野之人瞎说的,正经人家谁会以男色为男德啊,必须是性情好才是第一要务。这个道理我不知给人讲了多少遍,今天就再给你讲讲这温柔和顺的好处吧。”

凤云明没想到,这位齐乐斋先生授课还是上瘾的,此刻还要长篇大论起来。

白恒见状,连忙阻拦道“既然云明说了要跟我们走,就趁着那管事的不在,我们赶紧走吧。不然等她回来,我们还要费不少口舌呢。”

旁边青杏见状,也上前拉扯道“秀子,你可不能跟他们就这样走了,等管事的回来,我可怎么给她交代啊。”

这边青杏在扯着凤云明的袖子,那边齐乐斋先生又开始讲如何才是温柔和顺。

白恒一跺脚,拉了凤云明就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凤云明忽然跌足叹道,“罢了罢了,我就带了青杏一起走,如何?

我答应你要去宫里看看,只是不是去卿金国的王宫,而是去梦乐都,你可愿意?”

青杏听了,立即两眼放光,“梦乐都的王宫,那是我一辈子也不敢想的地方,若是能去看看,死也值了,我愿意跟你走,秀子。”

这下就只有齐乐斋先生一个人在那里反对了,当然也可以不理他,不过凤云明还是轻飘飘的一句,“你若是想留下宫选,那我们就先走了?”

齐乐斋先生立即闭了嘴,抬脚就往外走。

凤云明跟白恒相视一笑,就像是久违的默契一般,两个人一同步出会客室。

那管事的本来正拿着银子在一边打瞌睡,想着不过是让他们多说几句话,就能白得这些银子,这个秀子家里还真是阔绰,又是来送衣服和面授机宜的,那自然是没什么事了。

可是怎么回事,好像是自己睡过了,还是,里面的动静越来越轻,难道是……

管事的一睁眼,向里面瞅了一下,不看不打紧,一看啊,真是吓了一跳,里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院子门口的那两个侍卫也仿佛是摆设一样,怎么人竟然没了。

她奔到门口,问那两个蠢笨的侍卫“有几个人出去了,你们可有看到?”

那两个人本来正在你瞅我,我瞅你的发愣,如今见管事的生气不已的跑来责问,就奇怪道“我们呆立了许久了,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啊。”

那管事的不信,又往外追去。

无奈,出了大门也没见到一个人影,这时候才知道上了当,怕是被人偷走了秀子,这事可大可小,但总是桩麻烦事。

管事的老女人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摸了把怀里的银子,这才顺过来一口气。

想着用这些银子,去买一个男子来,也约略能补上这个损失。

毕竟,过了海选的秀子莫名的失踪了,总是有点说不过去。上面真要追究下去,自己这管事的职位怕是也得泡汤,越想越来气,早知道让他写个自愿退出的文书,这样也好给上面一个交代。

如今真有花银子去买人,她又摸了一把那银子,觉得心疼的慌。

不如,还是请个人来写那退选的文书吧,反正找个人来按了手印也就算完事了。

管事想着就往后院走去,路过凤云明住过的那间房,忽然想起,青杏呢,怎么连青杏也找不见了。

“青杏,青杏,谁看见青杏了?”

只听见管事的声音在到处回想,可是却再也没有青杏走出来给她轻轻的应一声,我在这里了。

有一个平日里跟青杏摇号的小童,这时候走出来,“管事,青杏去了哪里?要不,我去后院找找吧。说不定他是帮新来的秀子洗衣服去了呢。”

管事的看见这个孩子听话乖巧,也不好再说什么,匆匆应了声,“好,你去后院看看吧,要是没有人,你再来找我。”

那个童子去了片刻,就回来说,“管事,后院并没有青杏的踪影,他难道是跟秀子偷跑了不成?”

管事的见这个孩子伶俐,长久看也瞒不住这事,索性说了,“昨晚新来的那个秀子,忽然又说要退选,一早就由家人接了去。

他专门对我说,看青杏年纪虽然小,但是聪明乖巧,温柔和顺,要带回家去做个常随。我本来不答应,可是青杏好像是相中了那个秀子,或者是受了他什么蛊惑,竟真的跟着跑了。”

那个童子听了一愣,“青杏不是这样的人吧,他一定是受了什么蛊惑,那个秀子肯定是答应去见识什么没见识过的东西了。”

“你的意思是,去见识没有见识过的东西?他连能进宫去看看都放弃了,还能是去见识什么?”

那管事的忽然一顿,“我知道了,那这个秀子肯定是答应带他去看看梦乐都了。”

那个童子也眼睛忽然放光,“梦乐都,那可是我们达马蒂的万城之城啊,听说还有空中花园呢,要是我也能去看看,哎,怪不得青杏这么温柔和顺的人,都能离开官舍。”

那管事的也叹了口气,“看来这个秀子也不是普通人,算了,就当他带着青杏去享福了吧。你,可千万别对别人说这事了,男儿最要紧是温柔和顺,心里总想着那些得不到的,想着攀高枝,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青杏,是好在这个名字上了。

庆幸啊,你说是不是,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的呢。”

那童子,点点头,“晓得了。”

第415章 青宝石又现踪迹

凤云明回到若水身边时,只觉得一切都回归到了正确的轨道。

只一眼,他就确定了,这才是他一生要追随的人,不管她是不是会做女王,不管她能不能破解黑魔法,不管她是否愿意带自己的婆罗洲,他都跟定她了。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要一直追随若水,不管她的身边是不是还会涌来越来越多的人,那也不能影响他对若水的感情。

想明白了这些,凤云明也不再焦躁,更不会对齐乐斋先生有一丝的不满了。

个人都努力地去追随自己的命运,结局是什么,那不是个人能决定的了。

若水见凤云明居然回来,也吃了一惊,她本来要在官舍门前侯着,可是那管事的偏偏说,他们官舍是正经地方,怎么能任由女子在门前侯着呢,倒像是什么秦楼楚馆,舞榭歌台似的。

连哄带骗,连吓带劝,就将若水和曼殊从官舍门前赶跑了。

两个人回到住宿的酒家,老板热情的出来招呼,“去官舍了?那门口不让女子等候的,不然那不得天天挤满了人啊。我说了,你们不听,这不是被劝回来了。

别难过,这也是为了那些秀子的名声。

我去给你们煮黄鱼面去,吃了我这黄鱼面,保准就心情好了啊。”

老板娘也从柜后转出来,“是呢,我家老黄这一手黄鱼面还真是没的说,鲜的让人连口水也能一起吞下去。

你们就等着吃面吧。快去吧,老黄。”

说着老板娘又对若水她们悄悄道“别想那些烦心事了,男人嘛,温柔和顺是第一要务,他们就是给我们女人取乐的,真要为他们发愁、上心,那就不划算了啊,是吧。”

老板娘拔下头上的簪子,划了划指甲上的丹寇,“就像这指甲上的丹寇,不喜欢就划掉重新染一个去,不值得为他们留恋啊。”

若水听了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一向不爱逞口舌之利,不过是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还礼貌性的对老板娘笑笑,表示同意。

可曼殊听了这话,就觉得这卿金国上上下下都古怪的很,这女子说了算也就罢了,可是把男子摆在一个审美的对象的位置上不说,还将他们都当做取乐的工具,这就有点过了吧。

何况,她一直对婆罗洲的现状并不满意,希望看到一个女性能有更多作为的世界。可是来了这卿金国,却发现,当男女只是简单的对调了所处的位置之后,并没有任何改善。

女人盘踞在权力的金字塔上,对男人极尽压迫之能事,还对他们洗脑,说什么温柔和顺才是男子的第一要务,说什么要时时刻刻主意仪容,要节食减肥,要日日化妆,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这简直是可笑,怎么可能让某个性别的人,承担所有生活的重压呢?

“老板娘,那我们卿金国的女人都做什么呢?”

老板娘掠了下鬓边的头发,满面沉郁道“我们女人啊,每日里辛苦死了,养着这个家,养着后面的那些男人们,当真是不容易啊。

我这个老黄还算是省心,也勤勉的在店里做活。可是后面还有个小白,却三日里有两日都是要闹的,若不是看着他那张俏脸,我哪里就能这样纵着他。

看你们二位的样子,也是富贵中人,家里也不止一个男妾吧,想必也是知道要调理他们的麻烦。

可是有了一些身家,你若是不娶多两个男妾,也说不过去啊。

对的吧,大家都看着呢,不然怎么在朋友间行走,会被人取笑的啦。”

若水又憨憨的点点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曼殊依然是觉得老板娘的理论充满了奇奇怪怪的理论,可是这里的人既然已经把这些当做金科玉律,真要说服他们,怕是难如登天啊。

等到老黄把黄鱼面端上来时,当真是一个香气扑鼻。

曼殊悄悄的拉着老黄问,“听老板娘的意思,后面还有一个小白呢,你这边干活,他那边就知道打扮,你这心里可平顺?”

老黄是一个面皮发黄的中年男子,长期的辛劳,让他的双手都布满了细纹,还有着不少烫伤的痕迹。

他搓了搓刚被黄鱼面烫的发红的手指,憨厚地笑了,“我家娘子有这般家业,只不过多娶了一个小白,也没什么,她心里还是对我好的,这不是一有空就来店里陪着我呢。

再说了,小白比我进门晚,只要他能伺候的我家娘子开心,我这边多干点活也没什么,大家都是兄弟嘛。”

曼殊一愣,真没想到,这卿金国的男子已经被规训的如此贤良。

想必那个齐乐斋先生,从小受了男子的道德训诫,又日日钻研悦人之道,怕是最温柔和顺的性情了,以后怕是不难相处。

吃完了面,两人正在跟老板娘有一句每一句的讨教这御夫之道,就见白恒兴冲冲的回来了。

“若水,你看谁回来了!”白恒的声音一向是波澜不惊,可是这一次,喜悦也是藏不住的。

若水朝店外一张望,只见凤云明笑吟吟的就走进来了。

“啊,云明,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刚刚通过海选,还有中选和宫选吗?”

凤云明上前就给了若水一个大大的拥抱,“若水,我一天也不想再去待下去了,我已经晓得了卿金国的男妃都是什么样子了,温柔和顺嘛。”

老板娘听了这话,也跟着赞许道“对,对,就是温柔和顺,都一样的。”

这时候忽然就在柜台上方有了一道青色的光,若水背对着那道光没有看到,可是凤云明一下就捕捉到了拿道光,“你们看,青光。”

曼殊和白恒都眼瞅着拿道青光在柜台上又像蜻蜓点水一样,点了三下,一下子又冲出去了。

若水回头看是,只看到了拿道青光的一道尾巴,真的就像一个蜻蜓一样,拖着一个长尾巴。

“青光,跑了……”

“若水,我们应该继续上路了呢。”

“可是,你的心愿还没达成呢。”

凤云明摸了摸若水的脸颊,“我的心愿就是跟你一直在一起,我不想再去见识什么宫选了,卿金国的男子都是一副面孔,无趣的紧。”

第416章 千人一面

齐乐斋先生跟在后面,尴尬的看着这一幕,好在他也算见多了这些场面。

毕竟去求悦人之道的男子,都还是很上进的,愿意得到家主赏识的,自然是各擅风情,也经常在他面前展示一二。

可是青杏看着凤云明竟然还在大堂里,当着众人的面,就去摸家主的脸,他真的是看呆了。

“秀子,怎么这么大胆,竟然敢去摸家主的脸。”青杏是在是困惑极了,他只能是小声的问站在身边看着同样困惑不已的齐乐斋先生。

“大概是,他们之间感情真的很好吧。”

“可是,我们卿金国的男子就算是敢在闺房中摸家主的脸,也绝不会在公共场合这样做啊。这简直是太可怕了,难道国外都是这样的风俗?”

齐乐斋先生愣了愣,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也从未离开过卿金国,至于别的国家是什么样子,他既不知道,也从未想过要去知道。

既然男子应该是温柔和顺,那女子教你什么,就学什么,让你怎么想,就怎么想,又何必多事呢?想的太多,不就是质疑国主,质疑女子们的决定吗?

那又怎么能算是一个温柔和顺的好男子呢,就算是姿容再美也不行。

得赶快打消掉这些邪恶的念头才是,“国外是什么样子的,我不知道,可是青杏,我们卿金国的男子讲究的是温柔和顺,切不可多问多想,知道了吗?

你年纪还小,可不敢有那些古怪的念头。你以后跟着我,要每日里把《男德》、《男戒》抄上几遍才是。”

青杏小声嘟囔道,“可是齐乐斋先生,我并不会写字啊,怎么去抄?”

齐乐斋先生看了看青杏的小脸,“那以后我每日教你习字,但你要晓得,男子无才便是德,切不可以为习字就是为了出去乱跑,那就是违了我教你的本心了。”

青杏点点头,“谢谢先生,我们昌乐城里谁不知道先生的大名,能得先生教诲,是我的荣幸,日后也好有个进身之处。”

“小小年纪,还谈什么进身之处,我们男子,将来能顺利嫁个女子,有个容身之处,就算是有福气了。”

青杏不解,但看齐乐斋先生神情肃穆,还甚是悲伤,怕是感怀起了身世,想劝解两句,却又觉得词穷,只好罢了,呆呆在站在一边。

曼殊远远看着这两人,再看看刚才收拾了碗筷的老黄,只觉得这么卿金国的男子,虽说容貌各异,可是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是千人一面。

他们早已经没了个性,被规训的对压迫的命运低头,对女人低头,对随时都有可能被女人厌弃低头。

他们只觉得若是际遇不好,那就是自己命苦,还不再追求生活的幸福,更不敢追求个人的感情。

曼殊在心中替他们叫苦,可是看着老黄被老板娘赞赏一下就羞红脸的样子,又委实觉得,也许他们想要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吧。

若水却没有曼殊这些心思,只觉得青宝石既然又现踪迹,大约是在催促着他们快去找她吧,更或许,她遇到了什么危险呢。

若水说出自己的想法,其他人也觉得,这的确是目前最该做的事情。

唯有曼殊,不舍地看了一眼卿金国,觉得这里的这些不平事,这里的这些男子的怨念,这里的女子的这些优容,都让她对天道有了别样的看法。

也许,所谓的天道并不是只有一个样子,也不是只有一种模式。既然每个国家都会有不同的政策,会有不同的风俗,那自己追求的天道也就不该是一副一成不变的样子。

这一刻,曼殊有了特别的领悟。她再次回首这个小小的酒馆,看见老黄依然守在柜台里老板娘的身侧,老板娘俏丽的面庞间或的那么一撇,就让老黄欣喜的两眼放光。

果然是想法改变一切,如果你愿意相信你就是生在一个最好的世界,那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安排。

凤云明对青宝石的安排本来是徐徐就之,也就是慢慢靠近她就好了。可是这青宝石第二次主动现身,大约还真的是有什么紧迫的事情吧。

他转向若水“这卿金国虽说跟其他地方不同,但也就是把男女的位置对调了而已,再看下去,怕也没什么新意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去三桥乡吧。”

若水轻轻一笑,“我也是这般意思,既然你都能放弃去参加宫选,不再看那些男妃们的热闹,我又有什么不愿放弃呢。

一地有一地的风俗,看一看,涨涨见识就好了,也不用事事都去研究一番,若是待的久了,我也想入乡随俗了,多娶几个夫侍回去,你还不知要怎么恼我呢。”

虽然是取笑,但凤云明却第一次有了一种人生终于又了归途的感觉,他看着眼前的女子,那端严的容貌,那挺拔的身姿,那随身的宝剑,处处都昭示着她的不凡。

是,人生有了这样的归宿,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会恼你的,若水,我现在只盼着我们快一点收集到所有的宝石,早一点实现你的心愿。”

停了一下,他补充道,“也早一点实现我的心愿。”

“你的心愿?云明,你还一直没有给我说过你的心愿呢。我知道你来到我的身边,必然也是带着你的使命的,可是你从不说,我也不愿逼迫你说,一直在等着你愿意说的那一天。

不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我要等到你毫无负担的说出你的心愿,而我一定会帮你完成你的心愿的。”

凤云明看着若水那笃定的神情,真想知道若是她知道自己的心愿是要打破黑魔法的禁锢,她还是这么愿意帮自己吗?

罢了,即使是让自己去做,也完全没有把握的事情,何必现在就拖上她一起呢,只要能将七颗宝石顺利的收集在一起,那离自己的心愿就越来越近了。

“若水,我相信你一定是愿意帮我的,你现在就是在帮我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心愿呢。”

白恒看着他们两个人互相依靠的样子,就有点黯然。

他轻轻的转过头去,却被曼殊正好看破。

第417章 遇见过的仙人的小白

白恒觉得不安,但是又无法准确的表明自己的这种感受,更不想现在就让别人看清自己的心慌意乱。

即使是曼殊,这个少年时就认识的朋友,他依然无法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所有情绪。

他一直都很能掩饰自己,可是自从来了达马蒂,他内心的那些东西却慢慢的藏不住了。

曼殊也很是诧异,她认识的白恒,不是这样的。

在婆罗洲的时候,还有比白恒更自在潇洒的观星师吗?他游走在朝野和山林之间,一边做着鸿音王朝的钦天监正,一边在江湖中自在的游历。

若不是他从星图中得知了女帝的秘密,他又怎么会放下那自由自在的生活,而来到达马蒂呢?

可是,当真是一招错,满盘输,当他动心要去做一个辅佐女帝的观星师的时候,就开始陷落在对女帝的情感中。

他原本只是想做好一个辅臣的,可是一步步走来,他却发现,他心中想要的却是越来越多。

从小学习的那些修行之道,似乎都不能在这一刻让他掩饰内心的焦躁和嫉妒,也不能让他平息心中的**,那种想要前进,想要再近一点的欲念,让他的内心如同被火焰炙烤。

他甚至很羡慕齐乐斋先生这样的人,作为卿金国男子,他自愿成为女人的附庸,更不用成为一个女王的附庸,成为男妃将是他此生最大的体面。

他也羡慕凤云明这样的达马蒂人,可以随意地表达内心的情感,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而来,终究,他已经得到了若水的信赖和情感。

而自己依然沉浸在婆罗洲人的风俗和道德里,一边是对若水的那种感情折磨着他,一边又是只能做一个辅臣的使命感在考验着他,更有那种一个好男儿不能与人在情感上争执的道德感在催逼着他。

想到这些,白恒就觉得心神不宁,可是曼殊却发现了自己的这种狼狈,这只会让他更觉得难堪。

老板娘还在卖力的推销她的黄鱼面,那老黄的脸上越发的泛起了红光,见凤云明终于答应愿意尝一尝再走之后,老黄就赶紧戴上围裙,去厨房忙活了。

老板娘大约是难得见到这么多美男子齐聚一堂,原本在招呼若水和曼殊的时候,还是一副知心大姐的样子,还说什么男人是用来取乐的话。

可是,现在刚转了脸面对着几个美男,就马上换过一副面孔,很像是一个擅风情的小娘子。那眼风儿一会扫扫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住的低着头悄悄的笑。

端上了几个小菜之后,还免费送上了一壶酒,说是特意送给凤云明的,还夸赞道“这位先生一看就是很得你那娘子的欢心,我们国主怕是没这好运气见到你了,倒是我撞大运了,今儿见了你们几个齐聚一堂,让我这小酒馆蓬荜生辉的。

这壶酒是我家小白酿的,他虽然比不上你们的好姿容,却也是个美男子呢。

所以啊,我从不让他出来抛头露面,就在后面管着酒坊。

你们还能在外面行走,可得感谢你家娘子的宽容大度啊。”

齐乐斋先生首肯,还回应道“这位酒娘子说的好,我家娘子的确是宽容大度,不然也不能领着我们出来。”

那老板娘一听,有人跟她搭话了,更是乐的头上的金钗都一颤一颤的。

“这位先生说话真是好听,不知你们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老板娘一边说,一边把身子向前送了送,只觉得整个桌面上都是她的身影。

白恒闷闷不乐道“三桥乡,不知老板娘可有什么建议,哪条道好走呢?”

老板娘嘿嘿一笑,“你们可算是问对人了,要说别处我可不清楚,这三桥乡我可是清楚的很呢,我家小白就是三桥乡的人,他说小时候还远远见过那桥上的神仙呢,要不是沾了点仙气,怎么会生的那般可爱呢。”

恰巧这时,老黄端了黄鱼面来,听得老板娘还在跟客人夸赞小白,只觉得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放下面,就讪讪的退到一边去了。

“三桥乡真的有人见过那桥上的神仙?老板娘,不如请你家的白相公出来跟我们一见。”凤云明忍不住说道。

那老板娘见凤云明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连忙应道“没问题,没问题,要说是别的客人,可别想见我们家小白,客人你不一样,我家小白见了你怕是也能知道这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以后也不那么骄纵了。”

“老板娘客气了,若是白相公能给我们指点一二,我们自当有谢。”

老板娘摆摆手,“要什么谢,我们出来做生意的,不就是为了多认识几个朋友嘛,总说钱啊钱的,多俗气。

你们说,是吧。”

凤云明听老板娘说道钱的时候,还分外家中了语气,连忙从怀中拿出银子来,“老板娘莫要推辞,就当是给白相公添一件首饰吧。”

老板娘用眼斜了一下那银子,见分量还不轻,一边用手去推,一边就用眼去打量凤云明。

凤云明见她推辞,便直接把银子放在了柜台上,那老板娘才面上堆满了笑的收了,转身去后面叫她的小白了。

“真有人见过那桥上的神仙?”若水也很是好奇,向凤云明问询。

凤云明此时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这些都是传说,也许有人真的见过呢,也有可能老板娘的白相公也只是借助传说提提自己的身价罢了。

我们只能是且试试了,如果真有人见过桥上的神仙,那就说明,这青宝石还是有守护人的,这就比较麻烦了。”

听见青宝石,那齐乐斋先生一愣,“你们是在找青宝石吗?我听到过她在三桥乡的传说。”齐乐斋先生的脸色看着很是凝重,也不像作假的样子。

可此时,老板娘已经带了她的白相公出来了。

“小白,快来见见这几位客人,你天说自己天上有地下无的,你也出来开开眼,别总是在那里瞎吹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年轻的男子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出来,果然是人如其名,皮肤白皙秀丽,比寻常人都要白上三分。

第418章 三桥乡的传说

小白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美男子在一起的样子,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娘子,这几位客人都这般美丽,我还真是无言以对,不如我先回后面去了。”

小白红了脸,看来平日里没少自夸自己的容貌,这一次见了比自己更好的,这才知道这世上总有让你不得不面对的真相。

虽然残酷,也总比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好。

老板娘面上有得意之色,想必是第一次在小白面前终于赢了一回,自然不能就这样放小白回去。

她拉着小白的臂膀,将他扯到众人前“小白,你听我说,这几位客人是想知道关于三桥乡的事情,你不是说过你小时候还见过那桥上的仙人吗?

他们就是来打听这事的,你跟他们好好说说,也学学这几位客人的说话风度。”

小白听了这话,勉强点点头,“知道了,娘子,你先去忙,这几个客人就由我来招呼了。”

青杏习惯了伺候人,见新来的这个白相公站着说话也不便利,便去搬了一把椅子来给他坐,可是小白却推辞了。

“哪有客人在这里,我却坐着的道理,何况还有女客在,我只能是在旁边站着伺候的。”

青杏听了这话,觉得有理,也赶紧站了起来,之前还是凤云明让他坐,他才坐下的。可是现在经由这个白相公说出口,他的心头立即浮现了诸多幼时学的规矩,再不敢有片刻的逾矩。

齐乐斋先生看了一眼青杏,安慰地捏捏他的手,但也没再说什么。

若水看白相公这般紧张,连忙说,“白相公不要不自在,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去三桥乡看看。”

小白却警惕地看了一眼若水,低声道“去三桥乡的人,都是为了青宝石,没有人是去看看的。我看你们几个还这么年轻,可千万别为了一个传说就丧了命啊。”

众人见他知道青宝石的事情,更是意外,没想到来这个昌乐城,竟然是为了偶遇这个小白相公,天命啊,当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白恒再次望望天空,虽然隔着天花板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还是在脑海中绘出了现在的星空。是的,白日观星,并非是用眼睛,而是用精神力,现在他还有了念力的加持,星图就更加的清晰了。

这一次圆满的运用,让白恒对自己的念力更加的自信起来,达马蒂,终究是不虚此行的。

别人都没有说话,不知该如何对小白说他们的使命,作为一个卿金国的男子,他自然也是无法理解的。

凤云明小心的解释道“我们的确是为了青宝石而去,但这关系到我们达马蒂的每一个人,只有七颗宝石汇聚,我们的火精圈才能重新点亮,一起也才能回归到正确的轨道上。”

小白果然是不解,但他也秉持了温柔和顺才是男德第一要务的基本观点,虽然在娘子面前,可以撒娇,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既然你们一定要去,我也拦不住,只能是希望你们好去好回,不管能不能拿到青宝石,都要安安全全的回来,也算是不负我们相识一场。”

小白的话语很轻,一点也不像是老板娘口中三日总要闹两日的娇憨的样子。

若水听了很是感慨,“白相公,你真是个好人,感谢你的祝福。

但那三桥乡,我们定是要去闯一闯的,不是你小时候见过的仙人是什么样子的?”

小白看了眼若水,见她一脸的好奇,便慢慢说道“客人见问,我也没什么不可说的,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我当时也看的不真切,可是我家娘子总是拿这个去跟人炫耀,其实我并不知道看到的是不是仙人。”

凤云明听了就大概明白了三五分,但还是不能确定,便追问道,“你是在哪座桥上看到的呢?”

小白顿了一下,“看来你们是当真要去三桥乡,不是听个热闹的普通看客,我那就给你们说的仔细一点吧。”

众人都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小白却推口渴了,“我想喝口水。”

青杏立即站起来,要去帮他倒茶。小白却拦住了他,对着老板娘娇俏的一笑,“娘子,麻烦你去把我的三花茶拿来,也给大家尝尝。”

老板娘正在算账,本不欲去,又想着听个稀罕的故事。说起来,这三桥乡的故事,她也从来没认真听过呢。

可是想着刚才凤云明给的银子,她还是喜滋滋的去奉茶了。

见老板娘走远了,小白这才开口道“三桥乡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靠着白云岭,有着三座仙桥,一座比一座高,一座比一座险要,桥上终年都是仙雾缭绕。传说凡人只要过了那三座桥,就能登仙。

可是普通人在第一座桥那里,就会因为山高路远而放弃了。

但三座桥之所以流传甚广,是因为不用登临,也能看到他们的仙姿。

只要是去一个望桥亭的地方,就可以刚好看到三座桥的身影,他们交错在空中,犹如三道彩虹挂在天边。

可惜,这个望桥亭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的,一年中只有七月的时候,才能通过那干涸清浅的桥水,爬上望桥亭。

几位客人来的巧,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了,你们过几日到了三桥乡,只需去找那望桥亭,若是有仙缘,也是可以看见桥上的神仙的。”

凤云明见这个小白所知甚多,可是于遇仙一节却不肯多讲,想必也是跟那仙人有什么约定,也不好再逼问,只最后问道“白相公,三桥乡的人都知道青宝石在那里吗?”

小白听了这话冷冷一笑,“知道又能如何,都没有人能靠近三座桥,更不用说到桥的彼端去取青宝石了,你们啊,也未必能过了那三座仙桥。

这每年夏日都不知有多少人去那三桥乡碰运气呢。

到头来,还不是都送了性命。

我劝你们一句,若是只想看看三座桥的仙姿,那到了望桥亭也就算你们运气了。

若还是要再进一步,那就是痴人说梦了。回头白白送了性命,倒是可惜呢。”

这是,老板娘也捧了三花茶出来,却见小白一撩帘子,就去后面了,再也不肯出来。

第419章 跨越桥水

老板娘看着小白的背影,暗暗不知说了句什么,转过脸来,却全是笑“客人们别听他瞎说,我看你们都是长命富贵的样子呢,回头还来我们酒馆光顾啊。”

凤云明想着小白最后的说的话,也有点难过,因为这青宝石的传说,大约真有不少人是枉送了性命呢。他看着老板娘道了声辛苦,饮了口三花茶,方才觉得这茶不简单。

小白没有说完的话,大约都在这茶里了。

“三花茶,我还当真没有喝过呢,老板娘,这可有什么讲究?”

凤云明举着杯子,对老板娘笑了一下,才问道。

老板娘见凤云明第一次露出笑脸,只觉得就像那天色初霁、就像那梅花初绽,清寒之中有着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但绝没有一丝的暧昧。

“这三花茶是我们家小白带来的,平日里都是他自己在喝,今日难得拿出来待客,你们还真是有福气呢。”

说着,老板娘吧冲泡的干茶查出来,给大家看,将那三种花都分别挑了出来。

那茶叶倒是普通的紧,一团一团的小珠,乌龙茶的感觉,但那三种花的确是没有见过,也不知是什么名目,看起来只觉得眼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没见过这三花茶。

“这里面偏黄色的,可是那枯宁花?”齐乐斋先生忽然问道,“若只是看那泡开的花朵还真不认识,可是那干花,倒是有几分眼熟。”

老板娘转过脸来,看着齐乐斋先生,竖了个大拇指,“还是这位先生有见识,这个的确是枯宁花。名字虽然难听了一点,可是这三花茶的回甘,全是靠她。”

齐乐斋先生腼腆的笑了笑,“哪里能说的上是有见识,不过是恰巧见过罢了,这在我们信宜老家,都是用来做点心配料的。”

老板娘有又看了看齐乐斋先生,“信宜是个好地方哦,那里的桂花糕最甜了,难道都是因为放了这个在里面。”

齐乐斋先生捂着嘴笑了,“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坊间秘闻是放了羊乳的。”

凤云明见老板娘还要跟齐乐斋先生拉扯个没完,就轻咳了一声。

齐乐斋先生立即红了脸,大约是觉得跟老板娘这样攀谈是很没有礼貌的,何况那老板娘还有着几分姿色,这在家主面前,还当真是不合宜的。

他讪讪的低了头,旁边的青杏看在眼里,也立即晓得在外面男子就该静默才好。

可是青杏却见凤云明却自己又跟老板娘攀谈起来,他心中就有些疑问,为何凤云明不许齐乐斋先生说话,却自己要跟老板娘说话,这不是言行不一致嘛。

这梦乐都来的人,果然是不一样,还是我们卿金国的男子,才是最好的男德榜样,以后还是好好听齐乐斋先生的教导吧。

青杏暗自打定了主意,这一来只是任由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肯听凤云明说什么了。

老板娘见凤云明对着三花茶很是好奇,索性包了一包,递给他道“客人,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一包也无妨。”

凤云明却不接,“老板娘,我只是想知道这三花茶都是什么做的?除了那枯宁花,还有两味都是什么。”

老板娘却愣了愣,“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小白只说是家乡的野花,不过是春夏时喝了祛暑热的,我只觉得这三花茶味道清香宜人,冲泡开之后,花朵也甚是美丽,还真不知具体有什么讲究呢。”

凤云明看也问不出什么,便接过那包三花茶,道了谢。

“若水,我们该启程了。”

若水心中一震,是的,该启程了。一切的停顿都是为了新的航程,看着齐乐斋先生和青杏,她不知是不是也该带上他们一起。

她犹豫的看了一眼他们,还是想听听他们自己的意见。

“齐乐斋先生,不如你跟青杏就留在这个酒馆里等我们回来。

你刚才也听那白相公说了,去三桥乡,是充满了危险的,万一我们回不来……”

“没有万一,我们卿金国的男人,只要选定了娘子,怎么会三心二意。我定时要跟你去的,至于青杏,你可以留在酒馆,等我们回来再接你。”

齐乐斋先生一点也没有犹豫,这个看着柔弱的男子,竟然充满了勇气,对三桥乡没有一丝的恐惧,对刚才白相公的恐吓也没有一丝的退却。

青杏看着齐乐斋先生的样子,就知道此刻是展示他们卿金国男子气度的时候,决不能服软。因而也立即跟着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若是能看见神仙,那就是我的福气呢。”

青杏的声音有一点的颤抖,可是他的小脸却硬挺挺的,看着很是向往的样子。

“罢了,罢了,那就一起吧,只是路上艰险,你们可不能叫苦。”若水再次叮嘱了一遍,想着一路带着这些美男子,也是惹眼的很。

因而若水就打定了主意,接下来的几日都是晚间走夜路,白天就在驿馆休息。

果然,这个法子好,接下来的几日都平安无事。

三天后,他们到达了三桥乡。

向乡人一打听起桥水来,大家都会意的一笑,“你们也是来看神仙的啊,还真是凑巧,明日就能跨越桥水了。”

接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是这番说辞,看来今日怎么也不用赶路了。

“要怎么才能跨越桥水呢?”

凤云明拉着一个乡人,仔细问询道。

那乡人一缩手,“你是外乡人吧,一个男子怎么能拉拉扯扯呢,平白伤了体面。若是让我家娘子看到了,又要说我在外面乱逛。”

凤云明见这位小哥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说气话来却冬烘的很,礼义廉耻句句挂在嘴上,怕是能做个教习呢。

“不知小哥这般守礼,是要做个男夫子吗?”

“这位先生当真是会玩笑,我做什么男夫子,我不过是谨守男德罢了。你们想要跨越桥水啊,不是什么难事,不知,你们喝过三花茶了吗?

望桥亭那里瘴气重,要是不喝三花茶,怕你们要被迷晕过去的。”

凤云明一听三花茶,果然是有些讲究的。

连忙点点头道“几日前已经喝过了,感谢小哥提醒。”

第420章 白恒负气出走了

几日前喝过,怕是已经不行了,今夜你们先去找了三花茶,明日喝了,再去桥水才相宜。

明日也不用找人问路了,这三桥乡有一半的人明天都会去登山去那望桥亭,你们随着人流走,就不会迷路。”

“当真是要谢谢小哥了,不知你明日去不去?

不如给我们做个向导,可好?”

那小哥淡然一笑,“不去,我家娘子明日生辰,我要陪她过生辰呢。

再说,也不是人人都能爬上那望桥亭的,我就不费那个劲儿了。”

说着,那小哥就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回头,似乎是已经见多了像凤云明这样的访客,只觉得仙桥的传闻都是骗外乡人的。

凤云明摊摊手,“看来,只能明日跟着人流去那望桥亭了,还好,老板娘还给我们一包三花茶。”

白恒听了就疑惑道,“当时那白相公也没说三花茶怎么回事啊,还说很多人都晓得青宝石的传说,我看啊,估计是他自己心里有鬼而已。

我们来这里碰见这许多人,也没听见一个人说青宝石的事儿。

当时,真应该带着他一起来才是。”

若水听了却反对道“白恒,不能如此,那个小白相公肯告诉我们三桥乡的事情,已经很好了,何必要为难别人。”

白恒还是不服气,但看着若水认真的样子,也不想再真人的论辩下去,不过是抬眼看了看凤云明,意思是让凤云明替他说话。

凤云明看到白恒的眼神,立即会意,心道小白相公必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可是刚才那个小哥有没有撒谎,也是不能确定的,如今真有些为难起来。

若水继续教育他们“做人啊,还是要诚实友善,白恒你总是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这是不好的。你们可都不要跟他学,一个观星师到了达马蒂之后,不再观星,却开始观人,还总是看到坏的一面。

白恒,你已经不是那个在婆罗洲的白恒了,我对你很失望哦。”

白恒本来不想说什么了,可是见若水却这般上纲上线,因为一个小白相公就觉得自己不是好人了,还处处都是毛病,这可不行。

他得为自己挣个公道回来,不能平白被这样污了清白。

白恒一鼓作气便发作道“这望桥亭,我也不去了,既然我是个坏人,怎么配得上跟你们同行呢?不如跟刚才那个小哥去帮他娘子庆祝生辰,还能讨得一杯酒喝呢。

何必跟着你们风餐露宿,去爬那什么望桥亭,还不知能不能爬上去,也不知爬上去之后,是否真如那小白相公所说,能看到那什么仙桥。

弄不好,小白相公从一开始就是哄我们呢。”

若水见白恒竟然真的生气了,也是十分的意外,“白恒,你一直气量宏大,怎么如今为了几句话就开始跟我置气起来?”

白恒无语,这跟气量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若水开始胡搅蛮缠,自己怎么会生气呢?

为今之计,已经是骑虎难下,他索性摊摊手,“我就是生气了,咱们现在就一拍两散。”

说着,白恒真的头也不回的就朝着刚才那个小哥去的方向走了,远远还能看见那个小哥的背影,看来他真的是要去那个小哥家讨人家娘子生辰的喜酒去了。

凤云明看着白恒消失的背影,那一双狭长的凤目越发的有神起来,曼殊一直不做声,但她知道白恒不是那样的人,必然是有了个什么缘故,这才会忽然离去。

可是那个齐乐斋先生和青杏,就有点沉不住气了。

他们两个看着白恒远去的背影,“白先生,怎么说走就走了?

你们婆罗洲的男人还当真是有气性,你们从小就不学男德的吗?”

齐乐斋先生在提起男德的时候,表情很是虔诚,仿佛是在说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

若水安抚的看着齐乐斋先生,“齐乐尔,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婆罗洲的男子是不学男德的。”

齐乐斋先生听了这话,很是意外,不过他还是温顺的点点头,“若水,你要是不愿意我学,那我以后就不学了,但是我还是要给青杏教男德的,在我们卿金国,若是不学男德,他将来找不见娘子的。”

若水看着齐乐斋先生认真的神情,只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个温顺的男子,竟也有可爱的地方。

“你已经学了男德这些年,怕是早已经习惯了,而且男德也是你的行为准则,你就照着做好了,不必为我改变什么。

至于,青杏,你还是用卿金国的规矩教导他,来日,也好给他找一个好娘子。”

青杏听见要给自己找好娘子,羞的脸都红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又往齐乐斋先生身边靠了靠。

齐乐斋先生,摸了摸青杏的头,“你放心,我们回帮你把关的,断然不会把你随便许了人家。”

青杏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凤云明,“凤先生,你可答应了要带我去梦乐都的王城看看呢,我可一直盼着呢,等我看完了王城,你们再把我许人家啊。”

青杏在出了官舍之后就乖觉地改了口,不再叫凤云明秀子了,他知道这个男人可不是普通的卿金国的男子,他有着大志向,在做一件大事,而自己很庆幸的跟他相遇,也能加入进来,见证这件大事,当真是一种福气呢。

他暗暗想着,可能就是因为自己的娘给自己取了一个好名字吧,青杏,青杏,果然是庆幸啊。

凤云明对青杏微微一笑,“我记得的,你放心,我们达马蒂人重然诺,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是要做到的。”

青杏腼腆的一笑,似乎是定下心来了。

凤云明看着若水,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终究,他还是闭紧了双唇,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白恒远去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曼殊以为凤云明也当真以为白恒是真生气了,如果此刻她再不帮白恒辩解,怕是所有人都要误会他了。

“若水,白恒不是故意的,也许,他有其他的想法呢。”

曼殊始终不能相信,那个雅量深致的白恒会负气出走,他一定是去找另一条路才是。

只见若水一笑,“曼殊,你放心,我知道的。”

第421章 老板娘的镜子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青杏就给大家煮好了那个三花茶。

一人饮了一杯,便准备上路。

旅店里并不供应早餐,这三桥乡也不是昌乐城那种大地方,旅店里能借小灶给你煮茶,已经是额外花了钱的。

乡下地方就是这样,但老板很是热情,大约是来来往往见的客人多了,对若水他们去望桥亭也没什么意外,还给他们指引了大概的路径。

至于早餐,老板就爱莫能助了,倒是推荐了几家铺子,说这会子说不定已经开了,可以去光顾,路上吃的饱一点,才好。

不然困在山里,又下不来的时候,可就麻烦了。

还贴心的让他们去买张三家的卤牛肉和烧饼当干粮,说有些人爬到半夜都回不来。

若水很是好奇,问老板,“怎么会爬到半夜还回不来呢,昨日听一小哥说,今天会有一半的乡人都去那望桥亭碰碰运气,想一睹神仙的风采。”

老板嘿嘿一笑,还想多说什么,却被老板娘唤去烧火了。

那老板娘穿了一身明黄的衣裙,头上还插了一只飞鸟的银钗,走起路也是袅娜的很,若水一看就知道老板娘是见惯了世面的。

果然,老板娘上下打量了一下若水一行人,就嗤嗤一笑,“你们几个怕不是为了看什么仙桥上的神仙吧?”

说着她一转身,从背后拿出一个东西来。

若水一呆,“老板娘,你怎么知道?”

“这有何难,来这三桥乡的外人,只有两种,一是对那个仙桥的传说感兴趣,想一睹神仙的风采;还有一种人,就是你们这些听说了青宝石的消息,赶着来送死的。”

老板娘的神情变的很是凶恶,连她头上的飞鸟银钗也瞬间张开了翅膀一样。

青杏吓了一跳,簇拥在齐乐斋先生,“齐先生,我怕。”

齐乐斋先生摸了摸青杏的头,“不怕,有若水在,我们会没事的。”

若水看着老板娘手上的东西,很是好奇,“老板娘,你拿的只是一面镜子,为何就能知道我们是为了青宝石而来呢?”

老板娘把镜子朝向若水,若水在里面一照,也啊的一声。

众人都觉得好奇,也在那镜子里去看,看到的同时,也都啊的一声叫出来。

青杏还是个小孩子,果然忍不住,他叫的最为大声,“镜子里大娘子头上,竟然有青光的影子。”

老板娘得意的一笑,“我这镜子可是不寻常呢,你们运气好,碰见我,若是碰上旁人,还不知要受多少辛苦呢。”

若水心道那青光必然是青宝石对她的召唤,可是那镜子也的确是稀奇,想必这老板娘与的是有些手段的。

“还请老板娘赐教,我们虽然是为了青宝石而来,却不是为了将青宝石据为己有。”

老板娘一听,倒是有些意外。

“既然来寻宝,又说不是想据为己有,这位娘子,我看你带着这些美男一起随行,想必也是有些身家的。

何必为了一个荒诞不经的传说,白白送了性命呢。

你可不知,这几年,已经有多少人都为了这青宝石殒命。

我们在三桥乡,可是见的的多了。可是还是挡不住每年都有很多人涌过来,仿佛为了那宝石可以不要性命似的。”

若水耐心的对老板娘说“我们来寻青宝石,是受了她的召唤,你看,我头顶就有青色的光影,那些人也是如此吗?”

老板娘摇摇头,“那倒不是,就是他们身上会有青色的影子,不像你是在头顶有明亮亮的青光。照你这么说,还真的是青宝石在呼唤你呢。”

“是呢,我是从婆罗洲远道而来,你想想会有人为了一颗宝石,就横渡归墟吗?是不是也太夸张了一些,而且我要这青宝石真的不是为了据为己有,而是为了造福百姓。”

老板娘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寻找宝石不是为了自己拥有,而是为了造福百姓的。

作为一个老百姓,我还真的不相信啊。”

若水已经不想再解释,只是叹口气,“我也不知该如何给你解释了,你只要知道我寻找青宝石不是为了自己就好。

而且我们既然决定来做这件事,这里面的风险,我们自然是晓得的,也感谢老板娘的提醒。”

老板娘收起了镜子,变回刚开始见面时那副娴雅的样子,“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记得去找山里一个姓万的猎户,我看你们也不像那些贪婪的坏人。

只要找到了他,就可以带你们从最近的路去仙桥了。”

若水一听,立即道谢,“老板娘真是好心,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

“明路?我心里真觉得也许是一条死路呢。

不知多少人去了仙桥,但都无法通过,有掉落悬崖摔死的,也有迷失在仙桥上永远不肯回头的。”

“老板娘,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难道那些没有回来的人,还曾告诉过你不成?”

青杏在一边很是好奇,他无法懂得,那些既然死了的人,又是如何开口的。

齐乐斋先生拉了了青杏,开口责备道“青杏,女人在前面说话,哪有男人插嘴的道理。何况,你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就算你长大成人了,也得学着有规矩。”

青杏点点头,向后瑟缩了一下身子,“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曼殊倒是在老板娘的话里听到了别的意思,“老板娘,很多人也是结伴而来吗?”

老板娘看了一眼曼殊的道人打扮,倒是生出几分庄重来,“这位娘子怕是会卜算的仙师吧,失敬了。

您算的真准,这些为了青宝石而来的客人们,都是结伴而来,并没有单独成形的,就是两个人的也很少见。

因而我一见到你们这样一群人来看仙桥,心中就猜测,有八分是为了青宝石。

再用我那镜子一照,果然。”

“不知那镜子,是谁给您的仙宝?能给我看看吗?”曼殊瞧着老板娘紧紧攥住的镜子,不疾不徐的问道。

那神情,那风姿,就如同仙人一般。

老板娘也有些发愣,“仙师,您既然要看,那就请掌掌眼吧。”

第422章 有人来借镜子

曼殊接过那镜子来,只见一面普通的铜镜,看着并没有什么玄机。

只是那铜镜不是照正面的,因为正面刻着很多看不懂的仙符,别人不懂,可是曼殊一看却是熟悉的很。

那是道人必修的符箓,上面篆刻的正是一道附灵符,道理其实也简单,说破了就没什么玄机。但不懂的人就以为这镜子是宝物,是仙器,是不可多得的金贵物件。

但在曼殊看来,也不过是一面制作的略为精美的铜镜而已,因为那道附灵符,就能让照镜子的人身上,映现出附着在她身上的灵物。

若水去照时,众人就看见了青光,也是因为青宝石在她身上附着了灵光。那灵光就映现在铜镜中,老板娘一看见青光,自然也就知道他们一行是为了青宝石而来。

曼殊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只觉得老板娘的身份的确是可疑,如果一个普通的旅店老板娘就有这样的神通,似乎是不大可能的,那问题来了,这铜镜是谁给她的,又是想让她帮着做什么呢?

是引导客人们去寻找青宝石呢,还是故意让他们误入歧途,抛下性命?

曼殊疑惑的看着老板娘,没有说话,只是将铜镜默默的还了回去。

老板娘看曼殊不说话,心里就没底,“仙师,不知您觉得这镜子可是个宝物?我可花了不少功夫才弄来的。”

曼殊见老板娘自己说弄来这铜镜也花了不少功夫,想来,这其间必有很多故事,不如让她慢慢道来,自己也好再做打算。

“嗯,的确是个宝物,而且不可多得。”曼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老板娘看着越发的得意起来。

“这镜子啊,说来话长……”

老板娘的话音还没落,就见外面有人匆匆闯了进来,“陶三娘,快把镜子借我使使。”

进来的是一个瘦高的汉子,肤色黝黑,额头上的汗也没顾上擦,就朝老板娘要镜子。

“黑三,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你家碧娘子呢?”

那个叫黑三的顾不上解释,“快点吧,陶三娘,我就碧娘子在跟那客人周旋呢,赶紧把镜子给我,也好让我家碧娘子去做个鉴证。”

老板娘听了也不再多话,就把镜子递给了那个叫黑三的汉子。

曼殊看着那个黑三远去,心中更加的奇怪,既然老板娘把镜子视作宝物,为何又甘愿出借呢?

别说是宝物了,一般人就是家中稍微值钱点的东西,也都不会外借呢。

“老板娘,你不怕这汉子拿了你的镜子,就不还回来了?”

老板娘轻蔑的一笑,“老娘的镜子,谁敢拿了去,而且拿着也没什么好处。

他们不过是用一下,也好提醒那些客人,若是真的为了青宝石而来,也得去找那个姓万的猎户。不然白白送了性命,倒是我们的过失了。”

若水忽然心中一动,“这镜子,不会是仙人给你的吧,为了让大家不受青宝石的迷惑,能去望桥亭看看,也就打消了贪婪的念头嘛。”

老板娘看着若水,欣喜的点点头,“是呢,为了这个镜子,我还真是费了不少辛苦呢。那一年我是第一个爬上望桥亭的人,仙人大概觉得我虔诚,特意赐了我这面镜子,说是以后要有人来寻宝,就让他们去找姓万的猎户带路。”

凤云明听了许久,见她们总说不到正题上,就有些焦躁,他轻咳一声,拉了拉若水在一边道,“若水,那姓万的猎户,到底是什么人啊,也不知老板娘见过没有?”

若水点点头,“我心中也有此疑问呢,别那个姓万的猎户,才是戕害那些寻宝人的真凶。”

两个人嘀嘀咕咕,小声议论,曼殊故意扯着老板娘的袖子,想知道镜子都照过多少人了,是不是回回都灵验。

那老板娘说的眉飞色舞的,完全已经忘记了曼殊她们也是去寻宝的,仿佛就是一个凑热闹的看客而已。

不一会,那个叫黑三的回来了,冷着脸说,“不是,那几个人就是来看仙桥的,陶三娘,还你的镜子。”

“不是,就好了,也少造点孽。为了这青宝石,都不知多少人一去不回了。

我刚才粗略算了下,也有上百了。”

那个叫黑三的汉子,默默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走。

老板娘叫住他,“别急着走了,带上这几位客人,去你家店里吃好饭再走吧。我这里可没什么可以招待的,他们也是要去寻宝的,吃了这顿还不知下顿有没有命吃呢。

让你家碧娘子把手艺都使出来吧。”

黑三点了点头,只是答应了一声,就要领着众人去了。

若水还有一肚子的疑问,却见老板娘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只伸手收钱,其他一概不再提了。

总不能勉强别人,若水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想来老板娘自有她的难处,便乖乖付了钱跟着黑三去往那个碧娘子的饭食铺子了。

黑三是个静默的男子,若水问了两次话,他都不答。

问的紧了,就是一句,“一会问我家碧娘子就好了。”

大家见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休,好在那个饭食铺子并不远,走了几百步也便到了。

才到门口就见一个青衣的女子端着一份热乎乎的汤面出来了。

黑三招呼了一声,“碧娘子,陶三娘让他们来的,也是要去寻那个的,让你好生招待了。”

说完,黑三就立即收拾起旁边桌子上的碗碟来,一刻也不得闲。

碧娘子快走两步,“客人们,里面请吧,一大早的也没什么准备的,只有汤面了。

既然陶三娘是让我好好招待,那我就把昨日卤下的牛肉,给你们切上几盘上来吧。

本来是用来招呼晚间的客人的,可你们这一去,说不定就没晚上了,还是吃口好的吧。”

若水只觉得这碧娘子说的晦气,“敢问碧娘子,你怎么就觉得我们就没晚上了呢?”

那碧娘子悠悠的叹了口气,“哎,你们这样的,我见的多了。

一个个兴冲冲的来,一个个又消失不见,都是眼见着的,怎么就没有见着一个回来的呢?”

说着碧娘子就走回了后厨,真的切她的卤牛肉去了。

第423章 桥水边熟悉的身影

若水听了这些话倒也没什么,这一路说沮丧话的不是一个两个,再说,她本来就没有把青宝石当成是一个磨难,只觉得是来卿金国游历,顺便收集了这个宝石便罢了。

没想到,这一路走来,先是小白相公,接着又是那个旅店的陶三娘,如今又是这个穿青衣的碧娘子,每个人都是说丧气话。

仿佛那青宝石有多难一样,他们还没有见过前面几颗宝石的艰难呢。

别说是恶龙一看就吓人,沼泽一听就不想去,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力和时空缝隙,就是那想象不出的唤醒宝石,就费了很多功夫。

既然已经成功的拿到了四颗宝石,而且绿宝石还将对其他宝石做出召唤,眼前的青宝石当真只是个小麻烦罢了。

但若水并没有因此就掉以轻心,她知道也许青宝石考验的不是他们的能力,而是别的什么。尤其是听刚才陶三娘所说,大家都是成群结伴的去寻找青宝石,这样的话,也许让他们殒命的不是宝石本身,而是他们的内斗。

有了这个想法,若水的心便镇定了许多。

卤牛肉端上来的时候,几个人都深深吸了口气,“好香。”

碧娘子乐呵呵接受了赞美,“那是,我这手艺可是连黑三也没有给传授的。

你们今日也是运气好,若是早来一日,也是吃不到的。”

匆匆吃了饭,他们就向桥水进发。果然一路上很多游人,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并不会迷路,更不会走散。

游人们也不觉得去桥水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大家喜笑颜开,就像春日里去踏青一般,带了各色吃食,边走边吃。

随着桥水越来越近,开始有些人放慢了脚步,跨越桥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大家已经提前喝了三花茶,可是这会子,还是有人开始觉得头晕目眩。

若水听见旁边的人,都在哎呦哎呦的叫起来。

一个红脸汉子,在给身边的娘子撒娇,“娘子,我怎么觉得头晕的厉害,这腿也软起来了呢。”

旁边的一个黑脸的汉子看见,不屑的哼了一声,“娘子,你看那个红脸的不知羞,青天白日的,就说腿软。

去望桥亭,还说什么辛苦,这种人我看就没那个看见仙人的福气。

娘子,我扶着你,慢点慢点。”

谁知那黑脸汉子的娘子,一推手,“说过你多少次了,人前莫论他人非,就算那黑相公说的不对,自有他家娘子教导,你在这里说这些做什么,倒是惹人嫌。”

黑脸汉子不觉红了脸,若水他们看着一笑。

青杏还小声调侃道,“这黑脸的如今也成了红脸,真是有意思。”

不远处已经看到桥水了,曼殊也觉得开始有点气短,不知是他们的三花茶有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

她偷眼去看若水,只见若水气色如常;她再去看凤云明,也只见凤云明看着很是精神。

就连那个齐乐斋先生和青杏,都是精神十足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只有自己觉得哪里不对劲呢?”曼殊在心里悄悄的自问着,但也找不到答案。

她悄悄的运转内息,希望能用法力来抵消这种不适的感觉。

谁知道,她不用内息还好,一开始运转内息,只觉得天旋地转,简直就要躺倒在地上。

这个桥水当真是一个怪异的地方,曼殊定定神,靠着一念清明,才艰难的挪动着步子。好在停止用内息之后,她只是觉得乏力和气短,那种眩晕已经消失了。

这时候回顾四周,游人已经少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觉间,在登山的路途中,已经又很多人停止了向上攀登的脚步。

桥水看起来并不宽阔,更像是一条山间的溪流。

但水流非常的急,那宽度也不是纵身一跳便能跳过去的。

因而被这桥水困住的人,也便先停下脚步。望着桥水那边的望桥亭,很多人不甘心,自然是要想着跨越桥水的法子。

有那本地人,便开始示范起来,既然他们住宿的那个旅店的老板娘都能在以往的登山活动中,第一个爬上望桥亭,可见女人在这跨越桥水这件事上是有先天优势的。

曼殊本来就不大舒服,索性便坐在桥水边的石头上,把双脚浸润在桥水里,那清凉滋润的感觉让她一下子就恢复过来。

其实,就桥水的宽度来说,自己要纵气跳过去,应该也不费什么事,可是无法动用法力却是个问题,而且齐乐斋先生和青杏又该怎么办呢?

何况这里还有不少人,展示了他们特殊的身份,终究是不妥当的。

曼殊细细地调了息,默默观察当地人是如何用细长的竹竿,去做撑杆跳。忽然听见青杏大叫一声,“白先生,你怎么来了?”

众人随着青杏的喊声,抬头一看,桥水边正站着一个拿了长竹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恒。

白恒回头对青杏一笑,“青杏,你来试试。”

青杏看着那长竹竿,非常的为难,“白先生,我不敢。”

白恒一笑,“来,我你握着这长竹竿,我自然会让它动起来,你轻轻一跳就好了。”

青杏还是不相信,“白先生,这可不是变法术,这桥水这般深,又这般急,我若是不留神没抓紧,岂不是要掉进这桥水里。

我还没跟凤先生去梦乐都的王城呢,我不能就这样死了。”

白恒转身对齐乐斋先生说,“齐乐尔,你来试试?”

齐乐斋先生,看着白恒笃定的样子,“想来白先生这一夜就是忙活这个吧,我信你。”

说着齐乐斋先生就向白恒走去,他握紧了那长竹竿的一头,白恒轻轻握住另一头,只见白恒稍稍用力,齐乐斋先生竟真的腾空而起,一下就跳到了对岸。

青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白先生,你真厉害。”

曼殊看着这些,轻轻地一笑,真没想到,白恒竟用了这个最简单的法子来跨越桥水。

只不过是一根长竹竿而已,他却能将人像发射弹弓一样的,弹出去。

此时望去,只见齐乐斋先生已经在对岸开始攀爬那望桥亭了。

第424章 望桥亭上望仙桥

若水见白恒忽然回来,还找到了跨越桥水的小妙招,也是喜出望外。

他们一个个都握着长竹竿被白恒弹到了对岸,快捷又安全。就是最胆小的青杏,也雀跃着扑上前了。

最后,剩下白恒一个人站在岸边。他戏谑地对若水说,“若水,你们都过去了,我就回去了啊。”

若水却手中一用力,就将白恒挑了过来,那姿势是在是太漂亮了,惹的岸边的众人都在叫好,还有人大声说道“别人都是用绣球,这个女子倒好,竟然是用竹竿把美貌男子挑回家啊。”

若水一扬手,将竹竿递到了其他人手里。

那些有几成力气的人,连忙上前抢着去握那竹竿,没有本地人轻便的身姿和撑杆跳的功夫,他们都觉得用这个长竹竿把人弹到对岸去,就是最简单方便的了。

可是,他们试了几次,那长竹竿却不肯听话,不是弯曲的不够弧度,就是把人弹出去,那人不敢放手,又拉回此岸。

总之折腾了几番,也都没有成功。

“难道这长竹竿还有灵性,只听那个小子的话吗?”有一个胖子疑惑道,他原本手上的力气就大,想着总算可以在娘子面前献一次殷勤了。

谁承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举着娘子在空中绕了两圈,又回到了原地,而且娘子头上的珠串掉了不少下来,引的路人都在哄抢。

胖子的娘子立即盛怒起来,劈头盖脸就在胖子的脸上,掌掴了两下。

“怎么这般无用,平日里给你吃的肉,都是喂狗了吗?”

那胖子听了这话,更觉得脸面无光,一生气,就把那长竹竿扔进了桥水里。

其他人只能可惜的看着长竹竿顺流而下,而他们也没有办法鉴证,到底是那个胖子不行,还是所有人都不行。

他们望着对岸的人慢慢爬上了望桥亭,几个人的身影逐渐隐没在云气之中。

若水一边攀登着半山上的望桥亭,一边看着脚下的那群人怎么想办法跨越桥水,可是今日的水流特别的急,水面也变宽了不少。

就算是那些本地的人,也试了两次,还是又跳回了岸边。

他们望着桥水发呆,被一条溪流困住,就无法登上望桥亭,更无法看到仙桥的影子,许多人只能是失望而归。

若水一直以来体力就很好,喝了三花茶,也没有感觉到桥水瘴气的任何不适。

她看到曼殊总是气短,便关心道“曼殊,你刚才总是气短,是不是还是受到了桥水瘴气的攻击?”

曼殊缓缓答道“一开始只是有些气短,可是我运气调息之后,越发的难受了,甚至还有一些眩晕。

还好,我不再运气之后,就慢慢好了。

刚才用那清凉的桥水,泡了泡脚,这会子舒服多了,谢谢你若水。”

若水见曼殊已经好转了,便详细的去询问凤云明和白恒,只见他们两个都很精神,并没有气短,也没有乏力,更没有眩晕。

倒是齐乐斋先生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气喘的有些厉害。青杏也看着脚下的云朵,每走一步,就觉得颤颤巍巍。

若水鼓励大家,“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吧。”

众人允诺,但越往上走,就越觉得艰难,仿佛没一次抬腿,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曼殊有了教训,提醒大家不要随意使用真气,全靠着平日的体力,若水一马当先,她一向都是奔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终于,他们爬上了望桥亭。

当青杏最后一个爬上来时,白恒还拉了他一把,青杏感激的说道“谢谢白先生,我真的是再也走不动了,那仙桥再好,我这里望一眼也就满足了。

你们若是还要去那三座仙桥,我可不去了。”

齐乐斋先生也一边大喘气,一边瘫坐在望桥亭的地上,“若水,我也实在是走不动了。

我错了,我之前不该答应要陪你一起去找青宝石的。

我只能和青杏在这里等你们了。”

若水连忙安慰他们,“不要紧,能陪我到望桥亭,我已经很感谢你们了,而且这里反而是比其他地方都要安全的。

你们看,他们都没有人能够跨越桥水。”

齐乐斋先生跟青杏都低头看了看桥水,才发现,原来竟然自己爬了这么高。

若水率先走到观景台的位置,正对面,便是三座仙桥,一座比一座远,一座比一座缥缈。

三座仙桥连通着更深处的四座山峰,下面都是深深的峡谷,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那四座山峰,都仿佛是拔地而起,根本没有路通到那里去。

而且那种陡峭程度,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爬上去。

他们就像是孤单的几根仙人柱,任由三座仙桥将他们串联在一起。

三座仙桥两边的云朵还在不时的穿来穿去,就像是顽皮的孩童,在天空这肆意的做着游戏。

若水一时看呆了,真没想到人间还有这样的奇景。

她回头看看白恒和凤云明,他们两个都紧紧站在自己身后,也都是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唯有曼殊,她远远站在一边,仿佛这一切于她而言,并不是最为殊胜的景观。

她的道人衣装让她原本就像是仙人一样,她此刻若是站在那仙桥上,便就是神仙了。

“曼殊,你可曾看到仙桥上的神仙?”

曼殊摇摇头,“我不相信仙桥上会有什么神仙,这样的地方,哪里会是神仙住的,也太穿凿了。

真正的山,不该是这样的。

真正的桥,也不该是这样的。”

白恒听了若有所悟,“怪不得很少有人见过神仙,越来真正的神仙是不屑于这种地方的。大约他们见到的都是守护青宝石的精灵。”

凤云明想了想开口道,“也许是精灵,也许是妖灵,谁知道呢。

但我们既然来了这里,就只能是继续去那三座仙桥上走一遭了。”

齐乐斋先生和青杏坐了一会,此刻也终于又力气走到观景台上,也顿时被看到的景致惊呆了,“人间竟有这样的奇迹,真的是不虚此行啊。”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激动的热泪盈眶。

“若水,青宝石真的在那三座仙桥上吗,为什么我们看不到啊?”

齐乐斋先生忽然拉着若水问道。

第425章 通往仙桥的路径

若水闻言只是一笑,“如果这里就能看见青宝石,那不是人人都要做这个美梦了。

我们必须得到那仙桥上,而且得通过所有的三座仙桥,怕是才能见到青宝石。”

齐乐斋先生再一次的打起了退堂鼓,“若水,我是个没本事的男人,只能在这里帮你祝福了。但我的心与你同在,我会在这里帮你祈福的。”

若水温和的一笑,“齐乐尔,你看好青杏就好了。

我们现在就要即刻出发了,那仙桥的位置,我已经看明白了。”

白恒闻言,立即求证道“若水,仙桥并不在这里对吗?”

凤云明也立即会意,“我们眼前的这个不过是个幻象,真正的仙桥并不在三桥乡。”

曼殊也马上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仙桥实际上需要我们……”

她说不下去,她想到了绿宝石的诡计,想到了时空的缝隙,可是这仙桥明明就挂在天边,就像是你只要向前迈进深山,就能走上那仙桥一样。

若水点点头,她环视了一下白恒、凤云明和曼殊,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我们需要打开时空的屏障,这一次,没有衡英帮我们了。

只有我们几个人,你们说,我们能做到吗?”

若水看看白恒,白恒点点头;若水看看凤云明,凤云明也点点头;若水看看曼殊,曼殊也点点头。

“好,我相信你们,你们也要相信我。

把每个人的力量都汇聚在我身上,我会用苌虹剑来劈开时空的屏障。

等劈开的瞬间,得有人立即钻过去,做一个结界来撑着。

我看这件事,就交给云明吧。”

凤云明点点头,“放心,我的结界做的虽然没有母亲那么稳固,但是短时间内是没问题的。”

接着,若水又看了看白恒,“白恒,你昨晚究竟去了哪里?”

白恒一笑,却不答,“云明的结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若水,你真的已经想好,那时空的屏障究竟在哪里吗?”

若水耐心的解释道“白恒,你听我说。这仙桥并不是普通的一个幻境,而是海市蜃楼一般的映照景象。等我们去了仙桥,齐乐尔他们在这里还能看到我们呢。”

齐乐斋先生一听就兴奋起来,“那就更好了,我们在这里不就相当于看到仙人了。”

青杏也开心地拍着手笑道,“那我们也可以吹嘘一辈子了,说我们在三桥乡见过仙桥上的仙人了。”

白恒依然不依不饶,“然后呢,既然这是海市蜃楼意思呀的映象,你又如何确定那时空屏障的位置呢?”

若水悄然一笑,指着桥水说,“你们没发现吗?桥水里并没有三座仙桥的影子,就是我们一路攀爬也没有看到过仙桥的踪影。

这不正说明了,只有这望桥亭才能看见仙桥。

也就是说,这望桥亭就是时空屏障的所在地。”

白恒忍不住鼓掌赞叹起来,“若水,分析的漂亮,你这一说,我心里也就踏实了。”

凤云明拍了拍白恒的肩膀,“白恒兄,你这样可不好啊,若水已经说了,让我们相信她,你倒是好,先是昨天负气出走,今天又质疑若水。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想要从我们的队伍中出走吗?

你要抛下若水,抛下我们吗?”

白恒连忙摆摆手,“云明,你怎么也能说这样的话。

我暂时的离开自然是为了想出跨越桥水的方法啊,我不眠不休的给大家制作了那个长竹竿,你们倒觉得我是信手拈来啊。

那个长竹竿可不是普通的竹子做的,是我用了柔力将最坚韧的凤竹弯曲成了那个形状。费了我不少功夫不说,你们还埋怨我。

哎,昨天遇见那个小哥可是个精明的人呢,为了这个法子,可骗了我不少钱。”

曼殊一听,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白大人,你还在乎那几两银子?

当年做钦天监的时候,不知多少人给你送银子。”

白恒严肃的撇撇嘴,“哪有的事,我当时吃的朝廷俸禄,为皇族观星,哪里容许俗人贿赂。最多是请我给他们望气,收一点辛苦钱罢了。”

若水见气氛已经融洽,知道白恒就是这种不肯辩解的人。若不是凤云明追问,他断然也不会说出昨晚的事。

原来,他们在香甜的做梦时,白恒却在辛苦的鞣制那根长竹竿,当真是不容易。

“好了,大家既然解释清楚误会了,就不要再互相怀疑了。

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我得汇聚我们每一个人的力量,不然单单靠苌虹剑是无法打开时空的屏障的。”

众人都点点头,就连齐乐尔也好奇的问道,“若水,如果不用再爬山了,那我们也许,也许,可以跟你一起去啊。”

若水却摇摇头,“齐乐尔,你还是好好留在这里,照顾好青杏,我们不能让他一个半大孩子去冒险。

在这里看着那三座仙桥是连在一起的,可是我们还不知道那上面有什么样的危险。

你没有武功,更不会法术,那些危险都会要了你的命的。”

若水的表情很是严肃,但她的话语却充满了对齐乐斋先生的关切,齐乐斋先生听了很是感动,“若水,我听你的,我会在这边等你们回来的。”

“好,那我们就准备开始吧。”若水环顾了一下众人,“曼殊,你要用你的上乘星辰术将星辰之力都汇聚到我这里来。”

曼殊听了点点头,“若水,我在婆罗洲的时候,对星辰之力呼唤的还算自如,可是自从来了达马蒂,我的功力就差了很多。

或许,白恒可以用他的柔力帮我牵引一下。”

白恒立即答应道,“没问题,我也是很意外得到了蒲斗的眷顾,至于其他的星辰我也没有把握的。只能是试试了。”

凤云明忽然道“你们两个怎么都没有想到向我请求帮助呢?我可是从八岁就掌握了柔力的人啊。”

若水见状,想了片刻,这才开口道“你们还是各自呼唤星辰之力,云明,你将所有人的力量都汇聚到我这里,就这么办吧。”

凤云明还是不解,但此刻,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想着若水自有若水的道理。

第426章 汇聚所有人的力量

曼殊回想起上一次寻找绿宝石的过程,是衡英汇聚了所有人的力量。

但衡英是那么一个有魄力的人,想好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并不管到底有多少困难,有多少险阻,有多少人需要在其间做出奉献和牺牲。

只要是为了达到目标,她都会竭尽全力去筹谋。

可是若水不是,若水会考虑每个人的感受,会考虑他们的能力是否许可,考虑每个人能够奉献多少。

这一次青宝石需要他们打破时空的屏障,虽然没有上一次那么艰难,但依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挑战。曼殊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将所有的力量都汇聚起来,毕竟那些力量可以将若水压垮。

但是若水这一次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做出一些成绩来,她要让众人知道,虽然衡英不在这里,她山若水,依然可以是大家的核心,依然可以领导大家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若水开始将苌虹剑轻轻的擦拭着,仿佛在对一个老战友发出柔情的召唤。

白恒跟凤云明都开始慢慢调息,要将柔力发挥到极致。

曼殊只觉得这种场面让人压抑,她原本不惯于跟人一起修习,此次,需要通力合作,对她来说,也不啻于是一种考验。

而且,说到底,她对若水还是缺了很多信赖。

不像对姜衡英,她是少年时便相识的,有着共同修道的经历,更有着对她所有能力的认可。

如今,她是因为信任白恒,而踏上这条海外之旅。

她原本并不相信若水会是什么女王,虽然之前的种种的迹象也都表明,天命的确是在她的身上。

不管是那些“红鱼扑上船,女王青云端”的传言,还是玉龙碎裂之际,天空就出现了神秘的星图,更或者归墟之上风浪大作,云中却有金龙尽显。

这一切都昭示着,若水不凡的身份。

曼殊却还是犹疑,她本不是来追随若水成为女王的,她来达马蒂是有着自己的追求的。

她想要知道天道的秘密,这是在婆罗洲无法实现的心愿,所以师父也鼓励她走出这一步,去看看所谓的天道是不是只有一种演绎的方式。

而光大清隐一派的使命,也就无法在她身上完成了。

世间事便是如此,你若是有了最宏大的目标,那世人看着切近的,似乎辉煌的东西都将你与你无缘,而你在奋斗的征程上也会遭遇更多的苦难。

但这些,一定会有特别的回报,至少曼殊坚信,这一切都会有回报的。

“曼殊,你也开始吧,我不需要你用尽全力,但我需要你认真对待。”

曼殊很是好奇,不知若水怎么忽然间就知晓了心中的想法一般。

“若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会尽力的。”

若水严肃道“如今我们就站在仙桥的前面,却到不了她们面前,就因为被这层时空的屏障挡着。如果我们不能汇聚到足够的力量,那以前做的所有,也都等于打水漂了。

曼殊,我需要你的帮助。”

曼殊点点头,“若水,我担心你会承受不住,当真要汇聚所有的力量吗?”

若水重重的点点头,“不要担心我能不能承受,若是力量不足就功亏一篑了,曼殊,加油。”

曼殊看着若水凝重的神情,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再转头去看白恒和凤云明,也都已经慢慢进入了状态,曼殊慢慢的将一颗心安定了,沉稳了,也慢慢的进入禅定的状态,这样才能将修行的力量都积聚起来。

若水看他们都已经慢慢进入了状态,看着齐乐斋先生和青杏都在好奇的看着他们,心想,他们两个若是中间出声打断的话就糟了。

连忙又给他们叮嘱了一番,说是不管看见什么奇异的景象都不要喊出声来,要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也不可跟随他们钻入仙桥那端。

齐乐斋先生点头称是,可是青杏却有点不甘愿的样子。

“大娘子,我们真的不能也到仙桥那边去看看吗?从这里看过去,真的是好奇特哦,我们好不容易爬到了这望桥亭,却真的只能是望一望,太可惜了。”

若水看青杏一派天真,尚不知人世的艰难。他怎么会知道仙桥看上去美轮美奂,实际上危机四伏呢?

“青杏,你听我说,等我们顺利拿到了青宝石。这时空的屏障也就自然消除了,那时候也许,你们也可以去仙桥看看。”

“真的吗?大娘子,那我们到时候也有机会过去看看了。

好的,我不着急,我们在这里等着,也帮大娘子你守着,不让坏人靠近过来。”

若水摸了摸青杏的头,“乖孩子,这里不会有坏人来了,他们都没办法跨越过桥水的。反而是你们不要乱跑,等着我们回来才是。”

青杏点点头,“大娘子,你们赶快去忙正事吧。”

齐乐斋先生也恋恋不舍的看了看若水,那眼神就仿佛要黏在若水身上。

“若水,你要小心。”那声音竟带了些哽咽的意思。

若水轻轻一笑“齐乐尔,不要这样,会没事的。”

虽说安慰了其他人,可是若水心中其实并没有底,她没有想到青宝石会玩弄这样一个玄虚,虽说有了上次的经验,可是这一次完全要由自己来主导,她还是没有完全的把握。

但事到临头,她只有坚持往下走了。

若水走到三个人中间,盘膝坐下,慢慢感受四方凝聚起来的力量。

这力量是如此的庞大,他们在她的头顶盘旋。有一股柔力拉扯着这些力量在旋转成一道旋涡,好引导到若水的身上。

若水知道那是凤云明在开始用柔力牵引白恒和曼殊两个人的力量了,接下来,她就要接受考验,将这些力量汇聚到自己身上了。

苌虹剑也开始发出亮光,对这种力量渴望不已。

这把古剑自从两百多年前铸成时,就开始成为各种力量角逐的对象,她对强大的力量也有一种天然的向往。

若水握着苌虹剑的手,开始颤抖,她也向往着强大的力量,向往着可以一手劈开时空的缝隙,将衡英解救出来。

可是,她依然没有把握,即使现在只是需要打开时空的屏障。

第427章 竟是一场友谊的考验

若水还在胡思乱想,在犹豫和烦乱,忽然听见凤云明说道“若水,准备,开始要给你灌注力量了。”

“好,我已经准备好了。”若水迅速平复了心情,将苌虹剑握的更紧了一些。

一股强大的力量,开始从头顶汇入若水的身体。

那力量犹如瀑布一般连绵不绝,若水深深的吸气,还好,这些力量都很柔和。

不知是若水已经慢慢习得了控制力量的方法,还是因为凤云明导引,这些力量比起上一次衡英汇聚的,当真是柔和了许多、许多。

若水慢慢将这些力量在体内运转了一圈,她只觉得心中温暖,那些力量都开始发散到她的四肢百骸,她从未想过,她的身体如今已经可以和这些强大的力量和平相处了。

若水慢慢举起苌虹剑,对准望桥亭上的观景台,接着,就是挥剑一劈。

一瞬间,本来天朗气清的天气开始风雨大作,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齐乐尔和青杏都看着天空越来越暗,害怕起来,他们两个抱作一团,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

若水看着周围的风景开始变换,脚下已经出现了一条新的路径,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虚空之中。

“云明,快,就是现在。”

凤云明见状,立即跳了起来。他知道这条新的路径,就是通往仙桥的路径,连忙钻过去用法术做了一个结界,将这个连接时空的路径支撑起来。

“若水,好了,快过来吧。我怕这个结界撑不了太久。”

若水给白恒和曼殊打了声招呼,便率先通过那条路径向虚空踏步而去。

在齐乐尔看来,若水一行人就是脚踩云朵,迈向仙境一般。

这无疑是女英雄降世,他深深的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庆幸,如果没有遇到若水,自己还不知要蹉跎到何时?可惜,自己没有力量去帮助若水,真的是太心痛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冒险,看着她去承受那些别人都无法承受的重压。

庆幸轻轻的摇了摇齐乐斋先生的身子,“先生,大娘子一定能平安归来的,你不用要太担心了。”

齐乐尔却觉得一阵酸楚从胸臆间涌出,他知道以后的路还长,总有能帮到若水的时候,此刻,就安心在这里守着就是了。

若水踏上那条新路径的时候,也觉得脚下空空,甚是怪异,就像他们横渡大海时,乘坐画纱用结界做出的小船一样。

那种感觉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奇怪,可此刻,若水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她已经在前方的浓雾中看到了第一座仙桥的影子。

“仙桥,我看到了。”若水激动地大叫着,她的声音也鼓励着后面的人。

白恒跟曼殊也大踏步的向前行,而不管脚下根本没有东西,他们只盼着能快一点跟上若水,能快一点也看见仙桥。

若水等了片刻,见他们两人跟了上来,可是凤云明却不见了踪影。

“云明,快点跟上啊。”

凤云明传来低低的回声,“若水,结界出现了一点问题,我怕它会随时关闭。”

若水大声道,“相信我,云明,跟上来吧。我们一定可以及时返回的。”

云明静默了片刻,“好,若水,我信你。”

白恒和曼殊相顾无言,此刻,只能选择相信若水了。

若是他们必须滞留在这仙桥的幻境中,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在这一刻,他们两人都互相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不管怎样,都不能再退缩了。

凤云明赶上来的时候,他们四个人继续向前,仙桥上云雾缭绕,并不见青宝石的踪迹。正在他们发愁的时候,若水忽然看见桥的另一端庆光一闪,似乎是在吸引着他们继续向前。

若水说,“我们只能跟着那道青光继续向前了。”

白恒点点头,“时间有限,我们快点继续吧,想必那青宝石会藏身在三座仙桥的终端,而不是在桥的身上。”

大家都深以为然,准备快速通过这座仙桥。

可是这座仙桥却开始抖动起来,他们每个人都在桥上开始摇晃的不能前行。

“若水,若水,这座桥看来还不答应我们继续向前呢。”白恒戏谑地说道,仿佛这座仙桥真的有生命一般。

曼殊也觉得这座仙桥当真是古怪的很,“若水,我们怕是要手拉手才能过桥了。”

若水一听,这也的确是个好办法。

至少几个人可以紧密的连接在一起,而不至于会把某个人拉下。

若水率先牵起了曼殊的手,曼殊又牵起了白恒,白恒又牵起了凤云明,如此,他们四个人就练成了一体。

仙桥似乎感受到了他们团结一致的心意,竟不再摇晃了。

若水鼓励大家,“继续向前吧,我们一定能平安到达彼岸的。”

白恒本来就是爱晕船的人,刚才仙桥的摇晃,让他又开始眩晕。

他望了望脚下,更觉的那些悬空的部分让他头晕目眩。

刚踏上仙桥的时候,他们被白云遮住了视线,并没有发现桥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只觉得比刚才的那些虚空中的路径要踏实许多。

可是此刻慢慢静下来,他们开始关注脚下的状况,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真的是吓一跳。

白恒首先发现脚下并不完全是实的,而是一条一条木板拼接而成,这些木板之间有着宽大的缝隙,如果一不小心就会踩进去,万劫不复。

若水看白恒的表情那么惊惧,便也低头去看,才发现这一路走来,当真是靠运气的。

“我们要紧紧的手握手前行,若有人私自行动,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我想这座仙桥,竟是为了考验我们的友谊呢。”大家没想到若水忽然之间的领悟,竟是这般深刻。

“是呢,还好,我们是团结一致的,没有人想着要私藏青宝石,不然大家争先恐后的向前跑,定然会掉进那些缝隙里。”凤云明也跟着感叹,更觉得有些后怕,若是自己当真一个人拉在最后,还真是有可能会遭遇危险呢。

还是四个人守在一处的好,这样真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守望相助。

白恒看了看脚下,不敢说话,只是更紧得拉着凤云明,一点也不敢放松。

第428章 第二座仙桥

四个人手拉手颤颤巍巍的过了仙桥,刚准备歇一口气,却发现前面的第二座仙桥竟开始移动起来,仿佛想要逃离一般。

“若水,我们快点赶过去吧,不然这仙桥一旦跑了,我们可就被赶不上青宝石的踪迹了。”白恒看着那移动的仙桥,催促起若水来。

只要重新脚踏上了地面,白恒就不再觉得恐惧,而且那些眩晕的感觉也立即消失了。他现在只想着如何在仙桥逃走之前,能踏上那第二座仙桥。

若水看着那仙桥一直在向后退缩,便加快了脚步,“快一点,我们得用一个法术将桥拉过来。”

凤云明没有说话,却悄悄盘算起,若是用柔力将第二座仙桥和第一座仙桥连接起来,岂不是一个稳妥的主意。

但这需要触摸到第二座仙桥才好操作,他看了看距离,应该还来得及。

曼殊也紧跟上来,她觉得这一趟旅途比刚开始预想的要艰险多了,这仙桥若是逃离了,岂不是他们就白费了功夫,根本得不到青宝石了。

大家都运气疾行,几个跳跃便来到了第二座仙桥前,凤云明第一个将手掌抵在第二座仙桥的栏杆上。

他运用柔力将第二座仙桥与第一座仙桥连接在了一起,但这种连接很不稳定,因为凤云明的法力分了一部分去做了撑开时空屏障时的结界。

此刻,第二座仙桥还在奋力挣扎,她妄图逃开以避免这些人的登临。

可是这种挣扎显得那么无力,白恒看出了凤云明的意图,也加入进来,他试着用来到达马蒂才掌握的柔力也去牵引仙桥。

终于,第二座仙桥停止了跳动,开始静悄悄的展现在大家面前。

此时,云雾也渐渐散去,大家发现这第二座仙桥竟然全部被抽去了桥板,根本不可能让人站立在上面,更不用说行走了。

曼殊似乎听见了第二座仙桥冷冷的笑声,仿佛是在说,“就算是拉住了我的身子,你们也别想过去。”

曼殊仔细观察那桥,只见两侧的桥栏依旧,或许可以通过那些桥栏当做跳板,但是得有人做法,将那两侧的桥栏并在一处,这样才能当桥面使用。

若水看着那没有桥底的仙桥发呆,她想起画纱在渡海时做的结界,就冒出一个类似的想法来。

“云明,不知你能不能也做出一个结界来,我们几个人呆在一处,选一个人来用法力将其他人推过去。”

若水说完就开始摇头,“不行,那最后一个人是没办法过桥的。”

凤云明一听就抢先答道,“我可以留在这里,我来运送你们过去。”

说着,他便又做出一个结界来,将若水、曼殊和白恒都包裹起来,再运用柔力要推送他们过桥。

可是,那个结界刚刚被推出桥头,就戛然而止,停了下来,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卡在那里,停留在虚空之上。

“若水,我的法力不够了,这结界要在虚空上运行,需要的法力比我想象的要多很多。”

曼殊此时想到自己的法子或许可以一试,“若水,我来把桥栏合并,这样云明就能让结界在桥栏上运行,这样就省力了很多呢。”

若水欣喜地点点头,“曼殊,这真是一个好注意啊。

那就赶快开始吧,我看云明是真的撑不住了,不然他那么一个好强的人,怎么会告饶呢。”

曼殊答应一声,就开始做法,很快两侧的桥栏都合拢在一处,结界又开始运行起来。

结界运行的速度在越过桥的一半时越来越快,似乎有点停不下来的趋势。

曼殊感觉结界就要朝着对岸撞过去,她呼唤若水,“若水,快点,云明似乎要控制不住结界了。”

白恒看着凤云明的样子十分的痛苦,大约是三个法术同时施展,他已经用尽了全力。

他自问自己是没有办法同时施展三个不同的法术的,这对人的心志是极大的考验。

怪不得青宝石可以一直藏身在这三座仙桥之后,如果有人可以同时做到这些,那他也不能自己过桥,必须是有极大的信任,必须是有牺牲奉献的精神,必须是不在乎名利得失的团队,才能最后获取到青宝石。

想通了这些,白恒真心觉得若水是幸运的,她拥有大家无条件的信任,更拥有者能力卓著的队员们。

这一趟旅程,每个人在都在挑战自己以前不能做到的事,都在挑战以前的法力所不能到达的高度,一路行来,自己也所获良多。

白恒不再将凤云明看做是一个外乡人,而是真正当成了伙伴,当成了兄弟,当成了可以信赖的知己。

只见结界的速度越来越快,就要撞到对面桥尾正对面的山壁上时,若水用力在对面山壁上劈出一剑。

所有人都以为必然要撞上去时,可是结界却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啪嚓一声,碎裂了。

原来这一剑的力道刚刚好,将撞击的力量抵消掉了,但是在是力量过于凶猛,结界承受不住这种对抗,便直接碎裂了。

还好,三人已经到了对岸。

凤云明在桥头,若水、白恒和曼殊在桥尾,他们互相望了一眼。

那眼神中有千言万语,凤云明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勉力坐在地上,继续维持着入口处的结界。

若水对着桥头,大喊了一声,“云明,等我们回来。”

凤云明艰难的点点头,刚才结界的碎裂,似乎对他的伤害不小。

若水体内汇聚了星辰之力,在打开时空的屏障之后,尚有余威,只因她还没觉察,就使出了全力。

这样,才让凤云明的结界直接碎裂了。

若水深深的看了一眼凤云明,带着不舍,带着歉意。

可是,当她转身的时候,她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的情绪。

“我们继续上路吧,还有第三座仙桥在等着我们。”

白恒跟曼殊都点头称是,匆忙跟上若水的步伐。

他们已经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只有向前,才是最好的出路。

前面第三座仙桥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了,那桥看着是那么美,有着众多的鲜花缠绕,被浓绿的藤蔓包裹着,不像之前的两座桥都空空荡荡的。

也许,那里就是青宝石的藏身之处了。

第429章 仙桥的终章

这一次,应该容易了一些吧。”

曼殊感叹道,“前面两座桥当真是惊险的很,这最后一座桥,花团锦簇的,应该是可以安然度过了吧。”

白恒叹口气,“哪有到了跟前反而容易的道理啊?我们之前真的是低估这些宝石们了。他们当真是调皮的紧。”

若水不置可否,只是仔细的观察着第三座仙桥。

“你们说,这青宝石是藏身在这桥上,还是要过了桥,才能找到她呢?”

白恒往后退了一步,用了望气的方法去瞧整座桥,只见桥体都透着一股子青气,还有着袅袅不绝的仙贵之气。

“依我说,这青宝石就藏在这桥上,可千万别大意了。”

曼殊却摇摇头,“我还是觉得青宝石根本不在这桥上,而是在对面的孤峰上。

这仙桥只不过是考验我们的工具,只要通过了考验,那孤峰上的青宝石就是唾手可得了。”

若水附和道,“我有一种预感,跟曼殊的感觉是一样的。青宝石不在这桥上,而是在对岸的孤峰上。”

“那孤峰,有没有搞错,看起来就像是从地上直接竖立的一根筷子,那上面能有什么宝石。你们看着桥,通体都是仙贵之气,自然是青宝石的藏身之处了。”

白恒踏步就要向前走,“不管那么多了,我们还是先上桥再说。”

接着,白恒第一个踏上了第三座仙桥,以往每一次都是若水走在前面,可是这一次,白恒却抢着向前,因为他觉得这桥上就是青宝石的归宿了,如果有什么凶险的障碍,就该由他来破解了。

之前一直是凤云明在帮助大家,不管是一开始给若水治病,还是给大家做向导,现在又用所有的法力来帮助大家过桥。

可是自己还曾经怀疑他的忠诚,怀疑他是要抢夺若水的功绩,怀疑他别有用心的加入到探险的队伍中。

现在的白恒觉得无比的愧疚,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至少从替代若水第一个冲锋陷阵开始,这会让他的心里好受一些。

毕竟,是他一开始便认定了要做若水的辅臣,要辅佐她成为统一整个婆罗洲的,前所未有的女帝。

若水在后面紧追上来,“白恒,让我先行,小心。”

话音未落,白恒就被一根藤蔓缠绕了上了足部。

他只觉得有点迈不开步子,但是用力还是可以前行,但只是再往出多走了几步,白恒就被那些藤蔓彻底纠缠住了。

若水此时还没有踏上桥身,却看见白恒就像是一个被蜘蛛捕猎的小虫,被那些藤蔓绑缚起来。

“白恒,白恒,你怎么样?”

若水有些慌乱少来,没想到这些长青的藤蔓竟然也是守护青宝石的利器。

曼殊在后面拉住若水,“若水,先不要过去,我们得先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这不是眼睁睁能看见的嘛。就是那些藤蔓把白恒给裹了起来。我们得砍掉那些藤蔓。”

曼殊还是拉着若水不放,“若水,你听我说,这些藤蔓并不是普通的植物,肯定是有法术在上面,我走南闯北,尚未见过植物可以主动攻击人类的。”

若水却很难平静下来,“曼殊,不能再等下去了,你看那些藤蔓开始包裹他的头了。”

果然,曼殊望过去,只见一些藤蔓正在向白恒的头部扑过去。

虽然,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可是一旦包裹少来,白恒肯定会喘不上气来。

因为那些藤蔓密密实实,如今已经将白恒的双腿都缠的紧紧的,一点也挪动不了了。如果任由她们继续去包裹白恒的头部,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若水,你让我试一下。”

曼殊握紧手中的麈尾,在心中默默的念了一遍清心咒,此时只有快速平静下来,才能解救白恒,也才能真正帮助到若水。

不知是在清心咒的作用下,还是在她多年修为的帮助下,曼殊一靠近仙桥,就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这味道是并不熟悉,可是曼殊的记忆中,却有着它的一席之地。

这不是普通的藤蔓,而是一种能够主动捕捉猎物的奇怪物种。

曼殊去过鸿音王朝西南的檀伽山,那里就有一个部族的人专门驯化了这种植物,当做攻击敌人的武器。

说起来很是玄妙,仿佛很难破解。

实际上,这种植物特别喜欢不断的生长,占据满所有的空间。

那些山民就引导这种作物的生长,并利用一种奇怪的小虫来加速这种作物的生长。

如今,只要将那些小虫都祛除了,也就可以阻止这些藤蔓的生长了。

曼殊心中有数,便安定下来。

她朝着白恒一挥手,白恒也从一开始的慌乱中镇定下来,他知道曼殊必然已经想到了解救自己的方法。

曼殊慢慢的催动咒语,果然藤蔓里有很多小虫纷纷从桥上掉落,那场景就像是从桥上不断的泼水下去。那些小虫子非常的小,而且五颜六色,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场七彩的太阳雨。

等一切再安静下来时,曼殊迈步登上这第三座仙桥,果然,藤蔓都已经再无动作。

若水也跟着跑上来,用苌虹剑将白恒身上的藤蔓砍断。

白恒的手脚自由之后,开始后怕,“真没想到,这些藤蔓竟然有这种威力,还真是低估了他们。”

若水不敢大意,又仔细看了看藤蔓的深处,并无青宝石的踪迹。

“这里应该真的没有青宝石了,你们看,她都没有给我发出召唤了。”

果然,曼殊和白恒望过去,只觉得若水头顶再也没有青光。

可是刚才,进入这个时空之境时,若水的头顶明明是有青光闪烁的。

那时候,若水还自嘲道,“青宝石就是喜欢拿我开玩笑,天天在我头顶发光。”

如今看去,那光芒竟消失的彻彻底底,让人怀疑,这三座仙桥压根就是逗他们玩的,青宝石根本就不会主动现身。

白恒跺跺脚,“先不管,我们还是过桥再说,毕竟那孤峰上得去看看才放心。”

三个人继续前行,那些藤蔓失去了小虫的加持,就变得跟普通的植物一样安静了。

对面的孤峰,也在一点一点的靠近中变得更清楚了。

第430章 孤峰之上点点青

白恒看着那些藤蔓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毕竟,那些藤蔓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而且慌乱之中,他竟然一点法术也施展不出来。

不知是这些藤蔓有毒,还是自己当真定力不足,连呼喊求救都显得那么狼狈。

哎,比起凤云明的隐忍来,自己当真是很菜。

如果能再来一次,一定要谨慎一些。

一向曼殊都比自己要做得好,白恒就更加惭愧了,之前在婆罗洲的时候,他们的青城山比试之约,年年互有输赢,可是现在,曼殊似乎已经完全走到了自己的前面。

不知是因为自己没有勤勉的练功,还是因为曼殊更加的心无旁骛呢?

不管是怎样,白恒都下定了决心,下一次,一定要好好的表现,不能像这一次这么窝囊。

若水这一次依然走在前面,她用苌虹扫荡了前面挡路的藤蔓,几个人很快就通过了第三座仙桥。

等三个人全部走过去之后,若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曼殊,这次多亏你了。

若不是你,真不知这些藤蔓如此厉害,更不知藤蔓中还也隐藏着那么多小虫。”

曼殊谦虚的摆摆手,“恰巧是我在檀伽山游历时,遇到过这些,不然哪里就那么巧,刚好能破解呢。”

若水拉着曼殊的手,“你不用谦虚了,我就知道上天让你跟我们一起来达马蒂,一定是自有深意。你们每个人都是我最好的帮手,我相信青宝石很快就可以拿到了。”

曼殊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她抬头看着头顶的青天,这个仙桥所处的位置不知到底在人间的何处,或者她根本就不是在人间,既不在达马蒂,也不在婆罗洲,而是在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个地方。

白恒也跟着仰头去看,可是这里完全没有星空的感觉,就连太阳也是隐隐约约,似有似无。

他们一开始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仙桥上,并未仔细观察这里的天象。

此刻聚精会神起来,只觉得这里处处充满了诡异,天上的日头不如外头的明亮,云彩也不是漂浮在天上,而是漂浮在四周。

每一步踏出去,都有可能踏进一朵云里,而且云朵飘来荡去,移动的十分迅速。

白恒一向擅长的白日观星,此刻也完全施展不出来。

天空中雾蒙蒙的,只有流云来回摇摆,却没有星光的痕迹。

“这里当真是诡异的很,若水之前判断这三座仙桥并不在三桥乡,我们看见的只是海市蜃楼一般的镜像。

可是这里究竟是在何处呢?或者,这里连达马蒂都不是。”

白恒的话一出口,若水也深以为然。

“我们竟来到了奇妙的仙境,看来这仙桥果然不是人间能有的。这青宝石还真是会找地方。”

曼殊望着前方的孤峰,只见孤峰的顶上忽然飘过一片青云。

“快看,一朵青云在孤峰之上,青宝石一定是在那里了。”

大家随着曼殊的话音去看,果然有一朵青云在孤峰的顶上一闪而过。

“哇,这青宝石也太神奇了,竟然真的藏身在这孤峰之上。一步步把我们引领到此处,也算是煞费心机了。”

很快,三个人来到孤峰的脚下,可是这孤峰擎天一柱、拔地而起,怎么攀登呢?

这可难倒了三个人,他们围着这孤峰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有任何的路径。

若水摸了摸那孤峰,触手温润,竟不像是一般的石头山。

“你们来摸一下,这孤峰的感觉竟像是摸着一个有体温的人一般。”

白恒跟曼殊也都上前摸了摸,“还真是啊,太奇怪了,这孤峰竟是温热的。”

曼殊也忍不住说道,她并非没有见过自然的奇景,可是如这般鬼斧神工,还当真是第一次见到。

白恒想了想,忽然道“这孤峰不会是一个活的火山口吧。”

此话一出,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两步。

但瞬间,他们便都意识到,若这个孤峰真的是一个活的火山口,那他们退开几步也是没用的。

若是这个火山喷发,那整个三桥仙境,就都会被波及,就是那守在第二座仙桥边的凤云明也不能避免。

甚至,因为那没有关闭的结界,守在望桥亭的齐乐斋先生和青杏,也会因为火山的喷发而殒命。

甚至,那喷发的东西会通过望桥亭跨越桥水,直接攻击到三桥乡的乡民。

想到这些,若水三人都是一阵战栗。

这座孤峰,竟是最后的考验。

要如何能不惊动它的情况下,又拿到青宝石呢?

这青宝石当真是狡猾之际,先用三座仙桥当幌子,每经过一座桥便是一重考验。

第一座桥是友谊的考验,第二座桥是同时施展三种法力的考验,第三座桥是阅历的考验。

若是没有经历见识过那种藤蔓,那种小虫,根本无法破解那些快速移动的藤蔓,也就无法跨越仙桥。

当他们终于跨越了三座仙桥,以为青宝石唾手可得时,却发现最后的考验竟是一座活火山。

这真的是一件沮丧的事情,对于活火山,他们也没有任何经验可言。

并不知这活火山是随时会喷发,还是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若水看了看白恒和曼殊,“我们既然已经到了此处,唯有向前了。

不管是不是活火山,都得攀登到了顶峰,才能找到青宝石。

如果,它即刻就要喷发,那这也是天命。”

曼殊点点头,“我们一直追随天道而来,相信老天不会让我们失望。”

白恒用手掌从下而上的摩挲那个孤峰,一会儿踮起脚尖,一会儿蹲下。

一会儿又纵起几丈高,去摸那孤峰的山体。

很快,他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不用着急,这孤峰现在上下都是一个温度,并没有越来越热的趋势,也许这里面有一个温泉呢。”

曼殊将耳朵贴在山壁上,果然听见里面有汩汩的山泉流动的声音。

“若水,这里面当真是有温泉哦,我可以听见他们流动的声音。

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里面的温泉,让青宝石涌出来。”

若水一听,就计上心来。

她悄悄把自己的想法,对白恒一说,白恒也连连点头。

“嗯,这一次,就看我的了。”

第431章 这一次,就看我的了

曼殊看他二人在咬耳朵,也不知是在商量什么妙计。

“若水,你倒是把你的主意也对我说说啊。”

若水一笑,曼殊这一次就看白恒的吧。

大概是若水察觉了白恒特别想表现的心思,也可能是因为逗引泉水的使命特别适合白恒,总之若水不想再麻烦曼殊了,刚才她已经消耗了很多法力,此刻看着也很是疲惫。

“好,我们就看看白恒的表现吧。”

白恒见两个人都在看着自己,立即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他也在心中念了一遍清心咒,将逗引泉水的念头又在脑中过了一遍,觉得的确是可行,这才慢慢放心下来。

曼殊见白恒缓步绕着孤峰转了三圈,将自己的掌印一点点的印在孤峰之上。

不知他在手掌上涂了什么,那孤峰的山壁之上蓝光点点,看着森森的冷意沁人肺腑。

刚才那股子温热之意,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

果然那孤峰中的山泉,开始躁动起来。隔着山壁,就能听见那汩汩的流水声开始放大起来。

“这样,真的行吗?”曼殊看白恒似乎是要把山泉用掌力拍出来。

若水拍了拍曼殊的肩膀,“别着急,我们就看白恒如何将青宝石弄出来吧。

对他要有信心啊。”

白恒听到信心二字,也回转头来,“我有信心啊,山泉已经开始动起来了,青宝石怕是要被赶着跑了。”

话音还未落,曼殊就就看见孤峰之顶上,拿道青光愈发的璀璨起来。

原本只是一道光,现在却汇聚成一片光源,仿佛那里面有一个青色的光球一般。

再去看山壁上的那些蓝色的光斑也都慢慢开始上行,一点一点地逼近峰顶。

若水的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跟着那些蓝色的光斑一点一点地上行,仿佛那上面汇聚了自己所有的希望。

当那些蓝色的光斑上升到最高峰时,一颗青色的宝石跃然而出,她向天空中一跳,转瞬又跌下来。

若水横空跳起,三下两下,便赶到了那青宝石身边,一伸手就将那颗青宝石纳入了掌中。

这颗青宝石光灿流离,虽然没有之前的绿宝石那么大,但她的光芒却是最闪亮的,就像一个人虽然戴了很多首饰,可是总有一样是让你过目难忘,亮瞎狗眼的。

“白恒,可以收手了。”若水的声音透着欢快,可是白恒却没有答复她。

曼殊也疑惑起来,她去看白恒的神情很是凝重,仿佛入定了一般。

“白恒,你怎么了?”

白恒并不答她,只是在用手指的快速地翻动,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若水也走过来,知道白恒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白恒,到底怎么了?”

若水看着白恒还是不动,仿佛被黏住了一般。

她用力去拉动白恒的手臂,只听白恒啊的一声,仿佛被突然惊醒一般。

“若水,快走,这座孤峰很快就要喷发了。”

若水要拉着白恒一起,可是白恒却用力推开了若水。

“快走,我来牵制着这孤峰中的山泉,他们把青宝石涌出来的同时,牵动了底下的烈火。我刚算了一下,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要喷上来了。

你们快走,出去就让云明把结界关闭了。”

若水乍然间听见这话,就觉得心要被剜去一块一般,“白恒,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我们是不会放弃你的。”

白恒仿佛生气起来,“若水,这次你要听我的。我没有云明那么能忍耐,可以同时施展三个法术,也没有曼殊的悟性,可以将法术施展的精妙无比;更没有你的定力,可以将这收集宝石的探险之路继续走下去。

就在这里,让我结束这旅程吧,为你们做这最后一件事,只要能保护好你们,我就心甘了。”

若水却不回答,她拔出腰间的苌虹剑,喃喃的念起了咒语。

那咒语听着如同一支歌谣,若水的声音起先很是低沉,后来逐渐的清越,随后越来越高亢,仿佛那声音带有魔力,可以将孤峰也导引了一般。

苌虹剑在这种吟唱声中,开始闪亮,加上青宝石那特有的光芒照耀,苌虹剑就像是穿了一件青色的衣裳。

果然,随着苌虹剑的挥舞,那孤峰当真随着苌虹剑轻微的舞动起来。

白恒看的呆了,他的手掌本来贴在孤峰的山壁上,用柔力牵引着山泉,可是此刻,他已经感受不到那种牵引之力了。

他好奇的将手掌拿开,那些蓝色的光斑也一一的陨灭。

曼殊拉了白恒就向后跑,“快跑,若水也不能支持很久的。”

白恒却不愿意,“我们怎么能抛下若水呢?不行,我得回去。”

曼殊却一把拉住白恒,“呆子,若水现在拿着青宝石,那孤峰怎么会攻击青宝石的主人呢?”

白恒好像是忽然明白过来,又像是刚刚领悟了什么,他对着若水的背影大喊道“若水,不要与孤峰发生连接。”

若水不答,只是专心的施法。

曼殊拖着白恒通过了第二座仙桥,隔着仙桥,看着若水将那孤峰左右摇摆,上下揉搓,当真是如同玩具一般。

也不知若水何时具有了这种神力,大约是那星辰之力还在体内残留,也有可能她通过苌虹剑,已经与孤峰发生了连接,那孤峰就是她的手臂一般。

地底的火还在不断的汹涌,想要向上喷发,可是若水却让孤峰慢慢的变高变长,就像是把一个面团,不断的搓扁揉长。

也许,她不能阻止地火的喷发,可是她是在给大家创造时间。

眼瞅着那孤峰已经升高到天际,再也看不清它的尽头了。若水才慢慢收了手,她的苌虹剑也开始变的暗淡下来。

她迅速的穿过第三座仙桥,孤峰已经开始更大幅度的摇摆,似乎就要坚持不住的样子。看着那摇摇摆摆的孤峰,若水只想着赶快跳回去,这样才能尽快的将结界关闭。

这样,即使孤峰中的地火喷发,也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了。

可是当他们面对那空空的没有桥板的第二座仙桥时,又开始犯难了。

这去的时候不容易,现在要返回,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第432章 青宝石绊住了若水

就在三个人望着对岸的凤云明发呆时,白恒忽然灵机一动。

“若水,这青宝石刚才让你和孤峰发生了连接,可能她的特异功能就是可以让主人跟任何东西发生连接呢。

如果,你跟对面的凤云明发生连接,岂不是,我们可以一下便跳跃了过去?”

若水了悟似的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是啊,白恒,你说的对。

我现在就来试试。”

若水拿出那颗青宝石,心中默默想着自己要跟凤云明连为一体。

冥想之中,有一个长长的结界就忽然出现了。

白恒和曼殊率先跳了进去,果然是又稳当,又便捷,他们向桥对面跑去还不忘对若水喊一声,“若水,快点进来啊。”

若水看他们安然的踏在虚空的桥面上,也没有因为奔跑而下坠,便放心的也踏入到结界之中。

很快三个人便返回到第二座仙桥的桥头,而凤云明还在这里守着。

他一看到若水他们回来,便开心的笑起来,“若水,我就知道你会安然回来的。青宝石也一定拿到了吧?我相信你。”

若水轻松的拿出青宝石递给凤云明,“你看,不就好好的在这里了嘛。”

凤云明看到青宝石就喜出望外,心想总算是不虚此行,“我们赶快出去吧,我总是隐隐的感到不安。”

若水便走便对凤云明说“云明,我们出去之后,你要立即将结界关闭。第三座仙桥后的那个孤峰,随时都有可能喷发火山。”

凤云明一听,也吓的不轻,“那我们快一点回到出发的地方吧。”

说话间已经来到第一座仙桥前,相对后面两座仙桥的险峻,这一座当真是没有什么难度,四个人手拉手,迅速的通过了仙桥。

回到结界的地方,只见那结界已经开始歪歪扭扭,洞口在不断的缩小。

“快,结界快要撑不住了。”凤云明大呼,他让若水和曼殊先钻出去。

若水正要迈步,却觉得怀中的青宝石被一种力量牵引着,她没有办法向前一步。

若水一看时间紧急,便先催促着其他人先走。

凤云明急了,将若水一推,“这时候了,还推让什么,结界真的要撑不住了。”

若水却纹丝不动,她将曼殊和白恒先推出去,“云明,你听我说。这青宝石现在已经认我做了主人,我若现出去,这结界立刻就会塌了,你信不信。现在是我在连接着仙桥和外界的时空。”

凤云明听了这话,也只好应了,“若水,我先出去,你马上出来啊。”

等凤云明跳出去之后,若水拿出青宝石来,她想将宝石与那孤峰的连接斩断,可是那孤峰似乎不肯轻易就范,这种拉力越来越紧,若水只觉得自己的力气就要用尽了。

可是不斩断这种连接,青宝石所在的地方,依然会被孤峰的喷发所累及。

又不能将青宝石直接舍弃,这真的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忽然间,她看到结界的边缘处,那些裂缝中似乎有点点的蓝光,她忽然想到了这应该是白恒在用星辰之力来巩固结界。

或许,她也可以借助星辰之力。

虽然,这一片天空并没有星辰,甚至连太阳也没有。

若水陷入了沉思之中,在获取每一刻宝石的过程中,大家都获得了成长。

第一次,为了红宝石,白恒获得了蒲斗的星辰之力。

第二次,为了橙宝石,凤云明破除了心中对自我的怀疑。

第三次,为了黄宝石,画纱破解了火魔师家族最难的幻术。

第四次,为了绿宝石,衡英劈开了时空的缝隙。

这一次,是轮到自己了。她必须将青宝石和孤峰的连接斩断,不管是动用星辰之力,还是让自己也掌握一种新的能力。

该如何将青宝石安然的带出去,又能斩断孤峰对外界的威胁呢。

若水看着手中的苌虹剑,想着长久以来自己所受的军事训练。

也许,孤峰并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这三座仙桥都是他的助手,也是他的一部分。

若水在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如果把孤峰和这三座仙桥紧密的捆绑打破,岂不是就破坏了他们稳定的结构,也就将孤峰的能力大大的削弱了?

孤峰现在已经被柔水揉搓的变了形,三座仙桥却还在原位保持着原样,若水心念一动,便开始催动咒语。

是的,必须让三座仙桥瓦解掉,这样孤峰即使喷发,也没有破坏的力量能从仙桥到这边来。

若水打定了主意,不断用念力将三座仙桥挤压。

很快,那三座仙桥便都塌陷了下去。轰隆隆,全部掉进了那看不见底的山涧中。

怀中的青宝石也忽然像是被放松了一般,不再扯着若水,不让若水跳过结界。

那结界已经在不停的缩小,仅容一人通过,云明在对面焦急的叫着,“若水,快点出来吧。”

若水此刻,望了望那摇摆的孤峰,想着这一次,还真是凶险。

她纵深越过结界,回到了望桥亭。

那结界眼看着就要朽坏,凤云明见他出来,立即用法术将他结界关闭了。

隐隐约约之中,他们似乎听到那里面山崩地裂之声。

凤云明刚刚关闭结界的手还在颤抖,“总算是顺利出来……”

接着凤云明转向若水,“若水,你当真是要吓死我了。你为什么不快点出来,我那结界真的差一点就撑不住了,还好白恒在帮我。”

白恒赶紧摆摆手,“不要这么客气,说什么帮不帮的,我们是一个团队啊。

而且,若水,她是我最在意的人,我怎么能不管不顾呢。”

若水一听,也知道刚才真的让大家担心了。

她耐心的给大家解释道,“其实,我也想快点回来啊,哪有人真的不怕的。

就是现在,我这胸口也砰砰砰地跳个不住呢。可是遇到危险的时候,总得有一个人去解决,刚才青宝石拉住我的时候,我也很心慌,也指望有个人能站在我身边帮我。

可是危险就要来临,我必须得让你们先出去。

我一个人也才好静下心来想到解决的办法。

还好,这不是我已经好好的出来吗。”

若水说完,甜甜地一笑,似乎她天生就是这样的孤胆英雄。

第433章 难以作别的三桥乡

看着若水轻松自如的神情,曼殊当真是羡慕的紧,如果是自己,能不能这样镇定,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虽然一直在修道,一直在践行道学的思想,可是在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是置身事外,还是能处变不惊,并想出来解决的办法,这就有了自然的高下之分。

此时,想着未知的前路,曼殊觉得自己尚有许多要提高的地方,也许自己的能力地位,根本还不配去探究天道的秘密。

这一来,曼殊就不自觉的叹息起来。

白恒见状,连忙安慰道“曼殊,若水已经平安的出来了,青宝石也拿到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曼殊看着白恒想要开解自己,却又抓不住重点的样子就好气又好笑,他当真以为人人都是他那样只关心若水的安危。

诚然,曼殊也希望若水平平安安,但她有一种直觉,若水凭着自己的能力就可以安然无恙,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而且若水做事情,总会选一种更妥当的,让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也许,这就是女领袖的独特魅力。

“我现在只担心,我们怎么给乡民交代,以后可是,再也看不到仙桥了。”

若水闻言也吃了一惊,“是呢,我之前都没想过,以后的人们怕是再也看不见仙桥了。还是在他们知道是我们做的之前,赶快走吧。”

齐乐斋先生看到一阵云雾闪过,若水他们就又回来了,简直像是仙人一样。

“若水,若水,你们总算是回来。

我们在这边等了一夜了,可是什么也看不到。青杏都担心的哭了,我还安慰了他好半天。这下,好了,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青杏也挤上前来,“大娘子,你无恙吧,我都快吓死了,这边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别说是仙桥了,连一点星光也没有,这一夜真是太漫长了。”

“这里竟然已经过了一夜了?”若水还真是没有想到,山间云雾弥漫,天色总是阴暗的,并不晴明。这样就将日夜似乎都颠倒了一样。

齐乐斋先生点点头,“是呢,已经过了一夜了,真不知你们在里面究竟如何,当你们进去凤先生把结界用法术撑起来的时候,我们就只能看到那个结界了,连仙桥也看不到了呢。”

凤云明一愣,他并没有想到自己的结界竟然将原本的仙桥都屏蔽掉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如今结界已经关闭,可是站在望仙桥上,别说是仙桥了,就连以前能看到的远山,也都消失不见。

那对面只有一个灰突突的山壁,似乎那对面原本就什么也没有一样。

“若水,我们这一次是真的把仙桥全部搞不见了呢。也不知乡民们会怎么想?”凤云明看着若水,有些犯愁。

若水整理了一下衣衫,“有着发愁的功夫,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真让他们发现了,就麻烦了。”

白恒和曼殊一听,只觉得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先走吧。

等他们下得半山,来到桥水边,却见桥水已经恢复到平日里的安静样子,比昨日浅了许多,也窄了许多,别说是用竹竿,用法术了,就是青杏也能轻易的跳过去。

可是还没等到他们过桥水,就看见对岸已经积聚了一群乡民,他们大喊着“还我仙桥,还我仙桥!”

那样子看着凶恶极了,带头的是一个男子,不同于一般卿金国男子畏畏缩缩,喜欢站在女人后面。

那个男子背着一张弓,腰间还插了许多箭,威武的站在众人前面,那一身装扮一看就是个猎户。

曼殊忽然想起来似的,悄悄拉了拉若水,“还记得那个老板娘说的姓万的猎户,怕就是这个带头的汉子吧。”

“哪个老板娘?”这自从入了卿金国,抛头露面在外面做生意的都是老板娘,这忽然说起来,若水还真的是不知曼殊说的哪一个。

曼殊用手比划了一下镜子,“就是那个有镜子的陶三娘啊。”

若水了然的点点头,“知道了,我早就怀疑这个姓万的猎户有问题,现在他自己跳出来,倒是好事。”

只见那个姓万的猎户,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若水的身上扫来扫去,仿佛在寻找什么。

曼殊看着那姓万的猎户,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若水,仿佛要在若水身上寻找什么似的。

“若水,小心,他可能知道青宝石的事情。”

若水点点头,一定是这个姓万的猎户在煽动大家。

“敢问,您可以使姓万?”

那带头的汉子,阴阳怪气的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就你们几个外乡人,把我们的仙桥搞没了。还不赶紧赔我们的仙桥来。”

凤云明暗暗用读心术将对面那姓万的猎户探查了一番,可是奇怪的紧,那个人把心思都藏的好好的,用读心术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若水,小心,这个人看着普通,可是我的读心术却对他没有用。”

若水率先跳过桥水,众人见她身姿轻盈,一起一跳之间尽显身姿婀娜,有一个妇人禁不住喝了一声彩。

其他人也跟着嚷起来,“真是好身手啊。”

那姓万的猎户,见众人对若水竟仰慕起来,不觉有了点怒意。

“你们听好了,就是这个女人把仙桥搞不见了。你们都看见了,昨天去望桥亭的只有他们几个。”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可是有一个妇人却扯着嗓子说“万猎户,你说仙桥没了,我们却一直不信呢。”

这话一出,立即有人也附和起来,“就是,就是,好端端的仙桥,怎么会没了呢。”

还有人叫嚷着,“现在桥水也变浅变窄了,不如我们上去望桥亭看看再说。”

那姓万的猎户,见众人开始怀疑自己,便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都忘记了,为什么要跟我来这里的吗?我是不是说你们来到桥水边就会发现,桥水会变的容易跨越,而且你们会见到让仙桥消失的人。

是不是,一一应验了。

你们要是现在放跑了他们,可没处后悔去。”

此话一出,众人又开始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若水,仿佛是在看一个偷走了他们仙桥的小偷。

第434章 桥水边的较量

若水选了一个高的石头,站在上面,对众人说道“你们以前有人见过仙桥吗?

有没有人真的去过那三座仙桥?怎么知道这姓万的猎户,说的就是真的,还是来骗你们的。

他说我把仙桥搞没了,我倒是想知道,这仙桥那么大,那么高,那么难以靠近,我又怎么把它搞没的?”

那姓万的猎户,从怀中拿出一面镜子来,“还用说,你肯定是用妖法把仙桥搞没了。

大家快来看啊,这妖女的周身都有着青光,一定是个妖精。”

那群人闻言就往那姓万的猎户身边挤过去,大家偷眼看那镜中,的确映照着若水的身影,而且周身放着青光。

“啊,确实有青光啊。”

“这女人是个妖精!”

“一定是她把仙桥弄没了,不用去看了,一定是她!”

“妖女,还我们仙桥,没了仙桥,我们还怎么叫三桥乡。”

若水听见这些叫嚣,却没有生气,反而是更耐心的说,“乡亲们,你们不来我身边看,却在一个镜子里看一个幻象,不觉得是被欺骗了吗?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妖精,只怕是那镜子是一个做妖法的坏东西呢。”

那姓万的猎户听了这话如同火上浇油,立即跳起来,“妖女,还在嘴硬,就是你弄了仙桥,快把青宝石拿出来。”

众人本来还在惦记仙桥,却忽然听见青宝石来,都很吃惊,“什么青宝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那脑筋灵活的就开始议论“这万猎户一定是要抢这女子的青宝石,才编出这言论来,还真是不要脸。”

有一个个高的妇人越过众人,朝那万猎户迅地吐了一口口水,“呸,万猎户,你还真是个爱作妖的。

一大早把我们叫来看热闹,却原来是惦记人家的宝石,还说人家弄没了仙桥,我看这一切就是你捣的鬼。”

这一下,人群慢慢分成了两队,一队人站在万猎户身边,将若水看做妖女和弄没了仙桥的罪魁。

另一队人围拢在若水身边,相信她只是因为有青宝石而被那个万猎户构陷。

白恒他们也随后跨越了桥水,来到若水身边支持她。

只不过白恒一向是一个老实的人,想着确实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搞没了仙桥,因而实在不好意思辩解。

曼殊也是一个不善于言辞的人,她认为身体力行比说更重要。

凤云明却一向是巧言善变的,他看人们开始纠结魔镜,开始纠结青光,开始关注宝石,就知道万猎户过早的暴露了他的目标。

“万猎户,你怎么知道她有青宝石呢?莫不是为了青宝石,你才纠结了人们来这里。

那三座仙桥,只要你爬上那望桥亭,自然可以看得到。

但就凭你这德行,也配吗?”

众人听见德行二字,都开始钦佩起这个外乡人来,他竟然知道本地的传言中,只有德行俱佳的人,才有机会望见仙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跨越桥水爬上望桥亭,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望桥亭上看见三座仙桥。

不然,这仙桥也就不会只是一个传说了。

那姓万的猎户,立即憋了一半,将镜子先悄悄揣回怀里,但还是冷着脸,指责道“都是你们外乡人来了,连着桥水也不正常起来。

这桥水一向都是保护仙桥的,看看现在,竟然让你们这些外乡人轻轻一跃,就能跳过去,这还了得。”

众人一听,似乎也有道理,有些人便从若水那边往万猎户那边站了站。

这时候人群外忽然传来一个妇人的高叫声,“还我镜子来。”

若水他们循声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旅店的老板娘陶三娘。

曼殊悄悄拉了拉白恒的袖子,“这陶三娘怎么忽然来了?”

白恒嗫喏道“怕是镜子被人偷了,这下有热闹看了。”

果然那群人听见陶三娘的叫声,纷纷又挪动脚步,往若水这边移动。

还有人叫嚷道“还说是来主持公道呢,却原来是一个小偷,竟然偷陶三娘的东西。”

陶三娘一把上前,紧紧扯住万猎户的领子,“万猎户,我平日带你不薄,不知介绍了多少宗生意给你,结果你呢,恩将仇报,竟然偷我的镜子。”

万猎户原本想躲闪的,可是却被这陶三娘紧紧的扯住了领子,还踩住了脚趾,一点也动弹不得。

陶三娘生的高大,而且手脚生风一般动作极快。

众人还没看明白,就见她已经用绳索把万猎户绑了起来,还将他嘴里塞了一块抹布。

“你,你,竟然绑我,怎么又这样恶毒的女人,我就知道你们卿金国的女人没一个好人。”

这话一出口,人群更是炸了锅,“原来这个万猎户不是我们卿金国的人,竟隐藏了这么久。”

“骗子,骗子,我们三桥乡竟有你这样的骗子。

滚出三桥乡,滚出三桥乡。”

万屠户狼狈极了,真没想到,这时候陶三娘会冲出来,而且还将自己绑了起来,嘴里被塞了东西也不能发声,当真是好气好气。

对面那个女人明明是拿到了青宝石,不然怎么会周身放青光。

万猎户想不通,怎么就这样败在了陶三娘的手下,这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反水的,明明一起做生意,赚钱多好。

若水见陶三娘已经将万猎户制服,便微笑着遣散了众人,“大家都回去吧,都是这万猎户散播谣言,叨扰乡邻,待我们将他送官,以后这三桥乡就能恢复平静了。

好了,大家都回去吧。”

众人欢呼起来,想那望桥亭高不可攀,自己也不见得是德行俱佳就能看见仙桥。

他们便都打算打道回府,并不想去看看那仙桥是否真的消失了,他们都一致认定是万屠户造谣生事,理应被送去见官。

夏日里来三桥乡的人虽然多,但也都是附庸风雅,来走一遭也便算是看了仙桥,并非真的要磨破脚趾,去看那缥缈不知在何处的仙桥。

而且因着这么一个传说,每年夏日里三桥乡都有许多游人,可以有众多的生意可以做。

至于真的有没有人见过仙桥,有没有人看见过仙桥上的仙人,那都是另一个传说了。

第435章 万猎户的委屈

众人都渐渐的散了,唯有陶三娘还等着他们。

“陶三娘,你今天来的可正是时候啊,再晚一点,那厮可就让百姓们闹事了。”

凤云明上前跟陶三娘攀谈,他很想知道陶三娘是如何得了消息,及时赶来的。

而且她之前也一直没有说那镜子究竟是如何得来的,凤云明怕青宝石还有一些未解的疑团,不然来日青宝石闹起别扭来,还是很麻烦。

之前的几颗宝石虽然取来辛苦,可是他们都是直接设置了障碍,不像这颗青宝石看起来容易,实际上却要迂回几次,看到目标也很难达到。

这样曲折的心事,怕是还有磨难在等着大家。

陶三娘看着凤云明主动来攀谈,就有点得意之色,心想今日终于得了美男青睐,对比一下看着那万猎户,就又多了三分鄙夷之色。

“我今早起来,就发现这厮来偷我的镜子,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平日里给他的生意也够多了,大约是昨日得了信,却没遇上你们去寻他。

做不成杀人越货的买卖了,就想着要聚集了乡民来抢夺你们的青宝石。”

若水看了看陶三娘笃定的口气,便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得到了青宝石?难道这镜子还跟青宝石有呼应?”

陶三娘啐了一口万猎户,骂了两句粗话,才接着说道“还不是这个杀千刀的贱货,害的老娘一番辛苦。”

万猎户瑟缩着身子,似乎镜子被拿走后,他的气焰一下子就打散了。

而且不知怎么,他一见陶三娘,就矮了半截身子,大约来这卿金国久了,对女人也无来由的惧怕起来。

“你们不知道,我当年在望桥亭上偶然得见了仙人的踪影,更机缘巧合得到了这面镜子,说是来找青宝石的人,都会被镜子照出青光来。

那仙人让我拿着这面镜子,守护着青宝石,直到有一个青光会出现在她头顶的女人来。那就将是青宝石的主人。

至于其他人,就便宜了这个万猎户,让他随意处置了。

昨日我一见你,便知道,你就是那青宝石的主人了。本来还想着你们顺便把这个黑心的万猎户一起收拾了呢。”

万猎屠户被堵着嘴,也没办法分辨,可是看他的神情也很是委屈。

若水看他想说话的样子,便去把万屠户嘴里的抹布拿了出来,

“万猎户,你怎么看着这么委屈巴巴,有什么就说吧?若是等我们送了你去见官,这卿金国的女官,肯定会给你先打一顿板子,再给你个重判,你就再没机会说了。”

万猎户看了看若水,又看了看趾高气扬的陶三娘,“我不就偷个镜子嘛,至于就重判?你们也太吓唬我了。

不过,我确实是委屈,我可没干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不过是各为其主,你们要青宝石,我的主人也要青宝石。”

凤云明一听,就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什么主人,谁让你来这里的。”

那万猎户看凤云明那严肃的表情,和忽然发话的狠劲儿,就有点怕了,“这位公子,你别吓我,我家主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会保护我的。

别看你们暂时拿到了青宝石,她可是不会乖乖听话的。”

“你什么意思?青宝石为什么不肯乖乖听话,她只是一颗宝石,你想让她做什么。”

风云明见万猎户不肯说下去,就想着再诈他一下。

可惜,万猎户再也不肯说话了。

曼殊见状,便上前道“万猎户,你把之前那些去寻宝是的人都怎样了?

不会是真的都扔到了山里的深涧里了吧,那可是大大的罪过,死后也要入阿鼻地狱的。”

万猎户不耐烦道“没有,我都说没有了,我只是把他们都劝了回去。

那些实在不愿意回去的人,我就故意领错了道,让他们不知不觉间就离开了三桥乡,所以说这里的人就会觉得再也没见过那些来寻宝石的人。

的确,我是骗了他们一些财物,谋财我承认,但害命,还真没有。

我也是有操守的人,怎么能做那种坏事呢。”

万猎户振振有词起来,还真的是看着有了凛然正气。

这当真是一件矛盾的事情,原本怎么看怎么猥琐的的一个人,居然还有了一股子正气出来。

大约这青宝石还真是有着魅力,居然慢慢改变了一个人的气质。

万猎户守护青宝石的时间长了,竟然也变的有了一些风骨。

曼殊看着就想发笑,但还是忍住了,跟害命比起来,谋财的确不算是一个大的罪过。

“那你的主人让你守护青宝石,你现在失败了,回去怎么交代啊?”

看着曼殊似乎是关心的样子,那万猎户却有点不以为然。

“我在这里守护了青宝石好几年,现在总算是交卸了差事,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吧。更何况,一切自有天道,不是我能左右的。”

曼殊见他反而说起天道,不知是因缘巧合,还是他信口胡说。

“你说什么,天道,你一个猎户也关心起天道来。”

万猎户,“天地不仁,这才有我们猎户的生意。

何况,我就是做了一点谋财的生意,但那些人也是贪财才会来找青宝石,我就是赚了他们的钱,也对天道无损。”

曼殊见这个万猎户竟然说的这样底气十足,还真是对达马蒂的人理解又深了一层,这里的人,只要觉得自己是正确的,那就不去管什么天道,什么世情。

只会觉得自己做的是最好的事情,是对天地万物都有利的事情。

在婆罗洲的时候,曼殊从未觉得有人会这次狂妄,大家都对天道抱有敬畏之心,生怕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是所思所想触怒了天帝,就会遭殃。

可是达马蒂不同,这里的人充满了勇气,

即使处于劣势,处于不可知的宿命之中,处于被敌人征服之下,他们依然是那么洒脱,觉得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就该听由命运了。

“万猎户,你不怕吗?”

曼殊饶有兴致的问着眼前这个时而猥琐,时而正义凛然的家伙,仿佛从他的身上,可以一窥达马蒂的秘密。

第436章 觊觎七颗宝石的其他人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既然陶三娘说青宝石已经找到了她的主人,那我也可以回归家乡,自由自在去了。

我的主人自有办法去跟你们抢夺。”

“抢夺什么?是青宝石,还是所有的宝石?”凤云明追上来,他只觉得这个万猎户身上有着很多秘密,可是他偏偏不肯合作,让人气恼。

万猎户偏过头去,不肯看凤云明,凡是涉及到主人的问题,他一概不愿回答。

若水看了凤云明一眼,见他竟然急躁起来,这可是不多见的。

难道觊觎青宝石的人,会有特别的人选吗?

“云明,是谁也会想要这些宝石呢,他们有什么用呢?”

凤云明的脸色顿时灰败起来,“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我本来想一直瞒着你的,可是,现在这情景,是瞒不下去了。

看来他们早就在出手了,现在怕是只等我们聚齐了所有的宝石,就一哄而上来抢夺了。

他们倒是想得好,这样倒是省事,不用他们去费力寻找。

若水,你放心,我是一直帮你守护好这些宝石的。”

若水见凤云明的脸色如此之差,就想到了那些想要抢夺宝石的人,大概就是他的手足兄弟了。

只是这时候,说出来于事无补,又白白的添了许多担心。

可是既然知道也有别人觊觎宝石,若水就觉得有必要搞清楚,这些宝石除了点亮火精圈还能做什么。

陶三娘还在一边叫嚷“你们若是无事,我便把这厮送去见官了,猪油蒙了心了,竟敢偷老娘的镜子。”

万猎户撇了撇嘴,“以后青宝石都没了,你要着镜子有何用?当真是一个愚痴的妇人,那仙人就是看你愚痴,才挑你看着这镜子呢。”

陶三娘听了这话就来气,“我怎么就愚痴了,那仙人是看我德行俱佳,这才让我帮着守护青宝石,不能让那些奸人拿了去。

看,如今青宝石得了正主,以后我也就清闲了。

倒是你这个骗子,该被送去见官,打了板子再送去挖煤窑。”

听见挖煤窑,曼殊就笑了起来,原来这卿金国的男子最怕的不是嫁不到好女人,而是被卖去挖煤窑啊。

“开什么玩笑,我都不是你们卿金国的人,你们的官如何审理我。

被你抓住那是我大意了,想我万松也是个灵巧的人,我要是想走,看谁能抓得住我。”

说着那万猎户当真就挣脱了绳子,跳了几步,就去的远了,看的曼殊一呆。

“这个人,还真的是说走就能走,可是为什么要留下给大家说上那一席话呢。”

凤云明看着万猎户远去的身影,就觉得这个人是故意来给若水带话,挑拨他跟若水之间的关系。

如今若水已经知道了,他来帮助若水收集宝石也是别有用心,自己是不是该给若水去说个清楚呢?

但是很多话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能晚一时就晚一时吧。

陶三娘更是看的一愣,“没想到,这个贱货,竟这样跑了。

哎,客人,你们当真是运气好,那青宝石选了你当主人,如今又肯跟你们回去,那以后这三桥乡就真的安静下来了。”

陶三娘抬头看了看望桥亭,“以后这望桥亭,怕是也要门前冷落鞍马稀了。”

白恒见这个陶三娘刚才还是连连爆粗口,这会子又引经据典背起诗来,还当真是个人才,想这卿金国的女子还真是活的洒脱、畅意。

若水跟陶三娘再次道了谢,就领着众人要离开。

陶三娘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叹息再三,只道是以后再也没有来看仙桥,来寻青宝石的人了。

齐乐斋先生见若水跟凤云明之间,自从被那个万松挑拨之后,便有些尴尬。

明明凤云明对若水是一心一意,可是他自己还是很难撇清嫌疑,可他又偏偏不愿意现在就说个清清楚楚。

若水只能是一边等待,一边自己瞎猜,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微妙起来。

只有青杏不知死活的还在几个人中间乱跑,完全没有心机。

“凤先生,现在就是带我们去梦乐都吗?

我真的可以看到王城了?”

凤云明点点头,“青杏,我们现在就是去梦乐都,你可以看到心心念念的王城了。

之后,你就要安心的回卿金国去嫁人了,好吗?”

青杏忽然间就有了别的心思,“凤先生,卿金国之外的男人,也都要嫁人吗?他们是不是可以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我能不能不回去?”

凤云明一笑,“青杏,你能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知对你是幸运还是不幸?

你本来在官舍中,有着一个差事,若是运气好,还能跟着某位秀子进宫去伺候,将来做个宫廷小官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你现在却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你可知道,外面的世界,男人是要自己谋生活的,并不能靠着一个娘子就过活了。”

青杏听了有点愣愣的,似乎不止该如何抉择。

“别着急,等你去看了再说,好吗?

答应我,在那之前,不要胡思乱想,先好好听齐乐斋先生的教导。

我们不能因为一场相遇,就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

青杏却低低的说了一句,“我的人生,已经被你们改变了。

看到你们这些自由自在、潇洒的人儿,让我怎么再去做一个守在闺中,只知道等娘子归家,与其他夫侍们争宠的小丈夫。”

齐乐斋先生听见这话,就开始严肃起来,“青杏,你怎么能这么想,凤先生和白先生都不是我们卿金国的男子,他们自有他们的规矩。

或许,他们不需要以一个女子为中心,可是他们也有他们的责任,有他们的难处。

做人,就是要守本分,你守好自己的本分,自有好运气来帮你加持。

听我的,我保证,会帮你挑一个好人家。”

青杏默默地点点头,“好,齐乐斋先生,我听你的。”

凤云明在一边听了,只觉得这孩子委屈的紧,只因为一个临时的决定,就踏上了旅程,也不知,对他到底是好是坏。

或许,他将来儿孙绕膝时,他可以把这段故事讲给他们听,还能博得一个满堂彩。

第437章 梦乐都失守了

归程总是比来路顺利,大家一路行着,就发现这卿金国的风物也看厌了,甚至连下来挑选一些纪念品也了无兴致了。

只觉得卿金国的男子都习惯了这种生活,似乎这天底下就该如此。

青杏也开始日益平静下来,他似乎也回归到了日常的生活中。

遇见官舍,还听闻了宫选已经进入到比较激烈的角逐中了,说是有一个一直冷着脸的男子,竟然得到了国主的青睐,说是连封号都提前拟好了。

若水他们一片唏嘘,想着那在禅若寺外患得患失的啼哭的女子,如此,怕是让她失望了。也不知她那贞洁烈夫,如今该是好好进宫享受富贵的好,还是得学那息夫人,伤心到老。

但这终究只是一个插曲,还没到边界,就听见有噩耗传来。

梦乐都失守了!

这个消息简直像是一个炸雷,将大家的雷的外酥里嫩,每个人都不能置信,本来好端端的王城,怎么就忽然失守了。

说是帝释天带了亲眷们逃去了北方的道津,在那里还是被叛贼追上了,正在僵持之中。

凤云明担心母亲的安稳,决心要直接赶去道津城,眼瞅着这梦乐都是去不了了,青杏就开始失落起来。

“凤先生,你快去吧,不用管我,以后有机会,再带我去梦乐都。

碰上这样的事情,谁也想不到的。

如今王城既然有叛贼,我胆子小,是再也不肯去的了。”

凤云明一听,也知道只能食言了,但他一向是一个守信用的人,便安慰青杏道“青杏,乖,等梦乐都夺回来了,我再去带你见识王城,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青杏收敛住内心的失望,“凤先生,你这是给我说宽心话呢。

登上一年两载,我也就该嫁人了,哪里还能随意的来去。

若不是跟着你们,那官舍的老娘早就来寻我了。我的爷娘送我去官舍,就是想让我能有个进身的机会,这会子也不知怎么找我呢。

哎,说不得了,感谢你们一路来让我见识了这个外面的世界,现在,是我该回去的时候了。”

齐乐斋先生也一愣,他一直以为青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半大孩子,没想到,他其实心里早就清楚了一切,只是装着还可以天真而已。

成长真是一个残酷的过程,让人无来由的将那些不成熟的想法都抛弃了,而只能接受自己的宿命。

青杏如斯,自己也未尝不是如斯。

如果若水不肯接纳自己,那自己也只能在这卿金国中,继续等待下去。

还是要撕破脸皮跟个泼夫一般,非要闹着跟若水一起回到婆罗洲呢?

齐乐斋先生还没有想好,作为一个有男德的卿金国男子,忠贞这是必须的,可是纠缠似乎也不好,当真是左右为难。

但他既然已经认定若水是他的娘子,那就必须对自己有严格的要求,不能再想着寄希望于其他女英雄了。

何况仙师已经明确指点了,他的娘子就是从婆罗洲来的女王。

如此,他只能是跟随着她,不管是历险,还是享福,这都是他的命运,无法抗拒。

想到这里,齐乐斋先生就对若水说道“既然梦乐都去不了了,不如我先送青杏回去。你们先去忙自己的事情。

等梦乐都夺回来了,我就去找你。

若水,你一定要保重。”

若水看着齐乐尔如此的善解人意,也不忍就这样将他抛弃,何况所谓的仙师说了,他就是命定要嫁给女英雄呢,自己这样辜负他,也的确是负心女。

可是若让他一直这样等待下去,岂不是更辜负了人家的好年华。

想到这里,她只有心一横,鼓起勇气来说道“齐乐尔,我很感激你想要追随我的一颗心,可是我接下来的旅途十分的凶险。

之前你也看到了,我们要面对的不是这个世界的危险,而是很多你看不到的也无法想象的危险。

齐乐尔,我想要你永远健康安乐,想要你幸福,你懂吗?”

齐乐斋先生含着泪光点点头,他知道若水是一个勇敢、有担当的女英雄,这是他一直向往的娘子。

可是,他自己是在是太弱了,没有任何其他的能力可以帮到若水,甚至连继续探险走下去,可能体力上也做不到。

他痛恨自己的软弱和无力,可是一颗心儿还是想要跟她在一起。

“若水,我能想到的幸福就是跟你在一起,你能答应我,会回来找我吗?”

若水看着面前这个梨花带雨的美男子,想要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她能真切地感知到,齐乐尔是一片真心,他说的话也都是肺腑之言。可是,若水也没有办法勉强自己去承诺什么,因为未来是在是太未知了。

凤云明见她为难,便上前来,“齐乐斋先生,若水不是不答应你,而是实在是前路凶险,我们并不知道几时能完成使命,几时能安然归来,让你这样蹉跎青春,是在是不合适的。

我们几个人都是各自有着自己的使命,跟若水在一起,也都是天命。

既然你相信仙师的预测,不妨给我们一点信心,也给自己一点机会。

若是我们夺回了,梦乐都,你就来找我们可好?

我保证,若水不会再将你推开。”

若水拉了拉凤云明,她没想到凤云明竟然替自己做起了保证。

她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为何凤云明就能知道呢?

可是齐乐斋先生听了这话,却大为感动起来,“云明,我听你的。”

凤云明笑着拉起若水的手,“若水,不要让别人绝望,给别人希望,也是给自己希望,不是吗?”

若水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们都给彼此留一份希望吧。”

齐乐斋先生便领了青杏回转去昌乐城,临别之际,一再的将手帕哭湿。

曼殊在一边偷眼瞧着,虽然觉得卿金国的男子实在是柔肠百转,温婉的怕人,但想来这份情谊还是真切的,便也替若水欢喜起来。

前朝要安稳,后宫也要和乐,如果有齐乐斋先生这样的人才,去女帝的后宫教导男德,那当真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情。

直到看着齐乐斋先生和青杏的马车去的远了,若水这才转身上路。

第438章 是时候展示军事才华了

道津是一个北方小城,不过是因为距离梦乐都最近,而且城防比较坚固。

那里平时也没什么人气,但储备了不少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历来战乱,这里都是望族门首选的庇护地。

最关键的是,道津驻守着一个神秘的家族,他们的秘术就是结界。

一旦在整个城防上,加上结界,那就是任凭再强大的敌人,也是无法攻破的。

帝释天选了逃来这里,想必也是经过充分考虑的。

但这个城的缺点是很小,虽然每年都有专门的官员往这里运送储备的粮食器物,而且每过三年就要更新一次。

但是避难一时可以,若是时间一长,就难免遭遇围城之苦。到时候,弹尽粮绝,自然就没办法抵抗下去了。

因而,这道津城,只适合仓促中做修整,但是没办法长期作为据点的。

如今帝释天先来到这里,怕也是当时形势太坏,没来得及向南走。

明明,南边才有最适合战备守城的云襄城。

凤云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此刻细思,只觉得这里面问题很多。

大家一边马不停蹄赶往道津城,一边在思考该如何破局,若水虽然想要继续寻找宝石,可是也不能不顾凤云明的心情。

更何况,这寻找宝石的过程,基本上一直是凤云明在主导,如果没有他,若水他们在达马蒂也是可谓是寸步难行的。

“若水,这一次可能要真的麻烦你了。”凤云明苦笑着说,“我虽然会一点法术,会一点微末的道行,可是在领兵打仗上,的确是一窍不通。

这一次,他们闹成这样,必须是兵戎相见了。”

若水见凤云明第一次这样严肃的跟自己说打仗的事情,也很是感慨,自己这一身本事竟这么长久还没用过呢。

想到要打仗了,她还真是有点兴奋,那些停留在君子国的兄弟们也可以召唤过来了。

“白恒,我们那些还停留在君子国的兄弟们,你去把他们召唤来吧。之前,想着我们是进行魔法探险,也就没有叫他们来,毕竟人多也没用。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们需要帮云明打仗了,等夺回梦乐都,我们再继续收集宝石。”

正在商量中,若水怀中的宝石们却忽然开始发热。

若水急忙将他们都拿出来,“好烫,好烫,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就忽然发烫起来。”

凤云明看着那些躁动的宝石,逐个摸了摸他们。

红宝石虽然颜色闪亮,可是触手却并不算热;橙宝石也是仅仅有点热度,黄宝石就开始烫手起来,绿宝石更是碰不得,那刚刚拿到的青宝石就连靠近都觉得有些烫了。

凤云明把不同宝石有不同温度的结论说给大家听,每个人又都去确认了一下,发现的确是如此。

曼殊首先发出质疑,“这些宝石想说什么呢?难道他们也急不可耐了?”

凤云明想了想,说道“也许,他们是在告诉我们蓝宝石的消息。”

若水吹了吹被烫的发红的手指,若是再晚一点,怕是身体也要被烫伤了。

“真不知这些小调皮们又要搞什么鬼,不知这会的蓝宝石又会在何处?不过我们还是先夺回梦乐都再说。”

白恒却掐指一算,“此次的事情,也许能一并解决了呢。”

曼殊看了一笑,“白恒,你怎么又开始卜算了,上一次青宝石的卜算,就你完全不中哦。”

白恒却不以为意,“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我也是跟宝石可以慢慢感应了。我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的蓝宝石,就在这次平叛中,就能顺便解决了。”

若水看了看志得意满的白恒,又看了看心事重重的凤云明,“不管怎样,我们都还是先解决叛军的事情,毕竟白恒的母亲还在道津城被困呢。”

凤云明却出乎意料的支持起白恒来,“若水,白恒说的没错,蓝宝石确实跟这次的叛军有关系。”

若水听了很是意外,“云明,怎么回事,难道叛军也知道七颗宝石的事情,难道他们的首领也是要得到这些宝石?”

“那倒不是,这七颗宝石本来都是天地间的圣物,是上古的英雄们找到并镶嵌在火精圈上的。唯独这颗蓝宝石却不是如此,他很早就有了自己的主人,而且,他是一颗人造的宝石。”

“人造的宝石?”若水、白恒和曼殊,同时异口同声的惊叫起来。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造的宝石,既然称之为宝石,那自然是天然形成的宝藏,怎么会有认为制造的呢?

凤云明见他们一脸惊讶,就知道在婆罗洲怕是没有这样的工艺,还是达马蒂的工匠更加技艺高超。

不过,其实这也不单纯是工匠技艺的问题,更重要是有了秘术师的参与,这些人造的宝石才能被炼制成功。

“人造的宝石在达马蒂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可是如果近似度很高,能够被古代的英雄们拿去镶嵌火精圈,你们就该知道这蓝宝石的确不是一般的人造宝石。

传说中,他是用了秘术师的血加上其他灵物的生祭,才练成的,因而这颗宝石异常的狡猾,他能让兄弟反目,能让朋友离心。

这次,我们要找到他,还真的是得费一番功夫的。”

若水听了这话,就晓得这颗蓝宝石的厉害了,“怕是这次的梦乐都失守,也是这颗蓝宝石闹的吧。”

凤云明叹口气,“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件事。如果是为了蓝宝石,他们才这样闹起来,那还真的是很难办了。我的兄弟们,你们也知道,帝释天有很多妻子的,那些我名义上的兄弟,的确也比我更拥有继承帝位的可能性。

如今,我回来了,他们便蠢蠢欲动起来。

也好,也让帝释天看情他们的真面目。”

“云明,你还真是天真,我在婆罗洲的时候,不知看过多少这样争权夺利的戏码,宫廷中没有兄弟,没有父亲,甚至也没有夫妻。

他们都是被权力蛊惑的一群疯子,只有得到权力,他们才能安枕无忧;也只有得到权力,才能让他们远离被杀戮和迫害的命运。”

若水想着鸿音王朝的旧事,就觉得一阵惆怅。

第439章 去往道津城

凤云明听了若水的话,也不禁有些伤感,自己生在帝王家,虽然不喜欢但也是不能选择的。他此刻若是说什么不愿生在帝王家的话,倒显得矫情。

如果他的母亲不是凤凰谷的出身,他也就不用出生在帝王家,可是他依然无法抱怨母亲,她已经为自己做了许多许多。

而且,凤凰谷这种神奇的血脉也给了他特别的能力,例如柔力的控制,他就要比其他人好的多。而且他的道法基础也更加的稳固,更不用说他的读心术,更是独步天下。

平日里这些似乎也没什么用处,可是在重大的人生选择上,他却能轻易找到自己的方向。

他看清了若水的心,便能知道是否可以信赖她,是否可以和她结成同盟。

这一路走来,虽然自己未曾图路过半天来到她身边的初衷,可是若水却从未怀疑过自己,单单为了这份信任,他就觉得自己当真是幸运极了。

此次去道津城,一是为了母亲,二还是为了若水的蓝宝石。凤云明相信,这蓝宝石一定是在自己那或贪婪、或狡诈的兄弟们手中。

谁叫,这蓝宝石就喜欢挑拨离间的,有这样的机会,怎么能不跳出来作妖呢。

他很犹豫要不要把蓝宝石的传说讲给众人听,可是一想到,若是他们知道了蓝宝石是这样难对付的一颗宝石,会不会因此而丧失了信心呢。

何况,他还得仰仗若水,才有可能真正解了梦乐都之危。

踌躇间,却听白恒对若水说道“若水,你们先去道津城,我回君子国去叫你的任将军和那些兄弟们来。这么些日子,别人尚可,小邱怕是早急坏了。”

若水此次出海,其他人都没有多带,但晶河军的主力还是带来了的,尤其是副将任之行,平时行军打仗,他虽然不善于谋略,但是后勤保障做的一向很好,也善于抚慰地方。

带着他,就不愁兵士们的吃喝问题,他总是能办的妥妥帖帖。

出来的久了,若水已经习惯了有凤云明的照顾,想起小邱来,还真的是有一丝歉疚。

说好带他来见识新大陆了,可是却让他们止步于君子国,但当时的形势也的确是不适合带着他们一起。

毕竟对于没有魔法的这些晶河军的普通士兵来说,探险对他们太难了,既不能对若水有所帮助,还要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让达马蒂上的各方势力,都对他们忌惮那就不好了。

若水点点头,“也是该让他们出来的时候了,而且也不用他们跟我们去道津汇合。白恒,你过来。”

白恒走到若水跟前,若水贴在他的耳朵上吩咐了一番。

只见白恒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

待白恒去的远了,曼殊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一声,“白恒……”

白恒没有回头,只是招招手,“鼠尾草,我记得的。”

曼殊笑着对若水说,“没想到白恒如今竟真的进益了,这读心术也开始琢磨上了。”

若水轻轻一笑,“这哪里需要读心术,君子国的国主既然答应了,帮我们弄鼠尾草,这些日子过去,也是该去督促一下了。

但凡人都喜欢惫懒,即使是讲究诚信的君子国,我们也不能放宽心。

你想到的,别说是白恒能想到,就是我也是想到了的。

云明,你说呢?”

凤云明却板起面孔来,“若水,你太不信任君子国的国主了,他既然答应了帮我们采集鼠尾草,就一定会做到,除非他遇到了什么特别的困难。

就像,我答应了要帮你寻找七颗宝石,就一定会做到,这是我们达马蒂人最基本的道德坚守。

还有,那个齐乐斋先生,你也千万别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心觉得你会是他的归宿。”

若水没想到凤云明竟这样认真地辩白,大概信义这回事,在达马蒂当真是一个比婆罗洲更重的东西。

一路无话,去往道津城的一路上都能碰见各种各样的逃难的人,他们追随着帝释天的脚步。有那一家人一起的,也有几家人相伴而行的,更有拖着仆役和大堆侍女一起出逃的。

当真是乱糟糟,官道上一度挤挤挨挨,若不是看着他们神色惊慌、步履匆匆,都要以为是出游的旺季到了呢。

听那些人叽叽喳喳,都在探讨叛军会不会攻过来,有的说道津城虽然有着天然防护,也不过是个小城,没有什么战略意义,定然不会追来了。

而且他们已经占据了梦乐都,只怕下一步就是各地传檄可定,用不着费这些功夫了。

另外有一些人却说“帝释天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被打败的,肯定会很快就反攻,若是现在留在梦乐都,那就是附逆,回头清算起来,都要被砍头的。”

闻言的人,立即说,“啊,幸好我们跑出来了,我得给我的亲家写个信,不能让他们继续留在梦乐都了。”

凤云明听着这些议论,只觉得心急如焚,也不知道津城里,情况究竟如何,母亲离开了梦乐都的王城,没了那些法力的支撑,她的身子可还好吗?

因为担心,他就不自觉的加快的速度。

凤云明将那两匹马儿打的飞快,马蹄在地面敲击中发出砰砰的响声,那声音清脆,就像是下雪天有那冰碴子忽然掉落在屋檐下一样。

若水的思绪忽然间飘的很远,想起了还在宾州的时候,那时候,日子多慢,多欢快,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还不知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更不知还得在这达马蒂消耗上多少光阴,只觉得一切都犹如一场梦境,梦醒时,就不再拥有以前的一切了。

整个婆罗洲都像是被命运推远了,而自己站在幕前,尽力表演自己的独角戏。

这种孤独感,让她经常觉得很无力,虽然凤云明在身边,白恒也在身边,还有那个齐乐斋先生也说要走到她身边来,可是他们都只能是陪她走一段路,而不能替代她去完成这段旅程。

前路漫漫,道津城,那里会有蓝宝石等着自己吗?

若水怀着期待,竟渐渐的昏睡过去了。

第440章 天翻地覆仁君不再

若水在酣梦中沉睡,不知婆罗洲早已天翻地覆、昔日的那个仁君已经不再了。

也许,姬繁生也是怀着想要做一个仁君的愿望走进昊京,走进王城,走上龙椅的。

可是这一路行来,他对自己以前的信仰,自己坚持的正义和责任,都产生了严重的怀疑。他也想要国泰民安,想要海晏河清,想要鸿音王朝可以鼎盛不衰,他以为自己为了这个王城倾尽了心血,至少可以得到一点基本的爱戴。

但现实却让他失望了,那些在白芷国的谋刺延续到了昊京王城。

这不仅唤起了他在紫云山巡行时的可怕记忆,更将白芷国那种民众对于暴君的愤怒记忆也一并点燃了。

他只觉得委屈,只觉得愤怒,他想要让这些百姓们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可以任由他们揉搓的所谓仁君。

他要是的绝对的权威,要的是绝对的服从,要的是绝对的敬仰和爱戴。

这一切都不是尘世的帝王能够获得的,只有上天指派在人间的使者,才有能这样的荣耀。而他,作为被火神选中、赐福的人,自然就应该能获得这样的荣耀。

自从花灯夜那场谋逆之后,宣德帝就将火神崇拜放到了比祭告太庙还要重要的程度。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本来因为三圣教而搞的人心惶惶的昊京官员们,如今又因为火神崇拜而战栗不已,听说皇帝要在火神诞辰的日子,搞一场大规模的生祭。

这消息一传出来,就吓坏了那些老臣。

他们不知宣德帝要怎么一个搞法,是将死囚犯们拿去生祭,还是要另外抓一些百姓去。如果只是前者,那倒没什么,虽然不合礼法,不合规矩,但是那些死囚犯怎么都是个死,能让龙心大悦,并祈祷火神给婆罗洲赐福,也算是死得其所。

但是若要骚扰地方,那就是暴君行径,必须要进谏了。

监察御史范虎历来最爱批龙鳞,可是自从跟后宫的那个兰昭仪杠上了之后,他似乎就不怎么管宣德帝的事情。

仿佛得了失心疯一般,范虎每隔几日就写一大篇兰昭仪的坏话,别说是宣德帝懒得理他,就是其他台谏的大臣们,也都以他为耻,觉得他只讲目光聚焦在后宫的后妃上,却不管朝廷大事,是在是有失体统。

反而是户部的谭尚书和礼部的孔尚书,这二人都是真心仰慕宣德帝,可如今见他越发的举止怪异,行为悖逆,就有点失望起来。

但其他人都没有说什么,大家都想着要保存实力,等到皇帝真的下了荒唐的命令再说。

因为宣德帝在宣布了要在四月初八,火神诞辰日搞庆祝活动时,没有一个人反对,还都是热烈的表示了支持。

毕竟,皇帝从白芷国归来,这都是仰仗火神赐福,才能一切顺利、大军凯旋。

而且西北部一直不太平,若是鸿音王朝没了火神赐福,那可如何处理那些关于西北领土的争端呢。

最坏的消息在一个午后传了来,与大夏国接壤的火雨林忽然间熄灭了。

兵部的人战战兢兢,这种事情在整个鸿音王朝的历史上都只出现过一次,那一次还是在威烈帝的晚年,大夏国的军队穿过了火雨林奇袭昊京王城,若不是当时的三皇子英勇抵抗,鸿音王朝早就灭于敌国之手了。

虽然说鸿音王朝跟大夏国已经交好一百多年,可是这一百多年来,火雨林都是两国之间的天然屏障,大夏国的军队无法跨越,鸿音王朝的军队也无法跨越。

所以这种被动得来的和平,并不是真的说明两国之间的友谊,有多么坚固。

如今这火雨林熄灭了,大夏国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袭击,兵部的大臣们如何能不惶恐呢?

宣德帝听了这消息,倒是没说什么,第二日,却发下来一道诏令,要在百姓中遴选一些与火神同日诞辰的男丁出来。

这一下,大家伙可慌了,联系着前些日子,宣德帝说要在火神诞辰搞生祭的事情,这不是明摆着要把这些跟火神同日诞辰的男丁,都要焚之一炬、祭奠火神?

百姓们更是慌张不已,但凡家中有四月初八出生男丁的,都在想着该如何藏匿,如何逃亡。

但是官府的动作似乎更快一些,他们第二日就通过户籍将名单整理了出来。

这种效率之高,很难不让人怀疑,皇帝陛下早就做好了打算。

孔与德在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也是连上朝的心都淡了,特意称病,请了两天假。

待汪伯琴听到消息,来看他时,却只见孔府前后门都关的紧紧的,这闭门谢客的架势,仿佛是真的对朝政已经厌倦了。

没有多想,汪伯琴便依着上一次的经验,直接跳上了墙头。

“孔兄,孔兄……”汪伯琴没想到,沿着围墙一圈,孔与德竟然让家人挖了一条长长的深坑。

这样爬墙这条路也算是堵死了。

若是现在从这墙头跳下去,真怕是会立时就跌断了腿。

汪伯琴见孔与德正在菜园中对着一架还没结果的黄瓜发呆,那绿叶也才堪堪长出,还是幼嫩的样子。

“孔兄,孔兄,放我进来啊。”

孔与德被汪伯琴的声音唤醒,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白虎书院的同窗汪伯琴,心下就多少有点不自在起来。

“你怎么来了?凤鸣山的差事交卸了吗?”

汪伯琴蹲在墙头,觉得很不体面,不知该如何回这话,“孔兄,你且放我进来,我们再细说。”

孔与德叹口气,毕竟是布衣之交,也不忍太苛刻他,便指了指后门,“去后门侯着吧。”

汪伯琴心中叫苦,“光明正大的来,还要走后面,当真是……哎,这个呆子。”

抱怨归抱怨,汪伯琴还是老老实实的绕到后门前,刚排干净身上的泥土,就见那扇小小的黑漆木门,吱扭一声被打开了了一个缝儿。

汪伯琴立即推开门,钻了进去。

“孔兄,快让我进来。”

孔与德又叹息一声,“这时节,你过来做什么?我记得你的生辰也是四月的,不会那么巧就是初八?”

汪伯琴忽然间愣了,他差点已经忘了这茬。

第441章 你也是四月初八生的?

孔与德见汪伯琴的脸色不善,只说是他也是这一日生的,想着真是冤孽了,连忙把他让进来。

“怎么就这么巧,这可如何是好?哎,为兄也不见得能顾得了你周全。

如今,真是看不懂了。”

汪伯琴见孔与德为自己担心,便将之前的不快也都一扫而空。他心中也多了一些热切的盼望,或许,孔与德还能在陛下面前说上几句话呢。

待进了书房坐定,孔与德又将窗户都关好了,这才问道,“你如今有什么打算?我这里也不能包庇你的,若是让陛下知道你是四月初八生的,又藏在我这里。

哎,我倒是不怕被连累,只是你这行踪不就暴露了嘛。”

汪伯琴心中很是感慨,一方面感谢孔与德不避嫌疑,如今还肯开门接纳,另一方面倒是为很为孔与德发起愁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官,随时可以抽身。

可是,孔兄,他该如何呢?

他是宣德帝一手提拔出来的,是文采道德俱佳的君子,如今进退两难,当真是为他感到可惜。

汪伯琴想到这里,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孔与德见他难过,便又试探道“要不,我给你推荐一个朋友,你去找他,断然没有不收留你的道理,等过了这个风头,你再出来,可好?”

汪伯琴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孔与德这般殷勤,心下更加的难受了。

“伯琴,我们都是从白虎书院出来的,别说咱们是布衣之交的,就为着这同学的情分,我也不能不顾念着你一些。”

汪伯琴愣愣地点点头,“孔兄,我其实。”

“这些客气话都不用讲了,陛下如今也不知是犯了什么轴,竟将火神抬高到如此地位。

我之前与他讲过多少次,不是不可以借助这些宗教的力量,只是治理国家,还是得靠儒学道德,等过阵子,陛下冷静了,我再去进谏吧。

如今这个风口,谁也不敢去撒野。

就连那个范御史,如今也是只拿兰昭仪说事,根本不敢说陛下的得失,还真是一只老狐狸。”

汪伯琴不好打断,可是见孔与德难得的与自己谈论起朝政来,便虚心下气的听着。

“孔兄,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不妨事,我有分寸的。要说这陛下的心思,别人摸不准,我还是知道一二的,这一次的白芷国之行,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

我虽然没有随行,但还是听到了很多昊京完全没听到的事情。

若是你我被刁民们屡屡行刺,怕也是要改变性情的。”

见说到皇帝,汪伯琴更不敢插言。

“好了,也不多说了,我这就去为你写一封书信,你拿去凤鸣山里,找我那朋友,只要呈上书信,他自然会保你无虞。”

说着,孔与德就要去书案前写书信,汪伯琴一把拉住,心想再不说实话,怕就不合适了。

“孔兄,且慢,你听我一言。”

孔与德一扯袖子,“伯琴,你就是这么一个磨磨唧唧的人,都这会了,还没做好逃亡的准备吗?难道还要留恋那个小官的位置。

你知道陛下召集了你们这些四月初八出生的男丁,是要做什么?

肯定是要去生祭火神的,就说你怕不怕。

男儿纵有一死,但有重于泰山的,也有轻于鸿毛的。你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算什么?

等将来我去地下,如何有颜面去见山长?”

汪伯琴见孔与德如此真情实意,又如此郑重其事,憋了好久,这会子实在是憋不住了。他连连的大笑起来,笑的让孔与德惊愕不已。

“伯琴,你可是疯癫了,不要怕,不要怕。只要能躲过这一阵子,待陛下心智清明了,自然不会追究你逃亡的事儿。”

汪伯琴好不容易止住笑,又被孔与德这话逗的停不下来了。

“孔兄,孔兄,我……”

“停不下来,是不是,哎呦,我就说你是被吓到了,也别说,要是我摊上这档子事,也会没主意的。没事,你还有我的,我会照顾你的。”

汪伯琴听了就更加觉得可乐了,这孔与德一向是一个高冷的人,若不是自己是一个热络的人,那早就一拍两散了。

可是没想到,真遇到事儿的时候,孔与德竟这般真心实意的要帮自己,连照顾自己的话都不避嫌的说了出来。

要知道,他在白虎书院的时候,可是孤傲的吓人。

“孔兄,孔兄,我不是四月初八生的。”汪伯琴鼓足勇气,对孔与德说道,如果再不道明真相,怕是孔与德得与他生两年的气去。

“什么?”孔与德愣了愣,仿佛是积累了半天的一腔情谊都一下子白白错付了,如今竟听得汪伯琴并不是四月初八出生的,也就是说他并不需要逃跑,也不需要自己介绍什么朋友给他藏身。

而自己刚才竟说了一车要如何照顾他的话,仿佛自己对他多么有情谊一般。

孔与德一瞬间脸颊胀的通红,他站在当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汪伯琴扯住的袖子,还没有拉出来。

他变了脸色,用力扯出了自己的衣袖,“既然,不是,那你来做什么?”

汪伯琴看孔与德的神色一瞬间就变得冰冷了许多,仿佛在两个人只见划出了一道鸿沟,原本热乎乎的一颗心,也瞬间凝成了冰霜。

“孔兄,我这不是担心你吗?陛下如今这样昏聩,你的理想该如何实现呢?

我当真是为孔兄发愁。”

孔与德却仿佛听不见什么似的,只是回归的了刚开始在菜园中对着那些黄瓜的叶子发呆时的样子。

“人各有命,伯琴,谢谢你关心我,但自己选的路,总要走下去的。我不相信陛下会一直这样,给那些刁民一些教训也是好的,但我们的帝国会因此更加强盛的。”

说话间,孔与德的眼神中膨胀出一种热切的光,那种光与宣德帝看见白芷国的百姓跪拜在脚下时的样子,真的很像。

只是他们都没有机会去告诉彼此,他们都想要一个更强大的帝国,都想要名垂史册,都想要万人敬仰。

汪伯琴呆呆的,他不知孔与德是不是也将慢慢滑向一个权力的深渊,只看得到力量,而看不见其他的一切。

第442章 祭台上的大象

不出三日,昊京内外已经遴选出十二名刚好在四月初八出生的男丁。

奇怪的是,虽然户籍上统计的人数比十二要多的多,可是选出来的却只有这屈屈十二人。

在庆典之上,这十二人都被裹上了漂亮的丝帛,围拢在最高的那个青铜大鼎之前。

这青铜大鼎还是花灯夜之后,宣德帝特意命人铸造的,当时的人不解,不知皇帝为何忽然兴起了这个念头,如今看起来,在花灯夜的谋刺案之后,他就想好了该如何取悦火神。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宣德帝要将那十二人如何处置?

那青铜大鼎极大,十二个人将它围了一圈,下面的众人还能看见那大鼎中喷出的火焰。

汪伯琴在下面远远望着,他看不见宣德帝,也看不见站在靠前排的孔与德,只觉得这大鼎里的火要将十二人马上吞灭了一般。

旁边的人也都跟着一起忐忑不安,如果这一次还是特意遴选了跟火神同日诞辰的男丁,那下一次,会不会是从大臣中随意挑选几个,这样不是更能显得宣德帝的诚心吗?

汪伯琴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也许孔兄说的那个朋友,当时真该让他提前写个手书,若真的下一次被火神选中了自己,也好提前跑路。

他可对那个什么火神没有半点敬意,如果一个神祇需要用百姓们的血去祭奠,用百姓们的生命去增强力量,用百姓们的怨恨去点燃信仰,那一定是一个邪恶的神祇。

不,那她就不配称之为神祇,她应该是一个恶魔,是一个人神共愤的坏家伙。

可是汪伯琴却失望了,他没有看到十二人被一个个扔进熊熊燃烧的青铜大鼎的场景,那些人只是围着那燃烧不已的大鼎一圈一圈的绕圈子,仿佛在进行一个什么神秘的仪式。

而且从白芷省赶回来的大祭司,也适时的出现在了祭台之上。

她长发飘散,口中喃喃有词,那一身红色的法衣当真是靓丽得惊人。

若望舒不是大祭司,一定可以迷惑了很多人的眼睛,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充满了女性的魅力。

可是,她是大祭司,是火神在人间的小帮手,是充满了奇异力量的奇女子。

谁也不敢对她动任何心思,就是皇帝对她也尊崇的很,虽说没有封为国师,但那个礼遇的劲儿,却堪堪是国师的样子。

这一次大祭礼,一切的安排也是望舒早就写信安排好的。

看到望舒给那十二个人的头顶都各拍了一下之下,汪伯琴一度将心又提了起来,他真心以为,下一刻,就要将他们一个个扔进青铜大鼎了。

可是,他又一次失望了。

那些在四月初八火神诞辰日出生的男丁们,依然安然无恙。

他们依旧在绕着青铜大鼎转圈,每个人的头顶因为被大祭司拍打之后,可是冒着奇异的光,那说不清是什么颜色,远看似乎就是橙红的火光,可是细看却发现还有一股幽幽的蓝色。

那蓝色本来隐没在橙红色的火光之中,可是渐渐的,随着十二人转圈越来越快,那道蓝光似乎连接成了一条龙的样子,汪伯琴看的呆了,他不知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是确实是祭台上出现了这奇幻的一幕。

他很想快点结束这场祭礼,好去再找孔与德问个清楚,问问他是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问问他是否也看见了那蓝光凝结成的飞龙。

正在胡思乱想,汪伯琴却发现祭台上忽然安静了下来。

那十二个本来围绕着祭台的男丁,将身上裹着的丝帛都按顺序扔进了青铜大鼎,火焰一下子又腾高起来,向上,向上,盘旋着渐渐离开了祭台。

紧接着,那十二个男丁也离开青铜大鼎,慢慢走下了祭台,然后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汪伯琴想不明白,他疑惑极了,如果通过户籍遴选的十二个男丁并不是用来做祭祀,那今天的主角到底是谁呢?

皇帝面对着静悄悄的大臣们,开始将他亲自俘获的白芷国的大象放了出来。

“爱卿们,这是我在白芷国抓到的,你们看,这大象的样子是不是威武?”

众人不知何意,是该上前趋奉一下,说陛下才威武,还是要真是赞一声大象威武。

又或者,是要对着这大象,还要写一首颂圣的诗出来?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却听见宣德帝宣布道“今日,为了庆祝火神诞辰,朕决定亲自宰杀这头大象,来给火神生祭。”

这话一处,底下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来这生祭只是拿这头大象,虽然说这不是鸿音王朝的传统,没有猪、牛、羊的头看起来那么规整和有仪式感,但只要不是拿人去生祭,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尤其是那些受到皇帝宠遇的臣工们,看着皇帝的眼神又开始无限的崇拜起来。

只是也有一些心怀仁慈的大臣,是在是看不下去宣德帝的行径,毕竟圣人都说了君子要远庖厨,这当着众人的面杀戮,怎么说也不能是一桩好事。

可是宣德帝却并不想理会大家怎么想,他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杆银白色的长缨枪擎在手上。面对着已经撒开了铁链,四处开始奔跑的大象,就贴身上前,用那长缨枪去戳大象。

一时间,大象在祭台上快速的奔跑,祭台本来就不算太大,旁边观礼的大臣们此时才知道惧怕,那大象看着拥有着无比的蛮力,似乎随便一个冲撞,就能将人撞到。

起先被铁链束缚的时候,只看着粗苯,此刻奔跑起来,更是骇人。

“陛下,小心。”孔与德忘情的呼和起来,也许,一众臣工种,也只有他是对皇帝充满了膜拜之情。

至于殿前司的黎将军,仿佛对皇帝的安危一点也不担心,只见他照常拿着宝剑,在祭台周围巡视着,只要有人对皇帝表露出一点点的不尊敬来,都被他看了个仔细,还要怒目圆睁大示警对方。

但他并不看祭台上宣德帝的动作,仿佛对他的行动胸有成竹,知道皇帝陛下一定会取胜一般。

第443章 重新点燃的火雨林

果然,皇帝这才出手,就毫无悬念、一下子获得了胜利。

黎将军看见,只是嘿嘿一笑,仿佛比自己打中猎物时还要开心。

只见宣德帝迅速的在大象的周身扎了三个洞,那一进一出之间,快如闪电,旁边的人还没看清楚,皇帝陛下是如何将那杆银色的长缨枪挥出,就已经见大象开始喷血。

也不知是皇帝找的位置准确,还是侥幸,只见那大象浑身喷着血,奋力的挣扎着,没几步就跑不动了。

砰的一声打响,那头大象跌坐在祭台上,很快,鲜血便布满了整个祭台,一股妖异的红色,将众人的眼睛都染红了。

汪伯琴早已经被这一幕吓的手脚发软,真不知那祭台上的皇帝是如何能有胆气做这样的事情,一般人看见大象就要远远跑开了,可是他却能用一杆银色的红缨枪,就这样轻易的将大象猎杀了。

看着是那么有力量的动物,在皇帝面前是那么弱小,只需要轻轻动动手,就被结束了性命。至于其他人,你能比一头大象更强大威武吗?

这一刻,皇帝的权威被放大到以往都没有的高度,所有人都臣服在他的暴力之下。

那种血腥的红色,让众人睁不开眼,他们唯有跪下高呼万岁,来表达对皇帝的臣服。

宣德帝看着脚下跪的黑压压的人群,心道,什么道德教化,什么仁义礼信,还是暴力来的最管用。

之前衡英说的那些治国的道理,如今看来都是虚的,或许那些可以长治久安,或许那些可以让百姓富足的同时,也让朝廷收获更多。

可是,哪里有暴力征服来的快呢,来的方便呢?

看看脚下那些跪着颤抖的人们,还是兰昭仪说的才是人间捷径,他早就该投入摩兰教的怀抱。

火神赐福的力量他一直当做是随身的瑰宝,如今,他也不抗拒继续使用这种额外的超能力。何况,自己的家族本就是被火神选中的,在人间的代言人,只要自己用生祭伺候好火神,就不怕火神不会继续赐福自己。

宣德帝回到后宫的时候,兰昭仪见他气色极好,就知道今日的生祭很是顺利。

“陛下,奴家今日的计策,可让那些人都拜服了?”

宣德帝看着兰昭仪平平无奇的面孔,就觉得上天生人当真是莫测的很,也不知在造兰昭仪的时候,上天的大脑是不是开小差了。

这女子的样貌当真是普通的紧,肤色又黝黑,不用说月贵人那种姿色明艳的,就是德妃站在一边,也会被衬托得美丽起来。

可是,她偏偏却拥有一个聪慧的大脑,而且她从来不矜持自己的聪慧,她以这些东西作为武器,来当做俘获自己的利器。

而自己,的的确确是对上钩了,并且对这些聪慧无力抵抗。

他需要一个女人在身边,帮自己治理这个国家。

在衡英病重的时候,这个念头就越发的强烈起来,他无法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不管是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还是要赐死一些必须要赐死的人,他都缺乏勇气。

可是当他身边站着一个聪慧的女人时,他的心态就不一样了,他会变的更加的具有主动性,如果有什么错处,那也是那个女人的错处,而不是自己的。

就像如今,兰昭仪说要用法术重新点燃火雨林,好,那就照办吧。

至于说,这种法术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后果,那就等法术反噬的那一天再说吧。

“我只要能安然度过现在的危机……”宣德帝在心中默默的念叨着,他对兰昭仪这种一向喜欢居功的姿态,并不讨厌,这也时时在提醒他,衡英已经不在身边了。

是的,衡英就那样羽化成仙,消失在自己的世界。

不管以前衡英是多么的十全十美,不管她是如何谦虚和美丽,不管她的方法是多么的没有后患,可是她已经走了,已经没有办法再帮助自己了。

说好的要一直在一起,可是就这样狠心的撒手了。

“骗子。”想到衡英,姬繁生就轻轻的吐出了这两个字。他还是不能平静,不能忘怀,即使是在兰昭仪面前,他依然是想念着衡英,愤恨着衡英。

“陛下,什么?我可没有骗你啊。当你在众人面前展示力量的时候,他们只有服从一条路。相信我,从此之后,我们在办其他事情时,会顺利许多许多。”

宣德帝的思绪被兰昭仪的话,慢慢拉了回来。

“是,你说的对,我是想着火雨林重新点燃之后,我们的敌人也就只剩下乌延国了。

是时候该去料理他们了。”

兰昭仪见宣德帝提到乌延国,不疾不徐的笑了笑,“陛下,有了公主和亲,如今乌延国已经与我们是兄弟之国了,又何须再动干戈呢?”

“公主和亲,你我之间,还说这些话是骗谁呢,朕不相信蕊儿能安安生生的在那里嫁人,几个月了,也不见有什么消息传过来,真不知她在搞什么鬼。”

“还说先将火雨林重新点燃吧,这样大夏国就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了。”

“你说的,朕未尝不知,只是只靠这十二个人,真的能重新点燃火雨林吗?”

宣德帝提到摩兰教的法术,还说不能完全相信,他虽然知道这世间的法术都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但是这种逆天而行之事,多半都要付出一些沉重的代价。

这种代价是不是值得交付,又能不能获得百姓的认可,宣德帝还当真是没有把握。

“当然是可以的,区区十二个男丁,就能唤醒魔神之力,这对陛下也太便宜了呢。”

兰昭仪的声音透着十二分的魅惑,“魔神如今尚未苏醒,如果借助火雨林的重新燃起能将魔神重新唤醒,那这世间既能得到火神赐福,又能得到魔神加持的人,陛下,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那时候,陛下,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

就在当夜,兰昭仪亲自带领着那十二个四月初八生辰的男丁,赶赴了鸿音王朝与大夏国交界处的火雨林。

就在一阵阵的烈火从那十二个人身上喷薄而出的时候,火雨林重新被点燃了。

第444章 春风和暖美人归

火雨林被重新点燃,大夏国的国主最为伤神,本以为这是一个绝好的进攻鸿音王朝的机会,可是,就在他的犹疑中丧失了。

他原本还想着这会不会是鸿音王朝的一个诡计,故意逗引他们出击,好得到借口,剿灭大夏国。

毕竟,现在的鸿音王朝皇帝是一个好战的家伙,他已经将白芷国吞并到版图之中,大夏国与乌延国接壤,国力又不如乌延国,鸿音王朝与乌延国的仇恨,已经不是一场和亲可已化解的。

那一战只是早晚的事儿,而大夏国夹在中间就很是为难。

若是跟乌延国结盟,那鸿音王朝迟早要报复自己;若是跟鸿音王朝结盟,那乌延国时不时的侵扰,也是让人头疼。

就在这犹疑之中,没想到火雨林竟然重新点燃了。

这短暂的几天熄灭,竟让人以为这火雨林从未熄灭过。

更不会有人记得,那是由十二个人的生命去点燃的特异法术。

但兵部收到火雨林重新点燃的消息之后,还是安心了很多,不管怎么说,鸿音王朝跟大夏国的天然屏障又重新建立了起来,若是跟乌延国开战,就不用担心会两面开战、腹背受敌了。

至于这火雨林为何熄灭,又为何能重新点燃,他们并不在意,他们只是在意结果,只是在意这会对他们的工作有什么影响。

兰昭仪回到昊京的时候,已经是暮春季节了,草色都已经是深碧,而枝头的黄莺也不知有什么高兴事,啼叫个不住。

宣德帝听闻兰昭仪回来时,就知道事情已经办的妥妥帖帖,魔神大约已经苏醒了。

果然兰昭仪见礼之后,第一句话便是,“恭喜陛下,魔神已经苏醒了,以后的岁月,都会有魔神给您护佑。”

没有意外的惊喜,仿佛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得到的一个小玩具,宣德帝平静的回答道“我之前了,就请魔神跟我一起来看看这婆罗洲可以多美吧。”

大臣们逐渐发现,宣德帝变的越发的不可理喻,不知是他本性暴露了,还是说他受了兰昭仪这个妖女的蛊惑。

总之范虎的折子是一天比一天的多,就差用口水吧兰昭仪淹没了。

但是兰昭仪从未对范虎说过一句坏话,每当宣德帝说,不如将范虎也就地正法,顺便可以整顿朝纲时,兰昭仪就轻启贝齿,缓缓说道“陛下留着他也好保全一个圣主的名声,哪个好皇帝不是留着批龙鳞的言官吗。

再说了,奴家被他指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当没听见好了。

陛下这边,你看他就再也没挑出过一点错来,岂不是清净了。”

宣德帝见她说的有理,也便不再发作,只是看着那堆的越来越高的奏章,还是忍不住觉得憋闷。

春分的时候,就开始的选秀,这会子已经有了眉目。

各州郡选送上来的秀女们也都到了昊京,单单是为了护送他们出行的地方军,就来回奔波了许多地方。

但为了皇帝陛下能够顺利的开枝散叶,这点子辛劳的确不算什么。

洪庆六年的这一次选秀,其实规模并不算大,至少没有波及到百姓,所以民间并没有什么怨言。

只是这一年选入入宫的妃嫔们都不争气的很,并没有一个能够怀上龙裔的。

因而接下来的每一年,这选秀都照常举行了下去。

后宫的扩大,让王室的开支一下子大了起来,这些美人们也都不安生的很,今儿要吃鸡,明儿要宰鹅,还互相比拼各种首饰、衣裳、头面,这一来,花费就更加大了。

当然应对这些也不是没有办法,宣德帝选了最省力的方法,直接将百姓的赋税又加了两成。

一时之间民怨沸腾,有几处恰逢遭遇了水灾的过不下去的百姓们就揭竿而起,当然这都是后话。

如今,还只是洪庆六年,江山平稳,四海安静。

这些秀女们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不知是入宫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跟兰昭仪一样的宠妃,还是会寂寂无名,就像深宫中许多无名无姓的女子一样,葬送自己的青春。

但这是一场人生的豪赌,她们都仗着自己的明艳姿色,想着能为自己和家人博一个更好的未来。

没有人会去计较,失败之后会怎样,这就是赌博,就是抽签,就是博彩。

大臣们对皇帝的举动也不敢太多置喙,以前那些爱嗷嗷叫,动辄要把政事议一议的习惯,已经不知不觉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从宣德帝在火神祭典上,亲自猎杀大象,众人就被吓得不轻,他们担心哪一日皇帝陛下也会把他们当做一头大象,随时展示他超强的力量来迅速的将你杀死。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具有传染性,当第一个人在私下说出这个感受时,对面的那个人立即附和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很快,这个念头就传遍了所有人的头脑。

就算是理智尚存的孔与德,也觉得皇帝这一波是被蛊惑了心智。

等到端阳时,秀女们进了宫,皇帝就开始将之前的每日议政改为了三日一朝,有什么事情就先由各部督办,犹疑不决的,再派了各部尚书进宫免圣。

再后来,这三日一朝就变成了五日一朝。

懈怠的久了,宣德帝觉得五日一朝也甚是频繁,就改做了七日一朝。

到后来,就直接是十日一朝了,有人打趣说,以前是十日一休沐,如今却是刚好颠倒过来,只干一天活却要修沐十日了。

真不知皇帝陛下到底是有什么好操劳的,竟需要这样连续的修沐。

但这种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传到皇帝陛下面前的,他只需要操心该如何将那众多的美人安置好,让她们不要争风吃醋,让她们贤良柔顺,让她们早生龙子。

至于乌延国是不是真的归顺,他也并不忧心,只是等着那合适的时机出现,便要去大展神威。

衡英之前给他的交代,他都牢记在心,乌延国是肘腋之患,必须除恶务尽。

如果不能一次消灭个干净,他是不会仓促动手的。

至于,蕊儿在那里是否过的安好,他如今已经是不想再去过问了。

第445章 兄妹情断

姬蕊儿来到乌延国已经大半年了,她已经慢慢适应了这里的广袤和荒芜。

那些在昊京司空见惯的玩意,不论是美食还是美衣,不论是馆阁还是楼台,不管是热闹的游人还是静谧的山水,在这里都荡然无存。

可是姬蕊儿却觉得这里是一个自在的地方,她可以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小时候,她都是按照母亲和姨母的意志在活,至于自己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可是随着她慢慢长大,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人,也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这个过程很是缓慢,也很是痛苦,尤其是当你知道自己的力量是有限的,自己的身份不仅给自己带来了无可比拟的荣光,更带来了无止境的束缚的时候。

你不知道是该哀叹命运的不行,还是该诅咒这束缚你的一切。

姬蕊儿选择了后者,母亲的死让她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她不再贪恋鸿音王朝的一切,哥哥也早已不是那个哥哥了。

在随着哥哥去紫云山巡行的时候,她常常有一种错觉,认为哥哥是爱自己的,这种兄妹之情可以永远的牢固着。

可是当姬蕊儿来到乌延国,她躺在牛毛的毡子上,仰头望着天上的白云来来往往,自由自在,她就总是想起衡英对她说的话来。

对,姬蕊儿私下想起她时,从来不是叫她什么云妃娘娘,更不是什么嫂嫂,她就是衡英,姜衡英。

姜衡英在昊京一直都是一个传奇,姬蕊儿远在宾州的时候,也听说过她的神奇故事,毕竟拒绝过皇子婚事的姑娘,后来还入宫成了宠妃,这样的传奇,到哪里都是让人传颂的佳话。

姬蕊儿从小就听着姜衡英的传奇长大,直到见到真人,才真的惊诧于她的魅力。

之前的所有想象都显得是那么单薄,姬蕊儿虽然年轻气盛,并不愿臣服于姜衡英的魅力,可是还是被那种智慧和美丽折服了。

她总是记得自己想要去跟着哥哥一起到紫云山巡幸,母亲是断然不肯答应的,她也就索性没有想着去求母亲。

在母亲的概念里,姬蕊儿只能是安分守己,学一些针线活,尽快与自己的表兄完婚,然后尽快回到宾州去。

这才是无风无浪的女儿家该过的一生,至于她回到宾州之后,能不能幸福美满,能不能被丈夫宠爱,能不能过好后半生,那就超乎了舒太妃的能力范畴。

她只认为,这才是女儿家该有的生活,幸亦不幸,都是命运,都是造化,都是运气。

姬蕊儿去碧霄宫的时候,本来也就是碰碰运气,想着这个不同凡响的女人总该会给她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不管是能不能让她去,大约总该会给自己一些理由吧。

果然,衡英没有让她失望。

衡英痛痛快快的就答应了她的请求,还默默的叹气,说以后这样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果然,那之后的每件事都印证了,当年那样的日子真的是不多了。

当她离开洛州来到宾州,见到宾州牧的时候,她那轻松自在的少女时光,便彻底的终结了。

当你有所期待时,便不免失望。

世事怎么会常随人愿,你若无所求,便也无所应。可是当你有所求,便会不满,便会不甘。

姬蕊儿一心期待可以跟宾州牧这个哥哥面前的新晋红人,成就一段姻缘,可是谁能想到,会碰到乌延国的求亲时节。

哥哥还没有诞育公主,安烈帝的公主年长的早就嫁人了,年幼的也都在当年的丙子之变中下落不明,能够去和亲的,只有自己这个妹妹。

何况乌延国也是知道鸿音王朝挑了远宗别支的皇族来继承宝座的,如果用前朝的公主去和亲,怕是没有什么约束力,只是同宗,却并不亲近。

因而其他皇室的适龄的女儿,也都未在考虑之列。

这对姬蕊儿是一个噩耗,可是对其他宗室女来说,却是一个喜讯。

她们之前多半也诅咒过,为何让一个远宗别支的,当年被威烈帝贬黜的皇子的后裔来继承大统,可是在和亲事件之后宗室们对宣德帝的态度明显好了起来。

他们发现宣德帝是一个有担当的,愿意为鸿音王朝奉献的好皇帝。

但在姬蕊儿看来,不顾自己的幸福,也要把自己找回来,甚至让那个自己心仪的男人迫于皇权而把自己找回来。

哥哥做的一切,早已经让她心冷了。

还说什么兄妹情深,还说什么情同手足,所谓的手足也不过是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斩断的情谊。

姬蕊儿在第二次离开昊京的时候就想的明明白白,以后,这路只能是自己去走了。

如果不能和自己选中的有情人一起生活,那不如换一种活法,让他跟着自己去天涯海角,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她不知不知道送亲使终究是要回去的,可是她若一天不成亲,那送亲使就没有完成使命。

当她说她要慢慢挑选自己的夫婿时,乌延国上上下下竟然也没有反对,大概是觉得公主既然已经来了,那人都在这里,就是人质,跟谁结婚倒也不是那么着急的事情。

更何况,乌延国的国主身体已经老迈,几个皇子也都斗的乌眼青一般,谁能上位还未可知,这时候让她做出选择,似乎也的确是不明智的。

老国主只想多延续一下和平,在他不多的最后岁月里,能够平静的度过。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做一次跟鸿音王朝对抗的事情了,攻入昊京,让安烈帝**,已经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丰功伟绩。

能够保住这份荣耀,就是他最好的结局。

他不想,也不愿跟鸿音王朝发生正面的冲突。

只要将绥安公主留在乌延国,那就是两国交好的明证,至于能不能顺利结成姻亲,到没那么重要了。

那两位送亲使,带的兵马虽然不多,但这一路经过之处,都有人在跟他们暗中呼应。

真若是绥安公主不满和亲的对象,闹将起来,怕是这眼前的和平就维持不下去了。

加上,还有那个充满了奇怪想法的阿丢勒,竟一心向着那绥安公主。

哎,儿大不中留啊。

第446章 乌延国的旱灾

自从春天以来,乌延国就没有迎来一场雨水。

本来春天里雨水也不多,大家也没太当回事。

可是随着夏季的到来,这干旱却一直在持续着,大家才慢慢的感觉到不对劲儿。

因为旱灾的影响,动物们也都慢慢减少了,狩猎也开始缺了猎物的时候,贵族们也开始蠢蠢欲动,应该去鸿音王朝的边界劫掠一场了。

不然,今年这旱灾搞的,一点收成都没有不说,连马都被那枯草搞坏了胃口,一日比一日的瘦下去。

当几个小贵族私自带着队伍开始在边境骚扰的时候,永宁的守将在把他们打发了之后,开始给昊京写信,希望朝廷能派一些兵士过来支援,只怕乌延国后面还会有大部队来袭。

兵部的官员收到永宁守将的信札之后,不敢怠慢,想要本部尚书孟戎立即进宫去面圣。无奈,这一日并不是上朝的日子。

至于说大臣想要觐见,还需要提前预约,若是皇帝首肯,才能入见。

这主管提前预约的机构就是御书房,景云病了好些日子之后,他那徒儿就开始慢慢担当起大任来。

孟戎本就不善跟内官们打交道,难免碰了壁,被挡回去了。

朝官中,要说会与内官打交道的首推是吏部的姚尚书,再就是礼部的孔尚书了。

孔与德以前都是不管何时想要进宫,都方便的很。只要递了牌子,景云都是给他通传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景云十日有五日是病着的,其他时候也都不大理事,仿佛是云妃娘娘的故去连带他的精气神也都一起带走了。

旁人也难免议论,这景云公公以前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不管什么事情,皇帝也喜欢咨询他的意见,不说别的,就是侦查昊京内外所有官员活动的二条司,就是他在主管着。

皇帝为了搞清楚大臣们的动向,也得经常跟他问询一二,可现在他这一病,自然有人慢慢出头替代了。

景云公公也似乎浑不在意,只是一日一日的病着,身子愈发的瘦弱下去,皇帝见了也生了两分怜意,让他好生养着,说等大好了,再出来理事吧。

一来二去,二条司也开始群龙无首,唯有经常出入宫禁的华少也多少能统领几分。

有那乖觉的,就自然倒向了兰昭仪那边。

就说年前那抓捕同悦教坊的绿映姑娘,就是那一心想要出头的人,再向兰昭仪卖好。

这几个月过去,兰昭仪对二条司的调动就越发的频繁了,一开始她都是拿着皇帝的手诏的,也没人敢说什么,日子长了,便是她自己的手书也顶用了。

比当年云妃娘娘的时候,不知威风了多少倍。

毕竟,云妃娘娘也都是为了朝廷的事情,可是兰昭仪办的事情,就杂七杂八,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什么,总之都是些不大上台面的事情,说出来也是让人寒碜。

孟戎既然进不得宫,就想着找找吏部的姚尚书或者礼部的孔尚书,看能不能想办法通融一下,好进宫去免圣。

毕竟这军情可是耽搁不得的,若是过几日,当真边关邮编,自己真的是要杀头也赔付不起的。

可是等孟戎寻到孔与德的时候,只见孔与德摆摆手,“孟大人,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今日已经不同往时,我现在进宫也要大费周章,看看陛下的心情是否可好。

好在,我们礼部也没有什么太紧急的事情,不像你们兵部,这事情的确是耽搁不得。

这样,我建议你写个便签,让小太监带进去给景云公公,绕过御书房,说不定这事还能办成。”

可是孟戎一听就有点来气,“孔大人,我们同朝为官,都是科举进身的,却要仰仗那些内官们,是何道理?

再说了,景云公公已经不大理事了,如今肯帮我出头吗?”

孔与德苦笑一下,“这不是没有办法呢,若是你能直接通传到陛下那里,也行啊。”

孟戎见孔与德一副调侃的样子,也知道如今皇帝陛下日日耽于逸乐,对上朝是一点兴趣也没了。

别说是给皇帝上奏章了,就是要免圣时说点什么,他也未必愿意听。

“哎,边关军情紧急,这乌延国旱灾一起,今年怕是少少不了要打一场仗了,还是要各个方面做好准备的好。”

孔与德摊摊手,“道德文章,我还能说两句;至于打仗的事情,我可就不懂了,这就得孟大人多操劳了。”

孟戎只能是叹口气,“太平盛世,谁都知道享清福,可是真要打起仗来,还是得将士们在外操劳,我们不过是调度下罢了。

哎,今年怕是再不能得闲了。”

孔与德看着孟戎的严肃的样子,才知道这个小小的劫掠可能当真会引发大的战事。

“孟大人,我们与乌延国这一仗是早晚的事儿,陛下的气性,您也是知道的。如今,不过是积攒力量罢了。

而且我们去年秋冬刚在白芷国显了兵威,虽说是一切顺利,也都占据了他们的国土。

可是,毕竟花费了大笔的银钱,现在还有不少人留在那里不能回来。

真要现在就跟乌延国开仗,我们的百姓受得了吗?”

孟戎眯缝起双眼,仿佛是仔细的思量了一下。这才慢条斯理道,“很多事,不是你准备好才能开始的。陛下若是有心开战,那就是一个小小的挑衅都要回击的。

可是若是无心恋战,不愿意再出征,那就是任凭他们踏平永宁城,也不会理会的。

更或者,达到了平城,也能依然在宫中逍遥。

不过,我想我没的皇帝陛下,是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的。”

孔与德还是不放心,“若是放在以前,陛下当然是立即要回击的,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样子,陛下还是以前那个陛下吗?”

孟戎听了这话,原本就容长的面孔,此刻拉的更长了。

作为远宗别支登基的校园宣德帝,原本就是凭借武功获得了兵部尚书的认可,可是现在,这才洪庆六年,他就表现出这种疲态来,难道是白芷国的那一站,当真是摧毁了宣德帝的好战之心吗?

第447章 一触即发的战事

孟戎虽然嘴上说着不情愿,可是还是私下又去找了姚尚书。

姚尚书是一个善于变通的人,他一口答应下来,说想办法将孟戎的奏章送进去。

至于用什么办法,就不用孟戎操心了。

孟戎虽然不喜欢那些走偏门的方法,可是事情关系到自己的饭碗,更关系到鸿音王朝的安全,他也不再提出什么异议,只是等着宣德帝的召见。

果然,到了点灯的时候,孟戎就得到消息,说是宣德帝宣召自己了。

孟戎没想到会这般快,好在他还有些事情在衙署里尚未回家去,朝服也都穿的妥妥帖帖的,这提脚就走,倒是没什么可耽误的。

只是旁边的常随提醒道,“大人,轿子里还是熏上一些香吧,这一日跑下来,您这朝服皱了不说,还多少有点汗味了。”

此时不过是初夏,孟戎平日里也是颇为讲究的人,只是今日心焦,就疏忽了,想着皇帝陛下如今也是越发的讲究,此刻去免圣,来不及换衣服也就罢了,若是再有异味,那当真是不妥当的。

孟戎随即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妥帖,就在轿子里熏上沉水香吧,那个味道还能遮掩一二。”

常随却尴尬的笑笑,“大人,那沉水香已经用完了,此刻只有一点栈香,对付一下吧。”

孟戎无奈道,“那就用栈香吧,聊胜于无,希望今天陛下的心情能好一点。”

常随颠颠的去了,不一会便布置好了,请孟戎上轿子。

一路无话,等靠近了王城,孟戎这才有功夫细想,该如何跟皇帝将如今这形势。

虽然只是小股劫掠,可旱灾却是大事情,若是不加关注,终究要出大事的。

可能是因为心情沉重,也可能是因为惦念着入宫不易,孟戎竟觉得自己的口齿有些发干,竟开始紧张起来。

待一步步被内官导引着靠近观德殿时,孟戎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惊惧,旁人都说陛下是耽于逸乐,是在后宫嬉戏享受无边的美色,可是入宫这一路,却不见欢声笑语,所有人都是低垂着双目,规行矩步,没有一点子轻松的样子。

那种肃穆的劲儿,仿佛是皇帝还处在斋戒之中一般,整个气氛都不对,孟戎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又说不出。

等他见到皇帝的时候,才惊觉这种怪怪的源头就在宣德帝身上。

孟戎是经常见到皇帝的,即使今年见的少了些,可是宣德帝的样子总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跪拜礼毕,孟戎一抬头,却见宣德帝的神情很是落寞,完全没有说是美人在抱那种志得意满。

可是明明大家都在说皇帝是为了后宫的那些美人们,才冷落前朝的政事的,这跟传言有点不一样啊。

这倒是怎么一回事呢?孟戎不明白,也不敢乱猜测。

可是皇帝眼神中那股子好战的武勇精神,还是一看即知的。

平日里十日一朝,离得远,看不清楚,可是此刻,君臣之间,并无别人,孟戎是看了分毫不差,他的心也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陛下,永宁来报,乌延国最近因为旱灾的缘故,已经有了好几股小规模的袭扰。

不知陛下的意思,是该如何处置?”

宣德帝听见兵报的时候,并不意外,因为二条司的缘故,他一直有着另一条情报系统。景云公公虽然说是病了,但这些事情却由殿前司的黎将军负责起来了。

黎将军对文臣的动向,一向是不大关注的,但对这些军事的消息,还是非常留意的。

别说是边关的动作了,就是境内那些地方兵马的调动,他都是派了专人去监测的。

谁也不想再看到洪庆二年时,豫州牧造反的事情重演。

宣德帝对黎将军做事,也很是放心,文人嘛,吓唬吓唬便也听话了,可是那些地方上的又自己兵马的州牧们,就得多提防一些。

就像是永宁城,自从裴少将军去了与乌延国接壤的会昌州之后,便总是打理的很好,加上后宫中也只有裴家走出来的德妃娘娘诞育了皇子,裴少将军与皇帝的关系还是相当融洽的。

可是,也不能不防着他们存了别的心思。

因而当永宁城有了异动的时候在,二条司便很早就得到了消息。

皇帝一直引而不发,等着军报到了,这才观察兵部的反应,好在这位孟尚书还算知道轻重,并没有将这些小劫掠不当一回事。

宣德帝见臣下问自己,冷哼一声,“你是并不尚书,就没个主张吗,来朕的意思,你是想让朕替你做主吗?”

“不敢,不敢,臣若是存了这样悖懒的心思,就该打。

只是臣不敢自专,要说只是小规模的劫掠,永宁守将也都将他们打发了,本不该再大动干戈。”

孟戎一边说,一边抬头偷偷的瞧宣德帝,看他的神色如常,并没有当真生气。

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思量着说

“陛下,这一次乌延国的旱灾很是不同寻常,别说是整个春天都没下雨,就是那山上的冰雪融水,也比往年少了很多很多。

据线报说,乌延国很多的草场都受到波及,牛羊们都开始一天天瘦下去。

照这样发展下去,只怕是他们肯定要发动战事了。”

宣德帝冷笑一下,“就靠他们的老国主吗?不是说一直在病着吗?叫嚷着要跟我们和亲,到现在也没给个准信儿。

我看,只要我们不动,他们也不会轻易动的。”

孟戎却一下子急了,“陛下,话不是这么说的,在草原上,那水可是比金子还金贵的东西呢,往年可能不会主动开战,可是今年这情形,若是不袭扰我们的会昌州,那他们内部就得使劲的掐起来。”

宣德帝微微一笑,“朕就是等着他们自己掐起来啊,若不是有这样的机会,我们鸿音王朝怎么能一统婆罗洲?”

孟戎真没想到,皇帝还是这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架势,看他的神气,似乎是笃定了乌延国会有一场内乱,而趁着这内乱,鸿音王朝就可以大显兵威,将他们一一踏平。

“陛下圣明,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说着,孟戎就磕头下去,跪拜如仪。

第448章 进退两难的送亲使

话说定海侯来到乌延国也已经半年多了,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趟简单的差事,没想到拖延了这许久。

当初以为随时有变,就要起战事,自己一届文臣,还当真是心中忐忑不安。

谁知道绥安公主这和亲,竟拖拖拉拉,半年多都没有进展,别说是老国主并不催促,还一直对他们以礼相待,就是那几个王子也都极尽殷勤,各自想办法拉拢他们。

那个周尧倒是比自己有耐心,竟也从不提要回去的话,只是每日在草原上东奔西跑,探勘各地情势。

乌延国上下看他不过是一个年轻俊秀又文弱的小伙子,也都没有什么防范之心,任由他每日里驰骋南北东西。

更有那**的乌延国女子,看周尧容貌俊秀,身手也敏捷,不时的向他抛洒鲜花,献上赤诚的心意。

反观定海侯,许是因为身份的缘故,许是因为他性情的缘故,反而门前冷落,并没有姑娘对他抛洒半点热情。

定海侯也并不以为意,他这趟出来,本就是要谋划着如何让鸿音王朝开疆拓土,当然还要尽力饱着绥安公主的平安。

一举一动之间,他都冷静自持,并不让人看出一点他的真实情感来。

这样的日子他早就过惯了,父母去的早,虽然有爵位在身,可是一路的辛苦也是别人无法体会的。

要想将这爵位这荣耀传递下去,就得付出不一样的辛苦,他早知道这不是一条坦途,可是怎么办呢,只能是忍受着。

就像这不知何时能结束的送亲使的任务,就像这尴尬不已的经常要面对的绥安公主。

姬蕊儿来到乌延国之后,就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姬蕊儿了。

她仿佛蜕变了一般,将以前的小儿女情态完全褪去,当真就是一个娴雅的,高贵的帝国公主。

那些乌延国的王子们见了她,无不臣服于她的魅力,想要跟她结亲。

绥安公主的分寸拿捏的很好,对各个王子都表示了友好的诚意,既不过分热络,又不冷淡,礼节上更是无可挑剔,她说要观察一下,看哪个王子最有实力跟自己成亲。

那些王子和贵族们也都没有反对,只是想着如何能表现的更好以受到公主的青睐。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绥安公主仿佛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学着人家牧羊人用细细的皮鞭驱赶着牛羊,也学着人家草原上的女儿家挤牛奶。

虽然那牛奶喷溅了她一脸,将她的缂丝裙子都搞湿了,她也没表露出一点的不高兴来,反而是兴高采烈,兴奋的手舞足蹈。

只是送亲使想要催促她尽快选一个夫婿完婚的时候,她就一再的推脱,似乎要永远将两位送亲使留在乌延国一般。

到了夏日,旱灾越发的严重,周尧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可是定海侯还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可是绥安公主依然没有表明要跟哪位王子结亲,即使是那位一直跟公主交好的阿丢勒王子,也始终没有在竞争中占到上风。

因为在一次狩猎比赛中,四王子一举夺魁,绥安公主亲自将一个自己锈制的香囊送给了四王子,说是一向就喜欢这种跟哥哥一样勇武的英雄。

但当四王子以为绥安公主对自己芳心暗许的时候,却发现二王子邀请绥安公主去冷雪泉观景,绥安公主竟然欣然赴约了。

一件件一桩桩,都让众人难以捉摸,不知这绥安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乌延国的风俗的确是公主可以自己选择夫婿,这样的和亲也才能更加的稳固。

就包括当年会兰公主远嫁鸿音王朝,也都是她自己在两国会盟时悄悄的相中了安烈帝,一度也被传为佳话。

毕竟会兰公主去了昊京之后,就备受恩宠,一直都是安烈帝的宠妃,两国之间也交好了很多年。

可惜,最后还是挡不住两国交战,夫君兵败自杀,会兰公主更是早在彤云关被攻破之后,就脱簪请罪,绝食了好几日。

若不是二人当真是有真感情,怕是早就要下狱治罪了。

在家国利益面前,感情当真是脆弱不堪,她不能左右自己的族中兄弟,也不能左右自己的夫君,只能是在缝隙中艰难的喘息,一边放不下还在外抵抗的儿子,一边又觉得愧对安烈帝的恩宠。

到最后,只能是自刎谢罪了。

旧事不提,绥安公主带着新的两国交好的使命而来,谁也不愿怠慢了这位公主,更不愿放弃了这个绮年玉貌的绥安公主。

谁都知道,只要娶到了绥安公主,那乌延国的继任者也就非他莫属了。

所以说,这不仅是一场婚姻的考较,更是对接下来大局的考量。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愿意戳破自己只是为了鸿音王朝的支持,不愿意戳破想要的是绥安公主背后的政治力量,不愿意戳破这是一场关乎未来命运的大考。

他们越发谨慎,就越发的让两位送亲使尴尬,可是周尧并不考虑这些,他考虑的只是一旦发生战事,自己能做些什么,又能从哪里调度些军队来。

至于这燕都,并不是什么难以攻打的地方,只是,他们若放弃燕都,乌延国地方广大,还真不好将他们彻底收服。

想着不可知的宿命,想着旱灾之下一触即发的战事,定海侯的心越发的辗转不安,他不知自己能否但付得起这里的一切,他也不知能不能有力量保证姬蕊儿的安全。

似乎,姬蕊儿已经有了自己的自保之道,她在燕都学会了骑马,学会了射箭,甚至,因着她那天生的神力,她的箭射的还特别的准。

一个女子能拉开强弓,已经是很艰难的事情了,难得的是她的准头还很好。

虽然说谈不上百步穿杨,但是要射中百步之外的人,还是易如反掌的。

这一点,甚至比定海侯还要强。

定海侯望着每日练习箭术的绥安公主,苦笑了一下,“这女子,怕是比自己还要威武了。”

周尧不仅悉心的指点绥安公主,还将武艺中的其他心法也都倾囊相授,绥安公主虽然还不懂得那些精深的东西,但是腾挪闪躲,倒是迅捷了起来。

第449章 明明如月无归期

经过日复一日的苦练,姬蕊儿觉得自己的力量在一天天增加,她已经有足够的信心可以自保。

即使是战乱发生,她可以骑射,可以躲避,可以跟王子们周旋,一想,还真是开心呢。

至于远在天边的哥哥,还真是指望不上了呢。

就是那守在身边的定海侯,也不过是有着自己的盘算,她不能确定他的心意,虽然他说了,会尽力保护自己,会尽力谋得他们的未来。

可是,她已经不再相信男人了。

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都不如依靠自己来的实在。

就算是永远漂泊在外,永远在这异国他乡,不能回去,也好过寄人篱下,好过把命运托付在他人身上。

母亲已经不在了,虽然她在的时候也没给过自己几分热切的关怀,她对哥哥也许是爱和依赖,但对自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母亲,远不如姨母来的亲切。

可是姨母远在宾州,而且自从她们老姐俩有了结亲的意思,姨母也就对自己不像慈母,而是转变了立场,用对待儿媳的要求来要求自己。

处处也就拧巴起来,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以前还真是有几分溺爱的,可是后来就越发的古怪起来。

等自己被哥哥接去了昊京王城,姨母也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没音音讯来了。

表兄还时不时的写信来,希望能结成因缘,可是姨母似乎早就看破了,认为公主自有公主的宿命,并不会再与他们这种寻常人家再发生任何联系了。

也是,姨母当真是明智,这些年来,自己就是受了姨母的影响,才能是这般的冷静。

什么亲人,爱人,在自己的利益面前,那些都不算什么,都是可以抛下的。

虽然自己并不认同这些理论,可是当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发生时,没有人再为自己的利益争取分毫。

现在想想,当年的巡幸出游,反而是自己少女时代的最后一个奖赏,而这个奖赏还不是自己的亲人给的,反而是一个外人,是那个姜衡英赐予的。

女人对女人的这份情谊,还当真是让人感慨。

也许,只有姜衡英才知道身为女子,即使如她一般聪慧绝伦,依然有许多无可奈何的地方。因此,才会对同样是女子,同样对未来无可奈何的姬蕊儿,有了一丝同情的意味。

日子一天天过去,姬蕊儿已经不向往回到昊京了,她觉得不如就在这乌延国安心的住下来。如果鸿音王朝和乌延国必有一战,那自己就学那一百多年前的大夏国女主好了。

既然哥哥是火神赐福的强有力的领导者,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

同样的血脉,同样的神力,哥哥既然可以,那自己也一定可以的。

想好这出路,姬蕊儿就更加的淡定了。

只是想着定海侯跟周尧两个人被自己连累至此,既不能回去,也不能丢下自己不管,当真是抽了一支下下签。

定海侯左右还跟自己算是有私人的情谊,可是周尧当真是就是被连累的,哥哥将他这颗棋子早早的布置在这里,与其说是护送自己的安全,不如说是将一把利刃插入敌人的心脏。

如何利用周尧来为自己服务,姬蕊儿还没想好。

如果他知道自己并不甘愿只做一个和亲的公主,也不甘愿只躲在男人们的庇护之后,一定会十分惊讶的。

但是看着那些王子们都甘愿围着自己转圈,尤其是那个阿丢勒王子,的确是对自己充满了特殊的情谊。

可是一旦要跟这些王子们中的一个联姻,那就一辈子只能躲在他们身后,做一个恭顺的、纯良的、忠贞的女子。

那样的话,即使得到了那个王子全部的宠爱,也不过是如同鸿音王朝的云妃娘娘,是,就是最最显赫的云妃娘娘,也只能困在深宫之中,从此再没有自己的半点喜好。

不,姬蕊儿已经暗暗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她不要回去,更不要在这里只做一个依附于他人的女子。

她要走的就是一百多年前大夏国女主的路子,接着与鸿音王朝的天然血脉联系,割据在此处,当两国交战生灵涂炭之时,也就是自己将要踏上王座之日。

“周将军,你想念昊京吗?”

一次习射时,姬蕊儿忽然间问身后帮自己拿着箭筒的周尧。

周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若说是不想念,似乎也太假惺惺了。

可是想念又如何,难道能抛下这里的差事,就自己回去吗,何况,自己本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回去只会让华少更加的为难。

周尧也不止一次的想过,不如就留在这天地广阔的乌延国,再也不要回去的好。

“公主,我如今并不想着昊京,只盼着这里的差事早早交卸了,两国太平,不要打仗。”

姬蕊儿好奇的看着周尧的脸,“你是一个将军,要是一直不打仗,你怎么建功立业?”

周尧默默的叹了一口,这才缓缓道“我以前的确是想着建功立业,想着光耀门楣,可是我来了这乌延国,这一直以来都当做敌国的地方,我的想法却变了。”

“哦,怎么就改变了呢?

难道周将军不想再着一身荣耀的回到昊京,夸耀给亲友看你的功绩,看你的……”

周尧没等姬蕊儿继续说下去,就匆匆打断道“我没有什么亲友,你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的,我是庶子,从来就不受什么待见。

我在昊京也有看重的人的,但人家对我没办法报以对等的情谊。

还能怎样,做人总要洒脱些,才好。”

“可是,这还不是你全部的理由吧。人也可以做给自己看的。”

姬蕊儿还是不死心,她想要知道周尧到底是一个什么想法,只有知道了他的想法,才能有有把握说服他。

“还能有什么理由,这片土地的主人,这里的百姓,并不是我的敌人。

也许乌延国是我的敌人,可是百姓们却不是。

他们只是一群想要好好生活的人,若不是今年这场旱灾,也许,我们这里可以和平下去。”

周尧将脚下越来越干枯的草,用鞋子碾来碾去,仿佛那里面还能溅出来一点汁液一样,可惜,什么也没有。

第450章 干涸的水源地

姬蕊儿从未想过这些,她看着周围那些普通的牧人,那些驱赶着牛羊不存寻找水源的百姓,那些人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她从未将他们纳入自己的计划中,如果她想要做一个女王的话,那百姓的福祉必须是她要考虑的。

头一次,她觉得自己的计划过于荒谬,难道自己要赢得一片空旷的荒地来做女王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哥哥别说给自己乌延国了,就是把鸿音王朝周边所有的国家都变成旷野再交给自己,又有什么意思?

姬蕊儿看着那些人,忽然间想到了一个绝好的解决争端的方法。

也许,当真是不需要打仗,就能和平的过日子呢。

周尧见她默不作声,“怎么了,公主殿下有什么好法子吗?”

姬蕊儿看着那些人愈行愈远,才转过头来对周尧说,“如果我们能寻到水源地去看看,也许就能解了这场旱灾之困呢。”

周尧的眉毛忽然间就挑了一下,“是呢,我怎么没想到呢,也许,去水源地看看是一个好办法。”

两个人商量好,便要出发,但周尧还是冷静一些,他思量了一下方缓缓说道“公主殿下,我们还是给定海侯打个招呼的好,不然他以为我们丢了,总会不安的。”

姬蕊儿见周尧提起定海侯,就老大的不痛快,“他不会不安的,想必是觉得没了我这个麻烦,他才自在呢。”

周尧不是那种会刻意讨好人的,这时候只觉得尴尬,若是替定海侯说话,显得是悖逆了公主;若是不替定海侯辩解几分,又觉得良心不安。

左右为难之际,他还是觉得不管怎样,都是应该给定海侯知会的。

“公主,你倒是也为我想一下啊,同为送亲使,定海侯又有爵位在身,我的品级本就没他高。回头他追究起来,我怎么答复?

再说了,这事情,多个人多份力量,总比我们两个人去的好。”

姬蕊儿听他说的委委屈屈,又是基本属实,也不好再乱发脾气。

之前她可是不管不顾的,跟定海侯是一句话也不愿意讲,至少那一路西来,她都是冷着脸,不肯假以辞色的。

甚至是遇到阿丢勒,她都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反而更加欢快呢。

定海侯,那个送自己发簪的男人,那个说要跟自己想要跟自己有以后的男人,她再也不愿意去奢望了。

没了期待之后,她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平等了许多,她不再将他当做是高高在上的主宰,也不再将他当做能够救自己于水火的救世主,更不再将他当做自己一世的良人。

他们只是两个一起到乌延国的人,她贵为绥安公主,肩负和亲的使命。

他是定海侯,是宾州牧,是鸿音王朝的送亲使。

以后的以后,她都是如此想,半年多了,她没有与他讲过一句话。

奇怪的是,定海侯也没有主动与她讲过一句话。

他们之间都是靠周尧传递消息,周尧一开始只是纳闷,不知这两位贵人为何如此骄矜。

既不主动与对方说话,又要时常互相关怀,他当真是搞不明白。

过了几日,周尧这才反应过来,发现这两人之间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情谊。

正因为他们二人互相关怀所以有沟通的需要,可是二人之间又明显的有着龃龉,所以不肯直接说话。

周尧本来想当一个和事老,给他们调停一下。不然每日里这样传话也当真是麻烦的很,而且在乌延国,也只有他们三个人可以互相商量,真要这样一直别扭下去,总不是个事儿。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算盘落空了。

不管他多么卖力的说对方的好话,可是那两个人就像是没听见一般,只将周尧当做传声筒。

还错以为是对方要跟自己和好,两个人本就骄傲,那股子骄矜的劲儿上来,更是谁也不愿意先低头。

只盼着对方到自己面前来,低头认错,姬蕊儿甚至幻想过定海侯来找自己私奔,当然那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知道就算是阿丢勒会为了自己一起逃跑,定海侯也不会。

可是这种念头还是时不时的冒出来,折磨着她。

如今要主动邀约定海侯去探查水源地,他不会是想着自己又找了什么借口,叫他一起跑路吧。

怀着这种忐忑不安,姬蕊儿在等待着周尧的回复。

周尧见好不容易说动公主,不要起了个念头,就拉着自己两个人去找什么水源地,这才放下心来。

“主意,的确是个好主意,难得你们想得出来。

只是,你们就这样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如今干旱成这样,水源地必然是已经干涸了。试问,你们是会凿雪山还是能炸冰洞?”

周尧一听就愣了,“定海侯,你怎么能知道水源地已经干涸了呢?

你是去看过了吗?或许,只是中间哪里堵塞了呢,如果是那样就好办了,我们可以帮着把堵塞的地方挖开,这样,百姓不就不用为旱灾发愁了吗?

而且,我们也就不用经历战火了呢。”

说到不用经历战火,周尧的脸上在放光一般,那本来就俊秀的脸,更加的明媚起来。

可是在定海侯看来,这就是一件最最愚蠢的事情,他叹口气,“周将军,你可有想好,可还记得,你来这里的使命是什么?”

周尧严肃的回答道“我受陛下之托,来这里护送绥安公主和亲,是为送亲使。”

“我不知你还有没有收到陛下的其他旨意,但陛下对乌延国的经营之意,不是一日两日了。裴少将军在会昌州,也有好几年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可有想过?”

周尧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就轰的一声响,是呢,陛下的交代呢,似乎都忘到了脑后。只想着自己的感受,只想着不打仗对老百姓该有多好,可是陛下为鸿音王朝的付出呢?

他能将自己的亲妹妹都远嫁来换得暂时的和平,可是最终还不是为了彻底的攻破乌延国,踏平燕都,让安烈帝可以瞑目。

跟皇帝陛下的深谋远虑比起来,自己当真是限于了儿女情长,失去了理性,哎。

第451章 一意孤行的绥安公主

见周尧讷讷不语,定海侯也不再相逼,“你且回去想想,该怎么给公主说,也都由你自己决定吧。

周尧点点头,“还是定海侯考虑的周全,是我鲁莽了。”

定海侯见到周尧的神色十分的失落,便想着说两句什么开解他,可是想着以后的路还十分的漫长,自己也未必就能说到做到,一直这样淡定的面对各种事情。

还鼓励周尧做什么?也许他一时冲动做出来的事情,还对大家都更有好处呢。

现在也是没办法预料的,真不知下一步的局势会怎样?

既要替皇帝陛下好好的谋划乌延国,又要替姬蕊儿好好谋划归宿,还要想着自己的退身之道,这当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这边陲之地,抛下往日的繁华,还当真是不容易的事情。

何况男儿,志在建功立业,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蹉跎下去。

周尧却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幼稚的很,跟定海侯一比更显得自己是天真可笑。

想好了如何回复,周尧便又去回禀姬蕊儿。

“公主,眼下形势不明,我们还是不去寻那水源地的好,如果这中间忽然出了变故,我们也赶不回来,岂不是错过了一场大戏?”

“看什么大戏,周尧你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的好好的,一起去寻找乌延国的水源地。你刚才说要去给定海侯知会一声,我也让你去了。

怎么这时候,却忽然反悔了?”

姬蕊儿本来很想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每当跟定海侯有关的事情,她却总是暴躁的不能自已。

就像这一次,说好的两个人马上出去,就去寻找水源地,也许,凭着自己一己之力,就能让乌延国摆脱了旱灾呢。

可是这个周尧去偏偏要去找定海侯,去就去吧,结果去了回来就改了主意,还要自己也改主意。

姬蕊儿忽然就不想再跟这两个男人发生任何纠葛,昊京的男人实在是太谨慎了,做不得任何事情。

她想到阿丢勒,或者也只有阿丢勒才真正的关心乌延国的百姓,也才愿意跟自己一起去探索水源地的秘密。

周尧看着公主发脾气,倒不是很担心,他最怕的是,公主闷声不响,然后自己跑掉了。

如今对自己发脾气,那就说明,她的闷气已经找到了出口。

周尧甚至想着,公主应该再打自己记下,那就更安全了。

“公主殿下,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即使能解了旱灾之围,也不能阻止战争的爆发了。这后面都是多少人的精心谋划,不是乌延国趁机大举扩张,就是我们鸿音王朝趁机吞并乌延国。

这个时候,公主还是应该留在燕都,若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也好给陛下传递。”

听见陛下儿子,姬蕊儿算是彻底明白了。

“我知道了,你们心中只有陛下,根本没有我这个绥安公主。

这半年多,你们也在乌延国呆的腻味了,想着能早日脱身,也好,我不怪你们。”

姬蕊儿说着便扔下周尧,一个人去继续练箭了。

周尧看着姬蕊儿因为生气而鼓动着的衣裙,还有走起路来尚在颤颤巍巍的步摇,就有点不知所措,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

现在一边是定海侯的理性规劝,一边又是姬蕊儿的感性鼓动,周尧真不知这一次,自己到底做对了吗?

周尧不想让自己再想这些,总算是把眼前的事情交代了过去,至于以后,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其实,他还是很喜欢燕都的,这里的人并不在意他的庶出身份,只知道他是鸿音王朝派来的送亲使,要等到公主完婚,才会回去。

还有很多热情的乌延国女子,频频地给他抛出橄榄枝,虽然他并不喜欢女子,可是也不妨碍这些女子的爱慕让他有些熏熏然的陶醉。

这半年多,因为他俊俏的容貌和出众的身手,他还在燕都交了几个朋友呢。

像今日这般心情郁结之时,他都喜欢去燕都西面的铁匠铺,去找铁匠的儿子喝酒。

今天的马奶酒似乎特别的香醇,周尧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倍,等到出了铁匠铺的时候在,只见满天的星光都在眨着眼睛,天空都在旋转一般。

他任由马儿自己识途,慢慢的走着,也不用催促,只想着这般自在飘摇,一直走下去才好呢。

这里没有纷乱的国事,没有那个心心念念却永远无法拥有的人,没有自己必须要约束的那颗心。也许,留在乌延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呢,他再一次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

回到昊京,又有什么好呢,就算是凭借战功,总有一日可以封侯拜相,可在那个论出身重于能力的腌臜地方,谁又会真正的高看他一眼呢?

真不如留在这乌延国,天高皇帝远,就算是皇帝陛下一统山河了,自己在这里也更加逍遥。

周尧一边昏昏然,一边纵马慢行,却见对面忽然来了一个人,那人的马尔打的飞快,可是那驭马的功夫实在是生疏,总感觉下一步,他就要跌下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对面是谁,周尧就被那人用力拍了一下后背。

“哎呦,谁啊,这么拍我。”周尧熏熏然之下,躲避不及,就生生被拍了这么一下。

好在对方完全没有什么内力,用的全是筋骨之力。

虽然用了力气,但在周尧却不算什么,加上他多喝了几杯,感觉颇为迟钝。只觉得在这乌延国,没有人重视礼法,这互相拍拍打打也不是什么大事。

平日里也总有人跟周尧如此打招呼,而且那些人的力气都是大的很,不把你拍个生疼是不会罢休的。

但他们却认为这是彼此亲近的一种方法,有了肢体接触,有了力量的传递,两个人的距离也就更贴近了。

周尧虽然抱怨了一句,也没想着那人会搭理自己,更没想到那人一开口就是那熟悉不已的声音。

“周尧,绥安公主不见了。”

听见定海侯要言不烦的说了这件大事,周尧的酒一下就醒了大半,“什么,公主不见了?她当真自己去找水源地了?

我怎么没想到,没想到,我以为她就消停了呢。”

第452章 被施法的雪山

定海侯听周尧还在梦呓一般的喃喃自语,恨不得用马鞭抽他几下。

但绥安公主已经消失了,此刻,他们两个人再斗的乌眼鸡一般,也没有丝毫用处。还不如两个人携起手来,看这件棘手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周尧,以你对公主的了解,她会一个人去吗?

我之前只想着,只要你不陪她去胡闹,那就没事。没想到,她这性子越发的倔强了。这个节骨眼上,真要出点事,我们怎么给陛下交代?”

周尧听了定海侯的数落,越发的心中不快,只是这事情的确是自己办的有疏漏,或许当时就不该肯定她的想法,这样也不至于让她觉得掌握了宇宙真理,可以当真从攻克旱灾上,去解救如今的危局。

“我认为公主不会一个人去的,虽然这些日子我都在教她骑射,她的马骑的很好了,弓箭也射的很准了。但我们的公主殿下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说到弱点,周尧禁不住的想要微笑,因为这个弱点是在是太可笑了。

定海侯从未想过姬蕊儿会有什么弱点,更不用说是致命的弱点了,他好奇的看着周尧,期待他说下去。

可是周尧却忽然间不再说话,他抓起马鞭,就向马的屁股狠狠敲了两下。

那马儿吃痛,立即奔跑起来。

“周尧,等等我,你去哪里?”

定海侯没有想到,这个周尧怎么跟姬蕊儿一样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走,连话都没说明白,就直接打马飞跑起来。

他原本骑术就不好,急着出来找周尧,也没带从人,这会子,天已经黑透了,只看着周尧打马步入黑暗中,却不知东南西北,该去哪里寻找。

定海侯跺跺脚,原地转了两圈,想着如今也无法可想,等周尧有了消息,自然会来找自己,便自己先回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定海侯刚回到住所没有一个时辰,就听见周尧的马靠近的声音,燕都的人没有这个习惯,在马的身上拴什么铃铛。

周尧这还是在花郎社养成的习惯,马儿必须系铃铛,而且那声音也是特意调教过的,一听就知道是他的马。

平日里都是说他矫情,可是此刻,暗夜中,听到那铃铛响,就知道是周尧来了,也是一件舒心的事情

“怎样,公主真的一个人走了?”

定海侯有一点坐不住,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淡定。

周尧的脸还是红扑扑的,可能是因为骑马,也可能因为看醉酒,也可能是因为丢了公主。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定海侯看着周尧的脸色,真的是觉得今夜所有的事情都有点乱,没有一件是顺心的。

周尧擦了擦额边的汗,还没说话就先急的有些着慌的样子。

“定海侯,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玩这个,有什么快说吧。”定海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筹谋许久,却让这两个呆子打乱了计划。

“我专门去阿丢勒王子的住处看过来,他们说阿丢勒王子下午出去就没再回来过,我看八成公主是跟阿丢勒王子一起去的。

我之前也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能说动阿丢勒王子去做这荒唐事。”

定海侯叹口气,却忽然想起周尧刚才说的,公主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句话来,不禁越发的好奇起来。

如果不问个清楚,怕是今夜都不能好好安睡了。

“你刚才说,公主虽然骑射功夫都不错了,可是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个弱点是什么来着?”

周尧看定海侯难得的也有猜不透的一次,就有点想故意卖关子的意思,迟迟没有说话。

可是定海侯却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公主并不认识路,她是一个路痴。”

周尧摸了摸脑袋,“定海侯,你真是厉害,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我们公主的样貌、品性都是极好的,如今骑射也是上得了台面了,可惜,她的方向感太差了。她是不可能一个人去找水源地的,不然水源地没找见,自己倒是丢了。”

周尧还在絮絮叨叨,可是定海侯却陷入了沉思,也许,这一次,他是真的把公主搞丢了。

“周尧,我们这一次,真的是把公主搞丢了呢。”

周尧还沉浸在自己的呓语中,根本没注意到定海侯这一声低沉的叹息。

此时,绥安公主已经跟阿丢勒王子走出很远了。

水源地对乌延国人不是什么秘密,他们的水源就是雪山融水,只要去到雪山深处,便能找见水源地。

乌延国只有一座山,一条河,那座山就是天岳,那条河就是木伦河。

沿着木伦河,溯流而上,就能找见天岳。不出几日,姬蕊儿便跟阿丢勒顺着日渐干涸的木伦河来到了天岳脚下。

“公主殿下,那就是天岳了,你看是不是非常雄壮。”

阿丢勒指着天岳,给姬蕊儿看。

姬蕊儿娇嗔的数落道“都说了多少次了,叫我蕊儿就好了,怎么又开始叫我公主殿下。”

阿丢勒却不以为意,“以前是以前,自从你来到我们乌延国,你就是我们人人尊重的绥安公主,是带着和平的期许来的,我不能让你失望。

你永远都是我的公主殿下。”

比起定海侯的守礼和周尧的不解风情,阿丢勒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婚配对象,只是他在乌延国的实力实在是太差了。

他的母亲是鸿音王朝的人,他不过是空有王子的身份,却并没有强大的母家支持。因而,阿丢勒对于想要一个有实力的妻子,更是充满了向往。

因而,姬蕊儿从不敢相信阿丢勒对她表现的情谊,是那么十足十的,只相信三分,便已经很好了。

既可以和自己一起办事,让他充满着希望,又不至于让自己沦落到情感的漩涡里不能自拔。

那天岳连着天际线,仿佛高不可攀,只是在姬蕊儿眼中,那天岳和鸿音王朝看到的名山大川,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更高、更广阔一些而已。

可是阿丢勒在抬头细看时,却忽然间吃惊地大叫起来。

“天岳的雪顶,雪顶,怎么会不见了?”

“雪顶,什么雪顶?”姬蕊儿还不知阿丢勒说的是什么。

第453章 偏向雪顶行

阿丢勒已经没办法保持住往日的风度了,此刻他像一个真正的乌延国勇士一样,飞奔着像天岳跑去。

他像是要将自己的愤怒和不甘都用过奔跑来释放出来,是呢,这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不然,天岳的雪顶怎么会不见呢?

姬蕊儿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从未见阿丢勒这样失态,她心中暗暗忖度,这大概是最坏的情况了吧。

这时候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打马跟上,很快,她追上阿丢勒,看见他筋疲力尽躺倒在一片干枯的草地上,周围的衰草映着他红润的脸,那些草就越发的显得枯败。

“阿丢勒,现在的情况很糟吗?”

阿丢勒用牙齿咬着一根枯草,无声的诅咒了两句,才开口道“很糟,雪顶都没了,怕是水源地早就干涸了。”

“那就不能再找别的水源地吗?”

姬蕊儿天真地问道,她生活的宾州,可是很很多河流的,她很难想象,一个水源地干涸了,就得让整个国家陷入旱灾嘛。

“公主殿下,我们乌延国只有一座山,一条河,那座山就是你想在能看见的天岳,那条河就是我们一路沿着走的木伦河。

我们的水源就是木伦河,而木伦河的发源地就是天岳的雪顶,那里的千年积雪源源不断的为我们提供着水源。

如今木伦河已经干枯了大半,若是雪顶尚在,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去炸冰取水,可现在,我真是的无计可施了。”

阿丢勒的声音透着无奈,似乎是已经见到了最坏的结果,一时间还不能接受。

姬蕊儿却不这么想,“阿丢勒,你们从未想过去寻找另一个水源地吗吗?

天岳再往西,还有什么呢?”

阿丢勒被问住了,“这个,我还真的没有想过。

天岳的雪顶常年冰封,从未有人攀上过雪顶,更别说翻过天岳,去看那天岳西边还有什么了。

或许,那边还有水源,只是隔着天岳,也没办法输送过来了吧。”

姬蕊儿却无来由的觉得还有希望,她将阿丢勒拉起来,“起来,快起来,我们就去那天岳西边看看。

如今,雪顶都化了,岂不是很容易翻越了。”

阿丢勒眼前一亮,“蕊儿,你真聪明,我们真的该翻过天岳去看看。

或许,那里有我们的一线生机。”

姬蕊儿想的很是简单,只要找到了水源,就能解决旱灾,只要解决了旱灾,那两国就不会打仗,这样岂不是可以求得万年的和平。

但阿丢勒就想的比这复杂多了,和平远不是可以通过水源求来的,但多一条水源却总是多一条希望。

两个人一前一后像天岳进发,这一路,两个人都感觉彼此是在这荒僻之地的唯一依靠,如今能不能找到新的水源,一半是看判断的对错,另一半就是看两人的造化了。

但随从们却觉得真俩人当真是疯魔了,竟然想着翻过天岳去,且不说天岳的另一边到底有没有水源,只说那天岳是乌延国的神山。

两个凡人,竟想着爬上神山,还妄图翻越神山,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那些从人们就犹犹豫豫,到了天岳脚下,就不肯前行半步了。

还有那机灵的,早已经偷偷逃了回去报信。

阿丢勒训斥再三,可那些人,还是不肯前行半步,非说是神山不可踏足,真要是踏足了,非得被天神谴责的。

阿丢勒原本不相信这些,听了也就觉得无所谓,只觉得越发的气恼。

可是那些人就是任凭你威胁说要鞭打他们,他也不肯再走半步。

姬蕊儿在一边看不过,拉了拉阿丢勒,“算了,他们不肯就不肯吧,我们自己上去就是了。”

阿丢勒知道天岳并不是他们两个人就能完成翻越的,真要遇到什么事情,还真是连个呼救的人儿都没有。

可是姬蕊儿坚定地要继续向前,阿丢勒无法,只好说,“好吧,那就只有我们两个了。”

那些人一听如得大赦,立即恭送阿丢勒王子,祝愿他们一路平安。

姬蕊儿并不知道这天岳的厉害,也不知所谓的神山有什么不可冒犯的地方,至少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座高山,一座她必须去攀爬的高山。

只要翻越了天岳,就可以看看乌延国的西面到底有什么?

或许,那是世界的尽头;或许,那是穷荒之地,什么也没有;或许,那里会是桃花源,会是一个新世界的源头。

姬蕊儿满怀着期待,只要找到了新的水源地,那乌延国就可以开辟出第二条木伦河,旱灾自然也可以被驱赶的无影无踪。

想着这些,姬蕊儿就无比的兴奋,她的脚下虽然被天岳磨出了水泡,可是她还是劲头十足。

看着姬蕊儿一瘸一拐,阿丢勒有些不忍心,自从开始爬山,马儿就不肯走了,仿佛那些马儿也对天岳充满了敬畏一般。

只凭着双脚,阿丢勒自己也是感到十分的辛苦,可是他看着姬蕊儿都不叫苦,自己当然也不能说什么了。

攀爬了半日之后,二人才堪堪到了山腰,看着前面还有无尽的路。

阿丢勒实在是气馁了,“蕊儿,我们真的要翻过天岳吗?我们乌延国没有人真的到过雪顶之上,就是我的那些勇士朋友们,也没有人去过。”

姬蕊儿抬头看了看,那还遥遥在望、却不能及的山顶,她本不知雪顶的位置,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想把天岳当成一般的山去征服。

可是听阿丢勒的说法,似乎再往前就是雪顶了。

“阿丢勒,你的意思,再往前就是雪顶了吗?”

阿丢勒深深的地吸口气,他不知该如何劝住姬蕊儿,雪顶之上究竟有什么,是不是有天神居住,是不是有什么珍禽猛兽,他并不知晓。

但现在这光秃秃的雪顶,没有了千年冰雪覆盖的雪顶,当真是不吉利的很。

“蕊儿,其实我也不知道,雪顶之上到底有什么,因为没有人去过,可能会有危险,也可能是一片坦途。

我们或许能发现冰雪消融的秘密,也有可能被造成冰雪消融的那些危险所吞没,你想好了吗?我们真的要继续前进吗?”

姬蕊儿郑重地点点头,“走吧。”

第454章 迷失的道津城

姬蕊儿在向着天岳的雪顶迈进时,若水的车驾也在慢慢的接近道津城。

一路上都有人在不断的向道津城进发,可是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虽然梦乐都失守了,但总该有人留在那里才是,大家都跑去道津城做什么,那又不是什么要塞。

如果真要有的选择,也应该是向南进发,那里有坚固的、适合战备守城的云襄城,可是这一路却乌泱泱的,看着人越来越多。

若水已经醒了过来,外间是在是吵闹的厉害,真的没想到,越发的靠近道津城,人就越发的杂乱。

真不知这些人都是如何得到消息,向道津城进发的,只是因为道津城可以避难吗?

若水的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这样的。

她的脑海中忽然间有了一个神奇的念头,她也为自己这个大胆的猜测而惊喜不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云明,你说道津城有蓝宝石的事情,会不会这些人都知道?”

凤云明的心思都在如何解救母亲上,他还没有想过蓝宝石的事情,梦乐都失守,对若水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城一地的得失,可是对凤云明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他的母亲只能呆在梦乐都的王城调养,因为那里特殊的地气,如果长时间的离开,母亲的身子会承受不住的。

若不是为了这个,他才不会跟母亲分开,才不会让母亲回到梦乐都的王城去,才会让母亲回到帝释天的身边,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无法释然的屈辱。

可是,帝释天却没有保护好母亲,连王城都丢了。

凤云明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一定是一个阴谋,是一个让自己深深陷进去的阴谋。

之前他都想不透这个阴谋到底是如何运作的,可是经若水这一说,他如同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蓝宝石就是这一切的关键,蓝宝石蛊惑了很多人的心,就像绿宝石可以激发人的嫉妒心一样,这蓝宝石让每个人的心底都被挑起了疑惑,人们不再彼此信任。

即使是梦乐都这样的王城,也被大家放弃了,因为没有人相信自己可以在那里安然无恙,更不相信身边的人是可以托付的。

万一被举报成了附逆的人,就更说不清楚了。

蓝宝石,还真的是一个调皮的家伙。

任由大家都为他心动不安,任由大家都为他伤神失魂,一想到这个,凤云明就更加的不安了,这一次,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蓝宝石了。

想到这些,凤云明看着若水那一直波澜不惊的脸,认真的说道“若水,你想的可能没错,这些人不仅是知道了蓝宝石的消息,更是受了蓝宝石的蛊惑。

只是这蓝宝石比之前的绿宝石还要狡猾,绿宝石挑起了我们内心的嫉妒,却又藏身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至少凡人是无法找到她的,那对世间的危害就要小很多。

可是这一次,蓝宝石是让我们彼此之间不再信任,而且他就在人世间,人们争夺起来也更加的方便。

你说的对,这么多人都赶去道津城,的确是有可能他们都知道了蓝宝石的事情。

他们都是奔着蓝宝石去的。”

若水见凤云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他们之间彼此猜疑,很是欣慰。

“也许,蓝宝石并没有那么大的魅力,你看我们两个并没有化妆猜疑啊。”

凤云明却摇摇头,“我只是说有可能,也有可能他们只是来逃命的,梦乐都发生了我们都想不到的事情。”

若水很是疑惑,她眨巴着大眼睛,托着腮帮子,刚刚睡醒的缘故,睡眠让她的脑子还有点迷迷糊糊,“想不到的事情,梦乐都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凤云明没有说下去,他望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过了许久,才缓缓道“黑魔法可能已经降临梦乐都了。”

过了这许久都没有提过黑魔法,此刻却忽然提起来,若水知道凤云明是认真的。

之前在追寻绿宝石的过程,他们就说过黑魔法与绿宝石的互相作用,如今,又轮到了蓝宝石。

这黑魔法还当真是无处不在,似乎整个达马蒂都被他控制了呢。

若水想着黑魔法的事情,就有点走神,曼殊看她的样子实在是过于忧虑了,就想着要帮她将注意力转回到眼前的事情上。

“若水,不知白恒几时能回来,更不知任江军他们歇了这么一阵子,武力可有下降?”

若水见问到她的部将,果真是把所有的心思一下子转了回来。她想念她的兄弟们,想念任副将,想念小邱,希望能一切安好。

至于武力,她并不担心。

“他们都是每日操练的,不管在何时何处,都不会偷懒的,这是作为军士的首要职责。

别说是平日里我会督促他们,就是我不督促,他们也会上心的。武艺不比别的事情,只有天天操练,才能精进。

还有就是上阵杀敌,那可是拼的是血勇之气,若是平日不好好操练,那就是要流血,就是要死的。”

说了些闲话,若水也不再焦躁难安,离道津城越来越近了,几个人也开始在仔细想着该如何去找那蓝宝石,目前为止,他们几个人还没有收到蓝宝石的任何感召,也不知是这蓝宝石耐得住寂寞,还是他的本意就不是想跟其他宝石团聚。

凤云明在黑夜中依然拥有着良好的视力,他在外面望了一会,重新上车时,就开始嘀咕,“若水,我觉得道津城我们可能进不去了。”

若水也朝着黑夜看了看,却看不到什么,只有远处的几点城关上的灯火,依稀闪着微弱的光芒。

“道津城不就在前面吗,我看不出一刻钟,我们也就到城门下了。你怎么说我们可能进不去呢?”

若水不相信似的,又看了几眼,确定那城楼上的灯火,就是道津城的灯火,“那灯笼旁的大字不就是道津二字吗?”

凤云明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他只是吩咐车夫掉头,不再向前进发。

“若水,明日再说,我们今夜是没办法进城了。”

曼殊不做声,但她知道她看见的可不是什么道津二字。

第455章 围点打援

若水看着那两人都不理睬自己,不知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还是那两人的判断有了问题,难道说蓝宝石也开始在他们之间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开始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就像那绿宝石让他们互相嫉妒,诱发他们心中最恶的一面?

若水为了避免争端,就压住内心的疑惑,她不再问话,而是选择相信凤云明。

既然凤云明说了,今夜进不了道津城,那就相信他的判断。

暗夜中,谁知道埋伏了多少东西,而且既然他都不着急,那自己为何又要着急呢?

那道津城中困住的是凤云明的母亲,是他们的家国大事,自己不过是一个达马蒂的过客,是一个来寻找宝石的外乡人。

凤云明对若水的沉默表示出极大的善意来,他试图给她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却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讲起。

曼殊看他的窘样,就开口道“若水,我刚才并没有看到城关,也没有看到灯火,更没有看到你说的道津两个字。

这一切不过是你的幻觉,当然我看到的也有可能是幻觉。

道津城应该已经被黑魔法吞没了。”

凤云明惊喜的点点头,他没想到,曼殊已经参透了这里面的玄奥,而且表述的这样清楚和明白。

若水细思一下,觉得这当真是一个大事件,如果黑魔法这般厉害,已经成了自己获取宝石路上的最大阻碍,那就必须把黑魔法给破解了。

下定了决心,若水就对凤云明道“云明,你之前说过黑魔法的厉害,可是我这个人就是不信邪,如果有一线的希望,一丝的办法可以破除黑魔法,我都愿意去试试。

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

凤云明有说不出的开心,他一直以来就想着该如何去破除黑魔法的威力,真要完全破解,他还没有这个魄力。

如今,若水主动提出来这个计划,真的是让他惊喜莫名。

最好是能将黑魔法完全破解了,这样达马蒂以后都再也没有魔法的烦忧了。

“谢谢你,若水,竟想着帮我们达马蒂人永远的破除黑魔法。

这一次,我们就在这道津城外,且看看黑魔法到底玩什么花样。”

若水欣喜的一笑,眼睛滴溜溜一转,“我明白了,这就是围点打援的战法。”

曼殊尚是不解,“若水,什么叫围点打援?听着很是高深啊。”

若水轻轻一笑,“这是经常的一个战术,如果我们包围了敌人的一个城市,而这个城市又特别重要,他们就会不断的派援军过来增援,而我们就在周围设伏,这样就能将援军一支一支的打散,不断的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

比起一城一池的决战,这样更有主动性。”

曼殊点点头,可是又马上摇摇头,“我们如今的敌人是黑魔法啊,不是什么具体的人,这招还能有用吗?”

若水却胸有成竹一般,“黑魔法也需要积聚力量,我们只要将她的力量一点点的化解了,那就可以为最终破解她,开辟路径了。”

“我怎么之前没想到,只想着让自己变的更加强大,却没想到,可以让黑魔法变弱,这样就能击破她了,哎,若水,你真是聪明。”

凤云明激动的看着若水,他没有想到若水竟能想出这么好的方法来,这样一来,不仅是道津城的危机可以化解,就连黑魔法也能一步步的破解了。

三个人向着城外而去,此时官道上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地向前进发着,他们似乎并不知这条路永远也到不了道津城,只是这样走着,就能让他们得到安慰一般。

“他们当真无法进入道津城吗?”若水看着那些人,心中有些不忍,为何不能告诉他们,前路并不是通往道津城呢。

凤云明压低声音道“若水,我们现在管不了这许多,而且如果大批的人都跟我们一样选择不进城的话,那黑魔法可能就提前知觉了,反而会坏了大事。

如今,他们只是在道路上多盘桓一段时日罢了,也没什么损失。”

若水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可是她还是不忍心,“可是,也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吧,岂不是可怜的很。”

曼殊觉得若水的这种菩萨心肠,有时候就像一个笑话,她有种想要教育若水的心态,更有一种让若水看清这世间事的心态,“若水,你不妨试试,劝他们掉头返回,直接告诉他们,这条官道永远也到不了道津城。

因为道津城已经被黑魔法吞没了。”

若水很是开心,“谢谢曼殊你能理解,我就是不忍心看着他们白费精神,我这就去给他们说去。”

凤云明有点生气地看着曼殊,忍不住发脾气道“曼殊,你怎么回事啊,我好不容易劝她不要冲动,如今,这是做什么?

还嫌我们的麻烦不够多吗?”

曼殊摊摊手,仿佛很是无辜的样子,“这是若水真心想做的事情,就像她很想去帮你破解黑魔法一样,我们拦着她多不好,让她知道老百姓的想法也是很好的,不要总是一腔的仁慈。”

凤云明并未想过这些,他也不知若水胸中这一腔仁慈又有什么不好,但此刻两个人这样互相辩难,仿佛就是中了蓝宝石的奸计,他决定按捺一下自己想要争吵的冲动。

说话间,就间若水点亮了手中的灯笼,她跑到路边一个高耸的大树上,她悬在半空中的样子,是在是诡异极了。

等众人都停下脚步看她的时候,她便开口道,“不要去道津城了,大家都回去吧,这条路是不通的。”

一开始还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可是很快,随着众人纷纷从她身边若无其事的走过,连看她一眼的人都没有了。

大约,大家都以为她是疯子,或者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总之大家都在赶路,谁也懒得搭理她。

若水很是伤心,她疾声大呼,“大家听听我的话啊,不要再往前走了,你们永远也到不了道津城的。”

可是暗夜中只有众人乱糟糟的脚步声,大家都像约好了似的,没有人再关注和停留,只把若水当做是空气一般。

第456章 拨开迷雾的双手

若水的心开始冰冷冷的,她的那一腔仁慈都化作了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悲凉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也许这里的百姓并不是她的子民,她不该这样赤诚的对他们,更或者,她的想法本就是错误的。

老百姓就该这样疲累的整日奔波,这样才能安心的听话,服从管理。

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觉得难受,她对曼殊劝勉自己的意图也开始怀疑起来。

难道是曼殊明知道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还是让自己来体验一下?这样,才能知道所谓的仁慈并不是一个女王所必须的品德,而只有拥有了力量,拥有了让他人胆寒的力量,才是女王的必须?

她觉得一阵阵的紧张,如果朋友之间也这样的猜疑,如果曼殊这个一直游离于世外的修道人也对自己起了捉弄之心,她还有谁可以信任?

这一次的海外之旅,白恒跟曼殊是她的左右臂,是她最应该信任的人,可是此刻,她在受到忽视和轻慢之后,就开始对曼殊怀疑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结果,那她就该劝自己不要来才对。

或者,自己当时并不愿听到不同的声音,凤云明也有劝自己啊,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听。

若水心中开始纠结起来,她不肯下到树下来,任凭身在在夜色中晃来晃去。

只有人觉得她古怪,却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警示,人们都是好奇的张望一下,然后继续前行,去寻找他们的道津城。

凤云明去呼唤若水,“若水,我们该继续出发了,你忘了我们的使命吗?”

若水还是在生气,为什么不是曼殊过来,她到底在想什么。

秉着一口气,若水就是不肯放手,就是要吊在树上,她手上的灯笼都开始撑不住了,左摇右晃间,眼瞅着就要烧起来。

“若水,你再不放手下来,那灯笼就烧着了。”

曼殊的声音清冷又明晰,就像是拨开迷雾的双手。

若水也忽然间觉得自己这样好没意思,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无理取闹的人呢。何况曼殊也是猜着自己的心意说话的,自己也很想照顾这些达马蒂的百姓们,谁知道他们竟然完全不领情。

发愣的功夫,那灯笼真如曼殊说的烧了起来,若水此时还不想放手,下一步就真的要烧到手了。

“若水,所有的不肯放手,都是烧手之患。如今你不放过一棵树,实际上是不肯放过你自以为是的慈悲心。”

凤云明见曼殊在这样的情景中都能悟道,还能开示别人,对她的修为愈发的佩服起来。

若水果然就明白过来,她放开手,任由那灯笼燃烧、坠落,顷刻间便化为灰烬。

原本还是红彤彤的、能够带来光明的红灯笼,此刻就剩下一团黑灰。

若水经过此事,也一下子明白过来,所谓的慈悲,可能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曼殊,你说的对,我今晚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傻了,还好大家也没有听我的,如果因此而让黑魔法有所知觉的话,那真的是得不偿失。

你就是我的指路明灯,白恒在的时候,你总是很少说话,此刻他不在这里,我感谢你能点拨我。

以后,还烦请你多多的提点着我。”

曼殊也很是感动,若水不仅领悟的快,而且丝毫没有那种抹不开情面的事儿,只要她意识到自己错了,就会主动认错,而且愿意听大家的建议。

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做领导,因为她们既有亲和力,又有魄力,更能知人善任,遇到问题也能及时调整策略。曼殊已经可以想见,若水会成为婆罗洲有史以来最好的女王,也将是最好的帝王。

“若水,你可以做的更好的,我们一起加油吧。”

凤云明上前来携了若水的手,“快些走吧,我们不能再耗在这里,得去一个出离了黑魔法范围的地方,不然身在迷雾之中,我们的心智也会被慢慢迷惑的。”

若水连连称是,“是呢,我也觉得若是平日里倒没今日这般昏聩,不过还是我自己的问题居多,黑魔法也只能是影响我们,并不是改变我们。

只因为我内心对曼殊还有怀疑,还有戒备,蓝宝石和黑魔法这才能趁机作乱。”

若水又转身对曼殊说“曼殊,你放心,我以后对你都不会如此了,我们一路行来,你跟白恒都是我信赖的朋友。”

凤云明在一边假装不开心,连连追问道“若水,那我呢?你没有将我也当做你最信赖的朋友吗?”

若水轻轻一笑,用手指刮了刮凤云明的鼻梁,“你不仅是我最信赖的朋友,还是我最亲密的爱人。”

凤云明原本是一个最爱开玩笑的人,可是听见若水如此表白确认,还是一下子脸就红了,像一个刚刚能感受到爱意的少年一般。

“怎么,你也会害羞啊。”

若水看见凤云明羞赧的样子,更加得开心起来,没想到这个热情外向的男子,也有如此的内敛的一面。

凤云明正色道“若水,你可是认真的哦,以后也不能反悔。”

若水柔情的拉起凤云明的手,“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反悔,你永远是我最亲密的爱人。”

曼殊在一边也是笑意隐隐,如此,真好。

她本以为,自己看见他们两个人如此亲密,会有妒意,会有不平,毕竟自己的命运注定是如此的孤单,可是身边的人却可以有幸和互相爱慕的人结缘。

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曼殊只觉得内心有一种平静的喜悦,她替若水和凤云明感到高兴,这两个人的心意终于得到了确定,他们不再彷徨,不再害怕被对方拒绝。

他们可以勇敢的宣示,以后都是最亲密的爱人,会永远在一起。

这就像是原本迷雾重重的海面,忽然升起了蒲斗,将整个天空照的彻亮。

而爱和信任,就是那拨开迷雾的双手。

这双手有着一切大神们都无法企及的神力,不管是什么魔法,什么诅咒,什么蓝宝石的蛊惑,只要有了爱和信任,那就有了光明,有了坦途,有了照亮前路的希望。

曼殊看着这一切,忍不住把隐忍的那个微笑,放大开来。

第457章 胜利会师

话说白恒离开若水之后,就日夜兼程要回到君子国去,他走的急,也顾不上看风景,更顾不上看卿金国的热闹。

而且为了避免麻烦,他又穿上了女装,这在卿金国简直是利器,他穿上女装之后,再也没有猥琐的大姐们想要讨他的便宜。

反而是那些思嫁心切的汉子们,开始频频的给他抛媚眼。

这让白恒越发得的不适起来,好在一直步履匆匆,那些宅男们也跟不上他的脚步,不然纠缠起来,就更加的麻烦了。

疾行了两日,终于回到了君子国境内,这一下,虽然那些人话多礼多,但比起卿金国那种男女颠倒的魔幻情景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

就是那些人看到白恒的女装打扮,也都没有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虽然他们知道他是男子,不像卿金国的那些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这就让白恒心中舒服多了,待找见任副将和小邱,将来意说明,那俩人也激动坏了。

任副将还能把持的住内心的喜悦,可是小邱已经安耐不住了。

“白先生,若水将军还好吗?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可担心坏了,在这里又无事可做,只是每日里好好操练,大家都在担心若水将军呢。

前两日,任将军还跟我说,也不知何时才能派上用场。

若水将军带我们来此处,不是为了让我们日日在这君子国吃鱼虾的。”

白恒望着小邱机灵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好,若水她很好,就是现在需要你们出马了,梦乐都出了点事,必须得打仗了。”

一见提到打仗,任之行立即兴奋起来,“白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点来讲讲清楚。之前若水将军走的时候,不是说,你们是去寻找宝石吗?

当时,还再三的说了,我们跟着无用,让我们在这里耐心等待。

怎么,就忽然要打仗了?”

白恒见任之行这般疑惑,就想着慢慢给他说个清楚,不然他们没做好充足的准备,怕是直接去了道津城,也会因为畏战而发生别的事故。

可是白恒正要开口,却见两个人影一下子扑进来,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耀武和六儿。

耀武平日里持重,可此时也激动的语无伦次,“少爷,你总算是回来了,我们都要担心死了,说好了带我们来达马蒂长见识呢,却只管把我们丢在这君子国。

这里都要闷死了。”

六儿看见白恒,更是一头扑进白恒怀里,嘤嘤的哭起来。

泪水一下就打湿了白恒的衣衫,“少爷,我们都以为你是忘了我们哥俩呢。”

白恒连忙拍拍六儿的后背,又亲昵的揽过耀武的肩膀,“你们两个都好吧,不用担心我,只要你们在这里安全,这比什么都重要。”

六儿也撒娇起来,“少爷说好的待我们长见识,我跟耀武却日日在这君子国钓鱼虾,每月去给若水将军收割一次红茎鼠尾草,这粗粗一算,都有两个月了。

少爷倒是逍遥,却不知我们哥俩都过的什么日子。”

任之行本想接着问白恒,梦乐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见耀武跟六儿这黏糊劲儿,怕是一时不会,轮不到自己说话,遂不再开口。

白恒想着这些日子经历的这些磨难,中间几次还差点丢了性命,尤其是跟蒲斗第一次连接时,他觉得全身都仿佛触电了一般,他当时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还有恶龙岛跟赤兔对战时,他现在想想也后怕的很。

此时,见了耀武跟六儿,只觉得见到了亲人一般。

这俩人跟着他已经好些年了,都是小小年纪便伺候着他了,不然也不会来这达马蒂也带着他们兄弟。

可是寻找宝石的行程是在是太危险了,而且耀武跟六儿都只是凡人,并没有一丝的法力,甚至连修道也没入门。

他们也曾经表达过想要跟着白恒一起修习,但无奈他们一点慧根也没有,人倒都是机灵的,可就是没有修炼的机缘,连入门也做不到。

白恒暗自唏嘘了一阵,才想起正事,他将耀武跟六儿推开,整肃了一下面容,才对任之行交代道“任将军,我们准备准备,就立即出发吧,你先去传令,做好各种准备工作,我再来给你细说,梦乐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任之行听了这话,立即点点头,“白先生说的是,我这就去准备开拔,让兵士们带好干粮,不知我们需要准备几日的口粮,到了梦乐都,有补给的地方吗?”

白恒听了这话就愣住了,他不擅长领兵,更不知这许多的讲究,怪不得当日若水执意不让任之行他们跟着,就是小邱也被她劝回去了。

是呢,若是没有修行经历的人,这一路穷山恶水的不说,还有经常吃不上饭的时候,更有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普通人还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还要成为若水的负担呢。

就像此刻,白恒面对要准备几日干粮的问题,就懵圈了。

他完全没想过领兵打仗就得给那些兵士们准备着粮,还要给马儿们准备着草。

所以古人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都是有据可循的。

白恒仔细的想了想临走时,若水对自己的交代,好像的确没有提到粮草的事情。

见白恒在发愣,任之行便贴心的又问了句“白先生,那若水将军怎么给您交代的呢?若是她没有特意交代,那我也就懂了。”

“嗯,是没有特意交代,只让我快点回来,带你们过去。”

说到这里,白恒有点不好意思,他不确定若水是忘记交代了,还是自己根本就没注意听,万一是遗漏了,还真是不可想象的错误。

可是,看任之行了然的神情,心里似乎又踏实了。

“我就猜到了,若水将军此时呼唤我们,必然是有紧要的事情,而且那边必然有粮草。这样,我们只用带三日的粮草,路上也能轻快许多。”

白恒略微尴尬的点点头,他现在只盼着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但那一刻的记忆却越发的模糊起来。

若水当真是没有交代这件事吗?

不,应该没错,这么重要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忘记的。

第458章 再见了君子国

任之行兴冲冲地的去准备开拔的事情,粮草平日都是君子国的国主在供应,好在他们这次出海一共也只带了两三百人,都是精挑细选的晶河军的精锐,虽然人数少,但战斗力却很是凶猛。

君子国的国主听说他们要走,也很是不舍,毕竟有这些人驻扎在此处,别说是鱼人没敢在闹事了,就是邻国也都安分了许多。

还有那卿金国的女主,本来对君子国是联盟以巩固彼此的边界,可是自从听闻君子国有了驻军,书信往来时也客气了许多。

原本还要求君子国广选良家子,去卿金国参加宫选呢,但国主想着两国风俗迥异就没答应,但之前仰仗着卿金国的后援,所以总是没把话说死,就说缓缓。

如今国主直接写信去拒绝了邀请,那卿金国的女国主竟然意外地也没说什么。

君子国的国主知道这都是仰赖于婆罗洲军队的保护,如果这些人忽然走了,那卿金国的国主又要来信催促他们选良家子去参加宫选,该如何回绝呢?

一想到这个,君子国的国主就头痛不已,恨不得婆罗洲的这一小股军队一直驻扎在此处,便也能仰仗他们,得到和平和安定。

就连小国的地位,也能提高一二。

“任将军,能不能这样,你们派一些人去跟若水将军会和,好歹留一些兵士给我,万一那卿金国的女主又想在我们君子国选良家子,也好狠狠的拒绝一下。

我现在当真是不敢强硬的拒绝啊,万一那卿金国的女主生气了,我们的国都防卫可就成了问题。”

任之行早就听说那卿金国的女主有些不同寻常,一般国主在国内选些良家子入宫,也就罢了,毕竟是本国的国民,从财力上和人力上奉养自己的君王,都没的说。

毕竟皇室也是统领万民,给百姓做表率的,这样既能跟百姓结为一体,给那些下层们一个迅速上升的通道,又能紧密皇室跟百姓的联系,让百姓们也知道皇室并非高高在上,也是可以一窥面目的。

只是,与外国联姻,还只是外国的良家子,而不是王子公主什么的,这就稀奇古怪的很呢。何况女王殿下,若是生下了有异国血脉的孩子,又该怎么算?

这真是一个让人头疼不已的问题,别说是那些守礼的大臣们不乐意,就是普通老百姓也想不明白这卿金国的女主到底是抽了哪根筋。

只有君子国的国主约略猜到了一二,想必那卿金国的女国主,是在拿这件事试探君子国到底是有求必应,还是只愿跟卿金国做一个面上交好的国家。

如果这种过分的要求,都能答应,那君子国当真是可以踩在脚下当烂泥了。

所以君子国的国主上一次,言辞拒绝了这个邀请,可是只怕任之行走了之后,那卿金国的女国主再次提出这种非分的要求,那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间,他急的满额的汗,涔涔直下。

任之行看君子国的国主这般狼狈,好在之前就做了些准备,此时他缓缓道“国主,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承蒙您的照顾,我也没别的技能,这几个月都在帮你把皇城的守卫进行训练。

虽然说立即去打仗,可能还不行,但是保护皇城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国主一听,就乐的开了花,“我就说最近的守卫们怎么都是来去匆匆,原来是任将军在训练他们啊,真的是太感谢了。

如此,我也不怕那婆娘真来攻打我们君子国了。”

任之行一笑,没想到这君子国的国主,斯文守礼,如今也把那卿金国的女国主叫起婆娘来,可见平日里的积怨颇深。

“国主宅心仁厚,可是君子国若没有自己的军事力量,那想与别人谈仁义,也没有人愿意听的。不如,以后还是将自己的军队慢慢建起来的好。”

任之行语重心长,他这是替君子国做长远的打算。

可是那君子国的国主一听,立即反对起来,“不能建立军队,这是我们君子国的底线,几百年来,我们的传统就是靠仁义礼智信治国,何须用这种强制的力量呢?

再说了,一旦有了军队,以后必然会有暴君,就像卿金国的那个婆娘,不就仗着她的宫廷卫队厉害嘛,竟然将自己的私欲都膨胀到我们君子国来。

我们君子国的青年,可不会去贪图荣华富贵,做她的什么玩物。”

任之行一笑“国主,那是男妃,不是什么玩物。”

“嘿,说的好听是什么男妃,不就是卿金国那婆娘的玩物吗?卿金国上上下下都悖乱的很,娘们各个威武,汉子们却各个守在家里,真是无趣。

说起他们我就头痛,跟这样一个国家做邻国,还得是时不时的仰仗他们那些威武的娘子军,我还真是,哎。”

君子国的国主还真的就叹气起来,任之行看他那般伤怀,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

一个国家想要安全和强大,那就必须有自己的武装,可是君子国却秉信仁义礼智信,说要以礼治国,不肯有自己的军队,那就只能是仰仗别人了。

这个别人的好与坏,也不是他们能自己控制的,如今婆罗洲的军队这里,他觉得安心,那是因为任之行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君子国这一城一地,更不是达马蒂的任何地方。

如果是让任之行在婆罗洲,他们的军队可就是虎狼之师,就是百姓们看到也要犯愁的对象,毕竟,谁想要打仗呢?

任之行又交代了几句,君子国的国主再三的求他们完成了梦乐都的事情,就立即回来。

对此,任之行当真是哭笑不得。

只要若水需要,他们自然是要立即站在若水身边去,至于其他人,那都要靠后排的。

不管是他们多么需要自己,多么需要这批晶河军的精锐,那都是不能提上日程的。

总算是做了告别,也拿到了三日的粮草,任之行安排好了入夜就开拔,这才又来到白恒的面前,想要听若水现在的处境。

他不担心若水会遇到什么危险,他知道若水的剑术足以在任何情况下自保,更知道若水的勇气可以抵御众多的困难。

第459章 道津城外的混战

但任之行还是替若水担心,她的寻宝之旅顺利吗,要几时才能完成使命,岁月蹉跎,等他们回到婆罗洲时候,一切还来得及吗?

等回来的时候,白恒还在跟耀武跟六儿讲述这一路的奇遇,他们两个听的目瞪口呆,小邱也是深深的被迷住了,他们都无法想象,这些日子,白恒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们自忖,若是当日非要跟着主子出行,会不会现在小命已经不见了。

想起来就觉得惊心,好在他们都是很听主人话的,不仅是耀武跟六儿,小邱也是难得的顺从乖巧。

“白先生,我们现在去,会不会也很凶险啊,你这一说,我都怕了。”

小邱跟白恒不是很熟,一边怯懦,一边鼓起勇气来询问,他很怕白恒描述中的那些古怪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虽然作为一名战士,他应该勇敢和无畏,但是以往面临的都是凡人的战争,无非是刀枪剑戟、斧钺刀叉,凭你再盖世神勇,也得有三两个帮手。

作为若水将军的亲兵,他不过是围在若水身边,帮她打理好日常饮食起居,真要打仗,他也不会到很危险的地方。

白恒哈哈大笑,“小邱,你若是怕了,就留在这君子国,或者,我这一路上都听说了,卿金国的女国主在选男妃,你要不要去试试?

若是选中了,那就可以在宫廷之中安度余生了。”

小邱的面皮薄,听他这样数落自己,立马红了脸,“白先生,不要打趣我。

我还是要好好跟着我们将军的,她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只是我怕,再有那样的凶险,我帮不上忙,反而给她添乱,那就不好了。”

白恒见小邱着实是乖觉,也就不好再逗他,连忙正色道“若水现在让我找你们去,自然是要派上大用场的,这寻宝之旅,你们虽然帮不上忙,但是收复梦乐都,可是能起大作用呢。”

这是,恰逢任之行回来,听见收复梦乐都五个字,就觉得这里面不知还有多少故事。

“白先生,我回来了,没有错过什么吧。你刚才说收复梦乐都,梦乐都怎么了,我们这里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白恒看着任之行,先问开拔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任之行一一答了,这才可是讲梦乐都的事情。

众人听说梦乐都可能被黑魔法占领了,都是心头一紧。

“白先生,我们这一次是要去对付黑魔法吗?”小邱好奇的问道。

白恒摇摇头,“黑魔法自然有若水和我们几个去对付,你们要做的是跟梦乐都的叛军,进行对抗。”

任之行苦笑一下,“白先生,我们此次来只有两三百人,要是在婆罗洲,兄弟们都在,自然没有一个说怕字的。可是说就拿着两三百人去与叛军对抗,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白恒见他说的有理,他并未自己想过这些事情,但若水安排的应该不会有错。

“任将军,你不信任你家若水将军吗?”

“不,不敢,只要是若水将军吩咐的,想必她已经考虑周全了。”

白恒见他不再质疑,这才安心说下面的话。

“任将军,这一次的任务非同寻常,黑魔法影响了很多人,怕是也对梦乐都的叛军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种影响可能是好,也可能是坏,若水将军让我召唤你们,自然是有了必胜的法子,你们也不必担心。”

任之行点点头,“白先生说的有理,还请你详细说说,那梦乐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恒细细的把之前的情形一一说来,几个人都像听天书一样,没想到那些话本里听过的故事,如今竟发生了,而自己也将去亲历那些事情。

众人都兴奋不已,“白先生,我们这次去,是帮那凤公子夺得帝位吗?若是他登上了帝释天的宝座,还会跟我们若水将军回婆罗洲吗?”

白恒摆摆手,“只有天知道了。”

一路无话,当白恒一行人来逐渐靠近道津城的时候,刚过了道津城的界碑,只觉得空气中都是一团团黑雾弥漫。

面对面站着,也是要看不清楚的,而周围都是兵器舞动的声音。

小邱一下子就又慌了,他拉着白恒的手,“白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黑魔法就是这黑雾吗?”

白恒抬头望了望天,看见蒲斗的位置并没有改变,而且依然在放射着光芒,就定下心来。

“小邱,这不过是有人做的妖法,不要害怕,我来还你们一个清明的世界。”

说着白恒便吩咐用土石堆一个简易的法坛,这种事情耀武跟六儿干的多了,此刻也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搞好了。

白恒便登上那法坛开始做法,小邱在一边紧张不已,他似乎必须拉着一个人才能安定下来。

六儿被他拽的手儿都生疼,“小邱,你轻点,你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吗?”

小邱喃喃道“若水将军不在这里,我怎么能安心呢?”

“嘿,你家若水将军就算是百般神勇,她又不会做法,哪里有我家少爷厉害了。小邱,你就擎好吧,我家少爷对付这种腌臜东西,一逮一个准的。”

这话说的小邱更加的不安起来,他颤栗着身子,哆嗦着嘴唇,还好很快,白恒的法术就起了作用,只见,天空再次被一个很亮的大星照亮。

本是白日,却不见太阳,只有那颗大星,放着比太阳还要猛烈的光芒。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在那颗大星的照耀之下,才看见互相攻击的人群其实都是自己人。

那些人立即停下手来,把白恒当做神仙一样拜起来。

“神仙,谢谢你救我们。若是这黑雾再继续弥漫下去,我们当真就要被自己人打死了。我们刚才是在是太害怕了,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白恒瞅了瞅那慢慢消散的黑雾,感觉很是熟悉,他想起在简答城外的沼泽,也曾经见到过这样的黑雾。

对,就是火魔师家族驱赶的黑雾,可是如今那里面又夹杂了一些蛊惑人心,让人们丧失理智的东西。

细想起来,是在是可怖,白恒走下法坛,领着众人继续向前。

第460章 就在这里消灭他们吧

白恒领着众人向前,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准确,他已经完全是照着星空的指引去判断的。

那些黑雾虽然已经散开,但白恒从未来过此处,并不知道正确的方位应该是如何的。

小邱在一边嘀咕道“白先生,那界碑指引的方向可不是这边,我们莫不是要越走越远?几时能到道津城,我们还是调整一下方向吧。”

白恒却不说话,他知道火魔师家族的黑雾不光是遮蔽了太阳的光芒,更是蛊惑了大家的心智,此时,跟他们也不用多费口舌,只要大家还愿意跟他走,就能尽快去到道津城的。

小邱见白恒不理自己,就越发别扭起来。

自从来了达马蒂,若水一去杳无消息,只剩下自己在君子国苦苦的等待。

别人都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亲兵,并不值得给予更多的区别对待。

可是唯有小邱知道,自己一路跟随若水,早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主人,当做自己的依靠,更是当做自己情感的所有寄托。

他满心的等待着若水的消息,希望自己能够帮若水多做一点,哪怕是帮她分担一点点小事情,也会让自己觉得自己是有用的,是可以成为若水的帮手的。

可是那段时日,他都只能等待,任将军还能去帮君子国的国主训练皇城的守卫,自己当真是百无聊赖。

他经常恨自己的平庸,若是自己也会一招半式的仙法,若是自己也懂得修道的奥秘,那就能常伴若水左右了。

胡思乱想间,却见道津城已经在眼前了。

白恒正在朝墙上喊话,可是那城墙上的人并不理会,似乎完全不认得白恒是何方人士。

耀武跟六儿也疑惑不已,少爷千辛万苦召唤了大家过来,却没想到在城下遭遇了闭门羹。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事情,看来那个凤公子也很不靠谱,还说是达马蒂的王子呢,怎么就这样没有影响力,连个城门都不会为他特意打开。

大家叽叽喳喳就在城下开始吵个不休,白恒见这也不是办法,只好飞身上去,要跟守城的人说个仔细。

可是那守城的人非但不买账,还大声的呼喊起来,“城下的在贼人,若是再想混进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白恒解释道“我们是凤公子搬来的救兵啊。”

那守城的小官执拗的很,二话不说,搭起弓箭来,就要射白恒。

白恒用念力打退了那支箭羽,又苦口婆心道“我们是来帮助你们一起保卫道津城的。凤娘娘还在里面,凤公子总不能害你们吧。”

那守城的小官儿却不理会,“说什么凤公子、凰公子,凤娘娘是在这里,可是跟你们也没关系。自有帝释天会保护我们,这座城是有结界的,你这个妖人,竟能蹦上来。”

白恒听了为之气结,以前在婆罗洲,大家见他风度卓异总是要尊一句仙人的,如今在这个小喽啰嘴里,自己竟成了妖人。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却说我是妖人,你这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可是那小官也不气恼,摇头晃脑道“你若不是妖人,就蹦不上来,你看看你身后那些人,有一个能做到吗?”

白恒一回头间,却见远处烟尘滚滚,有一队人马正在靠近道津城,那为首的打着的旗帜鲜亮的很,却跟道津城里打着的旗帜不大一样。

道津城的旗帜是一片绿色植物当中,一团红色的火焰,红绿映衬,非常的醒目。

而对方的旗帜却是一片绿色植物当中,一只褐色的鸟儿振翅欲飞,那团褐色十分的不分明,可是那鸟儿的翅膀,却鲜活的很。

很明显,这是两只归属不同的队伍。

那小官也顺着白恒的目光看过去,仿佛是早就猜到了会有人来,“妖人,你若说是来保卫凤娘娘的,那就赶快去灭了他们。”

白恒点点头,“你就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吧,对了,不要叫我妖人。”

那小官得意的昂起头,“等你灭了他们,我叫你仙人。”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白恒说着飘然而下,那身姿是那般潇洒,不是仙人,还能是什么。

那小官虽然口中倔强,可是看白恒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小邱快步来迎接白恒,“白先生,怎么办,他们不让我们入城,我们只能在城下跟对面的人交战了。”

白恒看了看任之行,“小邱,打仗我并不在行,这得麻烦你们任将军了。”

任之行早已经开始调兵遣将,将兵士们布置开来,布了一个弯月阵。

小邱一直以为白恒能得到若水将军的信任,一定是因为武艺高超、谋虑过人,没想到他竟可以就插着手站在一边,当真是不帮忙的。

“白先生,你真的不帮忙吗?”

白恒嘻嘻一笑,“有任将军在,有你们晶河军的精锐在,何须我动手呢?”

小邱还是不解,“可是白先生,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吗?要是我们若水将军在这里,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白恒见小邱提到若水,自然而然想到每次遇到危险时,若水总是第一个冲上去,是呢,她的确是天生的领导者。

“是呢,若水将军当然不一样了,她有苌虹剑在手,你看我这两手空空的,能做什么?”白恒半是自嘲,半是玩笑,倒搞的小邱不好意思起来。

对面的人,越来越近,他们都是普通的兵士,也都拿着普通的武器,不像是什么妖魔鬼怪。

小邱安心下来,“白先生,那就看我们的吧。”

白恒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小邱,加油,我就看你的了。”

耀武跟六儿也是不擅长对阵的,紧跟着白恒也后退了两步,“小邱,加油,我们都看你的了。”

小邱回首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自信,“放心,我们就在这里消灭他们吧。”

说着,小邱就拿起手中的大刀,投身到烟尘滚滚的混战中。

任之行挥舞着一面小旗子,前后左右,调度着这些军士,将敌人分批的包围消灭。

很快,烟尘就逐一散去,那些敌人或死或伤,剩下的几个拼命逃窜,一点章法也无。

第461章 蓝宝石现身了

就在这些人仓皇而逃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白恒的眼前忽然蓝光一闪,那光芒不是寻常的东西发出的,因为太快,又太过明亮,但那瞬间的光芒就将白恒折服了。

他心中笃定,那不是别的,而是蓝宝石的光芒。

白恒兴奋起来,他朝着那蓝宝石最后出现的地方追过去,一步两步,就要追上时,那蓝光却一闪,躲进了草丛里。

这下子,白恒才知道是上了当,蓝宝石怎么会钻进草丛呢,那一定是自己眼花,或者是蓝宝石故布疑云。

他转身问身边的耀武跟六儿,“你们有看见那边刚才蓝光一闪吗?”

耀武跟六儿都摇摇头,说不曾看见。

他又转身去问小邱,小邱也是木然的摇摇头,“没有啊,什么也没有。”

就在白恒以为自己眼花时,任之行的声音却忽然响起来,“白先生,你是说蓝光吗,我的确是看到了,朝那边的草丛窜过去了。”

白恒一下又恢复了信心,但草丛,当真是蓝宝石的落脚地吗?

他再次走进草丛,却发现那里有一汪水,水波一动,就把天空中的飞鸟映现出来。

百恒忽然间明白过来,“原来是倒影。”

任之行还是不明白,追上来,扯着百恒的袖子,“白先生,你倒是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明明是看见有蓝光一闪的。”

后面的耀武跟六儿,还有小邱的,都是愣愣的,因为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难道这蓝宝石还挑人来给他们显示自己的真身吗?

白恒叹口气,“现在怕是早就追不上了,之前若水一直在追寻蓝宝石,没想到他就这么调皮的现一下身,就又不见了。

大约,他是在指引我们跟若水汇合吧。

我想,若水不在城里。”

任之行也了然的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若水将军在城里,那守城的小官不会为难白先生,更不会为难我们。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若水将军,并不在城里,她大约是想用围点打援的方法来慢慢消耗敌人的力量。”

白恒听了大赞,“任将军果然是若水的心腹,她之前的确说过要围点打援,只是我不通兵法,竟将这些都忘了。”

小邱兴奋的跳过来,“这个我熟,若水将军最喜欢这么干了,我猜,她一定是在道津城的南面,而不是在官道必来的东面。”

任之行也跟着拍手笑道“还是小邱更懂得若水将军,应该是这样了,若水将军在南面,我们就朝着南面去寻她吧。”

只有白恒还有点疑惑,但他不愿意提反对意见。

因为他之前就约略听凤云明讲过,这蓝宝石最喜欢蛊惑人的心思,让人们互相猜疑,不能彼此信任。

此时,还是听小邱的好,小邱心思单纯,又对若水充满信任,那他的直觉应该是对的。

自己思前想后,不敢轻举妄动,往往就错失了时机,更错过了与若水汇合的机会。

此时此刻,的确是最该先跟若水汇合,再说别的。

至于这道津城,不进也罢。

白恒打定主意,便对小邱说,“小邱,就听你的,我们现在就去找若水将军吧。这道津城,我们不进了。”

说话间,那守城的小官,却一颠一颠的赶过来,他上前拉扯着白恒,不让他走。

“仙人,仙人,你怎么说走就走。我可算是见识了,你们当真是神勇。

请跟下官进城去吧,我现在百分百相信,你们是来护卫凤娘娘的。”

白恒甩了甩袖子,却没有甩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刚才叫我妖人,现在又一叠声的叫我仙人,这面皮还当真是厚的很呢。”

那个小官不但不恼,反而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面皮,“下官这面皮也不算厚,只是约略比那道津城的城墙厚那么一丢丢。

您要是看不过,就拍过来,只要赶紧跟我们进城去,凤娘娘若是知道了有这样神勇的兵士赶来护卫她,不知有多高兴呢。”

“是吗?凤娘娘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护卫她,难道还给你们吩咐了不成?”

那守城的小官嘻嘻一笑,“那倒没有,可是如今这形势,谁不知道那些叛军都是针对凤公子、凤娘娘的,我们帝释天也是没得选了,只要这次平叛成功,也就是凤家的天下了。”

白恒一听,就知道这小官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肚肠的明白人,他所说的大约也就是此时此地大多数人的想法。

这一回,还真不知对凤云明,是好是坏?

他明明志不在此,却要承受起这王冠之重,若水更是得帮他平叛,还得耽搁收集宝石,想想这些,白恒就一时踌躇起来。

也许,有个人留在道津城里,可能对若水更好呢。

念及此处,他就忽然间有了个主意。不如自己留下,在道津城内也好做个接应。

他拉起那守城小官的手,“你是真心要我留下吗?”

那守城的小官诚惶诚恐,见白恒拉着自己的手,一下子嘴都乐的合不拢了。

“是啊,烦请仙人留步,与我进城去,凤娘娘不知得多欢喜呢。等凤公子,不,云明王子回来,也要感谢你们呢。”

白恒大手一挥,“那我们就走吧。”

说着,他便拉着那守城的小官就迈步而行。

那小官见只有他们两个人回返,那些兵士却站着不动,并没有跟着白恒,立即惊叫起来。

“且慢,且慢,仙人,你不带这些兵士一起吗?”

白恒呵呵一笑,“,你只说请仙人,又不是请兵士,且,他们又不听我的吩咐。”

“怎么会,怎么会,他们明明是跟着你来的啊。”

那守城的小官还是一脸不解,但对白恒又不好拒绝,而且白恒的力道拿捏的极好,他就是想要把手挣脱出去也是做不到的。

只觉得双手被钳子夹住一般,他只能听命于白恒的节奏,很快,他就被带上了道津城的城楼。

小邱他们在下面,有些急了,不知白恒要搞什么,倒是任之行不疾不徐说道“我们还是走吧,怕是白先生自有安排。”

耀武跟六儿虽然恋恋不舍,但想着自家少爷一向是有主见的人,这会子怕是谁去说也不会听的。

第462章 快去追踪蓝宝石

任之行带着小邱他们一路向南,果然不出几公里,就碰见了若水他们。

小邱激动地第一个跑上去,“将军,将军,我们来了。”

若水一件是小邱他们赶到了,也是开心不已,知道这几日的谋划就要收网了,现在就只差小邱到了,好跟敌人一决胜负了。

“好,好,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若水拍了拍小邱的肩膀,又向人群中望了一眼,忽然诧异道“白恒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

见若水一见面就问起白恒,也没问他们是如何找到她的,小邱这心里就有点忐忑不安,若水怕是已经不再关注他们了吗,她是已经不需要他们了吗?

小邱只顾着胡思乱想,都没顾着回答若水的问题。

看其他人的神情也很是尴尬,若水一时间就想到白恒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更加的紧张和不安起来。

她迅速的找到任之行,“任之行,你来说,白恒呢?”

任之行看若水是真的着急,更是真的在意白恒,跟刚出海时对白恒的态度已经全然不同。就在心里暗暗叫苦,“女帝怎么能这么重感情呢,若水还能实现目标,回到婆罗洲做第一位女帝吗?自己这选择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就在这么一踌躇间,若水更加的慌了。

她在人群中寻找耀武跟六儿,可是半天却没寻到,原本耀武跟六儿容貌俊俏,很是出挑,可是军士重重站立,都急着一睹若水的风采,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女王了。

看若水神情慌张,任之行连忙解释道,“若水将军,不要激动,白先生无事,他跟那道津城的守城官回道津城去了。”

“你们竟然找到了道津城?”

这的确让若水感到意外,因为凤云明之前说过,他们顺着官道是没办法去往道津城的。因为黑魔法的缘故,让路上布满了各种迷雾,让大家只能在城外转圈,而不可能真正的靠近。

这白恒是如何做到的呢?

任之行不知若水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只是如实答道,“是白先生带着我们去的,的确已经到了城下,可是那守城的官儿不让我们进去,还遭遇了一只从外面来的军队,怕就是他们说的叛军,被我们三下两除二就打发了,不经打的很呢。”

说到不经打,那些兵士们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很是配合。

若水心中的疑问依然没有解开,但跟任之行怕是说不清楚,大约只有见到白恒,才能问个清楚了。

两个多月未见,任之行有许多的话要对若水将,小邱在一边也插不上嘴,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待交代完了所有的正事,这才轮到小邱上前,委屈巴巴地哭了半响。

若水看着小邱也甚是怜爱,这孩子跟着自己好几年了,对自己也是一腔真情实意。

这么久未见,他怕是担心坏了,又没个人说体己话。

“小邱,别哭了,这会子见了,就说点高兴的吧。”

小邱嗯了一声,“刚才白先生说看到了蓝光,任将军也说看到了,可我没看到,耀武跟六儿也说没看到,这怕是一个正经事呢。

可刚才任将军也忘了说,我还是觉得那蓝光很诡异,怕是有诈。”

若水听了蓝光,自然晓得那是蓝宝石的召唤,“是吗,那他们是在哪里看见那蓝光的。”

小邱见自己的情报很是有用,更加得意起来。

任将军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拎不清,很多重要的事情反而容易抛在脑后,还是自己对这些细枝末节上心。

“就在战斗结束时,白先生说那蓝光忽的一闪就掉进了草丛里,可后来他赶过去一看,说那草丛里有一片水洼,那蓝光应该是倒影。

也就说是,蓝光应该是在天空中忽然消失的。”

若水点点头,“我知道了,小邱,你做的很好,这个消息对我们很重要。

如今,我正在寻找蓝宝石,这怕就是那蓝宝石对我们发出的召唤呢。

我们得快一点去搜寻他的踪影了。”

小邱开心的咧嘴笑了,“将军,我还是有用的吧,我一直担心你用不上我了,那我该怎么办啊。”

若水见小邱这般傻气,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随便安慰了两句,就开始找凤云明讨论那蓝宝石的事情。

凤云明听到蓝宝石的消息,也是第一反应是不用再等待了。

“若水,蓝宝石既然已经开始向我们邀战,那就迎上前去,跟他好好斗法吧。”

若水还是犹豫了一下,“云明,凤娘娘还在道津城,我们直接去追蓝宝石了,那道津城该怎么办?”

凤云明看着远处的道津城,用手在胸前划了划了,似乎是在对母亲祈祷,又似乎是在筹划着什么。

“无妨,黑魔法既然阻挡了那么多人去往道津城,那自然叛军也不会容易的赶到那里。母亲一时之间无碍的,何况,现在还有白恒在,道津城的结界最为稳固,还是撑得住的。

只要我们在外围清理了那些大部分前来挑战的人,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嗯,你说的对,只是白恒的法术低微,又不擅长领兵打仗,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呢。”

若水也顺着白恒的目光望向那道津城,可是两个人的心思各异,一个是惦记着母亲,一个却是惦记着白恒。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想尽快找到蓝宝石,这样才能真正解了道津城的危机,更是解开了梦乐都的危机。

“若水,你安排好任将军,在外围狙击叛军就好了,我们还是尽快去找那蓝宝石,这样,也才不辜负白恒一个人孤身入城的担当。”

凤云明的话语很是轻快,但意志却是如同以往的那般坚定,他想要去做的事情,纵然要经历很多波折,要经历很多磨难,要经历很多时间,可是他从不会轻易放弃。

哪怕要迂回很多的步骤,他都会迎难而上,这就是达马蒂人的韧劲儿,这就是凤凰谷人的风骨。

若水听了,也很是感动,她缓缓拉起凤云明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道“此刻,你能放下母亲,跟我一起并肩战斗,谢谢你,云明。”

第463章 挑拨人心的小邱

耀武跟六儿在人群中很是失落,自己的少爷独自去了那道津城,也不肯带上他们,跟着任将军他们已经有些时日,虽说是早熟悉了,可是毕竟是外人。

他们两个始终是拿捏着自己的身份的,他们虽然也会些拳脚功夫,可是在对阵的时候,却完全发挥不出来。

那些兵士们,都是拼的血勇之气,生猛的很,他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每每都是躲在人后。

几次三番,都是如此,就总是难免被人看轻了,嘲笑倒是没有,但男儿之间,谁不是想争勇显能,能够在人前得脸呢?

如今见到若水对凤云明如此亲昵,想着自家少爷,怕是以后东宫的位子也是不保,就对前路越发的担忧起来。

小邱见他们两个愁眉苦脸,便开解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么苦着脸,我们如今寻到了我们若水将军,不,若水女王。

自然是很快就能剿灭这里的敌人,待完了这里的差事,我们就能回婆罗洲享福了。”

耀武跟六儿却没有这般淡定,“小邱,你是以后有福的人,不说别的,你伺候了女王好几年了,免不了封个孺人给你颐养天年的。

可是,我们家少爷却还不知以后有个什么落脚处呢?

总不能继续是江湖行走,做他的观星师?”

六儿絮絮叨叨,说了些没边际的鬼话,耀武一向持重,拉了拉他,示意他住嘴。

“小邱,别听六儿的鬼话,我们好好跟着女王,完了这里的差事,能平安回到婆罗洲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如今,且看着如何能帮女王分忧,才是我们该做的。”

小邱见耀武说的有理,也频频点头附和道“耀武,你说的真好,我们这些小人物,可不就是跟着女王走一遭,也都荣幸的很呢。

且不说以后了,还是顾着眼前的好。

你们两个不用怕,只要跟着我,自然会照顾你们的周全。

就是你们少爷,也吉人自有天相,将来都是要做我们女王的男妃的,一个也跑不了。”说着他的目光又看向凤云明,“就那个凤公子,我看也是要跟我们回婆罗洲的,不会留在此处了。”

“小邱,你怎么什么都懂,我看你啊,快成人精了。”

六儿不客气起来,话就有点刻薄。

虽然心里知道小邱是要照顾他们,可是他们兄弟却不能承这个情。

而且,他们兄弟也不能接受自家少爷将来要以色侍人,哎,如果不是做东宫,那简直就是屈辱。

但这些话却不能现在就说出来,不能闹僵,毕竟小邱是若水的心腹亲兵。

他最早跟着若水,不管岁月如何流逝,情分如何变薄,小邱都是最初陪在她身边的人,想到这里,耀武跟六儿就越发的伤心起来。

若水叫来任之行,将之前的计划一一说与他听,告诉他就在这一二日间,便要收复梦乐都了。

让他不用担心粮草的事情,就在这两日,也就能入住道津城,一切军需都能得到保障。

任之行对若水从不怀疑,对她的计策也是言听计从,既然若水吩咐他守在道津城外,就能解了梦乐都之围,他虽然不懂,却也准备照做。

而且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这让凤云明看了实在是羡慕不已。

凤云明眼瞅着任之行将兵士们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将进出道津城的几个路口全部把守好了。

若一方有消息,便迅速集结力量去打击。他心中佩服不已,果然,这是最省力的方法,也不许太多人,就能慢慢粉碎叛军的计谋。

“若水,他们都这样信任你,都这样愿意追随你,当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啊。”

若水却一挥手,让任之行去的远些,才轻轻对凤云明说“云明,我现在就是把赌注压在蓝宝石身上。

如果不能快速的追踪到蓝宝石,那任将军他们在这里可耗不起啊。

军队不像我们这些个人,就算几天不吃东西,也是可以靠道术或者意志力撑着,但兵士们要打仗,就得有力气。

要有力气,就得有粮草军需。

我之前特意没有说让他们带粮草过来,一是不好带累君子国的国主更多事情了,二是,我想速战速决,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凤云明为难的说,“可是这一次,蓝宝石并没有给我们召唤,唯独受到召唤的白恒却进了道津城。

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

若水看了凤云明,又看了看在一边一直闭目养神的曼殊,她轻轻唤道“曼殊,现在是该你说话的时候了,你都躲了几日清闲了,此刻,可想出了万全之策。”

曼殊微微睁开双目,她当真是有定力的人,这么多人声嘈杂,她却一点也不为之扰动。

“这世上本没有万全之策,不过是用几分力有几分成果吧。”

曼殊微微一笑,她并不是刻意在反驳若水,只是真理永远听起来是这么冷冰冰。

不像衡英总是唤起大家内心的热情来做事情,曼殊却一直是冰冷冷的。

她不喜欢嘈杂,更不喜欢被人逼迫着去做什么事情,可是这一次,她却要面临来到达马蒂之后最混乱的场面。

一面是梦乐都失陷、道津城被围,一面是蓝宝石蛊惑人心、不知所踪。

如今,若水却将这混乱的场面向她面前一推,就叫嚷着让她出一个万全之策。

若是姜衡英在这里,定然是呕心沥血,也要想出一个对策来,可是她不是姜衡英,她是许曼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所以在的对策,筹谋也不过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法而已。

如果可以静下心来,那些问题就会逐渐的在抽丝剥茧,关键点也会清晰起来。

曼殊如今就是看清了那些关键点,“若水,如今的关键还是在蓝宝石身上,白恒如果看见了光影,你说明蓝宝石就在左近。但要捕获他,可不能靠蛮力了,这一次,我们得有智慧。”

若水了然的一笑,“曼殊,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的,我没有看错你。

记得爹爹还在时,他就反复对我说过一句话,为君者不是要每样本领都比人强,而是要知人善用,用人不疑。

如今,我算是勉强做到了。”

第464章 曼殊的妙计

曼殊看着若水笃定的神情,就有些感慨,大约真的是分上排定的,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自己就没办法这样笃定的相信他人,总是要自力亲为,能做几分便做十分。

既不做太高的自我评估,也不给别人太多的机会去欺骗自己;因为凡人总是能力有限,并不是说别人都诚意不足,而真的是能力有限。

他们也许想的很好,想要给你帮助,想要做成经天纬地的大事情,可是,奈何能力有限,做到一半就撂挑子了。

然后,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道歉,有用吗?

早早想明白了这些,曼殊就不会对别人有期待了。

她只会勉力自己做的更好一些,但她也知道自己也不是万能的,只能是有把握了再去做。

不会像姜衡英那样意志力非常强悍,想做的便一定去做,能力不足的时候,也要勉力去做。虽然她往往能成功,可是付出的却是生命早早消失的代价。

曼殊修的道法是想要与天地齐寿,将自己也化作这天地的一部分,共情、共生,她不愿意做很多逆天而为的事情,也在于此。

若水却对曼殊的想法全无知觉,她只知道她得信任和仰仗身边的这些人,既然是命定的来辅佐自己的贤良,那他们必然有解决各种危机的妙招。

就像姜衡英忽然从天而降,也是为了帮自己劈开时空的缝隙,拿到那颗最为诡异的绿宝石。

如今的情形也是如此,曼殊既然是也是命定的要跟自己一起来寻访神兽的,那她就该有能找到蓝宝石的方法,只要相信她,按照她的方法去做,那就不愁找不到蓝宝石。

“曼殊,你且说说,我们需要怎么样的智慧?”

凤云明也在期待着许曼殊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就像姜衡英那样直接给大家派定了任务,分头去做就好了。

可是曼殊显然没有姜衡英的魄力,也没有姜衡英的能耐,她只是有了一个想法的雏形,这个雏形还不那么稳固,需要大家的配合,才能完全成型。

但她丝毫也不觉得尴尬或者是难堪,因为每个人都有无法完成的事情,并不只是曼殊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而且,在目前的境况下,她能提出的方案已经是最好的了。

曼殊轻轻的指了指远方,“若你,你觉得蓝宝石会在梦乐都还是在道津城?”

若水没想到曼殊会提出这个疑问,她以为曼殊会直接告诉自己方向,甚至是搜寻的方法。

万万没想到,曼殊却将问题抛回给了自己,任凭在内心中说了很多次要相信曼殊,要给予她足够的信任和空间,可是还是无法抑制的让怀疑侵占了自己的头脑。

若水第一次觉得信任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尤其是在大敌当前的时候,信任就像一把悬挂在自己人头顶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劈下来。

但此时此刻,若水已经没有后退之路了。

她硬着头皮,想了想,直觉告诉她,蓝宝石应该还是在道津城。

“道津城,我觉得蓝宝石在道津城。”若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带一丝感**彩地叙述。

曼殊听了,不置可否,又转头看向凤云明。

“云明,你怎么看?蓝宝石在梦乐都还是在道津城,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

凤云明也没有想到曼殊会来问自己,而且曼殊以前从未这样亲昵的叫自己的名字,如此的叫法只有若水时常这样叫自己。

就是那白恒,也是说了好几次,才肯叫他云明的,而且改口之后,也叫过一阵子云明兄,表示一种距离感。

直到,他们一起俘获了几颗宝石之后,有了共同探险的经历,白恒才将这称呼彻底改为了云明。

可是,曼殊一直跟他是有着距离的,别说是称呼,她甚至很少跟自己说话。

不过,她除了跟白恒是旧相识,话稍微多几句之外,还真的是跟谁都很少话,总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大约修道的人,都是那个调调吧,可是今天,她究竟怎么了?

凤云明偷眼去瞧,曼殊今天看着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还是拿一袭青蓝色的道袍,她仿佛偏爱蓝色,即使穿白色衣服时,也会配一根蓝色的飘带。

那柄麈尾也跟平日一样柔顺,但熟悉的人都知道,那柄麈尾被曼殊运气的时候,也是一柄杀人的利器。

就仿佛是许曼殊的为人,乍一看清净无争,柔弱无力,但实际上她充满着神秘未知的力量。

凤云明还未回答,但他偷眼去看曼殊的动作,却全部落在了若水的眼中。

若水不说话,可是心中却早已各种滋味搅在一起。

说难受吧,又不是难受,说嫉妒吧,也不是嫉妒,可要说是她可以欣然接受凤云明偷眼去看别的女人,那又不是平心之论了。

她就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堵心的感觉,她心里也知道凤云明只是好奇曼殊会有什么妙计,会有什么想法,可是这一眼偷望,却还是让她耿耿于怀。

至于曼殊对凤云明那种亲昵的叫法,她反而是没听见一般,她的眼中只能看到凤云明的表现,凤云明的姿态,而不会关注别人的只言片语。

只是那么一眼,凤云明迅速的回过神来,也许,曼殊只是在考较他们的判断。

嗯,一定是这样,不用多想,她也许想在自己的妙计和若水和自己的判断之间,选一个更合适的方案。

想到这里,凤云明就朗声道“我以为,蓝宝石也是在道津城。我相信若水的判断。”

曼殊听了,轻快的拍了拍手,“好,我也是这么想的,蓝宝石就在道津城。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吧。”

若水还是疑惑不已,“怎么,你这妙计就跟猜谜一样,我们若是说蓝宝石在梦乐都,那我们现在就去梦乐都吗?”

曼殊一笑,解释道“若水,我们的确是在跟蓝宝石猜谜。

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蓝宝石喜欢让我们互相猜疑,那我们若彼此信任,那就一定能找到他。这就是我的妙计,也就是用信任去破解怀疑的良方。”

若水一听,就豁然开朗,“果然是妙计!”

第465章 白日观星

若水这一下再无疑虑,她抛下任之行和小邱他们在道津城外把手,自己只带着凤云明和许曼殊向道津城进发。

日头明艳艳的,这两日官道上已经没了往来的人群,似乎消息早就传递了回去,没有人能真正进入道津城,也就不再有人继续走来。

或者,他们觉得这种关键的时刻,去往梦乐都南边的云襄城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至少那里还有没有被黑魔法占领,至少那里更为安全。

过了界碑,他们又开始转圈的迷路起来。

虽然是青天白日,可是道路在眼前却开始变的陌生、熟悉、陌生、熟悉,反复了两次,若水就觉得不对劲儿。

“云明,我们怕是还在黑魔法中徘徊。”

凤云明一直在憋着的笑,此刻终于绽放出来。

“若水,你看我没有骗你吧,之前你担心我拦着你去道津城。如今总算是彻底的知道了,道津城是被黑魔法污染的地方了吧。”

若水回忆起那一夜的情形来,也有点不好意思,她不再埋怨任何人,也不再轻易的对他们怀疑,身边的这两个人都跟自己是生死之交。

他们又都是修炼法术的,能够看到她这个凡人看不到的东西,但他们依然愿意追随她,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做人得知足,得惜福,她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将怀疑对着自己人了。

曼殊看了看天空,“也许,我可以试试白日观星。”

“这会子,观星有什么用呢?曼殊,你是想看星星来占卜我们是否顺利抓到蓝宝石吗?”凤云明是在是不解,他搞不懂许曼殊为何忽然要白日观星。

曼殊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这个时候多说一句,都是在浪费时间。

凤云明见许曼殊竟不回答他,只顾着抬头望天,就开始对身边的若水抱怨道“这个女人,怕是疯了,以为白天能看到星星?”

若水一笑,拍了拍凤云明的后颈,“哪有这样说话的,曼殊是圣徒,也是仙师,你讲话总要客气一点。”

“还要怎么客气,白日观星,这会子做这种怪,给谁看。”

说着凤云明真的一拉脸,本来俊俏的一张脸,也跟着难看了两分。

但他眉目实在是好看,总算是挽救了过来。

若水看着凤云明的俊眉靓目,就一下子原谅了他的不经大脑的言语。

“你呀,这不叫作怪,我们在海上遇险时,天气晦暗不明,太阳光都隐藏了踪迹,天空中只有一片漆黑,白恒就是通过白日观星的法子,才判断方向,指引航船前行的。

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要追寻绿宝石时,衡英要集中我们所有人的力量,那之后,白恒就将这白日观星术传授给了曼殊。

同样,曼殊也将自己的上乘星辰术传授给了白恒。

也不知白恒学的如何,但曼殊必然是已经掌握了这种新技能。

我们就坐等好消息吧。”

若水的话音刚落,曼殊已经确定好了位置。

“你们两个,跟我来吧。”

曼殊一向话不多,她也不多作解释,这白日观星书若没有修道的根基,即使是讲解了法门,一般人也是不可能学会的。

就算是有了修道的根基,若是没有一定的悟性,也只能是管中窥豹,不得全貌。

也只有像曼殊这样的根基深厚的修道者,又悟性奇佳,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白日观星术,配合上她的上乘星辰术,重新调整了天空中星辰的布局。

这样,被黑魔法影响的星空图就能真实的呈现出原貌来,也就能指引正确的方向了。

这里面的计算极其复杂,而且一旦出错,就前功尽弃,因而曼殊一开始就没打算回答凤云明的问题,她自认为并没有义务去解答凤云明的疑惑。

如果有一个人有这种义务,那就是若水了。

朋友之间是无需解释的,只要她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其他的人只要跟随就好了。

这也是曼殊永远无法成为姜衡英那样的的领导者的地方,姜衡英会鼓动跟随她的人,都竭尽心智去做成一件大事,哪怕那件事可能是她自己能力所不及的。

而且,她会让所有的跟随者都觉得前途灿烂,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可是曼殊却只会做自己需要做的那一部分,她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在意别人会不会真的相信她,会不会跟随她的脚步。

她只要求自己问心无愧便是了,能做的,做了,不能做的,那只需等待。

总有解决的方法,总有能解决的人,不一定是自己,也不需要解释,因为天道自然会解释一切。

凤云明还想再闹别扭,可是若水拉着他的手,紧紧跟在曼殊的身后。

她不想,曼殊的一场辛苦,就被凤云明的小气给浪费了。

凤云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他的嘴已经被若水的手捂住了。

“嘘,道津城已经被黑魔法覆盖了,这里也不例外,为什么我们过了界碑,才会迷路,而在界碑之外却能看的分明呢,就是这个道理。

我们现在要紧紧跟着曼殊的脚步,不然我们走散了,就永远也去不了道津城了。

我之前还在疑惑,为什么任之行和小邱他们却能找到道津城。

不就是因为白恒在用白日观星术引导他们进城的嘛,而且我想白恒留在道津城也是受到了什么暗示,如此,我们里外有个照应,也是极好的。”

凤云明只觉得嘴边的手温热有力,耳畔的声音又清晰温润,只觉得这一刻竟是他跟若水最为亲密的时刻。

一直在忙着寻找宝石,破解各种难题,两个人从未有时间好好的坐下来,谈一谈两个人的事情。

这样小小的甜蜜,竟也让凤云明心醉不已。

他现在就盼着若水的手不要离开自己的嘴唇,就这样一直让他感受着若水的温度,感受着若水的情谊。

他经常怀疑若水对他也只是一种利用的心态,就像他费尽力气找到若水,想要利用若水的力量来破除黑魔法一样。

可是随着时日的推进,随着两个人共同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他发现若水从未对自己隐瞒任何事情,她的心是那么透明而赤诚。

而错的,一直是自己。

第466章 王子不是王子

若水见凤云明乖乖地不再说话,悄悄得跟在自己身边,一起踏着曼殊的脚印共同前行,就觉得安心下来。

曼殊凭着白日观星和上乘星辰术,已经准确的判断了道津城的方位,她看着前面的天空隐隐的透着亮光,而周围都是黑气弥漫,就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准确无误的。

这些黑魔法不过是扰乱了人们眼前的景象,却不能扰乱事物之间本身的联结。

曼殊就是从这个基本点出发,才想到用星辰来定位道津城。

而眼前的路径越来越清晰,愈发的证明了她的判断是是对的。

等三个人来到城下,看见那小城的城关严阵以待时,才放下心来,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找到了道津城。

你守城的小官有了上次白恒的经验,对这次出现在城下的三个人就客气多了。

上一次白恒带着一对人马来道津城,说是来支援他们,来保卫凤娘娘的,可是他却不肯相信,怎么也不肯放他们进城。

直到看到他们跟敌人的遭遇战打的轻轻松松,很快就将对方赶走了,那守城的小官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把真正的朋友拒之门外可不好。

于是,他就出城去补救,想要白恒带着那些对付进城来帮忙。

谁知道白恒却不肯了,只肯自己一个人来。那小官当时想,来一个总比不来的好,何况这人只身就能飞上城楼,定然不是寻常人士。

而且打斗的时候,他都不出手,肯定是一个头头脑脑。

这样的人才,请进城来,必然会得到凤娘娘的嘉奖,回头,凤公子回来,不,是云明王子,见自己这样厚待他的朋友,必然也会自己青眼有加。

以后,那升迁,自然要顺畅的多了。

那小官想的甚美,却不知这白恒想进城却是有他自己的主意。

不过白恒进城之后,就拜谒了凤娘娘,那小官也得到了凤娘娘的首肯,觉得他工作出色。

那之后,白恒就不知去了那里,小城不大,可是那小官就再也没见到过。

但只要是凤娘娘满意,只要是上面没有追究自己的过失,那就说明自己的干的对的。

如今看见城下的三个青年,那小官又开始乐开了花一般。

上次带进去一个白恒,凤娘娘就随手赏了自己一个缠金丝的镯子。

这会子带了三个人进去,还不知要赏什么呢?

嘿嘿嘿,那小官在心里美美地笑着,正准备要开城门去迎接那城下的三个年轻人时,旁边的属官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怎么,你还要拦着我吗?那下面的三个人一看就不是凡人,我们让他们进来也是好帮助我们守城的。”

那属官苦着脸,“大人,你也知道我们如今只是在守城,那随便放人进来,还叫守城吗?”

那小官一听,也很有道理,竟踌躇起来。

一时间这脚步就开始慢了下来,“可是,上一次那个仙人,被我们拦下的,就不是坏人啊,而且我带他进去,凤娘娘还夸了我能识人呢。”

“这会子跟前两日能比吗?你看之前陆陆续续还有小股敌人来袭,可是这两日却安静的怕人,这城下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大人就不觉得奇怪吗?

怕是黑魔法又出了什么的新的幺蛾子,这几个人这时候还能闯进来,定然不是普通人,不知怀着什么阴谋诡计呢。”

那小官一听,更吓的半边身子都麻了,“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不如我去问问话,试试他们的深浅。”

那属官不依不饶,“大人,平日里那般聪明能干,今日怎么就糊涂起来。不管他说出什么花来,就算是他说他是云明王子,我们也不能放他进来。

万一这道津城失守的责任,落在我们身上,那可是要杀头的。”

那小官一听越发的惧怕起来,“嗯,我们还是不理会的好。就当没看见,你说呢。”

那属官点点头,“就这么办,还是大人英明。”

眼瞅着到了城下,凤云明就想着这回该自己出马,教开城门了。

毕竟,曼殊已经做了很多工作,而且道津城是自己的地盘了,自己再不出面,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凤云明也没跟若水商量,就冲着城楼上叫嚷着;“快开门,你们的云明王子回来了。”

这不说还好,上面的小官一听下面的人自称是云明王子,竟跟那属官说的一样,就更认定,这城下的三个青年是骗子无疑了。

“都听我的,向下面放箭。竟敢冒充我们的云明王子,这贼人当真是胆肥。”

兵士们听从号令,纷纷张弓搭箭,就要射凤云明。

凤云明见那阵势,顿时生气了,“你们道津城难道已经失守,被叛军占了去?

我都表明身份了,你们还敢向我张弓!”

那声调,那语气,那阵势,顿时吓的兵士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大人,那人说是云明王子啊,我们真要向他射箭,不就成了叛军一样?”

兵士中又一个壮着胆子问道,不知这一刻是该进还是该退。

那守城的小官犹豫起来,一面是兵士们的催问,一面是属官的怀疑,真不知该听谁的。

而且他自己也没见过凤云明,并不知大家口中的云明王子,究竟是什么样子,那城下的青年虽说也是丰神俊朗,可是万一闹错了,那就是不是要担负城池失守的责任,就是要担负冲撞了王子的责任。

左右都是为难,那守城的小官一时间满额都是汗,不知该如何办。

凤云明还在底下叫嚷要开门,那属官此时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看着凤云明就要飞身上来,去那城关开门,只觉得自己的胆气都怯弱了起来。

真不知该怎么办?

“大人,你倒是快点拿个主意啊,那人真要上来了,我们的箭是射还是不射?

可不能再拖延了,等他打开了城门,后面说不定还有大量的兵士藏着呢。

到时候,我们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守城的小官越发的慌乱起来,看着凤云明一点一点的攀升上来,他的心就像是放在沸腾的油中煎熬一样。

只听着噼里啪啦的,怕是就要焦了。

第467章 守城都是用来骗人的

凤云明没有再给那小官机会,已经快人一步,抢到了大门前,只听见哐当哐当,那大门竟被凤云明用一只手开启了。

那守城的小官惊叫一声,“哎呀,有人冲进来了。”

旁边的兵士们原本都傻了眼,此时也反应过来,就前前后后将凤云明团团围住,不肯再让他往前一步。

若水在后面进来时,觉得这种对抗也不是办法,还不如说个清楚的好。

她看众人都在仰赖那个守城的小官,便先发制人,几个起落间,就到了那小官的跟前,一把擒住了他的脖颈。

“让他们都散了,那是你们的云明王子,真要伤了他,你们赔得起吗?”

那小官醍醐灌顶一般,若要使城池失守,还能怪敌人太强大;可是若真的误伤了云明王子,凤娘娘怪罪下来,自己别说是项上人头不保,就是家中亲眷怕是也要连坐。

“你们都赶紧停手,停手,我们问清了,再说话。”

曼殊走进城门之后,轻飘飘的对守城的兵士说,“快关上大门,万一敌人进来了,就不好了。”

那些兵士听曼殊说的有理,连忙先将道津城的大门关闭了,又插上了厚重的门栓,这才觉得心安了不少。

这样大家看他们三个人的眼神,就少了很多的戒备,毕竟他们也不想敌人进来,那就是跟他们一体的喽。

他们还想着眼前的人若真是他们的云明王子,如此轻易便能破开那些黑色的重重迷雾,找到道津城,那这次战胜叛军就更加的有希望了。

那守城的小官被若水挟持着,只好说些好话来服软,“女侠,手下留情。”

若水却不理会,“让他们都把兵器放下再说。”

那守城的小官,还没吩咐,那些兵士们已经纷纷扔掉手中的兵器。

“仙女,快饶了我们大人,他可是一心守备着道津城啊。”

那属官机灵的窜上来,看着若水就开始带着哭腔的求饶起来。

若水冷哼一声,“你们啊,看见真正的主人了,倒不知道跪拜迎接,反而对着我这般殷勤,果然,世人都是崇尚力量的。”

那些人也不敢回话,生怕激怒了若水。

曼殊在一边冷眼看着,她已经做完了自己的事情,现在下一步,就看若水和凤云明的。奇怪的是,白恒早早就进城了,这会子却也不出来证明他们的身份,倒是惹出这么一场误会来。

不过,曼殊一点也不想去帮他们处理这个问题,一切自然而然就会解决。

不去多做任何一点事情,是她一直以来的准则,这是一趟寻宝之旅,更是一趟自我成长之旅,每个人都得自己去走一段。

因而,她从未想过要主动做些什么。只有在若水问她时,她才会吐露一二。

就像现在的情形,别说是若水,就连凤云明估计也有了解决的办法啊,只是一开始,他们都不屑去做,想着用最省力的方式即可。

既然这些人不愿意买账,那就只能试着其他的手段了。

果然,就听凤云明对着那守城的小官说,“你真是笨死了,要说不认得我,自然可以让我拿出凭证来,王室子弟,自然各个有信物,有谱牒为证的。认识我的人,也有很多,你不去打听,不去坐实,却要用箭射我,是几个意思?”

那守城的小官,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听凤云明这样一番数落,更是面如死灰。知道自己大抵是犯了大错,还不知这位云明王子要怎么处置自己。

倒是那个属官机灵,“云明王子,不要生气,我们大人也是小心起见;既然您回来了,那我们的光复大计必然是很快就要成功了。

您赶紧带着朋友们进城去见凤娘娘吧,她还不知怎么惦记您呢。”

那守城的小官也唯唯诺诺,说不出什么来,只顾着属官的话头往下说,“凤娘娘一定惦记着呢,您就赶紧进去吧。”

凤云明见跟这些人也说不着什么,也就罢了,带着若水和曼殊,就要转身进城去。

那守城的小官一下就轻松下来,还是那属官派了一个大兵去引导者,说凤娘娘如今在南城,若是去了帝释天在东城,怕是找不见的。

凤云明便问了问那属官的名字,点头说记下了,还随口称赞了一句“你倒是机灵,以后这道津城,我看也就由你来守才合适。”

那属官当着上司的面,自然吓的不轻,只一味地说着,“不敢,不敢。”

直到他们走的远了,那守城的小官才反应过来,“你今天在云明王子面前,倒是卖的一个好,刚开始若不是你说的不让我让他们进来,我怎么会让兵士们用箭射他。”

这口气就有几分责备的意思了,那属官听了不是滋味。

“大人,我只是说不能轻易让他们进来,也没说让您用箭射他啊。现在这样子,要不是我去转圜,大人怕是要危矣。”

那守城的小官一想,仿佛也是这个道理,直叹自己流年不利,才遇上这样的事情。

可是终究是一腔怨愤,而且,他屏退了众人,“你说,我们这守城当真是守城吗?到底是防着谁啊,不是凤娘娘布了结界吗?普通人根本进不来啊。”

那属官见上司终于开窍了,这才慢悠悠地的说道,“这守城自然是骗人来的啊。可是若不让我们守城,那城里的百姓,不得心慌慌啊。

能够破了结界的人,自然用不着我们防着。

可是那些普通百姓能左右的人心,也不是结界就能巩固的。”

那守城的小官点点头,“嗯,还是你聪明,若不是有你在,我这道津城啊是好好的,可是我这项上人头就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呢。”

那属官看时间恰当,便凑上前道“大人,属下一直有一事想跟大人商量呢?”

那守城的小官见属官的神情严肃,也不知他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只觉得从未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想必要说的也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如今道津城被围,帝释天在这里已经好些天了,依然没有要打回梦乐都的打算,而且叛军们也没有大举进攻道津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468章 请君入瓮的游戏

那守城的小官拍了拍那属官的肩膀,“跟我还客气什么,以前我怀疑你,但现在是当你兄弟一般,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好了。

如今局势不明朗,我还盼着你帮我分析这形势呢,下一步到底该如何做,才能既保全了自己,又能步步上升?”

那属官听了上司的话,知道他已经入毂,便故意吊他胃口一般,先问了一个小问题。

“大人,你看这云明王子如何?”

那守城的小官想了想凤云明的样子,又想了想他的行为,就摇了摇头,“云明王子长相俊朗,的确是龙章凤姿,但就他的行事来说,是在是急躁了一点。

我看他未必能承继大统,当上梦乐都的共主。”

那属官拍了拍手,“大人聪明睿智,果然一下就看清了形势。

就算不是帝释天属意的王子,但只要有能力,也有家族的支持,那就一定能做梦乐都的共主。可是像云明王子这样行事鲁莽、又一意孤行的,我看未必能成功。

如今,我们做好了选择,以后也才能在纷乱的政局中找准自己的位置。”

那守城的小官,拍了拍大腿,兴奋道“嗯,还是你说的有理,我看也是该做选择的时候了。”

属官看上司已经完全听了进去,就不慌不忙,将自己的计划完完整整的告诉了他。

“如今这形势,还是早为自己打算的好,我们早一日帮助贵人上位,将这道津城的结界给破了,也能立些功劳攥在手里。”

那守城的小官听的动了心,就是抓耳挠腮不知这结界如何一个破法。

“兄弟,你说这道津城的结界,真的可以破吗?”

既然想着要上一条船,这称呼也改了,听着亲切无比。

那属官很是得意,他早就想好了法子,若是可以说动上司,那自然是立了大功一件;若是说不动上司,也可以在这里继续搜集情报,让主子们知道这里的动向。

只可惜,城里这两日都安静的很,城外更是消停了,也不知大势究竟如何了。

现在,必须得找一个突破口,那不如让这猪头一般的傻上司,去探探路,自己也好最后决断。

真要是犯了什么事儿,被发现了,那也是那个猪头上司的错误。

而自己刚刚已经在云明王子那里卖了个人情,已经得到了他的首肯,就算是被发现有一点问题,也能把破坏结界的责任都推到那个猪头上司的头上去。

这样想着,那属官就再也没一丝的顾忌,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大人,你可曾去过南城,那里可是凤娘娘的处所。想必,您还记得那一日来的那个人,自从去见过凤娘娘就再也没消息传出来,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城外这两日都如此的安静。

以我猜测,他们一定是在布一个最新的结界,这个结界不仅是能挡住所有的入侵者,更是能抵挡有魔法的人。

如果,我们能得到这个结界的最新情况,那就是首功一件啊。

如果能破坏掉这个道津城的结界,那就更加功德无量了。”

那守城的小官一听,要自己去破坏结界,就犯难起来,首先自己并不擅长武艺,更不会道法,至于魔法也是一窍不通。

在达马蒂修炼魔法也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既然有人修道,那自然就有人修魔法。

随着一点点冷静下来,那守城的小官已经意识到,身边的这个属官,大约是潜伏了一段时间的魔法师。

别说是盗用了属官的身份,就是占用了属官的身体,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想法一旦萌芽,就没办法抑制了,那守城的小官惧怕起来。

若是现在就说反对的话,自己的安全怕是就不能保证了。

思来想去,只能是来一个请君入瓮的游戏了,若是玩的好,还真的就立功了呢。

打定了主意,那守城的小官,就假意答应道,“那我就去南城看看。”

“做结界都是要有宝贝的,只要您拿了那宝贝,别说是拿走了,只要换个位置,不就破了结界吗?

这边守城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兄弟,你果然是聪明,现在既然都知道了这结界的关窍,那我就放手去做了。”

“您这就去,趁他们母子见面,必然会疏于防范,我就等着您的好消息吧。

只要是结界一破,那外围的那些兵士,也就能进来了,我看这两天消停了,怕是被这新结界弄的迷路了呢。

据我所知,外面的兄弟们早就苦苦等待了,只是这结界他们看不破,所以没办法靠近道津城。不然,就帝释天那点人马,还能撑得住吗?

到时候大势已定,大人就是大功臣,您这样识时务的,将来一定能做到卿相的。”

那守城的小官,哈哈一笑,假装非常受用。

他虽然道法上一窍不通,可是在政坛上打滚的年头多了,很多事情,能做还是不能做,心里还是明镜一般。

那个云明王子,固然不一定能成事,可是帝释天还在啊,只要他的魔法也还在,那叛军那些人就迟早会被收拾的。

如今就依附某个不成器、忤逆的王子,还真的是自寻死路呢。

眼前这属官,怕是因为修炼了魔法,被扭曲了心智,如今这形势竟也看不分明;或者说,不过是各自有自己的主人,身不由己吧。

去往南城的路上,那守城的小官,心想还是自己经验老道,不然,被这小子三言两语就诓骗了,还真是阴沟里翻船呢。

临走时,他还特意交代了另外的两个副官,一定要看好了城防,更要看好了那个属官,不能轻易让他跑了。

想着这一回,总算是拿到了主动权,先去给云明王子报了信,再说如和处理这个家伙,说不定凤娘娘还有更好的办法呢。

云明王子是看着急躁了些,但这些年,凤娘娘在宫里,那可是一直屹立不倒的,虽然那些不长眼的,总是说凤娘娘将来也做不得太后,如今也年纪大了,不用趋奉。

可是就来道津城这些日子,帝释天最在意的人是谁,别人没看懂,自己可是看明白了,不然也不会让凤娘娘去南城居住。

第469章 双面间谍

一路上无话,道津城本来就人口比较少,有了战事,更都是躲进了家里,有那胆大的也出来逛逛,但街面上已经很冷情了。

没一会功夫,那守城的小官就到了南城,战时一切礼仪都简约了,也没有王城的那些规矩。他说自己是来见凤娘娘的,有要事禀报,那门口的守卫就进去传话了,也没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一个熟悉的内官就出来了,看着就是上次见过的那个。

果然,那个人看见他,就熟络的打招呼,“大人怎么今天得闲过来了,娘娘刚才见到了云明王子,这会子正开心呢,你这会去,估计也能得个赏赐。”

那守城的小官,连忙从袖子里摸了些碎银子,随手塞进那内官的袖子里。

“劳烦您带个路,若有了赏赐,也少不了公公您的。”

那内官把手伸进袖子,摸了摸,这才满脸堆起笑容来。“大人,这般客气,让我不知怎么回报了。是今日,城关上又有了什么新动静吗?”

那守城的小官把手指往嘴上嘬了一下,“许,见了娘娘再说。隔墙有耳的。”

那内官尴尬的笑了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大人就快点随我来吧。”

弯弯绕绕,总算是进到了里间。

凤娘娘的住所是在城南的一处道观,原本也不是很大规模,但是凤娘娘有巧思,用了些仓库里的旧帐幔,就将整个道观重新分割布置成了不同的空间。

若没有内人引路,真的是要迷路的。

而且这些帐幔也不是统一制作,各种颜色都有,有些还很是陈旧,灰突突的,行走在这些东西中间,就感觉是穿行在一个彩色的迷宫里,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哪个方向忽然窜出来一个什么来。

这种不安定的感觉一直折磨着探访者,也许这就是主人的本意。

那守城的小官如同一般的探访者一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尤其是他知道自己刚刚得罪过云明王子,若是他此时忽然跳出来,要给自己惩戒,那真是不可想象的灾难。

在这种境况之下,多行一步都是折磨,可是那内官偏偏领着他转了半响,比起上次的路径来,似乎又弯折了许多。

他在心里暗自嘀咕,这到底是这个眼前的内官故意折磨自己,还是凤娘娘又换了起居的地方。

这道关虽说地方不是非常广阔,但毕竟也有好几层院子可供起居。

胡思乱想间,终于到了一个殿宇前,那内官给侍女交代了一下,就自己退出去了。

那侍女又自顾自的进禀报,只扔下那守城的小官在那里干等着。

这时候,进亦不能进,退亦不能退,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而且再去细想,那个内官究竟是从哪个帐幔离开的,似乎又茫然不可得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恐慌,他真想把自己也裹在身后的那条蓝色的帐幔里,让谁也看不到自己,这才好。

可是这个念头也就是一转,忽然就觉得这些蓝色的帐幔仿佛裹尸布,真的是太不吉利了。

一个激灵,他就后脑麻麻的,像是被一排针扎过一样。

他逐渐清醒过来,凤娘娘的法术当真是玄妙的很,还好,自己没有投入那个属官的圈套中,如今还得想着怎么才能让娘娘对自己更加信赖的好。

不一会,那个侍女便转了出来,带了他进去。

这一次,再没有了那些弯弯折折的绕路,很快就看见了凤娘娘的本尊。

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衣裙,上面还有着凤穿牡丹的图案,当真是雍容华贵的很。似乎逃难也没让她失去那种荣光,似乎被赶出昊京王城也没有磨损她的王者之气。

那守城的小官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他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见礼时,本是虚跪一下便起身的,他却将整个身子都伏了下去,认真的做足了规矩。

“凤娘娘,臣有要事禀报。”

凤娘娘叫了起,轻松愉悦的问道“说吧,有什么事情。”

那守城的小官鼓足勇气先问道

“臣刚才有眼不识泰山,跟云明王子起了点小冲突,还请凤娘娘调解。

但这不是最关键的事情,云明王子真要怪罪,也请暂时按下。

我那属官挑唆我来娘娘这是破坏结界,这才是最要害的地方。

他说做结界都是要用宝贝,让我来这里时偷偷拿了那宝贝,或者给宝贝换个位置,那这道津城的结界自然就破了。

我这一听,就吓的不轻,不敢惊动他,已经叫我的两个副官先看着了。

我先来娘娘这里报个信,还是来请您的示下,看怎么个处理法才好。”

凤娘娘一听,似乎是早就有所预料,她轻轻的点点头,“你做的很好,没有惊动他是最好的,留下这个属官,倒是可以给我们一用。”

“谢娘娘夸奖,云明王子那里,还请娘娘帮着说两分情面,让云明王子不要责怪属下了。”

那守城的小官,想着本来是自己能落个好的事情,却被那个属官挑唆的得罪了云明王子,若是云明王子是那记仇的人,这以后还有自己的受的呢,不如此时,做好姿态,在凤娘娘这里先告个饶,也好让她帮自己分辨几句。

凤娘娘一笑,“他就在这里,我唤他出来,你自己跟他说就是了。”

那守城的小官就是心上一紧,没想到凤娘娘跟云明王子如此的亲密无间,两个人竟也彼此毫无芥蒂。他们能够互相信任,也没有给旁人一点离间的机会,这才是真正的母子,这才是真正的亲人。

凤云明三两步便从帷幕后走出来,他拍了拍那守城的小官的肩膀,“你来了,还记得我吗?”

那守城的小官立即跪下,磕头道,“云明王子,是小的有眼无珠,不认识您的大驾,就饶过小的吧,不过那贼属官,那吃里扒外的家伙,决不能放过他,得好好的处理了才是。”

凤云明爽朗的一笑,“你能尽忠值守,守住本分,很好。

那个属官我已经记下了姓名,刚派人打听了一下,果然是魔法师的出身。

这个我们自然会料理,只不过你先不能露了风声,先做一个双面间谍吧。”

第470章 结界的法宝

打发了那守城的小官,凤云明的心思越发的晦暗不明起来。

结界的法宝,什么法宝?这句话,他很想冲口而出,可是他跟母亲之间按理说是没有秘密的,母亲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若是她就拥有蓝宝石,却不肯告诉自己,这是多尴尬的一件事啊。

他把若水和曼殊引荐给母亲时,母亲也只是客气的保持的礼貌的同她们打招呼,那是一种有距离感的疏离。

她知道她们是儿子的朋友,可是她不想跟她们有什么交流,甚至她也不愿意与她们多说一句话。

若水倒是无所谓,她本不在意这些,曼殊更是清冷惯了。可是在凤云明看来,母亲就是在拒绝自己的朋友,就是在拒绝自己的寻宝任务,就是在拒绝自己想要破解黑魔法的努力。

似乎,母亲已经认定了自己什么也做不到,最后只能乖乖的回到她的身边,依附于她的庇护,才能得到安全。

所以对儿子暂时的离别,她保持了一种观望的态度,且看看他能做出点什么来,但她并不想参与进来,更不想提供帮助。

凤云明想要让母亲给自己说是结界的事情,可是这结界中需要用到宝贝,他却是从未听闻过的。对于结界,他自己也是略懂,粗浅的学过一二,虽然还没有母亲的造诣,但是普通设立一个结界,短时间的屏蔽一些东西,他还是可以完全胜任的。

但母亲从未提过,也从未讲过,结界还需要外界的宝物的助力,那就不是道法的范畴了,除非是魔法。

可是,母亲会悄悄的修炼魔法吗?

凤云明悄悄的看看母亲,看她那不老的容颜,看她那愈来愈冷僻的性情,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头,但他又说不出口。

“云明,我的儿,你在看什么?”

凤娘娘见凤云明打发了那个双面间谍之后,就开始盯着自己看,怕是被那人说的做结界的宝物给蛊惑了。

哎,蓝宝石这个劫,也不知儿子能不能顺利挺过去。

眼瞅着七颗宝石就要完全收集到了,可是这蓝宝石却最是能蛊惑人心的好手,他会让最亲近的人也互相怀疑。

这不是,他竟然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凤娘娘长长地叹了一口,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虑了,但看着凤云明的样子,是的确魔怔了。

凤云明见母亲可是询问自己,遮掩了一下自己的探究的想法,轻飘飘的说“母亲,这结界当真需要宝物吗?”

凤娘娘见他终于问出了口,心知他还是愿意相信母子的情分的。

“只要你还愿意相信母亲,我自然愿意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凤云明忽然间就觉得跟母亲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母亲并没有不想对自己伸以援手,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或者是,进入这道津城之后,就不由自主的被一种奇怪的东西蛊惑了心智?

而且,他忽然想到,白恒呢,不是说白恒前两日已经入城了,那他现在身在何处呢?

“母亲,白恒呢?你先告诉我白恒去了哪里吧,我现在将他当做我的兄弟,而不是一个外来的朋友,我担心他。”

凤娘娘轻轻的拍了拍凤云明的手背,“莫急,你听我说,白恒也好好的。我们一起布了一个新的结界,所以这两日,再也没有新的叛军能找到道津城下了。”

“那他去了哪里?怎么我们进了这道津城,他也不见出来。”

凤娘娘呵呵一笑,“他就是我做结界的法宝啊,那个魔法师的属官说的没错,我们用了新的方法来布置结界,而这个新方法就是用懂道法的人来做阵眼。

这样,他就能灵活的掌握结界的状况,随时增补,将法力均匀的用在需要的时候。”

“哦,白恒竟然是做了阵眼,那他岂不是这几日都失去了自由?”

“这可是他自己提出的方案,不是我逼迫他的。”凤娘娘翻了个白眼,这没良心的儿子不会是以为自己虐待他的朋友吧。

凤云明没想到白恒那个平日里总是叫苦叫累又怕痛的家伙,竟然能主动去当阵眼,平白失去了几日自由不说,还不知在结界中,能不能舒服呢。

想到这些,凤云明就有些不能平静了。

蓝宝石这一次,真的是使出了全力,他对母亲,对白恒都深切的怀疑起来,这不对,如果他能调整心态,就像相信若水和相信曼殊一样,那不就解决问题了。

想到这里,凤云明就压下了心中的所有怀疑,愿意相信母亲说的一切。

“好,就算是他自己愿意去的,可是他现在陷身在这结界里,又该如何帮我们寻找蓝宝石呢?”

凤云明将心中最后的疑问和盘托出,他必须得在母亲这里找到答案。

或许,若水和曼殊会有自己的办法,此刻,她们已经开始了在道津城中的探寻,但自己也已经告诉了他们,会去向母亲问个明白,不管这蓝宝石是在帝释天的手里,还是在自己哪个兄弟的手里,总是会有迹可循的。

凤娘娘见凤云明终于问到了关键的所在,就知道儿子对自己的疑心已经全部打消了。

“你总算是是摆脱了蓝宝石的蛊惑,这颗调皮的宝石,竟让我们亲母子也能起隔阂,别说别的人了。

蓝宝石很是狡猾,他不会只藏身在一个地方,传说中他有三个藏身点,要同时被找到他的蓝光幻影,才能抓到他的真身。

这就需要人们彼此信赖,互相依靠,这才能找到蓝宝石的确切位置。

你们做好了准备吗?”

凤云明想了想,他跟若水、曼殊还有白恒应该都能做到彼此信赖、互相依靠,可是要分成三组的话,还当真是一个难题。

谁跟谁能在一起呢?

多出来一个人,终究是不方便的。

“母亲,我们应该是可以的,只是要同时分成三组,去找到蓝宝石的幻影,怕是有点困难,我都不知该如何分组。”

凤娘娘莞尔一笑,“这个有什么发愁的,蓝宝石自然会给你们分组的,他会让最不信赖的两个人在一起,尽可能的破坏你们之间的信任。

你们要做的,就是不论在什么情景之下,都保持信任。”

第471章 围追堵截

凤云明听了,知道这一切都是说起来容易,真要坐起来,必须费一番功夫。

“母亲,那我先去看看白恒吧。”

凤娘娘点点头,“我亲自带你过去,白恒的位置我谁也没有告诉,不是我不信任身边人,而是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少一个人知道的好。

若是有人专门要来捣乱,那一定是先找到白恒,并让他挪动位置。

我们这个天眼阵,就是借助人眼当做天眼,用道法替代宝物,发挥的好的话,会有无穷的威力,别说是叛军们进不来,就是黑魔法也别想对道津城有半分的影响力。”

说到黑魔法,凤娘娘怜爱的看着凤云明,“云明,我知道你一直对五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但黑魔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对付的,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够成功。”

凤云明充满感激的看着母亲,“母亲,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若是没有您的鼓励,我一定就沉沦下去了。”

凤娘娘拍了拍凤云明的头,“傻孩子,我是你的母亲啊,这世上你最亲的人。

不过,我就要不是了,我看的出来,若水现在才是你最亲的人。”

凤云明有些害羞的红了脸,“母亲,你怎么连这些也都知道了,我还没有正式给你说过呢。一开始,我只是想让她帮我去破解黑魔法的,没想到,随着了解的越多,我越来越发现,她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她勇敢、她坚定,她能力卓著,她为了理想可以不断努力。她从不妥协,也不轻易放弃,她仿佛有天生的领导力,让跟随她的人特别安心。”

凤云明说着,就流露出自然而然的笑意来。

凤娘娘看到那个笑容,便僵住了,“云明,你知道你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吗?

不为别的,就为这个你提起来就能不自觉的微笑,母亲支持你的选择。

这个女人一定是你命中注定的女人。”

凤云明听到这些,心中也多了一些释然,之前他也担心自己一走了之,母亲该怎么办。看来母亲对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什么意见,这样最好。

“母亲,谢谢你支持我的选择。”

说话间,母子二人已经到了一个隐秘的庭院中,这个庭院在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经过了重重的帐幔的遮蔽,这个庭院从外面根本看不到,只有走进才会发现,它是独立在道观之外的一个处所,但又跟原来的道观紧紧相连。

还有一条小小的沟渠,把他们隔开。

凤云明跟着母亲还是跨过了那铺在沟渠上的石板,才到了这庭院之中。

随着越发的靠近,凤云明感觉到一股特别的风在空气中流转,那种感觉让他觉得背后发凉,但是越靠近,那股风就越发的微弱了,是在是奇怪的紧。

但风虽然变弱了,但空气却越来越稀薄,凤云明感觉喘息都费力起来。

“母亲,白恒真的在这里面吗?”

凤娘娘回过头来,“云明,你怕了吗?白恒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没有怕过。”

母亲的这句话,激起了凤云明心中的好胜心,他的那种畏惧一下子一扫而空。

是呢,白恒都不怕,还甘愿深入险境,去做阵眼,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何况,眼前就是自己的母亲,她还能害自己不成。

他忽然间就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他怎么能怀疑母亲会害自己呢;若是说帝释天对他怀有敌意,那还差不多,毕竟这些年来,他们父子之间都是冷冰冰的。

可是母亲不一样啊,他们是天然连接在一起的,母亲没有背叛自己的立场,她如今还要仰仗自己呢。

这么一想,凤云明也就安心下来。

又走了几十步,他们停在一个八角凉亭的外面,亭子四周都挂着竹帘,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觉得从竹帘里不断的发出一些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的气场。

这种气场一圈一圈的震荡开来,碰到人体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可是凤云明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他甚至感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母亲,白恒是在里面吗?”

母亲点点头,用手指在空中一划,有一道竹帘便自动卷起,凤云明看见端坐在中间的正是白恒。

白恒微闭着双目,正以打坐的姿态,盘踞在凉亭的八卦中心位上。

他似乎也预感到了有人到来,但并不惊慌,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凤娘娘交代道,“你可以跟他说话,我先替他当这阵眼。”

说完,凤娘娘便也席地坐下,双手在空中划了两个圈,用一个高深莫测的手势开启了这个结界,而自己又重新将结界积聚在自己的身上。

白恒缓缓睁开了双眼,“云明……”他吃惊的看着凤云明,“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凤云明一时间感慨,不知该先说哪件事,“白恒,你怎么在这里做起了阵眼,我们还要继续找蓝宝石呢。”

白恒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做着阵眼,也是在检测蓝宝石啊。

之前我看到了他的幻影,就知道蓝宝石不会只藏身在一个地方,因而跟凤娘娘商议,将以前的结界改了改,用我做阵眼,这样既加强了结界,又能随时观察蓝宝石的踪影。

这两日,我已经发现了他常出现的三个地方。

如今,只要若水、曼殊和你三个人分头去他的幻影藏身地,我们就能一举擒获蓝宝石了。”

凤云明见白恒说的胸有成竹,一颗悬着的心也开始放下来。

“白恒,你不知我之前有多担心,这个院子看起来是在是太诡异了。我甚至还担心,他看了眼母亲,脸上露出十分尴尬的神情来。”

白恒马上会意,“我懂得,你不必为此感到难过,这都是蓝宝石在你身边徘徊了太久的缘故,你的疑心也加重了许多许多,不得不连自己的母亲也怀疑起来。

你这样也是因为完全的信任若水,所以才会信任我。

现在,你们就赶快出发吧,我已经将蓝宝石的三个巢穴都用地图绘了出来,你们分头去就是了。”

凤云明点点头,“白恒,那你就再辛苦一阵子,我们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蓝宝石。”

第472章 紧急出发

凤云明唤醒母亲,看着白恒再次陷入阵眼之中,那些气流又开始在凉亭周围舞动起来。

这大约就是白恒的道法在发挥作用了,母亲刚才暂时替代阵眼时,周围就平静很多,大约她也能维持结界,却没有白恒这般的威力。

看来,每个人真的都是有自己擅长的领域。

如果让白恒去领兵打仗,或者去外交公关,怕都是不行的,可是他精研道法,在需要的时候就能挺身而出,当真是若水的一个强有力的支撑。

凤云明已经越发的将曾有的那些骄傲都一一放下,这世间本就是有很多比自己强的人,但接受起来却需要一个过程。

尤其是,这个人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以后,怕都是要跟自己一起抢夺若水的宠爱了。

想到这里,凤云明不禁轻轻的叹息了一下,很是惆怅。

凤娘娘细心的发现了他的不适,关切道“云明,我的儿,你对自己去寻找那蓝宝石没有信心吗?那要不要为娘与你一起去?”

凤云明见母亲走路的步子比刚才踉跄了许多,知道这暂时的替代阵眼,也让母亲消耗了很多体力,他不能够再让母亲冒一点险了。

“母亲,我自己能处理好的,您还是好好养着身子。

这里不是梦乐都,没了特殊的地气滋养,您的身子还撑得住吗?”

凤娘娘倒是浑不在意,只是亲昵的拉着凤云明的手,“放心,你的母亲还没老,这点子困难,可难不倒我。

我们当时来这道津城,就是因为这道津城有着跟梦乐都相似的地气,不仅是我需要这种地气,就是帝释天,他也是需要的。

那些人都以为是道津城有着特殊的结界,我们才退到这里,真是荒谬。

在南边的云襄城上如果做了结界,不知比这里好几多倍,还不是图着这里的地气,我们才星夜奔来这里的。”

凤云明忽然间就明白了很多事情,也许局势并不是想的那么糟糕。

“母亲,帝释天,他还好吗?为什么忽然之间,梦乐都就失守了呢?”

凤娘娘冷笑一声,“他能有什么不好呢,还不是他的那些不成器的儿子们闹事,真要打起来,也不好看,不如避避风头。

怕是也闹不了几天了,只等你们找到了蓝宝石,这黑魔法也就破了大半。

到那时,那些人也就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了,还不是得乖乖听话,任凭我们处置。”

凤云明见母亲这般笃定,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母亲,我还一直替你担心呢。”

凤娘娘怜爱的摸摸儿子的头,“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这世上哪里还有比母亲更亲密无间的呢?爱人,也许有一天会变,可是母子之间,却永远不会变的。”

凤云明听着母亲话里有话,却不敢接下去,他自己也没把握的事情,何必让母亲也为自己担心呢。

“嗯,我在卿金国一听到消息,就赶回来了。真怕母亲遇到什么危险,我又不在身边,帝释天也不知能不能靠得住,我对他是一百个不放心。”

凤云明想着帝释天强留母亲在梦乐都,就心中别扭。他现在才知道母亲若是不是顾着自己,早就可以四海云游,自在去了,也不是非得留在梦乐都中。

既然这道津城跟梦乐都一样有着特殊的地气,若留心去寻常,那达马蒂上,这样的地方肯定不止一个两个。

凤云明本就是心思重的人,这会子,越发的觉得心情沉重了。

带回到道观主殿,若水跟曼殊也已经回来了。

“怎么这般快就回来了,你们可有什么发现?”凤云明看到她们两个神色慌张,仿佛发现了什么大事一般。

曼殊看了看若水,示意让若水来说。

若水看了看凤云明,又看了看凤娘娘,斟酌了一下才慢慢说道“凤娘娘,云明,你们可能都想不到,外面已经都被黑魔法侵占了。”

凤娘娘一愣,心下却明白过来,“一定是那个守城的小官来报告的功夫,那个属官就悄悄开启了城防,虽然有结界,但是城门那里,我们却还是疏忽了。”

若水点点头,“怕就是如此了,我们刚才兵分两路,刚出道观没走几里路就发现,外面有一股股黑漆漆的东西,还在空中盘旋舞动,只有靠近道观的地方还是一片清明。

这种反常必然是有妖孽,我跟曼殊就都紧急赶了回来。”

凤云明急切道,“那帝释天那边呢,他也被黑魔法控制了吗?”

若水摇摇头,“我们还没有去到那么远,想必没那么容易,但黑魔法开始入侵到道津城中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见到白恒了吗?他怎么样?”

凤云明连忙把白恒交代的事情一一说了,还补充道,“若水,如今我们就得兵分三路,立即出发了。

这里有我母亲护着白恒,他应该不碍事的。

何况一般人根本找不见他的庭院,根本无法靠近他的。”

若水笑吟吟的看着凤娘娘,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凤娘娘,白恒我就先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好好的照顾他的。”

凤娘娘立即应承下来,“没问题,现在就盼着你们快点找回蓝宝石了。

虽然白恒年轻,可是一直在这阵眼之中,消耗也极大,我能保证他的安全,可是很难保证他不受到阵法本身的侵袭。

所有的道法,都是对意志力的考验,这一次,对白恒是,对你们也是。

蓝宝石有三个巢穴,你们必须彼此信任,互相依赖。每个人朝一个地方出发,最终却殊途同归,达到同样的目的。

若水,我相信,云明跟你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

凤云明看了一眼母亲,他没想到,母亲竟这样直白的说出心里的想法,这样无疑会给若水很大的压力。

若水点点头,“我也相信是这样的,凤娘娘,您放心,我会始终待云明好的。”说着她转身向云明招招手。

“云明,我们快点出发吧。”

曼殊早已经做好准备,随时等候召唤了。

他们三个将白恒标注的地图轻轻展开,将蓝宝石的巢穴记在心中,道一声别,就分别上路了。

第473章 不止狡兔三窟

凤娘娘看着他们的背影,还来不及感慨,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唤她。

她无奈的答应道,“这点子耐性都没有吗,我就来。”

等转入内室,一个男子正在里间等着她,仿佛已经等了许久,面容上都是不耐。

“说吧,你怎么来了,又有什么事情?”

“凤儿,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吗?我们也曾经是恩爱的夫妻,难道你现在是嫌弃我这苍老的面容吗?”

凤娘娘却难得的平静,她端详了一下帝释天的容貌,认真回答道“你因为练魔法,将青春容貌都献祭了,我哪里敢嫌弃,我是羡慕呢。

我若有这般勇气就好了,可惜,我还是爱我这张好看的脸。”

帝释天压着声音的惨笑了一下,不知是他当真觉得这个玩笑好玩,还是觉得他的凤儿终于有了点幽默感。

“我当然也知道魔法不好,可是要驾驭那么多有本领的人,没有点超出他们的能力的魔法,怎么能行呢?再说,还有什么比魔法更快速的强大的办法?

我也曾想过,通过分权,让他们扩大自治来巩固整个帝国的稳定,可是谁叫他们都那么贪心,以为送几个女子入宫,诞育了王子,就想着操纵这个达马蒂了。

这一次,我也想明白了,黑魔法已经吸收了人间的太多力量,再这样下去,达马蒂就没一片乐土了。

就算是让我功力全失,我也得帮助云明那小子破除了黑魔法。”

凤娘娘没有料到,帝释天竟主动来求和了,还说出了这么一番真诚的话来。

只觉得五内之中都暖暖的,仿佛又回到了青春时候,那时候两个人还年轻,郎情妾意,夫唱妇随。

一眨眼,这些年过去,很多事没有办法回头,可是当前的目标既然是一致的,那就好办。

“云明他们已经分头去找蓝宝石了,只要找见了蓝宝石,怕是黑魔法也就失去了主心骨,你也算是快能得偿所愿了。”

凤娘娘想起若水临走时那种志在必得的神情,她相信他们一定会顺利拿到蓝宝石,何况还有白恒在阵眼中,一直密切监视和观察着蓝宝石呢。

可是帝释天却轻轻的眯上了眼,不知是他忽然间疲累了,还是对凤娘娘说的话感到不屑。

安静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道“凤儿,你们还真是想的简单,那蓝宝石不止狡兔三窟的。”

凤娘娘一听,就吃了一惊,“什么,不知狡兔三窟,这是什么意思?你快点说给我听。”

帝释天却再次陷入沉默中,仿佛是在回忆,又仿佛是在积攒所有的力气,更仿佛是犹豫要不要把真相说给身边的这个女人听。

凤娘娘却有点掌不住了,事关黑魔法,事关凤云明,她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你快是说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蓝宝石还有不止三个巢穴?”

帝释天缓缓地点点头,“据我所知,蓝宝石的巢穴绝非三个,他还有一个十分隐秘的巢穴,一般都不会在那里出现。可是,如果他被逼的急了,最后的落脚点肯定会是那里了。”

“哪里,究竟是哪里。”凤娘娘有点气急败坏,她没办法想象,凤云明就要功亏一篑。如果他们三个人已经分别到达了那三个巢穴,可是蓝宝石却还有另一个藏身地,这简直不敢想象。

她要尽快去堵住那个漏洞,只有四个巢穴同时逮住蓝宝石的幻影,这才能真正将他降服。

既然帝释天知道蓝宝石的事情,就只能是逼问他了。

可是帝释天却又不合时宜的闭上了嘴巴,还闭的紧紧的。

凤娘娘不再多想,她欺身上前,一把就掐住了帝释天的脖子,她的眼睛也放着凶光。

可是在帝释天眼里看,这样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是两个人很久没有这样亲近过了。

他忽然间找到了以前的感觉,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着实是可爱的很。

“怎么,这就着急了?

我看你啊,永远是把儿子放在我前面。”

凤娘娘气恼的放下手,深深的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当真是让人厌恶,却又没办法真正远离,他虽然不懂读心术,却也总能自己在想什么;他虽然有很多佳丽,却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特殊的位置上。

她想要逃离时,就总是想起他曾经的好;她想要对他更凶恶一些时,就想起他们还有个共同的儿子。但是想要就这样相守下去时,他其他的老婆和儿子们又总是不安静。

这真是矛盾的事情,年轻时气盛,带着儿子也就四海漂泊去了。可是五年前云明挑战黑魔法失败,自己也是一身的伤,这时候也只有帝释天有能力接纳自己。

而且,他也没有让自己失望,果然是在第一时间就出现,并解决了黑魔法对云明的攻击。虽然当时,母子必须分离,但生离总是好过死别。

“好了,我也不逼你,云明也是你的儿子,你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再次功败垂成吗?

五年前,他是实力还不够,又年轻气盛,可是现在他也经历了很多的磋磨,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了,你作为父亲,就不想真的帮帮他吗?”

帝释天对凤娘娘忽然松开自己,似乎有一点的失望,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纠结于凤云明的成功与失败。

那个孩子,并没有完全继承凤凰谷的异能,在修行上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虽然在外人看来也已经获得了不小的成就,可是就那一点点微小的区别,让他始终跟高手隔着那么一层境界。

云明缺乏一种魄力,他虽然也想做大事,可是却没有实力去支撑,有不能像自己一样献身魔法,去换取力量。

因而他的宿命就会很尴尬,除非他能找到一个强大又愿意支持他的女人。

好像,他现在的确是这么在做了呢。

“凤儿,你当真想让云明拿到蓝宝石吗?你可知道他收集完宝石之后,就会离开达马蒂?”

凤娘娘无奈地点点头,“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他收集完七颗宝石,就能点亮火精圈,达马蒂就会天翻地覆、改朝换代,而他们就可以去抓取神兽回到婆罗洲。”

第474章 初探黑魔法的端倪

帝释天见眼前的女人不仅知道一切,还知道的如此彻底,就忽然间心里多了一些柔软的东西,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母亲才会做的选择。

“凤儿,你既然知道了,可还是舍得云明离开吗?”

凤娘娘双眼看着虚空,好像是看的很远,又好像是看的很近。

“只要是他能去一个乐土,他能开心,我又有什么不舍得呢?

每个人终究都是要寻找自己的路的,在达马蒂寻不到,那就去婆罗洲试试。

就算有一日他在婆罗洲不开心了,也可以继续寻找下去。

总是要去试试,才能知道好不好的。”

帝释天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凤儿,你果真这么想?”

凤娘娘释然的一笑,“经历了这么多,我还能不懂得,即使是深爱,也终究要放手吗?”

帝释天像是被什么戳中了胸腔,他只觉得一股酸楚满溢上来,曾经的那些往事都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如果重来一遍,自己还是会选现在的路吧。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感觉心好疼。

“凤儿,既然你都知道云明做成了这事会怎样,你还是要支持他,那我就让你称心一次。你就不好奇,这黑魔法的源泉在那里吗?

为什么这五年功夫,他越发的强大了?”

凤娘娘叹口气,“我不知道黑魔法的源泉在那里,但他号称给信奉的人力量,也不过是为了收集更多的力量。,而且他会激发出人内心中最贪婪、最黑暗的一面,而这些黑暗的东西,又慢慢给了黑魔法更多的滋养。

恶性循环,黑魔法也就越来越强大吧。”

帝释天点点头,“凤儿,你猜的没错,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

蓝宝石现在是其中最大的变量,如果云明那小子真的能拿到蓝宝石,那黑魔法也就破了一半。”

“绕来绕去,又绕回到蓝宝石身上。这个磨人精到底是怎么回事?”凤娘娘对蓝宝石的埋怨,又多了几分。

“凤儿,不用发愁,要说这蓝宝石的老巢,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我现在就去那个不为人知的巢穴,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你,真的愿意帮助云明,去抓住蓝宝石吗?”

帝释天做了一个必胜的姿势,就那样从凤娘娘的视线中走了出去,到了,他也没说他去的是什么地方,那个神秘的第四个巢穴,究竟在哪里。

凤娘娘一直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她一边担心凤云明那边会出什么纰漏,另一边又担心帝释天会不会被蓝宝石发现了踪迹。

头一次,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要被扯裂了,做人当真是太难了。

这个蓝宝石若是这一次还能脱身,那就麻烦了。

凤娘娘实在是不能枯坐下去,她决定还是到白恒身边去,看看他能不能通过加强结界的探查作用,去看看四个人的动向。

等她来到那个神秘的庭院时,发现白恒依旧好端端的在那里坐着。

她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一些,用了秘法,她也加入到结界中,这样她就能跟白恒进行对话。

“凤娘娘,你怎么进来了?”

白恒看见凤娘娘也进入到结界的阵法中,就有些奇怪,她明明刚才已经来过了,这会子又进来做什么,难道是若水他们遇到了什么困难。

凤娘娘言简意赅,先说了蓝宝石有第四个巢穴的事情。

白恒一听,就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寻常,“都说狡兔三窟,这蓝宝石当真是比兔子还要狡猾啊。还好帝释天愿意去这个不为人觉察的第四个巢穴。

还是我大意了,都没发现蓝宝石的这个老巢。”

凤娘娘连忙劝阻道,“白恒,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很少有年轻人道法这么精湛,能利用结界来探查蓝宝石的方位,你能发现他的三个巢穴已经相当厉害了。

这个蓝宝石的最后一个巢穴,是不会轻易让人看到的,而且他若是不去,你也看不到的。”

“凤娘娘放心,我在这边盯着蓝宝石吧,若有什么异常,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凤娘娘点点头,“我就是担心,蓝宝石不止帝释天说的那个巢穴,如果他还有其他的藏身地,我们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白恒轻轻一笑,“不会了,我们已经堵住了他的四个通路,剩下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凤娘娘还是十分的揪心,她没办法完全的信任白恒,但是此时此刻,她又只能仰赖他,这种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恒信心满满,他对若水有着十足十的信心,他也愿意相信帝释天的诚意,如果他没有诚意,完全不用告诉他们这第四个巢穴的事情。

果然,结界开始发出轻微的震动,蓝宝石的出现了。

他的幻影在三个地方同时点亮,应该是若水他们都已经到位了,出现在了他的巢穴中,现在就等第四个地方也点亮,那就可以捉到蓝宝石了。

白恒屏住呼吸,他也开始紧张起来,万一,帝释天只是戏弄他们呢?

这个念头开始在白恒脑中转圈,他开始惧怕起来,他的身子也开始战栗起来,就连维持结界也开始觉得吃力起来。

凤娘娘这时候来到白恒身后,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白恒,白恒,你要坚持住,这是黑魔法在对我们进行宣战呢。”

白恒的意念被凤娘娘拉回,是啊,这一定是黑魔法在作祟,说好的信任呢,蓝宝石与黑魔法互相加强,一边让人们互相怀疑,一边引发出人类内心的黑暗面。

白恒让自己慢慢放松下来,必须的,相信他们,相信他们可以做到。

很快,第四个点也被蓝光点亮。

一个实体出现在结界的中间,白恒猛的一伸手,就将那蓝宝石抓到手心。

“抓到了,抓到了。”白恒兴奋的叫起来,他第一次这般的高兴,因为自己真的做到了。

凤娘娘也安心下来,“白恒,你成功了,恭喜你们。这次俘获了蓝宝石,我的云明也终于有破除黑魔法的希望了。”

“嗯,放心吧,凤娘娘,若水也答应了要去破除黑魔法呢。

现在就麻烦凤娘娘召唤他们回来吧。”

第475章 样子奇怪的蓝宝石

凤娘娘笑吟吟的道,“好说,好说,千里传音其实很简单,我回头将法门传授于你。”

白恒慢慢将结界收起,略微尴尬的一笑,开口道“谢凤娘娘厚爱,这个千里传音我还是不学的好。”

“怎么,你看不上我们达马蒂的法术?”

白恒连忙摆摆手,“那倒不是,达马蒂的法术都是以念力为根基,我的根基太浅,即使有了法门,也没变成运用出来,不是白白浪费娘娘的时间吗?”

凤娘娘轻轻一笑,“那有什么,你现在的根基浅,不代表永远根基浅,而且千里传音在本质上还是念力的拉伸。

总有一日,你会轻松的掌握达马蒂上的所有法术的。”

“不,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您也知道,我们要尽快回到婆罗洲去,达马蒂固然处处都好,就是道法也更加的精微,可是这里不是我的家。

等回到婆罗洲,我的精神力才能得到彻底的恢复,我终究是要回去的。”

“好吧,既然你们一心都要回去,我也就不再挽留了,只希望云明跟你们回到婆罗洲之后,你还能待他如兄弟一般。不要以为他是孤身在外的人儿,就欺侮他。

我要是知道了,可是不答应的,你也知道,我们凤凰谷人都会很多法术,入梦算是最简单的了。”

白恒假装害怕道“能自由出入别人的梦境,这可是很可怕的法术,我怕了。

您就放心吧,不光是我,还有若水都会待云明好的。

您就算是不相信我,总也该相信若水吧。”

见提到若水,凤娘娘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的僵硬了,“我不是不放心你们,而是这世间的情谊,哪有一成不变的。

如果云明要把未来的幸福寄托在别人的善意上,那真的是如履薄冰。”

白恒听见这话,也是心有戚戚。

“凤娘娘,咱们先不说那些,还是先召唤若水他们回来吧。”

“嗯,我这就开始,你可以好好看着。”

白恒只见凤娘娘轻启朱唇,她的腹部一起一伏,好像吞吐着什么一样。

可是听着,却全无声音。

没一会功夫,便听见空中传来几个人的回音,都是听到了,知道了,马上回来之类。

白恒当真是震惊,在婆罗洲的时候,也见识过所谓的千里传音,可是不过是将主人的声音传递到千里之外,可是这种能将对方的声音也传回来的,他却是第一次见到。

“我竟然听到了,他们的回答……”

白恒激动的语无伦次,他没办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达马蒂的法术当真是玄妙的紧,一个简单的千里传音也能做出这样的花样来。

凤娘娘得意的开口道“在达马蒂,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你心意诚挚,那法术只是锦上添花。若你的心思不够纯正,那在道法上是很难进益的。”

白恒点头叹服道“凤娘娘说的有理,不仅仅是在达马蒂,在婆罗洲也是如此,首先都得清心寡欲,心思纯正。”

蓝宝石被捕获之后,就乖乖的待着,白恒低头凝视,发现这可宝石着实是奇怪,以往的宝石们,法力低微的都是那些已经寂灭的,从绿宝石开始,他们都是早已经重新凝聚了能量,不再是寂灭的样子。

而这颗蓝宝石却是一半闪亮,一半寂灭。

就像他本身一样,充满了谜团。

“这颗蓝宝石好像跟以前的宝石们不大一样……”

白恒发出一声迷惑的慨叹,他不知这颗蓝宝石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更不知一会该怎么给若水交代。

凤娘娘也过来仔细的端详了一下,“这颗蓝宝石的确是有点奇怪,怎么会一半闪亮,一半灰突突呢。难道,他还没有被完全点亮。”

一想到蓝宝石只有一半威力就将大家耍的团团转,若是全部点亮之后,还真不知该如何呢?

白恒摊摊手,“我真不知这个该怎么办了,还是等若水回来再做打算吧。

我相信,她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凤娘娘点点头,“白恒,如今这结界的作用也不大了,你还是出来吧,我变回以前的结界,用我那凤凰谷带来的金瓶镇着也就是了。”

白恒巴不得可以脱身,他之前不好意思对凤云明说,但实际上他的耗费极多,此刻,身子上下都要软了呢。

待凤娘娘重新布置好,二人便回到刚才的道观,一路无话,只觉得抬头去看,天空也更加的明亮起来,黑魔法的影响应该在慢慢的减退了。

过了不多时,若水、曼殊和凤云明都回来了,唯独不见帝释天的身影。

凤娘娘本来还担心帝释天也回到这里来,这样凤云明若是知道了这次是有帝释天的帮助,才拿到了蓝宝石,会不会心中懊恼呢?

毕竟,那孩子那么要强。

这样一来,也好。

凤云明见到白恒怀中的蓝宝石也吃了一惊,“这蓝宝石怎么是这个怪样子,我们都以为他是多么硕大、多么闪亮呢?不然,怎么能有那么大的威力。”

若水也上前来看了看,白恒立即将蓝宝石递给若水,“若水,你好好看看,这颗蓝宝石着实古怪,既不是点亮的状态,也不是寂灭的状态,竟还能蛊惑人心。”

曼殊并不上前,似乎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

她已经配合若水,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最远的那个巢穴,而且跟若水同时捕捉到了蓝宝石的幻影,她已经尽力了。

至于接下来,如何拿这颗宝石去攻击黑魔法,或者说解构黑魔法,她当真是没有兴趣。

如果若水无法解决,自然会来找她,如果还没有来,那她就乐得清闲。

这一直是曼殊信守的观念,需要她去做的、便卖力去做,而且做的要比别人都好;如果不需要她,那她就当做一个旁观者好了。

若水结果蓝宝石,轻轻的举起,朝着天空中蒲斗的方位,那颗蓝宝石立即变的透明起来。

那原本闪亮的地方变暗,那原本灰突突的地方又开始变亮。

凤云明和白恒站的最近,一时间都被蓝宝石的这种变化惊呆了。

“这,这蓝宝石,他,他竟然又变了。”白恒再一次的结结巴巴,今日,他就没说话利索过。

第476章 互通款曲

若水将蓝宝石慢慢放下,那蓝宝石又恢复了起初的样子,一半闪亮,一半灰突突。

“你们都看到了吧?这颗蓝宝石不过是给我们施展了一个幻术,只有借着星辰之力,才能让他显出原形来。

他甚至不是蓝色的,不过是一个透明的家伙。

我们在他身上看到所有的把戏,可能都是我们自身贪念的映射。”

凤娘娘听见若水说这番话,立即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没想到这个女子竟有着这般的见识,她看着并不是那种让人一见惊艳的人。

可是随着你跟她的相处,会越发的被她所吸引,她的聪慧,她的决断,她的不妥协,都是她身上的闪光点。

甚至,她那种对梦想锲而不舍的努力,虽然看似冒着傻气,但细思之下都让人觉得惊叹。

这样一个跨越了茫茫归墟来到达马蒂的女子,不仅轻易的征服了儿子的心,在这一刻,也同样征服了凤娘娘的心。

她决定要用所有的力量去帮助她实现梦想,不就是点亮火精圈,捕捉神兽吗。

神兽是达马蒂的一种神圣的象征,可是如果神兽能够给婆罗洲带去和平消除水患,那也是极好的事情。

凤娘娘一向不是那种政治优先的人,她的决策都是根据她的心意,而不是大多人被观念所左右。

她的观念就是她的喜好,她的喜好也就是她的观念。

看到若水对蓝宝石的展示之后,曼殊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若水,蓝宝石的真身如果是透明的,那黑魔法也许也不是黑的呢。”

若水一笑,“曼殊,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我们之前可能对黑魔法有太多的误解,认为他是如何的邪恶,如何的肆意在人间攫取力量,如何在人心之间散播怀疑。

但我现在觉得黑魔法可能是我们对魔法的污名化。

明明作恶的是人,却要把罪过推在魔法头上呢。”

凤云明听了这话也仿佛是醍醐灌顶一般,“若水,你说的太好了,我们达马蒂的人从小就听说过黑魔法,无不把黑魔法当做是这世间最坏的东西,但也是最有力量的东西。

可能在我们幼小的时候,就一边对黑魔法惧怕,也一边对他投出了崇拜的一票。

太多的人渴望得到力量时,就想起黑魔法,就想要对他献祭,来获取力量,从而不知不觉间做出更多的坏事。”

凤云明停顿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想起他的父亲,还是想起了他的兄弟,他们一个个对黑魔法的妥协,才导致整个达马蒂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若水,也许黑魔法本身不是黑的,但如今已经变成了最黑的状态了。

你不能轻视他了,必须得背水一战。

如果我们这次失败了,就再也没机会打败黑魔法了。”

若水点点头,“云明你说的对,我当然知道这黑魔法现在对达马蒂是一个很大的危害,且不说星空都被这黑魔法改变了模样,单单说这人间发生的事情,就知道黑魔法已经多么娴熟的掌控了对人心的拨弄。”

凤云明拿过那颗蓝宝石,仔细的端详了一番,“若水,你说这蓝宝石如何能成为破除黑魔法的利器呢?

我已经思前想后,也没有想到该如何利用这蓝宝石做文章。

虽然传言都说蓝宝石是黑魔法的最大助手,可是,这蓝宝石被我们拿到之后,却是这灰突突的样子,当真是让人失望。”

若水笑吟吟的走到凤娘娘面前,“凤娘娘,这颗蓝宝石您也好好看看,究竟是我们知道的蓝宝石货不对板,还是我们需要重新点亮他。

不知在达马蒂还有没有什么关于蓝宝石的传说,也好让我们解开这个谜团。”

凤娘娘顺手接过,却并不用眼睛去看,仿佛蓝宝石并不是一件什么稀罕的物件。

“若水,你可信得过我?”凤娘娘不谈蓝宝石,却问起若水另一个问题来。

凤云明在一边十分的尴尬,他没想过母亲竟会忽然问若水这个问题,而且是在这样一个严肃的场合,在讨论蓝宝石的重要问题的时候。

若水却不理会凤云明的感受,“我没有相信凤娘娘的理由,更没有怀疑凤娘娘的借口,如今我们刚刚因为凤娘娘的帮助,才收集到了这颗蓝宝石。

而且,说句刻薄的话,我们这种外乡人,能在达马蒂收集你们的宝物,若不是上天庇佑,还能是什么缘故呢?

我只有相信遇到的一切人,相信这都是上天对我的帮助或者是考验。

您说,是吗?”

凤娘娘默然不语,她没想到若水反而将问题推了回来。

跟她再玩这种语言文字游戏是,实在是没有意思了,不如直来直去的好。

“若水,蓝宝石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他在五百年年前的传说中,就是一半闪亮一半灰暗的样子。

那时候,就有了得到蓝宝石的人,一半变成神仙,一半变成魔鬼的传闻。

如今黑魔法正盛,虽然你们有了蓝宝石的助力,也不是能一下就击破他的,我劝你们还是要谨慎一点的好。”

若水见凤娘娘还是有所保留,知道她并不会全然来帮助自己。毕竟自己是一个外乡人,却妄图拿走达马蒂的神兽,还要带走她的儿子,若是自己一直在达马蒂滞留,那凤云明不就可以一直留在达马蒂吗?

这个念头也就是萌出了那么一瞬间,但若水立即觉得心中本能的反感这个了念头,不知是怎么回事,是往常修炼的正念让她觉醒的吗?她搞不清楚,只是先立即终止了这种随意的怀疑和揣测。

她想要听凤娘娘继续说下去,而不是立即去否定和反驳。

她努力按捺住这种冲动,本来以为拿到蓝宝石就能让他屈服,让他安静下来。可是她知道自己错了,蓝宝石还在跟黑魔法互通款曲,大约只有彻底打败了黑魔法,蓝宝石才能消停下来。

“凤娘娘,谢谢您的提醒,我知道这一切对您而言很不容易,甚至是很艰难。

因为您在帮助我的过程中,就是在跟自己的儿子作别,我们的行动越顺利,他离开的达马蒂的脚步就越快。

但我相信,您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第477章 向黑魔法发出最后的冲击

凤娘娘听着听着,只觉得若水是在是一个太厉害的人,在拿到蓝宝石后还能说出如此理性的话来。

不知有多少人,为了拿到蓝宝石争的头破血流,可是拿到之后,才发现蓝宝石并没有想象中的厉害,反而,自己的一颗心却变得更加的疑惑和暴躁。

蓝宝石并不肯乖乖的听主人的话,他也不认为谁会是他真正的主人,除了黑魔法。

几百年来,他都跟黑魔法互相勾结在一起,互为力量的源泉,黑魔法提供给蓝宝石力量,而蓝宝石帮黑魔法贡献更多的信众。

一个人心中只要对亲人、爱人、友人都充满了怀疑,那自然就容易滑落到黑魔法的怀抱中了。

面对这样一块狡猾又不肯服输的蓝宝石,凤娘娘也想过很多,但以往的历史上,并没有人真正的驾驭过蓝宝石,所以,她接过蓝宝石的一刻,甚至没有拿到眼前去细看。

因为她知道以蓝宝石的脾性,必然是要蛊惑身边的每一个人了,更好别说是拿着他的那个人了。

凤娘娘自知自己的定力和修为也是有限的,她不去看那颗蓝宝石,可能还能稳住心神。

“若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不管有没有云明在这里,就凭你这个人,我都会如实告诉你关于蓝宝石的所有事情的。

有些事情,云明可能知道,有些,连他也不知道的。”

若水见凤娘娘终于肯吐露关于蓝宝石的实情,这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如果没有达马蒂人的帮助,她永远临也不可能真正的降服这些宝石们。

更不用说,将他们汇聚齐之后去点亮火精圈了。

还有那遥远的尚不知在何处的三仙山,神兽又是那么轻易就能用火精圈抓到的吗?

想一想前路,若水就觉得现在每一刻的等待都是一种煎熬,可是她不能逼迫他们,只能等他们主动的来告诉自己。

有了方法,才能更好的达到目的地。

必须得保持耐心,她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

凤云明看着母亲,他很不解,难道关于蓝宝石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母亲,蓝宝石跟黑魔法互为助力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啊。

还有王城那一夜,你带我走进那个风圈,让我跟你一起倾听过黑魔法的心声,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凤娘娘看着凤云明这样沉不住气,就忍不住一声叹息,“云明,我的儿,你什么都好,就是怎么沉不住气呢?黑魔法说的也未必是他的真心话,我们自己的主意不也经常改变吗?你听到的只是他当时的想法。

若水,我现在只有仰仗你了,不然我的结局也必将是坠落在无边的黑魔法里。

我们所有人都会成为他的养料,都会成为他称霸整个达马蒂的武器。

以后的达马蒂将不再有乐土,只有无尽的黑暗。”

若水上前拉着凤娘娘的双手,“凤娘娘,你就告诉我,该怎么做吧,我一定尽我的全力去破除黑魔法的。

不仅是为了您,更是为了这达马蒂上的每一个人。

而且我知道云明一直在为五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虽然他不肯告诉我详情,但是这一次,我相信他可以跟在一起并肩战斗一雪前耻。”

凤娘娘这次当真是感动起来,泪花不由自主就冒了出来。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不仅有勇气和决心,更对自己的儿子有着爱和尊重,她想要完成他的心愿,还有给够他面子。

说什么并肩战斗,不就是陪在她身边就足够了吗?

凤娘娘觉得如果再不把真相说出来,就真的是对不起若水,更对不起凤云明的期待了。

她鼓起勇气,不再将以往的感情当做牵绊,“若水,你听我说。

黑魔法虽然是一种无形的力量,但他在人间也是有着代言人的。

只要你们能找到那个代言人,并把他击败,就能获得胜利了。”

若水好奇道“代言人,这黑魔法的代言人是一个人吗?”

凤云明忍不住插进来,“母亲,代言人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五年前我挑战黑魔法的时候,你就是让我去简答城的啊,说那里是他现身的地方。

虽然我失败了,那也是我的修为不够,如今若水比我的实力强多了,我们在一起一定会成功的。”

凤娘娘轻轻拍了拍凤云明,“云明,你不要着急,五年前并不是你的错。

说起来都是母亲的错,那时候我还是无法割舍跟帝释天的感情,他当时已经陷身黑魔法中了,我们想要挑战黑魔法就是挑战他的统治基础。

在快要成功的一刻,我还是手软了。

如果那时候趁黑魔法还没有真正强大,就灭了他,就好了。

可惜,这五年来,我一直没有勇气跟你说是母亲的错,是因为我一念之间的犹豫,才让黑魔法打败了你。

这五年间,黑魔法知道只有幻影是不够的,所以他在人间也选了代言人。这样,他就更加的灵活和强大了。

如今,但靠我们母子,已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了。

而且……”

凤云明摇摇头,他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更不愿听到母亲对帝释天竟然还残留着感情。

不是说他们只是被家族命运牵绊在一起而已嘛,那个献身给黑魔法的帝释天,怎么会是母亲真正钟情的人?这太不能让人接受了。

若水却仅仅把抓住凤娘娘说的那个而且,“而且,而且什么,凤娘娘,你接着说。”

凤娘娘看着凤云明负气的样子,只能叹口气,接着说道

“而且,黑魔法已经知道了你们收集了六颗宝石了,这些都是他想得到的。

不用你去找他,他就要来找你们了。”

若水听了这话却一点也不慌张,“怕是已经在路上了,既然他跟蓝宝石互通款曲,那我们就在这里跟他正面过招,向黑魔法发出最后的冲击吧。”

凤娘娘又叮嘱道,“若水,你不要怕,他在人间的代言人不一定是人,可能是风,可能是水,可能是任何你想象不到的东西。”

若水胸有成竹,“不要紧,只要我跟朋友们在一起,一定能对付得了的,黑魔法,就放马过来吧。”

第478章 与代言人的战争

凤云明见若水那么有信心,可是自己却完全不知道有关代言人的事情,他心中对母亲的保留有了一丝怪怪的感觉。

他不知是母亲故意为之,还是将这个代言人的事情当做一个秘密来保护自己,毕竟自己的实力是对付不了黑魔法的。

可是母亲又要顾着自己的面子,这种失败只能是母亲的失败,而不是自己的失败。

五年前,母亲为了自己而重伤,黑魔法严重挫伤了自己的信心,只能去江湖浪远,四处漂泊。

如今,又要面对黑魔法的代言人了,这一次,自己能够证明自己的勇气和力量吗?

凤云明心中忍不住的疑惑,可是他看着母亲的眼神却是那么的平静,似乎她已经将心中所有的秘密吐露了,那里面只有深深的祝福,再也没有任何隐秘的东西了。

“母亲,你说这一次,我们可以成功吗?”

凤娘娘安慰似的看着凤云明,拍了拍他的背心,“云明,你就算不相信母亲,也该相信若水。黑魔法不过是吸收了太多人间的怨愤和不满,一时间膨胀了起来,可是你们已经拿到了蓝宝石,已经基本上斩断了他继续膨胀的可能。

接下来,只要继续慢慢削弱他,就没有大的问题了。”

凤云明看着母亲的淡定,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抛出心中最后一个疑问“母亲,我想知道,如果我们战胜了黑魔法,帝释天会怎样?”

他的问题让凤娘娘的身子轻轻的战栗了一下,她一直在回避的东西,还是被儿子问起了。

“帝释天,他的魔法会瞬间的衰弱,他也不再具有以前的力量,可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必须战胜黑魔法。”

凤娘娘的语气中,没有一丝的犹豫,仿佛帝释天的安危和权柄已经不再存在于她的考虑范围内,只有破除黑魔法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若水拉了拉凤云明,“云明,随时准备战斗吧。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摒除杂念,等待代言人的到来。”

凤云明点点头,“若水,我听你的。”

白恒在一边已经听了许久,可还是不甚明白,他在做阵眼时,时刻监控蓝宝石的时候,也看到了一些黑魔法运动的规律,如果他还能再次进入阵眼,相信也能追踪到那个代言人。

可是时间怕是来不及了,既然凤娘娘说蓝宝石被斩获,黑魔法会立即派代言人来,那他们的时间就不多了,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能真正放心的。

“若水,你可有想好,如何跟黑魔法的代言人一战吗?”

若水摇摇头,“白恒,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做好准备才能开始的,只要黑魔法的代言人现身,我们就有办法可想。

我一向与敌人都是正面交锋,想太多只能让自己焦虑。”

白恒却狡黠地一笑,“若水,跟黑魔法的代言人还讲什么公平、规则、正义吗?我们布个擒星阵,还怕对付不了那个代言人吗?”

曼殊在一边听到擒星阵,就嗤嗤的笑起来。

“白恒,你也太轻敌了,那黑魔法的代言人怎么能用擒星阵呢?”

凤云明不知擒星阵是什么东西,以为是一个阵法,就想着不如让白恒来讲讲到底是什么,或许试试也好呢。

“若水,不如让白恒讲讲,什么是擒星阵,或许可以一用呢。”

曼殊反对道“不行,不行,黑魔法的代言人,怎么也得用复杂的阵势,这擒星阵都是逗孩子玩的,太容易一眼看穿了。”

说到一眼看穿,曼殊却忽然间领悟了什么似的,“我明白了,白恒,你真是个人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既然黑魔法都是以拨弄人心为乐,我们如今也可以用这个擒星阵戏弄他一下。”

白恒得意的对众人说了擒星阵的要点,几个人立即布置起来。

不多时,就听见外面风声大作,果然不出凤娘娘所料,这黑魔法的代言人就是一阵疾风。

可能那一次他们在倾听黑魔法的心声时,就听到了黑魔法的代言人的声音。

只是,凤娘娘想着黑魔法狡诈多变,不能不防备着他还会用其他的形式出现。

凤娘娘提醒大家道“小心,黑魔法的代言人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有一团黑色的旋风就飘进了室内,这是一股奇异的旋风,浓重似墨,又轻灵似刀。

他像一柄厚重又移动迅速的大刀,所过之地,都被他的墨色沾染。

若水看了众人一眼,示意他们坚守自己的位置。

白恒悄悄吟唱起咒语来,只留着若水一个人在阵外,随时准备好去攻击黑魔法的代言人。

那黑魔法的代言人,看着屋内的人对他并不躲避,就随意的将庭院中的一棵树卷起,抛向了天空。

那简直是让人目眩的神迹,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一棵需要三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就被抛向了天空。

可是这几个人怎么回事,没有一个人动弹,更没有一个人后退,他们全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是摆了一个特殊的图形。

顾不得多想,或者这黑魔法的代言人根部不屑去想,他就朝着几个人中间那个地方法力,将旋风舞的更大力起来。

可是他逐渐觉得身子越来越重,怎么回事,这几个弱小的人类,怎么可能会这么重,这么重。

黑魔法的代言人开始挣扎,他用尽全力,想要摆脱这几个弱小的人类,可是越是挣扎,他越是觉得深深的陷入了一种深渊里。

这个深渊吸干了自己所有的力量,黑魔法的代言人努力的将黑魔法在人世间吸收的力量都拿来对付这个深渊。

他不甘心碰见几个弱小的人类,摆了个奇怪的图形,就能吸干自己的力量。

他想要证明自己是强大的,是勇猛的,是世间的人类都无法抵抗的。

他将黑魔法的几年来迅速吸收的力量都用来抵抗这深渊的吸纳。

可是他越来越疲惫,越来越不能自已,就是想要停下来,也做不到。

这种感觉让黑魔法的代言人丧极了,他的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虽然他只是一团黑旋风,之前却是一个有意识的黑旋风。

第479章 大胜黑魔法

可是随着他用尽自己的力量,他的意识似乎也跟着飘远了,被甩到了天空之中,甩到了大海之中,甩到了不知名的一些地方。

若水这时候看已经是时候了,便冲入阵中,那黑魔法的代言人吓坏了,他不知道这阵法竟然还是可以开口的,以为自己被困住了,别人也没办法进来。

可是却忽然有一个女子举着亮闪闪的宝剑冲进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只有更快速的将身体旋转起来,一圈又一圈,在阵中四处逃跑,试图抵挡若水对自己的攻击。

若水看着他抱头鼠窜一般的样子,实在是可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黑魔法代言人,竟是这般轻敌与大意,以为光是凭力量就能战胜一切。

是的,有着无敌的力量的确是让人艳羡,可是力量总有穷尽的时候,人类只要联合起来,就能战胜这些。

若水此时才晓得擒星阵真正的好处来,这个阵法本就不是对付普通人的,是用来抓取一些特殊的缥缈的仙术控制的东西的,但以往从未试过能抓取拥有无穷力量的东西。

尤其是黑魔法代言人这种几乎拥有了达马蒂上黑魔法拥有的所有力量,他窥探人心,占尽各种优势,可是他却轻视人类,以为所有的人类都会互相怀疑,都会互相欺骗,都会互相怨愤。

他没想到,这世间还是有若水这样的团队,他们团结一致,就是要将黑魔法打败。

他们互相信任,彼此依靠,谁也不会藏着私心,他们甚至会分享自己的道法给朋友共享,他们会指点他们如何去修行。

就像这一次,如果不是白恒也懂得了曼殊才会的上乘星辰术,如果不是曼殊也懂得了凤云明才会的柔术,如果不是凤云明也懂得了白恒才会的白日观星术。

他们怎么能将这个擒星阵摆的如此成功呢?

当若水的苌虹剑最终劈裂了那团黑旋风之后,凤娘娘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太好了,若水,太好了!”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这场战斗还要持续一会儿,他们从未有如此顺利的一次。

果然,就在凤娘娘的喝彩声中,那团黑旋风忽然就消失了,连一点墨迹都没有留存下来。

整个道观,都重新回归到天朗气清之中,再没有一点黑魔法来过的痕迹。

若水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消灭了黑魔法,只觉得是完成了一个游戏一般,这个游戏比平日里的那些抓获宝石的旅程要轻松多了。

可是凤娘娘的眼中却噙满了泪水,她大踏步的走进擒星阵中,紧紧的握住若水的手,“若水,你真的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若水不好意思的拒绝道“凤娘娘,不是我,是大家一起做到的。如果他们没有彻底的削弱那个黑魔法的代言人,就凭我的苌虹剑,是没有办法消灭他的。

是他们,是我的朋友们的这个擒星阵发挥了最大的威力。”

说着,若水笑吟吟的看着白恒,就像看着一个大功臣,很多话,虽然不出口,却心意已经十分的明白。

她这是感激,是感恩,是喜悦,是不用言谈表达的悦慕。

曼殊也大方的夸起了白恒,“多亏白恒想出的好办法,那个黑魔法的代言人果然上当了,他越是用力,越是挣扎,就越是陷得深。”

凤云明也兴奋起来,“是呢,简直是太过瘾了,我真没想过,自己也能让黑魔法的代言人用尽力气。这都多亏了白恒,都是他想出的妙招。”

白恒听大家都在夸自己,连忙摆摆手,表示拒绝这份夸奖,“这可不是我的功劳,不过是我想着若水总说兵者诡道也,这时候又何必跟黑魔法客气呢。

如果正面交锋,黑魔法的代言人拥有者黑魔法在达马蒂吸收来的强大的不可想象的力量,就凭我们几个,肯定是无力抗衡了。

可是,能对抗这些的,还有九天之上的星辰之力啊。

好在,我们都已经掌握了如何星辰沟通,又借助这个能够捕捉虚幻之物的擒星阵,就没有不成功的道理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大家通过收集宝石,都成长了,如果我们还没有互相掌握彼此的道法和能力,这一次肯定是没办法成功的。”

若水点点头,对白恒的发言非常的满意,“白恒说的正是我想说的,要是没有前面的寻宝之旅,我们现在肯定是做不到这样的大事的。

感谢大家都能毫无保留的互相交流道法,云明,你以后还要把你的读心术好好的跟大家交流呢。”

凤云明听若水似乎有一丝责怪自己藏私的意思,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读心术不仅是一种道法,更是一种天赋,这个没有办法完全通过修炼来做到。

就像白恒的观星术,虽然他们也可以学到一星半点,但星图后面那些深奥的东西,那些玄妙的运行规律,他们是没有办法探得一星半点的。

凤娘娘看儿子那种想要说清楚,却又怕伤害大家自尊的样子,十分的难受,就想着这个坏人还是她来做的好。

“若水,你错怪云明了,不是他不想跟你们好好交流读心术,而是因为读心术跟修炼的关系实在不大,这主要是来源于天赋,来源于血脉深处的神秘力量。

云明只有我们凤凰谷一半的血脉,他在天赋上已经弱了很多,关于读心术的很多精微之处,他也是不能完全掌握,但这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

说着这些,凤娘娘就伤感起来。

联姻本不是她的本意,如果她能在凤凰谷中找到意中人,那生出来的孩子,就会在读心术上有着过人的天赋,但这些事,怎么能由她来决定呢?

人的命运啊,当真是半分都由不得自己,

恍恍惚惚就走出了半生,当年为了家族的利益去与帝释天联姻,与他一步步走上梦乐都的顶峰,可是回头看时,也不是半点情谊也无。

自己的一颗心,早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了。

可是云明,他的心意还是清清楚楚的,凤娘娘想要帮他将这点心意守住。

第480章 收复梦乐都

若水看凤娘娘这样急切的来辩白,就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她的本意是要想提醒大家凤云明也有自己独特的能力,是大家都不能比得上的,但似乎却起了反的作用。

她暗自吐了吐舌头,立即想着该如何补救这件事。

一贯冷言的曼殊,这时候却替若水也辩白起来。

“凤娘娘,你不要着急,若水不是那个意思。她心里想的,是要让我们都知道云明也有自己独特的长处,是我们再修炼也不可能获得的那种独特的能力呢。”

若水赶紧点点头,表示同意曼殊说的话。

凤娘娘将之前紧张的心情收敛了一下,是呢,若水身边有白恒,他们是一起同婆罗洲来的,而且这一次又是白恒想出的擒星阵,而这个时刻,若水若不是顾忌凤云明的感受,又怎么会专门说句话呢?

想到这里,凤娘娘心里就越发的舒坦起来,一定是若水的心里有云明,在意他的感受,才会这样的。

不管这个女子会有多大的成就,最关键的是,她的心中有云明,她也在意云明的感受,并愿意与他一起走接下去的路。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吗?凤娘娘觉得若水就是那个云明的意中人,就是那个宿世情缘等待的爱人,没有人比若水更加合适了。

至于她身边还站着的那个白恒,她自己就在那种纠结的心态中过了很多年,因为帝释天还有很多其他的妻子和孩子,可是因为这个,她就完全忽视了帝释天对他们母子也是有着真心的。

而且一旦心中别扭,两个人的关系就很难再修复到以前了。

凤娘娘看了看凤云明,又看了看若水,当真觉得他们是一对璧人,若是因为这点子小事,就心生芥蒂可就不好了。

凤云明看着母亲和若水两个人都这般在意这些小事,却不知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些。

即使是若水当真责备自己,那以后便尽力将读心术也教给他们就是,也不是不可以。

“若水,母亲,你们两个不用为我这般费心,我这读心术的确是修炼的还不到位,也许我更适合其他的法术呢。

以后我跟着白恒多学学观星术,说不定也能有一番成就呢。”

说着他亲昵地拍了拍白恒的肩膀,就仿佛是兄弟一般。

白恒知道此刻云明面对母亲,面对若水,似乎都要做一个姿态出来,他们最放不放心的人,其实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毕竟,自己是一只跟着若水从婆罗洲过来的,同源同种,同样的文化氛围,怎么看都比凤云明这样一个外人,更能得到若水的偏爱。

如果他此刻不能展现出大度来,怕是那两个人还要一直不安下去。

想到这里,白恒轻轻一笑,将凤云明拍自己的那只手掌反握在手心里,还拍了拍。

“云明,以后,我们两个一起钻研就是了,还说什么跟我学的话。只要能用这些本领,一起保护好若水,一起做帮助若水做事,不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吗?”

凤云明见白恒趁机表白他的心意,也跟着放心下来。

的确,他们两个都是想要留在若水身边,陪她走上青云端的人,又何必分彼此,讲远近呢?

就在大家放松下来,讨论了半日如何去找那剩下的紫宝石时,帝释天忽然走了进来。

他的样子还是那般苍老,似乎黑魔法的破除并没有让他回归以前的状态,而且整个人都看着很是疲惫。

凤娘娘立即起身去迎接帝释天,“怎么样,梦乐都有消息了吗?”

两个人似乎早有默契,帝释天点点头,“黑魔法一破除,那些人立即清醒了过来,现在正嚷着要接我们回去呢。”

凤娘娘疑惑道,“消息竟来的这般快?”

帝释天轻轻一笑,“凤儿,你的千里传音术,我虽然用的还不精,却也是懂得了皮毛,够用了。”

“他们还信得过吗?我们若回去了,真就能放心下来?”

凤娘娘对帝释天的其他儿子们充满了不信任,谁知道他们还藏着什么样的坏心思,既然能将老爹赶出梦乐都,现在又怎么说放下就放下仇怨,又要请父亲回去了?

帝释天回去的话,他们的叛乱又当做什么,真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只是受了黑魔法的操控吗?

帝释天轻咳了一下,似乎对凤娘娘说起的他们,也不好意思起来。毕竟,那些是他的儿子,是他的其他宠妃们的孩子。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我的儿子,还能翻出天去,所求的也不过是权力,他们之前害怕我将位子传给云明。但云明显然并不想留在达马蒂,经过这次跟黑魔法的抗争,他们也早明白了这一点。

还有什么不放心呢?大不了,我们就不回去了。”

凤娘娘听见帝释天说不再回去,脸上就忽然有了笑意,“当真不回去了?”

帝释天重重地点点头,“就让云明去收复梦乐都吧,我们就不回去了。”

凤云明一听,立即跳起来,“我可不要回去,那里现在一团乱糟糟,他们各个都想着做新一代的帝释天,我现在回去倒像是跟他们抢位置一样。”

帝释天难得的温柔道“云明,你为何就没想着要去跟他们争一争呢?若是你想要,这新一代帝释天也可以是你。”

凤云明坚定的摇摇头,“我对帝释天的位置从来不感兴趣,不管上面坐着的人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兄弟,都没什么两样。

我现在只要帮着若水找到最后一颗紫宝石,这才是我的当务之急。”

帝释天听见紫宝石就笑了,“云明,这梦乐都你是不回去也得回去了。”

凤娘娘看着帝释天那轻松自得的笑容,就疑惑道“为什么说云明不回去也得回去?难道那紫宝石就在梦乐都?”

帝释天叹了口气,“这七颗宝石顽皮的很呢,要想得到他们,就得按顺序去收集,这个过程乱不得,所以他们最早来到梦乐都时,就有机会去寻找紫宝石,可是那时候我还不能告诉他们,紫宝石就在梦乐都里。”

凤云明心道,不光是不能告诉,也是不想告诉吧,只是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很不相宜。

第481章 梦乐都中亲兄弟

凤云明对帝释天一向没有好感,虽然这一次他肯主动告诉他们紫宝石就在梦乐都。

若水在一边也看的清楚,这个帝释天还真是打的好算盘。

他想着让云明他们去收复梦乐都,这种便宜事,大约也只有他想得出,一方面哄了凤娘娘高兴,一方面又让云明他们帮自己解决了大问题。

何况他还知道若水带了军队过来的,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能征善战的骁勇之士,若是梦乐都中的那些人听话,自然最好,若是不肯听话,刚好借了若水的手,就收拾了他们。

说什么父子,说什么兄弟,说什么亲人,不过都是虚的,只有权力才是真真正正的好东西,只有掌握了权力,才能将那些人都耍的团团转。

但是他们如果想要紫宝石,想要知道关于紫宝石的消息,似乎必须跟帝释天做这个交易了。

虽然很无奈,可是若水知道,人总要做一些不是自己那么情愿的事情,总要知道妥协,总要学会去去交换,这才能利益最大化。

就像现在的情形,他们当然可以断然拒绝帝释天,不就是多花一些时间去寻找紫宝石嘛。之前的六颗宝石都已经顺利入囊,还怕紫宝石不乖乖听话,也走进自己的怀抱吗?

只是这样,就会耗费很多的时间,而自己现在最不能失去的就是时间,最要抓紧的也是时间。

在达马蒂的每一天,时间都是飞速流转的,也不知婆罗洲上已经是何年何月,已经是个什么情形了。

虽然白恒善于推算,也能大概知道婆罗洲的纪年,可是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当真是无能为力了,没有办法得知了。

若水记挂着婆罗洲的百姓,不想他们继续生活在洪水悬顶的危险之中,不知何时就要家园被洪灾侵害,不知何时,自己辛苦种的粮食就要被水患冲走。

不知何时,就会被暴虐的帝王摧残掉了性命,虽然她走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但婆罗洲的百姓的确是有着这个风险的,传说中的最后一位帝王,无不是暴虐与残忍的。他们以杀人取乐,以暴虐作为生活的中心,似乎只有摧残百姓,才能让他们获得人生的唯一乐趣。

来了婆罗洲之后,若水才听到随从出海的兵士讲起那个可怕的传闻,她当真是无法想象姬繁生会变成一个表虐的帝王。

她甚至想着,或许,他还不是那个最后的帝王吧。

如果自己能及时赶回去,那就一切都还来得及。

至少,没有时间让姬繁生去变成那个传说中的最后的暴君。

因而,当帝释天提出让凤云明代替自己回梦乐都的时候,若水虽然不满,却还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帝释天,我们同意你的邀约,我们可以去帮你收复梦乐都。

只是,你必须告诉我们紫宝石的确切位置,还有,我们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拿到紫宝石。”

帝释天转过来,仔细的看着若水,“你就是若水?传说中那个婆罗洲的女王?要登上青云端的女人?”

若水点点头,“正是,我就是山若水,从婆罗洲而来,总有一日,我会攀上青云端,做整个婆罗洲的主人。

但现在,我要拿到紫宝石,要尽快的点亮火精圈。”

帝释天阴惨惨点一笑,“我之前拦着你们去寻找宝石,就是怕你们点亮火精圈,但现在,我是最盼着你能点亮火精圈的人了。

你们也晓得,梦乐都已经易主了,如果你们点亮了火精圈,那就意味着天下的主人要更换了,那岂不是对我来说,更是一件好事?”

若水却不理这一茬,她要的是紫宝石的确切消息,“对我们来说点亮火精圈却不是什么好事坏事,只是必须的一件事,而你想要的我们都会给你,我们想要的,你也必须现在就说个清楚。”

帝释天默默的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张羊皮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字,他将那羊皮纸向若水一递,“喏,就是这上面说的了,你自己看就明白了。”

若水接过来一看,那几行字已经写清楚了紫宝石的位置和取得的秘诀,看来帝释天早就想好了交换的事情。

“你放心,这梦乐都,我们替你要回来。”

没想到帝释天却摇摇头,“不是替我要回来,是替云明要回来,他本就是该坐上那个宝座的人,我以后就留在道津城陪着我们凤娘娘了。”

说着,他就往凤娘娘身边一靠,似乎是找到了那个可以依靠的人。

凤娘娘见他靠过来,连忙往旁边躲闪了一下,“可别说这样的话,云明可不想坐那个位置,便的六亲不认,连喜欢的人也守不住了。

我宁愿,他做一个普通人,但可以一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帝释天连忙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云明不要,那就挑一个合适的人去做就好了,反正我是决定不回去了。”

他再次向凤娘娘身边靠过去,这一次凤娘娘也没有再躲闪,任由帝释天软绵绵的靠在她身上。

这个男人当真是因为黑魔法的溃败而变得虚弱起来,就连精气神也不能和往日相比了。也许,此刻,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只是这真心话来的太迟了一点,一个人一旦到特异的能力都丧失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不想要那么多,是不是太晚了一些呢?

“你可真的想好了,那梦乐都中,可都是云明的亲兄弟,你就放心他去梦乐都?不怕,云明都杀了他们?”

帝释天微微闭上双目,仿佛是真的倦了,又仿佛是不屑回答这样的问题,过了半响,才慢慢回复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把他们都交给云明全权处理了。

我乏了,我的生命也快走到尽头了,凤儿,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在其他人身上了。”

说着,帝释天猛的张开双眼,仿佛从虚空中吸收了一点力量来,他忽然间撑起身子,拉起凤娘娘就走。

“凤儿,最后的时间,就一直陪着我吧。”

凤云明就那样看着帝释天将母亲拉走了,他知道母亲是不会拒绝的,也知道他们这样相聚的时刻不会太多了。

第482章 城下的犹豫

凤云明眼瞅着母亲跟帝释天消失在视线里,想着接下来要去梦乐都,他还是心头无比的沉重。

说起来容易,可是当真能对那些手足动粗吗?

如果他们不肯好好的交出梦乐都呢,甚至说根本不愿自己进梦乐都呢?

凤云明想着这些只觉得头痛,他一向都是逃避惯了,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王子,可是经过这次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梦乐都里最得帝释天欢心的不是那些留在梦乐都的举起叛旗的王子们,而是那个一个一直云游在外,出身高贵的凤凰谷的云明王子。

如果说以前那些兄弟们之间的龃龉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勾心斗角,那这次回梦乐都,就是针锋相对的实力大比拼了。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明白,自己并不想要帝释天的那个位置,只是想要紫宝石呢?

可是这种话没办法说出口,因为你越想要的东西,别人就越难能拿来要挟你,哪怕只是为了让你不开心,就足够算理由让他们故意为难你了。

更别说这紫宝石是点亮火精圈的关键,前面那么多艰难险阻都攻破了,就剩下这么一个收官的小宝石了。

如果还浪费时间在跟兄弟的斗争上,是在是不划算。

凤云明在想一个永绝后患的方法,他想要舍弃王子的身份,想要让兄弟们彻底的放心。

还有什么比跟帝释天决裂最好的方法呢?

可是如今母亲的心境,似乎是不允许自己再公然跟帝释天闹矛盾的了。毕竟在母亲的心里,自己还是他们当年恩爱的的见证呢。

如果自己闹起来,像什么样子。

看着凤云明十分的为难,若水已经猜到了他的心事,“云明,要不这一次的紫宝石之旅,你就别去了,至于梦乐都,他们喜欢怎么闹就怎么闹,我带白恒和曼殊去拿了紫宝石就来跟你汇合,可好?”

凤云明没想到若水这般的替自己设想,可是自己的事情终究需要自己去解决。

“不了,若水,梦乐都的事情还是我自己回去解决比较好,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去找紫宝石呢。”

若水还是不放心,“云明,我们有地图,顺着地图的指引总能找到宝石的,我实在是不想让你犯难。”

凤云明握着若水的手,“若水,你不能再这样耽搁时间了。只有我去,我们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紫宝石。”

白恒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你们都不要争了,就让云明跟我们一起去好了,至于收复梦乐都,我有办法。

我们边走边说。”

说着白恒就迈步走了出去,若水和凤云明只好跟上去。

一路上,白恒都卖着关子,不管若水如何问他,他都说山人自有妙计,可是怎么个妙计法,他却半个字也不肯吐露了。

等疾行了一日后,来到梦乐都城下时,果然,见梦乐都依然是把守森严,并不是帝释天所谓的已经投降了,已经放弃了抵抗云云。

那些兵士对进出的人依旧盘查的厉害,不管要看各种文件,还逐个搜身。

如果只是若水几个人想要溜进去还算容易,可是现在任将军和小邱他们都跟着若水,不可能将几百人都这样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混进去了。

就连是上一次他们走的所谓地底的路,怕也不能这么多人一起走了。

“白恒,你说的妙计究竟是什么,现在该告诉我们了吧。

不然,别说是收复梦乐都了,我们连城门也进不去的。”

白恒看着那低矮的城墙,没有理若水,反而是回头问任将军道“任将军,这城池你看是否坚固呢?”

任将军抬头看了下,笑笑说,“这样低矮的城墙竟然是达马蒂的王城,也真是太出乎意料了,这怎么能经得起我们的进攻呢?”

若水听了这话就一惊,“白恒,你不会是想着强攻吧,不是说有妙计吗?”

白恒轻轻一笑,“若水,任将军他们等的不就一直是这么一天吗?以前梦乐之所以敢用这么低矮的城墙不就是因为他们有着黑魔法的护持。

但如今,黑魔法已经被我们破解了,这低矮的城墙还能是阻拦我们的障碍吗?

既然帝释天那个位子,云明不想要,他那些兄弟们又都被黑魔法沾染过,那不如,还是若水你来做的好。

我们有邱将军带的晶河军精锐在此,还有什么惧怕的?”

曼殊听了这话,就不禁笑起来。没想到白恒在婆罗洲的时候,总是一副闲散的仙人模样,来了这达马蒂,却是可以如此勇猛激进,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若水听了无奈道,“这是达马蒂的王城,不是我们说取就取的,何况,我要这帝释天的位置做什么?难道我们要留在这达马蒂,再也不回婆罗洲去了?”

白恒却换了个角度劝进道“若水,你可以先占了这个位置,然后再选有德的人来居之。总比让那些被黑魔法沾染的过的人,窃据高位要好的多。”

若水还是不肯轻易点这个头,“白恒,我们是来梦乐都寻紫宝石的,并不是要来做什么帝释天。达马蒂这般大,充满着神秘的魔法,就算我们破解了黑魔法,还不知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做了这个达马蒂的共主,就得担起治理达马蒂的责任来。我们到时候一走了之,又算什么?

做人,总要有始有终的好。”

白恒看若水始终不愿意应承,便让若水拿出那地图来,“若水,你自己看看,那紫宝石所在的位置,岂不就是太庙?

你若不是帝释天,又如何去的太庙?

你若不是帝释天,又如何能点亮火精圈?

这都是一步踏着一步,就是我们想要神兽,也必须是你以达马蒂共主的名义,才能请动神兽呢。

不然就是窃取,就是像两百多年前,像鸿音王朝的太祖皇帝那样骗一头神兽去婆罗洲而已。”

若水听的呆了,她从未想过,帝释天跟神兽的关系,也许,白恒说的是对的。

眼下这一仗,必须得打,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紫宝石,不是为了帝释天的位子,而是为了最终的神兽,为了婆罗洲的长久太平。

第483章 没有悬念的一战

看若水不再反对,白恒继续道“我已经让曼殊去半山叫赤兔他们了,这会子也该到了,到时候不用任将军的厮杀,就凭你骑着赤兔在空中盘旋,就够吓的他们心惊胆战了。

而且,在卿金国的时候,我就雇了好几个说书人去梦乐都,让他们传扬你作为天下女主的传说,说你有一天会骑着巨龙来收复梦乐都,来解救达马蒂的百姓。”

凤云明在一边听了,真心觉得白恒是一个很好的谋士,已经为若水登临帝释天的宝座,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白恒,你真是厉害,竟然筹谋的这么仔细。我只是想着自己家的烦心事,却从未想过若水还可以用这样的好方法,白恒,你当真是我们的福星。”

白恒听了凤云明这样真心的颂扬,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正在想着该如何谦逊的拒绝凤云明的夸赞时,只听见天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赤兔,若水快看,是赤兔来了。”

赤兔在天空中盘旋,他的身子左冲右撞,仿佛是故意显露给城关上的那些人看。

兵士们看了都浑身发抖,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巨大的恶龙。

而且这巨大的恶龙,竟然能在梦乐都城墙上盘亘,梦乐都可是一直被黑魔法护佑的神都啊。

若水看见赤兔也很是欣喜,她用指头含在嘴里,一声轻啸,那声音婉转却又直上云霄,赤兔听见声音的指引,就慢慢的下坠,落在若水的身边。

它伏低了身子,让若水爬上它的脊梁。

待若水坐稳了,它就一挺身又飞了起来。这一次,它将身子飞的更高,仿佛一下子插入了云霄,正在那些军士们都松了一口气,以为它再也不回来时。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有那胆小的开始叫嚷,“恶龙来了,恶龙来了。”

旁边的人还在不以为意,可是那个黑点却越变越大。

“恶龙来了,恶龙真的来了。”

这一次,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叫起来,等能看清楚恶龙的身影时,赤兔为了配合他们恶龙的叫嚷声,对着那低矮的城门就喷了一口火。

那火是橙红色的,比普通的火焰要透明一些,可是燃烧力却更加的厉害。

只要沾染上龙焰的地方,就迅速的燃烧起来,即使是那低矮的城墙,那粗重的大门,被龙焰喷上之后,都立即燃烧起来。

而且火势之大,遮天蔽日,根本让人无法靠近。

那些兵士们直接就吓破了胆,一边大喊着恶龙来了,一边四散逃窜。

很快,这梦乐都的大门就被烧穿了,城墙上豁然开了一个大洞。

任将军在一边看了这情景,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他虽然早早就听说过骑龙飞天的传说,可是当他亲眼看见若水骑着那条巨龙,直上青天挥浮云,就像是白日看见了神仙一般。

“太不可以思议了,若水将军竟然骑了一条龙,那条龙还会喷火,若水将军别说是我们婆罗洲的女主了,也该是达马蒂的女主,她就是天生的女王。”

“女王,女王……”

一片片欢呼声在任将军的身边想起,是小邱带着大家在叫喊。

随着欢呼女王的声音响彻天地,那些梦乐都王城里的人,也仿佛受了感染,看着天上的若水,虔诚的跪拜下来。

这就是他们的新王,这就是他们的新一任帝释天,这个能骑龙飞天的女人,就是达马蒂的共主。

若水也完全没有想到胜利得来的这样容易,赤兔的威力超乎了想象。

也是,在黑魔法被破除的梦乐都,有人因为上天的眷顾而重新掌握了可以骑龙飞天的魔力,那不就是最好的下一任天下共主吗?

就连凤云明的那些兄弟们,也都一个个慌忙逃窜出了梦乐都,没有人敢留下跟她正面对抗。

一个个普通的凡人,没有了黑魔法的加持,又怎么能跟一个骑龙飞天的女王对抗呢?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若水带着晶河军的精锐,就那样大踏步的进了梦乐都,人们对新女王夹道欢迎。

反正老百姓早就惯了,谁做那个帝释天对他们也都是无所谓的。

有这样一个传奇色彩的女王,或许是一件让人振奋的事情呢。

直到进了太庙,若水也没有缓过神来,她不知老百姓为何如此逆来顺受,更不知老百姓为何对她骑龙的英姿四处传唱,难道掌握了力量,就是获取了崇拜的源泉吗?

无怪乎,每个人都在渴求力量,都在想要成为最强悍的那个人。

她似乎一下子就理解了达马蒂黑魔法盛行的原因,因为太多的人想要获取力量,而不在乎这力量是否邪恶,是否带着原罪,是否会给自己带来更加的烦恼。

画纱重回红尘中,就看到这古怪的一幕,实在是忍不住要想吐槽。

在隐欢院,她跟赤兔两个人在幻术的游戏中玩的不亦乐乎,完全不知山中岁月长。

直到曼殊来召唤他们,画纱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些天,而若水他们也已经又收集到了青宝石和蓝宝石,只差紫宝石了。

他们不能再错过寻找紫宝石的旅途了,每一次的旅途都是一次成长,每一次的旅途也都是一次探险。

画纱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贯穿了她的生命线,她渴望一切不寻常的生活,渴望那些与众不同的旅途。

她看着空中盘旋的赤兔,这个一起玩耍了多日的伙伴。心道,这一生她都不想再跟赤兔分离了,如果赤兔要追随若水去婆罗洲,那自己也要跟着若水去婆罗洲。

画纱对身边的曼殊吐露心事,“曼殊,如果我去婆罗洲,那里的人能接纳我吗?”

曼殊早就看穿了画纱的心事,可是她不愿意当面揭露她的心事,女孩子的心意总是最贵重,最要紧的。

“画纱,你是一个自由的人,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的好。

我们婆罗洲有很多不是人类的族群,通过修炼道术也能变成人的模样,在人群中一起生活。人们不但不排斥他们,还把他们奉为大仙。

就我知道的,就有青牛大仙,还有白虎大仙,在我们昊京那都是赫赫有名的。”

第484章 紫宝石的考验

画纱听着,不禁露出向往的神情来。

啊,昊京,那颗真是一个好地方。

“曼殊,那昊京是一个城市吗?以后若水姐姐会住在那里吗?我想着赤兔终究是要跟着若水姐姐当坐骑的,那我也得跟他们住在同一个城市。”

曼殊想起昊京,就想起很多旧事,不觉心中一荡,许多少女的柔情便从胸中溢出,那曾经的家啊,能曾经的故乡。

“昊京是婆罗洲的王城所在地,就像梦乐都一样,但比梦乐都还要美丽。

她有着高耸的城墙,有着巍峨的建筑,有着秀丽的风景,有着繁华的街市,还有着很多很多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那可是婆罗洲最美的地方呢。”

画纱心中对昊京一下子就起了向往之情,“曼殊,你说,我能跟着若水结界他们一起也去昊京吗?若水姐姐会嫌弃我这个半人半妖的身份吗?”

曼殊微微一笑,“画纱,有你云明哥哥在,你还怕什么呢?若水既然都能接纳赤兔,为何不能接纳你呢?”

画纱摇摇头,“不,曼殊,这不一样,赤兔是她的坐骑,而且赤兔是一条龙,还是一条凶猛的巨龙。

在所有的传说中,能够驾驭龙的都是英雄中的英雄。

若水骑着龙,就是不世出的女英雄,就是天下共主。

你看这梦乐都中的百姓,一见到若水骑着赤兔,就磕头如捣蒜,早将之前的帝释天家族忘到了脑后。

而我,却是人人唾弃的,人跟妖怪的后代。”

曼殊的心中一向是秉持众生平等,对画纱这样自怨自艾的心态就没办法了解,可是看着她这么痛苦,便安慰道“画纱,婆罗洲并没有这样短浅的见识,我们那里有不少人是愿意跟妖怪在一起的。”

“是吗?”画纱不知道曼殊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她的一颗心而就忽然间得到了安慰,也许,婆罗洲真的是一个好地方,也许,昊京可以是她的归宿。

也许,去了那里,就可以揭开面纱,不再惧怕人们的指指点点。

曼殊轻轻拉起画纱的手,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再回婆罗洲去了,如果画纱可以替自己回去看看,也未尝不是一种安慰。

“画纱,不知你的幻术能不能穿越归墟,如果你的功法有进益到那一天,希望你可以用幻术让我再看看昊京的样子。”

“曼殊,你不准备回去了吗?”画纱仰着头,她的身量还不够高,青涩的年纪下,完全是一颗稚嫩的心儿。

“画纱,我离开婆罗洲的时候,就没想着要回去,除非我在这里找到了我想知道的天道运行的规律。如果这里找不到,也许我会一直找下去。”

画纱不明白,更是不想去明白,这是一个多么古怪的想法,天道,怎么可能知道她运行的规律呢?

“曼殊,你说的我都不懂,但也许我有将幻术练到炉火纯青的一天,那时候就能帮你实现心愿了。”

曼殊轻轻的笑笑,“好,我期待着。”

当大家都进入太庙,看着那羊皮卷地图指示的地方时,大家还是很疑惑,明明说的就是太庙了,怎么还会是地下。

照这个地图的指示,紫宝石就在太庙的下面。

众人都看着凤云明,想让他来说个清楚,毕竟这个太庙他是众人中最熟悉的了。

若水想起第一颗红宝石时,凤云明也是去了地下寻找什么法器,难道紫宝石也是躲在那里面?

“云明,你上次寻找法器的时候,没有收到紫宝石的一点提示吗?”

凤云明尴尬的摇摇头,“若水,这些宝石并不与我发生感应啊。

你才是他们的主人,我如果能与他们发生感应,那早就可以收集他们点亮火精圈了,也不必等到你来达马蒂,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若水觉得凤云明的神情很是晦暗,仿佛这个问题触及了他的伤心事。

“云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当我们靠近紫宝石的时候,她会不会给我们发出提示呢?”

凤云明咬了咬下嘴唇,“关于宝石们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尤其是最后一颗紫宝石,关于她的传说是最少的,很少有人见过紫宝石,但母亲却说她是博爱之石。

也许,我们需要彼此的宽容之爱才能感化这颗紫宝石吧。”

若水似懂非懂,看了看曼殊和白恒,她这一路走来,都仰仗朋友们的帮助,虽说关键的时刻,她都可以迎难而上,但是此刻,她也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

“宽容之爱?那是什么?”

若水陷入了沉思之中,她自觉一向是对黎民百姓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但是要说爱,她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博爱。

从少女时期,她的心里眼里也就是姬繁生一个人,可是猝然别离,让一切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她的少女之心被撕碎了,剩下的都是一点一点的残片。

她凭着一腔勇气和赤诚的底色,才慢慢将伤口弥合起来,用四海升平去回敬那个男人的薄情。是的,她做的已经足够多。

不管是以德报怨,还是无私奉献,她都做的足够多了。

可是说博爱,她还是不明白。

紫宝石对他们的考验,如果是一个无法明白的东西,那还真的是很难去破解。

不像之前绿宝石考验大家的嫉妒心,蓝宝石考验大家的信任,这些都是一旦知道了考察的点,那都是可以避免踩雷,顺利通过的。

虽然中间也有艰险,也有折磨,但只要克服了核心的问题,剩下的都不是事儿了。

不像现在,紫宝石竟然要考验所谓的博爱之心,博爱究竟是什么若水都没搞清楚,那又怎么能通过考验呢?

她焦虑的看着白恒和曼殊,希望她最忠诚的这两个朋友能给她提供最切实的答案。

可是白恒这一次也抓瞎了,在他的世界中,他一直修的都是清冷的路子,从未想过什么博爱,博爱是什么?

师父对师兄和对自己,都是不一样的,师父算博爱吗?似乎也不是。

回想一下,那师兄算博爱吗?好像也不是,他只是关心着他的那个小徒儿。

白恒当真是陷入了凌乱中,他不比若水在这方面要清醒多少。

第485章 什么才是博爱之心

唯有曼殊,一心都是大爱,她约略知道这博爱指的是什么。

她修的本是清隐一派的功法,但她不愿只是个人修成与天地齐寿,她想要知道天道运行的规律,想要让老百姓少受一些苦难。

这博爱就是这种推己及人的大爱吧。

曼殊联想到紫宝石的考察之意,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面对若水询问的目光,曼殊决定这一次不再藏私,将自己知道的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若水。

“若水,我想着紫宝石是要考察你的心性是不是真正的博爱,也就是能不能真正担当起天下共主的职位来。

毕竟这需要对百姓的爱,对生灵的爱,对一切有情的生命体的珍惜。”

若水点点头,她知道曼殊说的是对的,可是博爱这东西,她自忖并不缺乏,不然她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来到达马蒂呢?

如果不是她想要让婆罗洲上的百姓永久的免除水患,何必受这百般的辛苦呢?

那紫宝石又要如何考验她的博爱之心呢?

若水拿起羊皮卷地图,再次看紫宝石的位置,那是图卷的中心位置,地图上表明是在太庙的下方。

但具体的位置,并没有清晰的画明,只是那一层一层,分明是地下城的结构。

“云明,太庙的下面究竟有什么?”

凤云明一凛,他想起他为了拿那些唤醒红宝石的法器,几次出入太庙下面的冰库,虽然这件任务并不难完成,可是那下面实在是太寒冷了。

甚至只是想起那一段的回忆,都让他浑身充满了寒意。

“若水,太庙的下面,是冰库,帝释天以前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下面。一般人都受不了那种寒冷,所以别说是失窃了,就是贼人呆的久了,小命都要保不住的。”

若水一想,那紫宝石给自己去的这个藏身地也算是相当安全了。

虽然就在梦乐都,就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可是又能有几个人能做到深入冰库,将她带上来呢。

“云明,你上一次是怎么做到将法器都一一拿上来的呢?下面的情形到底如何?

上一次我们也没有细问,当时初来乍到,还沉浸在对碧梧宫的惊叹中。

没想到,为了唤醒红宝石,竟让你费了这许多功夫呢。”

凤云明轻轻一笑,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若水,太庙的下面是一个地下城,应该有不止一层,如果我们只是到下面的冰库,可能还好一些。

可是那紫宝石,如果是在冰库下面的寒冷城,那我们就得费很多功夫了。”

凤云明想着那让人战栗的寒冷城,就觉得一身的寒意都要涌出,甚至要波及到旁边人的身上了。

白恒好奇道“云明,在冰库下面还有寒冷城?可是这达马蒂一年四季都很炎热,这梦乐都也是温润潮湿,怎么就会有常年寒冷的地方呢?

莫不是这里又什么魔法,是我们不知道的?”

凤云明呆了呆,“白恒,你真是聪明,我怎么以前从未想过就算是地下会比较寒凉,但怎么能冷的让人战栗,冷的让人胆怯呢?

你这么一说就对了,一定是有什么魔法在作祟。

可是,黑魔法已经被我们破除了,还会有什么魔法呢?”

白恒微微一笑,“我不是聪明,我只是觉得奇怪,在达马蒂怎么会有特别寒冷的地方呢?上一次我们寻找绿宝石,她说自己在一个极寒之地。

后来我们发现,达马蒂并没有极寒之地,她是藏身在时空的缝隙里,这样就能解释的通了。

如今也是一样,怎么会在梦乐都的地下忽然出现一个极寒之地呢?

竟然是比冰库还要严寒的地方,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就算是可以采了高山上的寒冰,放在地下当做冰库;可是还有什么能比冰库更加寒冷呢?那一定是魔法的力量了。”

凤云明听到精彩处,拍掌赞赏道“白恒,你真的是太有才了。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那我们现在就去追踪一下这个魔法的来源,如果破解了魔法,那紫宝石也就没有藏身之地了。”

若水反倒是对地下的寒冷城产生了特别的兴趣,“云明,我倒是对这个地下的寒冷城很感兴趣呢,我从来没有试过去一个极寒之地,如果在梦乐都就能体验到那种感觉,那可真是太奇妙了。”

画纱也对极寒之地充满了向往,“云明哥哥,我也是,我也是呢,我跟若水姐姐的想法一样,很想去看看那地下的寒冷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不管那魔法是什么,先让我们下去看看嘛。”

凤云明对面前的两个人实在是无奈,他们对地下寒冷城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生出了特别的兴趣,这倒是他之前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画纱,不要闹,地下的寒冷城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别说是你们,就是我也没有下去过。太庙下面的冰库,已经是超过了寻常人的忍受范围,就算是我,每次下去,也只能待一小会,不然真的是支撑不住。

就是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浑身的皮肤都要战栗起来呢。”

画纱满不在乎的说,“皮肤战栗算什么,涨潮的时候,刚好下雨的话,那海水也是极冷的,我却只觉得特别的畅意呢。”

若水也在一边被画纱的话语所振动,是呢,一点点寒冷算什么。

自从了达马蒂,就是一直酷暑逼人,从未有清凉的时候,她想念宾州的光阴,想念那些冬日里,跟姬繁生两个人一起取暖的旧时光。

她想要去地下的寒冷城看看,那些寒冷只会让她想起那些温馨的旧岁月,想起那些永不能回来的好时光。

“云明,你就让我们下去看看嘛,顺便观察一下到底是什么魔法在作祟,这样也能帮助我们最终去解决这个问题。”

凤云明叹口气,“你们啊,当真是不知道寒冷是什么滋味吗?

你们以为我在达马蒂土生土长,就完全不耐寒,才会把地下的寒冷城说的这样恐怖吗?

冰库都已经是凡人的极限了,地下的寒冷城一直都是只存在于梦乐都王城的传说中。

你们,当真要去看看吗?”

第486章 锦囊中别有乾坤

若水和画纱都激动地点点头,唯有白恒和曼殊不做声,他们知道凤云明从来不是夸张的人,如果他说这地下的寒冷城是凡人不能承受的,那就一定是凡人不能承受的。

可是,为什么在寻找绿宝石的时候,凤云明并没有谈到阁太庙下面的极寒之地呢?

这不是很符合绿宝石的藏身之地的特征吗?

白恒看了眼曼殊,曼殊就晓得他是什么意思了,可是这种怀疑的话不能出口,一旦出口,就会在朋友之间造成一种怀疑的、紧张的,不信任的氛围。

而这种氛围一旦形成,就很难消退。

他们想起蓝宝石的考验,知道要对朋友保持足够的信任。

也许,这地下的寒冷城并不在凤云明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根本不会想到这里也有可能作为绿宝石的藏身之地。

也许,凤云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总之,不敢再乱猜下去,曼殊给白恒一个安慰的眼神,两个人就将这点疑惑压了下去。

那边,凤云明完全没注意到白恒跟曼殊的小动作,他只是在发愁,该如何能带了若水和画纱,安全的下去,又安全的上来呢。

赤兔在天空盘旋了一阵后,终于找到了太庙外面一个空阔的地方,停了下来。

它试图将身子变小,可是总是失败,便只能盘踞在太庙外面,发出嘶鸣的声音呼唤若水。

若水听到赤兔的叫声,便走到殿外,想要帮它想点办法。

可是它那巨大的身躯,实在是没有办法可以灵活变化。

还是应声出来的曼殊,想到了一个奇妙的点子,她在青城山的时候,就见过有人将宠物随身携带,只用一只看似寻常的竹篓,可是,那里面却是一个生造出来的结界。

“赤兔,你可相信我?”

曼殊仰着头,问身形巨大的赤兔,就像是仰望一颗大树,又像是仰望一座山峰。

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看着很是喜感。

曼殊的影子被日光拉的很长,赤兔的影子反而被太庙的建筑遮住了,一时间还真不知是曼殊的影子长大,还是赤兔的影子长大。

只觉得眼前的两个人仿佛调换了位置,大也可以小,小也可以大。

画纱最为激动,她很想知道赤兔如果变小了,会是什么样子?会变成一条小龙吗?她不禁陷入遐想之中,之前因为身形的巨大差异,画纱一度很是自卑,她不知赤兔的心意,只想着伴在它身边也是极好的。

可是,如果有可能,他们两个可以平等的对望,可以用平等的身份进行交流,或许,还可以有更多的未来可期。

若水不知曼殊要做什么,可是她笃定她一定是有了极好的方法,上一次在道津城外的经历让若水越发的信任曼殊。

如果在黑魔法遮天蔽日时,曼殊可以通过白日观星来确定道津城的位置,那她现在能把赤兔变小也是情理之中了。

她知道只要曼殊真正的想要去做什么事情,那必然是已经深思熟虑,并且想好了做的方法的。

虽然平日里曼殊的话不多,也不对探险的旅程多做干涉,她只是默默的陪着若水,跟着她一起前行。

可是在若水需要她的时候,她从未推辞过。

这一次,也是一样。

赤兔好奇的看着曼殊,它不知曼殊为什么问它是否信任她?

信任,这是一种天然形成的东西,就在赤兔第一次见到曼殊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很想去亲近。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跟倾慕无关,更风月无关,却只与信任相关。

他们之间也一种天然的信任,赤兔愿意相信曼殊。

“是的,我相信你。”

曼殊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来,对着赤兔笑眯眯道“这个锦囊别有乾坤,你暂且进去可好?”

赤兔看着那个锦囊,不过是拳头大小,自己想要将身子低伏一点,把头探进太庙都做不到,又如何能钻进一只锦囊呢?

这个曼殊一定是在给自己开玩笑,虽然自己非常的信任她,可是这个玩笑也未免开的太不合时宜了。

画纱在一边着急道“曼殊,这个锦囊这样小,赤兔怎么能钻进去呢?

你这不是在戏弄它吗?”

曼殊受到责备却并没有露出一丝的不快来,想必她早就料到众人会这样想。

她不理画纱,却只对着赤兔再问了一遍,“赤兔,你相信我吗?”

在若水耳中,曼殊的声音都未提高分毫,就跟刚才一模一样,是那般平和,那般和颜悦色。在她看来,曼殊完全不曾因画纱的怀疑而感到难堪,似乎那都是在指责别人,而不是说她。

赤兔看着眼前的曼殊,看着那个小巧的锦囊在眼中似乎越来越大,里面有着各样山水,有着各样机巧的玩意,甚至还有着一个跟恶龙岛相似的小岛。

那个岛非常的逼真,不仅是小岛的主体是熟悉的橙红色,连周围的大海也都是惟妙惟肖,就像是真的海水一样在起伏变换。

“曼殊,我信你,这个锦囊看起来真的好大啊。”

画纱在一边听着赤兔的声音怪怪的,仿佛陷入了一种幻术之中,可是这种幻术却不是自己见过的任何一种。

是啊,如果是幻术,自己怎么会不明白,怎么会不清楚,怎么会看不破呢?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奇怪的法术?在曼殊施展开来,却那么自然,看着只是一个掌中的锦囊,却呈现出别具一格的大千世界来。

曼殊看着赤兔的眼睛,“好,既然你相信我,那就钻进这个锦囊里吧。”

说话间,曼殊抖抖手,那锦囊就脱手而出,在空中越变越大,那个锦囊的口儿张的犹如鼓着风一般。

赤兔看着锦囊中的天地也在越变越大,它相信曼殊的法术一定是很神奇的,而自己在锦囊中也是安全和自由的。

“好,我这就来。”

说完,赤兔将身子一抖,向空中的那个锦囊扑去。

说来也怪,那锦囊虽然变大了,但也不足以装下赤兔的身子,可是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赤兔,竟然真的钻进了那个锦囊之中。

它就像是从一个时空进入了另一个时空,而锦囊不过是一扇门而已。

第487章 冰库的考验

曼殊的手掌轻轻的面前一晃,那锦囊就飞落下来,堪堪落在她的掌心。

赤兔的身形那般巨大,体重应该也是相当的巨大,可是曼殊举着那个锦囊就像是举着一个什么小巧的玩意,完全没有一丝重量。

画纱最是担心赤兔的安全,她第一个冲上来,“曼殊,赤兔被你弄到哪里去了?它到底安全吗?”

曼殊见画纱这般急切,就有点好笑,人啊,只要落入感情当中,就会失去分寸,就会焦灼难安,其实,完全不必如此的啊。

“画纱,你听我说,赤兔就在这个锦囊中,不信,你来听它说话。”

画纱看着曼殊掌心的锦囊一抖一抖,仿佛应和着曼殊的话语,便凑上前去,温柔的问道

“赤兔,赤兔,你在里面还好吗?”

果然,赤兔的声音从锦囊里传出来,“画纱,我好得很,这里面真的很大,而且我在里面也能听见你们说话,曼殊的这个锦囊实在是太厉害了。”

画纱的声音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似乎是放了心,又似乎是表达对赤兔的关切,“赤兔,你放心,你想出来的时候,我会让曼殊打开锦囊的。”

赤兔嘿嘿一笑,“我在里面玩的挺好的,你们需要我的时候再叫我出来吧。”

凤云明见他们闹了这一场,这会子看着曼殊手中的锦囊,忽然就有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曼殊,我们带着赤兔一起去地下的寒冷城吧。如果太冷的时候,你就呼唤赤兔出来,帮我们喷火,火不是可以抵御寒冷吗?”

曼殊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赤兔对我们可是会有很大的帮助呢。”

白恒在一边看他们有说有笑,知道地下的寒冷城已经不是多大的障碍了,可是,凤云明当真信得过吗?

如果他还是故意隐瞒了什么,就像寻找绿宝石时,他就完全没提梦乐都地下这座寒冷城一样。到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地下,而所有的宝石也已经汇聚在一起……

白恒不敢想下去,他想让自己信任凤云明,可是依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加入他们的寻宝之旅。

虽然他们已经见过了他的家人,知道他曾经为了破除黑魔法付出的各种努力,可是这些依然无法说服白恒,他始终觉得还有一个疑团没有解开。

若水收集七颗宝石是为了点亮火精圈,点亮火精圈是为了去捕捉神兽,捕捉神兽是为了治理婆罗洲的水患,这一切都是层层印证,互为因果的。

可是,凤云明要做什么?

他之前虽然没有说过,可是显然,他也是要收集七颗宝石,也是要点亮火精圈的,但这行为背后的动机是什么?他却从未与若水交过心,也没有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提起过。

凤云明看着白恒一直呆呆的,不言不语,连赤兔可以钻进锦囊这样的稀奇事,他也没有露出一点讶异来。

这个人的定力当真是出奇,凤云明想要去问问白恒到底在想什么,可是看着白恒那清冷的面容,就将这个念头放下了。

是呢,如果他有心事也该是跟若水说,而不是跟自己说,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若水,我们准备出发吧,现在有了赤兔加入,我们不在惧怕地下的寒冷城,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去看的明白、搞个清楚。

至于紫宝石,现在也就是探囊取物一般了。”

若水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她清了清嗓子,慢慢说道“我最亲爱的朋友们,紫宝石就在太庙的下面,我们已经走到了成功的巅峰处,现在就差那最后的一百步了。

七颗宝石中,六颗宝石都已经在我的怀中,而紫宝石还在地下的寒冷城等着我们去找她。想必,她已经等待了很久了。

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所有人都欢呼一声,“出发,出发。”

就连锦囊中的赤兔,也跟着热情的欢呼。

凤云明带着大家先来到太庙下面的冰库,从靠近冰库开始,每个人都开始浑身上下哆嗦起来。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若水精神一震,冰库的感觉就像是宾州的冬天,虽然让人不适,但还是可以忍耐,至少短时间呆在这里还是没有问题的。

画纱常年在海水中浸着,在漫长的雨季时,那滋味也不好受,冰库对她来说也只是小意思。

曼殊和白恒修的道法也都在不同程度上帮他们抵御了寒冷,唯有凤云明,他一直在达马蒂长大,对寒冷的耐受力是最差的。

不出一会,他的眉毛上就开始结冰,眼睫毛也开始沾着冰碴。

“若水,你们再坚持一下,必须穿过冰库,才能到地下的寒冷城。

在冰库里,最好还是不要让赤兔出来喷火,不然冰库会被破坏的。”

若水看着凤云明冻得发抖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就将他拉在身边,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

随着两个人身子的贴近,凤云明也多了一些暖气,说话都利索多了。

“谢谢你,若水,我这身子实在是不中用,我太怕冷了。”

画纱在一边轻笑道“云明哥哥,你就是在梦乐都享福惯了,哪里知道寒冷是什么滋味呢。”

凤云明也不想解释,更不想替自己辩解。每个人的体质有差异,修的道法也不同,很难说不能耐受寒冷就是什么大的硬伤。

可是若水非常贴心的轻轻呵斥了一下画纱,“画纱,不要这样对哥哥说话,你不知道我们刚到梦乐都时,是你哥哥几次下到冰库,拿到了那些法器,才成功唤醒了红宝石,也才有了我们这一次宝石探险之旅。

我们每个人都该好好感谢他呢,虽然他自己这般怕冷,却愿意陪我们再次来到冰库,并下到比冰库更寒冷的地下城,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凤云明听了很是感动,可是他反而说不出感谢的话来。

似乎,若水就该是那个最懂他的人,他付出的努力她也都能一一看看,这便足够了,何必让每个人都完完全全的了解自己,信任自己呢。

他只是向若水的身边又靠了靠,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加的近了,就如同这一路走来,两个人的心也越来越近一般。

第488章 龙焰熔铁门

若水轻轻拍拍云明的手,让他放心,也是让他知道自己是一直站在他这一边的。

白恒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奇怪的是,他此刻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

不知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的模式,还是去了趟卿金国已经在心里默默的接受了,女子就该多娶几个丈夫的荒谬理论。

是啊,在婆罗洲这可是荒谬绝伦的事情,可是在达马蒂,看到卿金国那么多人天生就觉得女子就该是一家之主,就该出去闯荡,就该多娶几个丈夫,似乎女子为天,男子为地,这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人啊,就是容易被观念所左右,如果你能看破这所谓的观念、规则,也不过是以前的人编出来限制人们的行为的,也就不会那么闹心了。

既然是有人编出来的,也就有人可以去改变,更可以有人去颠覆,何必让自己耿耿于怀呢。

冰库已经走到了最下层,一扇大铁门横亘在大家面前,那铁色已经看不分明,因为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凤云明指着那扇厚重的铁门,对大家说“就是这里了,穿过这扇铁门之后,就可以继续下去,也就是传说中的地下的寒冷城了。

可是这扇门早已经被封冻,没有人能能够开启。

你们可能一直在怀疑,为什么我知道这个最最寒冷的地方,可是上一次在寻找绿宝石的时候,我却没有提到这里,哪怕是轻微的提示也没有。”

说着凤云明看了看白恒,他知道白恒的心中这个心结若是不打开,下一步的旅程中若是遇到危险,他便不能全力以赴。

白恒此时却不想再去追问了,尤其是凤云明自己主动提出来这个问题。

凤云明见白恒跟若水都没有说话,画纱和赤兔并未参加绿宝石之旅,自然也插不上话,就顿了顿,想要自说自话,把这个件事情讲明白。

可是寒冷让他的舌头都不那么利索,听起来,倒仿佛是吞吞吐吐,别有深意。

若水直接打断他道“你这就是多心了,我们谁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白恒,对不对?”

白恒见问到自己,连忙附和道“是,是,我们怎么能疑心你呢,我们从婆罗洲过来,全靠你在这里给我们当向导、找宝石,若是你有别的心思,又何必来帮我们呢?”

曼殊在一边没做声,却有一个冷冷的笑意浮在嘴角,可是不靠近去看,也是没法察觉的。

她在心中对白恒这种说辞自然是完全觉得站不住脚的,可是凤云明却好像很受用似的,点点头,“白恒,我就说你是我的亲兄弟一般。”

画纱看见云明哥哥这个样子,倒是有点气恼,跟一个外人怎么就成了亲兄弟呢。

“云明哥哥,他们的确是在怀疑你啊,你现在不辩解的话,怕是到了地下的寒冷城,就没人给你取暖了。

弄不好,你就真的冻成一个冰人,要被若水姐姐抛弃了。”

凤云明本就觉得周围都是寒意,听画纱这么一说,更是觉得浑身上下都要哆嗦起来。

若水白了画纱一眼,“画纱你都在瞎说什么呢?寻找绿宝石的时候,你并不在那里,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形。

绿宝石藏身的地方的确是极寒之地,可是也是至阴之地。

我虽然对道学是门外汉,却也知道阴阳和虚实的关系。

那至阴之地怎么会是这种有形之地呢?”

若水的话就像是一阵清风吹散了头顶的乌云,白恒和曼殊相视一笑,真的是庸人自扰,最后却发现是聪明却被聪明误。

两个人都研习道学,却还不如若水这个门外汉。当真是一念起,一念灭,有了疑心,暗影便是鬼。

反而是若水心中豁达,看的分明。

凤云明很是感动,他此番对若水不再是男女之情的悦纳,而是人生知己的欣逢。

“若水,还是你最懂我。”

若水只是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转向曼殊,对着锦囊呼喊道“赤兔,该你出场了。”

冰库中的地方也不算阔大,可是赤兔听见呼唤之后,就将头探了出来,悬在空中,就仿佛是一个图腾,一看就让人安心下来。

“若水,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若水指了指那个冰封的铁门,“就是那里,喷出你的龙焰融化它吧。”

赤兔答应一声,便长大嘴巴,啊啊,可是什么也没喷出来。

若水看了看曼殊,“曼殊,不会赤兔的身子出不来,就不能喷火吧,可是这冰库里的地方不够大啊。”

曼殊拍了拍赤兔的头,“不要玩你的把戏了,赶快。”

赤兔果然吐了吐舌头,“我只是试试,试试。”

若水期待的看着赤兔,“赤兔,加油啊!”

赤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噗的一声,龙焰腾空而起,将地上的碎冰也卷了起来。

龙焰一出,凤云明立即感到周遭的空气都开始变热,别说是寒冷不再包裹他了,简直就像是站在烈日下一般。

那冰封的铁门也显然无法抵抗龙焰的攻击,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渐渐显现出原来的样子来。

那上面的门环也都清晰可见了,可是赫然出现的一把锁让众人都呆住了。

赤兔集中精力去喷那把锁,可是那锁不知是什么铸造的,竟在龙焰之下,丝毫没有变形,更没有一点要融化的迹象。

冰库的温度在持续上升,若水都感觉脸上是燥热的了,若是赤兔继续这样喷下去,别说锁还是没打开,可他们这些人就受不住了。

“赤兔,你先停下吧。”

赤兔立即住了嘴,那龙焰也就一下子消失了。它还在曼殊的胳膊上蹭了蹭它的大头,似乎是在讨一个表扬。

曼殊一扬手就拍在他的眼睛上,“做的不错,回去歇着吧。”

赤兔一脸得意之色,瞬间就隐没进锦囊之中了。

至于众人能不能打开那道锁,能不能下到地下的寒冷城之中,它好像并不关心。

画纱在这一刻对赤兔有一点失望,这个呆子,竟自己躲逍遥去了。

大概那锦囊之中,比自己的幻境还要有趣吧,这真是一件让人伤感的事情。

第489章 地下的寒冷城

若水却顾不得理会画纱的心事,这忽然出现的锁成为了他们进入地下的寒冷城的一道坎儿。她必须想出解决的方法来,不能让大家止步于此。

她大步上前,仔细去看那把锁究竟是什么做的?

可是那种材料,她却从未见过,似金似玉又非金非玉。

若水用手背去触摸那把锁,她已经做好了那把锁是非常炽热的准备。她的速度很慢,让手背去慢慢接近那把锁。

可是非常的奇怪,周遭的铁门都散发着热气,那把锁却没有一点热量传过来。

若水忽然伸手就捉住了那把锁,触手竟是一片冰冷,甚至是比冰还要冷的感觉。

若水就一哆嗦,松开了手。

凤云明第一个冲上来,“若水,是烫到了吗,快让我看看。”

若水摇摇头,“不是烫,太奇怪了,这把锁竟然比冰还冷。”

凤云明也上前去摸了摸,他还没接触到那把锁,就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本来就耐不得寒,那手指还没伸过去,就被冷的缩了回来。

“啊,真冷啊。”

凤云明忍不住地叫道,“哇,好冷,这也太奇怪了,这把锁怕是有魔法吧。”

白恒跟曼殊也都上前来查看,他们一向都是谨慎和细致的人,没有像凤云明那样直接上前,反而是用了一种间接的探查法。

白恒就地坐下,随手解下头上的一根发带,轻轻一扔就将发带搭在了那把锁上,就像是黏住了一样。

曼殊见白恒已经做好了准备,便将随身的麈尾也搭在那根发带上。

二人同时闭目运气,就开始用精神力去探查那把锁上究竟是附着了什么法术。

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尝试合力去做一件事,少年时总是互相争抢,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想要证明自己比对方厉害,现在想想真的只是意气用事。

而现在,两个人合作起来,才发现他们二人在道法上还有很多可以互相补益、互相提升的地方。

他们两个人将探查术合起来后,就马上发现了这个锁上有一层导引术,原理十分的简单,但在此处却也十分的好用。

导引术将地下的寒冷城的那种极寒,传导到了这把锁上。

因而龙焰也无法将它融化。

白恒用唇语对曼殊道“导引术,曼殊,你来破坏它吧。”

曼殊也不推辞,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一个咒语,又似乎是一段口令,只听一声“破”。

果然那把锁就应声而开了,啪的一声,那声音甚是清脆,似乎是在欢迎他们走入地下的寒冷城。

若水走上前,用力推开那扇铁门,一股寒气就扑面而来。

望着幽深的阶梯,若水看见下面有紫色的光一闪一闪。

“快看,紫宝石真的在下面哦。”

众人跟在后面,也都看见那紫色的光影,煞是好看。

“紫宝石真的在这里哦,真的是太好了。”

就在大家欢欣鼓舞之际,寒冷再次将大家裹挟了起来,就算是在寒冷的季节生活过的若水也开始觉得冷了。

“这里当真是比冰库还要冷啊,看来真的是魔法在作祟。”

曼殊听了这话,就拍了拍锦囊,可是赤兔在里面却大声道“先不要叫我啦,我要歇歇,哪有让人一直喷火的,我的肠子都要喷出来啦。”

画纱听了这话就很生气,原本赤兔在她心目中是一个非常高大的形象,可是此刻,刚刚显示了他能融化铁门的本领之后,就立即龟缩回锦囊之中,当真是让人幻灭。

“赤兔,你怎么这么懒,我们现在需要你啊。”

赤兔大声的哼了一下,“别总想着龙焰啦,不如用其他的宝石试试。”

一语点醒梦中人,若水觉得赤兔当真是聪明的紧,自己竟然已经忘记了宝石之间可以互相呼应,现在让他们来一起呼唤紫宝石,不正好是对应了那个博爱的考验嘛。

“云明,快把那些宝石都拿出来吧。”

凤云明闻言立即从怀中将那六颗宝石都拿出来,画纱还没见过这种奇异的景象,只见红宝石、橙宝石、黄宝石、绿宝石、青宝石、蓝宝石都围成一团,每颗宝石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颜色,唯独那颗蓝宝石是一半透明一半灰暗,并不是蓝色。

当这些宝石汇聚在一起时,刚才那若隐若现的紫光,又开始闪烁起来。

他们之间互相感应,紫宝石似乎安耐不住要跳上来了。

可是若水他们真的是太冷了,就要支持不住了,画纱抱怨道“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让这地下的寒冷城没那么冷呢?”

赤兔在锦囊中又探出头来,“还能有什么法子,赶快离开哦。

达马蒂终年炎热,就是因为这地下的寒冷城封印了寒冷啊。”

曼殊听了赞许道“赤兔,你还真是聪明啊,我觉得你不止是一条龙,简直是半个神仙哦。”

赤兔洋洋得意,“快一点吧,我这个体内有龙焰的人,都感到到寒意了。

快用法术,让紫宝石到这边来。”

曼殊点点头,“赤兔说的对,我们不妨也做一个导引术,将紫宝石召唤到这堆宝石里来。白恒,你来给我帮忙。”

白恒听了,立即点头应许。

经过了上一次的合作,这次二人很快就做好了导引术,果然,那紫宝石就开始一跳一跳,从地下跳了上来。

若水看见紫宝石惊喜不已,“紫宝石真的自己出现了,这个法术管用哦。”

曼殊一笑,“有白恒跟我联手,这点小法术不算什么了。”

待紫宝石跳到宝石堆中,七颗宝石汇聚在一起时,众人欣喜不已。

终于,他们完成了聚齐七颗宝石的任务。

“快,我们快点上去吧,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若水让画纱他们先走,自己最后掩上了那扇铁门,有将那个锁放在了原来的地方。

神奇的是,啪嗒一声,那锁自动的又开始锁上了。

重新回到冰库,凤云明都不再感到寒冷,毕竟这里的冰块刚才都已经融化了大半。

他拿着七颗宝石,就像呵护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几年来的心事,终于在一朝完成,他觉得就像是一场梦,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自己梦中的英雄。

第490章 重回仙必娜

从冰库回到太庙外面的开阔地时,若水志得意满,看着凤云明怀抱七颗宝石,人与宝石相互辉映,自觉来达马蒂一趟能收获如此,真的是人生乐事。

想着很快便能完成任务,若水的脚步就更加的轻快起来。

她想要立即去仙必娜,将火精圈重新点亮。

白恒顾虑着这梦乐都中并没有人掌权,凤云明的那些兄弟都跑路了,若他们直接走了,怕是他们又会回来争抢地盘,政局动荡的话,这老百姓怕是又要受苦了。

当若水提出要立即出发的时候,白恒立即劝阻道“若水,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我知道你心中着急,可是你既然骑龙入城,那老百姓就视你若神明,你怎么能抛下他们不管呢?”

若水一愣,她急着要回仙必娜,就将这回事忘记了。

“是呢,我如果现在走了,那这梦乐都中就没有人主宰了,不然,云明,你还是先留在这里吧,我骑龙去将火精圈取来,宝石还是先留在你身边。”

凤云明却拒绝道“不,若水,不要将我一个人留下,这些宝石也不要再由我保管,还是我们一起去仙必娜的好。

尽快点亮火精圈,是你的期待,更是我的期待。”

“那梦乐都这边怎么办呢?”若水看着凤云明,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人选来。

若水想着白恒是必须跟自己一起去的,毕竟仙必娜的三公主是白恒的母亲,这火精圈要交涉起来,也方便一些。

曼殊更是不通庶务,虽然她在道法上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可是治国上的确是一窍不通。让她留在这里,完全没有用。

至于画纱跟赤兔,更是不用想了,他们两个都没有这个能力。

凤云明见若水这般犯难,咬咬牙跺跺脚,“这样的话,还是请帝释天先回来吧。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这个位置了,其他人还远远不够格呢。”

若水点点头,“目前只能是这样,只是不知道黑魔法解除之后,帝释天的身体到底受了多少反噬,他还能撑多久?”

凤云明冷冷一笑,“能有多少影响呢?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到底给黑魔法献祭了多少,又用了黑魔法多少力量,这都不是外人可以知道的。

但我看他不过是隐忍不发,装可怜骗母亲开心罢了。”

白恒觉得这是人家的家事,终究不方便发言,只是想着要回到仙必娜去,又要再次见到母亲,其中的尴尬,大约跟凤云明此时的心情是相同的。

哎,自己与凤云明当真是同病相怜的兄弟啊。

以后,两个人的命运都要与若水紧紧的纠缠在一起,此刻,他当真愿意替凤云明去分担一些这种尴尬,可是这种事情,依然是他这个外人无法置喙的。

若水转向赤兔和画纱,“画纱,你跟赤兔一起去道津城传递这个消息吧,我们就直接出发去仙必娜了。”

画纱有点别扭,“若水姐姐,为什么你们去仙必娜就不带着我们呢?

赤兔的脚程很快,等我们从道津城回来,我们再一起出发可好?”

若水摇摇头,“画纱,我们需要你去跟帝释天讲这件事情,而且务必请他早些回到梦乐都来,这件事非常重要,我们的团队中,除了云明也只有你能做好这件事。”

画纱听若水这样说,也就不好推辞,是呢,云明哥哥不愿意去,其他人又无法胜任,那只有自己去了。

“好,若水姐姐,你放心吧,不过你可得答应我,点亮火精圈之后,你们还要去抓神兽,一定要带着我一起去的。”

“好,不用担心,我们会带着你一起的,还有赤兔。”

赤兔听见叫它的名字,也立即晃了晃脑袋,表示它也在听。

“若水,那我们就出发吧。”凤云明很是期待新的旅程,火精圈,那心心念念的火精圈就要被重新点亮了,这是多么让人期待啊。

若水也很是激动,虽然去仙必娜还要出海,要乘船,要克服对大海中大风大浪的恐惧。

可是仙必娜是火精圈的所在,那就算所有的艰难险阻都无妨阻挡他们。

心之所向,生死不惧。

当大海再次在几个人面前展开时,若水狠狠的吸了两口海上的新鲜空气。

那是一种混杂着咸腥气的湿润的冷空气,比起梦乐都的燥热,那种湿润顿时让大家的头脑都为之清凉下来。

“仙必娜,我们来了。”

若水冲着大喊,大声的喊叫着。

白恒也跟着喊叫起来,“仙必娜,我们来了。”

曼殊心情复杂,这是她第一次去仙必娜,她不知火精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会不会跟自己要探访的天道有着关联。

或许,那是一个可以让自己开悟的地方。

但曼殊一向不是那种高调的人,她只是默默的在心里念了一遍,“仙必娜,我来了。”

就在她的默读刚结束,凤云明也对着大海喊道,“仙必娜,我们来了。”

几个人相视一笑,这次的旅程不再是战战兢兢的探险,而是凯旋一般。

因为他们找回了仙必娜失落的七颗宝石,重新点亮火精圈会让仙必娜的图腾重新闪耀。

相信三公主一定会非常开心的,毕竟一个失去光彩的火精圈不会让信众拜服,更不会让三公主获得更多的尊重。

此去,一定是英雄一般的被欢迎。

说不定,借此,白恒还可以修复跟三公主的母子情。

唯独白恒心中有着隐隐的担忧,他总觉得母亲不会跟自己相认,更不会轻易将重新点亮的火精圈借给他们。

对他们来说,火精圈只是去捕捉神兽的一个工具;可是对于仙必娜的人来说,火精圈是神器,是图腾,是整个族群信仰的基础。

母亲大概是不会让他们把火精圈带走的,如果必有一战,他该站在谁的那边呢?

如果站在若水这边,母亲不知该多失望和伤心?

可是站母亲那边,自己的使命就无法完成。

这当真是一件让人犯难的事情,望着碧波万顷的大海,望着天幕中若隐若现的一些星辰,望着大海中起起伏伏的海浪,白恒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嘴角的笑意也都消失殆尽了。

第491章 重新点亮火精圈

当仙必娜的海岸线出现时,若水他们一扫疲惫,将几日来的倦怠一扫而空。

那熟悉的景象又一次出现在他们前面,白恒激动地发现,母亲依然在清晨的山顶领着众人祭拜火精圈。

也许,火精圈在仙必娜已经成为了一种精神上的象征,不管她是寂灭还是闪亮,都是仙必娜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母亲,母亲的身影依然是那么靓丽,年轻的如同一朵清晨的玫瑰,还闪着露水。

白恒这些日子都没有将父母的事情挂在心上,这一路的艰险让他将父母对他的冲击都暂时压抑住了。

可是此刻,站在船头,他望着母亲那光彩照人的样子,他又一次确认了自己的达马蒂血脉。若不是母亲,自己也不会有如此的容颜;若不是母亲,自己也不不会有对柔力的天然领略力。

可是,母亲却不是一般人印象中的慈母的形象,她太年轻了,年轻的让人无法相信他们之间有着母子的情分。

这一回,他们真的能顺利点亮火精圈吗?

“若水,我们将宝石回归原处,火精圈就能重新点亮吗?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白恒将心中的疑问全部吐露出来,这一刻他不想再怀着一点别样的压力了。

若水轻轻的拍了拍白恒的肩膀,“白恒,不要担心,我知道与母亲再次见面,你有压力。可是这件事,现在是我们一起去办,不要想着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一路,你都眉头紧锁,我知道你本来就晕船,再加上心事重重,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若水一边说,一边用手去轻抚白恒的眉头。

“白恒,不要再忧虑了,下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白恒还是无处安放自己的焦虑,上一次母亲已经认出了自己,可是时间紧迫,他们没有讲多余的话。

这一次,还能这样平稳度过吗?

而且,他们在梦乐都也没有见到母亲,并不知母亲去与帝释天商讨的结果是什么,也许,帝释天已经澄清了所有的误会,也许,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白恒在船头看到母亲的那一刻,就大概想明白了帝释天拿走了那些寂灭的宝石,也并不是自己藏私了,而是这些宝石都拥有了特别的灵性,自己躲了起来。

尤其是当前面几颗宝石重新点亮之后,后面的几颗宝石早就被同伴唤醒了,他们狡猾,他们足智多谋,他们戏弄人心。

可是当他们重新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就能安安心心的作为火精圈的装饰吗?

“若水,我们还是一切小心吧。还有那些宝石,也不知能不能乖乖就范。”

凤云明听见白恒的担心,还专门从怀里将那些宝石都拿出来,他们七个紧紧的抱在一起,形成一个圆环,煞是好看。

“你看,这七颗宝石团聚在一起之后,就一点也不想再次分开了。

或许,他们知道若水是他们的主人,要让他们派上大用场呢。”

曼殊在一边默默的听着,想着若水大概真的是天命真女,她在做着替天行道的事情,那天道也就选择她作为人间的代言人。

就连宝石们也会认她当做主人,愿意为她效命。

更不用说白恒、凤云明这样的优秀男子,也都愿意聚拢在她的身边,以后还有会像齐乐斋先生那样的美貌男子愿意去她的后宫,围绕着她生活。

而自己注定,只能天涯漂泊,四海为家。

当船抵岸的时候,舢板还没搭好,若水就第一个跳了下去。

岸上的人见对方是一个女子,还好心的想要用一根船桨来接应她。

可是她身姿轻盈,只轻轻一跳,就到了堤岸上,裙子上连一点水也没沾上,就连鞋底都是干的。

那岸上的人心中轻轻叫好,这样的身手还真是不多见。

就是仙必娜的三公主也是每次落船,还帅气借助一下舢板的。哪有从船上直接跳落到堤岸上的,实在是轻功太好了。

白恒他们就没有这般的轻盈了,老老实实的从那搭好的舢板上,轻轻走了下来。

那舢板搭的不是很稳,恰好一阵海风吹过,白恒在上面就是一个打飘。

他暗暗用柔力将身子牵引到舢板的中心,这才安然走了过去。

他们刚刚登岸,三公主就派了侍者来接应他们。

那侍者十分的俊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请几位跟我去见我们三公主,已经等候几位好些日子了。”

“哦,三公主怎么知道我们要来拜访的?”凤云明不假思索的问道。

那侍者腼腆的一笑,“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只是从上个月开始,三公主就吩咐了,说让我每日来码头看看,若是看到几个外乡来的青年男女,各个都像天仙似的,那就快点引荐了去见她。

我看几位就是三公主口中的神仙一般的人物,而且这些日子来,我日日来这码头,从未见过一个外乡人,你们可是第一波。

一定不会有错的,你们快跟我去见我们三公主吧。”

白恒此时也忍不住问道“你们三公主,一切都好吧?她不是去了梦乐都吗?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那侍者尴尬的笑了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者,三公主手下有很多我这样的人用来差遣。能给三公主做事,是我的荣幸呢。”

“三公主可有对你说,我们来仙必娜是做什么呢?”凤云明再次发问。

这一回,那侍者笃定地说,“这个倒的确是说了,三公主说你们是来帮我们重新点亮火精圈的。”

几个人讶异不已,看来三公主的确是从帝释天那里得到了消息,而且现在看来,帝释天一开始就知道若水他们能顺利的找到七颗宝石。

若水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确定,三公主是说等着我们来点亮火精圈的?”

那侍者被问的懵圈了一般,“啊,三公主的确是这么说的啊,难道你们来仙必娜不是为了此事?

难道是我搞错了?”

若水看着那侍者手足无措的样子,连忙安慰他道“没错,我们就是来帮你们重新点亮火精圈的。”

第492章 母子重逢

仙必娜还是如同往日一般的炎热,这里似乎是达马蒂最炎热的地方,梦乐都比这里还要清凉一些。

白恒第一次来的时候,只觉得是追踪火精圈却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母亲。第二次再来的时候,他就没有第一次那般轻松自如了。

随着跟三公主的距离一步步靠近,他的心情就越发的沉重。

任凭朋友们想要开解他,也无法让他的愁眉稍稍舒展一下。

曼殊在一边冷冷看着,她很早就离开家了,虽然父母都将她当做掌上明珠,可是她自小就喜欢一个人呆着,觉得父母都沾染了太多的世俗气。

唯有青城山的岁月,是充满了喜乐的。

因而看着白恒这般的不自在,不仅无法理解,也不愿去理解。

白恒这个样子被情感所牵绊,是没有办法修成大道的。

一个人过分的粘滞在亲情、友情、爱情上,怎么能参破天道、感应造化呢?

曼殊对白恒的道法止步于此感到遗憾,但是也为他的人生可以迎来丰富多彩而感到欣慰。也许,白恒可以替代她去过绚烂的一生。

后宫繁华、夫妻恩爱、兄弟友好、家族鼎盛,这一切都像是繁花一场,终究有凋谢的一天,可是沉浸其中的时候,大约也是美好的。

只是,曼殊早已经决定放弃这一切了。当她从那副《老子出关图》中遁身之后,就早已做了决断,再也不踏足红尘一步了。

与若水的这一段旅程,也不过是顺应上天的考验罢了。

当三公主出现在视野中是,曼殊感到到身边的白恒却忽然淡定了下来。

两个人从小就相识,比起别人来就有着一种特别的默契,白恒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什么动作,可是曼殊就是能感觉到白恒不再那么紧张了。

抬眼去看时,果然,连他的眉目都慢慢舒展开了,露出了跟平日一样优雅自如的表情来。曼殊也跟着放心下来,也许这一路的纠结,此时已经让他彻悟了。

三公主一句亲切的“恒儿”,又让白恒不知所措起来,他的鼻翼轻轻抽动了一下,似乎是伤感,又似乎是不适应这种亲切的称呼。

三公主的眼泪却慢慢涌上来,“恒儿,你们真的做到了啊。这七颗宝石散落各地,你们竟然真的把他们都找回来了。”

话还没说三句,三公主就把主题转到了宝石上,曼殊的心就跟着是一冷。

曼殊的母亲对曼殊可谓是呵护备至,虽然她并不喜欢那种亲密的感觉,可是她还是知道母亲的一切行为都是因为爱。

但在仙必娜,曼殊冷眼瞧着那三公主年轻的没有一丝皱纹的脸,再看看从小没有父母,只有叔父和师父照顾的、孤苦长大的白恒,曼殊心中就是一凛,所谓的母子情分也都不是天然生成的吧。

至少在这里,这二人之间并没有母子的情分,唯有宝石的利益在连接着他们。

三公主想要七颗宝石重归原位,而白恒想要借火精圈一用。

两个人各怀着心事,却又要假意演一场母子重逢的戏。

白恒见三公主问起宝石,只觉得一颗心落了下来,他原本对母亲就毫无印象,这么多年了要说是全无思念也不对,但要说是思母若狂那就更不对了。

礼法上,一个人应该孝亲,应该将母亲当做天一般去侍奉,报答恩养之意。

可是白恒的母亲却生而未养,论起来,倒是叔父和师父才是养育他的那个人,可惜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若说这世间的亲情,白恒也只牵挂师兄一个人了。

但师兄,那般道法玄妙,那般通透领悟,又与这人世间的情分有几分留恋?他也不需要师弟的牵挂和思念,各自天涯归远,平安就好。

“母亲,我们的确是做到了,你看,这不是带了七颗宝石来让他们重回原位吗?重新点亮火精圈,还得让母亲费心呢。”

两个人都无比的客气,可是语气中的那种疏淡、那种矜持,远远不像是一对亲母子。他们更像是一对政客,在互相谈着价码,该如何交换利益,才能达到均衡。

三公主一笑,“重新点亮的确是要费心,怕是我一个人也很难完成,还是大家一起努力吧。”

白恒的心中就是一震,果然这重新点亮火精圈并不是将宝石放在上面,重归原位,就可以让她重新闪亮起来的。

“母亲,不知这重新点亮火精圈还有何难度?七颗宝石不是重中之重吗?”

白恒想要做最后一丝挣扎,他还是不能相信,三公主对他并没有一丝母子之情。

三公主看看白恒,又看看领头的若水,她早在帝释天那里知道,从婆罗洲来的女王是是若水,是若水带着几个人在达马蒂四处寻找宝石,想要抓取神兽。

仙必娜能够避居海外一百年,能够不受神兽的欺凌,也不受黑魔法的奴役,全靠火精圈的功劳。

可是,若水他们如果能用几个人的力量就驾驭火精圈,那简直不可想象。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重新点亮火精圈再说,但三公主心里始终在打鼓,如果若水真如帝释天说的那般充满神秘的力量,那她要带走火精圈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白恒虽然是自己的儿子,可是他现在的心肯定是向着若水的,决不会向着自己,也不会向着仙必娜,更不会留在仙必娜。

当年的一场情事,留下的一个儿子,如今却让她犯难起来。

如果是别人,她可以用点诡计,可是用诡计来对付自己的儿子,对付自己的儿媳,这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哎,三公主内心摇摆不定,现在帮助若水去点亮火精圈,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

毕竟,一个寂灭的火精圈依然可以让信众朝拜,只要神兽不来仙必娜,那就没法得知火精圈的真相。

而且,他们已经一百年没有来过了,怕也不会轻易的来。

是不是值得做这个冒险呢?

还是为了长久计,让若水点亮火精圈,并借火精圈给她用呢?

也不知这一百年来,火精圈的威力是不是还在,是不是还能对付神兽。

第493章 一百年前的神兽传说

三公主内心烦恼不已,表面上却装作波澜不惊,还对若水一行很是热情。

她布置了充满了仙必娜特色的水上宴席,一众侍从划着小船运来各种美食,他们坐在一个小岛的凉亭之上,海风吹来,将仙必娜的暑气一扫而空,只觉得无比的清凉。

凉亭周遭都摆满了一瓶一瓶的鲜花,香气馥郁之余还有阵阵果香夹杂其间。

仙必娜出产各种热带水果,颜色鲜艳,果肉丰腴,咬起来汁水横溢。不用吃别的,单单是这些水果,就让人流连忘返了。

若水直到上了凉亭,才开始郑重询问有关火精圈的事情,之前白恒问三公主重新点燃火精圈有何难度,三公主支支吾吾,只是不肯说,推说还是先吃饭休息,入夜之后再做打算。

若水并不想过于着急,一路上白恒都是忧心忡忡,大概是母子连心,三公主的顾虑也就是白恒的顾虑吧。虽然白恒还不能完全知晓三公主的心意,但这种焦灼感却通过血脉传递了过来。

按照三公主说的,既然仙必娜是依靠着火精圈才驱走神兽的,又躲避了沦陷在黑魔法中,那为何火精圈黯淡的这些年,她都无计可施?

她说为了守护圣器,离开了新婚的丈夫和新出生的儿子,可是却几年来碌碌无为?

这一切都显得是个拙劣的骗局,可是骗的到底是谁?

若水还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办,可是显然她已经不能再轻信眼前的三公主,这个人似乎比帝释天那样表面看起来阴险狡诈的人还要心机深沉。

“来,你们几个都辛苦了,先满饮此杯,这是我们仙必娜的特产,黑松梅子酒,用的是黑松林里特有的一种梅子酿的。那种梅子因为常年缺乏光照,生长期特别长。这种果酒也就有着一般果酒都无可比拟的特殊香气,而且回味特别绵长。”

说着三公主便先饮了一口,以表示无毒。

白恒想着母亲还不至于要在酒中下毒吧,也便端起酒杯来,先闻了下,的确是有着一种特别的香气,就像是秋日的松林中那股子阳光的味道。

奇怪,明明说是这种梅子长久不见阳光,可是为什么他却闻到了一股阳光的味道呢?

“母亲,我闻到了一股阳光的味道,真是神奇啊。”

三公主闻言一愣,她没想到白恒的探查力竟然如此敏锐,只靠嗅觉就能探查出这酒的来历。

“恒儿,你说的没错,这酒的确是在阳光中被开启的,可能是开坛时的阳光都被一下子吸纳了进去吧。”

凤云明忽然道“三公主,你在这黑松梅子酒中用了法术?”

三公主一愣,“凤凰谷的贵客,虽然你擅长读心术,却也不能这样随意动用吧?”

凤云明并不解释,“三公主,白恒说这酒中有阳光的气味,岂不是说你让这酒在阳光中待过,又让这种感觉延迟了下来。如果我没猜错,你用的就是延迟术。

如果我们都喝了这酒,身子倒是无妨,只怕是各种法术都会延迟才能使用。

你拿了我们的七颗宝石,就可以自在逍遥了。

真的是打的好算盘,三公主,我可有说错?”

三公主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当真是被说中了心事。

“重新点亮火精圈是有很大风险的,我想着这件事还是我自己去做比较好。”三公主紧紧的咬着下唇,似乎是那种被人发现后的自首,很不情愿,又十分的委屈。

白恒一时气结,他为母亲感到羞愧,可是却一个字也不想对她讲了。

若水却十分的体贴,“三公主既然说着点亮火精圈是危险的事情,那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万一这个时候神兽忽然了,三公主又该如何抵御呢?”

三公主听见神兽的名字,身上一凛,连表情都开始僵了。

“难道,你们也听说过神兽和仙必娜的传说了?”

若水摇摇头,表示不曾。

三公主叹了一口气,“我还是都告诉你们吧,省的你们说我藏私。实际上这火精圈是克制神兽的唯一圣器,也只有火精圈能让神兽乖乖听话。

可是神兽又怎么愿意屈服于人类呢?所以这神兽就跟仙必娜达成了一个交易,仙必娜的主人会世世代代的守护火精圈,不让达马蒂的其他人染指。

而神兽保证仙必娜不受黑魔法的侵扰,这样的和平已经持续了一百年。

可是,火精圈上的宝石却一一寂灭,我当时很惶恐,不知是神兽发了怒,还是黑魔法又一次扩大了力量。

就在我日夜为仙必娜感到不安时,宝石还丢失了。”

三公主脸上的哀戚之色不像是假的,的确,如果火精圈对仙必娜有着这样特殊的意义,那就不仅仅是图腾和民众崇拜的一个圣物,而是保障仙必娜安全的特殊圣器。

若水看着三公主的眼睛,平静的说道“三公主,黑魔法如今已经被我们破解了,仙必娜也不用担心被黑魔法侵扰了。

至于神兽,若不能真正降服,他们就始终是一个祸患。这事,就交给我们去处理吧。”

三公主愕然的点点头,“如今也只能是仰仗你们了,宝石重归原位,并不能立即点亮火精圈,还需要众人合力,将火精圈的灵性找回来。

我原本想着,只要将宝石重归原位,那就足以震慑神兽并能抚慰民众了。

可是你们说的对,神兽终究是一个祸患,黑魔法被你们破解了,那神兽说不定真的会重新来蹂躏人间。”

三公主的语调特别的低沉,似乎这些事于她而言,也是一直以来极其沉重的负担。为了守护圣器,她放弃了爱人和孩子,可是却换得这样一个结局,实在是让人惋惜。

白恒听了也很是黯然,“母亲,神兽曾经蹂躏人间吗?那为何后来又被达马蒂的人称为神兽?

若是称神,自然是一种敬畏和尊重了,对一个邪恶的东西,可是不能称之为神的。”

三公主见儿子这般颖悟,也很是欣喜,这个问题怕是一般人都不会去想,只想着尽快解决眼前的问题就好了。

可是只有搞清楚神兽的来龙去脉,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第494章 神兽的前世今生

若水也陷入了沉思中,她对三公主的信任已经减到了最低,但这一路走来,她也不是靠对外人的轻信得来的宝石。

你想要奋勇前行,就得排除一切障碍,不能靠别人,要靠自己的判断。

这对若水来说是家常变法,兵不厌诈,而且战机转瞬即变,你能做的就是就是根据经验和自己的一颗心,迅速做出判断、做出调整。

如今也是这样的境况,本以为集齐了七颗宝石,就算是完成了最关键的任务,没想到火精圈又变成了拦路虎。

但又如何?不管是什么难题,都不能阻拦若水的步伐,神兽不管是吉是凶,是神仙还是魔鬼,她都要带一只回去。

“三公主,这神兽若是凶残无比,为何达马蒂的人还对他们尊敬有加,还加以祭拜呢?我们在君子国,可是看见过老百姓在祭拜神兽。”

三公主听见若水的疑问,就有点脸上挂不住,“我们仙必娜,与达马蒂其他地方的人,是有点不同的。我们的祖先,跟神兽闹了点矛盾,所以才会一百年前的那场交易。”

“母亲,关于神兽的前世今生,还劳烦你来给我们详细讲讲。”

白恒催问了一下,虽然他喝下了那黑松梅子酒,可是还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也许,是凤云明错怪了母亲呢。

三公主眼神复杂的看了看白恒,不知是该对儿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是该有所保留。

毕竟这桩秘闻跟白恒也有关系,因为他也有着仙必娜的血脉,但这种血脉却不是纯正的人类。

若水他们好整以暇,并不急着催问,似乎只有白恒最为关切这桩事。

三公主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先想办法重新点亮火精圈吧。

若水,这件事情必须拜托你了,七颗宝石重聚本已经是很难得的,可是他们能不能重新唤醒火精圈,还需要一场**术。

凤凰谷来的凤先生,怕是清楚的很呢,让他来讲吧。”

凤云明见三公主把皮球踢给自己,就有点不情不愿,点亮火精圈本就需要施法的人将精神力灌注在火精圈上,还需要用柔力将七颗宝石与火精圈连接起来。

这中间不能出一点差错,若是精神力不能强大,或者不够专注,都会发生差错,让火精圈无法点亮。

但他们几个人现在心意一致,又经过几次合作的训练,从他们中选一个人出来集中大家的力量来施法,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倒是神兽的前世今生,让凤云明更加的好奇,因为他在达马蒂长大,在凤凰谷听到过各种关于宝石和火精圈的传说,听到过达马蒂的各种异闻。

可是,他从不知道仙必娜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往事。

仙必娜一直处在达马蒂的边缘地带,不与其他岛屿来往密切,这里的人也不喜欢外出,是一个非常神秘和古老的地方。

尤其是一百年前,飞来峰的到来,让这里更是充满了特殊的香气,但凡来过仙必娜的人,身上都有携带着异香,有人说这种香料是仙必娜的特产,也有人说这其实一种特殊的法术,用来追踪来过仙必娜的人。

不管怎么说,仙必娜都是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地方,虽然隔绝于海外,却因为火精圈而再次成为达马蒂的焦点。

是呢,的确是焦点一般的存在。现在达马蒂的安危都系在是否能在仙必娜重新点亮火精圈了。

凤云明看了看三公主,见她的神色中全无诚恳,只是一味的躲闪,就有点对白恒同情起来。

哎,自己有个不能引以为豪的父亲,白恒也有个让人失望的母亲,这世间的事啊,还真的是无法言说的失落。

也许,以后,两个都都只能是同病相怜,同伤身世了。

“要想重新点亮火精圈并不不难,至少对若水来说,这不是难事,可是,三公主若是不愿意告诉我们有关神兽的前世今生,这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三公主也不想落个失落了圣器的罪名吧,你守护这么久的家园,守护了这么久的仙必娜,就要毁在你的手里吗?”

凤云明一向懂得劝说别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将那人最怕的东西展示出来,打压对方的信心,全面碾压对方的自尊,这才能得到最有利的交换条件。

如今就是需要这样的外交技巧的时刻,凤云明一点也不藏私,将读心术的精华都运用了出来。

三公主听了这话,果然是十分的震动,她一直惧怕的就是这个,如果仙必娜毁在了她的手里,那真是的无法想象。

嗫喏了片刻,她抖动着嘴唇讲述了神兽的前世今生。

“神兽最早是与人类和平相处的,因为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只是三仙山,最多到君子国走动走动,因为君子国出产他们最喜欢的红茎鼠尾草。

但后来黑魔法吸取了太多人的贪念,又将这种贪念反噬给人类,人类就跟神兽发生了冲突,不知死了多少人,更不知死了多少神兽,总之是两败俱伤,后来,火精圈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

仙必娜的祖先们一直守护的火精圈竟然是降服神兽的唯一利器,当先祖们将七颗宝石汇聚,神兽在火精圈面前一一倒下时,达马蒂沸腾了。

可是黑魔法却对仙必娜的先祖们发动了攻击,他们想要抢夺火精圈,想要获取宝石们的超能力。

这时候五色凰出现了,他们将火精圈放在飞来峰上,安全运到了仙必娜,而且在仙必娜上施展了一种特别的法术,外来的人都很难适应这里的香气,因而,整整一百年了,也几乎没有什么外人到访过仙必娜。

直到你们来到这里,那大概就是天意吧。”

三公主讲完了之前的故事,神兽的前世今生也不过是因为黑魔法的影响,可是仙必娜的先祖到底是怎么得到火精圈的?又是如何知道火精圈是克制神兽的神器,却片言只字,一笔带过。

白恒心中黯然,知道母亲还有很多隐瞒着他们的地方,但如今,点亮火精圈才是当务之急,至于神兽,那是下一步再要考虑的问题了。

第495章 五色凰来捣乱了

若水点点头,“三公主既然知晓我们是上天派来,解救火精圈的人,那就应该放心的交出火精圈,让我们重新点亮之后,去捕获一只神兽带回婆罗洲。

请相信,我们一定会将火精圈归还的。

就算不为了酬答三公主,也是为了达马蒂的安定啊。”

三公主还有有些犹疑,“好,我就将火精圈交给你们。只是,重新点亮之后,请务必将火精圈留在仙必娜。

我们的仙必娜的族人世世代代都以守护火精圈为荣,我们的使命在此,我们的荣誉也在此,维护达马蒂的稳定就靠我们了。

虽然黑魔法已经被你们破解了,可是人类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谁知道他们哪一日又要想着奴役神兽了。”

三公主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她忍住了,的确,若水他们想要捕捉神兽,不也是要奴役神兽嘛,虽然说是为了婆罗洲的百姓好,可是他们将神兽究竟带去哪里,谁又晓得呢。

只是,这样的话不能问,更不能详细的讨论,只能当做交换的一部分,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当这只是一只会不小心逃脱的神兽罢了。

并不与若水他们相关,更不与自己相关,而自己守护火精圈的神圣使命,始终是完成的好好的,没有一点差错。

若水郑重答应道,“好,三公主,我们答应你的要求。只要重新点亮火精圈时候,三公主可借火精圈给我们使用,就感激不尽了。”

白恒见母亲跟若水中达成了合作,总算是放心下来。

心道之前的种种的磨难,都是为了今日的顺利吧,虽然饮了那黑松梅子酒,他也甘愿。

三公主劝大家吃了饭再出发,若水只道不必了。

言下之意对三公主准备的肴馔都充满了怀疑,也是,这个时候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了。

他们又重新登船,回到仙必娜的主岛,飞来峰依旧是矗立在那里,挺拔高耸,不见人烟。

这里是仙必娜的圣山,出了三公主带着人上去祝祷,一般人是不允许靠近的。

若水已经不愿意再耽搁一点时间了,不想再等到入夜,他们就在当地人差异的眼神中,公然攀登上了飞来峰。

白恒本来想要劝阻一下,可是想着若水急切的心情,也就作罢了。

当地的人怎么看,又有什么所谓呢?反正若水也不用给他们一个交代,前路还漫漫,每一次以为自己就要靠近那胜利时,就会生出很多的波折来。

白恒简直要习惯了,这波折的旅程,这永远不知归期的旅程,这充满了惊喜和哀愁的旅程。

就在脚下的路越发的难行时,众人看见远处有一只大鸟掠过,那鸟儿的身形十分的硕大,每一个羽翼展开,似乎都能遮蔽天空。

身上的羽毛还甚是绚烂,别人看着眼生,可是曼殊却一下就认了出来。

“五色凰,那是五色凰。”

曼殊的话让众人都吃了一惊,“那就是五色凰,就是把神兽驼来驼去的五色凰吗?”

曼殊点点头,“我在君子国时,看见过五色凰,他们还能讲人语呢。果然不是一般的灵物。”

若水看了看五色凰,神情凝重,“这时候,五色凰到飞来峰做什么呢?

她的动作也太快了一点吧,我们还没点亮火精圈,五色凰就听见了动静,看来神兽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凤云明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天空中展翅翱翔的五色凰。

凤凰凤凰,本是世间最亲近的伴侣。可是凤家跟五色凰之间却早已经疏远了。自己也不是凤,但那五色凰却是真的凰。

这个时候五色凰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阻挠他们点亮火精圈吧。

唯有白恒快人一步,抢到了火精圈近前,“大家先护好火精圈吧,这五色凰来这里必然不是帮忙的。”

紧跟在白恒后面的就是三公主了,两个人联手将火精圈护在身后,可是那五色凰却直冲他们二人而来。

虽然两个人的动作快了一步,可是在五色凰的攻击下,两个人的防护却显得那么无力。

五色凰用翅膀一扇,就有一股强劲的风拔地而起,像旋风一样的翻涌而来,白恒只觉得眼前一黑,那风似乎是带着无穷的力量,他竟然无法睁眼,无法看见五色凰下一步的动作。

白恒心中焦虑不已,却忽然感到身子一轻,他竟然双脚腾空起来。

这可不得了,他连忙努力睁开双眼,想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处。可是他用尽全力,依然是感到眼前漆黑一片,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五色凰难道能遮天蔽日?白恒心中慌乱不已,他远远看着那五色凰虽然身形巨大,但也不足以将天空遮蔽啊。

电光火石间,他听见三公主的叫声,“恒儿,抓紧火精圈。”

白恒仿佛是被提醒了一般,他向后紧紧贴着火精圈,用手箍在上面一刻也不敢放松。

那阵风更加的猛烈了,似乎是要把白恒和火精圈一起从这飞来峰上拔起来。

白恒感觉脚底的风鼓荡起来,自己的身子都在左摇右晃。

他想起在道津城外的经历,定下心来,用白日观星术用精神力来观测自己所在的位置。

毕竟,眼前的漆黑,可能只是假的漆黑,并不是真的五色凰能遮天蔽日,而是一种幻觉,一种法术,只是遮蔽了自己的双眼而已。

但白恒是谁,他可是最优秀的观星术士,他的视力只是观星术的辅助,真正的观星靠的是精神力的觉察,是推算,是对星轨的了然于心。

因而,当白恒定下心的时候,他就可以用精神力去觉察自己的位置了。

脚底的风愈来愈猛,他感觉自己随时都要飘出去,包括自己仅仅用手臂箍住的那个火精圈,都要随他一起飞上天空。

白恒没有办法施展法术,那风实在是太强烈了,他用尽了全力才能保证自己不跟火精圈分开。

也许,这一刻他能做的就是跟火精圈在一起,这样若水只要找到自己,便能找到火精圈。

至于五色凰,自己虽然没办法与她抗衡,但若水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相信若水,就像相信这天地一般自然。

第496章 悬崖上的打斗

白恒在黑暗中努力地坚持着,他知道若水一定会赶到的,他一生的希望都在若水身上,何况眼前这点子小困难呢。

若水在攀登的过程中,就看见五色凰在俯冲,心道不好。

白恒怕不是这五色凰的对手,她提气一口气,脚下更加的迅捷起来,可是若水并不会道法,她只能手脚并用,或者借助那些山崖上突出的石头。

不像白恒他们都是可以运用道法,将身子变得很轻,或者御风,或者漂移,而若水只有**凡胎,只有靠着自己多年习练的武艺,只能靠着那一腔不息的热血和心底不竭的勇气。

待若水攀上顶峰的时候,只见白恒被那五色凰用翅膀裹着,已经要飞离飞来峰了。

凤云明和曼殊先她一步已经到了火精圈的下面,可是那个基座还在,但火精圈已经消失了踪影。

“若水,那五色凰带走了白恒跟火精圈,这里的风的太大了,我们都没办法靠近。”

凤云明对若水简单交代了两句,他们虽然会道法,可是面对这种强悍的对手,还真的是不知该如何去夺回白恒。

三公主更是呆呆的趴在一个山石下,不知是被五色凰吓到了,还是被失去火精圈这个事实给打击了,整个人看着都是失魂落魄。

似乎白恒的生死已经不在她的计划内,她只是将自己藏身在那块山石之下,完全不顾及别人,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了。

若水从背后拿出羽箭来,她的箭头都是用婆罗洲的精钢淬炼而成,平日里战斗,这些箭都是反复使用的,小邱会去战场上把她的箭捡回来,小心的打磨好。

若水抬起手臂,瞄准五色凰的冠子就是一箭射去。

那箭去的又快又准,五色凰大吃一惊,她从未想过有人敢在她搅起的大风中还对她射箭,那箭很容易就会偏离以前的轨道,会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何况,她现在还拿了他们一个人质,可那个女人竟然张弓就射,完全不顾及自己腋下的那个人。

哼,就不信她的箭不会偏折。

五色凰一阵暴怒,将那狂风又鼓动的狂乱了几分。

三公主双手紧紧扒在山石上,整个身子都不敢抬起来。面对五色凰掀起的狂风,她无计可施,更无法可想。

凤云明也被五色凰掀起的狂风逼的不能前进一步,只能远远看着若水张弓射箭,他惊诧于若水的定力,她竟然能在如此的狂风之中站的那般稳,还能射箭,这简直是天生的神力。

曼殊冷眼看去,若水距离火精圈的基座还有一些距离,因而受到的狂风影响比较小,可是依然是一个严峻的挑战,如果想要箭射的不歪,那就得预估箭便宜的程度,然后在射出的时候就加以调整。

她看若水略略的抬了抬弓箭,果然是在调整方向,然后就看着那箭冷飕飕的射出,任凭狂风也没有偏移若水的预期。

噗的一声,那箭竟真的命中了五色凰的冠。

五色凰惊怒了,她抛下羽翼中裹着的白恒跟火精圈,直奔若水而来。

若水就一箭命中,就继续射出第二箭,第三箭。那些箭就像是不间断的雨,向五色凰扑来。

五色凰慌了神,左右避让,才堪堪躲过。

这一来,就慢了很多很多。

若水已经有时间拔出了苌虹剑,风声之中,苌虹剑依然能发出清越的呼啸,这也是苌虹剑一个特别具有灵性的地方,遇到强劲的敌人,她就能发挥成更大的功效。

别看平日里一副灰突突的样子,可是一遇到战斗,但凡饮血,那苌虹剑就会越发的闪亮。

虽然上一次,衡英将苌虹剑中的残魂释放,让苌虹剑少了些狠厉的气息。但苌虹剑因此却精纯起来,凝聚起力量来,也更加的迅捷。

就像这次,她从拔出的瞬间,就开始将周围的气场都吸收在自己身上。

若水也感应到了苌虹剑的这种变化,她遥遥一指五色凰的头,轻啸一声,“去。”

那苌虹剑竟真的直奔五色凰而去,五色凰原本没当回事,以为用爪子随便扒拉一下就能将苌虹剑踢飞。

没想到,五色凰先是用羽翼扇了一下,苌虹剑纹丝不动,继而又用爪子去踢,可是苌虹剑却忽然偏转了方向,直向上刺来。

吓的五色凰掉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发出哀鸣,此时,她的冠子开始流血,脖子的羽毛都变成了红艳艳的一片,看着着实刺眼。

若水还要追上去,被曼殊拉住了,“若水,五色凰是来抢火精圈的,我们先去点亮火精圈,她肯定会去而复返的。”

若水这才作罢,“曼殊,真就让她这样走了吗?如果她去引来了更多的五色凰或者神兽,我们该怎么办?”

若水想要追上去,不肯就这样放过五色凰,曼殊叹口气,“那我去吧,我跟五色凰还是打过交道的。你还是赶快点亮火精圈,越快越好。”

两人这么一说话间,却听见白恒在那边大叫,“还我火精圈……”

原来那五色凰竟然偷偷的回转了,这一次,她不再卷起狂风,不再故意显示她的威力,但是她的速度惊人,从悬崖下,刚露出身体,就冲到了火精圈跟前。

白恒本来紧紧抱着火精圈,可是五色凰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这一冲又快又猛,真的是看好了白恒的弱点,用口水去吐白恒的眼睛。

白恒眼前一片模糊,立即用手去阻挡,五色凰便叼起火精圈跑了。

这一下,大家傻了眼,眼瞅着五色凰越飞越高,直到消失在天际之外。

三公主这时候惊魂甫定,从山石下爬出来,“那个大鸟飞走了?”

再三确认之后,她才放下心来。

“火精圈,真的被那个大鸟带走了吗?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三公主捶胸顿足,仿佛她是最大的受害者。

若水在一边,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三公主没有帮上一点忙,倒像是在指责他们。

但如今也不是计较的时候,抢回火精圈才是当务之急。

若水看了看曼殊,“曼殊,你可知道五色凰的家在哪里”

第497章 誓要夺回火精圈

曼殊望了望天边五色凰的身影,从手中拿出一个东西来。

“若水,你看。”

凤云明抢先看了看,“这是五色凰的羽毛?曼殊,你怎么拿到的。”

曼殊点点头,“是,这就是五色凰的羽毛,遇水不沾,遇风不折,可是现在却沾染了血迹。我们用追踪术,应该能找到她。”

白恒用力揉了揉眼睛,五色凰的口水让他的眼睛视力模糊,凤云明将随身的水囊递给白恒,白恒用水冲了冲,这才眼前分明起来。

“这天杀的五色凰,竟然用口水喷我。”白恒一向喜欢洁净,可现在满脸都是五色凰的口水,实在是觉得恶心极了。

曼殊却阻挡住他想要洗脸的冲动,“白恒,且等等。”

白恒的眼睛刚开始能看清楚,只觉得脸上黏糊糊的还没有冲洗,没想到曼殊让他等等。

“等什么,曼殊,你要说就快点,我这就要难受死了。”

曼殊快步上前,将那羽毛在白恒的脸上蹭了蹭,“好了,有这么一点也就足够了。”

白恒立即用水囊中剩下的水好好洗了把脸,这才感觉世界又清明起来。

“天杀的五色凰,竟使出这般诡诈的手段,真是恬不知耻。”

曼殊一笑,“她原本就是禽兽,你跟她何必一般见识。如今我们有了这带血的羽毛,还沾染了她的口水,用追踪术,就更有把握了。”

白恒听到追踪术,就有点心中毛躁,他以前也用过追踪术,却差点送了命。

那封替若水送出的信上,他就附着了追踪术,想要知道婆罗洲的境况,可惜,那信碎裂了,玄魄被攻击,法术也遭到了反噬。

当然,那封信上主要是用了千里传音术,那时候他悄悄附上的追踪术也不是用来追踪人或者物,而追踪婆罗洲的时序,那要难得多。

当时若不是被抓去了无垢岛,吃了结魄鸟,才捡回一条命来。

现在,又说要用追踪术,那刚刚修复了没多久的玄魄,也不知能不能撑得住。

见白恒面露难色,曼殊一力担当了起来,“白恒,不用发愁,你的玄魄受过伤,这件事由我来做就好了。”

凤云明并不会什么追踪术,若水更是使不上力,这时候都是充满期待的看着曼殊,“曼殊,就靠你了,加油啊。”

曼殊点点头,表示接受大家的嘱托,这对她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她跟五色凰之间也算有过交集,虽然这一只看起来很是凶猛,但若找到巢穴,找到她认识的那一只五色凰,事情就要好办的多了。

“三公主,如今火精圈丢失,我们得去追踪火精圈了,你还是好好留在仙必娜,先安抚那些失落的族人吧。

他们若是看到火精圈丢失了,一定会很着急的。”

三公主看了看那个空荡荡的火精圈的基座,“原来火精圈寂灭了,我就觉得愧对先祖无法给族人交代,如今这火精圈竟然被一只大鸟叼了去,是我无能,不能护住火精圈。

可是你们明明说要重新点亮火精圈的,竟然连一只大鸟都防不住。

我这下要怎么跟族人交代啊。”

三公主一口的怨气,而且丝毫不遮掩她的愤怒和委屈,似乎她愿意让若水他们走上飞来峰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可是他们却搞砸了这件事。

凤云明忽然心中一动,“三公主,我会一点点幻术,虽然不高明,但是对那些没有修行道法的人来说,还是足够的。

我可以让这个火精圈的基座上,重现火精圈,只要你别靠的太近,别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三公主听了欢喜道“如此极好,那就烦请凤先生快点施法吧。”

凤云明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圆形的东西,像是一块药皂,又像是一块硬面饼,但一瞬间,那东西就幻化成了火精圈的样子,上面不多不少还有七个空洞,刚好可以容纳的下七颗宝石。

众人都赞叹起来,真不知凤云明还有这一手。

“云明,你竟然还会幻术,我之前都不知道呢。”若水很是惊诧,没想到凤云明在读心术之外,会做结界,竟然还会幻术。

凤云明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若水,这是个秘密。”

白恒在一边嘿嘿一笑,觉得凤云明当真是有趣极了,这幻术八成是跟画纱讨教的,那幻化的火精圈不能细看,但粗看还是可以障人眼目的。

三公主看了十分满意,想要伸手去摸,却被凤云明拦住了,“三公主,这可摸不得。若水得了人气,那幻术就要失灵了。

一切的幻术都是以空灵为引子,哪能经得起我们红尘中人的触摸。

看,看就好了。”

三公主讪讪的缩回了手,“如此,也算交代的过去了,只是你们要快些把火精圈找回来。”

若水举起右手,庄严的发誓道“三公主,我山若水在这里立下誓言,我们一定会把火精圈重新点亮,并将火精圈完璧归赵,送回仙必娜。”

若水的样子认真极了,她原本就生的严肃,如今看起来更是有了帝王般的威严。

经过重重的危难,若水的心态也越发的稳定,她不急于求成,但又目标坚定。

你会天然的信任她,相信跟着她走,就一定能达到那快乐的彼岸。

三公主这一次利索的答应了,“好,我相信你们,相信你们的誓言,相信你们要交回火精圈的诚意。

我也祝福你们此去,一切顺利。”

她有偷眼看了看白恒,想要说什么,最终又咽了回去。

倒是白恒看见三公主这般落魄,上前安慰道“母亲,等我们顺利点亮火精圈,捉到了神兽,就将火精圈送回来,你要好好保重啊。”

听到白恒亲切的言语,三公主的眼角湿润了,毕竟,那是她的恒儿,是她的儿子。

这种天然的血亲关系,让她没有办法彻底的割舍,虽然觉得眼前是一个陌生人,可是她必须让自己去接受他们之间那种天然的连接。

“恒儿,你也哆哆保重吧。我等着你们回来。”

若水望了望已经消失在天际的五色凰,“我们得快些出发了,再晚,五色凰就要不见踪影了。”

第498章 三仙山的呼唤

曼殊举起手中的羽毛,默默念起了咒语,追踪术是一个古老的法术,如果要追踪的是具体的人和物,就要先拿到和这个人或者物相关的东西。

通过一种特别的连接术,将那人或者物的信息源源不断的传导过来。

曼殊如今就是靠着那根五色凰的羽毛,因为沾染了五色凰的血和口水,信息量就非常的大,追踪术一开启,她就看到了五色凰在天空中的飞行轨迹。

她用手向天空一指,果然众人去看时,就能隐隐约约看到一只大鸟掠过的痕迹。

仿佛她的手上也有魔法,能将自己看到的景象重现给众人。

若水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道法的玄妙,“曼殊,你当真是太神奇了,怎么会将追踪术用的这般娴熟。”

曼殊不以为意,并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无他,唯手熟尔。”

虽然曼殊说的轻松,可是但凡修道的人,都知道这中间花了多少工夫,又费了多少心血。

尤其是白恒,他经历过失败,也知道曼殊此次也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的,尤其是她用了五色凰的血和口水,这些东西都是五色凰的生命体征,与五色凰紧密相关。

就如同你要追踪一个人时不能靠的太紧,如果太近你就会被发现,就会让自己处身于危险之中。可是你若离的太远,又会丢失目标。

这当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要把握好分寸,要将追踪物跟自己的精神力连接起来。

白恒的功法是系在玄魄之上,可是曼殊却不是,她在青城修的是清隐一派,并不注重玄魄,而是注重精神力。

因而衡英在去了青城山之后,进益特别的快,就是因为修炼的法门特别适合她,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衡英的身体孱瘦,可是精神力却十分的强大,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曼殊没有衡英那么好的天赋,却能下苦功,因而这些年来,也获得长足的进步,尤其是来到达马蒂之后,她的精神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解放。

达马蒂讲究的是柔力,是念力,但这些都和精神力是相通的,只是修炼的法门不同罢了。曼殊跟白恒的交流让她明白了观星术的一些奥义,跟凤云明的交流,又让她懂得了一些关于柔力的玄妙。

加上她天性颖悟,虽然没有衡英那么快就能将这些贯通,经过了这些时日,她也已经掌握的七七八八了。

凤云明看着五色凰的轨迹,忽然叫道“那边不是三仙山的方向吗?”

曼殊听见三仙山,就想起在君子国的河间地,她见到的那只五色凰,就邀请她去三仙山。

“也好,如果直接回了三仙山,我们还可以在那里抓神兽呢。”

曼殊说的轻松,可是若水却想到如今他们并没有火精圈,要是遇到了神兽,还不知谁赢谁输呢,心情就有点沉重。

白恒安慰道“若水不要多想,这一路的艰险我们都克服了,这最后一步一定会顺利完成的。”

若水摇摇头,“我不是多想,在我们重新点亮火精圈之前,一定要避免跟神兽正面冲突。你们每一个人都要藏好踪迹,若是画纱在这里就好了。”

说话间,就见天空中传来一阵响声,像是什么庞然大物飞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好巧不巧,正是赤兔载着画纱来了。

画纱从赤兔背上跳下,还来不及给若水说梦乐都的事情,就看着那个火精圈说,“咦,那是什么,谁将一块硬面饼来充当宝贝吗?”

凤云明不好意思起来,薄笑轻嗔道“画纱,你怎么总是挑毛病,不觉得这个还有点意思吗?”

画纱看了看凤云明,又看了看那个火精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若说这个是云明哥哥做的,那就是极好的幻术了。”

画纱这么说,凤云明更加的尴尬了,“画纱,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点微末的本事还是跟你学的呢。”

画纱笑眯眯的拉着若水的手,“若水姐姐,云明哥哥说要跟我学幻术,我只是随便教了教,并没有给说他说那些关键的地方,但他做起来还是有模有样。我这般藏私,他都能领悟,当真是聪明绝顶。”

若水看着手边的画纱,又看着眼前的凤云明,当真觉得自己是好运气,竟能遇见这对兄妹,在每一次遇到困难时,都能有他们来助力。

“画纱,我刚还说,如果你能快点赶来就好了。

火精圈被五色凰偷走了,我们得去三山上找回来。可是在拿到火精圈之前,我们都得用幻术做一个能骗过神兽的火精圈,不然我们几个人可能就会处在危险之中。”

画纱拍拍胸脯,“没问题,若水姐姐,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我都能办好。

对了,帝释天已经用了穿行术,第一时间就赶回了梦乐都,你们放心吧。

凤娘娘说她暂时不会随行,道津城可能更适合她。”

凤云明听了这话,就知道母亲一定是经历了失落,但当时如果不是让帝释天回去,梦乐都就没办法安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是没有办法兼顾到母亲的感受了。

凤云明跟母亲的感情很好,不像白恒跟母亲空有母子的名分,但此刻,他不能替母亲说话,也不能为母亲做什么。

也许,人一生的选择都在关键的几个点做完了,之后,不管怎么想弥补,怎么想修正,都是很难的,更是很难回到原点了,只能这样将就下去。

母亲便是如此,当年遵从家族的利益,跟帝释天结婚,又帮助他登上宝座,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为了巩固权力娶别的女子,生别的孩子,还将青春容貌都献祭给黑魔法。

如今,已经不可能回头了,她的选择步步错,到最后还能期待有一个美好结局吗?

反思自己也是因为做了一个大胆的选择,才会走近若水身边。

三仙山现在给大家发出了呼唤,此去,真不知是福是祸?

但凤云明看着若水,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不管三仙山之行,能不能顺利点亮火精圈,能不能捉到神兽,他都只要与她在一起。

第499章 五色凰的陷阱

画纱果然听从若水的吩咐,要做一个火精圈,可是她忽然问道,“真正的火精圈跟云明哥哥做的有什么不同呢?此刻,我照着他做的,去复刻,哪怕再像,那也是假的。”

若水一听,觉得这的确是个问题,她仔细端详凤云明做的那个火精圈,跟真正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也许,自己在这方面,实在是有些愚钝的。

“画纱妹妹,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啊,也不知你为何一眼就能看出真假来。想那些神兽们也未必能看得出吧。”

若水觉得只要通过追踪术找到五色凰,就一定能拿到火精圈,至少在刚才的比试中,五色凰的战斗力并不比自己强,想要制服她,还是容易的。

有一个东西,能糊弄神兽就可以了,何必那么精益求精呢?

白恒已经擦干净了脸,此刻目光也清晰起来,他一向在法器这些东西上算是有点研究。他上前仔细看了看凤云明做的那个火精圈,再想一想自己刚才用尽全力抱住的火精圈。

的确是不一样,虽然看着很相似,可是有一种很容易辨别的感觉,让两个火精圈泾渭分明起来,就是一种感觉,是什么感觉呢?

白恒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在认真的思考,倒是什么微小的差异,让凤云明做的这个火精圈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呢?

似乎是手感,是光泽,是质地上的区别。

但幻术毕竟是幻术,怎么可能达到实物的效果呢?

白恒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最终无意识的喃喃道“质地,质地……”

画纱听了,却忽然间领悟了什么一样。

她兴奋的转向三公主,“请问,火精圈的材料是什么?”

三公主一愣,她没想到画纱会问她这个问题,火精圈是祖上传下来的圣器,她并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

虽然也日日摩挲,却不知内里究竟是什么。

三公主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能,更是没有尽到守护的责任,都没搞清楚过火精圈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我不是很清楚,只觉得摸起来像是青铜一般光滑,可是看起来,却像古树一样斑驳。”

画纱点点头,“谢谢你,我懂了。”

三公主不知道画纱究竟领悟了什么,她明明没有说火精圈的质地,可是画纱却信心满满的开始施法了。

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火精圈,比凤云明做的那个精巧百倍,就算是三公主也看不出什么不同了,只在一边叫好,“这个简直跟真的一样,不如把这个留下吧。”

白恒看见母亲这个贪婪的样子,就有点心理烦闷起来。

他拉了了三公主的臂膀,“母亲,你有云明做的那个就足以应付族人了,我们现在是要去三仙山,再好的幻术也不能无穷无尽的使用,我们还得靠着这个骗过神兽和五色凰呢。”

三公主这才作罢,“好,就听你的吧。不过这个小姑娘的幻术真的是太厉害了,做的简直比真的还要真,我是看不出一分一豪的不一样来。”

画纱在一边笑笑,“幻术是我的看家本领,也不算什么了。关键是你们给我提供了讯息,我能够看到、能够想到,便能做出来。”

可是白恒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上上下下的凝视了一番,只是神情严肃,却不说话。

画纱看他的样子古怪,忍不住问道“白恒哥哥,我的这个火精圈还有哪儿不对吗?”

白恒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嗫喏道“很好,很好,可我就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希望神兽不会这么觉得吧。”

画纱听了这话,也皱起了眉头。

若水却觉得不能再这样浪费时间下去了,不如先去三仙山,到了再做商量,神兽也未必看的出来。

若是那抢走了火精圈的五色凰不见了踪影,还真不知该去哪里找她呢。

“画纱,先就这样吧,等我们见到真的火精圈时,这个幻术也就都不需要了呢。”

若水招呼众人,又对着天空的赤兔呼啸一声,赤兔立即俯冲下来,吓的三公主又躲进了刚才避风的山石之下。

众人爬上赤兔的背脊,曼殊坐在龙颈上,用密语悄悄的指引着赤兔去追赶五色凰。

三公主看着若水一行人骑着巨龙,消失在天际之外,才慢慢觉得自己的双腿不再颤抖,“天啊,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能这么厉害。

尤其是那个叫若水的女人,竟然能召唤巨龙,哎,怪不得恒儿对她死心塌地的,一点也不念母子之情了。”

三公主感叹不已,只觉得白恒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身边了。

虽然这个儿子是白捡来的一般,可是若一直没见面也就罢了,如今见了又要失去,还当真是委屈的紧。

赤兔驮着众人,他又一次充当起若水的坐骑,兴奋的不行,左冲右撞,将天空中的那些云朵都撞的四散开来。

曼殊时不时的发号施令,让它转向或者升高,在一片云海之中,完全看不见五色凰的踪迹,可是曼殊却一直在紧紧的追着,一丝也没有放松。

赤兔的飞行越来越快,众人都觉得从未感受过这种速度,不知是五色凰的也飞的这样快,还是五色凰故意引他们来这里。

忽然,赤兔就从云头栽了下去,它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砰的一声。

众人都从赤兔的背上跌落,连呀的一声都来不及喊,就掉了下去。

赤兔虽然受到了撞击,却很快就调整了姿态,仿佛那撞击并不重,只是阻挡了它的前进。它见众人都跌落了,便迅速的俯冲,想要接住大家。

可,还是晚了一步,它眼睁睁的看着众人都云头掉落下去,而下方是什么,却看不见。

赤兔的心中一慌,也顾不得额角的疼痛,就奋力向下冲。

这种感觉好像有些熟悉,赤兔的脑子里忽然唤起了曾经的一幕,是啊,好像也曾经有过同样的遭遇,正在天上飞翔的时候,忽然掉落。

对了,对了,从简答城回到梦乐都的时候,也经过过这样一个地方,下面是一个深深的水潭。

赤兔的心渐渐放下,如果众人掉落到水潭里倒是不会致命的。

第500章 水潭让法力丧失

待赤兔完全降落下来的时候,果然看见几个人刚刚从水潭中爬出来,浑身都湿漉漉的,狼狈极了。

“若水,若水,你没事吧。”

赤兔掩不住内心的关切,喊着若水的名字。

若水招了招手,用呛了水暗哑的嗓音回复道,“赤兔,我们没事,快过来吧。”

赤兔走到近前,疑惑道“若水,我们上一次也来过这里,你还记得吗?在这附近,我都没办法飞行,难道是那五色凰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

曼殊仿佛是忽然醒悟过来,“哎,一个不慎,就被那只五色凰给骗了。竟中了她的诡计,我就说她的飞行线路怎么绕了这样大一个圈,原来是为了引我们到这里啊。”

若水安慰了一下曼殊,“没什么,这不是你的错。你就是因为追踪术用的好,我们才被她引到了这里。

若是我们找不见她的踪迹,她也不会想出这个招吧。

我们无非是耽搁点时间,没什么。”

可是曼殊却看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又望了望头顶那片什么也没有的天空,失望道“追踪术已经被中断了,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继续找见那只五色凰。”

若水听了这个倒是很意外,她以为追踪术一旦锁定了目标,就不会丢失。

“难道是这个地方,切断了你的追踪术。我们两次掉落同一个地方,也许自由天意,我们不妨在这附近好好探查一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云明听了附和道“若水说的对,没道理我们两次都掉落同一个地方,这地方一定与有鬼,我们还是好好探查一番。”

白恒不说话,从衣袖间拿出用油纸包裹的火折子,慢慢点着了,又用水潭边的枯草,生了一堆火。

我们先来烤烤衣服吧,一身水气,怪难受的。

画纱在一边嘟囔着嘴,“白恒哥哥,费那个事做什么,让赤兔喷喷火,加热我们周围的空气,我们的衣服不就能很快干了。

或者大家用道法把衣服烘干也好啊,竟像个森林间的土人一样,还用生火的法子。”

凤云明见画纱这般嘴上不留情,就有点想要管教她的意思,画纱是他看着长大的,以前总是怜惜她从小没了父母,如今看来当真是一个人长的野了,没一点规矩。

“画纱,哪有这样子说话的。赤兔在这里的在不能正常飞翔,自然也失去了其他法力,别说是喷火,就是再次飞起来也不可能呢。白恒哥哥若不是用原始方式,你倒是试试你的法力啊。”

画纱听了这话就不服气,想要试一下幻术是不是还能用,她甚至想着应该恶作剧一把,做一个跟赤兔一样的巨龙出来。

她赌气跑到一边,将以前在恶龙岛做的那条白龙要重新做出来。

可是,她凝聚了半天心神,都不能稳定下来,只做出来一个巨龙的骨架,就没办法继续了。

众人看着那巨龙的骨架,诧异的问画纱,“那是什么,是你做出来的吗?”他们甚至发现,画纱刚才在仙必娜的飞来峰做好的火精圈,此刻也开始变形了。

画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这才信服云明哥哥说的话,老老实实的过来火堆边,开始烤衣服了。

这时候,白恒的衣服已经烤的差不多了,他站起来转了几个圈,感觉自己的方向感已经丧失了不少。

这个地方当真是神奇,记得上一次,众人降落时,身上都有着银色的小颗粒,可是这一次却不再有那些银色的小颗粒。

“若水,我们上次落下时,身上都落满了银色的小颗粒,可是这一次,却什么也没有了,这个水潭当真是怪异的很呢。也许,它是神兽的一个据点呢。”

听了白恒的话,曼殊就忽然想到了在君子国的河间地,那个天坑底部有一个水潭,神兽就用来当盆浴。而眼前的这个水潭更加深广,难道是神兽的戏水池。

“是呢,也许这里是神兽的一个据点,我们可得小心一点了。现在手头没有火精圈,画纱的幻术也不能做出一个好好的火精圈了。”

若水走出几步,她并没有去烤衣服,刚才她跳起来旋转身子,没几下,就把衣服上的水甩了出去。

她不是用法术,这个水潭对她没有任何的影响。

但她知道这个水潭有着怪异的景象,至于那些银色的颗粒,她猜想是他们上一次跟空中的什么东西碰撞所致。

而这一次,他们也是明明撞到了什么?但那是什么呢?

“赤兔,你再跟我上去一次,我要去看看天空中到底有什么。”

赤兔望着水潭上方的天空,就有点畏畏缩缩。

“若水,我刚才感觉碰到了头,很痛的。上一次我记得不是碰到了东西,而是有东西将我向下拉。也许,是这水潭中有什么怪物呢。”

若水却不回应赤兔的疑问,“赤兔,先跟我上去看看,等回来,我们再去看水潭里有什么。只怕上一次是水潭里有古怪,可是这一次,却是天空中有古怪。”

赤兔还是不想动弹,它开始将身子扭来扭曲,“若水,我刚才碰了头,很痛的啦。”

若水看赤兔那个样子,就有点想踹它一脚,到很是按捺住了,只是上前拍了拍它的头,“赤兔,我们之中,只有你能飞上天空,你说,除了你,还有谁能带我上去看看呢。”

赤兔一向是吃软不吃硬,听了这话,就回转过来。

“好,若水,我就带你上去看看,可是这一次,我们要慢一点,万一再碰一次头,我可受不了啊。”

若水轻轻一跳,便攀上了龙脊,“赤兔,我们出发。”

赤兔纵身起跳,奇怪,上一次,它在这水潭边,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可是这一次,轻轻一跃,就又再次飞上了天空。

若水朝着头顶举起利剑,她知道,就在云端,有着埋伏,有着神兽布置的障碍,可是她不想现在就告诉赤兔。

赤兔是个胆小鬼,如果让他知道神兽或许就在空中,那它一定是不肯在此时做她的坐骑的。

可若水不怕,她要去跟神兽面对面。

第501章 云中的障碍物

随着赤兔的身子不断的升高,那云中的东西也渐渐露出了端倪。

赤兔不敢去看,只是一点点的的攀升。

“若水,到了吗?你看到了什么吗?”

若水只是一味的催促着赤兔,“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啦。”

赤兔没办法,只要奋力向上一冲,似乎要碰到什么的时候,若水的苌虹剑已经劈了过去。

果然,这一劈之下,赤兔没有碰到障碍,身子又升高了几尺。

低下头看时,那是一个类似大坝似的东西,静悄悄的隐匿的云层中。因为也是那种乳白的色调,还随着云朵一起漂浮,若不仔细看,还真的是发现不了。

赤兔就是从若水劈开的缝隙中上升的,它没有碰到东西,可以自由的上升了,顿时欢腾起来。

“若水,我可以继续向上了,看来这水潭也没什么妖法啊。”

若水拍了拍赤兔,“下去一点,我去搞一点刚开劈中的那个东西,让白恒和云明他们都看看,到底是什么。”

赤兔依言,下降了几尺,刚好让若水能够取到那刚才劈中的东西。

若水用苌虹剑来回砍削了几下,终于拿到了一片长条状的乳白色的东西,看着很是轻盈绵密,可是苌虹剑这种利器虽然将它劈到一边去容易,但要砍下来一块,却也费了不少功夫。

似乎他们是很复杂的结构,既坚硬,又富有弹性,用他们来当阻挡赤兔的工具,还真是很恰当。

可惜,这上面没有神兽的踪迹。

若水拍了拍赤兔,示意它已经搞好了。赤兔见上面已经没有危险,顿时又起了玩心,“若水,我们再飞的高一点看看,好不好,说不定上面还有东西呢。”

若水本来不想再耽搁时间,不过一想,上去看看又何妨?

“好,那我们就再上去看看,不过你不要贪玩,上去一下下就好了哦。”

赤兔答应一声,身子又开始向上蹿,它在云端优哉游哉,玩的很是起兴,却忽然砰的一声,又碰到了什么东西。

赤兔大叫一声,“哎呦,我的头。”

这一次,不知是赤兔放慢了速度,很是因为赤兔心中有一点心理准备,再次碰到东西的时候,它没有像上次一样,整个身子都跌下去,而是将身子缩成一团。

若水伏在龙脊上,只是觉得身子一震,还好,没有弹出去,更没有跌落。

“赤兔,怎么回事?”

赤兔沮丧的答道“好像又碰到什么东西了。”

若水抬头去细看,云层中,又有一些跟刚才很像的东西,不过刚才的是乳白色的,如今这些障碍物却是天空一般的蓝色的,更有混淆性。

也不怪赤兔会撞上去,如果若水自己会御风飞行的话,那说不定也就撞上去了。

“你再驼我过去,我看看还能不能取到这次的东西。”

赤兔答应下来,又慢慢的像刚才的那个障碍物靠近,等到快要撞到时,它就偏过头去,让若水去近距离操作。

若水远看那些障碍物是天空的蓝色,可是近前看的时候,却是透着青色,像玉一般。

她举起苌虹剑,就要去砍削,可是这一次,任凭她怎么努力,那青色的障碍物都纹丝不动,连一个剑痕都没有。

“奇怪,为什么砍不下来呢?”若水嘟囔了一声。

赤兔在下面也叫嚷起来,“若水,快一点吧,你每砍一次,我的身子就剧痛一次,简直是要受不住了。”

“啊,我砍的是上面那个拦住我们的东西啊,为什么你会身子痛呢?”

“不知道,不知道,可是我快忍不住了。”

若水最后又尝试了一次,可是伴着赤兔的惨叫,她实在是没办法再去用力了。

“好吧,我们先下去吧。”若水十分的失望,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赤兔为自己受苦。

赤兔如逢大赦,立即抖了抖身子,就要向下飞去。

“慢着……”

若水的声音响起时,赤兔的身子一顿,狠狠的失望了一下,“怎么,还要继续尝试吗?”

若水看着手中的刚才取得的那个材料,就说,“再等一下,我最后试一次。”

赤兔沮丧极了,它想着若水又要用苌虹剑去敲打那些青色的东西,而自己又要陷入痛苦之中了。

可是随着叮叮咚咚的声音想起,赤兔却不再感到身子的剧痛。

“若水,我不再感到身子痛了哦。你放开手脚去搞吧。”

只听若水回应道“已经好了,我们这就下去吧。”

赤兔连着嗯嗯了两声,就一头俯冲了下去。这一次它完美的避开了刚才那些云朵似的障碍物,一路顺畅回到了水潭边的地面。

这时候,凤云明跟曼殊、画纱也都烤干了衣服,他们在收集水潭边残留的那些银色的颗粒。

很显然,这周围已经被人收拾过了,上一次到处都是的那种银色颗粒,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找了半天,也就找到了几个小小的颗粒而已。

若不是仔细去看,甚至看不出那是银色的颗粒呢。

若水将从天上取下来的两块材料放在众人面前时,“就是这些东西刚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这块乳白色的东西将赤兔撞下了天空,可是在这块乳白色的东西之上,还有这块青色的东西。”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飞的再高一些,依然会碰到阻碍。”

白恒拿着那两块东西,轻轻说道。

他从未见过这种材质的东西,只觉得触手很是坚硬,可以想象当时赤兔受了多大的伤害。

“赤兔,你刚才碰的很痛吧。”

赤兔白了白恒一眼,仿佛在说,你碰上去也会很痛的。

画纱看了也好奇的过来,将那个乳白色的东西捏了捏,“啊,真的是好硬啊,赤兔,你受苦了。”

说着她就走上前,抱了抱赤兔的脖颈。

赤兔已经习惯了画纱这样的表达方式,只是把头扭到一边,觉得当着众人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啊,不就是碰了一下嘛,可是若水刚才凿这个青色的东西时,我的全身都在剧痛哦。”

画纱一听,又拿起那个青色的东西来,“这个是……这个怎么会是龙鳞一样的结构呢?”

“什么,龙鳞?”大家都好奇起来,怎么会这样子。

第502章 神兽初显端倪

“龙鳞?天哪,难道若水刚才是凿的我的身体……”

赤兔浑身都要颤抖起来,似乎是想起了当时那种浑身剧痛的感觉。

“可是,她刚才明明是在凿那个青色的障碍物啊。

后来放下苌虹剑之后,我就没有感觉了,可是她反而拿到了这个东西,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若水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她用乳白色的东西去砍削时,赤兔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画纱却说,自己砍削下的那青色的东西是龙鳞一般的结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自己在用苌虹剑砍削的时候,那青色的东西跟赤兔连接在了一处吗?砍削青色的东西,就是在砍削赤兔的身体?

若水无助的看着凤云明他们,自己不懂法术,真不知这天空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第一次用苌虹剑砍削那乳白色的东西时,虽然费力,却也不算什么难事,但那青色的东西,却纹丝不动,着实是怪异。

如今想来,若是真有一种法术,可以将赤兔和那青色的东西相连,那真是诡异至极了,上边是你不可能冲撞过用自己坐骑做出的障碍物,下边是坚硬的乳白色的屏障。

不论你是什么高度,都会给你致命的拦截。

如果说这是五色凰故意布下的陷阱,那这陷阱的水平也实在是太高了。

还有那个充满了古怪的水潭,这一切凑在一起,就是一个让人不得不往进钻的套子,而目的就是耽搁他们的行程,就是让他们错失火精圈。

想通了这一点,若水将那些东西都扔到了一边,

“不要再看这些障碍了,不管这些到底是什么法术做成的,他们都是想让我们跟丢火精圈,我们不能再上当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觉得醍醐灌顶一般,觉得若水言之有理。

“若水,你说的对,我们还是立即出发吧。”

曼殊说完,就开始重新启动追踪术,因为那五色凰的羽毛是沾染了她的血和口水,不是那么容易跑脱的。

很快,曼殊就重新掌握了方向,她附在赤兔耳边,悄悄告诉了它方位。

赤兔睁大了双眼,“什么,又往回走?”

这一下,其他人也都听见了,但秉持着对曼殊的信任,没有一个人多说一句话。

赤兔见曼殊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好悻悻然的垂下头,“你说哪里就哪里吧,我们出发。”

画纱点了点赤兔的额头,“你呀,牢骚那么多,曼殊的追踪术你还信不过吗?”

“每次都是在人家耳边说,还那么小声,也不知要瞒着谁……”赤兔嘀嘀咕咕,仿佛是在抱怨,又仿佛是在暗示给若水听。

若水却拍了拍赤兔的大耳朵,“听话,我们现在是追踪火精圈,不是在做游戏。你要相信曼殊,她的一切做法都是为了我们快点找到五色凰。”

赤兔很是沮丧,“好吧,好吧,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好了。”

说着,赤兔伏下身子,让几个人都爬上了龙脊,然后它一纵身,又跃上了青天之中。

它小心躲避着天上的那些障碍物,刚才曼殊已经悄悄的给它说了,这一路上怕是还有这样的东西,须时时小心着。爱网

赤兔不敢再飞的太快,只能是一边飞,一边仔细用眼睛去看,好在,它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些障碍物是什么样子的,既要防着那些乳白色的东西,更是要防着那些青色的东西。

天空中并不是可以自由翱翔的,也有航道的划分,若是不在航道上,就会有气流时时来侵扰。因而这些障碍物都是在必经的航道上布置的。

但赤兔已经吃了亏,就知道了该如何避让。

这一次,它再也没有撞到任何东西上,一路顺利。

它下落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飞了这么许久,相信不仅是赤兔累了,那带着火精圈的五色凰更是精疲力尽。

但这里显然还不是三仙山,若水虽然没有来过,却也知道三仙山有着巍峨的缭绕着仙云的仙山。

可是他们降落的地方,却是一大片水泽,完全没有山的踪迹。

茫茫一片,就算有夜色的覆盖,他们也能看到方圆几里内,什么也没有,是一片死寂。

那水泽之中也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仔细看去,那水中心都是黄色的,还冒着黄色的烟,水周围还有蓝色和青绿色交替,一浪一浪的翻涌着,看着很是吓人。

“就是这里了吗?”若水看着那诡异的大泽,知道这不是三仙山,也不是什么五色凰的巢穴,更不是神兽出没的地方,可是五色凰为什么要带火精圈来这里呢?

曼殊点点头,“就是这里了,我的追踪术到了这里,就不再有任何动静。

那只五色凰已经很久没有移动了,她一定是在这大泽的深处。”

“可是这里,看起来完全不像有什么活物啊。”画纱忍不住,她左看看又看看,还是沮丧的得出这个结论。

凤云明早就晓得五色凰是狡诈的生物,对眼前看到的自然不能相信。

“若水,五色凰引我们来这里,如果不是为了再次困住,那就是对火精圈不利了。想一想,五色凰是神兽的坐骑,她肯定是要保护神兽的。

那将火精圈藏起来,不就是最好的拯救神兽的方法吗?”

凤云明的话让大家豁然开朗起来,白恒进一步提出“如果五色凰引我们来这里,是要消灭火精圈呢?”

白恒的话音未落,就见前面水泽之中,一个硕大的白色身影闪过。

“是谁?”若水高声的喝问。

可是那影子却不回答,只是一闪而过,向着更远的青蓝色的水域飘去了。

曼殊啊的一声,“神兽啊,那是神兽啊。”

大家都激动起来,没有去到三仙山就看到了神兽,当真是让人激动的事情,也许不用去三仙山,就能捉一个回去了呢。

但这显然是个妄想,此刻手上没有火精圈,谁能将神兽击败呢?

大家立即冷静下来,“画纱,你快点再做一个火精圈出来。”

画纱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她之前的做的那个火精圈,在落入水潭时,就被水潭给击碎了。。

第503章 宝石们的躁动

凤云明拍了拍画纱的肩膀,“画纱,画纱,大家等着你呢。”

画纱嗫喏着,“刚才那个真的是神兽?怎么那样大,那样白?”

凤云明见画纱被吓傻了一般,“画纱,快一点吧,若是神兽是冲我们来的,那现在我们就被攻击了;可见,神兽是去做更重要的事了,你必须的先用幻术做一个火精圈出来,这样,说不定我们可以迷惑到神兽。”

见画纱开始工作了,停了一刻,凤云明才继续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只神兽应该是去跟五色凰汇合了,他们应该是要把火精圈销毁。”

听到销毁两个字,白恒他们都吃惊不已,不过细细一想,的确是,还有什么比销毁火精圈更好的方法呢?这一来就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了。

而且,仙必娜的人并不知道火精圈的下落,还会埋怨是若水他们没有将火精圈归还。

这当真是一个一箭双雕之计,既能永久的消灭火精圈的威胁,还能不损害跟仙必娜人的约定。神兽想必也是等了很久,才等到这个机会。

若水他们刚好已经集齐了宝石,在这个时刻才出手,当真是会让他们备受打击吧。

白恒想了想,盯着淼茫的大泽,“我们该怎么去找神兽呢?”

若水接过话题来,“我想这时候,得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也许,与其去千难万苦的招火精圈,不如做一个比真的还真的火精圈来吸引神兽。

我们可是有宝石的,幻术的火精圈上如果镶嵌了七颗宝石,你们想想?神兽能不着急吗?”

曼殊拍手笑道,“这真的是一个绝妙的法子。”

凤云明跟白恒也真心的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的方法,唯有赤兔在一边不咸不淡的喷了喷鼻子里的气,仿佛又什么不满一样。

“赤兔,你有什么想法?”若水慈爱的摸了摸赤兔的鼻子,“说来听听,或许,你更能懂得五色凰的心思呢。”

赤兔抬头看了看天,又用爪子踩了踩地,接着左右看了看,才神秘兮兮地说道“若水,我总觉得五色凰引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消灭我们的,不光是为了消灭火精圈。”

若水不听则已,听了之后也不免哈哈大笑起来,“嗯,五色凰都能给白恒吐口水,想要消灭我们也没什么不可能;只不过,她也得有这个能力才行啊。”

赤兔忽然急了,用力跺了跺脚,不,爪子,“若水,五色凰,不行,神兽还不行吗?”

“神兽再有威力,也不过是有神力的兽,我们可是人,是堂堂正正得了天地灵秀之气的人,有什么怕的。

如今,宝石都在我们手上,他们都有着各色的魔力,又都已经认我做了主人,我才不怕呢。”

众人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就连画纱也慢慢将一颗紧张的心放下来。

幻术已经逐渐成型,在周围的水泽的映照下,那个火精圈显得更加的灰突突。

“质地,质地。”凤云明在一边悄悄的提醒着,画纱“嗯”了一声,又继续修正了一下火精圈的观感。文学

这一次,大家都觉得已经跟真的没什么区别了。

“点亮火精圈需要什么法术呢?我们现在就演练起来吧,就当时给真正的点亮,做一次演习吧。”若水看着幻术中的火精圈十分的满意,想着神兽若是看到了这样的火精圈,必然会被撼动心神。

白恒忽然有了个奇思妙想,“若水,你说我们用宝石去点亮幻术中的火精圈,那真正的火精圈会不会有什么感应?

应该是会嫉妒吧?”

若水轻轻一笑,“这会子可管不了那许多了,我们先开始吧。我们必须得在神兽找到火精圈之前,就动手,这样他们才能急着赶过来。”

凤云明点头称是,“若水说的对,我们就开始吧。我来说说这个点亮火精圈的步骤,虽然这是一个幻术中的假火精圈,但是我们得按照真的程序来一遍,一是让我们熟悉流程,二是可以欺骗神兽。”

众人点头称是的,都纷纷聚在凤云明身边。

凤云明先从怀中拿出那七颗宝石,“你们看,这七颗宝石,他们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力量,我们必须同时将他们填入火精圈中的空穴中。既不能快,也不能慢,必须所有人步调一致。”

画纱站起来打断道“云明哥哥,算一算,我们只有五个人,可是又七颗宝石,怎么能做到同时呢?”

凤云明一笑,“画纱,你不算上赤兔吗?”

赤兔听见画纱没有将它当做一个人,也生气的跳脚了,“哼,画纱,难道我不算一个人吗?虽然我不是人类的模样,可是我也有力量将宝石放进那个空穴之中啊。”

画纱摊摊手,“好吧,算上赤兔,那我们也只有六个。”

她故意没有说最后的那个人字,还挑衅的看了赤兔一眼。赤兔也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凤云明一笑,“是呢,算起来,若水,曼殊,白恒,赤兔,加上你和我,也只有六个人,我们还需要一个帮手。”

凤云明的目光转了一圈,就落在了若水的腰间,苌虹剑,或许也可以是一个帮手。

“若水,你的御剑术练的如何了?”

若水没想到凤云明打起了苌虹剑的主意,“御剑术我一直在练习,只可惜总是止步于第二层,没办法上升到第三层去。

近距离的御剑还是有把握的,一旦超出了范围,我就没有办法掌控她了。”

凤云明点点头,“放心,这点距离没问题的。我们可以安排你站在距离火精圈最近的距离,苌虹剑作为我们的帮手,让她去放那颗最沉默乖巧的红宝石,应该是可行的。”

当大家站定阵型,各自开始运气的时候,七颗宝石也仿佛感受到了,他们都开始躁动起来,似乎要迫不及待的凝聚在一起,重新点亮那幻术中的火精圈。

曼殊一直没说话,她总觉得幻术中的火精圈,也许真的可以替代那真正的火精圈呢。

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

道法中的东西,有几个是无法替代的呢?所谓的圣器也不过是因为使用它的人更加的有威力罢了。。

第504章 五色凰又现身了

曼殊想着自己的心事,认真的对待这次试炼。

当咒语轻轻念起,所有人都开始将宝石缓缓托起,有的用精神力,有的用柔力,有的用念力,还有那苌虹剑就是用身体粘着宝石。

终归是各有所托,各有所系,大家一起行动起来,就等凤云明的一声号令,就可以将宝石们镶嵌到那幻术中的火精圈上了。

就在这要紧的时刻,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大鸟的鸣叫声,如同鹤唳,更像是猿啸,听着凄厉无比。

他们的动作加快起来,每个人都知道这时候不能被打扰和中断,如果半途而废,那就让所有人都陷入了险境。

空中的声音越来越近,众人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是五色凰来了。

终于,最后的一声咒语响起,那是号令,也是七颗宝石的集合令。每个人都将手中的宝石向那空穴中一推,啪嗒一声,就仿佛真的有火精圈在那里一样。

每个宝石都有了自己的位置,而幻术中的火精圈也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圈一层一层的闪过,就像是水波纹一样,荡漾着,荡漾着,每个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天哪,真的点亮了!”

画纱惊呼一声,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用幻术做出的火精圈,竟像真的一样,被点亮了。

五色凰本来已经冲到了跟前,却被忽然点亮的火精圈逼退了。

她哀鸣着,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想要靠近,又仿佛是不敢恐惧,只见她保持着距离,在空中盘旋着。

一圈,又一圈。

五色凰发出绝望的叫声,她觉得自己被骗了,而自己身上背着的那个东西,绝不是什么火精圈,而是一个掩人耳目的蠢东西。

她似乎在做一个决定,果然,几圈之后,她绝望的大叫一声,将一个东西从天空中扔了下来。

然后,转身飞走了。

若水看见空中落了一个东西,就料到是火精圈,立即指示赤兔,“赤兔,快去接住火精圈。”

赤兔立即冲了出去,在空中腾挪了两下,就接住了那正在下落的火精圈。

等它落地后,只觉得那东西好轻好轻。

“若水,这真的是火精圈吗,怎么这样轻?就像是没有重量一样。”

画纱还在一边取笑道,“好了,赤兔,我们知道你力气,也不用说这火精圈一点重量都没有吧。”

唯有曼殊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仿佛是在质疑,又仿佛是在肯定什么。

若水轻轻一跃,从赤兔背上拿下火精圈,“咦……”

凤云明看到若水的表情,也很是疑惑,上前来接过来说,“我来看看。”

“咦……”凤云明也是奇怪的叫了一声。

白恒平静的说道“是不是火精圈真的没有重量了?”

曼殊此时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画纱,你的幻术真的是出神入化了,那些宝石都把你幻化的那个火精圈当做是真的火精圈,他们点亮了它,附灵了它。肥猫吧

而现在这个真的火精圈,却被他们抛弃了,也就失去了重量。”

若水豁然开朗,“曼殊,你说的太对了,应该就是这样,天道无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七颗宝石都能重新选择我做他们的主人,那自然也可以重新选择一个火精圈了。

五色凰应该就是感应到了火精圈重量的消失,才最终抛弃它的。”

凤云明唏嘘不已,“从未想到,我们一直寻找的东西,竟然是无用的。早知道,我们让画纱用幻术做宝石该多好。”

画纱噗嗤就乐了,“云明哥哥,你想的可真美,我都没见过宝石们,怎么能幻化出他们呢?而且火精圈本身就是靠宝石的威力才降服神兽的。火精圈不过是一个载体,而宝石才是关键。

哪有说,靠幻化出的宝贝来降服神兽的?”

凤云明一笑,并不想与画纱继续辩下去。也许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可是他心里只认一个道理,那就是,他们都是因为跟随了若水,才能有这样的神迹。

这都是因为若水的功劳,因为有她这个婆罗洲的女王在,他们的一切行为才得到了天道最大的庇佑。

那闪亮的火精圈还在空中悬浮着,似乎有着特有的神力。

“若水,我们要将火精圈先收起来吗?此去三仙山还有些距离呢。”

曼殊提醒道,她觉得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虽然看到了神兽的踪迹,可是若要选择一头愿意去婆罗洲的神兽,这里显然不是最合适的地方。

毕竟,他们是需要降服神兽,而不是用火精圈去捕捉神兽,这两者有着明显的不同。

若水看着空中的火精圈,想了想道“既然火精圈不是实体的了,是不是我们可以将火精圈收藏到曼殊的锦囊里。”

曼殊也不推辞,立即拿出怀中的锦囊来,“喏,若水,你来拿着这个锦囊。这里面可以盛放很多东西,只是必须让那东西自己进去,我们不能逼迫办法。

这些宝石既然已经认你做了主人,如今他们连成一体,更该听你的话了。

你试着召唤他们进这锦囊之中吧。”

若水打开锦囊,开眼去看,却看不到锦囊中有什么风景。

“曼殊,这锦囊里有什么呢?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到。”

曼殊轻轻一笑,“锦囊本就是空的,只是,空就是色,色就是空,你用心去造一个境,那锦囊中就是那个境。”

若水一听便懂得了其中的玄妙,只是她从未用过道法,也不知这该如何实施,不禁有点犯愁。

“曼殊,我实在想不出这七颗宝石渴望一个什么样的处身之地,要不,你来帮帮我。”

若水的神情十分的真诚,她不懂的时候,从不装作自己懂,而是态度谦卑,让人无法拒绝。

曼殊立即答应下来,她略微闭目,再睁开时,那锦囊中已经有了春色,里面百花齐放,百鸟飞翔,当真是一个人间胜地。

若水一看也觉得欢喜,“此处极好,极好,我这就呼唤他们进去。”

若水对着空中的火精圈轻唤了一声,“来吧,孩子们。”

果然,那火精圈就向锦囊飞来,众人也为看见火精圈变小,却忽然就见它拉长了身形,钻进了锦囊之中。。

第505章 大泽冒烟了

就在众人拍手称快时,却看见天边有一群黑压压的东西,越来越近。

“怎么忽然就变天了,也太奇怪了。”

画纱看着那天边的阴云,就有点生闷气,“这里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对于天象,白恒一向有着比常人更敏锐和深刻的认识,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就觉得那不是什么乌云。

“若水,大家赶快躲一躲,那不是乌云,怕是五色凰他们又回来了。”

曼殊赶紧又用起探查术,刚刚闭目,她就觉得一股气流充荡,那是一股一场强大的力量,绝不是一只两只五色凰能带动的。

“莫不是,五色凰倾巢而出了?”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就能全部出动,似乎不大可能哦。”画纱还是不大相信五色凰会全部出动。

赤兔竖起身子,它的头似乎已经到了云中,等它低下时,声气都变小了,“若水,若水,好像真的是一大群鸟飞过来了。

我们还是躲躲吧。”

画纱看赤兔那个怂样子,就有点瞧不上,“赤兔,你若是怕,就自己躲起来。不就是五色凰嘛,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赤兔一紧张就有点口吃,而且它的眼神也慌张起来,“可是,有很多很多五色凰哦。”

若水也抬眼望了望那天边越来越近的乌云,“五色凰也是要讲道理的吧,我记得曼殊说过,五色凰会说人语,此番大举前来,怕是要跟我们好好谈谈了。”

曼殊一直没动,但是心理也跟着着急,五色凰怕不是好对付的。

“我们还是先躲躲吧,刚才那只已经看见我们点亮了火精圈,必然是召唤了同伴,一起来抢夺火精圈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凤云明忽然指着大泽深处惊叫起来“快来看,大泽冒烟了。”

众人一看,果然那大泽深处冒出烟雾来。

大泽中心本来就是黄色,如今黄烟升腾,就像是大泽中心燃烧起来了一样,而且水波也开始不宁静,不断地翻腾起来。

若水因为点亮了火精圈心中镇定,想着五色凰虽然数量众多,但也不至于打不败他们。

毕竟他们几个人各擅道法,火精圈也被藏的好好的了,几个人合力起来,保护一个锦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大家不必恐慌,我们只要保护好锦囊便是。”

众人听了这话,安心下来,锦囊本来在若水的手中,此时,若水想着应该找一个人来保管锦囊,这样她也才能放心去跟五色凰拼杀。

她环视众人一圈,“你们谁愿意来护卫这个锦囊呢?我们一会分头行动,我来作为战斗的主力,但拿到锦囊的人要保证能将这个锦囊带去三仙山。”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没有把握能将这锦囊保护好。

唯有画纱勇敢的跳了出来,“若水姐姐,你相信我吧,我会保护好锦囊的。

如果五色凰逼迫我,我就做一个假的给她们。”

若水点点头,想想没有比画纱更合适的人选了。美食

的确是可以用这个法子,真到了危急时刻,画纱还可以骗过那些五色凰们。

大家分好工之后,就静静等待着五色凰们的到来。

当天边的那阵黑影,越来越靠近时,大家都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虽然说早已经知道是五色凰们回来了,可是看到那遮天蔽日的场景,大家还是心头一震。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五色凰,怪不得传说中,他们可以驮起神兽,那必然不是一只两只五色凰可以做到的,一定是这样的,他们成群结队,遮天蔽日,驮起神兽四处游玩。

若水再次告诫大家,“小心,说不定那上面有神兽。”

每个人都把自己能利用的武器都握的紧紧的,唯有画纱两手空空,她能动用的只有幻术,偶尔使出的那一次魔力,也不知还能不能再使出来。

当时在半山的隐欢院,凤云明被那颗菩提树困住了,若水说要砍掉云明的手好抱住他的命,当时画纱急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菩提树从地下拔起来。

那是唯一的一次,她具有了超越一切的魔力。

可是她现在也不知,当时是怎么做到的,要说是柔力,云明哥哥都没掌握好的东西,自己能会吗?

要说是念力,自己的精神力都用在了幻术上,怎么可能去改变实体的东西呢。

如果要重塑一个幻境,她的念力是没有问题的,但用来改变周遭,她真的是无能为力。

如果跟五色凰打起来,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自保呢?

画纱把目光转向那大泽深处,也许,那里是一个最好的藏身地,先看看情形吧。

不到最坏的时刻,是不用那么做的,毕竟那冒着烟的大泽深处,可能也酝酿着巨大的风险。

随着那些五色凰们的到来,画纱的心跳的越发快起来。

她不怀疑若水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大家,可是她现在护卫着真正的火精圈,如果五色凰们感知到了,就一定会把她作为攻击的主要目标。

但此刻已经不能后退,唯有向前冲,冲出一条生路来。

五色凰们引起的旋风已经开始逼近,每个人都感觉到眼前砂石翻滚,天空也在也看不到一丝一毫。

黑暗降临人间,这种感觉让每个人都心惊胆战。

只有若水气定神闲,她拿着苌虹剑凝神闭气,也不去看那些五色凰,只待他们再走进一些。

果然有一只五色凰率先飞下来,仿佛是一个信使,又仿佛是一个哨兵。

她飞的很低,似乎就从若水他们头上掠过,每个人的心都揪的紧紧的,很担心她忽然间一扇翅膀,就把谁扇到那大泽之中。

几个人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将若水围在中央,若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她能感应到,这只五色凰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

果然,那只五色凰低飞了一阵,就重新又飞上了天空。

画纱只觉得心头的重压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她抬头去看那五色凰,只见她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似乎是在她们这里没有看到火精圈,很是失望一样。

“难道我们已经骗过了五色凰?”曼殊心道。。

第506章 四面平平皆无托

只有若水觉得一切还尚未开始,“大家小心,五色凰们就要来了。”

画纱闻言吃惊不已,怎么会,明明看着五色凰已经飞走了。

就像是要印证若水的话似的,那些成群结队的大鸟开始朝他们飞过来。黑压压的一片,看着就让人心慌。

“若水,他们真的都是五色凰吗?为什么看着那么黑?”

白恒实在是觉得奇怪,今天他还近距离跟五色凰接触过,明明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那身上的羽毛绚丽的很呢。

可是现在远远望去,那些天空中的大鸟都是黑压压的,完全看不出有什么色泽亮丽的羽毛。

若水还是不睁眼,她仿佛进入了一种入定的状态。

凤云明也很是讶异,只是这一次,他依然选择相信若水,只要若水觉得能够战胜五色凰,那她就一定能战胜,他们只需要在她身边帮助她就好了。

当那些五色凰越来越近,近到抬头可见时,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些五色凰的羽毛,果然是五彩辉煌,每一片都闪着金子般的光芒。

“真的是太奇怪了,他们现在看着又是五彩的了。”

自始至终,没有人应答白恒,就像他是自问自答,又像是喃喃自语,更像是一个人的呓语。大白天发着癔症,做着梦,嘴巴里混乱不轻,完全不知自己说的是什么。

因为前后颠倒,因为前后矛盾,那些黑漆漆的大鸟怎么忽然间就又变成了五彩斑斓的?

但这些不重要,这个时候,没有人计较这个。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该如何逃脱这些大鸟的追击,如何能在这密密麻麻的鸟阵中逃脱?

唯有若水,一直镇定自若。

这时候才显示了她不动如山的领袖气质,面对五色凰的进攻,她只是一直在仔细聆听他们拍击翅膀的声音,在仔细判断他们的队形,看似黑压压的一片,但鸟类一定是有统领的。

果然,她在宁静的内观中发现了那只统领的位置,她藏身在众鸟之中,不是最前,也不是最后,而是在中间靠前的位置。

这样既可以指挥众鸟,又能安全的藏身其间。

若水将苌虹剑握的更紧了一些,运气于胸,横扫天空,只见她的剑如同闪电划过雨中的夜晚,那般亮,那般迅捷。

紧接着,她的身子也飞了出去,轻盈而不着痕迹的在一只五色凰的身上一点,又向那统领的五色凰直飞而去。

众人都不知若水这是做什么,无不担心,就看她一个人提着一把剑就冲入了鸟群中。

这种胆识、这种魄力,当真是让人感佩不已。

“若水,小心!”

凤云明在心中默默念着,他此时也不能做的更多了。

只听见空中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其他的鸟儿一下子都懵了,似乎没有人指挥他们,他们还一时间无法适应。

在接到靠近若水他们的的命令之后,统领就被人在攻击了……

这些大鸟们一时间不知是该去给统领帮忙,还是去继续攻击下面的那些人,至于最核心的任务,似乎没有鸟再记得了。

若水的苌虹剑削金断玉都不成问题,何况是对付一只五色凰,她的剑法精妙,几个回合,就将那种统领的五色凰逼的连连后退。

那只大鸟比起别的鸟来,并没有身形更为巨大,而是她的头是白色的,没有一根杂毛,在众鸟中,看起来甚是醒目。

若水的身体在空中并没有着力点,她算好了每次的落点,就在那附近的五色凰上借力踢上一脚,便能将身子再次飞行起来。

这样一来,其他的五色凰更没有敢靠近的,那样就反而成了若水的助力。

那统领的五色凰又羞又怒,羞的是被若水逼的连连后退,怒的是竟有人类公然在同类面前羞辱自己。

至于早前被若水击败的那一只,更是一步也不敢上前,她的冠子上还在滴血呢。

她在一边冲着统领的五色凰叫了几声,若水听不明白,不是曼殊说五色凰可以做人语吗?看来这些鸟儿对人类还是怀着戒备之心。

尤其是,当他们的核心利益不一致的时候,为了火精圈,他们才不要跟人类站在同一个立场上。

那统领的五色凰好像是瞬间就明白了那只示警的五色凰的意思,她一边躲避若水,一边向其他鸟儿发出号令。

果然,所有人不再纠缠于若水,也不再原地等待,而是向下面的那些人发起攻击。

方法也很是简单,他们合力扇起一股飓风,将下面的几个人一起托了起来。

那统领的鸟儿见已经得逞,便扔下若水,去引导那股风将那几个人往大泽的中心带。

若水心道不好,那大泽之上,四面平平,无可依托,若是那几个人落入水中,还真的是凶险无比。

想着这些,若水就觉得不能再恋战,而是要迅速解决战斗。

她从背后拔出那羽箭来,那可都是用婆罗洲精钢淬炼而成,为了万无一失,她刚才又在那箭头上涂上了一种秘制的草药。

这种草药只要遇见血液,就能迅速的发挥作用,让中箭者意识不清。

此刻,正是该用它的时候了。

若水看准那统领的大鸟,就张弓射箭。

噗的一声,那箭正中翅膀,那统领的鸟儿浑不在意,以为只是堪堪擦到了自己的角落。

可是瞬间,她就意识不清,直直的从空中落下。

大泽之上,什么也没有,没有小岛,没有礁石,没有船只,众鸟就看着统领直直落了下去。

鸟儿们发出一阵哀鸣,那声音就如同是一场葬礼,他们都以为统领是被若水杀死了。

一时间惊讶、惧怕、憎恨,还有愤怒,都涌上他们的心头。

而他们裹挟着的那团风此时也停了下来,凤云明和白恒他们也直直的向下落了下去,

大泽的中心一时间要承载这么多人,那黄色的烟雾越发的浓烈起来。

似乎大泽也是充满着灵性,她知道在长久的沉寂之后,终于要迎来自己热闹了。

但是这场热闹可不好看,大泽的黄烟似乎有毒,那统领的鸟儿在靠近水面之前已经被那毒烟熏的醒了过来。

她茫然的张开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第507章 黄色的毒烟

白恒他们也被那黄色的烟呛的拼命咳嗽,每个人都觉得就要落入这不测的大泽之中,大概是命要休矣。

唯有画纱,觉得这大泽深处才是众人逃离的最佳路径。

刚才她就仔细观察过,这大泽中心是黄色的,上面也冒着黄烟,可是周边却是青绿色的。这种差异如果没有猜错,那就是说,大泽的中心,可能是一个喷薄的,活动的火山口。

只有是这样,那大泽的面貌才能解释。

而且那些五色凰来来去去的这般快,说明这里距离三仙山实际上已经很近了,或许还会有一条水下的通道,可以让他们快去的到达三仙山。

这么想着,画纱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一边在空中稳住自己的身体,一边迅速做了一个结界,可以将他们隔绝和漂浮于大泽之上的透明的结界。

就在他们落在水面的一瞬间,那结界成功了,就连赤兔那硕大的身子也都在结界的笼罩范围之内。

赤兔已经见识过画纱的幻术,它以为画纱又做了个幻术,倒是没在意。

可是曼殊却真的为画纱的这种能力惊奇了,因为赤兔的身形实在是太大了,结界能支撑的范围一般都很小,若是支撑的范围越大,那分散在每一处的抵御外界力量的外壁就越薄弱。

可是,就他们降落水面的感觉,曼殊觉得这个结界做的当真是稳固。

虽然免于掉落于水中,可是那黄烟还是弥漫在四周,画纱没办法将那些黄烟也挡在结界之外。

结界阻挡的是大泽的水,而不是空中的毒烟。虽然脚下暂时安全了,可是当他们吸入的黄烟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开始飘起来。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他们逐渐的升高,那结界也随着他们升高。

反而是那只统领的五色凰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大泽之中。她扑闪着翅膀,狠狠的呛了几口大泽的黄色的水,就慢慢沉了下去。

这一下,那群大鸟都吓坏了,他们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统领竟然会因为呛了几口黄色的水,就这样再也浮不起来了。

若水看着那统领的五色凰竟真的沉下了去,一点也没有上浮的迹象,便一跃跳进了大泽之中。

如果不能跟五色凰的头领和解,还害了她的性命,那就真的是跟神兽结下了梁子。

白恒他们看不明白,不知为何若水要跳入那黄色的大泽之中。

“画纱,快点想办法,也去帮帮若水。”

凤云明一边叫嚷着,一边想要给若水扔一根绳索。

可是若水却拒绝了他的帮助,她在水面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潜到水下,去将那只统领的五色凰拉了上来。

众人见状,都吃惊不已,“若水姐姐怎么会去救那只大鸟,难道是她眼花了、搞错了。”

画纱一边拉着凤云明,一边小心的捏着那个锦囊,此时,锦囊就是她的唯一寄托,她必须护好那个锦囊,护好大家此行的希望。

凤云明来不及继续吃惊,就见那只统领的五色凰忽然醒转了过来,她放弃了挣扎,任由若水拖着她在水面上漂移。

“吸气,吸气。”若水吸了几口黄色的烟雾后,就觉得身子越发的轻盈,她迅速的把这个发现告诉给那统领的五色凰。

果然,还没吸几口,那统领的五色凰也就漂浮起来,不一会,就跟若水一起飘到了半空中。

其他的五色凰赶紧飞过来,他们护卫着自己的统领,像岸边飞去。

赤兔也借机,在空中稳住身子,将众人都驮到了岸边。

不一会,那统领的五色凰就完全恢复了元气,她谦卑地走到若水跟前,“你刚才为什么不趁机杀了我?反而救了我?”

若水见那统领的五色凰,十分的诚意十足,而且专门用了人语,自然是想要跟自己好好商谈了,心中十分的喜悦,若是有五色凰去做说客,那捉神兽的任务当真是要变的简单很多。

“五色凰的统领,如果我没有说错,你是着所有五色凰的的首领吧。”

若水看着对面的头部全是白毛的大鸟,不知是因为她特殊的长相才变成统领,还是她变成统领之后,头部的毛才变成白色。总之,她在一群大鸟中,是很独特的存在。

那只五色凰的统领,轻轻的点点头,“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刚才我明明让大家都扯出了黑色的羽翼,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黑黑的。”

若水轻轻一笑,“我不是靠看的,是听,我听见你们拍打羽翼的声音,是有节奏的,而这些节奏的把控者,是你。”

“啊,你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人,我们本来是想要毁掉火精圈的,可是你又救了我的性命,我必须报答你。”

若水心中欣喜不已,但表面上还得装作波澜不惊,“报答就不用了,火精圈是我们千辛万苦找来的,我也不想去跟神兽开战,现在只希望你能去做一个说客,让我们能跟神兽做一场面对面的沟通。”

那统领的五色凰神情十分的纠结,仿佛这是天底下最让她犯难的事情。

若水看她面露难色,就补充道“如果当真让你犯难,那就算了,不要想这件事了,你带我们去三仙山就好了。”

可是那只大鸟依然没有说话,她只是红了脸,“我说了要报答你,可是你要求我做的事情,我都没办法做到。

这样吧,如果你跟神兽斗的难分难解时,我保证,会救你一次。

不过,只能是一次哦。”

若水觉得眼前的这只白头大鸟着实是可笑,不过,她毕竟是一只禽类,又不是人,不能拿人的道德去要求她。

“好,那我先谢谢你了。不过,你们回去怎么给神代呢?

火精圈的确在我手里,可是我也不能给你。

你带着你的五色凰们,赶紧飞吧,下次见面,我们再好好较量一番。”

那白头大鸟重重的点了点头,望了望那黄烟大泽,恨恨的说道“都怪那黄烟,一定是有毒,我才一头晕了过去。下一次,我们可得公平的比试。”

若水见后面围观的五色凰们都露出释然的微笑,连忙附和道,“是,黄烟有毒,有毒。我们下次,再好好较量。”

第508章 再起波澜

说着,那白头大鸟就率先飞起,然后在空中旋转一圈,用她那优美的身姿给大家发出了起航的命令。

接着,那些围观的五色凰们也纷纷起飞,她们排成整齐的队形,将那白头大鸟护卫在队伍中,除了若水,没有人知道那白头大鸟的确切位置。

她已经重新将自己隐藏的好好的了。

大泽上那些黄色的烟雾似乎比之前更加的浓重了,而且他们开始迅速的膨胀起来,似乎整个大泽上涌动的都是那些黄色的烟雾了。

“若水,我们也快点走吧。”凤云明催促起来,从一开始来到这个地方,他就很是不安,有一种莫名的紧张,让他浑身不自在。

达马蒂的很多地方他都曾经涉足,可是这里,他从未来过,更没听到有旅人说起见到过这样的景象。

按理说,这里的景致如此特别,一旦又旅行者来过这里,肯定会向别人津津乐道。

可是,凤云明走过达马蒂的很多地方,碰到过许许多多的旅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提起过见过这样的大泽,见过这样黄色的烟雾。

此时,这些烟雾竟能膨胀开来,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若水看了看那黄色的烟雾,“我们刚才明明都吸了那黄色的烟雾,可是不仅没有中毒,反而飞到了天空中,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何止是奇怪,简直是惊诧莫名。”白恒咬咬牙,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到这样一个地方,不是说好的辅佐女帝,登上青云端吗?

可是这是什么鬼地方,竟然让自己来这不毛之地,看这大泽上的黄烟?

“不过,我也觉得这些黄烟不是有毒的问题,而是……”

白恒的话音未落,就觉得那些黄烟已经上岸,向他们包裹而来,那些黄烟不仅像是有眼睛,更像是或者的人一样,能够清晰的定位他们几个。

画纱看的也是目瞪口呆,“这些黄烟,不会是要抓住我们吧。怎么跟有脚一样,追着我们跑。”

说着,画纱向另一侧跑出,果然,那些黄烟派出一个分支,朝着画纱的方向追踪过去。

“完了,他们真的是要抓住我们哦。”

画纱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想要给自己做一个结界,毕竟锦囊还在自己身上,那个才是最重要的。

但那些分出去的黄烟,速度忽然加快了,他们比在一大团的状态下移动的更加迅速。

若水大喊一声,“画纱,快回来。”

可惜画纱的结界还没有做好,就被那团黄烟卷了起来,一瞬间众人就看不到画纱的踪影了。

凤云明心中焦虑,画纱是他的妹妹,虽然后来证明没有血缘的连接,可是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当画纱是自己的妹妹,而且给予了她兄长般的关爱。

这一刻,看着画纱被黄烟吞没,他的心就仿佛是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鲜血就那样呼呼啦啦要滴下来的。

他想要去救她,可是黄烟已经彻底将她包裹住,极目望去,四周都已经被黄烟充满,完全看不到她去了哪里。

凤云明心中痛苦,他求救似的看向若水,希望若水能有救出画纱的主意来。燃文网

若水看到凤云明的神情,就知道凤云明心中的痛苦。

“云明,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出画纱的。”

说着,若水便抛下众人,骑上赤兔,“赤兔,向天空最上面,冲锋。”

赤兔听了,立即兴奋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向天空冲锋了。我要让你们看看,我这次能冲多高。”

凤云明翻了个白眼,“赤兔,你竟然一点心肝也无,画纱被黄烟吞没了,你竟然还顾着玩。”

赤兔无来由被凤云明讥讽了一句,就有点莫名其妙,“我是若水的坐骑,又不是画纱的坐骑,再说,我现在也是帮着若水去救她啊。”

凤云明被呛了一句,更加的气恼,可是赤兔是一条龙,根本不是人类,它又如何晓得人类那种幽微曲折的心事呢?

何况,恋爱这事情,有几个人能说的清楚呢?

先动心的那个人,总是要吃亏一些的。

也许是画纱的痴心错伏,但又如何?谁没有一片痴心错付的时候。人这一生,能遇见喜欢的人的机会并不多,更不用说喜欢的龙了。

凤云明看着赤兔载着若水直冲天空而去,不知天空之上那些黄烟一直在蔓延吗?

有一些黄烟立即追踪者若水和赤兔,也向天空飞去,那些分散出去的黄烟,行动极快,就像是刚才包裹画纱的那些一样。

凤云明想要推开身边的这些黄烟,可是那些黄烟并没有刻意着力的点,你用力去推,他们就趁机扑上来,将你团团围住,而且那些黄烟越来越浓稠,越来越充满古怪的味道。

白恒跟曼殊也都被黄烟困扰着,他们试了各种脱身的法门都无果,索性就地坐下,吞吐起那些黄烟来。或许,可以跟上一次一样,那些黄烟再让他们腾空而起。

可是,不管他们如何吞吐,黄烟都只是让他们感到头晕恶心,却再也不能让他们腾空而起。

不知是因为他们在地上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水上那神奇的一幕再也没有发生。

凤云明心中只盼着若水能找到解救大家的方法,让这些要命的黄烟的最近快消散。

若水跳上天空的一刻,就发现黄烟越往上就越是稀薄,果然,在向上冲的过程中,黄烟开始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等赤兔窜到天空中,窜到云端之上时,那些黄烟终于不能再向上一步了。

若水抬头去看,附近的天空中似乎也有一些乳白色的东西。

若水灵机一动,拿出之前用苌虹剑砍削下的那个乳白色的东西,试着去切割黄烟的边缘,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黄色的烟雾仿佛是遇到了天敌一样,立即后退了。

若水这下找到了制服黄烟的方法,立即驱赶着赤兔飞下去,一路上,那些黄烟都开始躲避,不敢上前一步。

凤云明看到若水找到了克制黄烟的方法,一点点放心下来,知道画纱一定能救回来了。

若水四处寻找,却都不见画纱的踪影,她无奈的向凤云明摊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找见画纱。。

第509章 最远的距离

“画纱,画纱,她真的找不见了吗?”

凤云明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敢相信,画纱就这样消失在了眼前,更重要是的画纱的身上有着那个装有火精圈的锦囊。

画纱不见了,也就是锦囊不见了,也就是说,好不容易重新点亮的火精圈不见了……

一想到辛辛苦苦得来的火精圈,如今下落不明,连同那些宝石们也都没了踪迹,凤云明觉得万念俱灰。

这可怎么办才好,眼看着三仙山就要到了,就要实现若水的心愿了,却横空跑出来这些黄烟,让他们的心愿落空。

真是想不到,原以为那成群结队出现的五色凰们就是最大的敌人,可是五色凰还是败在了若水的剑下。

那些原本安安静静的在大泽之上的黄烟,却识破了谁拥有真正的火精圈。

现在回想一下,那些黄烟追逐画纱的时候,当真是稳、准、狠,没有一丝犹豫,而且他们将画纱迅速的吞没了,还不知带去了哪里。

“若水,你倒是说话啊,我们应该去哪里寻找画纱。”凤云明近乎绝望了,他不知眼前这个困局该如何才能打破。

若水还是一如以往的镇定,“这些黄烟似乎是怕这个云中的障碍物,所以他们无法到天空中去。刚才五色凰来的那般快,我想,三仙山一定就在这附近。

也许,我们应该去那大泽深处看看,画纱可能被那些黄烟抓到他们的巢穴去了。”

曼殊点点头,“我觉得若水说的对,既然黄烟不能升腾而上,自然是要下沉到大泽深处的。或许那大泽深处,就是直通三仙山的最佳路径。”

白恒有些疑惑,“那些五色凰不可能是从大泽深处冒出来的啊,我看他们明明是从天空飞来的。”

赤兔在一边更是傻了眼,“什么,我们要去大泽深处吗?曼殊,你有没有搞错,我是不怕水,可是你们能到水下去吗?”

曼殊却冷冷的答道“大泽深处,未必有水。”

若水不语,仿佛若有所思。

赤兔摇摇头,“好吧,好吧,你们两个疯女人,我只是一条龙而已,我不能胆怯,我是最勇敢的生物。既然你们都敢去,我没什么好怕的。”

凤云明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是去大泽深处看看了,希望画纱没有事。”

白恒倒是一副沮丧的神情,因为他平日里就是最怕水的,此刻众人说要去大泽深处,这简直是要要了他的命。

坐船都会晕船的人,此刻一想到要闭气去大泽中探索,就觉得恐慌不已。

“若水,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吗?说实话,大泽深处,我有点害怕。”

若水亲切的拍拍白恒的肩膀,“白恒,我想曼殊是的对,那大泽深处未必有水。那些黄烟能够升腾而起,说明水底下是有火山口的。

我们顺着火山口下去,也许就是穿越到三仙山最快的方法了。”

白恒虽然为难,但知道此刻不能拖大家的后腿。他挺起胸膛,微微一笑,“好,若水,我听你的,只要你需要,不管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的。”

若水听了这话本该感动,可是怎么都觉得有点别扭,“白恒,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哦。”

是呢,如果是凤云明或者那个齐乐斋先生说出这样的话,都是寻常事,毕竟达马蒂的男人善于和敢于表达感情。

可是白恒是在婆罗洲长大的,他满脑子都是克制、守礼那一套东西,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总觉得是受了胁迫。

因为他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个黄烟缭绕的地方吧,或者是三仙山在望,不管怎样都应该去冲一下,可是他却说是追随自己才去冒险。不管怎么听,就总觉得他是身不由己,是不情不愿。

若水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白恒,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让赤兔送你回去,我知道你怕水,也晕船,更不用现在跟着我们去大泽深处了。危险肯定是有的,虽然我和曼殊的判断都是,大泽深处并没有水。”

白恒连忙摆摆手,“若水,我怎么会不想去,马上就到三仙山了,我们都需要奋力拼搏这最后一步。

你不能将我丢下,我必须跟你们一起去。”

若水看白恒着急辩解的样子,就很有趣,“嗯,知道啦,如今马上就到三仙山,也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从来不认为去了三仙山就能顺利的把神兽抓到手。

他们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呢,这必须有最后一场恶战,我们甚至还得想办法去把衡英接出来,不然我们可能无法完成这个最艰巨的任务。”

见若水提到衡英,白恒知道若水不会丢下自己,不过是不想勉强自己而已,人与人之间,当真是不能光靠往日的的信任,适度的表达才是维持的最好状态。

如果你总是不说,总是深沉,谁会知道你的心呢?

就像自己对若水一腔的爱戴,但没有凤云明那般善于表达,这会子就被若水误会了。

所以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近在眼前却无法到达的三仙山,不是要合几人之力才能劈开的时空缝隙,不是寒冷可怖凡人不能踏步的地下寒冷城,而是两个人互相隔膜的心。

一旦两个人开始不再完全的信赖,开始出现缝隙,出现猜疑,出现龃龉,就会让这种距离不断的扩大,大到再也无法弥合。

所以在发现问题的最初,就要尽快去面对她,解决她。

就像白恒发现若水对自己的态度没有以往那么信任时,就必须剖白自己的心。

尽管这个过程,可能有点丢面子,有点让人觉得尴尬和不适,但一时的不适会换来长久的安乐,为什么不呢?

白恒是个聪明人,一旦想通了这一点,就立即着手去做,他决心要成为若水身边最得力的那个助力,他决心陪着若水去走最危险的路。

在他决心陪着若水去踏上那不可能完成的旅程时,就已经将自己的未来与若水紧紧的系在了一起。

可是,他却没有意识到,他最初的判断错了。

他总是以为自己可以学那个给仙人拾鞋子的张良,可以在功成之后身退,可以有朝一日不用陪伴在若水的身畔。

但是,错了。

第510章 到大泽深处去

白恒在这个身不由己的旅程中,越来越陷入对若水的爱慕之中,他从一开始的追随变成了陪伴,甚至是想要保护她,想要与她经历更多,想要一起携手走后半生的路。

他在此刻才忽然间看清自己的心,刚开始本能的觉得心慌,不想要这种安排和结局。

毕竟,他是一个浪游过天地的人,他是一个修道的人,他是一个想要自由的人。

可是,人啊,如何能与命运作对。

白恒将自己的一颗心降服之后,就觉得心平气和了,可以接受下面的挑战了。

不就是大泽深处吗,别说是可能没有水了,就算是有水又如何?

他白恒也是一个修真的人,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暗中的联系避水术。以前师兄要教他,他还总觉得不是什么真本领,不过是奇技淫巧,不值当去专门修习。

如今看来,还真是一个必须的技能,尤其是自己这种晕船的,如果有了避水术,就可以在水中如同在陆地之上了。

就算消耗的真气多一点,只要能短暂的避过危险,还是很值得的。

这些日子,每到休息的时候,他就将避水术的法门暗中练习。

实际上还是需要气息的调整配合上稳定的精神力,如果精神力慌乱,必然不能驾驭好法术。

白恒自问也修炼的差不多了,真正的激流之中,怕还是不行,但如果是风平浪静的时候,他自问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

若水并不会道法,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她从小在宾州长大,游泳和潜水不过是小时候嬉戏的项目罢了。谁也不会认真去学这种东西,不过随着她的武功提高,游泳和潜水的水平自然也是提高了很多。

至少在激流之中,她可以来去自如。

因而曼殊提出去大泽之中去探查的时候,她的直觉就是那里可能有一线生机。

赤兔一向都是无所谓的,它都可以扑向天空,自然也可以深入大海,它可是一条巨龙啊,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大家定好了目标,就准备出发。赤兔主动说要把大家都驮着飞过去,若水拍拍赤兔的脖子,亲昵的夸奖了一句,“赤兔,懂事了嘛,知道要帮助大家了。”

赤兔羞赧的一笑,“我也是急着去救画纱嘛,她不见了,我心里也很着急的。”

凤云明见赤兔这会子忽然又说起要去救画纱,真不知这条龙是反应慢半拍,还是说它只是不惯于人类的这种情感表达。、

但不管怎么说,赤兔对画纱也有这份心,画纱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感到安慰。

若水、曼殊、凤云明和白恒,一一爬上赤兔的龙脊,赤兔一声出发,几个人就飞上了天空。

虽然周围还是黄烟弥漫,可是赤兔已经有了经验,它似乎不是靠眼睛来判断方向,它朝着黄烟的深处飞去。

“赤兔是怎么知道大泽深处在哪个方向的?”凤云明觉得很是奇怪,这黄烟弥漫之下,明明什么也看不清楚。

赤兔仿佛也听见了他的问题,却不屑回答他。

若水耸耸肩,“这有什么,赤兔就是一直朝黄烟的源头飞而已,哪里黄烟最浓密就去哪里。而那个地方一定是大泽深处,也就是我们要去寻画纱的地方。”

白恒偷眼看了看曼殊,看她如何对若水的解答评价,可是曼殊一言不发,甚至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像她平常的样子。

曼殊当真是一个够清冷的人,修的也是清隐一派,这样的人,天生就该避世独居,参悟天道去。

红尘中走一遭,只会是让遇见他们的人徒惹烦恼。

可是对他们自己来说,不管去哪里都是修行,不管是独处还是跟人相处,都是修行。

因而白恒想要在曼殊的表情上找答案,注定是要落空了,她根本不会去在意这些事情,更不会在意白恒他们如何想。

既然若水信赖赤兔,他们就都该信赖它。

不容白恒多想,赤兔已经开始下降,随着他飞的越来越低,大家也开始看清楚黄烟的来源真的是一座火山口。

不断上涌的黄色浓烟将那火山口都遮蔽了,而且似乎大泽的水也因为那些黄烟被托举起来,并没有一点水流入那火山口里。

如果从天空中去看,就是大泽的中心是一个洞,而那个洞口就是火山的口。

三仙山真的可以通过那个洞口,快速到达吗?

每个人都开始激动,赤兔越飞越低,可是它的身子太大,没有办法进入那个火山口。

若水吩咐道“赤兔,你就留在上面,我们自己下去。”

说完,若水第一个从赤兔的背脊上跃下去,她堪堪跳在那宽阔的火山口上。

然后,她冲着空中的朋友们喊道,“下来吧,这里是安全的,没有水。”

紧接着,凤云明也跳下去,再接着是曼殊,最后就剩下白恒一个人了。

他的手紧紧的抓着赤兔的龙鳞,就差把龙鳞扣抠下来了。不知为何,他还是感到紧张,虽然若水说下面没有水,可是这么高,他还是感到头晕目眩。

就承认了吧,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自己是一个胆小的人,自己是一个对危险充满了畏惧的人。

赤兔也不催他,只是玩笑般的说,“白恒,你不是说要陪着若水去三仙山吗?怎么,不想去了?”

白恒不知该如何回答,“啊,我要去啊,只是,这里看着有点高,赤兔,你能飞的再低一点吗?”

赤兔嗤笑一声,“白恒,你直接说你害怕好了,可以顺着我的尾巴爬下去啊,你等我换个姿势。”

“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是这样跳下去吧。”

白恒闭上眼睛,硬着头皮就往下一跳。

出乎他的意料,下面的火山口并不是很坚硬,而是有些快要融化一般的融融的状态。

“若水,这下面竟然是软乎乎的,不会这个火山口要化了吧。”

若水用手摸了摸,“这里一点温度都没有,不会化的啦,我们还是顺着那些缝隙,赶快下去吧。”

白恒点点头,看着那些称不上小路的,火山壁上的狭窄缝隙。

“难道就顺着那些缝隙爬下去?”白恒的表情很是夸张,任凭是谁,都能看出他的不情愿。

第511章 火山口的蓝色山壁

“嗯,就是顺着那个啦,我已经准备了一条绳子。”

说着众人看见若水从怀中拿出一条绳子来,那绳子的长度不知道有多长,可是看起来却非常的细,也不知到底有什么作用。

“这绳子拴在什么地方呢?”白恒举目望去,四处光秃秃的,完全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

若水却不慌不忙,冲着天空招招手,赤兔看见若水召唤,立即将头探了下来,也不知它是怎么在天空中稳住身形的。

似乎天空对赤兔来说,就是像是鱼儿在水中一样,可以任意的上下四方,一点也不勉强。

“若水,你叫我吗?”

若水点点头,指了指那个绳子,“来,把你的爪子伸过来,我们要顺着绳子爬下去,你可得在天空中抓牢我们哦。”

赤兔听话的将头抬了上去,很快又将爪子放了下来,还勾了勾脚趾,同时在天空中传来一个声音,“把绳子系在脚趾上就好了,我也方便调整方向。”

若水答应了,就开始将那细细的绳子,系在赤兔的脚趾上,打好结好,她还用力扯了扯,感觉真的系牢了,这才对白恒他们几个招招手。

“来吧,每个人都将绳子系在腰上,这样就算有人失手没有抓牢,也可以有绳子当依托,不至于直接掉落到火山口里。

我们还不知下面到底有什么,火山口应该是跟三仙山连通的最快的路径,但火山口的中心,怕是还要很多危险,大家要小心。”

众人听了,都仔细答应了,每个人都按顺序将绳子固定在腰上。

那些绳子看着很细,握在手上却十分的坚韧。

“若水,这是什么绳子,这样细,真的能牢固吗?可以托起我们四个人吗?”白恒将那绳子握在手心,不放心的问道。

往日的他都是充满了勇气的,可是这一次,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总是疑窦重重,总是不相信他们可以战胜眼前的困难。

想当初,他们在恶龙岛面对赤兔的时候,他可是充满了无畏的精神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心中有了爱,整个人就开始变的软弱了吗?

白恒没有答案,只知道他的心中开始有了牵绊,开始惧怕失去未来。

他想要好好的活着,想要多跟若水在一起。

若水也发现了白恒的反常,他向来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人,如果他是那样的人,就不会鼓动自己来达马蒂了。

他可以安安定定的继续呆在婆罗洲,继续做他的皇家观星师,继续做他的钦天正。

婆罗洲能给他一切荣耀和福祉,何必来这一趟?何必给自己找这些麻烦。

可是他有热血,有野心,有不同于常人的历史观,他想要创造历史,想要让婆罗洲拥有女帝,拥有一段最辉煌的历史。

可是就要到三仙山了,他却开始犹犹豫豫、畏畏缩缩,这完全是像变了一个人。

“白恒,你不相信我吗?你不愿意继续跟着我去冒险吗?

这个绳子看着很是普通,因为我们行军打仗,经常需要翻山越岭,以前的绳子太粗,不便携带,我便特意花重金寻了河图人的工匠好手,制作出这根细巧的绳子。

别看它非常的细,韧性却非常的好,别说是我们四个人了,就是十四个人,它也可以承载的起。”

若水提起这根绳子的来历来,十分的自豪。

白恒用手搓了搓绳子,“好吧,我们不如让赤兔直接把我们用绳子放下去?”

“也是个方法,可是赤兔很难控制高度啊,若是在半空中绳子就到了尽头,或者我们直接掉了下去,直接碰到地面,都是个问题。”凤云明想了想,虽然想同意白恒的建议,可是实际的困难摆在那里,真的没有办法跟他站成一队。

曼殊是个行动派,已经开始在火山口探索如何下去了。

虽然黄烟缭绕,可是那火山口的山壁却是灰色的,也并没有一丝黄色的迹象。

但却有一侧,是深深的蓝色,那蓝色比天空还要明朗几分。

“若水,我们还是顺着那蓝色的地方下去吧,看着那是一条特别的通路呢。”

若水没有多话,第一个跳了下去,她踏足到那蓝色的山壁上时,瞬间被吸了进去。

众人都是一愣,没想到这火山口竟是个陷阱一般。若水就那样眼睁睁的消失在大家面前。

而且那绳圈已经委顿了下来,空空的仿佛什么也不曾绑缚过。

“若水,若水……”

白恒的声音有些凄厉,他就觉得自己的预感没有错,果然这个火山口是一个不归地。

为什么要来这个大泽呢,这明明就是那五色凰的陷阱,他们被勾连到此,先是不见了画纱的踪迹,如今连若水也不见了。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若水是死了吗?”

白恒开始哭出来,他这么久一开深深掩饰的感情都暴露出来。

他多后悔,到最后的一刻,他都没有向若水告白过,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只当自己是一个拥戴的臣下,是一个想要去异域立下不世功勋的野心家。

“若水,若水,你快回来……”

曼殊实在无法忍受白恒这个样子,他们少年就相识,一路看着彼此成长。

白恒是多么一个骄傲的人,可是此刻,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颜面了,跪在地上哀哀的哭。

这多么让人痛心,爱情就这样毁掉一个人所有的骄傲,所有的颜面。还好自己选定了一条清寂的路,永不会落入这般的境地中。

凤云明心中的焦急和痛楚不比白恒少,可是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若水不会无端的消失,我相信那蓝色的山壁是一个时空的通道。这样,你们拉着绳子,我好慢慢的过去,我会先让身体的一部分穿过去,这样就能判断了。”

曼殊拉紧了手中的绳子,“好,云明,我来拉着你。”

凤云明看着还在地上哭泣的白恒,无奈的从他身边跨过。

“曼殊,你用柔力来牵引我,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嗯,放心,记得在穿过去之前,给我们发回消息。”

凤云明重重的点点头,“不管怎样,我都会追随若水的。”

第512章 穿越三仙山

凤云明顺着绳子的牵引,放松身体,让曼殊用柔力牵引着他一点点的探下去。

他没有焦虑也没有不安,如果那蓝色山壁对面是地狱,只要能跟若水一起,也便无所谓了。

何况按照目前的计算,那蓝色山壁对面应该就是三仙山了。

这时候,只要踏踏实实的走好这最后几步,就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若水一贯的冒进,但她有武艺傍身,又总是有好运气,其他人可不能学她的样子。

随着脚下的蓝色越来越近,凤云明也开始有一丢丢的紧张,他不知怎么要怎样才能穿越过去,是会把身子挤压吗?

可是容不得他犹豫,曼殊的柔力已经将他轻轻推了过去。

凤云明用手臂触摸那些蓝色的山壁,倏忽间,他的手就不见了。

就那样消失在眼前,可是凤云明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并没有被斩断或者是有任何痛楚或不安。

他只觉得平安喜乐,忍不住想要一步就迈不过去,若不是曼殊还在用柔力拉扯着他,可能他就被那股冲动一下子就吸过去了。

凤云明甚至想到,若水站在火山口边的时候,一定感受到了这种感召,她一贯比别人有着更敏锐的感知力。

凤云明压抑着那种想要一下冲过去的冲动,对着白恒他们喊话道,“下来吧,对面应该是安全的。等一下……”

凤云明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一只脚已经迈了过去,仿佛是踏空了一般,他的身子猛的晃动了一下,若不是有曼殊的柔力牵引着,他一定是直接栽倒过去了。

“等一下,应该是立即右转,对右转。”

凤云明一边用脚去摸索,一边给白恒他们喊话。

为了平衡,他不得不脱离开曼殊的柔力,将整个身体都贴到了山壁上,不然他的一条腿已经迈了过去,消失在山壁上,如果柔力继续牵引,他的身体会碎裂的。

很快,凤云明就消失在蓝色山壁上,就像是一滴水融化进了大海。

曼殊收回柔力,转头对还跪坐在地上的白恒说,“白恒,到你了。”

曼殊没有一丝的表情,仿佛对她来说,白恒的喜怒哀乐已经不会引起她的任何不适了。

想着在婆罗洲的时候,她的心还会为他而起落,可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踏足达马蒂之后,她的一颗心就完全沉静了下来,除了修道,她不再有其他的心事。

就算是陪着若水去完成任务,也不过是因为她重然诺,既然答应了,就要帮她做到。

但这个过程有多久,会遇到多少艰难的事情,会不会有生命的危险,曼殊早已经置之度外,一切随缘吧。

如果这些都是天道对她的考验,那就来的再猛烈一些吧。

白恒有些茫然,他看着在若水之后消失的那块山壁,凤云明如今也消失在那里,自己没有道理再拖延下去了。

“曼殊,来,用柔力托举我下去吧。”

白恒的脸上已经没了泪痕,他似乎是已经完全调整了过来,知道只有再次找到若水,再次与她并肩作战,这一切才有意义。美女窝

不然自己剩下的生命,都会活在懊悔里,都会不断的谴责自己,为什么没有跟上若水的步伐。

曼殊点点头,她对白恒的转变感到欣慰。她知道白恒一旦确定了目标,就会奋勇向前,但是他心中若有疑惑,就会降低行动力。

这也是一般人都会遭遇的困境,当你想不明白自身的处境时,就会犹豫、彷徨,就会举止失措。

白恒站起来,掸一掸身上的灰尘,他的身姿挺拔之后,就特别的修长,看着让人悦目。

脸面上的泪痕也都被他擦拭干净了,觉得整个人都干净而利索了,不就是从火山口穿越过去嘛,他修习道法多年,身体的轻盈还是做得到的。

虽然有着曼殊的柔力牵引,但白恒还是尽量用自己的力量去平衡那种下坠感。

有了凤云明刚才的指引,白恒很快就跨了过去。

当天地寂静,只剩下曼殊一个人的时候,她感到无比的惬意。虽然这一路行来,都是荒蛮偏僻的地方居多,没有什么人烟,可是她还是感觉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拥抱大自然时,才会真正的舒心下来。

她抬头看看赤兔,赤兔还在天空中轻轻的游动着,就像是鱼儿在水里优哉游哉,很是自在。

那根绳子轻轻的系在它的爪子上,曼殊想了想,完全可以利用绳子的垂力,掌握好那个荡进蓝色山壁的角度和力度。

她将手指含在口中,轻轻的呼哨一声,赤兔就将耳朵俯下来。

“赤兔,你的身体太大,没办法下到火山口里,你还是自己飞过去吧。我们会在三仙山等着你。”

“嗯,放心吧,三仙山我是去过的,你们可要快一点啊。曼殊,用不用我把你扔过去。”

赤兔的话语带着轻松,仿佛这对他来说,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

还不等曼殊点头,赤兔就将爪子抖了抖,那力度竟然刚刚好,将曼殊送到了蓝色的山壁前。

曼殊轻轻一纵身,便穿过了蓝色的山壁,她轻巧的将身子向右一转,果然就稳稳的落了地。

凤云明和白恒看见曼殊这样快就过来了,心中都十分的佩服,想着自己都是一点点的摸爬,才到了这边。

他们两个过来之后都没看见若水,心下十分的着急。如果若水纵身跳进来,那他们两个人眼前的那个悬崖,就会成为若水的葬身地。

可是他们两个都不愿意相信,若水会这样冲动的步入死地。

曼殊看了看脚下的悬崖,又看了看头顶的大树垂下的那许多的枝条,轻轻一笑。

“若水没事的,放心吧。”

说着,曼殊就向前走去,如果说这里已经是三仙山,那周围随时都会有神兽出现,她必须快一点找到若水,找到画纱。

白恒跟凤云明看她这样笃定,便也跟着她向前去搜寻。

“曼殊,那赤兔怎么办?”

凤云明想起外间的赤兔来,就有点不放心,如果那条巨龙不来帮忙,这三仙山还真不一定能对付的了,毕竟是人多力量大啊。

第513章 画纱的求救声

“赤兔,不用管它啦,他是一条龙,会飞的啊。”

曼殊对赤兔甚至比对白恒和凤云明还要放心,一条巨龙生活在达马蒂,自然早已练就了一身本领。

不像人类本来虚弱的厉害,若不是仗着人数多和机巧,早就被大自然给驯服了。

就像这一次,面对大泽、黄烟和火山口,赤兔没有一点的犹豫,只要是若水指挥着,它就会奔向那些危险的地方。

“那若水到底在哪里,我们这样能找到她吗?”白恒还是有点不放心,虽说是下定决心要跟着若水走了,可是来到这不知名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三仙山,更不知若水去了哪里,他还是莫名的心慌。

曼殊轻飘飘一句,“我们跟着锦囊走就是了,我在锦囊上也做了追踪术的。”

白恒听了这话就有点来气,当时画纱刚不见时,也不见她说话。

而且若水骑着赤兔去空中时,也不见她说话。

现在若水不见了,她才开始说可以追踪锦囊,早干什么去了呢?

“曼殊,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可以追踪锦囊呢,也不用大家瞎跑了。现在倒好,若水都失踪了,你才说可以追踪锦囊,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恒的愤怒显而易见,而且他一点也不想掩饰,如果是团队中的其他人,他可能还会稍微克制一下。可是对,曼殊,这个少年时代的友人,他不知道为何就会提高要求,就会想要她做的完美无缺。

如今,这明摆着是一个陷阱一般,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起来。

难道曼殊一直在悄悄的做着准备,在最后的一刻,将所有人的功劳都据为己有。

如果若水不见了,那似乎也只有她可以替代若水了。

白恒想到此间,不觉得后背就开始发凉,难道人心会坏到这个地步吗?还是说自己的心被魔怔了,那可是曼殊啊,是自己少年时代的朋友,是那个不问世事,只向修行的山中少女。

好在曼殊并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只是解释道:“刚才黄烟环绕,追踪术并没有任何感应。可是到了这边,我的追踪术忽然有了感应而已。”

凤云明见白恒跟曼殊两个人为了这点子小事,就开始争吵,的确是有点着急,但又不知该如何劝解。

按理说白恒跟曼殊都是跟随若水从婆罗洲远道而来的,何况他们还早就相识,如今竟开始闹起矛盾来,真不知白恒心中是犯了什么别扭。

凤云明只是轻轻拍了拍白恒的肩膀,“白恒,我们跟着曼殊就是,相信找到了画纱,也就找到了若水。若水跟那些宝石之间有着天然的感应,她应该也是直接奔向锦囊而去了。”

白恒轻轻的点点头,将那些不知名的不快都暂且抛到了一边,“可是若水竟然不等待我们,真有点奇怪呢。”

凤云明看着远处那山峰的倩影,“也许,她看到了更重要的东西,来不及等待我们也要跟上去呢。我们也快点吧,别落在了最后。”

白恒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看去,那是怎样美妙的一副图画啊,三座山峰微微白了头,而下面还是绿色的山体,三个山峰紧紧相拥,白云在其间缥缈来去。

“那就是三仙山吧,我们真的来到了三仙山啊。”白恒的声音渐渐的低下去,他被一种自然的伟力所折服,他不敢相信竟真的从一个火山口的蓝色山壁上,就一下子飞跃到了梦寐以求的三仙山。

这简直是不能相信,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他再回身一看,刚才那个穿越而出的山壁,只是一块寻常的山石,似乎什么也没有。

他用力去推那块山石,纹丝不动,仿佛与旁边的普通山石没有任何不同。

看来,这只是单向的通道,他们不可能从这边再回到大泽去了。

既然没有退路,那便只能向前,白恒这才勉力说服了自己。

不然,他真想回去看看,因为若水就那样消失在眼前,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踏实,说不定赤兔都能更容易找到若水呢。

而他们在三仙山,远没有那些灵兽们有优势,不管是五色凰,还是赤兔,甚至是画纱,都会拥有比他们更敏锐的感应能力。更不用说神兽们了,这是他们的家园,更是他们的乐土。

他们想要捉一只神兽回去,若没有火精圈的帮忙,简直难如登天。

曼殊在前面催促了一声,“白恒,快点跟上来,我们先去找五色凰的洞府,找到锦囊才是。”

白恒答应了一声,恋恋不舍的看了看身后的山石,那似乎是一个界碑,在那之前,她还是一个特立独行的观星师,可在那之后,就只有一个一心追随女帝的男妃白恒了。

他已经完全接纳了自己的命运,此后,再也不会有一滴泪,也不会有一丝的伤感,比起失去若水来,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就在他们准备启程时,天空骤然一黑,一大群五色凰从天空掠过。

那群五色凰中,明明能看到有一团黄烟裹着的大口袋,里面不断有东西在动着,似乎还在发出求救的声音。

那声音听着甚是耳熟。

“画纱,那是画纱。”

凤云明忍不住要叫出来,还是曼殊捂住了他的嘴巴。

直到那群五色凰离开了他们藏身的地方,曼殊才松开凤云明。

凤云明呆呆的望着那群五色凰的背影,“就是那边,就是那边,我们快点跟上去吧,那一定是画纱被他们带走了。”

白恒却一把拉住凤云明,“云明,刚才那些五色凰明明也受到了黄烟的攻击,可是现在她们却从黄烟中带走了画纱。也许,他们不是要害画纱,而是要救她。”

凤云明关心则乱,实在不想听白恒分析下去,“白恒,那明明是画纱的求救声,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她可是我的妹妹。”

白恒见他着急,忽然就起了促狭之心,想要捉弄他一下,“是呢,画纱是你的妹妹,可是又不是我的妹妹,我们现在最关键是要找到若水,而不是去救画纱。”

凤云明气的嘴角都歪了几分,“白恒,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第514章 追踪五色凰的洞府

白恒见凤云明已经上钩,就开始咧咧嘴笑了,“云明,你被骗了。”

凤云明一头雾水,不知怎么回事。

“白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凤云明一赌气,自己就要去追那些五色凰们。白恒赶紧一把抱住他,“云明,别生气,你真要追去,就上当了。那空中的肯定不是画纱,你看,曼殊的追踪术都没反应嘛。”

凤云明见曼殊一脸沉静,果然,如果那云层上面的是画纱,那曼殊早就该提示大家去了。

果然,还是关心则乱,自己一颗心系在画纱的安危上,就差点被那些五色凰们给骗了。

“五色凰有很多,而刚才飞过的那些只是一小部分,肯定是为了引诱我们上钩的。云明,我们现在还是该继续跟随曼殊的追踪术,这才能真正找到锦囊,找到画纱。”

白恒解释了清楚,觉得心里也舒坦了。如果一直在拿凤云明取笑,那就不厚道了。

凤云明掩不住的落寞,“曼殊,我们快点走吧,还是找到锦囊要紧。”

他甚至不再理会白恒,虽然他也知道白恒是好心劝阻自己,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不知是因为他被五色凰骗过了,而觉得折损了颜面,还是因为被白恒取笑了,才意兴阑珊。

但曼殊却不管他们这些幽微的心事,她只是盯着追踪术的反应,那明明值得的是跟五色凰们相反的方向。

她自顾在前面领路,只留下白恒跟凤云明两个人互相尴尬着。

但随着曼殊的脚步越来越快,而脚底的路也越发的崎岖,凤云明也顾不上跟白恒闹别扭了。

两个人要很小心才能慢慢跟上,还不敢互相交谈,生怕有一点声响惊动了那些偶然看见的五色凰们。

他们行走在古树斑驳的山道上,偶尔会有五色凰经过,他们就赶紧躲进树丛中,或者树叶的阴影里。甚至,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五色凰们全部消失在视野中。

曼殊看着远处那高耸的山峰,猜画纱一定被带去了五色凰的洞府,可是山峰上有很多的小山洞,锦囊又藏在哪一个里呢?

追踪术只能给出一个大概的方向,但不能具体到一个点上。

因而这种法术并不是什么禁术,因为不会对某个具体的人,造成最大的危险。

如果可以精准的定位,那就太可怕了,那简直是邪术,而不是法术。

就像曼殊一开始用带血又沾了五色凰口水的那个羽毛做的追踪术,严格来说,在婆罗洲就算是邪术了。但那是特殊情况下的权宜之计,何况对一只鸟来说,似乎邪恶与否也不大重要了。

曼殊还是对自己有要求的人,她的道术要光明正大,要有的放矢,绝不会滥用。

跟锦囊之间,她也只是用了普通的追踪术。

她其实完全可以在锦囊之上,点上自己的一滴血,但当时锦囊是交给画纱的,她不能那样做,要对画纱充满信任才是。

只是当时情况紧迫,她不得不留一点防备的措施。

现在看来,当时的一点犹豫就会让现在落入茫然失措的境地,还好,留了这个追踪术,这才能寻来五色凰的洞府。

如今面对着山壁上那一排排的洞穴,曼殊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书包

究竟,锦囊会在哪一个洞穴中呢?

她开始仔细的观察那些洞穴,似乎他们分布的很是有规律,上面的洞穴似乎更小一些,仅仅能让一只五色凰勉强钻进去,而下面的洞穴就很大,可以容纳很多五色凰自由进出。

下面的那些洞穴,简直可以称之为山洞了,而不单纯的像是鸟类的巢穴。

如果要藏什么东西,那没有比那些山峰上面的,小的洞穴更合适了。

可是曼殊长久的看了那些小的洞穴之后,就放弃了她的想法。

她指了指那个最大的洞穴,“我们还是先去那个最大的洞穴看看吧。”

白恒和凤云明并不知道追踪术的范围到底能有多大,这个毕竟跟施术者相关。

他们见曼殊如此笃定,也就没有怀疑,打算听她的安排,先去那最大的洞穴看看。

三个人蹑手蹑脚,将全身都用树叶覆盖了,小心的像那个最大的洞穴靠过去。

凤云明还是不放心,想要做一个简单的幻术,罩在几个人身上,假装他们是三只五色凰。可是他刚提议,就被曼殊否定了。

曼殊说:“云明,你做了这个幻术,如果我们遇见的是画纱还好,她能识别出我们来;可是我们在里面遇见若水呢?她会把我们当做五色凰来攻击的。

你想想,我们可以躲得过五色凰正面的攻击,可是若水如果忽然跳出来,我们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了。”

凤云明听了,也不觉打了一个冷战,“曼殊,你说的对,万一若水在里面,我们还是保持现在的样子比较好。”

白恒倒是无所谓,他现在只想着能尽快找到若水,他在心中还有个痴念,若水不认识别人还好说,怎么会不认识自己呢?

何况凤云明的幻术又不是很好,能骗过五色凰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这话,他不敢再说了。

毕竟,这时候,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三个人趁着洞口没有五色凰的时候,就一闪身跳了进去。

那个洞口十分的阔大,在山峰中十分的显眼,可是进去之后,却发现,她比想象的还要宽阔和幽深。

光线慢慢变暗,五色凰们天生有适应黑暗的眼睛,可是曼殊他们可不行。

这个时候,难题就来了,是要继续进去探索,还是守在门口光线较好的地方?

五色凰们的叫声还在洞穴中回荡,三个人却陷入了沉默,此刻真不知该进该退。

白恒和凤云明至此也大概猜到了,曼殊的追踪术也就只到这座山峰了,至于具体在哪个洞穴,得他们去慢慢寻找。

凤云明叹口气,低声道:“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这样黑,什么也找不见的。”

白恒却在黑暗中摇摇头,他不想就这样放弃,总觉得下一刻就会出现动静,他的这种预感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开始恍惚听见洞穴深处传来了脚步声。

第515章 定身咒

曼殊也竖起了耳朵,“听,好像有脚步声,是人的脚步声哦。”

凤云明也开始激动起来,他也听到了脚步声,“若水,会是若水吗?”

不容他们多想,那个人影很快就闪入了他们的眼帘。

奇怪,那不是若水,那个人的身量很小,不是若水那样颀长的身材。

那个人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留心身后的情景,像是在逃跑一般。

“画纱,一定是画纱。”凤云明就想第一个跑过去接应,却被白恒轻轻拉住了。

“小心,我们先看看,万一她后面跟着五色凰呢。”

他们几个人隐身在黑暗中,将身子紧紧的贴着墙壁,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喘。

待他们看清来的人的确是画纱时,都不觉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

凤云明再次想要冲出去,还是被白恒死死的按住。

果然,白恒判断的没错。画纱身后的确是跟着一只硕大的五色凰,比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些都要身形再大一些。

那只巨大的五色凰伸开翅膀,就准备那样将画纱扇出去。

白恒默默念了个定身咒语,将五色凰巨大的身子定了起来。

“快,我的定身咒只能短暂的起作用,还必须近距离,对方没有发现时。”

白恒说起来,就有点羞赧,毕竟是自己功夫不到,可是他原本就不是在道法上多厉害,只是在观星上有些成就罢了。

这一次,若不是牵扯到每个人的安危,他还不一定能想起定身咒到底怎么念呢,这种压箱底的本事,总是要情况紧急才能用出来。

凤云明轻轻叫了一声,“画纱,到这边来。”

画纱明显是吓坏了,乍然间听到凤云明的声音,也有点不敢相信。

“云明哥哥,是云明哥哥吗?”

凤云明加大了一点声音,“是我,快,画纱,快过来,那只五色凰就要醒了。”

画纱仔细去看,才发现贴在山壁上,躲在暗影中的三个人。

“云明哥哥,曼殊、白恒,你们都来了啊。若水姐姐呢?”

凤云明一把拉住画纱,就往外面走,“我的小祖宗啊,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曼殊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随意进了这个最大的洞穴,却得来全不费工夫。

“画纱,锦囊都安好吧。”

画纱拍了拍胸口,“放心,曼殊,都在呢。这些大鸟还挺好骗的呢。”

听见后面开始有轻微的声音响动,白恒知道定身咒开始松动了,赶紧催着大家离开这里。

等所有人退到洞穴外面,找了个藏身的地方后,就见那个身形巨大的五色凰慢慢走出洞穴,对着外面一阵嚎叫。

也不知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的声音很是凄厉,大约也是知道将画纱搞丢了吧。

“你怎么骗过她的?”曼殊倒是饶有兴致。

画纱撇撇嘴,“还能怎样,当然是用幻术了,不过现在肯定是被那大鸟识破了,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几个人跟来时一样,小心的看着路上没有五色凰来往时,才慢慢的下山去。

这一路走的就有点辛苦,好在五色凰们的视力并不是很好,偶尔有经过的五色凰,也都是高昂着头,大踏步的通过,仿佛他们受到了什么召唤,都是上山去的。

画纱越走就越觉得奇怪,“若水姐姐到底去哪里了?我们现在已经在三仙山了,若是碰到了神兽,她手中又没有火精圈,该如何对付神兽呢?真的是太危险了。”

这话本来就在白恒、曼殊和凤云明的心底,如今让画纱一说破,每个人都是心里一紧。仿佛是为了安慰画纱,更是为了安慰自己,凤云明轻轻道:“若水可能是去寻你了,说不定我们一会就碰见了呢。”

“若水姐姐若是来寻我,怎么会比你们还慢呢?肯定是她去找神兽了。我听那些五色凰们说,神兽们要开一个会,就在那最高的山峰上。”

“什么,五色凰们说话,你也能听懂了?”

曼殊觉得好奇,她真没想到,画纱还有这独特的本领。

画纱骄傲的点点头,“这算什么,五色凰们大约也没料到,我能通晓灵兽们的语言,当然也不是全懂,这不是经过大泽的接触,我才逐渐明白过来的。”

曼殊只是对灵兽们有着一种特殊的亲和力,没想到画纱直接可能听到他们的语言,果然这个小团队里是人人皆有不同寻常的本事。

就是白恒的定身咒,也用的纯熟了起来,记得以前在山中时,他连一只飞鸟也无法定住的。

白恒看着那最远的山峰,“我们直接去那最高的山峰,还是再去那个悬崖那里搜寻一下若水?”

他还是隐隐的不安,总觉得若水是掉进了那悬崖之中。

曼殊却拍了拍白恒的肩膀,“不会的,若水不会掉进那悬崖的,她从来不是那么莽撞的人。那个陷阱也只能是难倒普通人,不可能难倒她的。

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去那最高的山峰吧。”

白恒只好作罢,只是他总是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被牵挂着,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及时跟上若水的步伐,才导致了现在的分离,也有可能是自己终于理明白了心意,却无法向若水去表白。

这种失落让他越发惦记若水,以至于影响了正常的判断。反而是曼殊,她心无挂碍,更能清醒的做出判断。

画纱更是能直接聚焦于这次任务的核心,若水就是去找神兽了。

对比了众人的判断,白恒更觉得,一定是自己错了,想着若水的身手是他们之中最好的。

如果她跨过火山壁来到三仙山的时候,恰好碰见了神兽,以若水的性格,她一定是直接跟着去了,绝不会错失这样的机会。

现在,还是直接朝着那最高的山峰进发才是,不能再耽搁时间了,如果若水与神兽直接面对面的遭遇,却没有火精圈傍身,那可该怎么办啊。

想到这里,白恒就更加的焦虑起来。

曼殊却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白恒不禁羡慕起来,如果自己也能放下那份情丝,是不是也能自如一些。

可他已经决定,不管以后的路如何崎岖不平,如何让他受尽辛苦,他也决不舍弃对若水的这份情谊。

第516章 偏向险峰行

那最高的山峰远远看着还只是觉得高,可是真正攀登起来,才发现当真是陡峭。

当翻过半山以后,每一步都仿佛要将每个人肺中的空气都抽出来。

在这样的状况下,没有人还有余力施展道法,都只能靠着自身的意志力撑着。

如果若水也来这里,那真的是没有办法给他们传递消息。能够不断向目标迈进,就已经是超人一般了。

但行走间,白恒的一个偶然的发现,让他眼前一亮,随着山顶的气温越来越低,他们开始进入雪线。

雪地之上清晰的脚印,让他一瞬间就笃定了若水已经在那山峰之上。

“你们看,脚印,脚印啊。”

曼殊看着雪地上一路蜿蜒而上的脚印,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原本只想着,不管若水去了哪里,他们都该继续前行实现她的心愿。

但若水是否真的在那最高的山峰之上,她也只能是猜测,并不能确认。可是,这雪地上清晰的脚印,却向他们印证了,之前的猜测是准确的。

其实,这段时间对曼殊也是一种折磨,她很是忐忑不安,但她还是装作非常淡定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领导失去了踪迹,只能是由一个相对能情绪稳定的人来领导大家了。

白恒心系画纱的安危,白恒纠缠于若水的踪迹,这个时候,如果曼殊不站出来,那整个团队就会陷入焦灼之中。

别说是目标没办法完成,就是每个人都会遭遇质疑和陷入危险之中。

三仙山毕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看风景的好地方,到处都会有神兽出没,别说是神兽了,就是那些五色凰们也不好对付。

她们巨大的身形能遮蔽你头顶的天空,扇起风来就像是台风来了,还有他们那锋利的鸟喙,还有又尖又长的爪子。

只要你遭遇了五色凰,就意味着这是一场硬仗。

神兽能挑选五色凰作为的他们的坐骑,自然也是看中了他们的战斗力,一般的灵兽可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现在众人看着那清晰可见的脚印,而且看那大小的确是若水的模样,都开始放心下来。凤云明还不放心,上前仔细辨认了那脚印里的符号。

“的确是若水,你们看这脚印里,每一个都有一朵梅花形的印迹,我记得若水的鞋底是有一朵梅花的。你们都有印象吗?”

曼殊摇摇头,她才不会关心若水的鞋底会有什么印迹,只是在这雪线以上,整个三仙山都没有人的踪迹,除了若水还能有谁呢?

也就凤云明这样心细如发的人,才会在意这种小事。

白恒看着凤云明蹲在地上的身影,就有点心里酸酸的,为什么凤云明能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可是自己却从来没关注过,若水的鞋子是什么样子的呢?

甚至若水穿的鞋子有多大,花样如何,什么颜色,他完全不知晓。

其实,别说是鞋子了,就连是衣裳或者发饰,他也是浑不在意的。

他只知道若水是他的女王,是他一路千辛万苦也要跟随的人,是走了万水千山也要在一起的人。

可是那脚印,还有那鞋底的印迹,都是在诉说若水的确是上山去了。

众人再没有怀疑,更用力的向上攀爬。

也不知山峰的顶端是什么样子,那些神兽为什么要选在山顶开会,可是如今看来,的确是避开其他人的最好的地方。17

或者,神兽们都是飞来飞去的,对他们来说,高的地方,可能更方便一些。

画纱最先忍不住泄气了,因为攀登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艰巨的挑战,她以前生活在海上,有着浮力,去哪里都很方便,她也更喜欢大海那种轻盈的感觉。

可是爬山,对她来说真的是太难了,身体越来越沉重,积雪又让路面湿滑,她很怀疑若水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

可是那脚印显示,她的确是在不断的攀升着。

而且那些脚印的痕迹还很是新鲜,一点也没有破坏,一看就是若水刚刚经过的样子。

可是画纱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她往地上一坐,“我真的爬不动了,为什么神兽要在山顶开会呢?

难道就没有一只落单的神兽给我们捉去吗?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凤云明看着画纱撒娇发脾气,知道她只是累了,便凑到她身边,柔声细语道:“画纱,哥哥知道你累了,可是你不能坐在这里啊,万一有一只落单的神兽,你能对付的吗?

我们得快点爬上去,好跟若水会和。

我们之前费了那么多功夫,就是为了今天,我们一定不能泄气啊。”

画纱撇撇嘴,“云明哥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要不,你们继续上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如果碰见落单的神兽,我就把自己变成神兽的样子。

你看,我不是从五色凰那里也能逃出来吗?

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幻术。”

凤云明忽然间就有点气结,真不知该如何对画纱讲这里的危险。

“画纱,这里是雪山啊,你呆在这里会被冻坏的。

快点站起来,跟我们一起上去吧。”

画纱还是不肯动,仿佛下定了决心,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白恒也过来劝道:“画纱,这里太危险了,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啊。”

画纱将脸扭到一边去,一副不肯理会白恒的样子。

唯有曼殊轻飘飘的从她身边走过,“画纱,山顶的若水姐姐,还等着你去帮忙呢。”

画纱听了,心中一动,“若水姐姐需要我帮忙吗?那,我还是再努力一下吧。”

曼殊已经在前面遥遥领先了,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凤云明和白恒,看着画纱姗姗站起,继续努力向前进发。

两个人都没想到,用自身的安危去劝画纱都没效果,可是曼殊的一句话,却让她能鼓起勇气来继续前行。

可见,每个人都需要被肯定,需要被人所需要,一旦你想着自己是被人所期待的,那你就会发挥出一百二十分的潜力来,将平时做不到的事情都做的出色起来。

画纱现在正是这样的状态,她知晓了自己被若水所需要,就尽情的发挥潜能来登山了。

那险峰上面,是若水姐姐的呼唤,是抓取神兽的最终会战。

第517章 那只特立独行的神兽

不一会儿,他们就远远看见一个人影,似乎就是若水的样子。

他们想要呼唤她,却害怕惊动了神兽,但远远看着的确是若水,正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头顶却传来了赤兔盘旋的声音。

“赤兔,赤兔,你这么快就来了啊。”

画纱一看见赤兔就欣喜异常,没想到赤兔的动作这般快,他们几个人是通过火山那蓝色的山壁直接穿越到三仙山的。

可是赤兔却是老老实实飞过来的,虽然说三仙山跟大泽的距离不远了,但它能这么快找到他们也算是很厉害了。

赤兔俯冲下来,将身子紧靠在山壁上,“你们快点爬上来吧,我带你们上去。”

画纱第一个拍手叫好,正在她爬不动的时候,就遇见了赤兔,当真是一件让人心旷神怡的事情。

赤兔看见画纱安然无恙,有着说不出的欢喜,但它又不肯表露出来,而且在画纱爬上它的背脊时还别扭的摇晃了一下。

“赤兔,别乱晃啊。”画纱轻轻地抱怨了一句,可是赤兔却在背人出,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来,仿佛是逗画纱说话,也是一种乐趣。

曼殊亲昵的拍了拍赤兔的脖子,“怎么来的这么快,当真是循着若水来的?”

赤兔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既然效忠了若水,自然是跟她缔结了盟约,也就时刻知道她的位置了。”

曼殊了然的一笑,“我就知道你们已经缔结了盟约,只不过没想到这盟约这般好使。”

白恒刚刚爬上来就听见什么盟约的话,连忙好奇的问道:“什么盟约,我怎么完全不知晓。”

曼殊不想多说,就故意装作没听见。

可是赤兔却很是陶醉于这种盟约的关系,主动给白恒说起来。

“说话也不算话长,我还是给你说说吧。”

凤云明刚刚坐下,见赤兔显然不准备飞了,就要在这山壁上讲春秋,立即拍了拍赤兔的脖子,“赤兔,若水在上面呢,你就是这么做人家的坐骑的,让主人在雪地里跋涉,自己却躲在山壁上讲古?”

赤兔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抱歉的对白恒说道:“白恒,我们回头再给你说吧,还是先去接若水。”

这个理由,白恒也不好反驳,虽然他十分的好奇,但也知道,这雪地中的爬山,的确是太费气力了,的确是应该早一点接到若水。

因而他只能将心中的好奇都按捺下去,只是他还没想不明白,凤云明生于斯长于斯,自然知道盟约的事情,可是曼殊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赤兔一抬头,一蹬爪,就腾空而起,飞翔了起来,他似乎没有用多少力,只是向上拱了拱身子,便一下就到了若水的身旁。

“若水,我来啦。”

赤兔见到若水,就像个小孩子开始撒娇,连声音都变的软糯起来。

可是它是一条巨龙啊,这就让旁观的人觉得无比的尴尬,明明是一个身子庞大的巨龙,却装的像小宠物一样呆萌。

这种反差让每个人都要禁不住笑出来,唯有画纱藏着自己的心事,完全笑不出来。

若水一回头见到众人都已经跟了上来,微微一笑,“没想到你们这般快,我跟着一只神兽一只跟到这里,想着你们有赤兔带路,怎么也会找到我的。

是吧,赤兔。”

赤兔扭捏了一下身子,“这次还真不是我带他们来的,他们自己找来的,我只是刚在下面一点接上他们的。”

若水若有所思,不知是谁这般厉害,lj'jj'h能在自己失踪的情况下,依然将整个团队带上来,是凤云明吗?是白恒吗?

她从他们两个脸上一一瞧过去,可是两个人都只是露出见到她很激动的样子,完全没有那种运筹帷幄的淡定和从容。

反而是曼殊的脸上,一直有着一种云淡风轻的自如,不知是她真能置身事外,还是因为她的确是那个引领大家找到自己的人。

“曼殊,是你带他们找到我的吧。”若水的口气不像是问询,更像是含着笃定的叙述。

曼殊轻轻点点头,不以为意,也不想多做解释,她一向不是那种居功的人。

若水跳上赤兔的脖子,轻轻拍打了一下他的脖颈,赤兔就又开始腾空,那最高的山峰在众人眼中,看着也不再是遥遥不可及。

若水用低沉的声音道:“我需要寻找的是一只特别的神兽,你们都要帮我去定位它的踪迹,我有一半的把握,它会跟我走。”

凤云明好奇道:“一只什么样的神兽?它真的会跟我们走?”

若水嫣然一笑,“因为那只神兽救了我的性命,它既然这般心善,自然也愿意去解救婆罗洲的百姓了。”

白恒心中就咯噔一声,“若水,你当时跳过山壁,是差点跌到悬崖中吗?我在那蓝色火山壁那边以为你死了,哭了半响呢。”

若水见白恒竟第一次真情表露,也有点意外,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在这即将决战的时刻,儿女情长只会让她束手束脚。

“白恒,我没事,真没想到,你也是会哭鼻子的人,还哭了半响,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若水安慰性的拍拍白恒的肩膀,希望他能坚强一点。

白恒见若水对自己的情义完全无视,心中就凉了半截,难道是若水有了凤云明,就对自己再也没有兴趣了吗?

曼殊见若水坦言神兽救了她的性命,这样也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若水抛下众人,直接奔赴这最高的山峰了。

如果有一只神兽能看到人类生命垂危,那说明这只神兽具有非凡的灵性。

而且它恰好在若水穿越火山壁,进入三仙山的时候,出现在若水面前,那不就是十足的缘分嘛,这样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必须得找见那只特立独行的神兽。

“若水,这只神兽有什么特点?如果它在一堆神兽中,我们还能认出它吗?”

曼殊从来不过问过去发生低烧;,她更关注未来,关注影响每个人命运的那些重要的东西。

因为她知道,过去的细节再丰富,也不能改变过往,只能让你陷入无尽的遗憾中。

但未来,却充满希望。

第518章 合力劈开时空的缝隙

若水挠挠头,看着十分的无助,“我对那只神兽也不过是惊鸿一瞥,只注意到它的鼻端有一片鲜红的印记,其他就看不清了。

它的速度太快,我一直紧赶慢赶,还是只看见它飞上了这座最高的山峰。”

曼殊听了疑惑道:“你是说神兽的鼻头,整个红红的吗?”

若水点点头,“是啊,是啊,整个鼻头都是红红的,不知别的神兽都是什么样子。”

曼殊脸上的表情僵了起来,“若水,你可能得失望了。

我在君子国的河间地,也有幸见过一只神兽,还见过几只小的神兽,他们的鼻头都是红红的。”

若水啊的一声,“怎么会这样?那我们即使去到了山顶,即使我们手中握有火精圈,也不能将每一只都带走吧。

而且这只一定是最适合我们带回婆罗洲的,因为它能看见人类的苦难。”

曼殊不知该说什么安慰若水,只是照目前的情形看,只能是先去山顶寻觅一番了,既然那只神兽跟若水有缘,不会只出现一次的。

“还是先去山顶看看情形再说吧。”

曼殊的表情一直是疏淡的,这件事于她而言,似乎只是一件额外的功课,能做好固然好,做不好也无所谓。

但对若水就不一样了,她是全力以赴来捉神兽的,之前努力了那么久,得到了七颗宝石,也意外的点亮了幻术做成的火精圈,如今在三仙山这最后的圣地,却举步维艰。

她原本以为只要随意捉一只回去就好,但现在却有了执念,她就想要那只救了她性命的那只神兽,那只鼻端红彤彤的可爱的神兽。

赤兔却不管这些,只觉得见众人都无恙,很是开心,一路狂奔想山顶而去。

当山顶的景致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大家都是眼前一亮。

这山顶不是平日里那种尖顶,而是地势开阔的平顶,还有一处水流,的确是不同寻常。那水流清澈,就如同是山间涌出的清泉,更像是天空掉下的飞瀑。

远远看去,果然又七八只神兽围坐在一处,他们不敢靠的太紧,远远的看着那些神兽们。

若水放眼望去,的确如曼殊所言,每一只神兽的鼻头都是红彤彤的,这大约是神兽的共同特征,而不是自己看见的那一只的特别形貌。

那几只神兽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样子,身形庞大,体表有着白色的绒毛,看着很是可爱。

若说他们也曾经荼毒人间,若水还真是不相信呢,难道是达马蒂的人凭空污了神兽的清白。但就算不信三公主的话,可是神兽力大无穷,又善于变通,并不会乖乖就跟自己走吧。

若水想到这里,就有点犯难,也许,这是该唤醒衡英的最佳时候了。

虽然几个人克制着没有靠近,可是那些神兽还是仿佛感受到了有人靠近,他们停下谈话,机警的向外看去。中原书吧

若水早就有计划,在赤兔靠近山顶的时候,就让画纱做了幻术结界,隐藏起所有人的身形。可是画纱的幻术到底能撑多久,有在多少程度上能骗过神兽,就不好说了。

画纱看着那些神兽们看过来,也紧张起来,“若水姐姐,他们不会看破了我的幻术吧,你看他们看过来了。”

若水倒没那么紧张,她相信画纱的幻术,哪能说因为是神兽就立即识破了的。也必须是有一个过程,法术渐渐失效了,才能让他们显出原形的。

但画纱若是这般紧张,那就会影响幻术的实施,难免让神兽们更早发现他们的踪迹。

因而,第一要务便是让画纱镇定下来。

“画纱,你的幻术独步达马蒂,没有人可以超越你,不用怕,就算是神兽也不能一下就看穿的。我们还有时间,我保证。”

得到了若水的保证,又看着神兽们看向了其他的地方,画纱真的镇定了下来,她想着,或许,自己的真的可以再撑一段。

若水看那些神兽没有找到什么,又低头开始交谈,她想听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可是无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好作罢。

曼殊看了看画纱,“画纱,你之前说可以听懂五色凰们的语言,如今,也试试听听神兽的语言吧。

还有,云明,你可以试试读心术,说不定,神兽们的心语也能让你读懂呢。”

凤云明一直在努力倾听神兽的话语,无奈一句也听不懂。

此刻被曼殊点名,只觉得无比的尴尬,但他又不愿意在人面前示弱,遂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读心术却是建立在对观察对象的了解上的,对人类的读心术凤云明已经掌握的炉火纯青了,可是对神兽,这种只在传说中出现的东西,他还真是没有见过。

虽然他从小就生活在达马蒂,可是三仙山一向只是一个传说中的地方,并没有陆路可以到达,与达马蒂的其他岛屿之间隔着凶险的海域,也许,对赤兔来说,飞翔可以跨越所有的险阻,可是对人类来说,那却是天堑一般。

“若水,我们是不是应该呼唤衡英出来了,这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我相信她一定有办法能辨认出那只你想要的神兽的。”

凤云明提议道,他虽然听不到神兽的心声,但要看身边的人还是易如反掌。

若水刚就在想呼唤衡英出来,只怕众人觉得自己关键的时刻畏缩,但此刻由凤云明说出来,就显得很是妥帖了。

若水轻轻一笑,“云明果然最懂得我的心,我也在想,衡英应该早就等不及了,我们已经到了三仙山也见到了神兽,是该呼唤她的时候了。”

曼殊点点头表示同意,“我们得合力劈开时空的缝隙,才能将衡英救出来。”

白恒想起衡英就觉得很是难受,他跟衡英也是自小就认识,论起来,他还是引领衡英修习道法的领路人呢。虽然衡英后来一日千里,早将他抛在了身后。

“衡英是最想帮助我们的人,不然也不会从婆罗洲千里迢迢而来。如果你们觉得需要,我们就快点吧。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们每个人都变得强大了,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第519章 做好分工呼唤衡英

画纱与衡英并没有什么交集,她也不知衡英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只知道她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奇怪的人,说是从婆罗洲用了奇妙的法门来到达马蒂的。

画纱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她只想可以开开心心的和赤兔在一起,有幻术傍身,有喜欢的人在侧,未来就一切可期。

至于将来要不要去婆罗洲,完全看天意了,不管在达马蒂,还是在婆罗洲,她都能过好自己的日子,而不愿去想那些大如天上星星一般的所谓道义,所谓责任,所谓必须完成的功绩。

既然大家都要呼唤衡英,那她就跟着赞同吧。

“好啦,好啦,既然你都说要呼唤衡英出来,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好了,我会努力帮忙的。”

凤云明怜爱的揉了揉画纱的头,“好妹妹,你不知衡英是多有本事的人,只要她已出现,眼前的难题就都不是难题了。”

“哦,衡英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吗?比若水姐姐还要厉害吗?”

当真是小孩子,问出的话让凤云明无法回答,他不能在若水面前说衡英更厉害,可是如果不承认,似乎又在说假话。

白恒见凤云明尴尬,立即扭转了话题,“画纱,你的幻术还在施展中,你只要专心给大家做好防护就行了,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画纱撇撇嘴,“我可以帮忙的,幻术做结界,对我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了,耗费也不大,你们不想我来帮忙吗?”

白恒轻轻一笑,看了眼曼殊,意思是让她去拒绝画纱。

毕竟呼唤星辰之力,再合力劈开时空的缝隙,这需要几个人精诚合作,画纱的功力究竟如何,只有凤云明知道。

而且画纱是侧重于幻术的,她的柔力的控制性究竟如何,能不能牵引星辰之力都是存疑的。

所以白恒并不想让她加入进来,不然还得费神那一股力量会不会破坏众人的平衡。

曼殊却不理会白恒的示意,仿佛这些事都与她不相干,只要需要她出手,她出手便是。没有人更比她想要救出衡英,她与衡英之间那份少年的情谊,一直镌刻在她的内心,她也也只把衡英当做一个目标去追赶。

有那样的天分,却又那样愿意下苦功,这样的人理应走到至高的境界。

可惜,道学的成就和红尘的成就是两回事,她就算参悟了天地的造化,也不能左右红尘中所有的事情。

就像是她的生命在缓慢的流逝,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这种生命力的流失。

在那时空的缝隙中,紧闭着,竟成了如今唯一的良方。

她等待着最后的时刻,用生命的余光去解决神兽的问题。

曼殊知道衡英已经无力回天,但她的理想还需要他们这些人去替她实现。一想到将她从时空的缝隙中救出,就是要与她作别了,曼殊心里还是一阵阵难受。

若水拍了拍画纱的肩膀,“画纱,你还是集中精力做好幻术,不然我们被神兽发现了,我们现在还没把握能对付这么多神兽呢。”

画纱听了怅然若失,又从怀中拿出锦囊,“若水姐姐,这个锦囊我交还给你,有火精圈在,我们都不用怕。”

若水把锦囊又推了回去,“画纱,你先拿着锦囊,如果我们解救衡英的时候,神兽忽然来发动攻击,你就拿出火精圈来,相信它自然可以护佑我们的安全。”

画纱拿着那个锦囊的手就有点颤抖,“若水姐姐,你是说这火精圈能保护我们?”

若水心中其实也不确定,但此刻只有这样去安画纱的心了,而且必须得让幻术一直维持着,这样他们才能多一点的时间。

画纱重新收好锦囊,她环视众人一圈,“你们就快去呼唤衡英吧,你们的安危,我来守护。”

就连赤兔也隐身到了那幻术之中,赤兔的身形无比的巨大,可是对画纱来说,只要划定了一个界限,那多大的范围都不重要。

赤兔充满渴求的说,“怎么呼唤衡英呢?画纱要用幻术和火精圈守护大家,我却可以帮你们的忙啊。”

曼殊还是不说话,但她一直觉得赤兔是一个顽皮的家伙,呼唤衡英这种事,真要它加入进来,那就麻烦了,肯定是会要捣乱的。因而曼殊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不置一词。

白恒就有点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赤兔,你还是算了吧。”

唯有凤云明因着画纱的关系的,对赤兔的观感要好很多,“赤兔,你还是跟画纱一起守护大家的安危吧,真要有什么事情,你就赶快带着大家飞走。”

赤兔听了这话,立即来了劲儿,“我就说大家是需要我的,嗯,我一定能带着大家飞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的。你们就都放心吧。”

若水也亲昵的拍拍赤兔的脖子,“赤兔最乖了,我们一会在你背脊上做法,你会感到星辰之力都压迫下来,你可以受得住吗?”

赤兔一听就愣了,“什么,你们要在我的背脊上做法?我,还没有试过能不能承受星辰之力的重压呢。”

若水将视线看向天际,“赤兔,你背着我们越靠近天际,我们就越容易牵引星辰之力,你做好了准备吗?”

曼殊听了这话,在心中叹服,若水虽然不懂道法,却总是能看破很多事情的本质,就像他们牵引星辰之力,自然也是离天空越近越好了。

赤兔点点头,“那我就试一次,真的遨游九天是什么感觉,我会努力向上飞的。”

若水环视了一下众人,看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是画纱的幻术,还是赤兔的冲天一飞,都只是助力。这一次,只有他们四个人了,而自己又不懂道法,能够吸引星辰之力的也只有曼殊、白恒和凤云明三个人了。

能不能顺利的将星辰之力汇聚,也只有靠他们三个了。

而若水自己有了上一次在仙桥乡获取青宝石的经历,她已经知道如何将星辰之力转移到苌虹剑上,又该如何用力去劈开时空的缝隙。

那需要的不是力气,而是决心,是睥睨一切困难的决心,是内心一定要成功的决心。

第520章 再次呼唤星辰之力

当赤兔载着众人渐渐越飞越高时,画纱的幻术一直没有出任何纰漏,那些神兽们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就从眼前飞起,升上高空。

若不是有画纱的幻术支撑,他们早就被神兽们发现了,如果按照传言中说的神兽是曾经屠戮人间的真凶,那每个人都危矣。

但若水还是不能相信神兽真的是嗜血的残忍之辈,毕竟他们看起来是那么温良无害,除了身形实在是太庞大了,让人畏惧之外。

那白色的绒毛和胖胖的身体的,在让人觉得他们憨态可掬。

至于眼睛,若水甚至没看清楚,她不知神兽的眼睛是太小,还是被眼睛周围的绒毛们覆盖了。

不过现在也没时间去思考那些了,若水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只聚焦一件事情,其他的事情都暂时的抛在脑后,不管是儿女私情,还是和目标无关的其他事情,她都可以浑不在意。

就像现在,她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呼唤星辰之力上,她虽然不会道法,但她深知作为行动的主要负责人,她必须正心诚意,对老天奉献出全部的虔诚来。

达马蒂的天空跟婆罗洲的天空应该都是一样的天空,虽然地处两端,但若水就是有一种直觉,那在婆罗洲保佑自己的老天,也可以在达马蒂护佑自己。

只要自己诚心的祝祷,一定会得到老天的呼应。

随着不断的升高,赤兔头一次发现三仙山的天空似乎是可以无限升高的,不像往日里冲不了多高,就会感受到天花板一般的东西,虽然那些东西看不分明,可自己就是再也无法飞的更高了。

可是三仙山不一样,似乎这里没有东西将它的身体拖的下坠,更没有阻挡它上升的天花板,只觉得天空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它可以轻松的向上一跃,再跃。

直到跃了八次,赤兔来到了前所未有的新境界,这里的云都是透明的,不再是那种白色的一团一团。

“这就是真正的九天了吧。”

赤兔无限的欣喜,它以往的那个小小的心愿,今天终于实现了。

曼殊开始使用她的上乘星辰术,在这九天之上,所有的星辰都清晰可见,不用仔细辨认,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她原本不擅长观星术,可是在这里,却不用任何道法,都能看的清楚,这简直是练习上乘星辰术的最佳地点。

如果可以,她真想在这里呆上一阵子。

白恒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星空,自从破除了黑魔法,达马蒂的星空就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清澈而宁静。他也想知道在这九天之上,呼唤星辰之力,到底会不会增强威力。

他不是怀疑若水的判断,而是星辰的距离当真那么重要吗?对于人类来说,及时升到了这九天之上,距离星辰真正的距离还是极其遥远的。

如果说有一定帮助的话,那也应该是因为知晓了他们的具体方位。

但这种话,白恒是不会说出来的,既然若水相信在这里呼唤星辰之力一定会比地面要力量强大,那就在这里好了。

道法之外,还有人心,若水赌的就是人心,自己应该永远支持她。

白恒看着身边的凤云明,也被这九天之上的风光所倾倒,激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凤云明虽然见识过道法的玄妙,也游历过许多的地方,却没有一处有这里的风光,也没有一处有此处的美妙。

他抬头看那些如同镶嵌在天幕上的星辰,一个个露出精光,就觉得仿佛站在这里就能吸收他们的光华一般。

这是怎样的奇遇啊,凤云明从未想到自己当年一个小小的举动,偶尔的入了若水的梦,就引发了这许多的美的历程。

若水见曼殊已经开始作法,但白恒和凤云明还是呆呆的,便提醒他们二人也赶快开始用柔力牵引星辰之力。

白恒跟凤云明都有点讪讪的,都觉得自己仿佛没有见识的乡下人一般,来了这九天之上只顾着看风景,却忘了他们来此处是为了什么,忘了他们背负的重要的任务。

他们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立即调息开始使用柔力。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他们的身体上蔓延,这九天之上,柔力的使用也似乎轻松了很多。

两个人都欣喜的将轻松的笑容挂在嘴边,若水一看就知道,这一次,他们一定可以劈开时空的缝隙。

上一次是衡英判断出了绿宝石位置,用苌虹剑劈开了时空的缝隙。

这一次,若水潜心去想,又该如何找到衡英所在的那个时空缝隙呢。

绿宝石已经被收入囊中,此刻还在画纱怀中的锦囊里安静的躺着。那之前劈开的那个时空缝隙,究竟在何处呢?

若水陷入了沉思之中,她想起那是一个至阴之地,而在这九天之上,四面八方都充满了光明。哪里又有什么阴气呢?

她甚至看了看脚底,依然是一片光明,这就奇怪了,总该有一个方位是聚集了阴寒之气才对的,这天下万事,相生相克,哪有只有光明没有黑暗的道理?

想起黑暗,她就想到了影子,是呢,每个人都该有影子才是,那影子就该是阴寒之气的方位,也就是顺着那里可以劈开时空的缝隙,也就可以救出衡英了。

若水想通了这一点,就开始仔细寻找每个人的影子,可是九天之上真的是太光明了,她仔细看了下,并未看到几个人的影子,难道是每个人的影子都被赤兔的身体遮挡住了?

这不该啊,不过也不说不可能。

若水仔细的顺着赤兔的身体搜寻了一圈,看的赤兔都有点莫名的紧张起来,生怕若水是要吃了它。

“若水,你干嘛这样盯着我的身体看。我虽然是一条龙,也是会害羞的啦。”

若水没理它,这会子顾不上跟它磨牙,只觉得所有人的性命和未来都背负在自己身上,压力让她双眼睁的分明,没有闲心与赤兔说话。

可是,看了一圈,还是什么也没看到,她失望了,这该如何是好?

难道所有人把星辰之力聚集到自己身上后,就因为自己找不到衡英的位置而任务失败吗?

第521章 衡英归来

若水觉得沮丧,但又不肯放弃,她知道如今所有人的安危都系于自己一身。

唯有镇定下来,才能圆满的完成任务。

“赤兔,你稍微挪动一下身子,动起来,快,快。”若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吩咐赤兔。

“啊,挪动身子啊。”赤兔听了便开始摆了摆尾巴,身子还是一动不动。

“我是说身子,快点动身子啊。”

若水有点着急起来,语气也听着不善。

赤兔仿佛有点怕了,“干嘛那么凶嘛,我动就是了。”

赤兔开始摇摆起身子来,若水看到隐隐约约有一道黑线在空中划出来。

“快,再快点。想象着你在跳舞,跳着最欢快的舞蹈。”

若水想着该如何用言语来引导赤兔,只是赤兔不大明白若水究竟要它做什么。

“若水,我已经很快了。”赤兔嘟囔着,果真将身子左摇右摆,动的像风中飘摆的柳枝。

刚才那若隐若现的一条黑线,如今已经渐渐形成了一团阴影。

“就是那里了。”若水如释重负,她终于找到了阴寒之气的方位,现在只等曼殊她们汇聚好星辰之力了。

她将那个方位牢牢在记在心里,“赤兔,不许转动身子了,就这样一直保持好,别动。”

赤兔十分的委屈,“一会儿让人动,还得动的很快,一会儿又让人别动,你到底是搞什么啊。”

“你不懂啦,我找到了我们的影子。”若水看着曼殊他们还没准备好,就打算给赤兔简单说两句。

画纱自始至终都努力维持着幻术的结界,即使到了高空中,也不敢松懈下来。她想着神兽都是会飞的,一旦他们知晓了抬头看看,而且谁也不知他们的视力到底如何,或者他们根本不是靠视力而是靠别的道法来判断敌人的位置的。

只要幻术的结界在,那就是给大家一层屏障。

为了让大家没有暴露的风险,画纱还是用尽全力、好好的维持着幻术的结界。

可是此刻,她听见若水折腾了赤兔半天就为找影子,也禁不住生气起来。

“若水姐姐,你就这样逗赤兔玩啊,只为了找我们的影子。别说是赤兔,就是我都替它委屈。”

若水轻轻一笑,“你们可别小看这影子啊,要是没了这影子,我可就找不到衡英了。”

赤兔一听是为了正经事,立即就释然了。

“若水,你早说嘛,要是知道是为了找衡英,那我可以动的更快一点。衡英真的是好美的小姐姐啊。”

画纱不听则已,听了这话就气鼓鼓的把赤兔的麟揪了一片起来。

赤兔哎呦一声,“谁啊,这样欺负我。”

画纱却恨恨的不说话,此时此刻,这种情景却让若水紧张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

是呢,不管多么紧迫的时候,都该轻松一些去面对,压力太大是不成的。

若水放松下来之后,见曼殊他们也已经开始将每个人牵引的星辰之力往一处汇聚,她立即握紧了自己的苌虹剑,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曼殊,我已经准备好了,也找到了衡英的方位,你放心吧。”

若水说说给曼殊听,更是说给自己听,仿佛要让所有人安心,更让自己充满信心。

曼殊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说话,她一直相信自己是做了正确的选择,才会跟着若水跨越茫茫归墟来到达马蒂。

没有道理到了这最后的三仙山,会放弃对若水的信任。

她想要帮她完成心愿,也是帮自己完成道法上的前行。

天地阔大,唯有解了这桩心事,帮助若水带了神兽回去,她才能继续追寻自己的天道。若是达马蒂没有,那就继续去追寻,谁也不知世界的尽头在哪里,归墟的另一侧又是什么。

她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向往,她想要独自去走更远的路。

曼殊准备将三个人的星辰之力都导引给若水,白恒跟凤云明都看着有些吃力,大约在这九天之上,呼唤的星辰之力真的是比地面上要强大的多。

“若水,接住吧,这星辰之力很是浩渺,要小心哦。”

曼殊待若水一点头,就动手了。若水的眉头也是一皱,在三桥乡的时候,她试过汇聚星辰之力,可是那时候她只觉得有千斤之重压在自己身上。

可是现在,那些力量宏大而缥缈,似乎随时都会流失而去。她不仅要承受重压,更要用自身的力量去挽系着那星辰之力不散逸,她迅速地将全身得到的星辰之力,都倾注在苌虹剑上。

只听见苌虹剑也发出微微的鸣响声,而且那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迫,就像是已经等不及了一般。

若水找准刚才影子出现的方位,用力劈去。

果然,应声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光圈,就如同当时他们寻找绿宝石一般。

曼殊立即跳了进去,还不忘对若水说,“坚持住,不要让这个时空的缝隙关闭了。”

若水持续的用力量撑着那个光圈,不知为何,上一次他们劈开时空的缝隙后,那个光圈十分的稳定,可是今天,那光圈始终在闪耀,就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若水心中不免慌乱起来,难道是自己的力量还远远不够,跟衡英还是没法比啊。

记得在三桥乡,也是让凤云明做了一个结界才撑的住那个时空裂缝的。

如果觉得一阵惭愧,在道法上,自己大概是永远也没有天分了。

好在曼殊很快就就跳了出来,她的手有一半还在光圈里,似乎在拉着一个人。

若水期待着,就等衡英出来。

众人都只看到了一只手慢慢从那光圈中显露出来,接着,衡英整个人都跨了出来,她的步子是那样镇定,那样充满力量,完全不像是就要走向生命终点的人。

“衡英,你总算是回来了。”

若水说完这句话,就觉得眼泪浸湿了眼眶,她不是那种容易情绪激动的人,甚至很多时候,她都是冷情冷心的,可是她看到衡英从那光圈中步出的一瞬,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衡英看见若水在哭,只是微微一笑,“大家等我很久了吧,我现在回来了,有什么问题,都由我来解决吧。”

白恒在一边也是用手背偷偷抹着眼泪,唯有曼殊始终是平静的。

第522章 谈判

若水看看终于顺利将衡英解救出来,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用力将眼角的泪意收回去,尽量的保持着镇定。

“衡英,我们就等你了。”

曼殊提醒若水,“若水,时空的缝隙还没关闭呢。”

若水情绪激动,竟已然忘记了去关闭那时空的缝隙,那光圈兀自闪动着,仿佛那一侧还有什么神秘的东西,也想出来一样。

若水心中一动,就想一探究竟,可是衡英的目光忽然充满了深情,对里面轻轻的召唤了一声,果然有一个橙色的小光球就跳了出来。

衡英对若水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关闭那个时空缝隙了。

若水立即收起苌虹剑,也将所有的力量都渐渐散去。她再次回归到平静中,也不再觉得自己获得了宇宙的力量,哪怕只是那么一瞬间,她拥有过的力量,也依然让她兴奋不已。

虽然觉得重压,但那种一剑在握,天下无敌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迷恋了。

她喜欢力量,也喜欢力量赐予她的勇气。

“衡英,我们现在已经拿到了所有的宝石,也点亮了火精圈,可是我不知该选择哪一只神兽。我想不是每只神兽都一样的,但我们不懂他们的语言,也没办法跟他们沟通。”

衡英略微沉吟,“若水,我以为你叫我出来是为了跟神兽打架的,怎么,我们到最后是需要跟神兽谈判吗?”

若水忽然一愣,她也没想到,怎么忽然兴起了要跟神兽谈判的念头。

不,她并没有想着要谈判啊,她只是想要找到那只救了自己性命的神兽,劝它跟自己回婆罗洲去。

可是,神兽在这里自由自在,为什么要跟自己回去呢?自己能说服它吗?如果不用谈判的方法,就只能用武力了。

一想到这里,若水还真是心里难受起来,难道那只神兽好心救了自己,就该被强行带离三仙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度过余生。

不,这太可怕了。

若水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神兽必须去婆罗洲,那也得是它自愿的,或者是因为神兽的族群利益,或者是因为它有奉献精神。

但不管怎样,都不能让神兽是被迫的。如果它是被迫的离开三仙山,离开达马蒂,那它一定充满了怨念,就会像目前在玉芝山的那头神兽一样,充满了怨念,让整个山体都变色了,山谷四处都弥漫着瘴气。

那是对双方都不利的决定,现在想想,还真的是需要谈判啊,衡英啊衡英,她果然是一个看透人心的妙人儿。

若水嗫喏道:“如果打架凭武力带走一只神兽,我怕它不会乖乖听我们的话,去镇压洪水。”

衡英了然的点点头,“我见过玉芝山的那头神兽,我知道它为什么来婆罗洲,也知道了它之前的故事,所以现在才回提出跟神兽去谈判。

我们既然已经有了火精圈在手,就不怕捉不到一只神兽,之后,我们才能谈判。”

“什么,我们既然能捉住一只,带走就是了,何必还要跟他们谈判,有那时间,他们再把我们抓到的那只救回去怎么办?我刚才已经看见山顶有七八只神兽,还不知其他地方有没有,如果还有更多的,我们真的对付不来了。”

白恒想着刚才那七八只神兽,就觉得有点头大,真要一起打架,他们难免要吃亏的。

他们只有一个火精圈,可是神兽却那么多,偷偷搞到一只,赶紧溜掉才是,衡英怎么会出这样的主意,还真是想不明白。

白恒虽然对衡英的本事一向推崇,可是现在听衡英出了这个谈判的主意,还真是不敢苟同。他觉得就该偷袭,用火精圈网住一只,就赶紧跑。

面对白恒的质疑,衡英也只是微微一笑,“白恒,你捉到神兽之后,又要怎样让它乖乖跟你走呢?火精圈的确可以克制神兽的法力,可是它的身形庞大,我们又该如何运送呢?”

白恒呆了呆,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次,可是都没有答案,就想着不如等到真正捉到神兽的时候,再考虑吧,毕竟这不是凭空就能想出来的。

“等捉到了再说吧,我们还不知火精圈到底有多大用处呢。”

白恒觉得有点羞赧,答不出衡英的问题,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这的确是让他感到既恼火又不安。

说好的,要一直在若水身边,陪伴她,帮她解决各种难题的,可是自己却总是一再的退缩,真是丢人。

凤云明这时却抢先回答道:“我之前听说有一个法器,叫做方精盒,有着诸般妙法,可以将庞然大物收纳于内。但如今我们有那可以装下赤兔的锦囊,也不必再去找那方精盒了吧。”说着,凤云明便看向曼殊,想要她的证实。

曼殊见凤云明看着自己,也不得不出来讲两句,“我那个锦囊并不是什么法器,不过是一个随身的小时空罢了,但也得神兽愿意走进去才行。

如果神兽不肯,我可是没有办法将神兽装进去的。

你说的那个方精盒,才是真正的厉害呢,我在婆罗洲也听说过这个东西,只是说早就散逸海外了,原来是到了达马蒂啊。”

凤云明见曼殊的锦囊并不能解决问题,也有点气恼,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衡英打圆场道,“无妨,我们让神兽自己走进去就是了。”

若水感激的看着衡英,她就知道只要衡英归来,就能帮她解决眼前的困难,也一定能找到那只最合适带回婆罗洲的神兽。

“衡英,感谢你这个时候能回来。看来,老天还是护佑我们着呢。”

“嗯,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捉到一只神兽吧,若是他们不知道们的厉害,怕是不肯与我们谈判的,但凡谈判都要拿住敌人的要害。如果没有可以给他们的利益,那就要能做出不伤害他们的承诺。

我们必须展现我们的实力,若水,你可以做到的吧。”

若水点点头,衡英已经给她指明了方向,接下来,干,就是了。

“我可以,放心吧,我们有火精圈,如果只是偷袭一只神兽,应该是没问题的。”

“不,不要偷袭。”衡英看着很是笃定。

第523章 与神兽的交锋

“什么,不用偷袭?”白恒吃惊起来,“衡英,你倒是说说清楚,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要名正言顺的打他们。”衡英的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芒,可能是说话久了,她的气息开始变的没那么稳定。

她身边的那个橙色的光球,也开始变的暗淡了一些。

“衡英,你没事吧。”曼殊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衡英的气息变化。

衡英摆摆手,“我先休息一下,我们先下去再说。”

赤兔这会儿终于可以插上嘴了,“直接下去吗,如果那些神兽还在那里呢?”赤兔虽然对衡英的风采拜服不已,可是一想到直接冲下去会遇到的危险,还是忍不住有点犹豫。

画纱见赤兔这样子畏缩,就有点生气,“还说自己是巨龙呢?怎么前怕狼后怕虎,这么一个胆怯的样子。当真是把我们达马蒂灵兽的脸都丢尽了。”

赤兔听画纱这样指责自己,就有点脸上挂不住,可还是勉强辩解道:“哪里是狼和虎,那可是神兽啊,达马蒂最凶猛,最有力量,拥有最高法力的神兽啊。我就不能怕吗?”

画纱一听这话就更来气了,“你当我的幻术结界是摆设吗?就算你这样直接冲下去,他们也不会发现我们的。”

赤兔好像忽然醒悟过来似的,“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直接俯冲了下去。

衡英在这种快速的俯冲中也感到极为不适,但她并不叫一声苦,她一向是这样的人,遇到任何事情,都是自己扛起来。不与他人分享,更不愿让人与她分担。

只有她身畔那个橙色的光球与她紧紧依偎在一起,仿佛此生此世,他们是彼此唯一的陪伴。

曼殊一直内心有一种隐忧,但她知道现在不是问询的时候,抓住神兽,进行谈判,这些都需要耗费衡英很多的心神,至于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可能真的只能看天意了。

赤兔的速度终于缓和了下来,山顶的那些神兽还在远处,并没有散去的迹象。

衡英忽然说话了,“画纱,撤去你的幻术结界吧,就是现在。”

画纱想要问问为什么,可是不知为何她问不出口,听见衡英的吩咐,她就想照做,仿佛她的声音有一种魔力。

画纱撤去了幻术的结界,果然那些神兽们立即就发现了天空中掉落下一头巨龙,他们好像并没有惊惧的样子,而是立即四散开来,摆出了一个阵型来。

如果赤兔刚好落入那个阵型中,怕是所有人都有被困住。

衡英忽然对赤兔说,“赤兔,直接冲向离你最近的神兽,用尽全力。”

赤兔本来半信半疑,没有这份勇气,可是衡英下死力拍了下赤兔的身体,还揪起一片龙鳞来。赤兔吃痛,就真的去找距离自己最近的神兽冲下去。

“画纱,撞到的一瞬间,把幻术结界再竖起来。”

画纱立即答应道,“好,我一定能做到。”

“若水,把锦囊里的火精圈准备好。”

若水一下子就福至心灵,懂得了其中的奥妙。

其他人还在疑惑,为什么衡英要做出这样的安排,可是若水在一边佩服不已。她已经猜到衡英的战术,这不是一般人有勇气做出的选择,她真的是剑走偏锋,但相信一定能获得成功。

果然,就在赤兔撞向最近的那只神兽时,那只神兽微微偏转了一下身子,根本没有当回事,可是等它在转身的时候,就忽然发现刚才的巨龙竟然就在眼前消失了。

所有的神兽都懵了,这怎么可能出现呢?

一定是刚才的那条龙,有着什么妖法,天哪,竟然有人在三仙山施行妖法,这怎么行呢?神兽们都开始生气起来,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他们生怕彼此的法力伤害对方。

但眼睁睁看着那条巨龙,就在面前消失,他们还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听他们开始窸窸窣窣的交谈,那声音此起彼伏,仿佛是蟋蟀们的鸣叫。

衡英对若水使了个眼神,若水立即把锦囊打开,那火精圈一下子就冲了出来,仿佛对神兽有着天然的辨识力。

那火精圈寻找到离他们最近的神兽,就开始发光旋转起来。

若水知道,这是该她上场的时间了。

她从幻术的结界中跳出来,衡英说的对,不要偷袭,就是要面对面的挑战,可是火精圈没必要露面啊。

眼前的神兽已经被禁锢住了法力,只见它的小眼睛,开始放出恐惧的光芒,它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忽然全身无力,而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拿着长剑的女人。

那长剑闪着寒森森的光芒,就是三仙山常年的积雪也没那长剑闪亮,而且还透着一股子冷意,神兽们都是常年在雪线上活动的,可是这会子还是禁不住整个身子想要颤抖。

其他的神兽们只见一个瘦削而修长的女人,拿着一柄剑朝着其中一个同伴走去,它们都没当回事,而是在讨论那条龙到底去哪儿了。

只有若水面前的这只神兽,感到了深深的恐惧,那种法术被禁锢又不能发声的憋屈,那种看着长剑朝自己挥舞又难以躲避的恐惧,那种在自己的家园却被人宰割的不甘。

这只神兽在还没有苌虹剑刺中时,感觉已经心里崩溃了,在自由自在的三仙山,在它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在一个陌生的弱小的人类面前,崩溃了。

它开始流泪,那眼泪竟然是蓝色的。

若水忽然就觉得不忍,她这一剑就不知该不该刺下去。

可是衡英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有其他人对自己的殷切的期望,她不能手软。

她握剑的手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还是稳准狠的刺了出去。

神兽被刺中了眉心,轰然倒塌一般的,身子向后仰去,就像是房子被抽去了支撑的柱子,就那么倒了下去。

若水也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那只神兽竟然真的倒了下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总以为,那只神兽会挣扎一下,或者用体力来跟自己抗争。

毕竟失去了法力,神兽也是达马蒂最有力量的灵兽啊。

第524章 来时即是归处

其他的神兽都吃了一惊,他们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单弱的女人手持一把长剑,就能将他们的同伴击倒。

这是有一只领头模样的神兽,排众而出,用人类的语言说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做到的?”

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那条巨龙的事情,也不再管巨龙去了哪里,而眼前这个女人已经占据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他们想知道,她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法术,竟然能在它们面前,伤害到他们的同伴。

也有其他的神兽围拢上去,将那个中箭的神兽扶起,他们都觉得它只是受了惊吓,而不是受了致命的攻击。

如此,那领头的就对若水更加的恭敬起来。

若水想着谈判这样的事情,还是衡英来比较好,但此刻不回话,似乎也不合适。

“如果你们想知道,就来跟我们谈一谈吧。但只能是一个,跟我来。”

那领头的神兽郑重点点头,它一个天地中的圣物,还能怕一个弱小的人类吗?

“好,我跟你去。”

不知是为了满足它的好奇心,还是想证明它的确是比它的同伴强,那领头的神兽不慌不忙,真的随着若水离开了山顶。其他的神兽也果然停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若水走了一段,到了一个山中的平台处,便停下脚步。

“就在此处,如何?”

那领头的神兽,很是彬彬有礼,“悉听尊便。”

若水很是诧异,这神兽不仅会说人语,还能说出如此有礼节的话来,还说是什么神兽,简直是高级智慧生物啊。

这时,画纱的幻术结界也被撤了去,赤兔的样子一下子在山壁上显现出来。

衡英从容步出,对神兽轻轻招呼了一声,“别来无恙乎?”

那领头的神兽看着眼前的衡英并不相识,可是却觉得似乎是哪里见过的,它也十分的疑惑,不知是怎么回事,再定睛细看了看,还是认不出来。

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却盘旋在心间,不肯散去,就是在不断的告诉它,这是一个故人,不能轻举妄动。

那零头的神兽虽然心中茫然,可是却没有失了礼数,依然是一派安然的样子,点点头,“你是?为何我想不起来呢?”

说起来衡英当真是一个厚道的人,虽然她可以用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对付神兽,可是在谈判的时候,她还是想光明正大的来。

“你们的一个同伴在两百多年前去了婆罗洲,而我来这里之前,见过它,还跟它缔结了盟约。”

那领头的神兽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因为神兽之间的记忆是可以互通的,尤其是零头的神兽和其他成员之间,他们存在一种微妙的感应。

这样就说得通了,因为眼前的女人见过并与一只神兽缔结了盟约,那它自然也就觉得她是眼熟的,虽然自己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并没有这样一件事。

那领头的神兽对眼前女人的坦白感到震惊,它以前见过和认识的人类无不是狡诈或是愚昧的,并没有这般聪明又坦诚的人。

如果不是聪明,她不会施施然从一条巨龙的背上走下来,更不会指引刚才那个持剑的充满王气的女人,直接击倒他们的同伴。

那眉心的一剑并不重,却依然挫败了其他神兽的信心。

它们都惊诧于有人可以在它们最自由自在的三仙山,自由出入,而且还能攻击他们。这简直太可怕了,有强大的敌人出现,这是不可避免的,可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却忽然出现在眼前,仅凭一把长剑,就如入无人之境,将他们的同伴直接击倒。

这背后蕴藏的东西不能细想,不是每个神兽都具有领导力,都具有洞察力,但它们会恐惧,也会因为这个恐惧而更加的团结。

但领头的那只神兽不一样,它有着超然的地位,它统领同伴们在三仙山度过了几百年的光阴,它们能成为达马蒂最强大的灵兽,可不是靠那可爱的、毛茸茸的白色外形,而是靠的它们的战斗力,靠的它们无与伦比的强大的法力。

这一次遇到的危机也是如此,强敌来进攻,却不取同伴的性命,似乎是在恐吓,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眼前这个明媚动人的女子,便是那个执子之人。

“你是跟流风缔结了盟约?”想起流风来,那领头的神兽还是心中一颤,他们原本是最好的朋友,可是流风却为了一个人类,就轻易离开了三仙山,离开了达马蒂。

衡英并不知玉芝山的那头神兽叫流风,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充满了诗意的名字,她只记得玉芝山的那头神兽浑身都是伤痕,心中都是怨怼,对当年的决定充满了悔意。

“是的,它已经后悔了,可惜,它的生命已经快走到了终点,我给了它我的一些力量让它舒坦一些。

它与我缔结盟约,继续让鸿音王朝的王气能够凝聚在玉芝山。

但是,我没有办法给它续命,也许它还有机会回到这里来。”

“什么,流风还能回来?”那领头的神兽明显不淡定了。

衡英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她本来只是想告诉那领头的神兽,自己接触过神兽,懂得神兽的诉求,可是那领头的神兽对流风似乎充满了特殊的情谊,那谈判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可是这样是不是不够厚道呢?衡英也开始疑惑起来,毕竟她没有把握能将流风带回来,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啊,能不能坚持到新的神兽去替代它,她一点也没有信心。

“我是说机会,如果我们可以互相帮助,这样流风就可以回家,我们婆罗洲的老百姓也免于水患。”

那领头的神兽显然是被触动了,但它并不想很快就做出决定,毕竟这是一桩关于所有神兽的事情,大意不得。

“来时即是归处,你说对吗?”

衡英追加了一句,她知道那领头的神兽已经动心了,只是还需要最后一击。

听到来时来时归处,那领头的神兽果然神情为之一顿,它似乎想起了很多久远的往事,想起了那些美好的青春年华。

第525章 交换

衡英的心中已经想出了解决的方案,而且是一个对双方来说都很公平的方案,只是不知那领头的神兽能不能放弃自身的优越感,能不能去婆罗洲开辟属于他们的新天地。

若水看着衡英笃定的样子十分的羡慕,她完全想不出衡英怎么会有这些主意,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如果是她,只会拿火精圈去俘虏一头神兽,但下一步如何运送,又该如何让它自愿的走上祭坛,如何为婆罗洲的百姓消除水患,她还没有想好。

一开始她总觉得,既然要做大好事,那必然有人会牺牲,那神兽做一点牺牲又何妨?

可是,达马蒂的历程已经让她渐渐明白,所有的生命都应该是平等的,更不用说灵兽们拥有着智慧,本领也不必人类差,更不该被人类所奴役和差遣。

至于让它们成为祭品,自由被终身禁锢,那就更加不人道了。

如果衡英能想出一个更好的法子来,让神兽们自愿的去婆罗洲,那简直是太好了。

现在,若水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衡英身上,而自己已经完成了用剑击倒神兽,震慑它们的任务,暂时可以功成身退,隐身幕后了。

若水就是有这个优点,她从不贪图所有事情都自己做,让贤能的人去做事,听专业人士的建议,这些都是父亲一直以来的教导,她从小就默记在心的。

起初,她并不懂得这些,年少的骄傲也让她总是想亲力亲为,可是侠客行走江湖时,可以那般行事,但等她成了领兵打仗的女将军,就不能那样行事了。

就像她的后勤保障,刚开始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粮草都是临时征集的,可是自从了有了来自世家的任之行做了副将,管理军需,就总是妥妥帖帖了。

从那时起,若水就开始贯彻父亲的策略,虽然他一辈子也没用上这些智慧,只是困守乡间,做一个普通的员外郎。

但命运给了他额外的恩赐,让他有了一个聪慧又性格坚强的女儿,她必定会成为婆罗洲的主宰,会成为这一方百姓的福祉,会成为山家光耀门楣的希望。

山若水,若水经常不提自己姓山,山是一个古老的姓氏,在婆罗洲已经很少有人姓这个姓了,他们是身份超然的象征,更是血脉尊贵的象征。

但在鸿音王朝,山姓是没有被列入贵族名录的,不知是两百多年太祖皇帝在创建鸿音王朝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传闻中,山家的先祖与姬家的先祖也曾是相知相伴的好友,但最终分道扬镳,再也不肯往来。甚至是当姬牧野走上那个至尊的宝座时,也只字不提那个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山姓兄弟。

他不但是将山家彻底排除在了鸿音王朝的功臣之外,更是排除在了贵族之外。

鸿音王朝的太祖皇帝一向是以功过赏罚分明著称,对那些帮助过他的人也都纷纷在登上宝座之后给与了回报,或是分封土地,或是赏赐官爵,或是分增财物。

对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也能心怀仁慈,予以宽赦。

但对那些大奸大恶之徒,也绝不放过,以正风气。

可是对山家,他只是只字不提,官方记载中既没有任何赏赐,也没有任何惩罚,只是任由他们回到宾州,世代安居去了。

就连若水也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父辈们一直守着那个秘密,总说有朝一日,要找补回来。

也许,那一日已经不远了。

白恒看见若水安然无恙,也甚是欣喜。他之前并不知衡英的计划,当衡英在空中指挥画纱撤去幻术的结界时,他当真是慌了。

在那样紧迫的时刻,下面山顶至少有七八只神兽,每一只都充满着法力和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如果单凭他们几个人,怎么也不是敌手。

何况,他自己修的道法也只偏重于观星,可以推演星辰与人世间的关联,而不是与人对战。虽然来达马蒂之后他学会了呼唤蒲斗的力量,可是在神兽面前,那些费工夫的法术又该如起作用呢?

反而不如若水身形敏捷,至少还能腾挪跳跃,用剑术抵抗一番。

至于像衡英这样,仅凭智慧就能与神兽周旋,他还是从来没有想过。

这世间也只有一个姜衡英了,她原本就是为天地而生,衡英、衡英,衡量天下英才,她的确配得起这样的名字。

白恒看了看身边的曼殊,却见她很是淡定,完全没有自己的紧张和不安,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白恒就更加的沮丧起来,战斗力不如人,智慧不如人,就连定力也不如人,当真是羞愧难当。

他再看看凤云明,还好,凤云明也是跟他一样紧张不已,难兄难弟,足以形容二人。

如今是最艰难的时刻,也是最后的时刻,若水的任务能不能完成,就看这最后的谈判了。若水放心的交给了衡英去处理,可是他感觉到凤云明跟他一样的焦灼不安,也许他们两个都是关心则乱吧。

这么一想,白恒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在看赤兔和画纱,也都是一副事外人的样子。

就连刚才频频喊叫紧张的赤兔,在真正的面临神兽的时候,也稳定了下来,它悄悄的伴在画纱身边,两个人竟看着十分的和谐。

虽然赤兔的身子那般巨大,画纱的身子又那般娇小,可是两个人站在一起时,却是美如画一般的美好和宁静。

白恒只听那领头的神兽,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交换?”

衡英悄然一笑,这领头的神兽话虽不多,却很是通透,一点既明。

“是,正是交换,只是让谁去婆罗洲,去多久,这都由你们决定。

或者你们愿意,去我们婆罗洲的玉芝山生活,那就是再好不过了。那里比三仙山还要美丽几分,你们大可以一起去看看,知道我所言不虚,再做决定。

作为交换,我愿意将火精圈销毁。”

那领头的神兽没有想过所有神兽都被邀请去婆罗洲,这的确是一个很新奇的主意,他们在达马蒂与达马蒂的人类已经结下了仇恨,只要火精圈在一日,他们就还是处于危险之中。

第526章 艰难的抉择

如果有一个新的乐土,可以让神兽们换一个地方生活,也许,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呢。

它脸上的神情开始动摇起来,玉芝山,那名字还真是听着不错呢。

忽然它好像想到了什么,“火精圈?你们已经拿到了火精圈?为什么不用火精圈来攻击我们呢?”

衡英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刻了,因为他们尚未展示火精圈就让神兽们知道了惧怕。

而且他们的火精圈是用幻术化就的,那真正的火精圈已经被五色凰丢进了大泽深处,一时半会怕是没办法打捞上来的。

五色凰可能看不出差别,但是真要在神兽们面前展示,还是会让它们心中有猜疑的。

“是,我们已经拿到了火精圈,也重新点亮了火精圈,但我不想用武力来逼迫你们,我们都有这种能力,但谈判不是最成熟最理性的方法吗?

去婆罗洲,当一回人类真心敬仰的神兽,备受尊崇,岂不是好过躲避在这三仙山?”

那领头的神兽身子微微抖了抖,“我们才不是躲在三仙山的……”

但那语气明显是有些躲闪,有些不自信,似乎已经昭示了他们的确是躲避在此处,不敢在人间随意行走。

衡英轻轻一笑,却没有鄙夷的意思,“流风在玉芝山,是被众人膜拜的。所以这么多年了,它虽然受着苦却也不愿意回来,因为它知道它守着众人的敬仰,是婆罗洲人好好生活下去的希望。”

“流风真的这么想的吗?”那领头的神兽刚开始有些不相信,但想到两百多年前的流风,想起这么久以来流失的岁月,想起它自己因为早已经放下的牵挂。

它的问题不像是在问衡英,更像是对着天空的喃喃自语。过了良久,它仿佛忽然下了决心,“好,我们就去婆罗洲看看,对我们来说,三仙山也的确是腻了。”

衡英心中的块垒放下来,终于完成了谈判,她走上前去,轻轻抱了抱那领头的神兽,“谢谢你,这将是一个对我们都最好的决定。”

那领头的神兽有些吃惊,可还是接受了衡英的拥抱,它喃喃道:“我记得这个感觉,你一定也抱过流风吧。”

衡英点点头,“流风一个人在婆罗洲真是太孤单了,我想你们一定有快速跨越归墟的方法。”

若水在一边看呆了,她完全没想到衡英竟三言两语就将神兽说服了,而且不是捉一只神兽去婆罗洲,而是邀请所有神兽都去玉芝山生活,她怎么从来没想过还有这样的方法呢?

而且看这个样子,神兽们一定掌握着跨越归墟的方法,他们之前千辛万苦通过计算天象,顺着星轨的指引,跨越的也只是归墟的的缝隙。

但神兽们似乎,天生就有着跟归墟正面刚的能力。

果然,那神兽有点错愕的看着衡英,“你怎么知道,也是流风告诉你的,它可太守不住秘密了。”

衡英俏皮地一笑,“我跟流风可是缔结过盟约的,我已经答应了它,要让你们去婆罗洲,至少也要派一名同伴去看望它。

既然答应了,我就得做到。”

白恒忽然间就懂了,为什么衡英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要想办法到达马蒂来,这是在完成玉芝山里那头神兽的心愿。

眼瞅着,衡英越来越虚弱,她未必有机会亲眼见到他们回到玉芝山,但她还是尽全力去促成这件事。

但衡英一直在撑着,她虽然也觉得气力都在一点点的流失,当她在时空的缝隙里是,一切还可以慢慢掌握,至少不会迅速的让生命流逝。

可是,现在,动用了大量脑力,再加上刚才的只会战斗,她只觉得随时都会倒下去。

但她早已看淡了生死,只求临走前,为若水他们铺平回去的道路。

至于她自己是生是死,她早已经置之度外。

那领头的神兽默然的点点头,“我还需要跟同伴们商量一下,三天以后,我们再在这里见面吧。

说好的,我们同意去婆罗洲,你则必须把火精圈毁掉。”那领头的神兽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看来火精圈对神兽们来说,的确是天底下第一件危险的玩意。

衡英认真的点点头,“那就说好了,三日后,我们就一起返回婆罗洲。”

那领头的神兽,轻巧的转了身,忽然间就不见了。

也不知是它飞行的速度奇快,还是动用了什么瞬间消失的法术。

总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神兽就消失了踪迹。

看着那领头的神兽消失,衡英的身子一软,就要倒在地下,还是若水动作快,一把抱住了她。

“衡英,衡英,你要坚持住啊。”

曼殊立即上前来,轻轻探了探衡英的鼻息,只觉得微弱的厉害,却也还有进出的气。

“衡英是累坏了,我们先带她回梦乐都吧。只有三天时间,还有很多事情要料理呢。”

凤云明也立即同意道:“曼殊说的是,只有三天时间,我们要快点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不然神兽变了主意就麻烦了。”

白恒只觉得这一切像一场梦,没有终极打斗,也没有血流成河,只是一场谈判,竟真的终结了三仙山的探险。

而三日之后,他们就可以由神兽带领,迅速的返回婆罗洲了。

天哪,白恒当真觉得天意莫测。从大泽开始,他就一度灰心了,以为要跟着若水殒命在这蛮荒之地。当若水纵身一跃,消失在那蓝色的火山壁上时,他当真是伤心欲绝,以为所有的希望都泯灭了。

可是如今柳暗花明,竟来的这般快,神兽们不仅答应跟他们一起去婆罗组,还有迅速跨越归墟的方法。

想着三日后就要回到婆罗洲,白恒忽然就开始紧张起来。

在达马蒂的探险,需要的是一些勇气和坚持,可是回到婆罗洲以后,要帮若水见了新的王朝,这就需要更多的筹谋了。

他顿时感到了肩上的压力变大了,以后的以后,路还真的很长。

如果衡英能跟他们一起回去就好了,可是看衡英的样子,能不能坚持到三日后,都难说。白恒只觉得一阵鼻酸,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第527章 打捞火精圈

若水一声吩咐,赤兔立即伏下身子来,让众人都爬上去,衡英的眼睛也可以睁开了,只是还很虚弱,她靠在赤兔的身上,仿佛要依赖着一些什么才能坚持下去。

赤兔还对衡英悄悄说了鼓励的话,惹的衡英眼睛都热了。

画纱还在一边好奇,赤兔到底说了什么,只看见赤兔把头弯回来,轻轻在衡英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已。

赤兔说飞就飞,这一次它特别贴心,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直冲云霄,而是一点点在云中漂浮着,等升到足够高非的平稳了,这才加速向梦乐都进发。

画纱很想去问问衡英,赤兔到底说了什么,可是她见衡英一脸疲惫,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样子,也实在不忍心去打扰她。

再回头看看若水,她原本还是安然的看着风景,但看到大泽的时候,她忽然叫起来,“大泽,大泽,我们要不要去把火精圈捞上来。”

“嗯,去吧,我们还是需要给三公主一个交代的。”凤云明支持道,这时候白恒不方便说话,也唯有凤云明能帮他说上一句半句了。

他们在离开仙必娜的时候,已经承诺会将火精圈带回,如今却被五色凰丢进了大泽深处,那回头拿什么给三公主交代呢?

别人尚可,对于白恒来说,仙必娜的三公主是他的生身母亲,他不能不多顾虑一些。如果真的就这样毫无信义的跑掉,那不光是有机会再见到母亲时会难堪,更重要的是,他的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白恒一向是一个讲究信诺的人,那承诺过的事情,就必须去做到。

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能答应,但这一次是若水许下的诺言,白恒也觉得有义务去帮若水履行。他已经将自己和若水视为一体,帮助若水也就是帮助自己。

这没有分别,两个人现在就该是一体的。

赤兔听令,就向下飞去。

衡英才刚刚觉得舒适了一下,这突然的下坠又让她分外的难受,但她不发一言都默默的忍耐了。

曼殊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心中无限感慨,真不知衡英还能撑多久,三日之期,也许很快,但对衡英来说,随时都会是终点了。

她心中一动,不如自己陪衡英先留在这大泽深处,若是用水德来滋养,说不定还能多延续一段时日呢。

等到赤兔降落时,几个人都有点傻眼了,这大泽上的黄烟都已经消失不见,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跟之前看到的景象已经完全不同,那大泽中心蓝色的火山壁也已经不见了,现在的大泽就真的是茫茫一片的水域,再也没一点不寻常的地方。

“这里真的是我们来过的大泽吗?那些黄烟呢?”画纱看着眼前的大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我明明还被那些黄烟裹挟而去呢,现在竟然一点也没了,也太奇怪了。”

“嗯,真的是太奇怪了,他们都去了哪里呢,难道是赤兔带错了路?”

若水看着凭空消失的黄烟和望着平静的不可思议的大泽,奇怪的问道。

赤兔连忙摇摇头,“我怎么会错呢,我是一条巨龙,怎么会迷路,天空对我来说,就是自己的家一样。”

凤云明四下看了看,“应该不会错,就是这样。”

衡英这会子也缓了过来,睁开眼看见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泽,十分的欣喜,“这里十分的美丽哦,什么,你们说这里之前有黄烟?”

“是呢,我们是跟着五色凰来了这里,她偷了我们的火精圈。但当时这里的样子很奇怪,大泽的中心不断的冒着黄烟,而且等我们去到那黄烟中心时,发现下面还是一个蓝色的火山口。我们就是从那蓝色的火山壁上,直接穿越去了三仙山。

火精圈就是被那五色凰丢进了那大泽深处的。”

若水尽可能精简的做了回答,但她没有详细的说,如何追踪五色凰,更没有说如何经历了被黄烟围困的慌乱,每个人都一样,在事后去看时,都会把那些让自己显得不够勇敢,不够聪明的桥段,悄悄的掩盖掉。

这不是若水的问题,而是每一个人的问题,以此,我们再想起以前的事情时,都只留下美妙的回忆,而将那些不快的、痛苦的、惊慌的部分全部删掉。

衡英点点头,仿佛对眼前的事情已经充分明了。

画纱见衡英只是点头微笑却不说话,对衡英的好奇又多了几分,凭什么这个女子从一出场就赢得了所有人的爱,就连神兽也是对她言听计从。

甚至是自己一心爱慕的赤兔,对自己没什么特别的亲昵,可是对衡英却能俯首帖耳去说悄悄话,还能贴心的收起玩心,不再让她免收飞行时的颠簸之苦。

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魔力呢?

画纱也见过各色各样的女子,美貌的,丑陋的,爽朗的,温婉的,也算是见过无数,可是衡英却是最特别的一个,她从不刻意去做什么,可是却让遇见她的每一个人都陷入到喜欢她的这种魔咒里。

虽说画纱怀着一腔的嫉妒,可是还是无法对衡英生气起来。

若水也很想让她衡英给出一个解答,或者是让她给予打捞火精圈的指引,现在既然没了黄烟,也无法确定大泽的中心,更无法得知火精圈到底掉落去了何处?

衡英略一沉吟,“那火精圈是五色凰丢进大泽的?那我们也不用费工夫了,让五色凰自己去捞上来就是了。”

“什么,让五色凰自己去打捞?她怎么可能会听我们的话哦。”画纱觉得这个衡英还真是想当然,她实在是忍不住要发言了,看来,她也不是那么神奇,那么事事都能料的准的。

若水却拍手笑道:“是呢,衡英你真是聪明,解铃还须系铃人,大概也只有那只五色凰才能知道将火精圈究竟扔去了何处。”

“据我所知,五色凰是神兽们的坐骑,如今神兽都要跟我们去婆罗洲了,想必那些五色凰必然要去打捞火精圈好去劝阻神兽们,我们等着就是了。也不急在这一两日。”

曼殊却不由分说,将衡英拉在自己身边,“衡英我们就在此处等着五色凰前来,如何?”

第528章 灵魄的传说

衡英轻轻拍拍曼殊的手,“何须我们在这里等着呢,五色凰不过是神兽的跟班,好对付的呢。”

曼殊却轻轻的嗔怪了一声,“衡英,你就听我的吧,你总是想着别人,顾着大局,何曾想过自己。这里有平时难遇的大泽,我想以水德来滋养你的灵魄,说不定还有能奇迹发生呢。”

衡英显然是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有想过这水德可以滋润灵魄的事情,她的法术根基都在灵魄上,就像白恒的法术都是牵系在玄魄上一样,只是每个人各有侧重。

人天生有三魂七魄,这七魄中只有三魄最适合牵系法术,一般人最常用的是牵系在明魄上,好处自然是容易修炼,又不损伤根本,就是进阶慢一些罢了。

但不挑资质,一般人都可以在明魄上循序渐进,若是下的苦功,修炼几十年,也是可以有一定成就的。

白恒修炼的玄魄就少见一些,但江湖中也不乏关于玄魄修炼的种种传闻,还有各种法门可以借鉴。

但衡英修的这个灵魄,就不是普通人能知晓的了。

因而衡英见曼殊忽然说出用水德滋养灵魄的话,就很是吃惊。

一般人都不晓得的灵魄修炼,就是青城山的师门中,也没有公开谈论过灵魄修炼的话题。有一次,大师兄不知哪里读了些闲书,就吵着师父讲讲灵魄修炼的事情。

但当时灵微道人狠狠的发了一顿脾气,还将大师兄当庭责打了两下。

虽然只是用拂尘抽了两下,但眉梢眼角的怒意,都是止不住的。

大师兄也委屈的紧,不知怎么就触怒了师父,但那之后,师门上下没有一个人再敢提灵魄两个字。

仿佛这世界上并没有灵魄这种修炼的法门,普通人也只能在明魄上试炼去,偶尔有根基好的,师父自然会教授玄魄修炼的法门,至于灵魄,完全成了一个神秘的传说。

就是衡英,当年在青城山的时候,也完全不晓得灵魄的修炼法门,那时候灵微道人还很是讶异,衡英的进阶这般快,可是玄魄却单弱的厉害,也不知能不能长期保持这样的速度。

她虽然不懂得衡英为何能天赋异禀,但她还是知道衡英是百年难得一现的血脉异显,这样的孩子天生是修道的材料,只不过她若要选择红尘的路,谁也阻挡不了她。

后来,她果然步入宫廷,成为皇帝宠妃的同时,又成为拜月大家,接管整个婆罗洲的拜月教,成为说一不二的头号力量。

衡英其实也是后来才慢慢晓得了灵魄的修炼法门,说起来那还是嫁入琅嬛阁以后的事情,青城山的过往早已经成了她青春岁月的一抹绿光,而琅嬛阁中却是粉艳艳的妖娆。

现在,听曼殊乍然间提到灵魄,她当真是意外的紧。

曼殊在她的印象中,还只是青城山的同门情谊,并没有想到她也在修道的路上已经走的这般远了。

“曼殊,你是怎么懂得灵魄的修炼法门的?”

衡英还是忍不住的问起曼殊来。

曼殊看着赤兔闲着无聊便载着画纱向着天空飞驰而去,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就觉得这时候真的该给衡英一次重生的机会了。

“衡英,你真的不想延续生命,再活一次吗?”

曼殊的话虽然轻巧,可是却蕴含着极大的玄机,衡英不是不懂得这世间有很多让生命延续的机巧的法门,可是此消彼长,如果自己的生命想要延续,那就必须有其他的力量缓缓的消逝。

她不愿如此,此生已经经历了太多,天赋、聪颖、荣耀、恩爱,她都已经经历过了,没有什么再让她眷恋和不舍。

“曼殊,天道循环,每个人来世间遍历一番,各有感悟,便是该去的时候了。

我不悔来过,便已经很好了。”

说着,曼殊用轻轻抚触那个橙色的光球,仿佛她真的可以摸到实物一般。

可是就连曼殊也知道,那个橙色的光球,只不过是一个异时空灵魂的投影。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就是钟少阁主了。”

若水并不与衡英相熟,她从本心中也不想知道太多关于衡英的事情,那只会引发更强烈的嫉妒心。

因而在曼殊轻轻拉着衡英的臂膀去一边时,她索性去大泽边上观察那些蓝色的波浪,看它们到底与大海有什么不同。

凤云明自然是跟了上去,他一刻也不想与若水分开。

白恒本来想留下听听曼殊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衡英,可是他用余光看到凤云明紧随着若水走向一边时,他内心的天平一下子就失衡了,他虽然关心衡英这个年少时的朋友,可是他现在更关注的是若水。

以后,还有以后的以后,他都得时刻站立在若水的身旁。

所以没有什么犹豫,他就迈步离开,立即去跟上了若水他们的步伐。

衡英见周围也没有外人,只有她跟曼殊两个人,也不讳言那个橙色的光球就是钟怡。

“是的,这就是钟怡,他当年临去时,我们不忍,便用了分魂术,保得这一缕神识,不想因此还连累了婆罗洲的一位叫云霓的少年,我至今想来,也觉得愧疚难安。

我能到通过你那副画来到达马蒂来,也是云霓帮我纯化了精神力,不然我有太多杂念,早已经斑驳如画、不堪驱使了。

如今,钟怡与我一样,也只是靠着最后的意志力撑着,待了了这里的事情,我们就可以安心的去了。

来时和去路,我们都在一起,已经足够了。”

说着衡英脸上竟露出甜美的笑容来,仿佛她当真是已经满足于此,不再奢望更多的相守了。

曼殊看着那橙色的光球,光芒也已经比初见时变的微弱了,可还是紧紧依偎在衡英身旁,竟有一丝羡慕之意,若有人可以这样生死相依,也许,还真的是一件幸事。

“衡英,那灵魄修炼的法门,究竟是怎样的?”

曼殊还是忍不住多年来的好奇,她想知道这所谓的灵魄究竟该如何修习,又如何能快速的提升道法。

衡英见她一脸的痴相,就笑了,正想说什么,却见天边传来五色凰们的叫声。

第529章 再斗五色凰

那是一群五色凰,而不是一只,但已经不是上次那种遮天蔽日一般的盛况,只是十几只五色凰列成一个人字形,在慢慢的飞过来。

衡英指了指天上的五色凰,“我们还是先看热闹好了,它们一定是来打捞火精圈的。”

曼殊只好先按捺住心中的好奇,想着如果天意不让她知晓这灵魄修炼的具体法门,也只能说是今生无缘了。

如果还有机会,衡英又愿意指点她一二,那当真是最好不过,不过凡事都是不能过于奢望,不然到最后难免会失落的。

衡英说着,便将曼殊拉到一边,隐去身形,也用了传音术招呼若水他们。

若水听到便拉了白恒和凤云明迅速地俯身到几块巨石下面,这样从天空看下来的话,是看不到人影的。

那些五色凰们原本也没有料到这大泽还会有人,它们一路飞一路看大泽的景象已经大为改观,立即发出惊讶的鸣叫声,在空中传的好远也能听到。

赤兔已经飞到了第五层天空,自从在三仙人突破了九重天之后,它在别处也能轻易的飞跃那之前总是看不见的隐形的障碍,从而跃升到更高的天空中。

它不知是自己的本领变强了,还是因为在三仙山的突破,让它已经解锁了这项跃升的特殊能力。

也许,这天空从来都不是可以自由翱翔的,只有你不断的战胜自我,获得越来越强的能力,你才能不断飞升,去往更高一层的天空。

而当你突破了最高的九重天之后,也就可以任意的天空翱翔了。

那些五色凰的鸣叫声自然也传入了赤兔的耳中,它想还是跟画纱商量一下好,此刻要不要下去凑个热闹。

“画纱,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五色凰如何打捞火精圈?”

画纱却撅起嘴来,“不要,不要,我再也不要看那些臭鸟。”

赤兔嗓子里咕噜咕噜了一声,“好,我也懒得去看热闹,如今有衡英在,她总能帮若水摆平的。”

“嘿,我就不觉得那个衡英有多好,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画纱不知为何,在赤兔提起衡英时,她总觉得赤兔的声调都会莫名的提高一些。

就为了这一点微妙的变化,她就更来气了。

少女的心事总是莫名其妙的,就为着这一点点的声调的变化,也心中千回百转,各种失意。

赤兔还不知这是个陷阱,竟当真数说起衡英的好处来。

谁知不说还好,当真说起来时,画纱就真的生起气来,一句话也不再说,显然是赌气起来。

赤兔还不以为意,一边在五重天飞舞,一边讲着自己对衡英的崇拜。

直到它觉得背上忽然一空,原来是画纱生气起来,直接从空中就往下跳。

赤兔这下可吓坏了,他看着画纱那个小小的身影快速的坠落下去,天哪,这该如何是好?它的脑袋里哄的一下,就炸开了一般。

它从未觉得如此恐慌,跟画纱相识以来的经历一幕一幕在它眼前闪过,就像是连环的皮影戏一般,它想要跟上画纱的步伐,想要与她一起同生共死,就像这一路走来,经历的那样。

那些五色凰们这时又不合时宜的发出气力的叫声,不知是因为大泽变换了模样,还是他们也完全找不到火精圈的踪迹,总之那声音是那般凄厉,就仿佛被人忽然砸中了脑袋。

赤兔一下子福至心灵,“画纱,画纱她一定是……”

赤兔用力低下自己的头,用身子潜伏到云中,再一吐气,沉下身体,果然很快就开始降落。它想尝试一种用念力,而不是用身体本身的方式去更快的降落。

无疑,它成功了,当赤兔在一瞬间就看见画纱撞翻了一只飞行的五色凰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着急。

就在画纱从五色凰身上再次掉落时,赤兔稳稳的接住了她。

“画纱,不要再跳了,你吓死我了,我不能没有你。”

画纱顿时愣了,她从未想到,有一天她也会等到赤兔的表白。

赤兔可是一条巨龙啊,是一条威风凛凛,能够在九天翱翔的巨龙哦。

画纱还顾不得心花怒放,就见刚才那只五色凰翻转了身体,朝着画纱他们冲过来。

“赤兔,小心,那只五色凰冲过来了。”

赤兔本来背朝着五色凰,但它既然已经掌握了用念力调转身体的法门,这时候一切就变得容易起来。

那只五色凰正在气恼,想趁着赤兔背对着自己的机会,一下子就撞断赤兔最薄弱的腰身。

她拼命的飞啊飞,真的是好气,因为刚才画纱降落的一瞬,砸中了她的翅膀,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再也不能飞了。

怎么会有这样晦气的事情,她可是五色凰,可是一直在天空中霸主,出了神兽,谁还能伤害她?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再看清楚掉落下来砸中她的是一个人类时,就更加气愤地要炸裂了。

必须要报复,不能任由那个弱小的人类伤害一只尊贵的五色凰,因而她稍微活动了一下翅膀,觉得自己还能飞,就朝着画纱猛的冲撞过来。

她甚至都没有呼唤同伴,她觉得就靠自己一个,也足够挑战那条巨龙,和巨龙背上那个弱小的人类了。

虽然上一次的会战中,有一只五色凰受了伤回到三仙山,还说搞丢了火精圈,还说人类有如何厉害。

都是些为了开脱自己讲的的屁话,只有那种下三滥的傻鸟才会讲那些话。

她偏不信,特意像头领申请了这个任务,一定要找回火精圈,那些神兽们居然相信那些愚蠢的人类真的掌握了火精圈。

要是他们真的掌握了火精圈,还不得直接让三仙山血流成河,把所有的神兽都抓走,一个不留,还用跟他们谈劳什子判?

因而她断定,那火精圈一定还在大泽深处。

可是这一路实在是不顺利,刚来到大泽,就发现大泽和上次来时已经完全变了样,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泽竟变成了现在的鬼样子。

那些大泽中心缭绕的黄烟都已经完全不见了,那可是大泽的灵魂啊。

接下来又被一个弱小的人类砸中了翅膀,这仇,必须得报。

第530章 火精圈重现

那只五色凰暗自给自己加劲儿,她知道必须得全力冲锋,不然实在是太憋屈了。

她眼看着就要撞到那条巨龙的腰身时,却见那巨龙忽然翻转了身体,正长大了嘴,用尖利的牙齿等着她。

“啊……”那只五色凰再次发出凄厉的叫声。

如果她收不住自己的冲势,就必然要装上那巨龙尖利的牙齿,后果可想而知。

不是成为血肉模糊的一团,就是撞上去魂飞魄散。

幸好这只五色凰够机灵,也立即调转了冲击的方向,不过是翅膀尖撞上去了一点,就势她一翻身,就要用那长长的尖嘴去啄画纱。

画纱就等着她来这么一下呢,不多不闪,等五色凰来到近前时,却忽然身子向后一仰,五色凰又扑了空,身子还没收住那个冲势,立即重心不稳,就要翻落下去。

画纱又抽出随身的一根软鞭,平日里都是系在腰上充当装饰的,如今刚好用来捆缚这只五色凰。

她将那软鞭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就形成了一个七彩的圈,那只五色凰还在愣神的功夫,整个身子就被那软鞭捆缚了起来,她觉得被东西绊住了,这才可是挣扎,可惜,越挣扎,便越是绑的紧。

那知五色凰真没想到会栽在一个弱小的人类手上,之前还跟同伴们夸下海口,说人类并非不可战胜,只要勇于冲锋,一定会战胜他们的。

可是,今天自己就成了眼前这个弱小人类的手下败将,还被她捆了起来。

画纱见已经捆结实了,遂得意的笑道:“你越是挣扎,这软鞭便捆的越发结实,你就好好挣扎吧。”

那只五色凰闻言不敢再动弹,果然身上的软鞭也不再继续抽紧,她也感觉略微舒服一些。

既然不能力敌,也不能智取,看来今天真的是要当做手下败将了。

那只五色凰很是气恼,最让她尴尬的是,之前跟她以前的同伴们,现在也都纷纷赶了上来,刚好看见她分外狼狈的样子。

如此,还怎么有颜面呢?

可是现在还顾不上想这些,只见对面那弱小的人类竟然拉动软鞭,自己无奈的跟随着舞蹈起来,这一下,那些赶过来的同伴们脸上都露出吃惊的神色。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羞愧让她说不出口。

画纱还不一边对着赶来的那些五色凰们,喊话,“你们要不要也来一起跳跳舞啊?”

剩下的五色凰们,都吓了一跳,不知对面这个女人用了什么法术,竟让他们最骄傲的同伴,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选了一直最小的五色凰出来,那还是一只羽毛都没完全变色的五色凰呢,不,他还是三色凰。

他被众鸟颤颤巍巍的推到前面时,说:“我们不要跳舞,也请你不要再让她跳舞了,你想要什么,就说吧。”

画纱见这个小家伙倒是明白事理,“你倒是懂事,去把火精圈捞上来,我自然就放了你们的同伴。”

那只被困住的五色凰,这时候拼命叫嚷起来,“不要啊,你们不要上她的当,为什么要去帮她打捞火精圈呢,人类根本就没拿到火精圈,你们快回去给神兽报信啊。”中原书吧

画纱心中暗暗佩服这只五色凰的智识,她果然是比同类要聪明一些,可惜,她太冒进,才被自己捉住了,这会子说什么,那些同伴也不会听她的了。

果然,那些剩下的五色凰并没有动,而是互相看了看,仿佛交流了一些什么,最后又推了推那只最小的三色凰。

三色凰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火精圈掉落的位置,我们并不知道,现在让我们去打捞,不知要搞到什么时候呢。”

画纱却不理睬他,只是一味将手中的软鞭收紧了一些,那只被困住的五色凰立即发出凄厉的叫声。

那只小小的三色凰立即一口应下来,“我们现在就去,很快就回来。”

画纱笑了笑,“若水姐姐还想着要我们自己去找火精圈,还真是衡英的方法好,果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五色凰们才是最好的打捞员。

何必让我们自己辛苦。”

说着,她拍了拍赤兔的脖颈,亲昵的说,“你说的没错,衡英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可惜她活不长了。

以后的以后,也只有我们俩了,我就承认她比较厉害,也讨人喜欢吧。”

画纱的话虽然恶毒,但说的却也是事实,赤兔一向不纠结这些,只要画纱不再觉得怨怼,那就是最好了。

如果两个人可以一起真的找回火精圈,还不知若水他们有多开心呢。

话说,若水他们藏身在巨石之下,三个人不时的探出头去观望,可是五色凰们却忽然消失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们又出现在天空中,而且直接在水中起起落落。

不一会,他们就合力将一小片水域给清空了一般,也不知用的什么功夫,因为太远,实在看不清楚,但凤云明推断,那一定是火精圈的藏身之地了。

虽然那个火精圈上没有宝石,也沉入水中多时,可是如今重新冒出水面的时候,还是让众人眼前一亮。

原本乌黑的表面,如今像是渡了一层黄色的东西,而且那层黄色的东西很是闪亮,就像是拥有了金色的外壳一般。

若水小声道:“难道是那些黄烟都被火精圈给吸纳了?”

凤云明也觉得眼前的景象不可思议,但除了若水说的可能性,还真的是想不出别的来,而且这也就能解释那些黄烟为何都忽然消失了。

可是那大泽深处的火山口呢?那蓝色的火山壁呢?究竟又去了哪里?

白恒忽然指着天空说,“赤兔和画纱是不是在上面呢?你看,他们拿到了火精圈。”

这一下,凤云明也顾不上想火山口的事情了,迅速抬头去看,果然,天空中出现了赤兔和画纱的身影,而且赤兔的嘴上还叼着那个火精圈。

画纱则一挥手,一只五色凰就从她的掌握中被松开了。

甚至,远远的,还能听见画纱嘲笑的声音,“呆鸟,去吧。”

若水这一次还真没想到,竟是画纱帮他们拿回了火精圈。

第531章 再访仙必娜

等赤兔和画纱回到地面的时候,若水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处理这金光灿灿的火精圈。

她试着同众人说出她的建议,“火精圈既然已经找回了,我们还是将这个送回仙必娜吧,这样也就对三公主有了交代。只是,那七颗宝石,我们不能送回给她,不然若是三公主起了歹意,她拿了这重新被七颗宝石点亮的火精圈,就能去三仙山大开杀戒,我们就对不住神兽朋友了。”

白恒率先点点头:“若水说的对,我们既不能失了对仙必娜的信义,也不能失了对神兽的信义。”

凤云明却犹豫道:“那我们总不能将幻术化就的火精圈当着神兽毁灭?神兽一定会看出端倪的,这样不妥吧。”

衡英轻轻一笑,“我们也没说交回宝石啊,只是说会毁了火精圈。你们既然用宝石点亮了幻术化就的火精圈,那假亦是真,算不得欺骗神兽。

何况,若水将七颗宝石带回婆罗洲,只留火精圈在仙必娜,神兽也没有什么威胁了。

只要神兽们都肯跟着我们离开,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我只担心……不过,也没什么,一切都会是天意吧。”

衡英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心,可是曼殊却在这里留了个心眼,其他人甚至没注意听到她说的担心,毕竟她最后一句声音极小,也就是身边的曼殊,才注意听了。

其他人见衡英都同意若水的做法,就觉得这就是目前最好的方案了。

赤兔更是欣欣然,这一次由它和画纱拿到了火精圈,它很是得意。

一个劲在在若水面前求夸夸,若水起先还配合它,夸了几次,可是后来就懒得理它了。

只见它上蹿下跳,“是我拿到了火精圈,是我拿到了火精圈。”

别人只觉得它是一时得意,唯有画纱知道它是真的开心,这么久以来,每个人都有光辉的时刻,唯有它只是大家的坐骑,从没有独立战胜过什么,至少这一次,真的是它叼回了火精圈。

到最后,也只有画纱还愿意听它的欢喜了。

当他们再次腾空而起时,若水还专门注意查看了一下之前大泽中心的位置,的确是不见了火山口,消失的无影无踪呢。她心中的疑问无法被解答,但她是一个不会自寻烦恼的人。

既然已经消失了,那再去探寻也毫无意义,不如先做好眼前的事情。

对于赤兔来说,此时飞上九天,再折返人间,简直是易如反掌,它轻轻的上浮,又缓缓的下降,很快就到了仙必娜。

不知是因为它突破了九天的界限,还是因为他对航线越发的熟悉,众人都觉得这一路过的也太快了,只感觉是飞上去又飞下去的功夫,就到了仙必娜。

这一次再来仙必娜,白恒已经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了,他不再觉得三公主是自己的母亲了,也许那个人生了自己,可是她对自己完全没有母子的情分,甚至都不如一个路人给自己的善意更多。

他已经预想过很多再见面的情景,只是都是该如何说服她不再索要那七颗宝石,而没有一点别的念想了。

他小的时候也渴望过母亲,可是在达马蒂他彻底的失望了,也许,没有母亲也是一样丰足的人生,这并不是什么缺憾,只要还有爱的人在身边,一切都没什么。

等众人再次降落到仙必娜的时候,谁也没料到,三公主不见了踪影,不像上一次还有人专门侯着他们。这一次,他们找遍了仙必娜也没有找到三公主的身影。

就是那飞来峰也跟着不见了,这一切都充满了诡异,先是好端端的大泽深处的火山不见了,接着飞来峰也不见了,还有三公主也不见了。

若水现在就是想要归还火精圈也无法做到了,这当真是让人气恼,你想做一个守信用的人,可是却偏偏让你没有机会履约。

他们只能悻悻然的离开仙必娜,这一次,没有争斗,没有陷阱,没有诡计,却让他们分外的失落。

若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她从来不怕正面交锋,再凶险的处境也可以一起应对,可是这种暗搓搓的障碍却真的能让人心中愤懑。

三日之期,很快就会过去,虽然赤兔的脚程很快,可是也经不起这样的总是寻人不遇啊。

“若水,我们还是先去君子国吧,那些红茎鼠尾草也可以拿去送给神兽们。”白恒想着君子国的国主,还在每个月收集红茎鼠尾草,这么久了,怕是已经收集了不少了。

若水想着如今要带那么多的神兽回婆罗洲去,这些红茎鼠尾草还不知该如何运送呢,她看了看曼殊,想起曼殊随身的锦囊来。

“曼殊,你的锦囊可以装那些红茎鼠尾草吗?”

曼殊摊摊手,“我的锦囊虽然任由灵性,可以自由扩张,但也得让红茎鼠尾草自己走进去啊。”

赤兔在一边噗嗤一笑,“那有何难?我背着他们跳进去就是了,这对我来说都是不是事儿。”赤兔很是洋洋自得,自从拿回了火精圈,它就自信爆棚,觉得天上地下,唯有它最厉害了。

“也好,我们现在就去君子国吧。之后还得去卿金国,之前云明答应了那个叫青杏的小子去见识梦乐都。我在三公主这里已经食言了,云明可不能再食言了。”

凤云明听了,立即点点头,好轻轻的笑了笑,那笑容有点僵也有点不乐意的意思,“不仅是青杏,还有齐乐斋先生在等着你呢,若水。”

若水听见齐乐斋先生的名字,就有些头疼,“也是哦,我之前也答应了他的,还得去接他呢。”

凤云明见若水已经表态,也就再没理由别扭下去了,何况对他来说,要接受其他男妃还是要容易一些。毕竟达马蒂的民风更加的宽容,对这些事都看的很淡。

像母亲凤娘娘那样的,都是被认为太执着,因而才一生不幸的。

可是旁边的白恒,听到齐乐斋先生的名字,还是不免难受起来,虽然已经勉力接纳了凤云明,至少凤云明是他们的兄弟一般,一起走过这探险的路,可是齐乐斋先生算什么呢?

第532章 回到君子国

虽然白恒心中不乐意,面上也没露出分毫来,免得惹人笑话。

不自觉间,他就把齐乐斋先生说的,男子最忌是嫉妒之心,放到了心里。

还别说,这个齐乐斋先生在男德教育上,还真是一把好手,不为别的,就为了若水的后宫安宁,也得把他接回去。

渐渐消化了内心的委屈后,白恒就渐渐安适了下来,路还长,如果选择了留在若水身侧,那就得给自己一个合适的定位,不能贪得无厌,不能无理取闹,更不能有嫉妒心。

别说是看齐乐斋先生那般的水一样的性子,就是凤云明都比自己强得多。

哎,在婆罗洲自在惯了,养成了这般洒脱的性子,如今要忽然转性,还真是不能一蹴而就。但白恒已经调整了心态,知道这样一味去妒忌是不成的。

只要解开了心结,也就能慢慢适应了。

胡思乱想间,赤兔也已经飞抵了君子国,它又在得意洋洋的四处问人,“快不快,我是不是最快的龙?你能飞的像我一样快吗?”

就连最好性的曼殊,也一掌拍了过去,正巧拍在赤兔的大耳朵上。

“嘿,你技不如人,就打我,怎么能这样呢?来,我们俩比比飞行嘛。”

说到后半句,它的语气都软了下来,像是想要别人搭理它,可是众人都对它的洋洋自得受够了,不愿意再说一句赞美的话。

反而是君子国的国主,蓦然间看见头顶一道黑影闪过,就有赤兔带着众人降落了下来。

“赤兔,你真是太棒了,怎么能这么快,怎么做到的?”

君子国的国主发自内心的赞美赤兔,他从未见过还有比赤兔飞的更快的。

赤兔听他说的真诚,也不免飘飘然起来,“我可是一条龙啊,我能翱翔于九天之上呢。飞的快点,不算什么啦。”

若水上来见了礼,问了问鱼人们的情况,君子国主表示,他们都再没闹事了,现在君子国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彼此和平相处,百姓也安居乐业。

若水问起那些红茎鼠尾草,君子国的国主立即面露难色,“若水,你可不要怪我啊,我已经派人好好的看着他们了,你也知道,我们君子国太平的很,从来都没有什么盗匪。

而且,普通人就算偷了红茎鼠尾草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那些红茎鼠尾草就在昨天,忽然不见了……”

若水一听就觉得蹊跷,“你是说,昨天才忽然不见的、”

那君子国的国主点点头,“是啊,我每隔十天都要去仓库看看的,倒不是担心丢失,而是督促他们将那些红茎鼠尾草晾干,不然潮湿发霉就不好了。

可是我昨天刚去到仓库,一打开那仓库的门,看守和我都愣住了,里面的红茎鼠尾草全部都不见了,甚至是连一根都没有剩下。”

君子国的国主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尴尬,一面是因为丢失了红茎鼠尾草而感到歉意,一面又是因为答应了若水的事情却没能做到,而若水却帮了自己那么多。

一来二去,就觉得欠了若水的情分。

白恒在一边忽然问道,“国主,你们的锁是被撬了吗?能看出是用法术破坏的,还是用什么破坏的?”

那君子国的国主又愣了一下,额上的汗一点一点的冒出来,“你说什么锁?

我们君子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仓库自然也没有锁啊。

也不是特意没有锁你们的红茎鼠尾草,就是国库里的金银库也是没有上锁的啊,只是有人看管而已。”

白恒面对这个君子国的国主,还真是哭笑不得,不知怎么会有这样愚痴的人,或许君子国真的是做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是这红茎鼠尾草事关神兽,就难免有其他人来惦记。可是这君子国的国主却完全不当回事。

凤云明叹口气也问道:“那国主只是昨日才发现红茎鼠尾草不见的了?也许,他们失踪的日期还要再往前几日?”

君子国的国主呆呆的点点头,“凤先生说的也是有可能的,我们的确是昨日才发现的,现在当真是觉得对不住若水,也不知该如何补偿。

这个月的红茎鼠尾草还有七天就能收割了,你们要是愿意,就在我们君子国等上七日,收获了最新的红茎鼠尾草,再拿去给神兽们?”

若水无奈的笑笑,“七日?我们怕是等不及了,我们跟神兽有着三日之约,这已经耽搁了快一日了。”

看着天色渐渐的黑下来,若水心中真是无限的惆怅。

君子国的国主力邀他们留在王城休息,明日再走,若水也无心答应。

但是她侧目看见衡英的身子总是靠在赤兔的身上,就知道她乏的厉害,便答应了君子国国主的请求,“好吧,我们今晚就在你的王城歇歇,明日还要去卿金国呢。”

君子国的国主立即应承了下来,虽然收集红茎鼠尾草的差事办砸了,但他筹备宫宴还是很尽心的,不一会功夫,便命人按最高规格,摆上了宫宴。

他还亲自去王家地窖,取了两瓶酒上来。

“若水,请满饮此杯,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

我们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在好好的收集红茎鼠尾草,为了这个差事,我还被河间地的土人们捉了去,要不是曼殊姑娘搭救,我还不知要被困在几时。

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你就看在我这一片诚心上,就原谅我吧。”

若水端起酒杯就喝了,“国主不必自责,你们这仓库连个锁都没有,若是有人存心要拿走红茎鼠尾草,那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照你目前说的,现场连一根红茎鼠尾草都没留下,那一定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这必须是用了法术,才有这样的效果。

我现在心中的倒是有一个怀疑的人选,只是还不能确证。”

若水说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白恒一眼,这下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若水指的那个怀疑的人是仙必娜的三公主。

的确,三公主在仙必娜消失了,飞来峰也跟着她消失了,如今红茎鼠尾草也消失了,如果说这都是三公主故意为之,那一切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第533章 卿金国的纠缠

只有赤兔和画纱傻傻的不明白,画纱还能忍耐一二,赤兔却在一边叫嚷起来,“为什么你们都是一脸明白的样子,只有我不明白呢?”

没有人想要给它解释,任由赤兔愤怒的将爪子下的土刨起来老高。

君子国的国主看不下去了,他怕赤兔把他的王城挖出一个大洞来。

“赤兔,我的好大龙啊,你就歇歇吧,若水只是说怀疑,说不定她心里也没确定呢,你何必让她说出来呢。”

赤兔觉得君子国的国主说的这番话,颠三倒四,一点也没有说服力,还让他显得很愚蠢,就更加用力的甩起爪子来。

这一下,那土就飞溅的庭院里到处都是。

若水生气起来,呼哨一声,赤兔立即蜷缩了身子,蹲在若水脚边,就像是一只乖乖的乞怜的狗儿。

画纱在心中惊叹,“这缔结了盟约就这般不一样吗?若水果然是赤兔的主人了呢。”

若水有一下没一下的摸了摸赤兔的头,“听话,三日之期就要到了,相信那个人不会一直藏下去,过两日自然就会出现了,你也就知道了。”

赤兔呜呜了两声,就当是应了。

君子国的国主看见若水仅凭一个呼哨,就让赤兔这样的巨龙匍匐在膝下,当真是王者之风。

他都恨不得也匍匐到若水的脚下去,这简直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见到强大的王者,就想拜服,也许是畏惧,也许是崇拜,还混杂了一些莫名的嫉妒,总之这些糅杂在一起,就让人想要臣服。

接下来的宴会,再没什么议题了,大家吃喝已毕就去休息,反正这君子国的治安大好,也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何况还有赤兔在周围警戒着。

它自从解锁了飞上九天的技能,就激动的精力充沛,别说是睡觉了,就是眨眨眼也觉得是浪费时间。这次,也是主动担负起了警戒的责任。

画纱劝它休息一下,它也不答应,还责怪画纱,“好烦,不要管我啦,自己赶快去睡吧。”

等到画纱走的远了些,它才从嗓子眼里咕哝了一句,“只有你们人类需要这么多的睡眠,真是虚弱啊。”

它以为瞒过了画纱,却不料曼殊却听在了耳朵里,她一下子豁然开朗般的想到:身为人类,的确是万物灵长,可是人类的体力的确是衰微的厉害,跟灵兽们比不得,跟飞禽们也比不得,当真是弱爆了。

但人类想要突破自身的限制,可以通过修行来弥补体力的不足,也算是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吧。

一旦能踏入上乘的修行境界,自然可以不眠不休,可以体力充盈。

曼殊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道心,想要在修道的路上去的更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赤兔就用它那巨大的声音,开心的叫醒大家,它迫不及待的要踏入下一个旅程了。

卿金国,还是如同以往一般热闹非凡,从空中望去,那些宫选的擂台非但没有取消,还有很多人在等着看热闹。

大概卿金国的民众已经认可了选秀这种生活方式,只觉得是一种娱乐也说不定呢。

毕竟很多人只是走了这么一遭,但最后的遴选还是相当严格的,不仅仅是相貌好就能入选,最关键的男德考试才是重中之重。

听说那男德考试考的可不是简单的条款,而是要充分领会了男德之后,才能做出的判断和选择,还要引申开来,议论一番,做出大文章呢。

他们直奔齐乐斋先生住的那个昌乐城,没费什么功夫,就到了城外山脚下的禅若寺,想那齐乐斋先生也没处去,大约只能回到此处。

只是一行人刚到山门,就发现跟上次来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上一次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可是外面排队的香客还时分众多。

但此刻望去,禅若寺外,竟然是门可罗雀,好半天也没一个人经过,想必里面的香火也着实是冷情呢。

果然,那知客僧看见若水一行人来,立即上来趋奉,不像上次那种爱理不理的模样了。

若水就一边打招呼,一边从袖子中摸了碎银出来打点,那知客僧见到银子立即眉开眼笑,“施主这么一早就来进香,还真是虔诚呢,相信佛祖一定会保佑您事事如意的。”

若水轻轻一笑,“还请问大师,那个齐乐斋先生还在此处吗?”

那知客僧听见齐乐斋先生几个字,立即变了脸色,“客人提他做什么,不够晦气的,他已经不见客了,说是要从良了。嘿,说什么从良的鬼话,害的我们的生意都清淡下来了。”

若水见这知客僧说的越来越不像话,哪里像是庙里的和尚,竟像是风月店里的阿公一般。就皱起了眉头,故意打断道:“大师,你只是他还在此处吗?我可是特意来找他的。”

“在是在,我都说了,他已经不见客了。若不是客人给了我见面礼,我也懒得跟你啰嗦这些。这个人,我看是废了,这两个月来都是茶饭不思,只说是等他的女王来接他。

我看啊,是失心疯了吧,哪有什么女王再这样下去,就是那些老寡婆也瞧不上他了。还有他身边那个什么叫青杏的,也是一根筋儿,还守着他,不肯离去。”

若水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是戏文中的那些负心良人,若是再晚来几个月,怕是齐乐尔就要香消玉殒了。

还有青杏,若是也被自己连累了,那可真的是罪过大了。

想着这些,若水面上的神色就变了几变,那知客僧也看出了些许眉目。

“莫非,客人就是来接他的?”

若水郑重的点点头,“我就是来接我的男妃的。”

那知客僧吓的退后了两步,“你真的是那传说中的婆罗洲女王?”

若水没有回答,她心中急切的想要见到齐乐尔,想看看他究竟怎样了,真的是为了相思就憔悴不堪了吗?

那知客僧起先是不肯相信,但往他们身后一看,竟在空中隐隐约约看见一条巨龙,那不就是传闻中的女王的坐骑嘛。

“巨龙,女王,你当真是婆罗洲来的女王啊,那我们的齐乐斋先生可算是盼到你了。”

那知客僧立即笑了,仿佛要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来。

第534章 自此就是一心人

若水却不想多做理会,只想快点去见到齐乐斋先生,就像甩下那知客僧向齐乐斋先生的偏殿走去。

那知客僧却拦了她的路,“客人,那边可去不得了。”

若水一愣,“怎么去不得,是走了水还是有人有了恶疾?”

那知客僧尴尬的一笑,“都不是,只不过那个齐乐尔已经不住在那边了。”

若水还想说什么,却被凤云明拉住了,若水只能是叹口气,“劳烦大师给带个路吧。”

那知客僧也不再别扭,就带了若水往后院走去。

越往后走,这寺庙就越发的冷情,前面虽然只有一两个零星的香客,但和尚们还都做足了规矩,该念经的念经,该洒扫的洒扫,该做功课的做功课。

可是到了后院,非但是不见了人的踪迹,就是院子里的花木也看着是好久没人打理的样子,一切都透露出衰败的迹象来。

若水的心中就一阵阵发凉,不知这一阵子,齐乐尔都是怎么度过等待的岁月的,难道就是在这人迹罕至的后院里,悄悄的思念着自己?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就听那柴房里传出一个人神经质般的叫声,“是她来接我了吗?”

“先生,外面明明什么都没有,您就好好躺着休息一下吧,那药我刚热了,您就赶紧喝吧。”

“嗯,我这就喝,你快去抄那男德呢,今儿要是再背不过德容篇,看我怎么罚你。”

“哎,先生的身子都这样了,还盯着我的功课,您就好好歇着吧。”

“那可怎么行,我既然答应了要好好教导你,那在我走之前,就得让你学会了男德,不然怎么放心你嫁人去。”

“是,是,先生是一诺千金,就是女人也比不上的。”

“瞎说什么呢,我教你的,都忘了吗?女人是天,男人是地,男人天生就该好好的托举着女人,让女人去办大事。哪里能存了跟女人比的念头,那都是痴心妄想。”

白恒在一边听了,自愧不如,这齐乐斋先生当真是把男德吃透了,时时刻刻都拿最高的行为规范要求自己。不,他不仅严格要求自己,还在用这套标准去打造青杏。

这样的人才,的确是应该在若水的身边,这样若水的后宫能才能安宁,婆罗洲的风气也许也能因此好一些呢。

毕竟女德、女戒,在婆罗洲是流行的,但却没有对另一半人口之众的男性,提出道德上的标准,推广一下卿金国的男德、男戒,或许是改善人口素质,从此走上富国强兵的基础呢。

想到这里,他就看了看凤云明,发现凤云明听了齐乐斋先生说的话,正在若有所思,大约想的也是跟自己差不多的东西,“云明,我们一起去接他吧。”

凤云明正有此意,但此刻还是觉得让若水上前,似乎更好一些。

“都到了门口了,还是让若水进去吧。”

谁知他们的说话声却被里面的人听到了,“谁,谁在外面,我们齐乐斋先生早就不见客了,你们别来打扰他。”

说着,青杏一挑那破旧的洗的要褪色的帘子,就出来了。速递

“你们,你们,啊,是凤先生啊,你们终于回来了。”青杏一时激动,竟呜呜的哭出来,来不及多说一句,他就回转了身子,奔进柴房里。

“先生,先生,是凤先生他们,大娘子真的来接你了。”

“啊,什么?青杏,你快去门口守着,可别让大娘子进来。我还没有梳洗打扮,怎么能让她看见我这幅模样呢。”

青杏果然听话的守在门口,“凤先生,先生说了,要打扮一下。”

凤云明却很是好奇多日未见,这齐乐斋先生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白恒也是一样的心思,两个人便将青杏哄骗了两句,便进去了。

青杏也只听先生吩咐是不能让大娘子进去了,至于这二位先生,他们也是大娘子的人,又不是外人,以后也都是跟齐乐斋先生做兄弟的,如今进来帮着梳洗,怕也是不妨事的。

凤云明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齐乐尔的一瞬间还是吓了一跳,这才多久没见,就见齐乐尔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眶也是乌青的,怕是整夜整夜都睡不安稳。

白恒在一边看着那柴房里的陈设,倒还齐全,可见方丈还是念了一点旧情的,只是让他搬了个地方,他之前的寝具书桌也都给搬了来,也不算是负心。

再看齐乐尔身上的衣裳倒也整齐,就是整个人瘦的厉害,精气神都看着不好,鬓前也有几缕乱发。

齐乐尔见到凤云明跟白恒一下挤进来,也不多说客气话,“既然二位进来了,就帮我把那匀面的粉扑子拿过来吧。”

白恒一笑,“白粉不离手,齐乐尔,你还真是有古风。”

齐乐尔不知白恒这是在说的真的,因为婆罗洲一切礼仪都照搬九州,九州的男女都极重打扮,尤其是贵族,更是傅粉香薰,人人争先。

他只当白恒是一句玩笑,也不当真,“白恒兄,麻烦你再把那妆奁和菱花镜都给我拿过来吧。

这两日,我身上懒懒的,也都没顾上梳妆,如今大娘子来了,我可得好好装扮一番。”

风云明先把掉在书桌上的粉盒子、粉扑子,递过去,又开了妆奁,拿了梳子要帮他梳头。

“怎么能麻烦云明兄呢,我自己用篦子抿一下就好了。”

说着当真手脚麻利的,收拾停当了。

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齐乐尔打扮了一下,立即看着精神多了,不再是一副病中枯槁的样子,倒是恢复了几分光彩。

凤云明和白恒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齐乐尔施施然的走出去,像一个等待了多时的珍珠,终于打开外面的蚌壳,遇到了赏识他的明主。

若水在外面已经听到里面的谈话,知道齐乐尔在为见自己而装扮,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些表面的功夫,但是她尊重齐乐尔的选择。

如今,当齐乐尔光彩照人的站在她面前时,她就知道,自此就是一心人了。

她朝他伸出双手:“齐乐尔,我来接你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若水,我现在可以跟你回婆罗洲了。”

第535章 帝释天之死

旁边的青杏也欢快的对凤云明说,“凤先生,也可以实现诺言,带我去梦乐都中一游了?”

凤云明淡然一笑,“好说,好说,难得你这么久以来,对齐乐尔不离不弃,跟着他在这这禅若寺受苦,也不肯离开。”

青杏腼腆的一笑,“我知道大娘子是有着非凡的本领的,她肯定会回来接先生的。凤先生,自然也就能跟着一起回来了。我的小小心愿也就能实现了呢。”

“青杏,你为什么想要去梦乐都呢?”白恒在一边忽然问道,他一直觉得奇怪,为何在那官舍之中,凤云明就凭一句带他去梦乐都,就让他立即倒戈,不仅没有去想官舍的管事告发,而是跟着他们一起出来历险了。

梦乐都中究竟有什么吸引着这个孩子呢?

青杏挠了挠头,“每个人都有个执念吧,我就是有这么一个念头,很是强烈,我要去梦乐都,我就是要去梦乐都,仿佛日里夜里都在折磨我。

我也不清楚要去做什么,就是一个心愿吧,或许,去了之后发现梦乐都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风不是香的,水也不是甜的,空气也没那么温柔。

但我就是想去,凤先生,你能解释我的这个执念吗?”

青杏对凤云明又一种天然的亲近,他愿意相信他,也愿意听从他的话。

凤云明想了想,“那我们就去梦乐都看看,说不定你就知道了。

对了,你有骑过龙吗?我们还是骑龙来的这里呢。”

青杏吓的长大了嘴,“什么,骑龙,我连龙都没见过呢。”

若水一笑,知道这孩子天真可爱,的确是一个没有什么机心的,没有威胁的普通小孩子而已。

等他们辞了方丈出来的时候,赤兔立即载着衡英、曼殊和画纱就从云端飞下来了。

衡英是身子弱,不适合多走动,曼殊是懒得管红尘中的事儿,因而去禅若寺的时候,她们两个就主动留下跟赤兔作伴了。

画纱更是不用说,一步也不愿跟赤兔分开。

齐乐尔还是有大家风范,看到赤兔的一瞬间,他也明显眼睛定住了一般,可是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

但青杏就无法控制自己,开心的大叫起来,“龙啊,巨龙啊,那是真的巨龙啊。大娘子果然是女王至尊,能够骑龙。”

若水轻轻唤了一声,赤兔立即伏在她的脚下。

“齐乐尔,要不要同我一起骑龙去梦乐都?”

齐乐尔却摆摆手,“龙是女王的坐骑,却不是我等可以亵渎的。飞在天上的只能是女王。我们男人这种污浊的人,就只配在地上追随。若水,你还是快点上去吧,要去哪个港口出海,我就现在日夜兼程的赶过去,只要能赶上跟你回婆罗洲去就行。”

白恒在一边笑了,“古有班姬辞辇,今有齐乐尔辞龙,都是要传颂千古的呢。”

凤云明不知白恒说的是什么,只知道这不是什么坏话吧,也就跟着呵呵笑了。

若水见齐乐尔推辞,就连旁边的青杏也都是一脸诚惶诚恐,而没有跃跃欲试之情,就知道齐乐尔的男德当真是入了骨髓的,连带着青杏也被教的极守规矩。

若水假装生气了,“齐乐尔,我们此去梦乐都还有要事,你这般推三阻四,是要误了我的事情吗?”

齐乐尔这才勉强的答应了,还要所有人都爬上龙脊之后,才最后爬上去。爱书屋

赤兔的身形巨大,并不因背上多了两个人就觉得重了分毫,得了若水的命令,它就立即向梦乐都飞去。

很快,梦乐都那低矮的城防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青杏好奇的叫道:“怎么梦乐都的城墙这么低矮,竟连我们昌乐城都不如。”

凤云明自豪的说道,“因为梦乐都从来都不靠城墙来抵抗敌人啊。历任的帝释天都有着强大的魔法,他们给梦乐都布下的结界,十分的强大,又何须高大的城墙来做样子呢。”

青杏佩服的看着凤云明,“凤先生,你懂的真多。可惜,你们要回婆罗洲去了,以后就没人给我讲这些了。”

白恒忽然想到了什么,“青杏,以后,你会将我们探险的故事,一直流传下去吗?”

青杏努力的点点头,“会的,我会把我们一起探险的故事,讲给很多很多人去听。”

赤兔还没到王宫,就见下面的群众看见巨龙就开始欢呼,“女王回来了,女王回来了。”他们立即排成整齐的队伍,齐整整的跪在街道的两侧,迎接若水。

凤云明和白恒都见过这样的场面,也倒没什么。

衡英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情景,十分的震动,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在婆罗洲从来没有真正成功,可是若水却让异邦的臣民跪地臣服。

这真的是天意弄人啊。

当一圈一圈的王城在眼前展开时,青杏再一次激动的嚷起来。

“哇,若不是在天上,怎么能看出这伟大的建筑的好处来,原来达马蒂的王城是一圈一圈的,太漂亮的。”

凤云明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着,不知为何,当越来越靠近王城时,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

等到能看清下面时,果然很多地方都拉起了白色的帐幔,一片一片,连成了白色的海洋。

白恒拍了拍凤云明的肩膀,“云明,节哀,怕是帝释天不在了。”

凤云明已经猜到,可是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去承认。

如果这个时候帝释天死了,那梦乐都怎么办?那母亲怎么办?那整个达马蒂又该怎么办呢?

有他在的一天,达马蒂还可以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可是他若是死了,这表面的和平也无法维持。

他忽然间懂了,点亮火精圈真的是会改朝换代的,之前帝释天一直阻止自己去做的事情,也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而当年母亲最后的犹豫,也就能理解了。

她不是不想自己打败黑魔法,她不是不想自己找到宝石去点亮火精圈,而是这的确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如果母亲支持了自己,也就是要失去她的夫君,不,她的爱人了。

虽然她一直都不肯承认,她跟帝释天之间有着感情。

如今,帝释天真的死了……

第536章 梦乐都中的女王

赤兔却没有那么多的心事,看准一个空旷的地方,便飞身下去了。

一些宫人认识凤云明,立即上前来拉着他哀哀的哭泣,还有一个老宫人要立即带他去见凤娘娘,说凤娘娘也已经赶到了。

但凤云明还是不可置信似的反复问道:“凤娘娘也来了,她不是说要留在道津城的吗?王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老宫人抹着眼泪说,“凤娘娘是不愿意挪动,但这次的事情实在是蹊跷,帝释天忽然间犯了喘疾,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了一条狗。

您也知道,我们这王城一向戒备森严,从来不让小动物进来的,尤其是狗。”

说到狗的时候,那老宫人浑浊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点惊奇的光芒来,像是质问,又像是给凤云明透露什么消息。

“你是说狗?我还真不知原来王城这么多年,对小动物查得紧,竟然是这个缘故。

但,帝释天,是真的就这样死了?”

老宫人拉起凤云明的袖子,“云明少爷,这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凤云明听见老宫人叫他云明少爷,也多出了几分亲近来,的确,这个时候,还有母亲身边的旧人,来跟他说两句宫廷秘辛,的确是不容易了。

“母亲可好?我一直为她担心着呢。”

那老宫人见凤云明提起凤娘娘,立即换了一副表情,看着轻快了许多,“凤娘娘好的很,她只是,只是……”

下面的话,那老宫人却不肯说下去了,连带表情也看着有点僵硬。

“怎么,只是怎么?”凤云明很担心母亲会为了帝释天的死伤心难过,陷入无止境的悲伤之中。

那老宫人却不再说话,“云明少爷,您去看看就明白了。”

众人也都催着凤云明,“既然凤娘娘来了王城,那自然是要去拜会的。”

可是凤云明却改变了看法,“不,如今更重要的事情,是稳定王城的局面,推选出下一任的帝释天。”

若水想着自己都要离开达马蒂了,总不能扔下这样一个烂摊子,也的确是该解决这个问题,便同意凤云明的想法。

“是,不能让达马蒂群龙无首,我们是该将梦乐都安定了再走。”

衡英原本都没想着要来梦乐都,只是她也有一个心愿未了,而且这个愿望一直在支撑着她。如果此时,她还没有看到,怕是以后都没机会看到了。

“若水,就在这里先当一回女王如何?”

若水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有想到衡英是让她在这里当女王,而不是去想办法在达马蒂的各方势力中,召开一个民主推选会议,选出更合适的人选来。

“我是觉得应该有一个大家推选的帝释天,会比较好,这样也能让达马蒂更加的稳定。”520

衡英却坚持道:“不,达马蒂本来就是分散的联邦,每个小国都能自己治理的很好,就像我们去过的君子国、卿金国,甚至是仙必娜,他们都有自己的君主和治理模式。

帝释天只是名义上的共主,并没有实际上的统领权,更多的是大家的精神寄托。

我觉得,若水,你来做这个寄托,不是更好嘛,你有力量,有信义,还有巨龙,可以载着你自由来去。

不时的驾临,还能让百姓们感念你的恩德。而且你说过的话,都会被当做金科玉律一样被老百姓传颂。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啊,刚看见百姓们跪迎你的样子,我就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若水还是不肯,她觉得对达马蒂的百姓她没有这个义务,她生于婆罗洲、长于婆罗洲,她只想让婆罗洲强盛,想让婆罗洲的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这里是异邦,是他乡,是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不,我不能做达马蒂的女王,我们马上就要回婆罗洲了,我不想留在这里。而且赤兔虽然可以带着我四处飞翔,但它也不能突破归墟的禁止,不可能带我在婆罗洲和达马蒂之间飞行的。”

衡英却轻轻一笑,“若水,还有神兽呢,他们是解开归墟秘密的终极武器呢,你可得把握好了。”

若水还是推辞道:“不行,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想做达马蒂的女王,这不是我的家。”

争执不下的时候,却有一群人闯进了王宫,他们是一直跟着巨龙的身影追踪过来的。

他们手中拿着一面象征着达马蒂的旗帜,不由分说就插在了若水身边,“女王陛下,请接收我们的臣服。”

说着那群人竟真的拜下来,若水哭笑不得,不知这群人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更不知她们都是些什么人。

凤云明在一边却看的清楚,这些人都是梦乐都中的各行各样的代表,有商会的商人,也有唱曲的戏子,还有酒楼的老板,前面站着的还有学校的先生,当真是热热闹闹,代表了梦乐都的民意。

“若水,你就接受吧,看来梦乐都中的百姓,都希望有一个英雄的女王,做他们的主宰。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旁边那个商会的,看了一眼凤云明,立即附和道:“云明王子说的是,我们渴望一个强有力的英雄的女王,我们愿意臣服于若水女王,请不要再推辞了。”

说着有一个绸缎商就捧着一件华丽的王袍走上来,“若水女王,请接收我们的王袍,我是皇家绸缎上,历届帝释天的衣裳都是我家做的。

这一次也不能例外,我们已经替女王做好了这件王袍,请您披上,就去大殿,坐上宝座吧。”

若水放眼看去,这是一件明黄色的袍子,上面有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那凤凰是五彩的,跟那五色凰还真有些像呢,但五色凰要凶恶许多,不像这锦绣之上的凤凰一点也没了猛禽的样子,只有安静温婉的样子。

但,这件王袍的确是威风,若水忍不住想要穿上它。

齐乐尔在一边看到若水的眼神,立即接过来那王袍,来帮若水穿上。

“若水,你就适合这样威风的装扮,这才像一个真正的女王呢。”

若水不语,虽然她觉得她并不需要什么威风的装扮,但齐乐尔应该是代表了很多百姓的想法,既然他们想要一个这样的女王,那就给他们吧。

第537章 三仙山会盟

若水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被众人簇拥着去了平日的大殿,接受众人的朝拜。

也有官员闻讯赶来,他们觉得这事情荒唐的很,可是百姓们的意愿如此强大,而这个骑龙的女人有无法得罪,不如就先顺承他们的好。

那些官员也都按典章,做足了规矩,让若水戴上了王冠,有了统领四方的象征性的权利。

有一个老臣很是忐忑,他是那种特别守规矩的人,之前侍奉帝释天的时候,从未出过差错,今天看见一个外乡女人骑龙而来,就受到了拥戴,总觉得这是一件诡异的事情。

他站在阶下,饱含着怨怒,但又发自肺腑的觉得,若水的确是有王者之风,这让他内心里很是矛盾。

一边是一个如神仙一般的女王,一边又是这样的不合情理的危乱之中授权,怎么想都觉得他有义务去进言。

但刚迈出步,就有人拉他的臂膀,“女王待几日便走了,何必那么认真呢?

谁不知道,她是从婆罗洲来的,也是要回去的,不过是在这里风光一下而已。”

那老臣听了这话,就越发觉得自己该上前去给女王说道说道。

那人拉了也没拉住,便任由他去了。

那老臣颤颤巍巍走上前去,给若水行了个礼,就不客气的说道:“不知女王准备留在达马蒂,治理这片土地吗?”

若水还不知面前的这个老者是谁,但看他穿着官服,腰间也挂着玉带,便知道是梦乐都王城里的官员,不由得面上就客气了几分。

“我很快就要回婆罗洲去了,希望达马蒂的百姓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着,如果没有一个真正的王去管制他们,可能会更好吧。”

那老臣很是愕然若水女王真能跟他实话实说,并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这就让他更为难了。

“女王陛下,达马蒂有几方势力并存,由来已久了,之前都是靠帝释天压制着。可是他这突然去了,那几方势力难免都会觊觎王座,如今梦乐都的百姓选择了女王,也是他们看重你的能力可以让梦乐都保持太平。

若是,女王陛下说走就走,那颗就对不住那些拥戴你的百姓了。”

若水听了心中沉吟了一下,的确是这个道理,可是她本不想在达马蒂多做停留,恨不得立即就飞身回到婆罗洲去。

可是如今惹下了这桩麻烦事,似乎的确是该帮他们解决一下。

“不知老大臣,有什么好主意吗?”

那老臣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还是坚持说道:“我为国事尽忠,就不惜身后名了。

女王陛下,可以召集几方势力在三仙山会盟,您既然可以驭龙,那自然对神兽也是可以召唤的了。

借着神兽的威力,那就没有人敢反对了,这样,你指定一两个人在达马蒂维持统治也就够了。”

“可是,神兽要跟我去婆罗洲啊。”若水完全没有一点要藏着掖着的意思,她想着大家终究会知道神兽从三仙山消失的事实,不如她自己说出来。我爱搜读网

“什么,神兽要跟你回婆罗洲?”那老臣跌脚叹道,“怎么会这样,那达马蒂以后,怕是谁也不服谁了。以前还想着可以几家练手,抵制神兽的攻击呢,要是神兽走了,谁还会在意彼此的友情?”

若水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局面,便举目去看衡英,希望衡英能给她一点支持。

衡英本来正在欣赏这女王戴上王冠之后的样子,想着心中那个女帝的梦想,也算是约略实现了,她自己虽然不能亲见若水回去,但在这里看上一眼也是极好的。

她已经感觉到身体内的能量在不断的流失,只剩下一口气在撑着跟神兽最后的交接了。

此时,却见若水还来问询自己,也只能是摆摆手,不想再发一言。

若水只好再去看看凤云明和白恒,凤云明作为王子,此时说话,似乎也有夺权的嫌疑,他也是噤口不言。

只有白恒想着,自己再不说话,就没有人可以帮若水了,而且政局纷扰最是乱人神思,也不能让衡英再受这困扰了。

“若水,依我说,召集几方在三仙山会盟是极好的主意,我们也可以看看云明的几个兄弟,能不能选出一个有责任心的出来。再不济,其他几个家族,也总有贤能之辈吧。”

若水听了这话却摆摆手,“不,达马蒂应该不再有王者才对,召集几方在三仙山会盟,我会将这王冠当着他们的面打破,以后各个国家自己治理就很好,自由和和平,才是达马蒂该有的样子。

如果有人不服,我自可以从婆罗洲骑龙回来。再说,还有神兽呢,跨越归墟,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那老大臣听了顿时对若水真正的拜服起来,他的膝盖就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女王陛下,果然是一片仁心。达马蒂的百姓有福了呢。

只是几方势力未必愿意听您的吩咐呢,不如借我的这条老命给您立个威吧。”

若水哈哈一笑,“那倒不必,我自有办法。谢谢你,老大臣,你是一个好人。”

那老大臣就像看着天上的星辰一样,看着若水,激动的满眼蓄着泪光。

白恒在一边好奇道:“若水,你有什么办法,让他们都去三仙山呢?”

若水轻轻一笑,“放出消息去,就说明日,三仙山会有七颗宝石汇聚,你说他们会不会去呢?”

白恒听了也是心中佩服,“的确,用七颗宝石做诱饵,自然是会有很多人去看热闹了。”

凤云明不由连连点头,“妙,真的是妙法子,在达马蒂,大家都知道那七颗宝石意味着什么,如果拿到了那七颗宝石,可比戴上这王冠要荣耀的多呢。

那可是达马蒂所有力量的象征,能达到七颗宝石的人,也就是达马蒂真正的主人。”

若水有些为难的看着凤云明,“那我拿到了七颗宝石,又想把他们带回婆罗洲去,岂不是要让他们都失望了。”

凤云明爽朗一笑,“带走才好,这样达马蒂再也没有可以起争端的理由了。

自由与和平的达马蒂,这回是真的要实现了。”

第538章 融化王冠

第二日,三仙山上人头攒动,再也不是往日里清净的模样。

那些五色凰们也都被惊动了,他们没有神兽的指令,虽然对那些侵扰的人类不满,也都暂时按捺住了怒火,只在天空上逡巡,没有靠近那群人。

达马蒂上的各色头面人物都来了,当他们听到说三仙山会有七颗宝石一起出现的消息,都乐坏了,一直以来,大家都在搜寻七颗宝石的下落,可是都没有确切的消息。

最早说那七颗宝石在仙必娜的时候,大家虽然有觊觎之心,但惧怕帝释天的施加在火精圈上的结界法术,谁也不敢去冒险。

帝释天的法术那可是众人都承认的高深,他原本就能力出众,又有黑魔法加持,更是远超众人了,谁也不敢在他在的时候,就公然挑战他的权威。

毕竟当七颗宝石重聚,重新点亮火精圈的时候,就是达马蒂改朝换代之时。

谁都想要这无上的权柄,谁都想要七颗宝石是在自己的手中,因而若水的消息一经放出,各路人马,立即全部出动,日夜兼程奔赴三仙山而来。

若水也没想到,竟然又那么多人奔赴三仙山,原本是世外桃源的仙地,如今是沸腾的人气,也不知神兽们看到之后,会做何想。

若水虽然给神兽们打了招呼,可还是心中忐忑,当她说要当众销毁王冠的时候,那领头的神兽很是震动,似乎从未有人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能够将权柄就这样决然的扔下。

赤兔带着若水、曼殊和衡英提前回到了三仙山,而凤云明则遵守诺言,让齐乐尔带着青杏四处游览梦乐都的王城。

齐乐尔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巍峨的王城,见到这样壮观的宫室,他决心把这里的一切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而凤云明则去见他的母亲,大家都不去打扰他,唯有白恒贴心的要陪他一起去,凤云明本想拒绝,但想着此时,若有一个人可以分担自己的离愁也是好的。

何况,白恒已经没有办法跟自己的母亲告别了,那就来同自己的母亲道一声别吧。

两个人走在幽深的宫廷深处,他们两个各怀心事,都有说不出的感慨。

凤娘娘背着身子坐在阴影里,整个人都透着悲伤出来。

凤云明一步上前,想扑到母亲怀里,可是凤娘娘却还是转着身子,不肯转过来。

“母亲,是我啊。”凤云明有点奇怪,为什么母亲会这样子冷淡,明知道以后见面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了。

凤娘娘只是低声叹了一句,“你走吧,以后也不用回来了。等丧期结束,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凤云明只觉得母亲的声音暗哑而苍老,完全不像是平日里的样子,难道帝释天的死让她如此悲痛吗?

“母亲,你的声音,怎么成了这样?”

凤娘娘仿佛是积攒了一下勇气,这才转过头来,凤云明一见更是吃惊,母亲的头发竟然全都白了,而且面容上也开始有了细细的皱纹。

“云明,我今日才知道,黑魔法也早已在我的修为中了,如今反噬起来,便是这般光景。你且安心去做那件事吧,我的日子也不多了。”

凤云明的泪一下子就涌出来,“母亲依然支持我去做吗?”

凤娘娘惨然一笑,“有何不支持,如今这达马蒂我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之处了。”

“母亲,若水与我的想的一样呢,真的要让达马蒂不再有帝释天,不再有最高的威权,她明日就要当中销毁王冠了。”

凤娘娘听了很是安慰,“那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就知道我的儿子选了一个最适合他的人,果然,你是比为娘要幸运。”

凤娘娘说着看见白恒在一边陪着凤云明,就觉得更加的安慰起来,这两个人能够像兄弟一样,互相关怀,以后的日子,怕是要顺利许多。

告辞了凤娘娘之后,凤云明只觉得交代了一件心事,白恒看他放松下来,也才第一次问起,“云明,你一直引导着我们聚齐七颗宝石,就是为了真正的消除帝释天吗?”

凤云明点点头,“我一直有这个想法,但没想到若水比我想的还要深远,她不仅是要消除帝释天,更是要消除达马蒂上的最高威权。”

白恒轻松一笑,“我早早选定若水做我的女王,便是因为她的这份心性,比所有人都要公正,都要有魄力,也更有执行力。”

两个人相视一笑,为他们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庆幸。

白恒惦记着带齐乐尔他们早一点回去,但若水吩咐了赤兔第二日才来接他们,说是让齐乐尔带着青杏好好转转,还要给青杏安排一个妥当的去处。

可青杏见了这巍峨的王城,就再也不想回到卿金国去了,他忽然有了一个更强烈的想法,要同若水他们一起去婆罗洲看看。

齐乐尔无奈,也只好答应下来。

当所有人都聚集到三仙山最高的山峰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时分了,这一日太阳有点软软的,仿佛使不出力气,阳光照在众人身上时,也是散去了功力一般。

若水看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便拿出了王冠来。

众人见到那王冠,更是眼睛发红,嘴巴发紧,各个都想据为己有。

若水晃了晃那王冠,“诸位,问今天召集大家来此,就是为了融化这个王冠,以后,达马蒂就再也没有帝释天了。”

众人愕然不已,没想到这王冠刚刚出场,就要面临被毁灭的命运,而且,什么没有帝释天了,这是什么意思?

若水不慌不忙的从随身的锦囊中,拿出那七颗宝石,七颗宝石围拢在一起,聚集成一个心型,最为硕大的是那颗绿宝石,远远的就夺人眼目。

众人的嫉妒心一下就被激发了出来,看着那绿宝石在露出贪婪的目光来。

可是若水却对宝石们命令道:“就在这里融化王冠吧。”

那七颗宝石仿佛听懂了若水的话,立即发出一道七彩的光芒射向王冠。

王冠在一瞬间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闪了几下,就消失不见了,连一点渣都没有剩下。

所有人看着眼前这魔术一般的场景,都吓的不敢再说一句话。

第539章 践行对神兽的诺言

“你们都看到了吧,七颗宝石都在我的手中,谁如果想,就可以上前来试试抢走他们?

你们也都知道宝石已经认我做了主人,我可以随意的驱遣他们,就像我刚才让他们融化王冠,他们就立即做到了。

以后的达马蒂只能有和平共处,我不要做着帝释天的位子,你们也都不要去做,如果有人有其他的想法,这七颗宝石便随时能将他融化掉。”

所有人顿时身上颤抖,忍不住的伏低跪拜起来,口中直呼,“愿听女王的教导,女王万岁万万岁。”

衡英在一边看着,心想,自由和和平这是若水一直想要的,可是实现的方式,却是同暴君一般的用暴力进行恐吓。

姬繁生处处想要国家强盛,也是用了各种民主共议的方法,却见效很慢,最后用的还是暴君的法子,严刑峻法,乾纲独断,这才让鸿音王朝迅速的强大了起来。

到底什么才是最好的治理方式呢?衡英觉得一辈子都在想的这个问题,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却又在看到王冠融化的一瞬掉进了那秘密的深潭,或许穷其一生,她都不能找到答案了。

若水融化了王冠,算是完成了一件心事,她知道要想长期的让各方势力保持平衡,也很难做到。

只有让他们都知晓已经没有人可以抢到宝石,没有人可以借助宝石或者黑魔法来增强自己力量,只能跟别人和平相处的时候,才是最佳的方案。

众人都怀着一腔想要抢夺宝石的心来的,谁知道却是这个的结果,显然这七颗宝石已经认若水做了主人,这就不是单凭抢夺就能得到的宝石了。

因为宝石并不轻易认别人做自己的主人,尤其是七颗宝石一起,更是奇谈,历史上也没有哪个人真的做到过。

帝释天也不过是用法术将七颗宝石都禁锢了起来,也没有做到让他们认他当主人,不然,他何须借助黑魔法的力量呢?

这一次看到这个异乡来的女人,竟然能乘龙自由来去,还能让七颗宝石全部认她当主人,还能在神兽出没的三仙山当中销毁王冠,这绝对是百年难遇的天降奇才。

他们除了敬佩,真的不知还能做什么呢,只要若水女王在一天,他们就安分的过日子吧。虽然有小道消息说,她马上就要回婆罗洲去了,可是她有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忽然出现了,不管是谁,也不可能同时抵抗那七颗宝石的攻击。

那坚固的王冠能瞬间毁灭,人类也不用花什么功夫的,一想到那景象,众人都胆寒不已。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就都明白了彼此内心的想法,生不逢时,遇到一个霸道的女王,还能怎么办,只能是避其锋芒,安稳度日吧。

若水送走了众人,只觉得心满意足。

很快,三日之期已到,她也决心将火精圈交换给神兽,就如衡英所说,在神兽的面前销毁,让他们完全的对自己放下戒备来。

神兽也如约而至,他们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动员工作,其他的神兽们也很想去婆罗洲看看,那里的人类不会对他们仇视,也不会将他们视作仇敌,衡英答应,那里的人类还会把他们当做神仙来供奉,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而且他们也见到了三仙山被很多人登临的场景,那些人明明知道三仙山是神兽们的聚居地,却因为七颗宝石的蛊惑,就不顾一切的涌了过来。

衡英说的没错,也许换一个地方,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衡英的力气已经越来越衰微,但她提着最后一口气,不肯轻易的松懈下来。

她一直等待的就是这最后一刻,她在玉芝山与那只叫流风的神兽缔结盟约的时候,还不曾想到,自己会命丧达马蒂,而身边会没有一个挚爱亲朋。

不,钟怡还是在她的身边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橙色的光球,而且那光芒也越发的微弱,随时都要消失似的。

那领头的神兽看见衡英的样子也不胜唏嘘,三日前,她明明看着还是很好的样子,至少精神焕发,怎么如今就看着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她还说要带他们去婆罗洲呢,怎么能食言呢?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要带我们去婆罗洲吗?怎么能就这样一副要死掉的样子。”

那领头的神兽似乎是生气了,它看着衡英原本红润的脸只剩下苍白的颜色,一点生气也没了。

衡英艰难的笑一笑,“我会完成对你们的承诺的。”

说着她唤出若水,让她拿出那个变成了金色的火精圈,“看,这就是我们承诺要销毁的火精圈。现在就交给你们处置吧。”

那领头的神兽看着火精圈变成了金色,就有点疑惑不解,但它还是接了过去。

火精圈依然散发着它独特的魔力,那零头的神兽显然是被火精圈压制住了法力,浑身都不自在。

“这上面的宝石呢?为什么宝石不在上面了呢?”

衡英看看若水,若水便跳出来解释道:“因为七颗宝石已经认我做了主人,他们已经不愿再回到火精圈上去了。”

那零头的神兽想了想,点头道:“这火精圈是上古的神人,用特殊的玄铁炼制的,专门用来克制我们神兽的。

大家都以为是非要七颗宝石镶嵌在上面才能发挥魔力,实际上那七颗宝石不过是个引子,能真正得到宝石的人,才有能力让这火精圈发挥威力罢了。

好,你们果然信守承诺,我这就毁了这火精圈,永绝后患。”

说着那领头的神兽就用手掌去拍那火精圈,可是拍的地动山响,那火精圈却纹丝不动。那领头的神兽尴尬不已,不知是该继续拍下去,还是该向若水求援。

犹豫的功夫,就见衡英微笑着走出来。

“你们都相信我吧?”那领头的神兽和若水他们都同时点点头。

衡英看了看神兽,又看了看若水他们,见他们都愣愣的,不知她要做什么。

她早就想好了,这最后的时刻,应该是自己的高光时刻。

如果有火精圈给自己陪葬,也算是很风光了。

第540章 与衡英的告别

白恒忽然心中一动,他觉得衡英要去做傻事了。

“衡英,你要做什么,千万别做傻事啊。”

衡英不语,只是拿起火精圈来,她的身体已经非常的羸弱,真不知她从哪里来的力气。

那姜金色的火精圈映照着她的脸也有了金箔一般的光芒,如同是庙里的佛像一般,宝相庄严。

曼殊的泪就涌了上来,“衡英,你这是要走了吗?”

若水才惊觉一切已经走的太快,衡英可能是要用最后的法力来销毁这火精圈,让神兽们放心,也让她自己践行承诺。

“衡英,我们可以啊,何必你自己来。”

衡英却摆摆手,“不,若水,是我答应神兽他们的,我就一定要做到。而且没有什么比这更合适我的死法了。”

说着,衡英的手掌上腾起了蓝色的光芒,神兽看着疑惑,不知是怎么回事。

可是白恒却看的明明白白,衡英这是在用柔力来牵引蒲斗之力。

是啊,这时候还有什么能比蒲斗之力更能摧毁火精圈呢,只是衡英自己却没有要站在一边的意思,她的手中紧紧的握着火精圈。

她这是想利用蒲斗之力,也将自己一起超度了。

若水从未想过,衡英竟是这样一个狠角色,不过凡人也难得有机会在星辰之力的催逼下走向死亡。

这是一个普通人都不敢企及的高光时刻,蒲斗用她那独特的蓝色的光辉,倾泻而下。

火精圈似乎是在燃烧,又似乎是在融化,可是若水却没有松手,她的身体变的透明起来,并不像是在承受高温或者是重压,而仿佛有什么在托举着她走向新生一般。

很快,大家眼前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衡英不见了,火精圈不见了,蓝色的蒲斗光芒也不见了,一切都平静下来,就连一点点灰或者是轻烟都没有留下。

还有一只追随在衡英身边的那橙色的光球,也在衡英变的越来越透明的时候,熄灭消失了。

若水立即想要哭出来,可是她的喉咙间却仿佛堵了一块什么,她没办法发出声音,眼睛也只是发热,却没办法流出眼泪来。

白恒在一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毕竟他跟衡英是少年相识的情谊,这一路走来,他只看她风光的一直走在人生的巅峰,却不知她背后有多少心酸,多少眼泪,多少别人看不见的付出。

可是,她就这样走了,在再若水就要走上青云端的时候,那个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他们的衡英却走了。

相对白恒,曼殊却冷静的多,她也是跟衡英少年时代就相识,两个人还有着同门修行的情谊,可是她却将生死看的极淡。

衡英已经做了很多人穷几生几世也无法做到的事情,她达到的高度也是众人都无法企及的,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吗?

她在修道上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取得的成就也是最高,这个柔力牵引星辰的法术还是跟白恒他们学的,但她却能将威力释放到最大。

就看她牵引了蒲斗之力,还能将那星辰之力精准的在火精圈和自己身上呈现了不同的力量等级,火精圈只是燃烧和融化,而她自己确实逐渐透明化了,那力量之高不可想象。

如此,她仿佛是在星辰之力中永生了一般。

在红尘中,她一直能得到爱人的挚爱和信任,不管是一直追随到最后的钟怡,还是给了她荣宠的宣德帝,都是对她一往情深。

这样的际遇,有几个女人可以得到呢?

就是若水,她也是因为宣德帝的背弃,这才走上了达马蒂的探险之旅。

若是当年宣德帝,可以勇敢一点,不去做那个王位,或者敢和若水练手,对抗所有的贵族们,也不会是今天的局面了。

但很有可能,他们早就被各种暗黑的势力一起斩杀了,但谁知道呢?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也许不比这一个逊色呢。

那倩影一直在曼殊的眼前挥不去,她甚至有点羡慕衡英的人生,连死都是这般辉煌灿烂的。

而自己却注定要一人走过千山万水,看遍有情人的离合,天荒地老,也不过如此。

凤云明在一边也呆呆的,他虽然认识衡英的时间不长,可是却看见了她的种种异能,她的勇敢,她的魄力,那种稀世的才华,还有她的美丽。

若谁对着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不会有一丝动容,那都是骗人的。

凤云明看着衡英在面前消香玉陨,践行了她对神兽的承诺,也完成了自己的羽化,这般神奇,这般梦幻,竟有一种特殊的美,他的心灵被深深的震撼了。

齐乐尔看着衡英的死,也是觉得这才是忠贞的典范,尤其是感佩她身边的那个橙色光球,问了白恒才知道那就是衡英的夫君,两个人能够生死相随当真是感天动地。

青杏在一边问齐乐尔道:“先生,作男子的就该这样陪着妻子吗?从生到死?”

齐乐尔郑重的点点头,“正是,我们男子原本就是该追随女子的一生的,妻子在的时候,我们就好好照顾她们的起居,照顾他们的家人,帮助她们去实现梦想;等她们不在的时候,我们就应该追随而去。

当然前提是,我们已经可以离开,没有需要照顾的家人了。”

青杏点点头,表示受教。

若水看见齐乐尔这个样子,有一种心理说不出的东西,但在婆罗洲,几乎所有女子从小受的教育也便是如此。如今反过来了,却让她一时也难以接受,可见传统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

但在齐乐尔,他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这就是生存的法则,也就让他欣然接受,并成为生活下去的指导原则了。

也许,男女之间应该更加平等一些,既不要女子为男子服务和奉献一生,也不要让男子为女子服务和奉献一生。

若水想着想着,就在心里默默的跟衡英作了别。

如果没有创造一个更好的、更平等的世界,她都觉得对不起衡英的牺牲。

是呢,必须得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这样才对得起所有人的付出。

衡英,别了,我们会继续好好生活下去的。

第541章 启程跨越归墟

神兽们看着眼前的景象,也震惊不已,他们没想过衡英会和火精圈一起消失在那蒲斗的蓝色光芒里。

尤其是那领头的神兽,它能感应到所有神兽的记忆和情感。

因为玉芝山的流风与衡英缔结过盟约,在衡英消失的一瞬间,流风是有感应的。

而这种感应,经过了是时间的滞后效应,也渐渐涌上了那领头的神兽心头,它只觉得心中忽然大恸,就像是空了一块似的。

眼中也开始热起来,无来由的就想流泪。

流风,应该是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充满了感情吧,不然怎么会如此?

既然这个女人愿意用生命才完成承诺,那看来这个女人的话的确是有道理的,或许,我们真的该立即启程了。

那零头的神兽打定了主意,就对若水说道:“现在,你就是这里的首领了吧,我看他们都围绕你的。”

若水点点头,“衡英走了,我们现在也该启程了,不知对跨越归墟,你们神兽有什么好方法呢?

如果没有,那就只能跟着我们的船队,继续重新计算天象,从归墟的边缘钻过去了。”

那领头的神兽轻轻一笑,“归墟也就是在你们眼中才神秘莫测,对我们神兽来说,那就是可以轻易翻越的小河,根本不足为道。”

若水听了,知道衡英之前料的没错,可是神兽这样轻快的应承下来,说归墟很好跨越,也没有给他们继续打谜语的意思,还真是得感谢衡英的此番举动,确实是一举攻陷了神兽们的戒备心,真正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那还请神兽给我们指导,该如何才能跨越归墟,我们也好早日回到婆罗洲去。”

那领头的神兽嘿嘿一笑,“这如何是能说清楚的,你们跟着我们去就是了。”

若水还是不解,“请问,我们还如何跟着你们去呢?我还有很多朋友跟我一起来的,我们还有几艘船呢。”

那领头的神兽依然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当然是先去港口了,你们当时是从哪里登陆的?”

“里特岛,我刚登岸就大病了一场,现在还记忆犹新呢,感觉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若水想起里特岛,初见凤云明的情景,不由得心中一动,就去看凤云明。

果然凤云明也念及旧事,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是温馨之意,画心不知道这些旧事,只觉得二个人偷偷的都看彼此,不知是怎么回事。

“云明哥哥,你笑什么?还有若水姐姐,你们怎么都悄咪咪的在笑啊。”

赤兔还陷在衡英死去的悲伤中,它不懂为何这个女人忽然间就消失了,连一点渣都没剩下,也没有什么可以缅怀。

简直是太神奇了,赤兔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好端端的就消失呢?赤兔完全听不到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了,它只是在发呆,想不通死后,人会去哪里,而它作为一条龙,又会去哪里。

若水并不回答画纱的问题,她只想细心的去听神兽的安排,看看该如何尽快跨越归墟。毕竟他们还有船队,不是他们几个人的问题。

那领头的神兽听到里特岛的名字,就沉吟了一下,“你们怎么从那里出来的?你们的算法我们不懂,我们只需直接跨越归墟就是,不用从她的边缘偷偷的绕过去。”

“可是,归墟有不间断的大风暴,我们怎么能穿越过去呢?这么多年以来,婆罗洲都没有人能来达马蒂,就是因为归墟的存在啊。”

若水想着心酸的往事,想着婆罗洲的百姓年年遭遇水患,还不是因为暴怒的归墟?只要想起,就心中十分的不忍。为何只有达马蒂的人能够自由往来,可是婆罗洲的人却不能,这里面一定有秘密,但居然凤云明也从未提过这件事。

现在想起来,若水也觉得奇怪,为何,自己从未想起要问问凤云明,达马蒂人究竟是如何跨越归墟的呢?

“云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想想,来了达马蒂之后,就从未想过该如何回去的事情?似乎寻找宝石的任务让我的思维课一直聚焦在七颗宝石上,竟一次也没去问过你,我们该如何跨越归墟。”

面对咄咄逼人的若水,凤云明不由自主就向后退了一步,“若水,你听我说。”

他这种想要解释的口气,立即让若水更加的恼火起来。

“你说,你是不是一直在故意误导我,就是想让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神兽们在一边也听着笑了起来,这个女王当中融化王冠时,还是那么仪态万方,那么从容不迫,可是现在面对她的情郎,她却露出这娇蛮的一面来。

凤云明哪还敢再辩解,只好求救般的看看白恒,想让白恒出来打打圆场。

可惜,白恒也很好奇为什么凤云明一直没有提过该如何回去的事儿,印象中,他总说要跟他们一起回去,可是从未说过,该用什么方法回去。

若水越想越气,难道凤云明口口声声说着要跟自己回去,实际上是想让自己一直留在这达马蒂。

画纱在一边为哥哥不值,若水这样不肯给人机会解释,实在是不妥当。

“若水姐姐,你自己都没有问过我云明哥哥,现在你却责怪他没有主动给你说,这样真的合适吗?这一路探险,遇到了多少困难,我云明哥哥可有退缩过一次?

哪一次,不是全心全意的为你着想,难道你都忘了吗?”

若水渐渐冷静下来,是呢,这一路走来,凤云明都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怎么也不该这样去怀疑他。

凤云明见若水冷静下来,这才张口解释道:“若水,都怪我,怪我没有提前给你说明白,我们达马蒂人的确是早就掌握了跨越归墟的方法,可是我们的方法根本不能称之为方法,实在是因为我们只会绕远路而已。

你现在想想,归墟在婆罗洲东面,可是我们达马蒂人每次都是从婆罗洲的北面登陆,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而且达马蒂的商团,为什么一年只有一次?那是因为我们要经历漫长的航行啊。

现在,你懂了吗?”

第542章 真的要启程了

凤云明还有一重心思没有说给若水听,那是一个隐藏的大陆,婆罗洲人从未知晓的。

达马蒂人一直以来都是绕过了那个的隐藏的西牛贺洲,才抵达婆罗洲的,而这才是事实的真相。

但这是达马蒂人与西牛贺洲人的秘密,不足以与外人道,即使是若水,他也不能告诉她,不能将这种关系着一个大陆的人安全的事情,随便说出去。

这是达马蒂需要共同遵守的秘密,实际上也没多少人知道。

普通人只知道商团很是辛苦,需要经历漫漫的海上航程才能贩运回来那珍贵的玑荷。虽然因为获利颇丰,每年都会有商团出使婆罗洲,但那并不是相同的使团。

因为单程路上就要花掉将近一年的世间,而且两个大陆的时间流逝速度是不一样的。

因而普通的商团出使一次,即使第二年回到达马蒂之后,可以再次准备出发,等再去到婆罗洲的时候,也已经是在婆罗洲上过去了很多年了。

如今,有神兽可以襄助,凤云明更没有必要将西牛贺洲的事情说出来了。

若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毕竟达马蒂人并不比婆罗洲人更聪慧,只不过是因为地利之便,或者是偶然的巧合,让他们发现了绕过归墟的其他路径。

现在若水已经完全的平静下来了,她笑嘻嘻的看着神兽,“刚才让你们见笑了,我跟云明两个人之间不想有任何秘密,所以我才会特别的生气。对别人,我是不会这样的。”

神兽们都尴尬的点点头,毕竟这是头一次有人类在它们面前秀恩爱,而且还秀的这么生动,它们不是不懂得人类的感情,只是以前都是远距离的观看。

这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它们的表现,还真是很意外。

或许,它们可以和人类更好的相处呢。

“若水,我们该启程了。”你领头的神兽平静的说着每一个字,“你听我说,归墟也不过是一种天地间的力量,我们可以比她更强的时候,她自然就退却了。

你只有正面打败她,才能永远的征服她。”

若水一直以来想的也正是如此,想要跟归墟堂堂正正的做一次比试,可是归墟不是人,又该如何去比试呢?

现在神兽们说归墟也是一种力量,也是可以去征服的,她那挑战的心思便又重新涌了出来。是呢,总是要去面对面的较量一番才好呢。

“好,我就听你们的,我愿意去跟归墟正面的比拼,只要我们赢了,那便永远免除了水患。你们愿意住在在婆罗洲也好,愿意回到达马蒂也好,都将通达无碍了。”

神兽们纷纷点头,对若水的表态很是满意。

“我们的确是有最近的跨越归墟的方法,你们确定已经做好了准备吗?

那难以判断方向的狂风暴雨,那昏天黑地的迷途,你们已经准备好要踏入了吗?”

若水郑重的点点头,“我们早已经做好了回家的准备,早就知道这不会是坦途,如今,既然能有彻底打败归墟的机会,我一定要去试试。”老友书屋

“你的朋友们也要跟你一起吗?你不是还有船队,你也让他们跟你一起进入风暴的中心吗?”

若水摇摇头,“不,我不要他们跟我一起冒险。”

说着,她转向凤云明,“云明,答应我,若是我与归墟这一战,败了,你就带着他们回家。他们不该滞留在达马蒂,他们应该回到婆罗洲去。

为了我,他们已经在达马蒂蹉跎了这么久了,我不能再让大家跟我一起去冒险了。”

凤云明哪里肯答应,“若水,在达马蒂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怎么能放下我们,一个人去挑战归墟呢。”

若水轻快的一笑,“我没有一个人去啊。”说着,她看了看赤兔。

“赤兔,你跟我一起去跟归墟打架,好不好。”

赤兔听见可以打架,立即来了精神,“打架,好啊,好啊,我最喜欢打架了,能跟归墟打上一架,我就是这世间最勇敢的龙了。”

凤云明更加的急了,“为什么你愿意带赤兔去,却不愿意带我们去呢?

难道,我们的本领不如赤兔吗?”

赤兔还在一边叫嚷着,“当然啦,你们哪里比得上我,哈哈,若水只选了我一个哦。”

画纱也在一边铁青着脸,看着面色不善,想着也是憋着一肚子的气,却又不想立时发作出来。

曼殊本就不想再回到婆罗洲去,自然对若水下一步的行动不再关心,她只是对凤云明说的那个绕远路的事情很好奇,到底是还有哪条路可以不用经过归墟就能去婆罗洲呢,那样的话,那一路上的风景又是如何,又会见识什么别样的风土人情呢?她开始暗暗思索,必须去找凤云明问个明白。

白恒经过了大泽的事情,已经知道若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现在若水说要一个人去挑战归墟,他自然人也是是不肯的。只是想着,他并没有什么道法的根基,若是去了,怕还是会若水添乱,所以便一番犹疑,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要缠着若水一定去归墟呢,还是说好好的先留在达马蒂,做好一切归途的计划。白恒还没有想好,看着凤云明在那里气鼓鼓的,倒是有些好笑。

是不是自己也不经意间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呢?一想到这点,白恒就有点不知所措起来,难道陷入了感情的旋涡,理智就会离开自己吗?

白恒在此刻就下决心要做若水最好的帮手,而不是经常给她添乱的那个人。

“若水,你放心的去吧,我会让大家做好返程的准备的,顺便采买一些达马蒂的货物,也算是不虚此行呢。”

白恒故意说的极为轻松,仿佛若水此去,也不过是观光而已。

凤云明嗔怪道:“白恒,你怎么能这样,真的让若水一个人去吗?”

白恒认真道:“为什么不呢?若水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有神兽们的襄助,归墟将是她的手下败将。”

若水欢喜起来,觉得白恒当真是懂得自己的那个人,当然凤云明也不过是关心则乱,他们都很好,好到不舍得舍弃他们任何一个。

第543章 归墟,我来啦

若水小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女王,更没想过,她可以去战胜归墟。

归墟早已经是一个不可战胜的神话,是神秘力量的渊薮,是所有渔人的噩梦。

在婆罗洲百姓的心目中,归墟就是罪恶之源,若不是归墟的经常发脾气,也就不会有水患频频的发作,也就不会有百姓需要流离失所。

那些被冲毁的家园,那些被洪水带走的亲人,那些颗粒无收的惨状,都是因为归墟这个大坏蛋。而现在,她却有了直面归墟的机会,可以用自己的剑去将这个大坏蛋挑于剑下。

这当真是命运的眷顾,若水有时候都会觉得命运当真是对自己恩宠,不仅拥有了战胜归墟的机会,更有了战胜归墟的把握。

神兽们都在她身后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他们比若水还要开心。

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去真的挑战归墟,神兽们这么多年来也对无数个人类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每每都听到了拒绝。

那些人类都怯懦的选择逃离,他们宁肯绕很远的路,也不愿去试试挑战归墟。

这一次,终于有一个看着柔弱的女子,愿意去挑战归墟,这当真是一件快活的事情。而且,那女子竟然对神兽他们说的话从不怀疑。

那领头的神兽,终究有些不忍,它想它应该告诉若水,她会面对的归墟究竟是什么样的,其实,现在,她还有机会,可以逃跑,可以远离,可以自己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明明还有几个美男子在那里等着她,想要跟她去过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可是她一旦挑战归墟失败,就会葬身在归墟的深处,连一点遗骨也找不到,全部都会被吞进大鱼的肚子里。

“若水,你现在还可以逃跑,用那个人说的,绕远路的方法也可以回到婆罗洲,你真的想要打败归墟,带我们一起回去吗?”

若水郑重的点点头,“这样的机会,我已经等很久了,只要我打败了归墟,那我就是婆罗洲所有百姓的再造之主。这样,我才能有信心去做他们的女王。

而不是因为我能乘龙,就可以做人的女王,能力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你要用你的能力去做什么。”

神兽们听了都纷纷赞叹,世上竟还有这样有胸怀的人类,这可是稀世罕见的人才啊。

那领头的神兽,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不怀疑我们是要害你吗?毕竟去了归墟,那里,你再也没有援手,只能任由我们摆布了。”

若水哈哈一笑,“动机呢?你们为何要摆布我呢?跨越归墟对你们来说易如反掌,对我们人类却是天堑,我想要永久的消除这种祸乱,让所有人都能开开心心的自由来去。

这对你们神兽又有什么危害吗?”

那领头的神兽终于长长的嘘出一口气来,“若水,我算是服了你了,我愿意与你缔结盟约,常保我们神兽和人类的和平。”

若水伸出一只莹白的手掌来,“我不需与你缔结盟约,也不需你们为我所驱使,我只要我们之间和平。”

那领头的神兽也伸出手掌来,“和平!”砰的一声,两个人击掌的声音直上云霄。好中文吧

“跟我来吧。”那领头的神兽,目光坚定,再也没有一丝担心,也没有一丝怀疑,它知道若水是真心想要为百姓造福,不惜牺牲性命也要去跟归墟博上一搏。

虽然没有缔结盟约,但那领头的神兽,已经将自己的心献给了若水,它想要让若水生生世世都平安幸福。

若水骑上了赤兔,跟着神兽开始飞上九天。

神兽的身子十分的巨大,当飞行的时候,似乎整个天空都要给它让路,但真正的飞上九天之后,才发现,神兽也不过是那小小的一个,而赤兔也变的小了起来,若水就更加的渺小。

但他们却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是的,打败归墟,这是几百年来从未有人做过的盛举,可今天就要实现了。

很快,归墟就出现了他们面前,不知是是不是因为九天之上是一个时空的转接器,只要飞上了九天,找对方向再飞下来时,就可以达到你想去的目的地了。

这是若水第一次在天空中看到归墟的样子,原来她是一个超级大的旋涡,这个大漩涡里还有无数的小旋涡,无怪乎,有船只靠近的话,就会被那狂暴的风浪所吞没。

“赤兔,你敢跟我一起去那旋涡的中心吗?”

若水剑指旋涡,威风凛凛的问道。

赤兔最怕人说它胆小鬼了,立即应声道,“敢,有什么不敢,我现在可是能飞上九天的巨龙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怕东怕西的瞎眼龙了。”

“好,那我们就出发吧。”

若水冲着身后的神兽们也招呼一声,“出发!”

神兽们看她面对那巨大的旋涡,依然没有一丝惧色,都很是佩服,这样的胆色,果然配得上做婆罗洲和达马蒂的女王。

就是那西牛贺洲,若是若水愿意,也完全可以一并统治了。

当那些旋涡离的越来越近时,她们似乎感受到了若水剑气的威胁,立即卷起滔天巨浪来,那些山一样高的波涛蜂拥而至,可是若水在天上,她们不能将若水卷入旋涡中去。

几番交战,都被若水轻易的躲过了。

归墟咆哮起来,那些波涛旋转的速度越发的快起来,似乎就要离开海面直冲天空而来。

若水暗暗将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苌虹剑上,苌虹剑也仿佛知道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发出比以往都更加耀眼的光芒,比那天上的星辰还要闪亮。

那领头的神兽,在若水耳边轻轻的一句,“我来帮你。”

若水就觉得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充满了全身,那力量源源不断,滚滚而来,她只觉得那力量似乎连绵不断,取之不竭。

她感激的看了看那零头的神兽,“谢谢你,让我们来进行这最后一击吧。”

那领头的神兽,召唤了其他同伴们,也都纷纷把他们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注入到若水身上。

若水只觉得自己就是天地间最强的那一个,这种瞬间充盈的感觉,比星辰之力还要伟大。

第544章 终有一别

在解救衡英的时候,若水也再次尝试过那种将星辰之力灌顶的感觉,是那般重,那般暴烈,她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好交卸那星辰之力。

可是神兽们的力量却是暖暖的,充盈的,仿佛可以滋养她一般的,很是舒适。似乎神兽已经将天地间自然的伟力,在内化的过程中,已经将他们变柔软了,更适应人的身体了。

虽然若水自恃根基好,也觉得星辰之力实在是难以忍受,所以人类呼唤星辰之力固然是可以,但谁也不会擅自去做这样的事情,因为实在是太痛苦了。

除非,你有特别想做的事情,这种愿力已经大到,可以让你克服自身的所有不适。

归墟不容若水多想,在做着最后的挣扎。那些旋涡都开始旋转的更加的迅速,那最大的旋涡似乎都变成了黑色,不知是升腾的黑气,还是真的波浪也被某种力量染成了黑色。

若水回头看了神兽们一眼,它们都期待的看着她,仿佛在用眼神说,你可以的,去吧。

若水拍了拍赤兔,用苌虹剑直指那旋涡的中心,“赤兔,我们去吧。”

赤兔这一次也不再犹豫,它仿佛被若水感化成了一个真正的勇士,它腾空而起,忽然就向那旋涡扎下去。

那身姿是那般矫捷,就像是从云端而降的天神一般,带着一股天然的威力,要剿灭世间的所有不公。

若水更是比赤兔还要勇猛,她在赤兔的背上站立着,将所有的力量挥洒开去,对,是挥洒还不是瞄着旋涡的中心。

那旋涡的中心其实空无一物,如果找准旋涡攻击,只会让无穷尽的力量被吸进去,可是却一无所获。

赤兔很是惊讶,它完全没想到若水会用这样的方法,它一直以为若水会朝着旋涡的中心刺去呢。是呢,一般的敌人不都是那样攻击的吗,可是这一次,却是这么不同,若水的智慧真的是很与众不同。

果然,归墟被震动起来,所有的旋涡似乎都失去了动力,一下子开始停顿下来。

因为波浪还不能止住之前运动的趋势,但失去了原力,一下子就开始倾倒下去,就像是一个人要栽下去一样,那些波浪也都栽倒在海平面上。

若水还感到诧异,她以为归墟会很狡猾呢,没想到竟是一个只会使蛮力的家伙,见不能用暴烈的风暴和地动山摇般的波浪将对方吞没,就一下子蔫了。

之前那些黑色的海浪也都渐渐褪去了黑气,显示出原来漂亮的蓝色来。

神兽们也都纷纷露出笑脸,知道若水这一次是真的战胜了归墟,它们对自己的力量有绝对的信心,只是不知若水会不会运用,能不能抓住重点,它们本以为她还要受些挫折,没想到竟是这般的顺利。

这个女人不仅拥有超凡的勇气,更有着常人难有的判断力,在这么骇人的波涛面前,竟然还能想到,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归墟一点点平静下去,那些旋涡也都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仿佛归墟原本就是该这样平静和美丽。

“归墟,我已经打败你了!”若水在半空中,宣示着主权,从此以后,她不仅是婆罗洲和达马蒂的女王,更是归墟的女王。

归墟蜷缩着,一动也不敢动,她已经完全屈服了,这个拥有天地伟力的女人,随时可以将她击败,随时可以让她消失,她只有臣服,只有拜倒在她的脚下。

神兽们嘻嘻哈哈,带着若水就要往九天上飞,“走吧,若水,归墟就是这样只会吓唬那些胆小的人,对我们神兽来说,从来没见她给我们发过脾气。

想当年流风去婆罗洲的时候,归墟还不是老老实实的风平浪静了三个月呢。”

若水心中一动,对着归墟大声吩咐道:“归墟,你若是百年之内不老实,我随时会回来收拾你的。”

归墟轻轻的发出嗯嗯的声音,仿佛是答应,更像是撒娇,好奇怪,若水就是有这种感觉,归墟只是一个管不住自己力量的调皮的宝贝。

而若水用神兽给的天地伟力,将归墟的那些狂躁莫名的力量都给打散了,或许,她可以由此变成一个乖宝宝呢。

离别的时候,若水从赤兔的背上向下望去,这是一片多么美丽的海洋啊。以前因为晕船,若水从来没有觉得大海有多么美丽。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站在天空之上,没有晕船的烦恼,只觉得大海一片碧蓝,而且充满着宁静,不知会让多少人陶醉呢。

神兽们在上面发出嘤嘤的叫声,若水知道是在催促她了,战胜了归墟,只剩回程了,再美的旅程也终有一别。

不知为何,若水在归墟之上,竟有了离别的感慨,按理说,此时应该是被成功的喜悦冲击才是,可是她就是觉得内心深处有一个角落,非常的柔软,柔软到她想落泪,柔软到她不想挥手告别。

归墟,也仿佛是有感情似的,用她那细细的浪花,轻轻堆出了一颗心,仿佛在表达着她的谢意。

若水想,归墟怕是能好好的安静上一阵子了。

因为她很了解那种背负着星辰之力的那种感觉,只会狂躁不安,只会千钧压顶,只会想要攻击。可是一旦这种压力消散,就会回归到平静的状态,就会整个人宁静起来。

想来,归墟现在也是如此吧。

赤兔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是陪同若水进行这最后一站的勇士,是比达马蒂其他人都更勇敢的英雄。

若水战胜了归墟,自己的功劳也是很大的,它陶醉在这种荣耀里,只觉得想把龙头昂的更高,想把龙尾摆的更远,想一步就冲到九天之上去。

神兽们已经等的有些焦躁了,那领头的神兽,一声轻唤,“若水,快点走啦。”

若水被这声轻唤搅动了心思,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一切人,一切事,终有一别。不管如何不舍,都要继续向前走了。

于是,她拍了拍赤兔的背脊,“赤兔,我们回去吧。”

赤兔答应了一声,就向上飞去。

忽然间,一种奇怪的感觉弥漫开来,若水觉得她把一些东西遗留在了归墟,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第545章 婆罗洲,我来了

回去之后,白恒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归途准备,凤云明也采买了很多达马蒂的土产,想要一起带回婆罗洲去。

小邱也喜气洋洋的,他终于可以回家了,这一次,他就可以长久的陪伴在若水身边了。

回到婆罗洲就不用再去寻找什么宝石,去搞什么探险,还不让他跟着了。

副将任之行也已经将晶河军的精锐们都整束好了,只待若水一声令下,就可以起航了。他还准备好了航行期间需要的粮食,凤云明看了也不由赞叹,真是一个让若水省心的好军需官。

画纱也回了一趟龙蛇岛,将她不舍的那些东西都带了来。

赤兔看她收拾了好大一个行李,就不由笑道:“画纱,你这是要搬家吗,我们跟若水去了婆罗洲,相信那里也是什么都有的,你这是何必呢?”

画纱嗤笑一声,“你懂什么,我这些宝贝,可都是珍贵的记忆呢。”

赤兔的确是不懂,它漫长的生命中,有很多东西已经遗忘了,尤其是它的双眼被黑魔法攻击,变的失明的那段惨烈的时光,它一点也不想去记起。

它只想记住跟若水他们在一起的美妙时光,因为这段旅程,它收获了勇气,变成了英雄。

青杏说什么也不肯离去,只说要跟着齐乐斋先生左右,说要去婆罗洲探险,看看婆罗洲的风光。

齐乐尔被他缠的不行也就答应了,何况现在归墟已经平静了,以后达马蒂和婆罗洲之间的航行也会大大缩短,不出所料,应该一个月就能抵达。

这样的话,青杏去看看,也没什么,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回到达马蒂来。

而不是之前他们想象的,两个大陆隔绝的那种状况,只要去了就无法回来。这真的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也是让所有人欢呼雀跃的事情。

想着以后还可以再来达马蒂,还可以往来经商,晶河军的兵士们也都喜出望外,掌握了这条航道,将来不知可以酝酿出多少商机呢。

而他们就是第一次亲历跨越归墟的那批幸运儿,他们真是庆幸,还好选择了跟着若水一起来达马蒂,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奇遇。

曼殊不等跟若水告别,只是跟凤云明密谈了一场,就自己扬帆而去了。

那么决绝,那么干脆,白恒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当时曼殊能加入他们的海外探险,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当时已经身在洪州城,刚刚与若水相见。

他只知道自有圣徒会来跟他们会和,却完全不知道圣徒是谁,更不知是男是女,直到他见到了曼殊,才惊觉,一切皆有天意。

如今,曼殊离去,也是半点不由人。

若水归来时,见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里特岛等着她,那船只都已经整装待发,所有人都对她充满了信心,没有人怀疑她不能征服归墟。

这的确是让若水感到欣慰,她的伙伴,她的兵士,都是真心拥戴她,也是真心认可她的能力的。还好,她不负众望,驯服了归墟,如今就可以顺利的踏上归途了。

别了,达马蒂,别了这一场海外之旅。

若水来的时候,身边只有白恒和曼殊;可是回去的时候,她的身边虽然少了曼殊的身影,可是却多了凤云明,多了齐乐尔,多了青杏,还多了一群神兽。

那些神兽并不肯坐船,坚持要飞回去,若水无奈,只好舍弃众人,准备骑着赤兔陪神兽们先回玉芝山。

凤云明从未去过婆罗洲,他也没有那种强烈的想要迅速融入的想法,这旅程能拖一日则是一日吧,可是白恒却不愿被抛弃在这漫长的旅程中,何况他还晕船的厉害。

因而当若水说要骑着赤兔先走的时候,白恒就显露出焦躁的表情来,他想要直接请求若水带他一起飞回去,可是又怕给若水造成困扰。

犹豫之间,倒是凤云明看穿了他的心思,对若水说道:“若水,还是让白恒陪你先回去吧,这样我们也放心一些。

毕竟玉芝山还不知什么情况呢,如果那里还有道法的禁锢,白恒在也会方便一些。”

若水一听,也的确是很有道理,遂点点头,“也好,就让白恒先跟我一起回去吧。”

画纱在一边气鼓鼓的,她原本就是为了追随赤兔才愿意跟若水一起回婆罗洲的,可是如今赤兔却对自己不闻不问,仿佛不管怎样,自己都会厚着脸皮跟去的。

不过,的确,她是会厚着脸皮跟去的。

跟幸福相比,面子又算是什么呢?

凤云明对天空中的若水挥挥手,“若水,我们婆罗洲再相见。”

赤兔仿佛一点也不懂什么叫惜别,它见凤云明说了再见,立即就腾起身子,插入了云霄。

凤云明也立即招呼众人开船上路,全新的旅程就在他的眼前铺开了,婆罗洲,我来了。

他在心底轻轻的对自己说,若水的旅程已经结束了,可他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若水和白恒在天上的旅程是极快的,仿佛只是冲上云霄的功夫,就又开始下降了。

“若水,你现在降服了归墟,那两个大陆之间也就没了时间差,我们可以从容一些了。”

白恒笃定的说着,他相信再也不用赶时间了,只要回去就能让若水一统天下。

若水听到时间不会再飞快的流逝,也心中安然了一些。

“不知姬繁生,现在是不是一个好皇帝呢?”

白恒无奈的一笑,心道,若他是个好皇帝,那若水又该如何自处呢?

当婆罗洲出现在脚下时,若水也开始激动起来,真不知这世间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到底又流逝了多少岁月呢?

她走时候,还是洪庆三年,姬繁生还是那个刚刚登基不久的宣德帝,如今呢,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若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她的心已经飘飘荡荡去向昊京了。

白恒轻轻的提醒她,“若水,我们要先去玉芝山,安顿好神兽们呢。”

若水点点头,看看飞在赤兔身后的神兽们,“是呢,我该先安顿好他们才是,我是整个婆罗洲的女王,我不能再儿女情长,搞不清轻重了。”

白恒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若水早已经明白了这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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