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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大人驾到》


第一章 拦路打劫

夜幕降临,一个四人抬的绿呢小轿行走在前门大街上。

“打劫!”

忽然从一侧大摇大摆走出四个蒙面男子,为首的那个手里拎着一把钢刀,指着轿子喊道:“停下来,打劫!”

轿夫胆小如鼠,立马做鸟兽散,街面上本来还有行人,被这阵势吓得纷纷抱头就跑,只剩下孤零零的轿子扔在那,可怜巴巴。

“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为首的还没念完词,旁边有人打岔:

“呸,六爷,哪有树啊。”

“我说有就有,那什么,轿子里的,出来,把身上挂的,怀里揣的牙上镶的,都给爷交出来。”

京城里能坐轿子的可不是一般人,朝廷规定京官三品以上,“舆顶用银,盖帷用皂”,“在京舆夫四人,出京八人”。地方总督、巡抚,可以用八名轿夫,养一顶轿子还得养轿夫,一年就得一千两银子,这人能坐轿子,一定是三品上的大官,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还能有人打劫三品上的大员!多新鲜啊。这天还没彻底黑呢!

“甭和他啰嗦,出来。”有人粗鲁地伸手去轿子里抓人,手还没伸到,轿帘子往旁边一甩,一张黑乎乎的面孔露了出来。

轿子里出来这人也就二十来岁,黝黑的小脸,一身……哎呦,这不对,这人穿着武官服饰,不是三品大员。

被叫做六爷的纨绔指着他骂道:“黑小子,你嘚瑟大劲了吧,你一个六品武官敢坐轿子?”

出来那人点点头:“看来各位对朝廷法令很是熟悉。”

“那是……”六爷脑袋摇晃一下,接着一想不对,“少罗嗦,打劫,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我要是不给呢?”

“多新鲜,不给那就挨揍呗。”

另一个蒙面人挥舞着钢刀,声音透出兴奋。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拦路打劫,拿下!”黑面武官唰地抽出挎刀,挥舞一下,六爷嗤笑:“小贼,你这样的爷一个打你八个!”

话音未落,呼啦啦从两边商铺跑出来十多个带着腰刀全副盔甲的士兵,一个蒙面人喊道:“风紧,扯乎吧。”

四个人扭头就跑。

六爷一口气跑出老远,抱着一棵歪脖老槐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回头一看,那黑小子已经追上来,六爷拔腿又要跑,也不知黑小子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一抬手,那东西正中六爷腿弯,扑通一声六爷跪在地上,嘴里叫唤着:“好啊,你……你……”你字没说完,蒙面巾被黑小子一把扯下来,露出一张洁白如玉的脸,黑小子冷笑:“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古人诚不我欺也。”

“呸,你是嫉妒。”

六爷啐了一口,黑小子一闪躲过:“站起来,跟我去提督衙门。”

六爷扑哧一声笑了:“我们闹着玩呢,闹了三天总共没劫到十两银子,今儿个这才琢磨个京官,没意思,爷不玩了。”

说着转身就走,一脚迈出去哎呦一声,膝盖疼。

六爷转过身,横了那黑小子一眼,恨恨地道:“你玩阴的,敢黑老子。”

黑小子一脸鄙夷:“别给我暗送秋波,我不好小倌儿。”

六爷一口血差点吐出来,伸手指着黑小子,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黑小子上前,二话不说咔嚓一声卸掉六爷的双臂,这下人犯膝盖伤了,双臂脱臼了,不能跑也不能打,只能被黑小子推搡着走。

“哈哈,罗参将,抓到主犯了!”早有提辖府的人笑眯眯围上来,“天子脚下就敢拦路抢劫,活该打死你们。”

六爷腿瘸了,胳膊不能动,兀自嘴硬:“我是你六爷。”

围观的官员冷笑:“就这德行还敢称爷,给我打。”说着就有士兵抡圆胳膊大耳贴就要抽人。

六爷往后退去:“我真是六爷,我是增寿。”

人增富贵天增寿。你这是逗咳嗽呢?

黑小子扫了六爷越来越惨白的脸一眼,低声道:“先将人犯押到衙门再说吧,看他还能嘴硬多久。”

九门提督范大人牌子递上来时候,两宫太后和诚亲王正掰扯的脸红脖子粗。

“岑大人是肱骨之臣,世代书香,其弟断断不能做出这等欺瞒朝廷大逆不道的事。”

诚亲王举着个折子连连摇头。

西宫太后冷笑:“诚王这是要保岑九了?”

“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东太后见事情不妙,在一边和稀泥:“这些弹劾的折子不如留中不发,且等等。”

东太后摇头:“姐姐,再等等,那贼人的财宝就都被岑九搬光了,钱是小事,放了那小逆贼,将来定成心腹大患。”

“岑大人是不会放掉贼酋的,这点娘娘尽管放心。”诚亲王也是不依不饶。

西太后其实不过虚张声势,现在江南刚平定,大军在岑家人掌握之中,自己真的一道圣旨将岑国璞召回来,很可能激起兵变,她不过是一肚子气没处撒,故意和诚亲王杠上罢了。东太后见火药味十足,眼珠子骨碌碌四下一转,看到总管太监站在门口,正抬头看过来,便招手道:“你过来,可是有急事?”

太监迈着小小碎步,如行云流水走得四平八稳:“秉太后,九门提督范大人求见。”

西太后一摆手:“不见,没得添乱。”

东太后和颜悦色:“他来做什么?”

“说是重要事情,一定要面见太后。”

太监说完退后两步垂手立在一边。

东太后低声劝道:“这可是京畿大事,还是见一见吧。”

西太后嗯了一声,面皮四平八稳。东太后说:“传吧。”

九门提督进来先请了安,看了诚亲王一眼,表情复杂。

这一眼正被西太后看在眼里,心里暗喜:“范大人,所为何事啊。”

“近半月来,京城内发生多起抢劫事件,臣今日带人抓到了罪魁祸首。”

东太后愣了一下:“就为这点小事。”

西太后含笑:“姐姐,且听他怎么说,范大人,这罪魁祸首是谁呀,怎么你这眼睛老往诚亲王身上飘呢。”

九门提督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都是宗室子弟,领头的是诚王府上的六爷,还抓住一个是承恩公家的幼子,还有……”

东太后心里咯噔一下:“停,哪个承恩公?”

九门提督的头垂的更低了:“是苗老公爷的幼子。”

空气像是凝滞了,九门提督额头渗出了汗水,又不敢当着太后面擦,油汗挂着痒痒的很是难受。

过了好一会,西太后的声音冷冷传来:“继续讲。”

第二章 拦路者谁

“真长出息了。”

西太后老长的护甲往她弟弟脸上戳。

小公爷不能躲,又不敢喊疼,嘴里丝丝的,身子跟着扭来扭去,像一条蛇。

“姐,啊,太后娘娘,是增寿出的主意,那小子一肚子坏水。”

“呸,你多大人了,增寿说啥你就听?早和你说不要和他混,他是个大傻子。”

“他才不傻呢,粘毛比猴儿都精。”小公爷嘴里啧啧有声。

“哼,一个不长进的东西,要不是我按着,诚亲王早把他从王府赶出来,身为王府嫡子,混成他那样,废物点心一个。”

西太后一想到增寿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去按眉心,却忘记自己戴着护甲,抵着眉心一疼,西太后嘴里也丝了一声,小公爷低头抿嘴一乐、

“老实着点。”西太后横他一眼。

小公爷抬头哀求着:“太后,这事真不能怪我,都增寿的主意,我也是才知道,您猜逮我们那黑小子是谁?”

西太后瞪他一眼:“少啰嗦。”“是东边那位的……侄子,表侄儿!”

东边的?太后脸色一下子变了,她记起东太后是有个娘家侄子在提督府做参将!

“你是猪啊,增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还被东边的什么侄子给抓了,我怎么还有脸见她。”

“太后,那黑小子是故意打咱们脸,不能放过他。”

小公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他姐姐的腿:“九门提督也不是好东西,我都说我是承恩公府的……”

“丢人现眼。”西太后轻轻踹了她弟弟一脚,小公爷顺势就倒在地上,抱着他姐姐的腿不放,嘴里哎呦哎呦叫着:“太后要是不心疼我,我就跳护城河算了。”

“抓你的叫什么?”

“姓罗,叫罗凡,那脸跟黑包公似的,掉地上不呲牙都看不到模样。”

小公爷趁机编排着。

西太后点点头:“罚你禁足一个月,哪都不许去,被我知道偷偷出府就送你去密云大营风吹日晒去,让你掉地上也得呲牙。”

小公爷抚着脸站起来:“别,千万别,我这细皮嫩肉的,哪受得了那份罪。”

与此同时,诚亲王在府里也大发雷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这就送你去提督府,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多新鲜,您看看历朝历代哪个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了,曹操纵马踩了庄稼,为收买人心也不过割了头发,没准他整天打仗没水洗澡,一脑袋虱子,篦子都没辙了,索性正好割了呢。”增寿振振有词。

诚亲王大怒,挥着马鞭子就要抽。

增寿大哭:“爹啊,爹啊,您走的太早了,不如把我带走算了,省的做人家眼中刺肉中钉。”

这时门帘子一掀,一个女人扶着丫头的手走进来。

“王爷是想逼死我们母子吗?”

进来的女人四十来岁模样,穿的是全套王妃朝服,胸前挂着朝珠,看向诚亲王面带讽刺:“既然我们母子这么碍王爷的眼,今儿一并打死算了。到了黄泉,我们也好好给老王爷讲讲他的好儿子。”

这母子俩比着嚎,诚王妃看着老王妃进来,就守在门口观察情况,听里面闹得不可开交,故意装作跑走的气喘吁吁的样子进来道:“小兄弟这好好的呢,老王妃哭什么。”

诚王妃和这位继婆婆年纪相仿,平时也没几分尊敬,不过是远远地将人供在自己院子罢了。

“呸,你们真是夫妻一体啊,你兄弟好好的,一个要动家法打的,一个红口白牙咒他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诚王爷怒道:“什么叫孤儿?我不是他兄弟?”

“你还知道是他兄弟,我见识少,只见过爷老子打儿子的,没见过这当哥哥的打弟弟,我这就进宫去问问两宫太后,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一听两宫太后,诚亲王肺子都要气炸了:“老王妃有所不知,今天小弟做了何事?”

老王妃冷笑:“何事?莫非他还敢谋反不成?”

诚王妃急忙说道:“哎呀,话可不能乱说。”

“光天化日抢劫,还不止一回了,这次抢到人家官轿去了,还带着西太后的弟弟,一起被九门提督抓个正着,您进宫?那是等着两宫太后一起发落他!”

诚王爷气的坐到椅子上不住倒气,王妃吓坏了,急忙过去抚着他胸口:“王爷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亲者痛仇者快。”

增寿趴在椅子上叫道:“你说谁亲啊仇的呢?”

“那是你长嫂,长嫂为母!”

老王妃照着儿子后背拍了一把。

增寿腾地坐起身:“我叫她一声娘,她敢答应吗?”

“够了!”诚王爷被这对母子差点气死,挥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去。

待这母子扬长而去,王妃气的嘴巴都歪了:“王爷,就这么没事人的走了?那可是得罪了西太后,把人家好好的小公爷都教唆成剪径的。”

“那苗家小公爷本来也不是什么东西,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没增寿挑唆,也能干这事。”

事关整个诚王府,诚王爷虽然对着增寿大喊大叫,一想到自家利益,还是要尽量往外择事。

“那可怎么办啊?要不真把他送去圈起来?”

“圈起来?老王妃就得把房子点了,我可不想落个不孝的名儿,这娘俩,是赶不走又不能抬太高,愁人啊。”

诚王爷起身,在屋子里缓缓踱着步子。

“要是哪天把他外派出去几年,最后死在外面就好了,那可是皇恩浩荡,和咱们无关那。”王妃叹口气,“这是做了什么孽,家里这两个搅家精,腻歪透了。”

此刻,把人腻歪透了的那对母子回到自己小院,关起门老王妃非要查看儿子的伤势。

“这儿,这伤了。”

增寿指着膝盖,老王妃啪地一下将他手打下去:“胡说呢,你大哥又没打那。”

“不是我大哥打的,是一黑小子,真他妈贼啊,丫的用暗器,要再遇到他,我一个打他八个。”

老王妃嘴一撇:“胡扯吧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事圆下去,打劫啊,真敢想。”

“这不是为了给我大哥上眼药吗?这几年我只能领月钱银子,塞牙缝都不够,他就是故意的,不给我差事,那小爷就抢,看闹出去谁丢脸。娘,您甭担心,西太后亲弟弟也跟着我干呢,我就不信这事不能平了?他们苗家六仙女,就那一根儿独苗儿,还能把苗小七放了,把我砍了不成?”

增寿为了恶心他大哥诚王爷,在京城闹了这么一出,他算定两宫太后不可能拿他怎么样,没想到第二天就晴天起了霹雳!

第三章 晴天霹雳

第二天御史正准备参诚亲王治家不严之罪呢,坐在帘子后的西太后发话了:“宗室子弟增寿,在京行为不端,今准其戴罪立功,赴应天府督办剿匪事宜。”

诚亲王先是一愣,后是一喜:岑九是个武夫,飞扬跋扈惯了,小六这性格到那边拿大没他好果子吃,弄不好就被岑家做个局,将小命丢在那。

“姐姐。”西太后忽然看向东太后,嘴角含着笑,“提督府参将罗凡秉公执法,是国之栋梁,勋贵中难得的人才,堪称青年才俊,就让他做个副使吧。”

话都说到明面上,东太后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道:“也好,两个年轻人,一定有干劲,锐意进取。”

御史们互相看一眼都哑了炮。

贼乱平了,可南边乱哄哄,这几天弹劾岑九的折子雪片似的,都知道岑家军势不可挡,真把岑家惹急了谁都没好果子吃。这投个宗室子弟过去,就是给老虎扔块肉,试试看这老虎牙口还好,怎么嘎嘣一下把这块肉给吃了。

想到这,大家也就释然了。

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自古以来你见过哪个皇孙贵胄和庶民同罪的?就算犯了天大的罪,皇子皇孙们也享受不见刀兵的特权,多数是白绫毒酒就了结了性命,没见过全家绑缚菜市口,咔嚓一下砍掉脑壳的。

所以现在,把这样一个京城纨绔送到岑家军了,那无异于把一只白白的小羊羔扔到狼群去,这样的惩罚,比御史们想过的圈禁啊,打板子啊都残忍太多,西太后都做出这样的决定,大家没有什么可说的,和一个扔出去喂老虎的咸腊肉较什么劲呢?

“诸位臣工认为如何啊。”西太后声音冰冷,“增寿是宗室近支,做出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

话音刚落,诚亲王诚惶诚恐:“是臣治家不严,臣有罪。”

“姐姐,你说怎么办呢?”西太后不动声色。

“那就罚俸吧,罚俸半年。”

“姐姐圣明。”

其实西太后比东太后年长两岁,但祖宗礼法不可费,先帝在的时候人家是皇后,现在是母后皇太后,自己过去是贵妃,现在是圣母皇太后,就算是皇帝亲妈,也得处处将东太后奉在前面。

“臣谢两宫太后隆恩,谢皇上隆恩。”

诚亲王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头。

堂堂亲王,这么磕头也是少见,他这次还真是出于真情实感:想不到太后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将这烫手山芋这么简单就扔了出去。岑九这人,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但这些年飞扬跋扈了,岑家军哪是那么好热,天增福贵人增寿,哈哈,增寿啊增寿,你也有今天。这小子纯粹属癞蛤蟆的,不咬人恶心人,这下都解决了。

下了朝,一路走到神武门,诚亲王这才意识到必须先给岑国璞写封信,隐晦地表达一下自己的立场,这增寿可是自己亲弟弟,真把岑家兄弟惹毛了,账记到自家头上可就大大不妙了。

诚亲王有皇城骑马的待遇,他这人老成稳重,从来不行使这特权,老老实实上了轿子,轿子刚要起的时候,他看到九门提督带一个黑脸青年急匆匆地走来。

那青年看着有二十来岁,浓眉大眼,黑眼仁可能太多了,脸又太黑,整张脸都雾蒙蒙一团。诚亲王心想这人脑门勾个月牙,就能直接上台演包公了。

“六叔,你看看你,这眉心都能拧成疙瘩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伸手去摸增寿的额头,后者往后退了一步:“男女授受不亲。”

“呦,您平时真这么懂规矩,也不会犯那么大事了。”美玉郡主嘴巴一撅,喇叭花一样。

“大事?屁大事。”增寿冷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女孩家不好好绣花做女红,成了包打听,羞不羞。”

美玉愣了一下:“我是关心六叔。”

“不用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那郡马吧,我可听说他又病的起不来了,你得小心,别等个望门寡,就我那好哥哥,你爹那道貌岸然的劲,你这辈子啊,啧啧。”

增寿说着,还坏心眼地围着侄女走了一圈,美玉气坏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有当叔叔的红口白牙咒侄女的。”

“呦,你这意思你六叔我是狗呗?那你爹又是什么?一个爹呢。”

增寿怨气冲天,惹不到她老子,气气她也成。

“你……真是莫名其妙。”美玉郡主一跺脚,气呼呼地转身就跑。刚跑两步,猛地站住,看着对面走来的诚亲王。

“没个样子,这么大姑娘了还能见外男。”

“这是我六叔,不是外人,再说这院子里丫鬟婆子一大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郡主四下看了一下,撅着嘴道,“连小厮都避开了,我有什么可怕的。”

“大胆,越来越不像话,怪不得外面都参王府规矩不好,是我没用。”

增寿心里冷笑:这是说给谁听啊。

“爹爹,我们也就在自己府里才能畅快些日子,将来出嫁了,哪有这么舒坦的,爹爹都不疼我,将来我还能指望谁呢?”

美玉见诚亲王黑着脸,立马给自己找台阶下。王府长大的孩子,没有真傻的,除非是装傻。

诚亲王想想将来女儿出嫁做当家主母,小小年纪要管理众多事务,还得面对家里妾侍,是不会再有这般自由日子,叹口气挥挥手:“去吧,我和你六叔有事要说。”

这位郡主是嫡长女,从小受宠,闻言眼睛一亮:“可是六叔没事了?”

增寿冷笑:“我能有什么事,左右有苗家那傻子在前面扛着呢。”

诚亲王怒道:“扛什么?旨意马上就到了,即刻赴岑军大营,你是正使,罗凡是副使,奉尚方宝剑便宜行事。”

“罗凡算哪根葱为啥苗大傻子不跟我去?”

“那是龙潭虎穴,你以为太后舍得送自己弟弟去吗?”

增寿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诚亲王:“感情哥哥舍得我去。”

诚亲王本是很有城府的人,这些年只有面对增寿,总被气的倒仰。

“我能怎样?这可是两宫的懿旨。”

“呵呵。”增寿笑笑,双手一背转身就走。

“我的幕僚随你挑选。”

“多谢。”增寿心道:你是担心我死的慢吗?你的幕僚,哪个不是明面喊我一声六爷,背后恨不能将我们母子踢出去的。

“爹,我听人说那岑家军貌合心离,怕是……”

“闭嘴,朝廷大事岂是你一个女子妄议的。”

诚王爷瞪了女儿一眼。

第四章 被发配了

“天杀的,你怎么都是老王爷嫡出的儿子,竟然被他们这么欺负,我……我要去哭坟,我要让老王也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老王妃听到这消息,帕子一甩开始嚎啕大哭。

待她哭了一会,基本能表达清楚对儿子的担心后,增寿不耐烦地说:“好了,你去哭,就不怕两宫太后看你对老王爷情深意重,送你去守坟?”

老王妃浑身一抖:“不会吧?”

“怎么不会?莫要忘记,两宫太后也是新寡没几年,见这快二十年了,你还这么想老王爷,哎呀呀一定感动死了,一激动让你就在那住着,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说着他唱开了。

老王妃抚着自己细嫩的脸:“那山里风大,我可不去,脸都吹抽抽了。”

“绝对不能去啊,何止抽抽,回来就跟冻梨似的,这番是我闹出来的,不去便是一刀,去了未必岑家的人就能把我给砍了。”

老王妃横他一眼:“呸,乌鸦嘴,好好的人家岑九砍你做什么?我听人说,这岑老大可是个老夫子,为人最善良妥当的,岑国璞的兄弟总归是差不了的,岑家可是岑国璞做主的。”

“我的亲娘,你见哪个善良厚道人能把反贼杀的尸横遍野,人送外号岑剃头的?他是善良人,那前面那位和我就是兄弟和睦一家子母慈子孝和和美美呢。”增寿差点被老王妃气咳嗽了。

岑剃头这名头,在江南叫得响当当,

原来这岑大帅本来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学问极好,人也能干,十年内七迁,三十六岁就做了礼部侍郎,做人做事都非常出色了。后来因为母亲去世后,回家守制,很多人预测,岑国璞圣眷正隆,守上一年半载,朝廷夺情,起复的话没准能做个尚书,真是大好前程啊。哪曾想到在此期间,南方匪患越发严重,朝廷实在没有办法,就下了圣旨,允许地方操练团勇,保护各自安全。岑大帅家在当地是大族,人口土地众多,开始为了保卫家园也就用自家钱财招募乡勇团练,号称岑家军。当时那贼人已经进犯到岑家所在那个县,知县一见兵临城下,顾不得收拾细软,带着家眷就跑。全城百姓吓坏了,听说那些从最南边来的是吃人肉的,一个个用红头巾包着头,身上画着符号,号称刀枪不入,朝廷大军都没有办法,小小县城如何抵抗?就在这时,城门忽然开了,岑国璞的弟弟骑着一匹白马手持长枪就杀了出去,后面跟着挥舞着大刀,口喊杀杀杀的岑家军!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一个文官真能训练成这样勇猛的团勇?

这一场恶战,岑家军大获全胜,岑国璞威风凛凛宣布将俘虏的贼人全部斩首示众!同时一并处死的还有那逃跑的唐县令,据说是逃到半路被抓到的。

那县令开始还硬气,梗着脖子喊:“岑国璞,你虽之前是礼部侍郎,可守孝在家,我是本县县令,是百姓老父母,你在我县内既是我治内百姓,你不能杀我。”

岑国璞冷笑:“朝廷下旨命各地可操练团勇,我既然奉旨操练等同夺情。”说着朝京城方向抱抱拳头接着道,“国璞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国难当头,临阵脱逃者,人人得而杀之!若他日朝廷追究,我自承担于他人无干。”

“你这是诬陷……”

唐县令没说完就被人用一根绳子勒住嘴巴,接着有人朝他腿窝踢了一脚跪倒在地。鬼头刀亮光一闪,三百多颗人头落地,噗嗤!一腔腔热血冲天。这场面太过壮观,人头满地滚啊,从那以后,岑国璞就有了岑剃头的名头。

这段岑大帅的往事在京城中任何一个茶馆都是重要折子戏,说书人口沫横飞,讲述岑大帅发迹的这一幕,有的说书人还添油加醋,加上一段唐县令妻子儿女叩拜岑大帅的戏码,认为他杀的对,杀的好,杀的呱呱叫。

每次听到这里,增寿都嗤之以鼻:“恐怕是磕头求饶吧?”

老王妃自然也听过女先儿说过的折子,知道这岑剃头的来历。闻言又哭起来:“我这苦命的……”

“停,停,停!求您了,甭哭了,我活的好好的,大白天的可不待这么咒自己儿子的。”

老王妃被他气个倒仰,旁边的王嬷嬷急忙帮王妃顺着胸口,埋怨道:“寿哥,王妃就您一个儿子,也是为您好。”

“得,得,我什么都知道。我的娘哎,亲娘,这些年我四处惹事为的是什么?一个是不闹腾点动静出来,我这辈子就得被他死死按在府里,咱们娘俩悄默声的死了都没人知道,你信不信?”

增寿压低声音,老王妃立马炸了:“他敢!我可是先皇赐婚的。”

“您也知道那是先皇,先皇,他不在啦,再说了,先皇和他关系如何您也是清楚的,孝敬皇太后那还有一脑门子官司呢。当年让您嫁过来,那不就是故意给他添堵吗?我闹得他心烦,他就得想尽办法把我打发出去,只要给我一官半职,我就能有个机会,现在这就是机会,您说,我能放手?”

“可这机会,也太……”

“富贵险中求啊。”

增寿拍拍老王妃的手:“您就别担心了,照顾好自己,守好这个小院,等儿子办好差事。在两宫太后皇上面前有了面子,咱们就有好日子了。”

老王妃从没听过儿子说话这么好听,激动地擦着眼泪:“好,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王嬷嬷送增寿出去,走到院门口福了福身子:“寿哥儿真是长大了,老奴才刚听哥儿的那番话,真是……”

“别,您老可别激动,年岁大了,注意着点,我那是蒙她呢。”增寿说着嘿嘿笑了两声,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嘴里低声喝着,“锵锵锵锵才才锵……”

看着他的背影,王嬷嬷无奈地摇摇头,这小爷,真的是被养废了。

第五章 冤家路窄

增寿领了旨,全套官服一穿,直奔宫里谢恩。

两宫太后一起在西暖阁见了他。

东太后看着叩拜请安的增寿,心里纳闷,这孩子长得人模人样的,礼仪也都全乎,怎么净干这种二得没边的事,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做什么妖呢?现在到好,把罗凡也给折进去了,想到这,对西太后的气就不打一出来。

“增寿啊,今年十八了吧?”

西太后忽然问。

“是,臣今年正好十八。”

“可有字?”

“臣是遗腹子,没人为臣取字。”增寿垂下眼去,试图唤醒两宫太后的同情心。

“那好,我就赐你一个字,慎行。”

“谢太后隆恩。”

增寿心里腻歪:屁,把老子打包扔江南去送死,还要我慎行,慎你奶奶个腿儿。

“此去江南责任重大,赐你尚方宝剑一把,见官大三级,一切便宜从事。”

西太后说完看了东太后一眼:“姐姐,你也嘱咐几句吧。”

“也没什么嘱咐的,增寿算起来也是咱们小叔子……”

增寿急忙连说不敢。

“你这出去代表的是朝廷的体面,这护卫也得多带点,江南湿气重,太医院那多准备点药丸子。”东太后絮絮叨叨又嘱咐几句,西太后眼皮都不抬:“得了,跪安吧。”

增寿走出西暖阁,迎面看到个黑面武官进来。俩人走个对面,增寿故意咧嘴一笑:“你姥姥。”

罗凡看都不看他,昂首挺胸和他擦肩而过。

增寿走到神武门,几个人正探头探脑,见他大步流星走出来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如何?”“真叫你去送死啊?”“嘘,噤声,什么叫送死,这是皇恩浩荡。”

说这话的是西宫太后的侄子,苗家的小公爷。

“切!”

几个纨绔都啐他。

“你也不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现在还有脸说这等话。”

苗小公爷梗着脖子:“太后岂是我能说动的,不打我板子已经是万幸了。”

增寿冷冷地看着他,嘿嘿笑一声,转身就走。

纨绔们纷纷跟上:“增寿,怎么办啊,弟兄们不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啊。”

增寿站住,转身看着众人,笑道:“诸位都是勋贵子弟,身份不比我这宗室闲人低。”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咱们兄弟一场不如你们陪我一起去?这么多勋贵子弟去江南,岑帅再怎样也不会下手的,一定好吃好喝好招待。”

增寿抱着胳膊,笑眯眯地看着诸位。

这……傻瓜才去江南送死呢。

增寿看着呆若木鸡的几个人,哈哈哈大笑三声,扭头就走。

“他疯了吧?”

“真的疯了,哎。”

增寿走出皇城,径直走进一家不大的小酒馆。

酒馆里人不多,老板娘正在柜台里算账,见他垂头丧气进来,喊道:“咱们小爷怎么像是被谁家的姑娘给甩了一般?”

增寿坐下,拍着桌子:“二斤牛肉,一壶酒,小爷我今儿个要不醉不归。”

老板娘亲自烫了酒送来,含笑低声问:“听说,六爷都会劫道啦?”

增寿倒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一口喝下去,酒水顺着嗓子,热辣辣的,他轻轻地啊了一声,斜眼看着老板娘:“我不光劫道,我还要强抢民女呢。”

老板娘格格娇笑:“那你看奴家行不行啊。”

“长得马马虎虎,转过来,我看屁股大不大能不能生儿子。”

老板娘啐道:“喝一口猫尿就开始呲鼻子上脸,上你桂花姐这找啐来了?”

增寿拍了老板娘胳膊一下:“赶紧上牛肉,辣,辣嗓子!”

眼看着天黑了,伙计看着趴在桌上的增寿,满脸为难:“要不要派人去诚亲王府招呼一声?”

老板娘摇头:“这个人啊,就是个不受待见的,别给他添乱呢,去,煮碗醒酒汤,让他清醒清醒。”

伙计应声去了,老板娘轻轻推了一下增寿:“叫你逞强,喝不了硬喝,哎,你也是,心里有苦处就找人唠唠,何苦把自己憋成这样。”

增寿抬起头,睡眼朦胧:“啊?我睡着了?我得回去,我。”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

老板娘急忙扶着:“已经叫人去煮醒酒汤了,你且等等。”

“小爷没醉,没醉。”他摇摇头,推开老板娘,跌跌撞撞往外走。走到门口,被晚上的冷风一吹,清醒许多,回头道:“没事,我走了。”

增寿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路上走,这会路上已经没有人,远远地有打更的梆子声,铛铛铛传来,接着一声吆喝:“小心火烛。”

这天晚上有很好的月亮,增寿走了一会不想走了,坐在一户人家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琢磨着,月亮上到底有没有人啊,要是真有人,做吴刚也挺美的,至少每天能看着嫦娥,秀色可餐啊。

就在这时,前面巷子里忽然转出几个黑影,增寿伸手摸了下怀里的火枪,大叫一声:“小贼,哪里跑!”

他底气十足,在这暗夜里不啻晴天霹雳。那几个人猛地收住脚,回头就跑。

鬼鬼祟祟!

增寿拔腿就要追,却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

他一把将那人拉起来,借着朦胧月光,看着是个年轻人,长得很瘦小,眉清目秀的,站姿有点奇怪,浑身不住发抖。

“爷,求你救我,你想怎么都成。”

增寿一愣:“怎么?那几个是人贩子?”

年轻人哭着道:“比人贩子还可恨。”

“那我得去抓啊。”

增寿松开年轻人,大步就追。

年轻人怕黑,身子又不爽利,便依旧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瑟瑟发抖。

增寿紧紧地追着一个人不放,那人边跑边回头喊:“我可没得罪你,你别追我啊。”

增寿憋着一口气,那人喊完了便又落了几步,就在这时忽然从对面过来一队士兵,为首的喝道:“什么人!”

那人被增寿追的腿酸,被这军官大喝一声,吓得哎呦一声瘫在地上。

增寿得意洋洋:“你跑啊,你倒是跑啊,就你这样的,小爷我一个打八个!”

那军官听这人说话耳熟,举着灯笼仔细一看:“你怎么在这?”

“是你,黑子?”

增寿没想到又撞见那黑小子,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罗凡上前一步拦住他去路:“今日虽然朝廷任命你为钦差正使,但这夜间城防由我负责,你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追此人?”

“甭拦着我,我也想知道我为啥追这小子呢,总得找那瘦猴子问个清楚。”

增寿推开罗凡的胳膊,拔腿又跑。

罗凡以为他又故技重施,回头吩咐手下:“你们先把这人拿下,等我回来审问。”

说着起身追去。

增寿追那小贼是一个对八个,可被罗凡追着的滋味就不是很妙,他又不想被罗凡看扁,抿着唇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硬撑着,跑的嗓子眼发咸。

终于跑回原地,看那小子还在蹲着,一把抓住他,气喘吁吁:“说,那几个小贼是干嘛的?”

那年轻人站起来,低着头不吭声。

这会功夫,罗凡也追到了,那年轻人看到罗凡一身军官打扮,瞅着眼熟,便叫道:“可是罗家三哥,我哥是白嘉年。”

罗凡打量着年轻人:“你是白总兵之子?”

“对,对。”

年轻人不住地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哎呦一声。

罗凡上前扶着他,看他猫着腰,弓着背,身子微微向后撅着,低声问:“那人把你怎么了?说出来我为你做主。”

年轻人摇摇头:“这位大哥救了我。”

增寿冷笑:“真是好人没好报。竖起你那狗耳听听,爷我是救人,救人好吧。”

罗凡明白过来:“可是那人打你?”

年轻人欲言又止。

月光下,增寿看着年轻人身后的袍子有些不对劲,走近了仔细一看,惊呼道:“哎呦,你怕不是被人,被人给那个了吧?”

罗凡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唱了后庭花!”

白家小弟双手捂着后面,眼泪汪汪:“我疼。”

第六章 饽饽惹的祸

白小弟猫着腰撅着腚,罗凡瞟了增寿一眼道:“你把他背上。”

增寿跳脚:“凭什么?”

“凭你算证人,刚才可是你拔腿追人。前因后果你最明白,这孩子他最信你。”

增寿怒道:“我不知道,坐在那看月亮遇到几个人鬼鬼祟祟就追上去,怎么我成狗屁证人了。”

白小弟可怜巴巴地说:“哥哥,哥哥别为我恼,我自己能走,两位哥哥好心送我回家便是。”

“回家?先和我去提督衙门。”

“啊,我只是想出来吃个饽饽,我不想去衙门,去衙门要挨板子,我这后面都成马蜂窝了,再挨了板子,就……就成马粪包了,啊。”白小弟说着就哇地一声哭起来。

罗凡有点手足无措,他性格淡薄,就是家里的丫鬟梨花带雨都不会说句软话,何况对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

“哭个屁啊,你他娘的被人家爆了后庭,听黑子说还是个官宦子弟,你长没长脑子啊?”增寿伸手点着他脑门,“傻了吧唧的样,走,去衙门。堂堂天子脚下竟然能诱拐官宦子弟,小爷我知道谁干的拧下他脑袋当夜壶。”

说着也不管白小弟哭泣,一把将他拎起,扛在肩头就走。。

白小弟努力挣扎:“我要回家,我不去。”

白小弟还要挣扎,增寿道:“你尽管挣,伤了小爷的腰先拧下你脑袋。”

此人……甚是可怕啊。

白小弟吓得瑟瑟发抖。

罗凡走在后面,见增寿大步流星,摇摇头心想此人到也是并非不可救药,毕竟还有点赤子之心。他看增寿身材高大,扛着个人还能脚步稳健,像是从小习武,这样一想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追赶他时,他气喘吁吁还被石子击伤了腿弯,怎可能恢复的如此之快?难道……难道之前他做出那等无能之状皆是惺惺作态?

一路上,白小弟哭哭唧唧,大概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原来这白总兵镇守杭州,妻子早逝,小妾随他在任上,家中只有两个儿子,长子白嘉年和这个学名叫白嘉会的幼子。

前天上午,白嘉年拿出五文钱,叫小弟出门去买点草料。白小弟今年是十七岁,从小娇养的一团孩子气。他捏着五文钱出门了,大摇大摆走在街上,看着各种摊子,馋的口水三尺长。总兵是二品官,一年俸银、薪银、蔬菜烛炭银、灯红纸张银等一共是五百多两。五百多两看似很多,但如果是大家族,要照顾家里各房,帐下再养着几个师爷门客的话,生活也是很紧张的。白总兵为人又清高,从不于地方官员同流合污,不理什么冰敬炭敬,同时还要照顾帐下牺牲的亲兵家小,京城白家的生活就有点拮据,白小弟的零嘴很少,每年过年供奉完祖宗扯下来的那些京八件,硬的能砸死人的饽饽他都能啃很久,这走在街上闻着各个点心铺子传来的香味,他是越走越馋,就用那五文钱买了俩豆面饽饽俩奶饽饽吃掉了。

听到这,增寿冷笑:“一口气吃四个饽饽,怎么不撑死你。”

白小弟哭丧着脸:“我知道我错了,要不是贪吃也不会被兄长赶出家门。”

白小弟两手空空回到家,白嘉年一看弟弟嘴馋办不成事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训斥他一顿,白小弟越想越委屈,索性跑出家来。在街上闲逛着遇到一个中年男子和他搭话,还给他买了饽饽吃,白小弟认定那人是好人,就跟着那人回家,结果被那人给坏了身子。

“那是个大坏蛋,他说给我买饽饽,只要挣来钱就给我买,找几个人和我玩,疼的厉害,又出血,却不给我买饽饽,坏透了。”

白小弟嘟嘟囔囔。

增寿直接将他往地上一放:“得了小爷不伺候你这缺心眼的。”

得,他撂挑子了。提督府的士兵将白小弟背起,增寿扶额:“老天爷,这世间怎么有这等蠢人。”

“白小弟心底纯良,并没有想那么多。”罗凡在一边说道。

什么纯良,明明是蠢啊,蠢透腔了!增寿横了罗凡一眼,。噗呲一声笑了:“我说黑小子,你这脸黑的,不呲牙都找不到你人。”

提督府内,白小弟蹲在地上,死活不让人检查伤处。罗凡急的满头大汗,念着白小弟是受害人,又不好直接推倒了检查菊花。

那歹徒躲在墙角,浑身哆嗦,这一路上他听明白了,被他们骗来蹂躏的少年原来是官宦子弟,这何止是逼良为娼,估计都够砍头了。

增寿一脚踹向那人:“你们都对这傻小子做了什么?赶紧如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罗凡则叫人将那人拉到一边要仔细审问。

“增六爷,这可是提督府,还轮不到你做主。”

大堂之上白小弟哭,那歹人哀嚎,增寿跳脚,罗凡摇头,几个士兵围着看热闹。

“小弟,小弟。“一个年轻公子走进来,看到蹲在地上的白小弟,惊喜地走过去,一把将他拉起:“小弟,你走失三天,去了哪里?”此人正是总兵之子白嘉年,罗凡刚才派人通知他来的。

白小弟后面疼的厉害,被他哥哥一拽哎呦一声。

白嘉年急忙问:“可是伤到了?”

增寿噗嗤一声笑出来,罗凡无奈,叹口气道:“白兄,借一步说话。”

“多谢罗兄救我小弟。唉,幼弟顽劣,我说了他几句便跑了,我带着家人在城里足足找了三天。”

罗凡指着增寿道:“是他救了你弟弟。”白嘉年本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并不识得城内的这些纨绔,罗凡又低声说了句诚亲王府老六。白嘉年立马明白过来,对着增寿一揖到地:“多谢……兄台施加援手。”按道理说亲王府子弟出生就有个爵位,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之类,偏偏增寿是个遗腹子,老王爷去世半年他才出生,彼时诚亲王早已经掌握王府内外大权,对这个嫡出幼弟颇为忌惮,一直没有给他请封,所以他身份微妙,白嘉年迟疑下,只能称之为兄台。

增寿点点头,指着白小弟道:“你这弟弟,被人给害了,正是隔江犹唱后庭花啊。”

白嘉年开始觉得莫名其妙,看到白小弟一脸羞愧,弯腰撅臀站着,忽然间明白过来,太阳穴突突跳。

“什么?他被人给……”

白嘉年看向弟弟,白小弟含着眼泪道:“哥,我就是想吃两个饽饽你非要打我。你不打我,我就不会出去跑,不跑就不会被人用饽饽骗,也就不会被他们那个,都怪你。”

白嘉年气急,一把拉过白小弟,这堂内烛火通明,能看到白小弟穿着的粗布裤子后一片血迹。白嘉年眼角一扫,看到一个人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大叫一声,狠狠一脚踹向那人胸口,接着一脚脚死命的踹。那人这会也知道了,自己害了官家子弟,这是犯了大事,被踹倒在地,惨叫道:“小人鬼迷心窍,公子爷饶了小的吧。”

罗凡背过身去,装作看不到,增寿则抱着肩膀看白嘉年发泄,脸上似笑非笑。

白嘉年到底是个书生,没有多大力气,打了一阵也就没劲了,那人被踹的吐了口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罗凡这才走过去道:“白兄,犯不上为这等人脏了你的手,这人都抓到了,有帐不怕算。”增寿背着身子,嘴角泛起冷笑:看着打完了才劝阻,装模作样,真他娘的假。

“你可以走了。”

罗凡看向增寿。

“我?走?”

增寿指着自己鼻子:“成啊,你小子过河拆桥,这大傻子谁捡的?这混球谁逮的?”

“事关官宦子弟隐私,此案现已经由我们提督府负责,多谢你仗义行事,不过要随时等待提督府传唤,毕竟你是证人。”

罗凡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谁愿意在这看这闹剧?

“提督府?你可是我的副使,在这给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增寿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增……兄台留步!“

白嘉年忽然紧走几步:“事关我家小弟名誉,还请兄台保密。”

说罢深深地作揖。

增寿点点头,同时转脸看了蹲在一边的白小弟一眼:“你家这傻子,呵呵,以后看住了。再犯馋虫,大耳刮子抽他。”

说话的功夫,外面电闪雷鸣,像是要有倾盆大雨。

增寿走出提督府,抬头看看满天乌云,摇摇头头,心道这黑小子真不是东西,刚才是谁死乞白赖求自己背那蠢货来着?

他大步往前走,忽然间一道亮光,闪电在他头顶上一晃。罗凡正要趁热打铁给那歹徒上刑,就听门口的士兵喊道:“哎呀,那个人被雷劈了。”

“他这是做了多少坏事啊。”

提督府的人对增寿拦路抢劫记忆犹新,没有一句好话。

罗凡一愣,急忙跑出去,借着门口灯笼透出的光,看到前面不远处趴着个黑影,正是被雷劈到的增寿。

第七章 被雷劈了

罗凡跑出去,俯身去探增寿的鼻息。

白嘉年举着灯笼过来问:“如何?”

“还有气。”

白嘉年抬头向天,双手合十:”谢天谢地,没出大事。“

灯笼透出的光照亮曾寿的脸,一张俊俏的小白脸此刻面目黎黑,煞是可笑。

罗凡指挥几个士兵将增寿抬进去,安置在一张大椅子上,过了一会,增寿睁开眼睛,罗凡探头问:“你还好吗?”

增寿茫然地盯着他,忽然瞳孔缩紧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呀了一声,身子使劲往后挣去。

罗凡见他满眼恐怖,不由地摸摸自己下巴,心道我虽然长得黑,也算是相貌堂堂,怎生将他吓成这样?

白嘉年已经掏出帕子:“兄台先擦擦脸。”

“别过来。”增寿忽然喊了一声,声音惊恐。白嘉年一愣:“兄台你说我吗?”

“不是你,是他。”

增寿伸手指向白嘉年身后,白嘉年忍不住回过头去,他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架子上有两根大蜡烛,烛光摇曳,将他和罗凡的影子投到墙壁上,随着烛火不定,跟着颤颤巍巍。

“兄台怕是刚才受惊了吧?”白嘉年心小翼翼地问。

诚亲王府这位混世魔王的名头,京城可以说是无人不识无人不晓。据说此人是有名的纨绔,平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白嘉年这样家风清正的公子们,对他都是呲之以鼻,没想到今日白家小弟竟然多蒙此人搭救,白嘉年内心也是充满矛盾,不知该如何面对。

“别过来,你别过来,我不想知道你的冤屈。”

增寿说着跳下椅子,抓着罗凡的肩膀,躲在他身后。

罗凡以为他装神弄鬼,回手抓着增寿的胳膊,将他从自己身后拽出来,没想到对方反倒双手一搂,抱着他胳膊不放:“鬼啊,真的有鬼啊。”

这横行京城的小霸王此刻满脸惊恐,浑身发抖,像是真看到了鬼。

罗凡的脸越来越黑了,用力挣脱开增寿的手,冷冷地说:“请自重。”

增寿像是看不到他黑脸,反手一把楼主他的腰:“真的有鬼啊。”

大厅里的人都目瞪口呆。有士兵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白小弟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痛楚,睁大眼睛看着增寿。

“可能是雷击后这里……”

白嘉年走上前去,指指自己的脑袋。

罗凡挣扎着,用力去掰增寿的手,没想到后者搂的极紧。他本是习武之人,却始终挣扎不得。

“兄台,且松一松,我们大家都在,鬼是不敢近身的。”白嘉年低声劝道。

增寿看向他:“你们都帮我,对不对?真的有鬼啊。”

白嘉年点点头:“这里是公门,鬼怪是不敢造次的,且兄台是宗室帝胄,邪魔鬼怪岂能近身?不必害怕。”

原来增寿方才悠悠醒转,刚要说话,忽然看到罗凡身后站着一人,此人青面獠牙,眼睛如同铜铃,不像一般人。他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人竟然对他笑了笑,一张血盆大口。他整个人都定住:这不是人这是鬼!

他茫然四顾,发现门口影影绰绰,有白影晃动。这……难道外面也有鬼?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当即吓得抱住罗凡不放,此刻听白嘉年安慰,心想对啊,我是天潢贵胄,鬼怪岂敢过来?这样一想,便松开罗凡,后者像是摆脱了瘟神,急忙往后退了两步。

本来要给白小弟验伤,现在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罗凡无奈,只能命人送增寿回家。增寿出门时回头深深地看了罗凡一眼,眼神古怪,罗凡浑身隐隐发毛,握紧了腰间的挎刀。

增寿进了王府,他的小跟班顺子迎上来:“爷,您这是怎么了爷?”

顺子见他半边脸漆黑,头发乱蓬蓬的,吓了一跳,跪下抱着他的腿就哭。

“给我憋回去。”增寿轻轻地踹了顺子一脚,“大半夜的,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成了什么鬼样子,但被雷劈这种事……说出去不好听,还是隐瞒下来比较好。

顺子明白过来,抱着他的腿就势起来,压低声音:“爷,这可是被人……打了?”

“屁。”增寿气呼呼地往自己院子走,边走边想真是倒霉透了。好好的被雷劈了,现在脑子一团糟,怎么眼睛也出了问题,看哪都是影影憧憧?一路上被晚风一吹,他稍微清醒一些,百思不得其解。

转过一道月亮门,他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顺子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嘴里还絮絮叨叨:“爷,您慢着点,这缺块砖。”

增寿刚想呵斥你眼睛瞎了,差点撞上爷。听了顺子的话,急忙将嘴里的话咽下去。

那是个女子,垂手立在一边,好像察觉到增寿的目光,忽然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增寿浑身冰冷,他认识这个女子,她是诚亲王的一个侍妾,去年跳井死了的!

“你看到了我。”女人忽然张口说话,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增寿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六爷,别走。”女鬼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增寿的袖子。

她的手像是透明的,胳膊从增寿的手上穿了过去。

冷,周围的水汽都凝固了的冷意从心底升起来。

增寿用力甩了一下手:“走开。”

顺子举着灯笼转过身来,灯笼光照在他脸上,惨白的一片。

增寿气恼地问:“谁叫你回头的?”

顺子急忙转过身去。冷意在一点点消失,增寿长长地出口气,安慰自己:一定是被雷伤到脑子了,没事的没事的。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顺子送来热水,服侍他换上衣服洗漱完毕,增寿坐在床上,用热水泡着脚,热气上来,心里安定许多,想到今天误打误撞救个人,忍不住摇头晃脑:“他是个矫帽轻衫小小郎,我是个绣帔香车楚楚娘,恰才貌正相当。俺娘向阳台路上,高筑起一堵雨云墙……”

一抬头,最后那句被咽了下去咕咚一声,差点被吐沫呛到。

那女鬼蹲在地上仰头幽幽地盯着他:“六爷,你是能看到我的,对不对。”

增寿刚要喊顺子,女鬼低声道:“喊来又如何,他又看不到我。”

“这是我房间,你……你过去是我哥哥的身边人,在我这……不妥吧。”

“人都死了,还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酱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总要有个源头,你要是想找人解闷,找王爷去啊。”增寿往后挪了挪。

女鬼笑笑:“六爷要人伺候吗?”

说着体贴地送上擦脚巾。

若是有人此刻进来,一定会吓一跳,因为一块毛巾凭空飞起来,稳稳地落到增寿手中。

“六爷,您先把脚擦了,小心着凉。”

女鬼说着,在增寿耳边吹了一口气。

增寿立马打个冷战:“你能不能离我远点,这样……我怕啊。”

“我只想让六爷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我死的冤啊。”

“爷和谁说话呢?”

顺子一掀帘子进来,大步流星,弯腰去端脚盆。

增寿见他从女鬼身上穿过,吓了一跳,伸手去拽他袖子,这么一拽,顺子站立不稳,洗脚盆哐当一下落在地上,水溅到女鬼身上,女鬼尖叫一声消失不见。

增寿目瞪口呆:感情这玩意怕洗脚水。

饶你奸似鬼,还不是喝了你六爷的洗脚水。哈,歪打正着!

第八章 受害者傻白甜

一宿无梦,早上起来,增寿在顺子伺候下慢慢梳洗着,忽然就听着一阵喧哗,增寿含水吐了嘴里的青盐,冷笑道:“王爷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开始闹腾。”

话音刚落,门被人一脚揣开,诚亲王怒气冲冲站在门口。

增寿举着手,正让顺子擦脸,看到诚亲王一脸怒气,笑道:“这一大早,谁招惹了王爷?”

“提督府传你!你又做了什么坏事?”

诚亲王见他一脸无所谓,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就要把这瘟神送到江南去了,他刚松口气,岑家哪是好相与的,稍微不慎就难以活着回来,将这祸害送走,真出了事那也是为国尽责,哪想到没等出京他又惹事!

增寿心知一定是昨晚的事情,那边需要自己去协查,他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面上完全不显,也不多解释,笑眯眯地掸着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应声道:“是啊,我这人做的一定都是坏事,给王爷添麻烦了。”

说着理了理鬓角碎发,走到门口冲诚亲王一拱手:“这就和王爷告别。”他一脸淡然,诚亲王盯着他,刚要开口,增寿又说:“王爷这段时间和两宫太后的交恶,为我这样的纨绔让提督府的人久等可容易落人口实,若是再来个怠慢的罪名,够御史台那些人咬上一回的。”

诚王爷早上起来就听人来报说提督府的人来提增寿,他本想在增寿离京时演一出大义灭亲给岑大帅做个样子,这正是要瞌睡就扔来个枕头,当即就冲向增寿的院子想和他吵一架,趁着提督府的人在做个见证,以后增寿去了江南和岑大帅有什么冲突,总不会怪到自己头上。他憋着一口气过来,没想到狠狠一拳打在棉花包上,平时一碰就炸的小子,今天竟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诚亲王瞪大眼睛看着幼弟,心里有一丝不确定。

增寿忽然抬起头对着他笑了一下。

增寿相貌是生的极好的,这一笑竟然有些千娇百媚的味道。诚亲王一愣:“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天下可笑之人。哦,王爷可还记得嫣红?她是被人害死的。”说着大步往门口走。

诚亲王喊了一声:“六弟……”

增寿这一笑,让他想起几年前,这小子还不是这么讨人嫌的时候。也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子,比自己长女大不了几岁,有时候下朝去看他,香香软软的小肉团子抱在怀里,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从增寿过了十四岁,渐渐成年?增寿脚步不停,转眼已经不见人影。嫣红?好像有个侍妾叫这名字,怎地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诚亲王回到大堂,过了一会,跟班进来禀告:“六爷跟着提督府的人走了。”

诚亲王正在喝茶,闻言放下茶碗,挥挥手。

跟班问:“若是老王妃问起……”

嘭的一声,诚亲王将盖碗放下:“滚!”

这个早上,他心情烦躁,不想提增寿母子。

随他们去了,只要他去了江南,管保

叫他有去无回,什么仇怨都了了,诚王爷叹口气,心口堵得满满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增寿骑着马,跟着提督府的差人走在路上,有熟人远远看道,大声喊道:“我说六爷,这马上要去做钦差大臣了,又惹了啥事啊?”

“哈哈,咱们六爷是这个,京城平趟。”

增寿看着昔日的狐朋狗友,嘴角抽抽,瞪了他们一眼竟然没吭声。

他可不是忍气吞声被人奚落的主儿,按照平时的脾气早就嚷起来对骂开了,但今天这事关系到白家小弟的名声,昨天他已经答应白嘉年对此事保密,便抿着嘴,瞪了那几个人一眼打马道:“哪来的多嘴驴。”

大堂上,九门提督范大人皱着眉头看罗凡呈上来的案情记录。没等看到,就气呼呼地一巴掌拍在书案上,胡子气的一翘一翘:“可恨,连官宦子弟都不放过,这批人诱拐少年如此得心应手,怕是之前没少做。”

“是的大人,昨晚一番审问,被抓的那李小毛承认之前也诱拐过童男童女,更可恨的是他们逼良为娼,将人送进堂子中了。”

范大人正看附在后面的验伤报告,心里跟着一哆嗦:这少年受了多大的罪啊。

大家都是男子,不管是男子的尊严还是身上痛楚皆是感同身受。

昨晚在白嘉年到场的情况下,罗凡安排了仵作给白小弟验了伤,又按照白小弟的叙述写了一份案情记录,要他按了手印后将人交由白嘉年带走。

原来这白小弟离家出走后遇到俩闲汉,那俩人见他穿的不错,便以带他吃好吃的为由将他骗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按倒在地,扒掉衣服。笔录中白小弟的原话就是“将我的袍、褂皆剥去了”。白小弟浑身什么都不剩,一丝不挂,光溜溜的没办法出去,幸好这巷子是黑巷子,并没有往来的人,他寻个破筐挡住身体,蹲在角落,等待天黑了去相熟的人家躲躲去。

天色刚暗,忽然从外面进来一人,指着白小弟说:“好可怜见。”

白小弟哭唧唧地对这人讲了自己遭遇,那人便是李大毛,安慰说:“那你随我家去吧,等天亮了送你回去。”

说着接下褂子给白小弟披上,白小弟感恩涕零,以为来了大救星,乐颠颠跟着李大毛回家。

到了一个院子,李大毛拿出来一盘子绿豆糕。

白小弟身上只裹着李大毛的褂子,大半天滴水未进,一见绿豆糕眼睛都直了。大口吃了两块,噎的直翻白眼,那李大毛和颇为体贴地将茶水送到他嘴边,两块绿豆糕吃完,李大毛一拍手,进来两个男子。

“吃饱喝得了吧?这是我两个兄弟,咱们想和你捉对玩玩。”

李大毛狞笑。

玩玩?玩什么?

白小弟一脸茫然看着他们,那俩人一脸猥琐的笑,直接就扑了上来。

按照白小弟的说法“是夜,被这三人轮番奸过。”

因为白小弟又哭又闹,这三个人暂时落脚地临街,他们担心走漏了风声,第二天便带着白小弟来到李大毛的一个所谓舅母家,那舅母是个牙婆。专门做烟花巷的生意,这几个人平时拐来的童男童女都送到她这代买。到了舅母家,白小弟原话便是“是夜又奸了一次。”

第二天李大毛出门去联系买主,回来后“是夜又奸了一次”。

到了第三天,舅母嫌弃他们把人带来却不给自己做生意,偏生鬼哭狼嚎在屋里弄,气恼地大晚上将他们赶出来。正好遇到坐在台阶上看星星月亮的增寿,对方大喝一声,又是富贵公子打扮,另外俩人吓得扭头就跑,李大毛跑的慢些,被增寿一把按住。

范大人看的太阳穴一阵阵的直突突,白小弟的供词后半篇几乎满行的“是夜又奸了一次”,他和白总兵有同僚之谊,自家儿女也是二十多岁。年纪相仿,越看越气,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恰在此时有人来报:“大人,人犯带到。”

我是人犯?

增寿瞪了那人一眼,就见范大人站起身道:“多谢昨天你仗义出手,否则这孩子怕是要被卖到腌臜地方去了。”

说着竟然对增寿拱了拱手。

这可是九门提督!正一品重臣,护卫皇帝性命皇宫安危的人!

增寿急忙对着作揖:“大人,大人,您别这样,我瘆得慌。”

前几天还叫手下把他抓起来闹到御前呢,这会就换了一张面孔。

“你有赤子心,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范大人见增寿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道:“说句高攀的话,以我的年纪,当年和老王爷的交情,你叫我一声叔伯不亏。”

增寿立马嘴甜地喊道:“范叔叔。”

罗凡站在一边,忍不住嘴角抽抽:这属猴的吧,顺杆爬。

第九章 狗咬狗(一)

“大人唤我来,是……”

增寿斟酌一番,语调稍微拉长,眼睛黑白分明像是无辜的小鹿,看着范大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罗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冷哼:真能装啊。

“作证,能发现此案,你功不可没。不过事关官宦子弟,你得保证对外决不能提白氏子一个字。”

增寿忙不迭地点头:“那是自然,打死我也不说。”

范大人微微笑了一下,前几日他还觉得这诚亲王府的六爷是滚刀肉,你说他好端端的玩什么打劫?

事情闹得那么大,过后他也调查过了。这帮子纨绔就是图一乐呵,把人打劫了,然后一路跟踪知道那倒霉蛋住处,过几天还把东西还给人家,也是,那几个都是宗室勋贵子弟,岂是缺银子的,就是猫戏老鼠,玩!

现在看这人还是很靠谱,言语谦虚有礼,不以宗室身份压人,看着还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嘛。

既然事关隐私,这事情就不能公开问审。

一上午的功夫,九门提督府的人已经将李大毛舅妈家一窝端了,一串绳子将人犯都拿了过来。

增寿跟着范大人走到后院,看到院子里呼啦啦跪了一地男男女女。侧脸看了罗凡一眼心道这黑小子挺能干,手脚麻利。

罗凡垮刀走在后面,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是万万没想到,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然也有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那些人被抓来,一路上还在喊叫,尤其那个胖舅妈,声嘶力竭:“天下哪有这等事,老身做牙婆也有半辈子,买奴买婢天经地义,老身冤枉啊。”

哭喊的老泪纵横,满脸的香粉涂得太厚,沟壑纵横,看到范大人带着人过来,她认出官服一定是个大官,便哭喊着扑上去抱着范大人的脚不放。

范大人虽然是武将,官威甚重,可从不涉足风月场所,并从无对付这等人的经验,当即愣在当场,脸色变幻,格外尴尬。

罗凡按着垮刀走过来,指着那妇人道:“赶紧搜开,我这刀可不是吃素的。”

妇人抬脸嗤笑:“来来,让老身看看,官爷身上哪里是吃素的?”

罗凡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幸好脸黑,没人看到他耳根子都烧红了。

增寿走过去,蹲下身子,在那妇人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那妇人脸色大变,匆忙松开范大人的腿,老老实实跪在一边一动也不动、

范大人如释重负:“很好。”

又点了点头,他现在对这年轻人印象越来越好。

增寿得意地瞥了罗凡一眼,发现对方目不斜视,一脸庄严。

真是道貌岸然。增寿对此人呲之以鼻:太无趣了,无趣又无聊的人啊、

范大人落座,旁边坐着个书吏,罗凡挎着刀站在范大人身后,增寿是证人,现场并没给他准备椅子,他想笑眯眯地跑到台阶上坐下,托着腮看着地上跪着的一干人等。

罗凡发现,自从增寿和那妇人低语两句后,那妇人一直低着头,几乎趴在地上,她怎么会这么老实呢?

“将人犯李大毛带上来。”

范大人坐定一派威严。

两个士兵押着李大毛上来,这李大毛昨晚被罗凡带人审问一番,被折腾的几乎崩溃,被带上来直接跪在地上垂着头嘴里不住喊着大人饶命。

“李大毛,你看看这堂下可有你认得之人?”

“大人,这是我二舅母,那个是我发小。”

李大毛指着那妇人,奇怪的是那妇人依然低着头叫道:“你这伤天害理的,我就说你做的丧良心的坏事,要去报官,你带着几个狐朋狗友威胁,老身我胆子小,大人啊,奴家夫家姓陈,大家都叫奴陈婆子,奴家着实冤枉,是被这贼子给害了呀。”

范大人冷笑:“李大毛,你要戴罪立功,就将知道的事情都细细说来,本官留你一条狗命。”

李大毛昨天知道自己害了官宦子弟,知道不会有好,被罗凡拷打几下就竹筒倒豆子,将自己做的坏事都一五一十招了出来,当然全都是避重就轻,将主要罪责都往逃跑的那俩同伴身上栽,自己则是被他们胁迫做了坏事。

他万万没想到,这少年将军出手这么快,一晚上加大半个上午的功夫,就将一干人等都抓了来,乌泱泱跪了一院子。

那俩跑掉的本来是兄弟,昨晚被增寿吓跑,正赶上全城宵禁,没地可去,只好又回到那舅母家,拿出点钱给那舅母,哄着她说在住一晚,没想到早上没等起来就被罗凡堵个正着,全都抓了过来。

“是,是杜老大说那小子看着细皮嫩肉是个有钱人,他和杜老三剥了人家衣服,让我去那胡同附近守着,那是个死胡同,一直等到天黑,我再进去装好人将那小子带出来,然后……就……”

“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见我们手里拿着衣服,起了色心,是你说将那少年骗来,大家玩开心了,再送你舅母那卖掉的!”杜老大不甘示弱,扯着脖子继续喊道,“大人,他说谎,他舅母一直暗地里做逼良为娼的勾当,一切都是他说的,我们兄弟二人只是跟着他做坏事而已啊。”

“对,大人,都是他和他舅母,他们一直拐骗良家女子男子,卖到……卖到那些地方。”

杜老二也指着李大毛叫道。

舅母一听急了:“扯你娘的臊,老娘啥时候做这等作奸犯科之事了?老身只是做牙行的,从来都是按照官府规定来,哪有什么逼良为娼!”市井妇人,每天交往三教九流,眼珠子一转,立马有了主意:“大人啊大人,民妇冤枉。是民妇顾着亲戚情分,留宿了李大毛几个人,他们到底是做了什么,民妇着实不知道啊。更别提什么逼良为娼,民妇是个守法的,从没做过这等不法之事。青天大老爷明察啊。”

她一哭喊,她家中的仆人丫鬟纷纷磕头鸣冤。

范大人冷笑:“你是否逼良为娼,我们很快就能调查明白。你外甥人到你家胡作非为,你知情不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妇人低头一直喊冤枉,说她根本不知道李大毛是干什么来了,只是想着大家是亲戚,暂住几天而已。

范大人人犯一个咬一个,一个老妇人还撒泼喊冤,气的一拍桌子要大刑伺候。

罗凡正要挥手叫人上刑具,增寿站起来打着哈欠道:“大人,现在也不需要我作证,我这个证人是不是可以走了?”

“且等一下。”

范大人挥挥手,示意快点将刑具搬上来。

“我觉得吧,您这里用不上我,您这的刑具,那什么披麻戴孝,先用狼牙棒把人打的皮开肉绽,接着扒光了衣服往身上刷咸盐辣椒末……”

罗凡听到这,整个人都呆了一呆:这是要烤人犯来吃吗?

范大人看增寿说的一本正经,微微一笑也不阻止。

增寿走到李大毛身边,蹲下身子问:“你知道之后会如何吗?”李大毛记得,昨晚就是这个人把自己抓住的,对这个人有一种天生畏惧感,见他蹲下,吓得浑身哆嗦不住摇头。可好了,会用白布把你浑身都缠起来,包粽子一样,等到伤口血液凝结在白布上,再一点点撕下来,再撒上一层盐,一层辣椒,要不要再加点胡椒面?”

李大毛双手捂住耳朵,痛苦哀嚎:“不要,不要!”

增寿声音陡然变冷,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身后,接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你身后那个穿着蓝花布衫子,梳着两个小圆髻的小姑娘在拍手说这样很好,嗯,她耳朵上还戴着一对儿碧玉环,是你什么人啊。”

李大毛闻言,整个人都崩溃了,趴在地上痛哭:“不要,不要来找我,我……我是被逼的,都是她逼的,她逼的。”

说着他伸手指向他舅妈。

陈婆子啐了一口:“又攀扯我什么?”

增寿朝她一笑,他本来生的极好,面色如玉,陈婆子一时间呆了一呆。却听增寿道:“那小姑娘说她叫小环,是被你打死的。”

陈婆子张大嘴巴,声音干涩:“你怎么知道?”

第十章 狗咬狗(二)

范大人也不知道增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按理说这里可是九门提督府,外人不得置喙。只是增寿是宗室,再加上他有功于此案,范大人不知他要做什么,也不吭声。

罗凡道:“你不得胡闹。”

增寿不说话只冷冷地盯着李大毛身后。

李大毛听增寿这么说,觉得后脖梗子一阵冰凉,忍不住伸手去摸,增寿道:“对,你的感觉很准,她对着你脖子吹风呢。”

陈婆子兀自嘴硬:“你是何人,方才就胡言乱语,此刻竟然在公堂上喧哗,大人,奴家求大人秉公执法,将这人赶出去。”

“你敢抬头看着我了?不怕你脸上的香粉再掉二斤,冲成一片沟壑?”增寿似笑非笑,眼中闪着揶揄的光。

那妇人急忙低下头去,罗凡在一边看得真切,那婆子满脸果然黑一道白一道红一道,格外可笑。

罗凡心里一动,忽然明白为何增寿轻飘飘地在那妇人耳边嘀咕一句,她便老实地低下头去。

增寿见罗凡若有所思,故意凑到他身边低声道:“都说妈妈爱钞姐儿爱俏,可是大家都忘了,这妈妈也是从姐儿变老地,”

罗凡冷冷地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彷佛没听见。

陈婆子低头不语,还在顽抗,李大毛已经瘫软在地,满脸死灰,嘴里不住嘟囔着:“报应,报应,这都是报应,舅母,这是咱们的报应。我知道了,为啥昨晚我被这个公子抓到,是小环,是小环告诉你的对不对?”

他看向增寿,脸上有惶恐也有说不清的期盼。

增寿点点头,李大毛长出一口气:“大人,小人愿意将一切都讲出来,绝无隐瞒!”

杜家兄弟一起喊道:“混蛋。”

陈婆子则骂了一声冤孽,闭上眼睛,嘴里喃喃自语不知在嘟囔什么。

李大毛跪行了几步,上前来将自己和舅妈的勾当原原本本讲了出来,期间那陈婆子一直低着头,有时候低声咒骂几句,有时候嘟囔道:“怎么可能,木头人死了还能有血性不成?”

原来这李大毛的舅妈做了半辈子牙婆,经她手卖出去的人不计其数。

这城里的牙婆是分两种的,有的专门走有钱人家的路子,往宅门里送使唤的人,也有一些做下三滥的活,将男孩子女孩子送到堂子里去。

但不管做哪方面的,都讲究一个守法:买卖人口是可以的,但那需要双方自愿,你不可能逼良为娼,更不能诱拐他人。

这李大毛竹筒倒豆子,说他舅妈陈婆子一直都在做逼良为娼的事。

其实类似这样的话,昨晚罗凡对他用刑时候他已经说了,今天说的是非常详细,有理有据,能叫出几个人的名,说谁谁卖了多少银子,被送到哪里,说到最后提到这个小环,说是被陈婆子害死的,直接埋陈婆子家后院了的一棵枣树下面。“都怪我,我是在城郊遇到小环的,她跟着父母一路乞讨到京城投靠亲戚。想不到亲戚犯了事,全家被流放,小环的父母又惊又气,一病不起接连去世,小环孤身一人在旅馆门口哭。”

增寿看着李大毛,这个男子相貌还算端正,眼中有泪花闪现,讲述事情时浑身还在颤抖,在范大人看来。此人是有悔过之心,但增寿看的清楚,在李大毛身后,一个舌头伸出,眼睛鼓鼓的姑娘对着他脖子一点点吹气,正是被陈婆子害死的小环姑娘。

他这边讲,陈婆子跪在另一边低头驳斥,直到他说出小环被埋在枣树下,陈婆子颓然倒地,浑身瘫软,说不出一句话。

“罗参将,你现在带人去陈婆子家寻找小环的尸骨。”范大人命令道。

罗凡应声就走。

陈婆子趴在地上,好半天才呜咽出一句:“大人饶命啊,不是奴打死的,奴冤枉,她是自己寻死的。。”

“你逼良为娼,还行凶杀人,我可饶你,那些被逼迫落入火炕的童男童女,被你打死的小环,他们会不会饶你?国家律法岂可饶你?”范大人怒斥道。

陈婆子只是个市井牙婆,如何见过这等场面,趴在地上,肥腚撅得老高,也顾不得脸上红粉冲刷的沟沟坎坎,不住地哭。

李大毛和小环,开始是个俗套的英雄救美的的故事。小环姑娘一个小孤女,哭泣时候被几个不坏好意的人盯上,其中就有这个李大毛。

李大毛相貌长得还算端正,走过去询问了情况,就二话不说帮小环发送人。小环也是不谙世事,见他比周围人看着体面些,认定他是好人,便将爹妈剩下的那点银子都交给他,没想到最后银子被花个干净不说,还欠下李大毛二两银子。

“两副薄棺材就要这么多钱?”小环吓了一跳。

“什么叫薄棺材,我可是真心实意帮你忙,呶,还有墓地的钱啊。”

“墓地?那不是荒地吗?谁都能埋在那?”

小环姑娘此刻才察觉到自己可能落入一个陷阱。

但她又能如何呢?当初身边环绕的那几个人都是打她坏主意的,李大毛还算是其中相貌堂堂的一个,若是被那几个人骗……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小环心知自己这是没有办法清白脱身了,索性开诚布公询问李大毛到底是什么打算。

“你跟了我吧,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娇娇。”

他说出了心里话。小环答应跟了李大毛,但说好了必须要正经婚嫁,她是要光明正大的嫁给李大毛。

李大毛满口答应,猴急的等不及,拉着小蝶就半推半就直接做成了好事。

听到这里,陈婆子啐了一口:“你这杀才,倒怪罪我害了小蝶,明明是你家里有老婆却还拐骗良家女子做外室,事发后又找我想办法,都是老身我心软,念着亲戚情分帮了你,将小环留在我这里,被一个大官人看上要买回去做妾,你死活不听我的,非说小环和那大官人有私情,带着你那狐朋狗友对小环……又……哼,最后是我下手重了点,不是那狐媚子勾三搭四还想报官,我会如此?冤有头债有主啊,大人!”说完砰砰砰磕头,“大人啊,这李大毛是个白眼狼,他的话不足信啊。”

“是啊,是啊,一切都是他出谋划策,我们兄弟是傻子,啥都听他的,大人,这都是他主使的。”

杜家兄弟也纷纷磕头。

狗咬狗一嘴毛。

这一干人等,当初是因拐骗偷盗良家男女的利益链接到一起。李大毛和杜家兄弟在市面上寻找猎物,一旦发现有落单的年轻男女,便用钱财美食等等诱惑,将人拐到陈婆婆哪里,再经过陈婆婆手,把人卖到那最下等的地方去。

有的年轻男女,被卖之前还被他们糟蹋,美其名曰调教。

这几个人见李大毛什么都说,索性也就一五一十的将一切都讲了出来,当然言语间也都是拼命为自己辩解,竭力将罪责都推到李大毛身上去。

范大人捻着胡须,听他们互相推诿各自狡辩,一边的师爷手不停地忙活记录着,范大人眼光一瞥,见增寿傻愣愣地站在那,两眼发直,不知在想什么,心里忍不住叹口气:过去满城的人都说这诚亲王府的六爷是个纨绔,有名的霸王,今日一见此人相貌好,长身玉立,颇有几分皇家气派,可见这世上的传言也都是三人成虎的,只是此人时而呆呆傻傻,还有那小环姑娘的事情,也不知他是从何得知的。若是从昨晚出事便一心搜罗,此人的手腕和心机都堪称深不可测啊。

第十一章 一步错步步错

其实此刻,“深不可测”的增寿正看着小环姑娘发呆。

心想这丫头相貌不过尔尔,怎地也红颜薄命了。

昨晚被雷劈后,他便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比如现在,堂下那两棵老柳树就在嘀咕,一个说我看那小白脸子相貌生的不错。比咱们罗参将好看多了。

这话增寿爱听!

另一棵柳树则语带不屑:“枉你也有几百年道行,没听人说嘛,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这白面公子自然是比不过咱们罗参将稳重,要是我选夫君一定选罗参将。”

增寿瞪了那棵柳树一眼,目光凶恶。

“他好像能听到咱们说话。”

“不可能,他是个凡人。”

“那看我的眼神为何如此凶恶?啊,害怕。”

柳树枝叶抖了抖。

“他是宗室,是皇族,大概这就叫有威仪?”

增寿听到这里,伸手忽然拍了一下那棵说自己坏话的柳树一下,咬牙低声道:“等哪天爷一定砍了你当柴火烧。”

这时小环姑娘忽然走过来,和增寿面对面,增寿只觉得周围瞬间冷了下来,手脚也跟着冰冷、僵直,竟然不能挪动半步。

“看着我。”

小环无力地微笑下,增寿不由抬头看向小环的眼睛。

说来奇怪,这么一看,小环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中彷佛起了漩涡,增寿整个心神都被吸引过去。

他看到了!

“好你个小贱人,不过是在舅母这里暂住几天,你就和别人勾搭成奸。”

李大毛抬手就是一巴掌,小环捂着脸,冷笑一下:“我那时被你骗了,当初围着我的那几个人都是你找来的,你用这些人吓唬我,让我相信你,将爹娘仅剩的银子都交给你操办后事,逼迫我委身于你。这一切我都能忍,只求一个明媒正娶,你能给我吗?”

“他王员外给你什么了?不也是个妾?呸。”

李大毛气恼地啐了一口。

“做王员外的妾也比做你这曾无赖的外室强,哼,你将我送到这里,你舅母做的什么勾当你当我不知道?不过是想着找个好主顾把我卖了!既然都是卖,不如我自己找个好主顾卖个好价钱,肉烂在锅里,钱总是我自己的,和你无关。”

李大毛当初骗了小环,本来是想玩腻了交给陈婆子转手卖掉,但没想到没等自己彻底玩腻,小环竟然要嫁给别人。

“哼,老子没腻,你就得陪着老子。”

嫉妒让他怒火中烧。

怒气冲冲离开后路上遇到杜家兄弟,三个人在酒馆喝酒,李大毛边喝边骂,将小环的事情和盘托出。

杜家兄弟对视一眼,杜老大道:“大毛兄弟,咱们三个可一直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啊。”

李大毛连连点头:“是,是,咱们是好兄弟,比亲兄弟还亲。”

“可你小子不够义气,这有了这等可口的稀罕物儿,竟然吃了独食儿,贪多嚼不烂啊。”

杜老大阴阳怪气。

“兄弟,不是我小气,这现在小环和我闹呢,人家是看上了南门外开铺子的王员外。”

“王员外?可是那家中三房小的还生不出儿子的老绝户?”

杜二问道。

“正是那个人,那人都五十多岁了,哪比得上兄弟我年轻力壮血气方刚,你们说,小环竟然宁可嫁给那老东西,真真气人。”

李大毛说着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那是啊,那老东西,早都是银样镴枪头,要不说怎么生不出儿子呢。我说大毛,咱们过去都是有福同享的,既然这小环非要嫁给糟老头子,那不如,咱们就……”

杜二猥琐地呵呵笑起来。

“没准那小环姑娘尝过咱们兄弟几个人的滋味,就此难以割舍,不会嫁给那老东西了,从此就和兄弟你一心一意。”

杜大也说道。

“哼,那等贱人,转手老子就将她卖掉!”

李大毛心想,你不仁我不义,杜家兄弟这些年和我一起做了不少事,既然你要嫁,不如先给兄弟们尝尝甜头,想到这,他将酒碗重重落下,站起身道:“走,哥哥带你们找乐子去。”说着打了几个酒嗝。

接下来的事情……

增寿闭上眼睛,眉头紧皱。他不忍心再看下去。

一个从英雄救美开始的故事,发展成为始乱终弃,最后竟然是致命伤害。

小环的尖叫声、衣裙被撕扯破裂的声音、陈婆子的骂声响起:“三个人玩一个,也不怕玩坏了卖不出好价钱,你们这些败家子啊。”

“左右是白来的,坏了就坏了,舅妈就别心疼了。”

杜老大正在得趣处哈哈大笑。

这些都是畜生,三个畜生,一个老畜生!

小环双眼落下血泪。

画面转换,陈婆子拎着一根洗衣棒子没头没脑朝小环身上打去。

“逃?在我这白吃白住这么多天,一文钱没挣来就想跑?”陈婆子凶神恶煞一般,打的小环连声哀求再也不敢了。

“你早被人坏了身子,能逃到哪里?你真当王员外是诚心娶你,做你娘的黄粱美梦吧,王员外家里几房妾呢,就是没人能生儿子,你过去若是生不出儿子,还是给被卖的命,不如就让你老娘我帮你找户好人家。什么金贵身子,还想翻天了不成?”

陈婆子说着,怒上心头,洗衣棒子又是一阵乱打,直打得小环头破血流,连声哀求不要打了。

陈婆子拎着大棒子,昂首挺胸地走了,锁上门时候还得意洋洋地说:“早这么听话,何必受这等苦楚,早都是残花败柳,若是能卖个好价钱,我还得帮你每天念阿弥陀佛呢。“门哐当一下锁上,这声音如同砸在小环心头,她看紧锁的房门,又看看衣衫凌乱头破血流的自己,长长地叹口气:”一步错,步步错,苦海是逃不脱了,我还有什么可以牵挂的呢。”

增寿愕然看着小环:“你是自缢的?”

“是,我没有活路,唯有一死。”

“大人!”

罗凡带着人大步走进来:”卑职找到一具尸骸,肌肤已经腐烂不堪,身上衣裙尚在,是个女子。“

增寿急忙捂住鼻子,随着罗凡进来,他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

罗凡身后两个士兵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裹着厚单子,散发出腐臭味。

范大人嫌弃地摆摆手:“枣树下找到,确定是小环姑娘的尸体无疑了。先送到验尸房内,待仵作检验后送将她埋葬了吧,可怜,本是良家女子,被歹人骗奸,始乱终弃,最后被这婆子打死……”

“大人,小环不是被我打死的,我是打了她,可当时她没有死,她是自己上吊的。”

罗凡指挥人将尸体运走,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站住脚回头看去。却看到增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转瞬就恢复自然,垂手立在一一边,神情淡定。增厚并没有说出小环遇害的真相。

第十二章 拜见舅父

尸体找到,一干人犯互相攀咬,增寿在自己的证词上按了手印,神情有点恍惚,便向范大人告辞。

范大人定睛看着他,低声道:“之前我对你还有些误解,现在看,朝廷派你去江南是有道理的。”

增寿一愣:“大人这是何意?”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范大人眼神坚定,增寿不知该如何讲起,停了一下:“这……恕我不能说。”

“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你的秘密不会伤害别人、作奸犯科便好。”范大人点点头,拍了一下增寿的肩膀:“也该回去准备启程事宜了。此行艰难,多多保重吧。”

这像是话里有话,增寿疑心他知道些什么,便露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急忙点头道:“一定谨记大人教诲。”

范大人看着他走出月亮门去,心里感慨着此人城府极深,若是能结交也算是段善缘。

增寿走了到前院庭中,罗凡刚将尸体运走,挎着刀走过来,增寿故意吸吸鼻子,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罗凡则叫道:“正使,还有三天就要启程了,还请正使做好准备。”

“这是关心我?”

“此行任务艰巨,我不想因为一个饭桶纨绔丢了性命,”

后者说完背着手就走。

“哎……臭,恶臭,臭不可闻!”

增寿甩着袖子,也学罗凡的样子背着手大摇大摆走出提督府。

刚出门从侧面就跑来一个人:“六爷,六爷。”

正是小太监顺子。

“你来干嘛?”

“王妃不放心您。”

“哼,有什么不放心的,范大人对我好的不得了。”增寿得意地撇撇嘴。

“我们爷那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人见人爱,花……”

“停,别啰嗦,走吧。”

“那个爷,王妃说让您二府街四老爷那去一趟。”

二府街国公府是他母亲的娘家,四老爷是她母亲的亲弟弟,增寿不太喜欢国公府,很少过去,他瞪了顺子一眼:“一定是你看上四太太那边的小翠,假公济私。”

“哎呦我的爷,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真是王妃吩咐的,说四老爷那正好有个极好的先生,可以跟爷到江南去的。”

增寿一想,他舅舅在翰林院,饿不死的清高穷官,不过认识的能人是有几个的,点点头,翻身上了马。顺子也上了马,主仆二人直奔二府街。

二府街是因为街上秦国公府得名,国公府分两房,并排占了一条街,增寿舅舅这边是二房,叫西府,国公爷的爵位是东府的长房袭着。

主仆二人在西府大门下了马,早有小厮过来牵起了马缰绳。

增寿看了一眼门口的马车,问道:“怎么今天有客?”

“是公主府的马车。”小厮回答。

增寿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长房那边二表兄,娶了先帝的妹子,叫做昌平公主的,算起来这公主是增寿的堂姐姐,据说为人最是飞扬跋扈,现在的西宫太后,当初是贵妃时候还很是受她的气。昌平公主是东府的儿媳,但一直和驸马一起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

增寿进了门,早有小厮过来磕头,嘴里喊着可见到六爷了,四老爷正念叨着呢,同时又有人过来,拉着顺子喊哥哥:“我带顺子哥哥去吃茶果子。”

增寿由小厮引领着,左拐右拐来到书房门口,四老爷的书童迎出来:“请六爷的安。”

进了书房,他舅舅四平八稳地坐着喝茶,一个三十来岁留着小胡子的男子站起身,增寿很谦虚地对那人抱抱拳,接着走到四老爷面前作揖道:“外甥拜见舅舅。”

“清平,看看,我一直说我这外甥不是外间传闻那样,今日一见,你可是信了?”

四老爷放下茶碗,指着椅子叫增寿坐下。

增寿看着那男子尖嘴猴腮,听舅父唤他清平,心里冷笑可不是一脸穷酸相?这名字到真真应了景的。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那男子捻着胡须,看向增寿。

增寿心里莫名烦躁,他在他舅舅和这个人的脸上看到待价而沽的神情。

而那男子身后,忽然显出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柏清平,绍兴人,进士出身,放过两任地方官,因贪腐革职。

增寿揉揉眼睛,那白纸忽地不见了。

贪腐革职?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增寿……”

“舅父,昨日太后给外甥赐了字,唤作慎行。”

“慎行?嗯,太后对你寄予了厚望啊。”舅父点点头,露出一点笑容,“这位柏先生,曾在你父亲幕下,后来做过两任知县的。这些年一直赋闲在家,他是绍兴人,出师爷的地方,你此去江南任重道远,柏先生有功名在身,却能在我请求下愿意做你的师爷,陪你一同前去,这可是半师半友的交情,快拜见柏先生。”

因贪腐被革职的师爷?增寿心里起了疑惑,但看着舅舅殷勤的眼神不好拒绝,只好站起身又对着柏清平作揖:“见过柏先生。”

柏清平连声道不敢,对着他也作揖。

“哎,你这是……从没出过门,也从没领过差事,此去江南凶险万分,柏先生是南方人,在那边为官多年,你有何事都要多和柏先生商量。”

增寿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总要给他舅舅,连连点头。

又坐了一会,秦翰林问了些准备的如何之类话题,见增寿有点心不在焉,便说道:“昌平公主在你舅母那里,想要见见你。”

“她见我?”

增寿和这位堂姐都没说过话,这位公主是宠妃所出,当年先帝在世时也极为跋扈,增寿这样年轻的闲散宗室,从来不被她看在眼里,怎么今天巴巴的跑舅父家里要见自己。

他就知道这眼高于顶的公主怎么会来翰林家,虽然两家是没出五服的两房,可公主那边和这边素无来往的。

“可是公主要带些江南胭脂水粉?”

增寿试探着问。

“以公主之尊,怎能让你带这些东西,是东府的一点事情,你去见你舅母便知道了。”

增寿起身又对舅父和柏先生做了一揖,柏先生急忙还礼,秦翰林道:“你是我礼聘来,不必多礼,增寿要对你执弟子礼的。”

小事带着增寿穿过花园,来到后宅门前。

有婆子迎上来:“六爷里面请。”

小厮垂手在月亮门前站住,增寿随着婆子往里走。回廊上站着个鸭蛋脸的大丫头,见增寿过来,急忙上前福身:“见过六爷。”

“紫烟姐姐不必多礼。可否通报一下,增寿拜见舅母。”

紫烟是施舅母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在增寿耳边低声道:“公主来了有一阵了,像是有事找六爷。”

增寿点点头,含笑道:“还是姐姐疼我。”说着手里一松,将什么东西塞进紫烟袖管之中。

小丫头打开帘子,听着里面有人禀告:“六爷来了。”

“见过舅母,见过公主。”

增寿进了门,秦四太太起身拉着他的手:“我的儿,听说给你派了差事,可准备的如何了。”昌平公主三十来岁的样子,柳眉杏眼,不怒自威,爽朗地笑道“四婶娘,我看增寿兄弟这有了差事,整个人都看着比过去稳重多了。”增寿心道,你何曾正眼见过我,哪里知道我是不是稳重?

寒暄一阵,不外乎是问王妃最近身体如何,增寿去江南准备的如何,可还缺些什么之类。

“其实今日请六弟来,是想求六弟一件事。”

昌平公主直接按照宗室排行,称呼增寿为六弟。

她是有品级的公主,增寿是无品的闲散宗室,连声道不敢不敢。

“自家兄弟,六弟不必和我客气。这是驸马的私事,正好六弟去江南,别人我也信不过,驸马和六弟又是中表至亲,只能求六弟了。”

公主看了四太太一眼,用帕子擦着眼角:“哎,我们家那可怜的大姑娘啊,真是命苦。”

说着按了按,像是真流了几滴眼泪似的。

第十三章 公主旧事

昌平公主看着眼前的小堂弟,心里暗喜:都说这诚亲王府的小六爷是有名的纨绔,架不住这相貌生得好啊,这张脸就称得上京城独一份了。有这样的相貌,平时又有那样的名声,一路上孤男寡女的,若是出了点什么事,那可是再好不过。

“这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咱们是实在亲戚,我也不瞒你,这事四婶也都知道,我们驸马之前有个庶出的女儿,这不是她母家那边老人没了,要姑娘回去看看,赶巧你也要往南边去,想跟你搭伴。你是做叔叔的,又是钦差,有你照应着一路上也能放心。”

“哦,这样啊,小事一桩,公主让府里管家过来吩咐一声就是。”

增寿显得格外谦虚,一点看看不出过去的混劲来。

昌平公主笑道:“真是好兄弟,我一定挑几个稳妥家人的跟着,不会给你添乱的。”

“公主这么说就外道了。”增寿嘿嘿一笑。

四太太道:“公主真是宅心仁厚,这九姑娘外祖家的事还惦记着,这姑娘得多大福分啊。”

“怎么也是叫我一声母亲,我不疼谁疼啊。”

四太太和公主又互相吹捧一会儿,公主起身告辞后,四太太关了门,啐了一口道:“什么庶出的女儿,明明人家正经的嫡出大姑娘,就为了她看中了二爷,硬是要将二嫂给休了,把大姑娘挂在屋里人名下,结果生生地将人逼死了,真是仗势欺人。她这样的要求就没安好心,你怎么眼睛不眨就答应了。”

增寿一愣:“这里面还有这些说道?”

他年纪小,老王妃又是寡居之人,和娘家人往来不密切,增寿和东府没什么来往,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四太太叫丫头换了茶,上了果子,这才慢条斯理道:“现在咱们西府比不上东府,爵都让他们袭了,这些年咱们可没落上啥好,你是皇亲,就算王府不是你的,将来总有出头的日子,寿哥儿,娘亲舅大,可只有西府是你的舅舅家。”

“舅母说的是,要不这东府的事儿我什么都不知道呢,还请舅母指点。”

增寿其实也觉得昌平公主没安好心,可昌平公主跋扈名声在外,自己若卷了她面子,就会结仇,也只能痛快地答应,想着反正是个小女孩,只要平安送到江南就大功告成。

他是巡视江南的钦差不假,可他这钦差怎么来的,过去在城里什么名声,圈子里谁不知道啊。

诚亲王府的六爷,遗腹子,打小没爹,王爷不敢教育兄弟,被老王妃宠的没边,传说每天骑马架鹰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啥荒唐事都做,这不前几天还带着几个勋贵家败家子玩打劫游戏,都玩出花花来了。

他都十八了,愣是没人敢来王府结亲。

一个没有爵位继承的纨绔王子,名声狼藉,怎么公主就敢将驸马的女儿送过来让自己帮忙照看呢?按照京城八卦传闻程度,这是给猫送耗子,给黄鼠狼送小母鸡儿啊。

这安的什么心?

“这人的心,偏得没边了,她是恨不能你是那不争气的,将九姑娘害了才好呢,寿哥儿,咱可不能上这个当。”

原来这秦驸马的爷爷,老国公当年在战场上走了麦城,被反贼包围,幸亏一个得力副将拼死相救,老国公跟着副将杀出重围,这副将背了一身箭,血葫芦似的,眼瞅着活不成。

老国公感激副将恩情,他听说副将家里媳妇要生了,便承诺说若是生个女儿,就让自己的孙子和副将女儿结亲。

副将的妻子真生了个女儿,老国公信守承诺,让二孙子和那家女儿订了娃娃亲,十七岁时候三媒六聘抬过来做少奶奶。这二孙子名叫秦子辉,在东府排行第二,比增寿的亲舅舅、西府四爷小几岁,却是秦舅父的堂侄,增寿要称他为二表哥的。

秦子辉十六岁就中了进士,相貌生的也是极好的,本来是看不上这打小定亲的乡下丫头,百般不乐意。直到这少奶奶进门后,温柔贤淑,秦子辉也就渐渐转了心思,这少奶奶进秦家第二年生个女儿,夫妻和睦,一家和美,没想到过了几年,老国公夫人七十大寿,新寡的昌平公主那天来吃酒,一眼看上了秦子辉,直接进宫去见皇帝,声称非此人不嫁。

皇帝斥责她胡闹,人家秦子辉有妻有女,满朝文武,那么多勋贵子弟,你就找不出个没后顾之忧的。公主生母非常得宠,吹了几天枕头风,不外是咱们女儿新寡,好不容易看上个人,这学问相貌地位都是配得上的,他家里有妻子,休了便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公主看上的人,有妻女算什么?

皇帝还是心疼女儿,又被宠妃所惑,竟然真的下了旨意,为昌平公主赐婚。

秦家都愣住了,这秦子辉有妻子啊,怎么还赐婚?皇帝的女儿,谁敢叫她做小?全家一商量,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了,必须将家里这个妻子处理了。秦子辉想了想,昌平公主模样不差,还很受宠,生母是宠妃,自己是勋贵子弟,十六岁中了进士,现在二十五岁至今并没有什么大的建树,科举上怕是止步于此了,况且皇家的命令哪里是能拒绝的?便哭着求妻子和离,哪晓得那是个烈性女子,竟然当天就自缢了。

“可怜见的,那孩子才六岁就没了娘,昌平公主进门,竟然说前面那位是妾不是妻,这好好的嫡出小姐竟然成了下堂妾生的,今年这孩子……哦,有十三岁了。这么大的姑娘不想着议亲,怎么想着往江南去的?怕是在东府被挤兑的吧?哎,东府那些年真是不像话。就这样的,还袭了爵,真叫人……”

舅母说着叹口气:“你一个外男,虽然挂着个舅舅的辈分,毕竟不是真正的骨肉至亲,这昌平非要你带着那九姑娘去江南,一定没安好心。”

“多谢舅母指点,外甥明白了。”

增寿对着四太太深深一拜。

四太太急忙虚扶一把:“和舅母还客气,你心里有数小心别中了公主算计就是。”

四太太说到这叹口气:“公主是你堂姐,没想她锦上添花可也别做落井下石的事,你去江南前途未卜,她偏来凑上这一脚,这人啊……”

增寿笑笑:“外甥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四太太笑了:“好像你见过虱子似的,那些腌臜玩意,你这锦绣堆儿长大的哥,如何见过。”

第十四章 出发(一)

出行那天,并没有什么十里长亭相送。老王妃本来要出来送的,被增寿劝住了

增寿坐在马车里,看着热闹的京城街道,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富贵险中求,自己在京城里这么闹腾也是为了让人注意一下,诚亲王府还有他这么一号人,但一下子被扔到江南去,去和岑家军打交道,他只觉后脖梗子凉飕飕的,伸手摸了一把道:“这大好头颅。哎。”

小太监顺子问:“爷儿,你脖子疼啊,是不是昨晚睡落枕了?”

增寿叹口气:“对牛弹琴。”

顺子涎着脸笑道:“爷也不比我好到哪去,过去在书房读书时候……”“去去去,你家六爷我那是低调,是守拙,你知道什么。”

增寿说着回头看着后面的车,那车帘子严严实实的,里面的九姑娘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顺子低声问:“爷,秦驸马长得好,那九姑娘一定是个小美人吧。”

“你问我,我问谁?”

增寿气不打一处来,他心里就不舒坦。

昌平公主果然是飞扬跋扈惯了,嘴上说的漂亮。直到出发前一刻,秦家的马车才来。这么远的路,就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个黄脸汉子,像是得了痨病无精打采。

一个老婆子跳下车就过来磕头,自称是公主府的嬷嬷,说九姑娘请示要不要进府先拜见老王妃。从秦国公那边看,老王妃算是九姑娘的姑奶奶。

增寿心道,还说派几个稳妥的老家人,就这样四六不懂的?这马上要出发了,你们才来,谁家来拜见不得提前递帖子。这现上轿现扎耳朵眼算怎么回事?主子年轻不懂事,这身边的嬷嬷也不懂规矩?

增寿忍着怒气,黑着脸问:

“你们主子就一辆车?”

“是,主子说匪患初定,当轻车从简。”

老嬷嬷挤出一脸笑,像朵盛开的菊花。

增寿心里冷笑:说的比唱的好听。这年头小姐公子们出门最讲究,别说换洗衣服首饰米面食物的,有的甚至带着全副被褥家具浴桶的,这秦家九姑娘就一个马车,估摸着也就带点碎银子,几身换洗衣裳,这是国公府的姑娘还是贫民丫头啊?

增寿自己在王府不受待见,心知这九姑娘怕是和自己一样,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心头冒起火来,颇有点侠义之心,便走到马车边说道:“路途遥远,九姑娘这行李未免太过单薄。”

“请六舅舅安,一路上还得请舅舅关照。”马车里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

增寿眉头皱了一下,他就讨厌风一吹就倒的世家小姐。

车帘从侧面掀开,一个丫鬟下了车:“我们姑娘让奴婢给六爷磕头。”

丫鬟磕完头就直接抬头看向增寿,眼中有惊喜闪过。

真没规矩。

增寿哼了一声:“告诉你主子,一路上风餐露宿做好受苦的准备吧。”说着转身就走。

丫鬟爬进车子,低声道:“六爷长得可俊了。”

车内的九姑娘十多岁的样子,小巧的瓜子脸,单眉细眼,脸色苍白,一脸淡然,像是没有听到丫鬟的话。

“姑娘,六爷长得可俊了。”

丫鬟以为九姑娘没听到,又说了一句。

九姑娘嘴角弯了一下还是不置可否。

丫鬟哼了一声:“我知道姑娘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姑娘。若不是公主的命令,谁愿意长途大老远的跑江南去啊,听说那边乱的不行。”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九姑娘声音清冷,像是二月开春山间冰棱初绽的小溪流,清脆中透出寒意。

丫鬟低下头去,双手握在一起打着结,心里冷笑: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不过是个不得宠的。

增寿的车前面坐着个细高个竹竿子一样的男子,羊毛胡子,眼光有点不安分,正是秦翰林给增寿请来的师爷柏清平。

这次差事,在外人看来形同儿戏,一个纨绔一个外戚,不过是朝廷扔出去试探岑国璞兄弟诚意的探路石罢了,能不能做成事,能成什么事谁都没指望,有人和老王爷有过私交的,还在担心增寿这傻子可别被岑老九砍了吧。

柏清平丢了官后一直做幕僚,京城大,居不易,很快又从从幕僚沦落到坐馆先生,教几个商贾人家子弟混口饭吃,现在年近不惑,前程渺茫,去年结发妻一病不起撒手离去,他孑然一身,心里总有一股子怀才不遇的郁气无处发泄。正好老王妃托兄弟秦翰林帮增寿寻个知道江南事宜的师爷,秦翰林想到了柏清平,此人和他算是同门,混的够落魄,但是真有点才华,脑子也够用,最主要的是郁郁不得志好些年,一心想一鸣惊人。

京城这么大,人才荟萃,再加上柏清平还是有过劣迹的,哪那么容易翻身,跟着增寿去江南是他此生翻盘的唯一机会。秦翰林找到柏清平,他当即应允,他是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当然,这次跟着的主顾有点不靠谱,不过话说回来了,真靠谱的也轮不到他。

柏清平自认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苦于无机会,现在坐在马车前面,看着后面跟着的十多匹高头大马,得意洋洋,山羊胡子一翘一翘。

“柏师爷,六爷问你昨天那黑小子怎么和你说的。”

顺子喊了一声。

“这个,罗将军说在城门口候着六爷。”

柏清平左顾右盼,指着前面喊道:“嗨,不就在那吗,脸有点黑,不太好认。”

增寿从车里探出头去,噗嗤一声笑了:“真的,这脸比城墙陈年的土都黑,还骑匹白马,当自个是赵子龙啊?”

罗凡骑着一匹白马,身后跟着四名护卫,看到马车前面坐着的柏清平,点点头一勒缰绳,拍马转身就走。

增寿喊道:“嘿,黑子,还不来拜见正使?”

柏清平道:“六爷,我打听过了,这位将军武功是极好的,就是性子怪了点,不善言辞。”

这眨眼的功夫,罗凡和手下的护卫已经走出几十米开外,增寿只好骂道:“呸,这一路上有他好看的。”

出了城,马在前面跑着,腾起一阵阵黄烟。

增寿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忽然一拍脑袋:“这小子太坏了,他故意的,诚心呛我!”

罗凡的亲兵此刻也说“将军,我都打听过了,后面那个马车就是秦家那姑娘的。这什么正使啊,出门还带着个娘们儿。”

罗凡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

“将军,你说那秦家小姐是美是丑啊。”

罗凡哼了一声:“我不知人家美丑,我知道你再这么啰嗦下去,中午饭省下了。”

说着打马就往前跑。

“哎,将军,什么意思啊,不能不给饭吃啊。”

护卫说完,被马蹄腾起的黄土呛的不住咳嗽起来。

旁边的护卫笑道:“现在懂了吧,将军的意思你吃灰就能吃饱了。”

第十五章 出发(二)

增寿出门一共是四辆马车,加上秦家的那辆是五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现在诚亲王府当家的是诚亲王,老王妃划拉下家底,还是给他带来两车的吃用衣裳器物,往车上装东西时候,老王妃在一边不住地抹眼泪:“真可怜,当初老王爷出门时候,至少十五个大车跟着,你这能装满两车东西就不错了。孝悌孝悌,老王爷啊您怎么走的……”

增寿在他母亲又哭嚎念叨老王爷之前逃之夭夭,所以这两车到底带了什么,他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西太后给他拨了十名护军营的高手,这十个人是骑马的,罗凡还带了四个护卫,看样子是他们家的家将。

罗凡的父亲是东宫太后的表哥,三代军功,只是罗老将军年轻时久经沙场,受伤颇多,前些年匪乱无法披挂上阵,赶上军中青黄不接,被那些天圣教乱匪钻了空子,朝廷不得已发布诏书,要求各地自行组织武装团练勤王。罗凡出身于这样的军功之家,从小就打下扎实的武功底子,骑射娴熟。他们这样的军功家族都有自己的家将,连着几代跟家主将军一起上战场杀敌,生死与共,这四名护卫都是家将出身,从小和罗凡在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名为主仆实际感情胜似兄弟。

出了京城,一路马蹄声声,罗凡带着护卫在前面奔跑,五辆大车紧随其后,再后面是朝廷派来的护军。路上只见黄色尘土飞扬,远远地看着浩浩荡荡很是壮观。

走了大概两个多时辰,顺子从脖子上拽下来一个手巾,擦着脸上的尘土说:“六爷,看日头该是未时了。这怎么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呢?”

增寿靠在车里,从怀里摸出西洋怀表看了看道:“嗯,洋人的表也指向未时了。柏师爷,咱们这走到哪了?”

柏清平抬头看看天上的日头,想了想说:“这走的挺快,一天能走上六十里吧,走个四五天天能到保定府,现在是才出京城,再走的快点明早能到廊坊?”

顺子叹口气:“在京城总觉得没意思,想出城看看,没想到出城这到处暴土扬长的,我这满头满脸的土,都要成泥人了。”

增寿在车里歪着,嘴里叼着根牙签,他刚啃了俩鸡腿,吃的满手都是油,掏出帕子擦干净手,随手掀开车帘扔了出去。

“顺子,我渴了。”

他吃咸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有水啊。”

顺子这才想起,王妃装了两车干粮,好像没有给装……水?

他从车上跳下去,来到后面一辆车前,让车夫停下,爬上去检查里面带的东西。

这中间的车子一停,后面的也得跟着停下。

丫鬟探头出去看:“姑娘,前面停下来了。我……我想下去方便一下。”

九姑娘坐的一动不动,低声嗯了一声。

丫鬟匆忙跳下来,一个护军骑马过来问:“你下来做什么?回去。”

护军是朝廷指派保卫增寿安全的,随行其他人等不在他负责范围之内,特别是这不知从哪来的女眷,他自然不必客气。

“军爷,我是昌平公主府的人,想去……想去那里。”丫鬟急忙点名自己公主府的出身。

昌平公主是皇帝的姑姑,有名的飞扬跋扈,护军眉头皱了皱:“速去速回。”

丫鬟答应一声,飞快地朝不远处的灌木丛跑去。

马车里,九姑娘从小小的车窗帘往外看去,丫鬟很快就跑到小树林不见了身影。

远处高高矮矮的草随风摇摆着,野花遍地都是,阳光灿烂,草木清香,九姑娘深深地吸口气,她不怕长途跋涉,也不怕外祖母家生活艰难。

她只想远远地离开京城,远离那令人窒息的公主府。

那个女人逼死了自己的母亲,却又装作一副大恩大德样子,对外声称不计前嫌将自己养大。什么叫不计前嫌?我不计较你们害死我母亲的前嫌吗?怪不得人人都想要那泼天富贵,只要有了权势就能为所欲为,颠倒黑白。

十多天前南边的舅舅托人捎信过来,信中说外祖母受惊卧床不起已经一年多了,时日无多,只求见外孙女一面。

信件辗转送到秦驸马手中,公主皱着眉头道:“东府越来越没规矩了,我竟不知道一个马夫还能做信差?这是我公主府的事情,和东府有什么关系?”

秦驸马笑着解释:“木三当年是我祖父的马夫,最是忠心耿耿,乱军中找来水给祖父喝,自己宁可喝马尿,祖父在世时叮嘱不可为难他。此人同阿九的外祖母是同乡,自然由他送信。”

公主冷笑:“马夫照顾主子,副将救了元帅的命,这不是天经地义吗?念叨这么多年,这就是挟恩图报,我最恨这样的无耻小人。”

秦驸马只好搂着她肩膀安慰:“我的好夫人,九儿的外祖父到底是救过老国公的命,她外祖母时日无多,只有一女,那舅舅还是过继来的,临终时想看看也无可厚非。”

“哼,不过是个妾。”

公主嘴一撇。

秦驸马的脸色暗了下来:“公主,毕竟是我当年负了她。”

“好了好了,我是那等不贤惠的人吗?这些年不是我管着她养着她?也就是我,换个人家早把她扔乡下庄子了,这可是我的公主府。”

“是是是,公主雅量非常。”

秦驸马奉承道。

就这样,九姑娘回江南算是在公主面前报备过,按照公主的意思立马把人送过去就是。秦驸马却开始犹豫:江南初定,听说天圣教的贼人将江南折腾的几乎寸草不生,岑大帅的兵那也是一言难尽。所谓地方团练,都是本乡本土的农民,组织起来训练一番,待贼人来了为了保卫自己家乡,保护自己的父母亲人妻子儿女,一个个杀红了眼睛嗷嗷嗷地往前冲。但他们的粮饷和朝廷无关,都是自己筹措。像岑家军这样的,那么大一支军队,就算是富可敌国也养不起。于是岑国璞兄弟就默认了一条:只要打了胜仗,士兵们可以进城抢上三天,金银财宝女子,抢到什么就是什么。当兵开始是为了保护自己家园,将贼人赶走了,大家还继续拎着脑袋去打仗,图的就是升官发财,不能发财谁去玩命?这一条是乱世中站住脚跟发展壮大的不成文规定,如岑国璞这样的儒将也未能幸免。

秦驸马担心江南被岑家军抢掠一番后,盗匪横行,秦九姑娘出门会有危险。

“哎呦,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这么疼爱九姑娘。”公主一心想将九姑娘送到乱哄哄的江南,见驸马迟疑出言讥讽。

“怎么都是自己的女儿,若真出了事,对咱们薇薇名声也不好。”

薇薇是公主和秦驸马的亲生女儿,今年只有五岁,昌平公主视若珍宝。

驸马这么说,公主脸上没表露什么,内心却是充满不屑:我的宝贝女儿和那小贱人怎能一样。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公主的女儿当然也不怕什么。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总还得给驸马一些面子,这事就这样耽搁下来,直到朝廷忽然下旨,命诚亲王府的老六前往江南代替朝廷视察,公主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增寿名声不好,相貌生得却是极好,若是一路同行让那贱丫头动了些别的心思那就再好不过,她自轻自贱和公主府有什么想干?若是和增寿有了点首尾,嫁到诚亲王府也是美事一件,反正宗室子弟的丑事,总能一床大被遮盖住,不会影响自己的宝贝薇薇。

九姑娘从车帘缝隙看到增寿那张完美的脸,心里对继母的恨就加深一分。

她趁着前方无人,轻轻掀开帘子,看着丫鬟刚蹲下去,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跳起来,同时发出尖叫:“救命!”



第十六章 出发 (三)

不好!出事了!

增寿摸出怀里的火枪,掀开帘子往外看。顺子一听丫鬟叫喊,立马蹲下,双手抱头一动也不敢动,柏师爷则从马车上骨碌下来紧紧地趴在地上。

后面的大内高手已经有人冲了过去。丫鬟尖叫着:“不要过来!”

那些高手怎么可能听她的,有人一把抓住她胳膊,将她拽了出来。丫鬟嚎啕大哭:“有死人!”

护卫将丫鬟扔到一边,这么一扔的过程中,小丫鬟衣裙散落,有雪白的肌肤一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护卫有人吹了唿哨,丫鬟惠香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才哭叫着:“嬷嬷,帮……我。”

嬷嬷见只是有尸体,并不是什么行刺,胆子大了,跳下车,走到惠香面前:“还不系好裤子起来。”

惠香哭丧着脸:“嬷嬷,我不敢,他们看着我呢。”

姚嬷嬷心里骂娘,可这俩人都是公主安排看管九姑娘的,一时间又不能拆伙,只好站在旁边,挡着那几个护卫的视线。当然,这也是自欺欺人,那几个人都是武功高强,若是想看早都看得明明白白。

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是要求君子的。

这些护卫都是武夫,能入选亲卫出身也比一般人高,一个小丫鬟在他们眼中不算什么,看了又能如何?

小丫鬟惠香含羞忍垢地蹲着身子整理衣裙。

秦九姑娘从帘子里看到,嘴角上扬,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

罗凡听到后面有人喊叫,急忙打马过来,他目光锐利,首先扫过五辆大车,秦九姑娘抬头的那一刻,正被他看在眼里。

十多岁的小姑娘,尖尖的小瓜子脸,苍白如同透明,我见犹怜。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有些古怪。

秦九娘察觉到罗凡的目光,转眼看向他,朝他点点头,放下了车帘。

“罗将军,六爷,这人没死!”两个护卫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过来。

罗凡下了马,查看一下这男子的伤势,此人后背都被血染透了,一翻看中了两刀。

“刚出京城就有这样的事,这些盗贼真是胆大包天。”

罗凡急忙叫人给这人上金创药,看能不能救活问出点什么线索。

增寿扶着顺子的手下了车,走过来看了那男子一眼:“你怎么确定是盗贼所为?”

他问罗凡。

“这里是官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这出事自然是打劫。”

罗凡眉头微皱,他认为增寿是在捣乱:“正使大人,这查案是我们提督府的事。”

他又加上一句。

“是吗?上次那个谁那个后庭花案子时候,你怎么不说这是你们提督府的事,让我千万别插手呢?”

增寿瞟了他一眼,得意洋洋。

“你……”

罗凡口条不如增寿利索,只能清清嗓子:“太后赐你慎行,其实可以再赐名慎言的。”

“好啊,那你就和东太后说说也赐我个字呗。”增寿笑眯眯地说。

罗凡知道说不过他,索性不利,将袍子撩起俯身去看那人。

这男子服了药,提起一口气来,脸部抽搐着,嘴里低声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

罗凡将耳朵侧过去,听着那人嘴里说的是:“郭娘子……郭娘子。死得冤。”

“郭娘子是谁?”

“香河县,郭娘子,冤枉啊。”

那人大口喘着气,一口血沫子喷出来。

“香河县?那你呢你怎么会这样?”

罗凡担心这人死了,摇着他继续问。

增寿叹口气:“再摇晃就把他摇晃死了。”

罗凡继续晃了晃,那人一言不发,脖子随着他的手一起摆动。

“他……真死了。”罗凡松开手,叹口气,“可是我们还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事,谁害的他。”

“问你六爷啊。”增寿拍着胸脯。

罗凡不理他,命令自己手下家将将这人先埋了去。

“做好标记,若是知道他是谁,找到他的家人,要再来迁葬的。”

这会那丫鬟惠香已经整理好衣裙了,听罗凡说还要把这人埋了。不满地嘟囔:“好好地躺在那吓得人家一跳,现在心都砰砰乱跳呢。”

没人搭理她,她只好爬回马车。

刚进马车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甩了上来。

惠香捂着脸愣在当场,眼泪在眼眶里转圈:“你打我,你敢打我!”

“你该感谢我,只是打你一巴掌,若是此事传到公主府,你自己知道……”

秦九姑娘看着自己的手,那手长得很美,洁白纤细柔若无骨,她抚摸了一下,好像打出的那一巴掌震的她手疼。

她看着惠香笑了一下,然后靠着车厢自言自语道:“这好好的非要去把人埋了,耽误时间,晚上能找到住的地方吗?”

惠香知道,刚才自己是给公主府丢人了,她伺候这位九姑娘有三年了,一直都是她颐指气使,这九姑娘窝在公主府深处,像个小鸡崽子,从来不敢高声言语的,可是现在,她竟然敢打人!

惠香越想越生气,想着车里只有她们俩人,伸手就要去打秦九。九姑娘冷笑:“你敢打主子?”

“想认你当主子,你就是主子,在公主府我都不怕你,现在出来了,难道我还要受你这小蹄子的气?”

秦九的脸色忽然变了,声音也跟着发抖:“你……不要,求你,不要打我,求求你。”

惠香冷笑:“求我,早干什么去了。”

她比秦九姑娘大三岁,身子也壮实许多,眼瞅着一巴掌就要打在秦九姑娘脸上,车帘子忽然被人掀开,一只大手一把将惠香拽了出来,直接噗通一声掼在地上。

“贱婢!”

“大侄女,你还好吧?”增寿看向车厢里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秦九姑娘点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她急忙低下头,等抬起头来时眼圈微红,不见泪水。

“我没事,谢谢六舅舅,其实她……”

“这贱婢竟然敢打主子,若不是今儿个六爷急着赶路,我踹死她我。”

惠香倒在地上,疼的哎呦哎呦。增寿毫不怜香惜玉,抬脚就踹,惠香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罗凡过来道:“好好的何苦为难一个丫鬟。”

“我为难她?”增寿嘴一撇,脚下却不停,罗凡一把拉开他:“你有完没完?”

增寿看着罗凡,忽然笑了:“孟松堂,香河县同济堂的掌柜的,嗯,提督府的事,你自己懂吧。”

罗凡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那个人啊,刚死的那人。”

“你怎么知道?”

增寿扭头就走,扔下一句欠揍的话:“你求我啊。”

第十七章 出发 (四)

继续赶路。

罗凡上了马,护卫低声问:“耽误这么大功夫,怕是晚上要露宿了。”

“尽力赶。看能不能在关城门之前赶到香河。”

他不知道增寿是怎么知道那人叫什么的,可他就是觉得增寿说的一定是真的。

之前,在提督府,他已经见识过增寿的怪异之处。

他后来请教范大人,增寿为什么能说出小环的事情,范大人捻着胡须道:“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有时候我们亲眼所见的也未必是真实的。”

罗凡拍着脑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您的意思是,那小子装神弄鬼,把咱们都骗了?其实他啥都不知道?”

范大人高深莫测地看他一眼,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真玄乎,范大人到底要说什么啊。罗凡觉得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毕竟人家是九门提督大人!

其实范大人摇头的意思是,我自己啥都不知道一脑门子官司呢,你还来问我。

增寿到底是怎么知道小环的事情呢?他们都是武将,罗凡没有上过战场,可他祖父父亲都上过,罗家两代人都尝过道缝滴血的日子,范大人早年也是沙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死在刀下的鬼魂不知道有多少,鬼神之说他们是不信,但那天增寿的表现太奇怪了,可谁又能说一个宗室子弟神叨叨的像是鬼魂附体呢?他再不济也是先帝的堂弟,诚亲王的亲弟弟。

那件事就马马虎虎过去了,反正是天知地知,范大人知罗凡知道。

可是今天……罗凡第一感觉就是增寿说的一定是对的,可他又不好意思当着增寿的问的详细一些,也不能说那咱们今晚就尽量赶到香河县去打听一下,只能低声命令自己的护卫:加快速度直奔香河县,嗯,别说是我的命令。

丫鬟惠香爬回了大车里。

姚嬷嬷坐到一边,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故意的。”

惠香瞪着九姑娘。

后者淡淡一笑:“六舅舅还是有把子力气的。你声音小点被他听到又要打你了,我怪心疼的。”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水面上点点星光。

惠香看着九姑娘的脸:小小的尖尖的,她还是那个九姑娘,怎么这么胆大了,还敢打人!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九姑娘,小巧的下巴微微扬着,倔强又俏皮。

“你狠。”

惠香咬牙切齿。

九姑娘轻轻掀开一点帘子,像是欣赏外面的风景,全然不在乎对面张牙舞爪的丫鬟。

她不怕她,从公主府出来她就想着到江南的路上,她有办法收拾这一老一小。姚嬷嬷是公主安排的,在她身边六年了,她母亲死后,从小带她的陈嬷嬷忽然有天被人抓着说偷盗府内财物,还从屋子里起出了贼赃,陈嬷嬷木然地看着不知从哪淘登来的所谓赃物,忽然笑了一下:“我就知道,轮到我了。”

“嬷嬷!”

年幼的九姑娘伸手去拉她,陈嬷嬷忽然弯下腰,贴着九姑娘的耳边低语:“姑娘,少奶奶不是自杀的,你记住,永永远远的记住。”

九姑娘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只低低地嗯了一声,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的,只是年纪小,以为是自己想的不够周全,陈嬷嬷这句话坐实了她的怀疑和想象。

“赶紧走,和姑娘啰嗦什么?你这样的贱人,只会教坏了姑娘。”有人上前拖拽,陈嬷嬷也不喊叫,被人拖走时依然回头用眼睛死死地盯着九姑娘,似乎在无声的喊叫:姑娘记住,永永远远地记住。

于是姚嬷嬷被派到自己身边做教养嬷嬷,过了几年又送个丫鬟惠香过来,做她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自己的坐卧行走,处处被她们监视挑剔,在她们眼中,她不过是后院里一个不受宠,仰公主鼻息的小庶女,可怜巴巴的,所以惠香挨了打才会那么愤怒。

她刚才是故意的。

姚嬷嬷没安好心,诚心让她在六爷面前丢人,哪有跟着人回江南却不去拜会人家老人的,况且老王妃算起来是她的姑奶奶,出行前做为侄孙女去拜见下这是礼数。

姚嬷嬷故意不许她去,踩着点赶到王府门口,她隐隐听着姚嬷嬷和六爷对话,那个人名声是不好的,听人说起来总是带着浓浓的鄙夷。她想他的境遇怕是和自己一样,名义上的家早都换了主人,名声是怎么来的?苗小公爷听说也是个淘气的,可京城里哪有多少关于他的传闻?还不是家里压下去了。九姑娘想到自己,若是到议婚的时候,怕是也会有关于自己的传闻,公主就从没想过给自己一个好出路。

如果留在江南不回来该多好。

九姑娘没想到公主能这么大度放自己去江南看外祖母,这时候她不该板着脸教训自己一番嫡母为大,生母那边都不是正经亲戚吗?

她这样想着,身子随着马车微微晃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窗外问:“秦姑娘,走这么久了,吃点东西吧。”

细细的声音,是那个小太监。

秦九看了惠香一眼:“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惠香老大不情愿,可随即想到是六爷身边的人问话,急忙掀开帘子:“多谢小哥。”

顺子笑笑,将一个盒子递过来,坐在外面的姚嬷嬷伸手去接,顺子撇嘴:“你个腌臜婆子,姑娘的吃食是你能动的?”

姚嬷嬷的手讪讪地停下,咧嘴看着顺子,想骂一句,可想到六爷踢人时候那凶神恶煞般的模样,生生地将话头咽了下去。

“劳烦姐姐伺候九姑娘吃点东西垫补下,六爷说天黑前能到香河就不错了,姑娘是六爷的晚辈,不要拘束了,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六爷说。”

这是说给谁听呢?

惠香老老实实地将盒子交给九姑娘,秦九打开,看到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点心,还有一个不大的小瓶,打开盖子,闻着是淡淡的酒味。

给姑娘家家的喝酒?这倒像是六爷的纨绔做派。

她捏着几样点心吃了,拿着小瓶子发现没有杯子。

大家小姐太太出门一切都要安排妥当的,全套的日用器具一应俱全,只是并没有人给她准备什么,她一上午都没喝水,看了看惠香,拿起小瓶子,对着嘴轻轻了喝了两口。

惠香瞪大眼睛:“姑娘!”

这么粗俗!三等丫鬟都不会做的事,九姑娘竟然这么干了!

秦九喝完,有点不好意思地朝惠香笑了一下,将盒子递向她:“吃点吧,真好吃。”

第十八章 香河县的烈女(一)

秦九在公主府不受宠,宅门里的仆人都是狗眼看人低,厨房对这边也倦怠着,一日三餐马马虎虎,别提什么点心水果根本看不到,就算姚嬷嬷和惠香是公主派来的,主子吃的不好,她们也好不到哪里。

惠香本来对秦九姑娘满心痛恨,可看着点心盒子递过来,这手就不由自主地抓了过去。

秦九姑娘温婉一笑,将整个盒子塞到她怀里,用极低的声音说:“就这点东西。你都吃了,别叫姚嬷嬷看到,就说都被我吃了。”

惠香心想,别想用几块点心收买我,哼,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太阳落山的时候一行人来到了香河县。

罗凡手下的护卫在前面跑着,增寿坐车腻歪了,从车里出来找匹马骑,他看着前面的城墙笑眯眯地问:“黑子,怎么来香河了?”

罗凡一脸冷意:“家将带路,我怎么知道。”

“哈哈,哈哈,我信你。”增寿大笑几声,信马由缰走到城门口。

城门大开,守城的士兵远远地看到护卫们身上的官服立马来了精神:“将军,这是……打哪来啊。”

“京城。”

一个护卫回答。

“京城的贵人啊。”

士兵肃然起敬。

看完路引,一行人进了城门,走了一段路就听着哐哐哐传来几声锣响。

增寿笑道:“香河县令真上道,知道咱们来了这鸣锣开道呢。”

那敲锣的一身衙役制服,边走边喊:“县太爷令,明日巳时烈女出殡,父老乡亲可前往相送,以彰孝道人伦”

接着又是哐哐哐几声锣响。

围观的行人有人撇嘴:“世风不古,一个暗娼就是烈女,那我们县城所有女子都能做烈女请封树牌坊了,这才叫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荒唐,荒唐至极。”

“你知道什么,那郭娘子当初都是为了奉养公婆,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现在郭四回来她又自缢身亡,这样大仁大义的女子,不是烈女是什么?”

“没听过暗娼做烈女的,不妥不妥!”

一再摇头的男子四十多岁,干瘦的脸,下巴几缕羊毛胡子,看打扮像是个读书人。

郭娘子!郭四!罗凡大吃一惊,翻绳下马对说话的人拱拱手:“这边有礼了,不知几位所言何事?”

那山羊胡子读书人看罗凡一身武将打扮,气宇轩昂,便急忙还礼作揖:“叫将军知道,这敲锣的是本县衙役,通告全城明天要为一个女子出殡。”

“为一个女子出殡,这女子是生前做了什么惊天动地大事不成?”

罗凡问。

山羊胡子读书人刚要开口,旁边和他吵架的人急忙说道:“这郭娘子就是请朝廷赏牌坊都是该得的。”

读书人气的胡子一翘翘的:“什么牌坊?给一个卖身的人立贞节牌坊?亏你说得出来!”

“卖身也是为了奉养公婆,为何不能立牌坊?”

俩人又开始吹胡子瞪眼。

罗凡无奈地看着争吵的两个人,左右为难,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却让这俩人又争执起来。而自己站在两人中间,走也不是,劝也不是,一脸尴尬。

另一边,增寿打扮得像个富家公子,挤进人群中,看到一个嘴巴大的婆子正舌战群雌,便笑眯眯地凑过去叫了声:“大姐,这城中发生了何事啊。”那婆子正和旁边的人说的起劲,见一个美貌少年过来作揖叫自己大姐,当即乐的见牙不见言,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公子,这郭娘子啊,是个苦命人,为啥说她苦命呢,她长得挺好看的,可惜从小订的娃娃亲,爹娘又老实,明知道郭家穷的吃不上饭,还是狠心将她嫁了过去,真是作孽。”

“郭娘子是烈女,怎么能说苦命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过去有什么不对?”

有人反驳。

“屁,你拍着自己胸脯问问,你是愿意死了被人夸几句,挤几滴猫尿,还是活着好好享受?狗屁烈女,我看就是叫什么遇人……对,遇人不淑。自家穷的叮当响,还要人家姑娘嫁过去受苦,就为了传宗接代?他家可有大把的银子继承?生下来带把的不也是个穷命?”婆子口沫横飞。

原来这城里有个叫姓郭的人家,户主在同宗族中排行第四,人称郭四。家境还算可以的时候,和同城的吕家订了娃娃亲,后来家道中落,越来越穷,吕家信守诺言,依然将如花似玉的女儿嫁了过去,就是郭娘子。

郭四本来是个读书人,书读的不怎样,又养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毛病,家里越来越穷,到了最后,郭四觉得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便和妻子商量说自己读书人,虽然没考上功名,但也是识文断字,现在家里这个样子,一家人就要饿死了,不如他去京城寻个坐馆或者做人家师爷的差事,挣到钱也能养活一家老小。

这时郭四的儿子已经三岁了,因为家里贫困,面黄肌瘦,大脑壳小细脖子,腿细肚子却像扣倒扣着的锅。由娘子牵着,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相公,你放心吧,我一定在家恪守妇道,好好赡养公婆的。”

郭娘子见郭四一脸伤感,反倒安慰他。

就这样,郭四竟然抛下父母妻儿,揣着家里仅剩的几个钱走了。

“他将一家老小扔在家里,自己走了?找活路?那家里人的活路谁来给?”

增寿和柏师爷面面相觑,心道这姓郭的真不是东西,有这么做男人的吗?

那婆子一拍大腿:“对啊,对啊,我就看公子生的俊俏,真真的玉树临风,这见识果然也是好的。”

她盯着增寿满眼放光,旁边人哎呦怪叫:“于婆子,你老毛病又犯了,见到年轻貌美的男子就挪不动脚。”

“呸,我说这世间男子负心的多,嫁给穷的将来要负心,嫁给好看的将来也要负心,不如嫁给那生得美的。”

于婆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满是皱纹的一张脸,像是阳光下盛开的一朵大菊花。

增寿抱拳道:“多谢。大姐请借一步说话。”

于婆子笑嘻嘻地走近:“公子还有什么吩咐的?”

“一个相貌清秀,右边眉间有颗痣的小哥让我告诉你,他其实从未负过你,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生死两茫茫,若有来生一定要再续前缘。”

婆子的脸一下子僵住了,许是年老皱纹太多,笑容都是次第绽放,一时间眼睛里是惊愕,脸上却是未消下去的笑纹,格外滑稽。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帮人传话而已。”

增寿说完摇着扇子就要走,婆子拉住他袖角:“公子有那通……鬼神的本事?”

“你只要记得他从未负过你就是。”增寿戏谑地看着婆子,“那年轻人相貌清秀,想来你年轻时也是花容月貌,哎,真是红颜易老啊。”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婆子看着增寿的背影,脸上一会笑一会哭,忽然以袖子掩面,蹲在地上呜呜呜哭起来。

增寿不必回头,就知道那书生的魂魄还站在她身后,深情地望着她。

岁月流逝,因意外去世的他始终都是少年模样,而她早已经鹤发鸡皮,人也变得粗俗滑稽,他却依然守着她。

增寿叹口气,摇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都他娘的瞎扯淡。”

第十九章 香河县的烈女(二)

“真有郭娘子,真有郭四!”

罗凡听柏师爷讲完大致情况,眼睛瞪的老大,喃喃自语。

“要不要去同济堂看看?”

增寿指着前面:“往前走走就到。”

罗凡哼了一声:“我们进城当然要找住的地方,不往前走还要往后走吗?”

增寿看着他笑了:“黑子,你也伶牙俐齿了?”

罗凡不理他,翻身上马,指着那敲锣的衙役道:“速速通报你们县令,京城钦差路过香河。”

那衙役见这十多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武将打扮气宇轩昂,吓得忘记行礼,拎着锣就往回跑。

京城来的钦差大人!众人将这他们团团围住,议论纷纷。

“真威武啊,到底是京城来的将军。”

“那个小白脸是公公吧?长得可真俊啊。”

“俊有啥用,那是个没用的货,那玩意不好使啊。”

增寿扬起马鞭子,恶狠狠地甩了几下,窃窃私语的人被他吓得抱头鼠窜。

顺子喝道:“让路,让路!”

他是狐假虎威,这些人太可恶了,太监怎么了?竟然敢说这种话。

“香河县令恭迎钦差大人。”

香河县令连跑带颠,满头大汗。

衙役跑来说有钦差来了,这里是直隶,钦差过境是常事,县令急忙戴好帽子匆忙跑出来。离很远就看到十多匹高头大马,县令知道这样的马匹不是一般人能骑的,袍子一撩马上就拜倒在地。

“呵,圣旨、公文都没看,你怎么就确认我真的是钦差?这里是直隶重地,若是有人冒充钦差行骗,你负得起责任吗?”县令抬起头,看着马上那张白生生的漂亮面孔,迟疑一下:“您……”

他站起身吗,满脸狐疑,同时左顾右盼,看县衙内的人跟来多少。

增寿捕捉到他脸上的犹豫,冷笑道:“看看,这么一吓唬你就开始怀疑自己,这可是一县之令所为?”

一边的罗凡心道这纨绔,这县令如何等罪他了?这般给人难堪。

那县令却也是个厉害的,当即走过来要检查公文。

增寿一挥手,小顺子拿出圣旨一抖,县令马上跪下口呼万岁,身后的衙役们也纷纷跪下来,围观百姓见县老爷都跪下了,立马呼啦啦全都跪倒。

增寿瞟了刚才说自己是小白脸的那几个人一眼,嘴角浮上一丝得意的笑。

手稍微往前探了一下,虚扶县令起来:“请起吧,以后长点心就是。”

那县令起身,忽然说道:“卑职身为本地父母官,有守土职责,未接到钦差入境的通知,不知可否查验一下圣旨和公文?”

增寿脚步一滞:“什么?你还要看?”

“大人说的是,卑职不够谨慎小心,卑职这就改正。圣旨只看一眼,公文还未看。”

增寿打量着这县令:三十来岁的样子,面白长须,眼睛不大,很典型的一张读书人面孔。

增寿回头对柏师爷笑道:“麦县令倒真有点南海人的硬脾气。”

柏师爷一愣,他没想到增寿竟然不声不响的将这本地县令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其实是增寿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跟在那县令身后,他想努力的看仔细一点那影子上忽然现出一行字,竟然是关于那县令的,麦子强,南海人,先帝二十五年的进士,在此地做了三年县令,考评是优。

他随口说出来,县令面色变了变,但依然坚持将公文看清楚,这才又一揖到地:“请钦差大人。”

他做出个请的手势。

双方到了县衙,县令派人去联系馆驿。

增寿直接站在秦九马车前吩咐:“直接去驿馆,照顾好你们姑娘,若有轻慢,六爷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小丫鬟在车里吓得大气不敢出,姚婆子连声答应着。

麦县令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钦差出行竟然带家眷!刚才看公文才知道这钦差还是个宗室,果然是贵胄子弟不靠谱。

看着增寿的相貌和做派,麦县令对他不由轻视了几分。

罗凡在一边忽然开口:“是昌平公主之女,顺路去江南的,多少有个照应。”

“原来如此。”

罗凡解释完想给自己个大嘴巴。

河边无青草,哪来的多嘴驴!县令如何看待这纨绔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他解释?

可能是因为他是正使,自己是副使?怕跟着丢脸?

正想着,县令已经转身带路了。

增寿凑过来,贱兮兮地瞟了罗凡一眼,往前一探头:“你解释什么啊,哪里用得上你解释,啊,罗将军。”

罗凡看他一脸贱笑,恨不能给他一拳,将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打的一塌糊涂。

顺子狗腿地跟过来:“爷,咱们进去吧,哎呦,这一路上暴土扬长的,六爷哪受过这等苦。”

增寿哈哈哈笑了三声跟在麦县令身后往府衙走。柏师爷急忙伸手做个请的动作,示意罗凡先请。罗凡哼了一声,抬腿就走。柏师爷笑着摇摇头:“年轻气盛,都是年轻气盛啊。”

“听刚才衙役敲锣说明天有个女子出殡,竟然要你们全县人都去送殡?”

双方坐定增寿忽然发问,问完还故意看了罗凡一眼,发现后者正严肃地看着麦县令,显然在等待麦县令回答。

麦县令忽然激动地站起来走到增寿面前挥舞着双手道:“钦差大人因为郭娘子做过那种事,就认为她不是烈女,玷污了名声,全城百姓不能去送她?”

增寿一愣:这可是你说的,我何时这样说?

他看着县令身后那个淡淡的影子,那影子俯身下去像是在拜见。

增寿忽然间明白过来,这影子拜的是县令而不是自己。

“麦县令,钦差大人出言相询你何必如此激动?”

柏师爷起身,走到县令面前,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道:“麦县令,寒窗苦读不易,遇事莫要激动。”

麦县令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对增寿抱歉地抱抱拳,回到座位坐上。有衙役过来上茶,麦县令手里托着盖碗,那碗还在不停的抖,碗盖咔咔咔作响。

增寿哈哈大笑:“我对郭娘子的事情很是好奇,还请麦县令如实相告,若真的是感天动地,本钦差自然向朝廷禀告,以求彰表。”

麦县令大喜:“大人所言是真的?不因为郭娘子做了一些腌臜事而看不起她?”

“自然不会,我只看这人做事的出发点如何。麦县令,请讲讲吧。”

第二十章 香河县的烈女(三)

“郭四出门讨生活,当时家中幼子三岁,还有老父母尚在,他走后,郭家更是一贫如洗,隔夜粮都没有了。一家老小该如何生活?”

麦县令看向钦差大人。

增寿喝了口茶,缓缓放下茶碗道:“这郭四也算个爷们?都不如顺子。扔下家小自己去外地讨生活?等着一家人饿死不成?到这份上,郭娘子就是一个人跑了都是对的,是郭四无情无义不忠不孝在先。”

罗凡眉头微微皱一下,总觉得增寿这话哪里不太对劲。

麦先生听钦差大人这么说,眼睛都亮了,激动地一拍桌子:“对呀,钦差大人所言极是,郭娘子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又不忍心抛弃公婆带着孩子离开,于是她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在麦县令讲述中整个事件是这样的。

郭娘子将周围邻居召到自家门口,还将公婆也请了出来。

大家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面面相觑,郭家公婆捏着一把汗,他们知道自己儿子临阵脱逃实在是不对,担心儿媳一气之下召集邻居街坊宣布和自家一刀两断。那老两口只有饿死一条路了。就是沿街乞讨,这年月大家都不好过,谁家能长期有余粮接济要饭花子?

“我家贫,相公又离开家,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无力支撑。现在打算不惜出卖自己供养公婆,在场的各位街坊四邻,若是有人家有闲钱觉得我可怜施舍我一些让我能供养公婆,抚养幼子,待我相公回来一定奉还,若是大家都家无余财做不到这点,看到我倚门卖笑也别说什么,都是生活所迫,我饿死不打紧,公婆受饿是我不孝。”

说着满眼含泪,对着众人跪了下去。

大家围着她,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这郭四也叫男人?扔下家里老老小小就走掉了,一个弱女子,你让她怎么养活两个老的一个小的。

有个长期被人保媒拉纤的道:“郭娘子吗,若是再走一家呢,老身我做了一辈子媒人,保证能给你找一家可心的,大不了带着儿子嫁过去,孩子总有口饭吃。给老郭家留条根。”

“林妈妈,你看我公婆这身体,我若带着小宝走了,能留多少银钱呢,钱总有花光的一天,等钱花没了,我还能怎么办?再走一家,换来彩礼给公婆?今天将街坊四邻都请来,是想请大家做个见证,证明我吕三娘不是天生犯贱,待我相公回来你们能给我作证,我这也是……实在是再没有别的法子。”

林妈妈讷讷道:“这个,天下到没有这样的道理。唉,这人啊,怎么活的就这么难呢。”

这世间每个人活得都艰难,但很少有男人就这样一走了之,将全部重担都压在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身上的。街坊邻居还能说什么?你们不能帮人家一家子,那就善良地闭嘴吧。

众人散去,郭娘子的这番话也渐渐被人传播开去。很快,三天两头就有一些男人悄悄上门。郭家公婆起初觉得面子无光,那些男人来了就急忙捂着脸抱着孙儿躲出去。男人们走了后,郭娘子就捏着银钱去买米买面,供养郭家公婆,让他们吃的饱穿得暖,孩子也喂养的白白胖胖,粉团子一般可爱。

时间久了,郭家公婆渐渐不觉得有多丢人的,一切都心安理得,也就不再带着孩子出去了。还能在那些男人来了之后问问人家喝不喝水,坐不坐一会。郭娘子起初看着这两个老的所为还愣了一下,暗中抹眼泪。后来见人家面色如常,她的眼泪也渐渐少了,冰冷的心中还保留着一点希望:坚持到相公回来就好了,我总算对得起他,这一大家子都养活了,还能活得很好。

“这郭娘子含辛茹苦舍身供养公婆,这算不算一个孝女?”麦县令讲到这里忽然发问。

罗凡听得目瞪口呆,频频点头。

增寿则冷笑:“虽然女子嫁过去就算夫家人,但这郭家公婆未曾生得她,又未曾养得她,怎地还需要她舍身供养,她当自己是佛祖?割肉饲虎?这人世间就是有一些人最后只感动了自己,怕是那郭四可不是这么想的,不会觉得她多伟大。”说完,他盯着听得目瞪口呆的罗凡又加上一句。”我未曾见过无赖如郭四者,这郭娘子实在是个愚不可及的妇人,怪不得她死了,她这样的人活在世间也只是浪费粮食。“

这话,实在太难听了。

罗凡想不到此人竟然说出这么冷血无情的话,麦县令更是气的浑身发抖:“钦差大人此言,未免太过诛心。”

他本想说偏执不可理喻的,这已经是给面前这个小白脸钦差留面子了。哼,小白脸果然是没好心眼。麦县令气的满脸通红。

增寿哈哈大笑,指着麦县令问:“县令,你为何气的脸都红了,那郭娘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吗?莫非你也是……哈哈哈。”

“无稽之谈!”麦县令气的一拍桌子。

拍完了又吓得一抖,瞪大眼睛盯着增寿。

他广东人,眼窝深,眼睛本来就大,这么一瞪,圆圆的眼睛更愈发大了。增寿扑哧一笑:“你这是要和我比谁眼睛大吗?”说着自己也瞪大眼睛。

柏师爷起身:“长途跋涉都累了,那个饭菜准备好没有,咱们先吃饭,吃过饭再慢慢说啊,慢慢说。”

说着走到麦县令身边,轻轻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麦县令大口喘着粗气胸脯起伏:“对……先……吃饭。”

增寿还不放过他:“麦县令,只是吃你一餐饭食,不要这等咬牙切齿。”

麦县令长吸一口气,将所有不满都压了下去,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做出个请的手势:“请随下官到后衙。”

刚走出前堂,一个丫鬟从后院匆匆走来,对众人福了下身子问:“太太问那送去驿站的姑娘怎办?是接来太太陪着吃饭,还是……”

麦县令想了想道:“让太太准备好饭食送到驿馆便是了。”

丫鬟又行礼告辞。

柏师爷为缓和气氛,没话找话:“麦太太将丫鬟调教的很好,真是治家有条,是贤内助啊。”

麦县令满脸都是笑容,眼睛亮亮的:“对,拙荆的确是很好很好的女子。”

后堂,摆好了一桌菜,增寿吸吸鼻子,伸个懒腰道:“这才是人吃的,这一路上把爷折腾的。嗯吃饭,那个麦县令你继续讲,我想知道郭娘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二十一章 香河县的烈女(四)

柏师爷呵呵笑着打着哈哈:“吃饭,先吃饭,哎,我饿死了,这香河县很富庶啊,一路走来看着不错,哈哈不错。”

增寿冷笑:“直隶境内都不错,毕竟是京畿重地。”

麦县令生挤出来的笑容更加僵硬了,不知道怎么接话。柏师爷伸筷子夹菜,连道好吃好吃,大人先吃饭。

罗凡也跟着吃起来,动作还故意粗鲁许多,将众人注意力往自己这边吸引。

他看麦县令不像是个坏人,不想他被纨绔坏蛋增寿那么为难。

增寿丝毫不让:“麦县令,那郭娘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缢身亡。”

麦县令放下筷子,叹口气,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如此深明大义至情至性的女子,却在郭四回来的第二天悬梁自尽了,之前给郭四留下一个年轻女子,用以代替自己尽妻子的职责。”他说到这,语气激动起来,“这样一个好女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郭娘子大仁大义又珍惜名节,这样的女子不是烈女是什么?”

麦县令是广东人,肌肤微黑,眼睛又圆又大,眼皮三层,看人的时候眼睛瞪得溜圆,像一只炸毛的猫。

增寿觉得逗逗他很有意思笑道:“依我看这郭娘子是天下第一蠢人。”看麦县令又要炸毛,他含笑道,“郭四不仁,郭家那俩公母也不是好东西,有胳膊腿的就是去讨饭也能减轻点儿媳的负担,可你瞅瞅,他们哪有一点骨气,躲在儿媳身后,心安理得享受儿媳的卖身钱,然后呢?郭娘子怎么就一死了之了?他郭四若是有良心的话,怎么能让郭娘子死了?我看就是郭家人齐齐逼死了她。”

罗凡不住点头,轻轻拍一下桌子:“我觉得也是。”

顺子在一边低声嘟囔着:“哼,还不是我们爷聪明,我们爷说啥都对。”

“是这样的大人,这件事很多邻居都可以作证。”

麦县令娓娓道来。

就在五天前,离家三年的郭四忽然回来了。还是衣锦还乡,带来很多东西,穿的也是绫罗绸缎一看就是有钱人。

郭家人惊喜交加,郭老婆子激动的差点晕过去。

郭娘子大致问了一下郭四的情况,原来他离开家后有过一场奇遇,竟然结识一个江南的丝绸商人,跟着那人做了一些生意挣到不少钱。

“既然相公回来了,我也能够交代一下了。”

郭娘子说着转身回房,领出一个年轻的女子出来。

那女子布衣荆钗,相貌清秀,看到陌生男子,急忙别过身子害羞的很。

“妹子别怕,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讲过的,咱们的相公。”郭娘子拍着女子的手,叫她扭头过来和郭四相见。

“相公,这是我给你找的妻子。”

郭娘子介绍道。

郭四一愣:妻子?若是他不在家郭娘子给他找个妾是可能的,怎么却是妻子。

郭娘子落下眼泪:“相公,你可以向公婆,向周围邻居打听一下,这三年来为了奉养公婆,照顾儿子我都做了什么。”

郭家公婆面面相觑,郭四急忙走过去问:“爹娘,到底出了何事?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郭家公婆看看儿媳,长长地叹口气,不知该怎么说起。

“我身子已经脏了,不能在侍奉你做你的妻子,红英妹妹是我从拐子手里买来的,干干净净的黄花闺女,我一直将她养在家中,瞒着外面的人,就是担心被人瞧了去,因为我的名声连累她,现在你回来了,我可以安心把红英妹子交给你了。爹、娘,你们和相公慢慢说,我先回房了。”

郭娘子说着转身就走。

那女子道:“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郭娘子看看那女子,摇头微微笑了一下:“小宝就拜托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说着转身就往内室走。

郭家公婆见儿媳进里间了,这才流着眼泪将郭娘子这三年的所作所为都讲了一遍,婆婆最后说道:“这事街坊四邻也都知道,你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郭四听着头皮发炸:原来娘子这么多年竟然做了……暗-娼!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满头长草。

他恨恨地一拳砸在家里歪歪扭扭的桌子上,那女子怀里的小宝好几年没见他父亲,见郭四凶神恶煞一般,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郭婆婆将这孙儿视作宝贝,急忙扑过去抱着哄起来:“小宝乖啊,这是你爹爹,你爹爹回来了。”

“四儿,这事你也不能怪你媳妇,唉,咱们家什么光景你也知道,我和你娘,和小宝总要吃饭的,媳妇受了太多委屈,你可不能怪她,没有她,我和你妈的坟上都长草了。”

郭四如梦初醒,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急忙跑向内室去看妻子,结果一进去发现郭娘子掉在房梁上,已经没气了。

“事情就是这样,郭娘子自缢身亡,死前留下那个叫做红英的姑娘,交给郭四做妻子。”

“真乃奇女子!”罗凡倒了一杯酒,“当浮一大白!”

麦县令惺惺相惜:“大人实乃至诚君子。”

柏师爷也凑趣端起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眼睛转来转去,最后定在增寿脸上,后者若有所思,嘴角微微地抿着。

“大人可有别的看法?”柏师爷察言观色最是拿手。

顺子则端起酒壶给增寿倒酒:“爷,喝点,这酒不咋地,可也算是酒水,勉强用点。”

罗凡心道,这对主仆都这么叫人心里不舒服,别扭的要死。

“你就如此确定那郭娘子是自缢身亡?”

“这是郭家父母,郭四,和那个红英都可以作证的。”

“为亲者讳的事情那么多,天晓得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有那个红英,你确定真的是郭娘子给郭四准备的?”

“郭家四邻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不过郭家两个老人说的很明白,红英被买回来后被郭娘子养在内室,不给别人看,众人不知道也不稀奇。”

麦县令解释道:“这些都已经详细记录在案。”

“红英是从谁手里买的,花了多少银子,卖身契在哪里?拐子人在哪?一个拐子,从不会是凭空飞出来的,证人呢?”

增寿继续逼问。麦县令眼睛瞪大:“钦差大人,你这是强人所难,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郭娘子是孝女,也是烈女,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增寿啪地一拍桌子:“郭娘子是被人害死的,可怜她卖身奉养公婆却落得这个下场,你这父母官是怎么当的?荒唐!”

第二十二章 香河县的烈女(五)

“你说我荒唐?”

麦县令一杯酒下肚,脸红了起来,胆子也大了,伸手指着自己问。

“对,何止荒唐还是个庸官,被歹人欺骗。还烈女!还要全县送葬,那害死郭娘子的人怕是背后要笑掉大牙了。”

增寿看着麦县令,脸上显出嘲讽之色。

那淡淡的影子就站在麦县令身后,开始一直默默地听麦县令讲述,听到自己自缢时候开始不住地摇头,显得很是痛苦。

她张大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

这女子应该就是郭娘子,可是为什么她讲不出话来呢?

增寿想了想,还是大快朵颐把肚子填饱,其他的事,明天睡一觉起来再说。

麦县令瞪大眼睛:“什么被人骗,我被谁骗了?郭娘子性情刚烈,一死以全贞洁!这是有目共睹的事,郭娘子这样深明大义的人,全城送葬有什么不对?”

“迂腐,迂腐,读书读多了把脑子都读坏了。”

增寿无奈地摇摇头,开始大口大口吃东西,他是真的饿坏了。

麦县令还想解释,增寿指指桌上的菜:“吃饭,菜凉了。”

柏师爷也急忙招呼:“啊,吃菜吃菜。”

罗凡看看增寿,又看看麦县令,此刻他倒有点佩服这个县令,明知道增寿是宗室,朝廷派个年轻宗室做钦差,别的不说,这张脸一看就是个纨绔,麦县令一介书生,能对这样的钦差不卑不亢据理力争已经很了不起的。他嘴笨比不上增寿伶牙俐齿,一路上且憋着一口气呢。有人帮自己出气,作壁上观就是。

麦县令不得不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这是专门去县上的最有名的酒楼订的菜,他为官清正家无余财,这桌菜还是太太拿体己银子贴补的,他平时很少吃到如此丰盛的食物,可是现在,看着据案大嚼的钦差以及随行人员,心里苦笑: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的贵胄子弟,用他们做钦差巡视,怎能是苍生福祉?

堂上吃饭的各人满腹心事各怀鬼胎不提,且说这麦太太听说丈夫去迎接钦差,听衙役说钦差一行十多人,还有个姑娘和随行老妈儿以及十来个护卫送驿站去了,急忙叫管家去全城最好的酒楼订一桌上等席,一桌次等的,将上等席送到县衙,次一等的送去驿站,并捡了些清淡适合闺阁小姐口味的饭菜用食盒装着,带着一个丫鬟一个看妈,径直就拎着东西戴着帷帽直奔驿馆。

一路上丫鬟将打听来的消息汇报给麦太太。

“听说那姑娘是公主府的人,公主的闺女,跟着钦差大人去江南的,哦,这位钦差大人是个王爷还是什么,反正非富即贵的,相貌也生得好。”

小丫鬟消息灵通,叽叽喳喳。

“可不是,老奴趁着上酒悄默看了一眼,真俊啊,那脸像白玉菩萨,哎,到底是皇家气派,人家是怎么长得呢。”

老妈子也美滋滋地说。

“你们胆子也是大了,竟然敢背后编排钦差。”麦太太叹口气,“老爷正要给郭娘子请封烈女,明儿个就出殡了,这钦差这时候来是什么意思呢?方才我也偷听了几句,有点为难老爷的意思。”

“不能吧,老爷为官清正廉洁,别的不说,单郭娘子这事,老爷就做的对得不能再对。”丫鬟想到郭娘子,叹口气道,“太太,做女子真是难,幸好香河县是咱们老爷做县令,老爷真是好人。”

“是呀,是呀,我听街上的人都管咱们老爷叫麦青天呢。”

老妈子也在一边奉承。

麦太太叹口气:“只希望钦差大人早点离开,千万别找老爷的麻烦,这些皇亲贵胄,老爷可得罪不起。”

秦九姑娘刚洗过脸,听着驿馆外面护卫吵吵嚷嚷,说是吃饭又要喝酒,姚嬷嬷冷笑:“这护卫都有吃有喝了,倒把我们撂在这里,真真做的好亲戚。”

秦九也不吭声,从盒子里挖出面脂均脸,姚嬷嬷喊道:“姑娘,这一天了,咱们可都是又累又饿,这六爷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秦九冷冷地道:“主子做什么,用你多嘴?”

这时传来敲门声,一个声音响起:“县令夫人来看姑娘”

姚嬷嬷喜上眉梢,一把拉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个三十来的女子,一双凤眼格外明亮。姚嬷嬷伸手去接女子身边一个老妈子手里的食盒,那女子却将那食盒拎过来。姚嬷嬷的手落了空,闻着食盒里的香味,撇撇嘴。

“姑娘,外子是这里的县令,夫家姓麦,我来给姑娘送饭来了。”

“麦太太客气,这些事如何敢劳动您亲自跑一趟。”

说着用眼睛示意惠香将食盒接过来,丫鬟惠香看都没看,坐在那一动不动。

秦九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接过食盒,麦太太笑道:“我来伺候姑娘用饭。”

秦九急忙摆手:“麦太太不要这样,当不得。”

麦太太不由分说打开食盒将菜一碟碟拿出来,摆放饭,将一碗粳米饭放到秦九面前。姚嬷嬷和惠香伸长脖子盯着,见只有一碗饭,心里很不舒坦。

“姑娘先用饭吧。”

麦太太笑眯眯地说。

秦九抬起头:“有劳麦太太。麦太太快请坐,惠香,上茶。”

惠香不情愿地扭着身子去外面拎水,姚嬷嬷皮笑肉不笑的:“外面护卫吃上饭了。”

麦太太微笑:“是啊,给护卫军爷们安排了席面。”

说着随即就坐到秦九对面:“姑娘先用饭吧。”

又是先用饭。

一个先字,说明之后还有事。

秦九也就大方地说:“我年纪小,麦太太和蔼可亲,第一次相见我就觉得您是我姐姐一般。”

这可是公主府的姑娘,麦太太连声称:“不敢,不敢。”

“姐姐有话对我说,尽管说就是,我这边听着,两不耽误。”

秦九很会察言观色,这县令太太蛮可以叫下人将食盒送来,亲自来,又一再说先吃饭,必定有缘故。

“姑娘进城时候可听到本县发生的一件大事,是一个烈女的事情。”

秦九点点头,食不言,她只能用眼神示意麦太太继续讲下去。

“这事,说来话长了,这郭娘子啊……”

麦太太开始给秦九讲述郭娘子的故事。

门吱呀一声开了,惠香拎着茶壶走进来,倒上水,哐当一下将茶碗放下。

麦太太毫不在意,只细声细气地讲着。

此刻,县衙后堂的酒席已经撤了,增寿不住摇头:“明天绝不能出殡,郭娘子绝对不是自缢。”

第二十三章 香河县的烈女(六)

“钦差大人,你没见口供,没见证人,空口无凭,如何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麦县令眼睛瞪得又圆又亮,增寿很想帮他顺顺毛。

增寿伸伸懒腰:“反正明天不能出殡。

“凭什么?”

麦县令气坏了。

“凭我是钦差,两宫太后和皇上任命的,见官大三级,何况见你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县令。我的话还不够吗?”

增寿起身,活动一下脖子,又甩了甩胳膊:“困了,赶一天路,送爷去驿馆,嗯,准备好洗澡水,爷要香汤沐浴,好好泡泡。”

说着大步往外走,顺子颠颠地跟上。

“麦县令,不许出殡,你给我记住了!若是出殡,哼哼。”

增寿站在门口,回头又来这么一句。

罗凡走过去,低声问:“麦县令,可有案情记录,证人的证言,我拿回去研究一下,明天还给你。”麦县令抬起头:“大人要看?”

“是,我本是九门提督府的参将,京城内刑讯也有分参与,还是能看得懂的。”

麦县令眼中充满期望:“好,下官这就拿。”

说着转身就往书房跑。

柏师爷摇头道:“大人看来也是认为那郭娘子死因有蹊跷了?”

“没有看证人证言,我实在不能做判断,不过我想多看看总是好的。郭娘子所作所为惊世骇俗,堪称奇女子,若是真有冤情,就帮她申冤,若无冤情,上报朝廷求旌表也是罗某分内之事。”

柏师爷哑然失笑:“这如何求旌表,朝廷也不会给一个……做那种事的女人旌表。”

“她以身奉养公婆,这比以身饲虎还要伟大,如何不能请封?”

柏师爷连连摇头,他觉得这俩钦差可真有意思一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言语刻薄,一个认真仔细为人谦逊。听说还是正使跑街上打劫被副使给抓到的?多新鲜,这一路上指不定还得闹什么鬼呢。

柏师爷看罗凡意志坚定,作揖道:“先告辞了。”

说着也转身往外走。

很快,麦县令抱着几个本子走出来:“大人,都在这里。”

罗凡刚要伸手去接,麦县令道:“才知道拙荆也在驿馆,下官和大人同去。”

罗凡点点头,俩人并肩走出县衙,早有吃过饭的护卫牵着马过来。罗凡道:“县令是骑马还是……”

麦县令摇头:“下官不会骑马?”

“那坐轿子?”

“不是为公事,只是去驿馆接拙荆,就动用官轿,下官不敢,还是步行前去吧。”说着双手抱着东西,拔腿就要走。

罗凡伸手一把抓住县令的腰带,县令眼睛又瞪得又圆又大,像一只受惊的毛。

罗凡笑了一下:“只能委屈县令与我共骑一程了。”

县令坐在马上战战兢兢,双手紧紧地抱着定西,浑身忍不住发抖。

“坐好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通往驿站的路上没有什么人。

护卫在前面,罗凡打马跟在后面。

县令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声,很快就到了驿站门口。

驿卒出来迎接,看到他们的县令被一个年轻的将军一把轻轻地从马上拎了下来。麦县令轻咳一声,整整衣服,夹着手里的本子问:“可曾给钦差大人安排好房间?嗯,还得烧水!”

“都准备好了,”

县官不如现管。现在来的又是县官又是现管,驿卒自然格外热情。

他拎着水送到那个小白脸钦差门口,刚要敲门,就听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驿卒愣了一下,又听着里面说道:“你只知道哭,可是听县令讲你本来是个坚毅女子,怎么现在只知道哭?啊,难道是……你无法开口,不能说话?”

驿卒浑身发毛,犹豫一下还是跑的远一点喊道:“大人,热水烧好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一个声音道:“送进来。”

驿卒刚要拎着木桶进去,从侧面走廊忽然冲出个少年,一把推开他:“我家主子也是你这等腌臜人能伺候的?”

对他喊完,那少年立马谄媚地说:“主子,热水来了。”

驿卒心道我才不进去呢,你这小白脸主子指不定在里面抽什么疯。

驿卒转到前院,看着县令和太太走过来,老妈子和丫鬟跟在后面,远远地就听太太说了一句什么不懂的规矩,不敬着主子。

“难为太太了,那公主府的姑娘怎么说?”

县令见见四下无人,丫鬟和老妈子在后面低头跟着,偷偷垂下手去,借着袖子遮盖忽然握住妻子的手。

麦太太挣扎一下,麦县令低声道:“别动。”

麦太太回头看看身后,嘴角浮起微笑:“公主府没什么规矩,那个嬷嬷和侍女对这位姑娘一点都不恭敬,我是都对那姑娘讲了,恐怕她是没办法和宫里搭上话,郭娘子请旌表的可能性……不大。”

麦太太叹口气:“依我看,这姑娘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帮不上咱们。”

“哼,那钦差……”

麦县令说到这,急忙看下前后左右,压低声音道:“他处处刁难,还要求明天不得给郭娘子出殡。”

“这又是为何?”

“他非说郭娘子是被人杀害的,不是自缢,还要查出杀她的凶手,既然是要调查真凶,那就研究下案情口供证人证言。可是这钦差根本不看这些,好在副使大人看着稍微稳妥一些,还是九门提督府出来的,想来能有所帮助。”

“既然有一位大人稳妥,相公也不必这样担心。”

麦太太低声道:“郭娘子的事情一出来,你整个人都老了很多,我是真心疼你。”

麦县令叹口气,麦太太跟着叹息道:“我知道,你是想起了湘莲姐姐,姐姐若是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只是这郭娘子毕竟不是湘莲姐姐,你不必为了郭娘子得罪钦差大人,你也说那钦差是宗室皇族,若是惹脑了他,怕是会有大乱子的。”

“我知道和你说这些有些对不住你,当年为供我读书,湘莲不惜将自己卖到百花楼,在我中了进士后她却自缢身亡,只为了全我一个清白名声,我在乎什么名声,什么清白……”说到这,他急忙解释道,“太太我不是说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麦太太紧紧抓着他的手:“我知道的,你心里没有那么多想法,我就是喜欢您这样的志诚君子,当初湘莲姐姐和我说起这些事,我一直满心感动,很想知道能让她自卖其身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是谁,承蒙你不嫌弃,这些年我是欢喜的。”



第二十四章 香河县的烈女(七)

泡完澡,顺子拎着水桶出去,很快又跑回来,将增寿的外袍抱走说是要去洗洗。

“可怜六爷,在这还得穿换洗过的衣裳,唉,出来真是步步艰难,都怪王爷。”想到他家六爷竟然一件衣服可以重复穿几次,顺子眼圈红了,几乎哭出声来。

“滚吧,你以为府里给我不停的做新衣裳是为啥?这都是驴粪蛋表面光,他们那两口子那点子心思我还不知道,做给外人看呢,王府没亏到我,可你看你家爷手里能有几个闲钱啊?穿的好有个屁用,又不能拿去换银子。”

顺子吸着鼻子,将眼泪咽了回去,低头想想的确是这么回事。

待顺子走了,增寿往床上一靠,捻着白色真丝里衣的袖子看着床头轻笑道:“你不是郭娘子,郭娘子虽然做了暗门子,可毕竟曾是良家妇女,且又为人妇,不会这么大咧咧地看着爷泡澡换衣裳,一点都不觉得羞臊。你到底是谁?”

那影子一动也不动,可增寿就是感觉到她在低声啜泣。

“爷里里外外都被你这女鬼看遍了,亏大发了,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增寿说着呵呵一笑:“不是吧,难道是看到爷的宝贝太大,你做了鬼得不到就暗自心伤了?”

他这话说的格外猥琐又无礼,那女鬼却依然静静地站在那,没有躲闪。

这女鬼见一个男人的身体毫不在乎,听到这么猥琐的话也毫不退却,她……到底是什么人?

增寿盯着那影子,眼前忽然一亮,一拍脑门:“啊,你这大方的吓人,莫非你是……做……哈哈……”他大笑着,“我知道了,你是哪里的红姑娘,是也不是?”

影子竟然点点头,同时盈盈拜下去。

虽然只是一道淡淡的影子,可福身下拜的时候姿势无比的优雅,身段极其诱人。

这是承认了?

增寿接着说:“你既然是做那夜度娘的,为何对着那县令下拜,一直跟随在县令前后,哦,我知道了莫非他是你的老相好?或者是欠了你嫖资未还,你就是死了还积郁在心,始终不肯离去?”

影子拼命摇头,增寿叹口气:“那就怪了,可惜又看不到你的相貌,若是知道你长什么样,稍微一打听也就能知道你是谁,要对我说什么。你们这些鬼魂也真是麻烦,有话和人说又让人看不清你们的脸,纯粹是没事找事,故意给你六爷添堵呢。”

影子忽然伸着胳膊动了动,她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依稀可辨是个秀气女子,只是舌头伸得老长,耷拉在外面。

增寿看了一眼,急忙用衣袖挡住眼睛连声呼道:“罢了罢了,你还是遮住脸吧,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不露脸了,怕吓到人吧。”

影子摇摇头又点点头,接着是一声叹息。

增寿自认将这女子相貌看的清楚了,伸个懒腰道:“好了,六爷看清你什么样子,明早我就将你画下来去问那县令,奇怪了,你又不是郭娘子,这不是误导人吗?我已经咬定郭娘子是被人害了,明天不能出殡。这下六爷要被你害的一世英名荡然无存,你这女鬼,真真可恶。”

说着越想越越气,朝那影子啐了一口。

影子尖叫一声,身形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拉扯,左右摇摆几下就不见了。

上次诚亲王府妾侍嫣红的鬼魂,溅到洗脚水后消失不见。

现在这影子被啐了一口又不见了。

增寿抚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想不到爷还有这等法力。”

门忽然被人推开,增寿一愣,看向门口,长身玉立,那必须呲牙可见相貌的人不是罗凡还有谁?

“干嘛啊你,不知道敲门吗?”

“我敲门了,但你好像在屋内自言自语,没有听到我敲门。“

罗凡关上门,径直找个椅子坐下:“你说那郭娘子有冤情,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就是觉得不对。”

增寿想到自己会错了意,竟然认为那淡淡的女鬼是郭娘子,底气自然不足。

看着罗凡进来,只瞪大眼睛,什么都不说。

罗凡坐下,将手里的本子放下道:“这是郭娘子事件中郭家人的证言,还有那个叫红英的女子的证言。”

增寿斜眼看向他,依然斜倚着懒洋洋地道:“什么意思?你想做青天大老爷,你自己看就是,为什么过来找我?”

“我觉得证人证言有问题,特来和你商议。”

“和我商议?你们九门提督府不是管诉讼吗?我可是纨绔一个,不懂这些,别和我商量,我怕污了你们的名声。”

增寿一脸坚决,指着门说:“得了,麻烦您从外面把门关上,可成?”

“你看看这些证词,看能发现点什么?”罗凡起身,走到增寿床前:“我相信你。”

增寿准备了一百种理由,可这一切面对罗凡那一句我相信你轰然崩塌。他内心是抗拒的:讨厌黑小子,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可这一切都抵不过他内心的理智,就算会错了意,误认那女鬼是郭娘子,可他始终认为郭娘子的死是有问题的。

他瞪了罗凡一眼,接过这些记录,一页页翻过去,期间罗凡像个急需大人夸奖的孩子,抿着嘴,神情紧张。

终于翻完了,罗凡不知不觉松口气,就听增寿问:“有什么不对吗?”

“都是一致的,郭家公婆和郭四的证词都是完全一致的,讲述郭娘子的事情时候语气平和自然,这是丈夫的反应吗?”

“绿帽子戴多了,长一脑袋草也很正常。”增寿言不由衷。

“你早都看出来了是不是?”罗凡追问,一把抓住增寿的胳膊,他言辞激烈表情凝重,增寿忍不住往床里面缩了缩:“君子动口不动手,汝非君子也?”

罗凡愣了一下:“什么君子小人的,你就明白的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郭娘子的死有问题的。”

增寿想哭想咆哮:你是故意挤兑我的吗?我之前是会错了意还不好?怎么你还揪着我不放。

罗凡松开手,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们来研究下案情吧。”

第二十五章 香河县的烈女(八)

“研究案情?对不住,不懂。别打扰我睡觉,困了。”增寿打开罗凡的手,要盖上被子。

罗凡道:“慎行,你莫要忘记了,你现在字慎行。太后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谨言慎行,而现在,你一句话就让人家明天不许出殡,现在又拿不出反驳别人的理由,这可是谨言慎行?你自己丢脸不算什么,置朝廷的脸面何在?”

增寿哎呦呦叫道:“可你说的,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其实你想说我会连累你丢脸吧,反正你脸黑,不害臊,怕什么啊。”

“慎行!慕容慎行!”一着急罗凡是连名带姓一起叫了。

就在这时响起三下敲门声,这敲门的手格外温柔,轻轻三下,接着是静默。

“谁啊。”

“表叔安寝了吗?秦九有事情要说。”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

“嗯,你说吧。”增寿本想说这么晚说个屁啊,可想到那小姑娘瘦削的小脸,小鹿一样清澈又带点胆怯的眼睛,想到她那俩刁仆,自己若不给她连绵,这一路上指不定被刁仆怎么欺负呢,语气也就缓和下来。

“县令夫人给小女送饭来,讲了一下最近这香河县城里发生的事。那些事,小女觉得本不该对着小女讲的,不知道县令夫人是什么意思,小女听不懂。”

“可是郭娘子的事情?”

罗凡追问。

“是,小女实在不懂,特来请教表叔。”

“哦,我知道了,以后再有人和你讲这些乱七八糟的,玷污你耳朵的事,就让你那嬷嬷大棍子打他出去。”

“谨遵表叔教诲。”

门外瘦弱的小小身影身子低了一下,秦九俯身下拜。

“这县令太太的脑子能养金鱼了,这些污糟事跟一个闺阁姑娘混说什么?”

待秦九走了,增寿不满地嘟囔。

“许是知道秦姑娘出自公主府,想通过秦姑娘达成一点目的吧。”罗凡想了想继续说,“我有一点不明,这县令夫妻二人怎地对郭娘子的事情如此关心。我刚才略略翻了一下记录,麦县令和郭娘子素未相识没有认识的机会,做为县令,他对治下每个白姓都如此关心吗?”

“啊,难道……难道其实并不是为了郭娘子,而是为了自己!”

增寿想到那个如影随形跟着麦县令的女鬼影子。

“为自己?可是麦县令和郭娘子之前不可能相识的呀?他为什么那么努力的想为郭娘子求旌表呢?“

罗凡一脸莫忙不住摇头。

“那自然是触动了他内心的某处隐痛,他不是为郭娘子,是为自己,准确的说是为了自己的良心。”

增寿说话时,眼中是自信的光彩,罗凡愣了一下,好像这个纨绔和平时有哪里不同了。

“咦,奇怪了,我都困得睁不开眼了,怎么和你啰嗦这么多。下去,你什么时候和我关系好的能坐在我床上了!”

罗凡一笑,露出整齐的小白牙:“慎行兄,咱们之前的过节还是一笔勾销吧,此行任务重大,你我二人要齐心合力啊。”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什么齐心合力,是我要我出力,你齐心吧,美的你直冒大鼻涕泡。”说着伸腿去踢他。

罗凡往旁边一躲:“你练过武,功夫还不错,为什么那天还被我追上?”他看着增寿,“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话虽这样说,增寿还是跳下床:“黑子,笔墨伺候,六爷我忽然有了雅兴,我要作画!”

笔墨都备齐了,罗凡看着增寿雅兴所致,一番泼墨后半天无语。

“这……是什么?”

他还是指着那奇怪的画发问了。

“仕女图啊!”

增寿指着上好宣纸上的黑圈圈:“呶,这是女子的脸,秀气吧。这是眼睛,这是鼻子。”

秀气?罗凡直翻眼睛,心道你再点几个黑点就是烧饼,那一个大圆圈,亏你这拿笔姿势都不对的人还能把圆圈抡的那么圆。

他歪着脑袋左看右看,脸绷的更黑了,看了好半天,指着圆圈中一个黑色的长条问:“那这是什么?”

“舌头啊,舌头是伸出来的,我估计这人是被勒死的,用力太大,骨头都断了,不能说话。”

增寿举着笔看着那黑圈圈想了想:“哎,对,想起来了,这里有个美人痣!”

说着举着笔,在圆圈下方,黑条条旁边点了一下。

惨不忍睹啊,这是仕女图?这是芝麻烧饼好不好?

“你画的是谁?”

罗凡皱着眉头问。

“一个女子,麦县令认识的女子,也是很有可能解开我们疑问的女子,明天我们就去问麦县令,这女子是谁。”

罗凡扶额:“你确认这副鬼样子麦县令能认得出来?”

“她就是一副鬼样子?”增寿看向罗凡,“嘿嘿,黑小子,难道你也看得到她?”

“看得到……什么?”罗凡忽然想到增寿那天在提督府的表现,浑身打个冷颤,看向他的目光也渐渐复杂起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当我是鬼吗?”

增寿不满地嘟囔一句,接着扑哧一笑:“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本来好好的,被你害的让雷劈了,结果就能看到……一些乱七八杂的东西。”

“莫不是被雷劈坏了脑子?”罗凡有点担心。

增寿不搭理他,将画像举起来左看右看,嘴里啧啧称赞:“完全一样,太像了,明天一准吓麦县令一跳。”

罗凡心道,仕女图画成这样,谁看到都会吓一跳的。

两人说好明天一早去见麦县令,将案子重新过一遍。

罗凡离开时候,增寿忽然问道:“黑子,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大概是因为我来自九门提督府吧,查明冤屈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开始我还以为你是胡闹,但看完证人证言我认为郭娘子之死的确蹊跷,她这样深明大义的女子,不该这么死去,一定要给她个说法。”

即将踏出门的罗凡站住脚,回身平静地看着增寿:“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一口咬定郭娘子的死有问题的,但我知道你不是无缘无故胡闹的人,希望这次我们能携手将事情调查清楚,不负一个孝顺刚烈的女子,需知我们的母亲姐妹也是女子。”

待他走了,增寿拍了一下桌子啐了一口:“呸,什么好听的话都被你说了,姥姥!”

第二十六章 香河县的烈女(九)

早上,衙役们敲着锣上街喊道:“今日郭娘子出殡暂停,何时出殡听县衙通知。”

哐当当的锣声传到很远,有人问:“不是说今天出殡吗?这还能拖?再拖,人就臭了。”

郭家人听到通知,急忙拉着衙役问:“县太爷这是改了主意?我们家都准备好了,这不能下葬是什么事啊。”

“太爷的的命令,我们哪知道为什么,且等等吧。”衙役敲着锣,继续在街上走着。

郭家公公低声道:“这可如何是好?媳妇的……那不成啊。”

“我早就说过你们这是伤天害理,我听说昨天钦差过路,难道是……吕家人告了状?”

“没听过有这事啊?”

郭家公婆你看我我看你,忐忑不安。

一个年轻女子扭着腰肢走出来,她涂脂抹粉穿的是大红的衫子,头上还戴着一朵红色绒线球,一走路那绒线球就一跳跳的。那女子见郭家公婆站在院子,便不高兴地问:“还不是去送那死鬼,你们在这沾着做什么啊。”

“太爷说不能出殡,还得等。”

“还要等?等什么啊,夜长梦多,去,花钱找人抬出去埋了,每天家里放个死人,晦气死了。”

郭家公婆面面相觑,谁都不动弹。

“去啊,去找人过来,这都三天了不抬出去等着在家里烂了不成?”女子大怒,指着门喊道,“还不快去给我找人去?”

这哪里是儿媳对公婆的态度。

这时郭四匆匆从外面进来,满脸焦急:“完了,来了个钦差,非说娘子死的有蹊跷,不许出殡,还要……再查。”

“钦差?钦差管这些闲事做什么?”那女子急了,“不管了,说好今天出殡就得今天,太爷不许,咱们偷偷拉出城外埋了他还能再挖出来不成,那可就是偷坟掘墓!”女子表情坚决,郭四犹豫一下,“这样不好吧,那可是县太爷,得罪了他,咱们都很麻烦。”

“怕什么,这是咱们家自己的事,县太爷还能管人家出殡不成,再说现在有钱了,管他什么官,都是伸手要钱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提一个小小的县令了。赶紧花钱去找人,把死鬼抬出去埋了。”

郭四一直听这女人的话,急匆匆就往外跑。

郭家公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暗自叫苦,儿子也不知道从哪找的这女人,进门来就搅得家里不安,儿媳也死了,现在看她对儿子全无尊重,非打即骂,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你是郭四?”郭四刚走到门口就被两个垮刀的人拦住,

他下意识地往院子里看了看,点头称是。

“奉钦差大人命令,将郭娘子尸体暂时封存任何人不得靠近,郭娘子的棺木现在何处?”

郭四愣了一下,又回头看去,那俩人直接大步流星进了院子,看到那女子的装扮,一个人眉头皱紧,手握住刀柄:“你是郭家何人,人家举丧,你却穿红戴绿是何道理?”

女子看了郭四一眼,福了一礼道:“小女子是姐姐给相公安排的……妻室。”

“你就是那个被郭娘子藏起来的女子?”

护卫们昨天已经听驿卒讲述过郭家的事情了,上下打量她,一脸不满:“既然如此,做人家继室就该有基本的礼仪,怎可穿这样一身?没规矩。”

“军爷有所不知,是我那姐姐安排的,她说这是喜事,要我一定要喜气洋洋的。”

“哼,尸体何在?”那人扫视一下小院,见有间房上挂着白布抬脚便去。

郭四走过来,低声嘀咕:“这可咋办吧,被钦差盯上了。”

“别慌,我就不信一个钦差这么爱管闲事,等等看。”女子安慰。

与此同时,县衙内增寿一本正经地将自己的仕女图铺在桌子上,麦知县低头看了下问:“钦差大人是早饭想吃烧饼?”

“这是烧饼?你仔细看看?”增寿气呼呼地指着仕女图。

“哦,是芝麻烧饼,大人放心,我们香河的芝麻烧饼很好吃,我这就叫人去买,稍等就到。”

麦县令刚要喊人,罗凡见增寿一脸被雷劈的神情,憋着笑道:“麦县令,这是仕女图,准确的说是钦差大人画的一个女子画像。”

“啊……这个……这个……这画像……”

麦县令是进士出身,很显然增寿画的侍女图已经超出了他认知范围,他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来,麦县令请看,这是女子的脸,嗯,看这笔法应该是个圆脸。”罗凡热情地给麦县令介绍。

“扯,那叫鸭蛋脸!”

增寿推开罗凡,指着画像道:“这是个鸭蛋脸的姑娘,嗯,大概个子是这么高的,我没有画全身,我这人作画不讲究什么意境趣味,是很写实的,写实你懂吗?是写实不是写意。”

麦县令摇摇头,又点点头,一脸茫然。

“真是……朽木不可雕。”

增寿大摇其头:“看好了,这是也鸭蛋脸的姑娘,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舌头耷拉出来,可能是被人勒死的,重要的事这里有颗痣,还是红色的,姑且叫做美人痣吧,她过去应该是秦楼楚馆的红姑娘。”说完这些,增寿盯着麦县令,“咦,你怎么了?你害怕了?你认识这女子?”

麦县令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是,下官认识,这是……这是下官的一个故人啊。可是这故人早在八年前去世了,哦,对大人你也说她可能是被……不,不是被人勒死,是自缢身亡的。”

“麦县令,你想尽办法想为郭娘子请封,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吧。”增寿冷冷地问。

“不是,下官的确认为郭娘子至情至孝,值得封赏,”

“胡扯,一个暗门子封什么封?”增寿猛地一拍桌子,“麦县令,我给你机会,从实招来。”

罗凡在一边道:“麦县令,事实我们都很清楚了,你是基于自己的心结才努力想给郭娘子请封,你之前认识了一个烟花女子,并和那女子有了极深的瓜葛,后来女子身亡,你内心愧疚,这次看到郭娘子的死被触动心事,便想给郭娘子请封,是也不是?”

麦县令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是,的确如大人所言。”

“哼,你为了解开自己的心结,感情用事,不好好查案,该当何罪。”增寿立马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现在麦县令可不敢小瞧这两个年轻钦差了,急忙解释道:“下官有私心是不假,但郭娘子一案下官已经彻底调查过的,她的确是自缢而死,不是中毒,也不是被人杀害。今日即便是大人杀了我,我也不能更改结果的。”麦县令不住地擦着冷汗。

第二十七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可是奉皇命巡视,就我的身份加上钦差光环,杀了你又能怎样?”

增寿冷冷的看着麦县令,气场强大,手按着腰边的佩剑,似乎准备随时拔剑。

“你真想杀我?”麦县令刚才还说的大义凛然,此刻看到对方眼中的冷意,忍不住打个寒颤,向后退了一步、

“杀了你又能怎样?”

增寿跟着往前进了一步。

麦县令大惊:“大人……我……郭娘子的确是自缢身亡,不信你看仵作填的尸格。”

“你断定自缢的原因是什么?”

罗凡见增寿咄咄逼人,担心他真的一时发怒拔剑伤人,这才出京城两天,他已经有点看不明白这个人了,便走上前问麦知县。

麦知县如同见到救星,

“大人。”

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道:“郭娘子的棺木已经被保护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还有……”

他凑近增寿耳边低语几句,增寿点点头:“知道了,你做的很好,观察仔细,等到江南一起赏。”

侍卫作揖后离去,罗凡很想知道侍卫到底说了什么,却见增寿从衣襟里面掏出一块素白的真丝帕子,用力擦了几下脸和耳边,他皮肤本来是极白的,这么一用力揉搓,从耳朵连着腮边一大片就显出粉红色,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罗凡心道这人真是,人家和他离得近说上几句话都要擦来擦去,没个爷们样子。

增寿见他目光过来,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歪着头,用帕子捂着脸,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办呢,只能开棺验尸了吧。”

麦县令从昨天到现在,已经被他吓得一惊一乍了。

“什么,开棺验尸,为什么要开棺验尸,大人,你看这个尸格啊,这里写的很清楚,我们香河县的仵作已经做了要三十年了,非常可靠,不会有错的。”

说着就从案头找出一个本子,递给增寿看。增寿受惊地向后跳了一下:“拿走拿走,我不看这东西。”

“这……”麦县令再一次愣在当场,手停在半空不知该如何。

他也是个满腹诗书的文雅之士,遇到这个纨绔钦差,他觉得无心又无力,钦差大人从不按理出牌啊。

一只手从侧面伸出来,将县令手里的东西接过。

县令松口气,朝罗凡投以感动的目光。罗凡根本没看到麦县令的感激,接过那尸格眉心微微拧着。

“尸格写的很清楚,郭娘子没有中毒,没有挣扎痕迹,颈部有两道勒痕,方向向上,符合自缢特征。”

他抖了几下那纸张对增寿说道。

后者嘴一撇:“你不是说那些证人证言奇怪,还要我帮你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怎么现在……嘿嘿。”

“麦县令,从尸格上看郭娘子的尸体看不出被人强迫的痕迹,一个大活人要是被吊上去一定会挣扎扭打的,除非被人用药迷晕了,但尸体没有中毒痕迹,蒙汗药呢,你们查过没有。”

“已经查过了,没有任何使用药物的痕迹,所以下官所以认定郭娘子确属自缢,和郭家人无关。”

“可是郭家两个老人、郭四的证言却很奇怪,完全一致。事发突然,三个人的想法怎么可能那么一致呢?”

罗凡又问。

麦县令愣了一下,随即回答:“因为过去证人证言总会有不同的地方,大人便认定这三个人口径一致是假的了,大人这样想,也是陷入牛角尖了吧?”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瞟了罗凡一眼。

罗凡并不生气:“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从尸格看是没问题的,也许是我多虑了。”

“哈哈,哈哈。”增寿忽然发出几声怪笑。

罗凡皱着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笑你们可笑。”增寿指着他手里的纸张问,“因为没有毒药蒙汗药痕迹,没有伤痕挣扎痕迹你们就认定是自缢,尤其是你,昨晚还信誓旦旦说证言有问题,现在看到尸格就马上倒戈,你算……什么啊?”罗凡有点尴尬:“那……也得讲究证据。”

“证据?”增寿冷笑,“好,你们要证据我就来说证据。没有中毒痕迹,没有蒙汗药痕迹,没有伤痕,你们就认定是自缢而死对不对?”

“对。”罗凡点头。

“是的,大人,下官就是这样认为的。关于大人们说的证人证过于一致的问题,下官认为郭家父母毕竟年纪大,郭四是读过书的,事情发生后担心遭官司,便由郭四操刀,统一一下口径也是有的,虽然这样做非君子所为但为保全家人也是无奈之举。”

麦县令解释道。

“我就奇怪了。你是当地父母官,和郭家人并不相识,怎么会对郭家人的心态如何了解。直到想到你和那个长美人痣女子的纠葛后,我明白了,郭家人的怕事心里想必和你当年是一样的吧,你再次感同身受了,麦知县。”

增寿冷笑道:“一个是九门提督府出来的,一个是当地父母官,我来问你们,尸格上尸体的勒痕是几道。”

“两道,正是两道才对的,人死之前都要挣扎的。”罗凡回答。

“两道很清晰的勒痕,对吧。”

增寿盯着罗凡,其实他看的是罗凡身后,那里,那个白色的影子正在向他展示人是怎么死的。

只见那背影忽然双脚离地,手向下直直地起来,接着又是重复一下原来的动作,像是被人举起来,往正上方挂了两次。最后影子忽然伸手从袖子里掏出细长的绳子,往上一扔挂在房梁上,然后用力扯了一下,像是试探绳套是否足够结实,接着探头进去,双手在空中挥舞,抓挠,双腿乱蹬,人在绳套上挣扎不停,双手还试图去抓那绳套,但最后还是无济于事,很快,那影子的挣扎动作慢下来。

“如果是自缢,你们确定只有脖颈处的两道勒痕?要知道只要是人,无论抱着如何坚定的必死之心,只要钻进那绳套,哪里是自己能控制来的,如何脖颈处只有两道清晰的痕迹,挣扎起来,手脚都在胡乱挥动,手还会去抓着绳套。”增寿说着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用力往外探着舌头,继续说道。“就像这样,努力挣扎,脖子上应该有很多血瘀才是,干干净净两条勒痕只能是被人吊上去两次,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两道勒很痕,骗骗你们这些糊涂虫罢了。”

县令又瞪大眼睛:“大人,你怎么能知道?”

增寿说的实在是活灵活现,如同面对面观看一个自缢的人,县令吓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而且,那个据说被郭娘子养在内室从不让人看到的女子,叫什么红来着,现在已经是一身红,准备高高兴兴的做新娘子呢。两位作何感想?”

增寿说完,一脚踢向罗凡膝盖处,罗凡啊的一声跳开,怒视道:“你要做什么?”

增寿双手一摊,委委屈屈地说:“只是做个试验,人的动作是骗不了人的,你也知道没你武功好,可还是在我踢过来时侯就马上避开,人受到袭击马上避开是自然的反应,那么人被勒住脖颈,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要去努力挣扎的,这也是自然反应,郭娘子她为什么毫不挣扎?”

第二十八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一)

罗凡恍然大悟:郭娘子尸格上的一切都太完美了,完整干净的两道勒痕,身体不见一点别的伤痕,手指甲都是干干净净的,就算是自缢,挣扎过程中怎么可能这么干净,有可能手指因为用力抓挠绳套,出现指甲淤血断裂的情况。

麦县令盯着增寿,目光古怪。

增寿故意问:“怎么,麦县令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麦县令茫然地摇摇头,他像是受到很大打击,踉跄一下,靠着柱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增寿笑道:“麦县令,你这番样子,真是心里没鬼别人看着也是有鬼的,不知道的定然以为那死去的郭娘子和你有什么重要关系呢。”

麦县令挤出一抹微笑:“怎么可能。”

罗凡道:“麦县令,现在将郭家人都传上来,我要亲自问问,现在想来这郭家人,公婆二人知道儿媳卖身奉养心安理得,这样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那据称是郭娘子养在内室秘不示人的女子在郭娘子死后穿红戴绿,很是古怪。”

“等你们俩棒槌明白多了,黄瓜菜都凉了,我已经叫人去传郭家人,估摸着要到了吧?。”

果然,侍卫进来道:“大人,郭家人带到,只是……”

“只是什么?”

增寿看着那侍卫,缓缓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用帕子捂着脸,那侍卫继续说道:“只是……那女子跑了。”

“那女子?叫红什么的那个?”

“是,那女子名叫红英,属下赶回郭家就发现那女子不见了,郭家人说不出此女去了哪里。”

“哼,果然心里有鬼啊。把人都带上来吧。”

郭家两个老人和郭四被带了上来。

郭四有个秀才的功名,看到麦县令做了个揖,郭家两个老人这直接跪下拜见。

“你为何不跪啊。”

增寿看着郭四,嗯,白面书生一个,看着文质彬彬的,却能做出扔下一家老小自己跑出去逃荒的事,这种没担待的男人,不如没卵子的顺子。

“学生有秀才功名在身。”

“哦,秀才啊,没事,我明个一封信就把你这功名革了便是,多大点事。”增寿本是戏谑的语气,忽然一瞪眼睛,“奶奶的,你这样的没卵子的熊包还敢在你家六爷面前站着?顺子,教他做人。”

“好嘞!”顺子可是经过王府里老太监调教过的,最知道怎么阴人,朝郭四后腿弯轻轻一点,看着轻飘飘没用劲,郭四只觉得腿上又麻又疼,眼泪都要掉下来,直直地跪在地上,扑通一声,让人替他膝盖担忧。

“功名,狗屁功名!六爷最恨你们这帮子道貌岸然的家伙,一个个装的人五人六,其实男盗女娼满肚子坏水。”

说着还瞟了罗凡一眼,后者轻轻干咳一声,提醒他集中火力,不要连累别人。

“钦差大人,您是钦差,也不能胡乱拿人。”

郭老汉见儿子受了委屈,急忙喊叫道,郭老婆子也跟着点头:“是啊,是啊,太爷,青天大老爷,就算是钦差大人也不能不讲理啊。”

“讲理?”

增寿走过去,低头看着他们:“你们俩加一起有一百岁了吧?”

“是,不知大人这是何意啊。”郭老头垂头说着。

“俩加一起一百岁的老东西,靠儿媳卖身吃香喝辣,现在还跟我说讲道理,呸,下贱,下贱,真他妈的贱皮子”

增寿往地上啐了一口,坐到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晃悠着。

郭家老两口被骂的哑口无言。

郭四倒也硬气,梗着脖子道:“请大人慎言,不要辱我父母。”

增寿最恨的就是慎言和慎行这俩词,闻言立马又要跳起,罗凡一把将他按住:“郭四,我们已经知道郭娘子是被你们害死的,还是早点招供吧免受皮肉之苦。”

“郭四,你还是说真话吧。”麦县令也在一边劝说着。

郭四冷笑一下:“我竟不知道堂堂钦差大人竟然对一个民妇的死揪着不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替皇上巡视天下,考察民风,只要是我国治下之事皆可过问,你不必多言,只将你是如何害死郭娘子的从实招来便是。”

罗凡一脸凝重,格外严肃。

他本来脸就黑,这么板着脸更显得面黑心冷,郭四看着这黑面钦差,看到他是武官服色,字斟句酌道:“学生的娘子是自缢而死的,大人教训的对,学生之前猪油蒙了心,狼心狗肺,竟然扔下父母家人一个人逃走。害得我娘子失身养家,学生真是惭愧万分,对我妻感激万分,如何敢有谋害她的想法。”

“既然你和你娘子感情深厚,为何那个叫红英的女子在你娘子刚死就穿红戴绿?”

罗凡继续问。

期间麦县令神情恍惚,神游八方。

“红英是学生娘子买来养在家中,却在学生娘子去世后品行不端,已经被学生赶走了。这样的人罔顾人伦,学生万万不能娶她过门的。”郭四一脸义正言辞。

“我……踹死你这黑心的小……”

增寿见郭四毫无愧疚,心头火起,一脚踹向他,他动作本是极快的,郭四却嗖地伏下身子,几乎趴在地上,躲过这一脚。

增寿踉跄着站定,转身看向郭四,嘴角泛出冷笑。

罗凡已经一脚踩在郭四背上:“你到底是何人?郭四只是个书生,你的反应速度可是个练家子。”

“上天出圣人,红灯救天下!”

郭四喊了一声,嘴角流出血来。

“啊,你把他踩死了。”增寿大惊。

麦县令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因为郭四方才喊得那一句,正是贼人天圣教的口号。

他颤抖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下官失察,治下竟然出现天圣教残余。”

郭家老两口见儿子吐血后头就一歪,知道凶多吉少,都哭嚎起来:“打死人了,钦差也不能就这样把人打死,我儿子还是秀才,是有功名在身的。”

“天圣教逆贼,人人得而诛之,而且……”增寿看向老两口,目光森冷,“这可是诛三族的大罪!你们也想尝尝人头落地的滋味吗?”

第二十九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二)

郭家老两口吓得捂住嘴巴,将哭声咽下去。

罗凡踢了一下郭四的尸体,将郭四翻转过来,蹲下身子检查一番。

“中毒死的,他牙齿里封存了毒药。”

“麦县令马上全城缉拿那名叫红英的女子,怪不得那女子穿红戴绿,这是再给天圣教匪徒招魂呢。”

罗凡看向麦县令。

麦县令这才醒悟过来,匆忙去喊师爷,要衙役们去搜捕红英。

“你们说说吧,那红英是怎么回事?郭四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儿子参加天圣教,还学了武功,你们就全然不知?”

郭婆子想了想道:“老爷,我们家小四是个秀才,从不会拳脚功夫,老身实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那些,着实不知道啊。”

说着用力磕着头。

“是啊,是啊,不敢欺瞒钦差,我家小四真的从未习武,我们是真不知道啊。”

老头也开始磕头:“求青天大老爷饶命。”

“此人身手可不像才习武一年的。”增寿踱着步子,“你们确定此人是你们儿子郭四吗?”

老头老太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老头道:“大人,我们知道小四犯了大事,若不认他是好事,可这千真万确是我儿,还请大人念在我们全然不知此事,将我儿尸首还给我们吧。”

郭家两个老的认为这钦差是想说死者不是郭四,将尸体扣住,一想到儿子死了可能还要被枭首戮尸,没有全尸,俩老人苦苦哀求。

看这俩人表现不似作伪,罗凡想了想忽然拔出匕首,划向郭四的脸,老两口哎呦一声,增寿笑道:“怎么,还要给他毁容不成?”

罗凡伸手在郭四脸上捏了捏,手上忽然多了一片薄如蚕翼的东西,他站起身对增寿晃了晃:“看,这是什么?”

增寿一愣:“我天,这是……人皮吧?”

“对,人皮面具,剥取人脸皮做的,只要寻个和这面具有几分相似的人戴上便是,你们来看看,可识得此人?”

郭家老两口走过来看着地上的郭四,目瞪口呆:“此人……不是我儿……这……这是何人啊。”

“你们的儿子被制成了这个。”

罗凡甩了一下薄薄的人皮面具,郭家二老颓然倒地:“老天爷啊。”

“好了,别在这哭天抹泪的,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郭娘子为了奉养你们不惜卖身,可你们却任凭她被这假郭四和红英杀死,说吧,这个假郭四到底是如何害死郭娘子的。”增寿追问。

麦县令已经命令衙役们全城搜索一个叫红英的女人,就听增寿喊道:“红线球,注意这个女人很可能随身带着一种红线球,那是他们的所谓圣物,这些人邪性的很,经常做飞蛾投火的事情,明知道那红线球是证据,还抓着不放。”

麦县令急忙应道:“是、是,下官也知道这红线球的重要性已经吩咐下去了,这就安排勾画那女子的画像发海捕文书。”

郭家老两口老泪纵横:“怪不得我儿回来就说媳妇不好,要休了媳妇,后来又和那女人对媳妇下了手,都怪我们,竟然没认出这贼子,害了我们的好媳妇啊。”

他们哭的悲悲戚戚,想到因为自私害死了儿媳,原来儿子早都死了,他们竟然被贼人欺骗。

在郭家老两口的讲述中,大家渐渐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郭四忽然回家,老两口惊喜交加,扑上去抱着儿子痛哭,郭娘子拉着孩子站在一边,郭家老两口只看到儿子回来没注意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一身红衣,一个红线球在腮边谎来荡去,相貌妖娆身段风流,郭娘子看着那女子,心里五味杂陈,看着公婆抱着丈夫痛哭,自己却一片茫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爹、娘这是红英,这一年多来多亏她照顾我。”

郭四将那女子拉过来,老两口下意识的去看儿媳,郭娘子一句话都没说抱着孩子就进了里屋。

郭婆婆见儿子拽到一边,将这一年来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最后说道:“你这媳妇也算是孝顺,可是我们郭家是容不得这等不清不白的人,这一年多来我和你爹一直在忍她,现在你回来了,可不能因为她养了我们一年多就让我们郭家跟着丢脸,这儿媳真是一点廉耻都不顾了。”说着郭婆婆就悲悲戚戚哭起来。

“娘,这样的人我们家是断断不能容她,你看红英如何?我这次能捡回一条命还挣回来钱都靠她帮忙,有这样一个儿媳,二老将来一定享福。”

“不好吧,当初你一走了之,没有儿媳我和你娘早都饿死了,不能负恩忘义啊。”

郭老头在一边劝说。

“老东西,你知道什么,儿媳养我们是天经地义。”郭婆婆梗着脖子正义凛然。

“若要把她休了,那十里八乡都要骂我们家无情无义了。”

原来郭老头忧心的是这个。

“放心,我有好办法,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就……”

郭四做个向下劈的手势,郭老头吓一跳:“那……不怕被人发现?”

“放心吧我都想好了,能把那玷污我们郭家门风的女人老老实实闭嘴,同时给红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不过,这要等天黑来做,到时无论出了什么动静,你们都不要出来看。”

大半天时间,郭娘子都抱着孩子不出门。

郭家其他人在外面有说有笑,吃东西,郭婆子进了内室,将小孙子抱了出来吃饭,郭娘子推说身体不舒服,想要睡一觉。

吃过饭,红英将嘴一抹,伸个懒腰说道:“困死了,赶紧给我找个房间,铺好了铺盖这一天天东躲西藏的。”

“然后,郭四就单独进了内室?”

麦县令听到这里问。

“是啊,是啊,儿媳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也许是……觉得对不起小四就自缢身亡了。”

“扯蛋。”增寿一脚踹向郭老头。“老子打死你们这一家子无情无义的家伙。”

郭四进内室杀害了郭娘子,又编出郭娘子大义凛然自缢身亡,留下口信让自己续娶红英。

“郭娘子到底是怎么被杀的?就算是人在睡眠中,一旦搬动立马醒来。郭娘子到底是怎么被杀的呢?”

麦县令的眉头皱成搓衣板,现在他几乎透心凉,这件事让他想起很多往事,如果郭娘子是在睡梦中被人谋杀,当年的湘莲自缢会不会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三十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三)

全城戒严搜查一个叫红英的女子。

根据郭家两个老人的回忆,红英的相貌也画了出来,贴在县衙门口。

“不要抱太大希望,此人未必是自己真正的相貌。”罗凡劝慰愁眉苦脸的麦县令。

增寿冷笑:“麦县令怕是心有戚戚吧?”

“大人这是何意?”

“呵呵,你自己琢磨去吧。”

这时候已经到了正午,麦县令又命师爷安排午膳。罗凡说:“随意吃点家常小菜就好,我们在家中食不厌精太久,出来吃点山野风味才是最好。”

柏师爷摇着扇子走进来,看到衙役抬着尸体出去,吓了一跳:“哎呀,这是……怎么死人了。”

顺子嘲笑道:“柏师爷,你这一觉都日上三竿,我们爷……额,还有副使大人方才是做了件好大的一件事呢,真是了不起,可惜,你没看到咱们爷刚才多威风。”

增寿干咳一声:“嗯,顺子,其实我只是做了一点微末的贡献,而已,而已。”

“不是我起晚了,是那位……九小姐的嬷嬷和丫鬟有点不对付,我安抚了好一阵,都说三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你们可晓得,我一早起来就面对将近二百只鸭子,现在脑子还是嗡嗡响呢。”柏师爷捏着长须,语气充满劫后余生的幸运。

“娘们的事,婆子丫鬟不听话,拖出去打一阵板子,小心点别把人打死就是,哪里用得上你去调解。”增寿皱着眉头,心想昌平公主真是太坏了,路上还给安排了这等欺主的刁奴,一定得找个机会将那俩娘们甩掉了才是,否则这一路上怕是要被她们拖累。

增寿这样想着就看着丫鬟捧着茶盘过来,说麦县令去安排饭菜,这次要麦太太亲自下厨呢。

“不会是做广东菜吧?”增寿笑嘻嘻地问。

丫鬟放下茶碗,抬眼看到一张漂亮异常的面孔,立马红了脸。

“不是的,我家太太是苏州人。”

“哦,是苏州人啊,看你长得这么俊俏,是不是也是苏州人啊。”

增寿故意逗那小姑娘。

丫鬟不敢抬头,声音像蚊子一般:“不是的,我就是香河人。”

“我听说你们这香河馅饼很有名,你会不会做馅饼呀?”

增寿还是不放过她。

罗凡干咳一声道:“你过去告诉麦县令,家常菜即可,不要多麻烦。”

“是,大人。”丫鬟抱着托盘匆匆跑了。增寿埋怨道:“就你怜香惜玉,爷累了一上午,逗个小姑娘怎么了,找乐子啊。”

“你和她身份天壤之别,不过是萍水相逢,你非要逗她调戏她,若她对你真动了心,从此以后就不满现在生活,渐渐心生怨恨,这又何苦来着。”

罗凡说的很是坦然,增寿一愣:“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意有所指,莫非你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宅门里的事情不外乎如此,就怕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对啊,罗将军这话说的真是太对了。别说宅门,就是勾栏那些女子也是如此,不过是玩玩,一旦生了别的心思,那真是要人老命,依我说这女子……”

“啊,老爷不可。”一声惊呼打断了柏师爷的经验之谈,罗凡是武将反应迅速,以为是那天圣教残余袭击县衙,脚尖一点就往内宅跑。

“哎,你看这人真是脚底抹油,那是内宅,内宅,你往内宅跑什么。”

罗凡进了内宅,看到里面乱成一团,刚才奉茶的那小丫鬟看到他过来,抓着他袖子哭道:“大人,我家老爷和太太,打起来了。”

罗凡和增寿同麦县令虽然是昨日才相识,但接触下来发现此人就是个书生,温文尔雅又带点读书人的迂腐之气,不像是能对妻子动粗的人,且昨天他们也看到麦氏夫妇感情甚笃,怎么能打起来。

这时麦太太尖叫着从厨房跑出来,她三十来岁的样子,秀美的脸上淌着血,额角一个很大的伤痕,像是被碗砸的。

增寿笑道:“麦县令,好没意思,不想给我们做饭明说便是,何必打太太出气,你心眼没这么小吧?”

麦太太跑出来,见两个钦差都进来了,捂着脸咬着牙,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跑。罗凡知道事情一定有原因,便冲到厨房,看到里面狼藉一片,麦县令坐在地上,一身水,脸色苍白,眼神迷茫。

“太太说亲手做饭,老爷就过来帮太太择菜,不知怎地就打了起来。”

小丫鬟大概吓坏了,抓着罗凡的衣角抽抽噎噎。

“身为朝廷命官,你这样成何体统,竟然殴打妻子,就不怕被参治家不严摘了你乌纱吗?一屋都扫不好,如何能管理一个县?”

罗凡义正言辞指责道:“还不快点起来换身衣服,再向太太赔罪。

麦县令像是没有听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为什么害她,为什么害她,骗了我这多年,你如何忍心。”

“害谁?”罗凡莫名其妙。

“看来麦县令想起很多往事,那个长美人痣的女子,到底是你的什么人?依我看,是过去的老相好吧。好啊,你身为读书人,竟然流连秦楼楚馆,和烟花女子私定终身,麦县令,我看你道貌岸然,想不到一肚子男盗女娼,现在被人揭穿了,竟然对自己妻子施暴,你还算个男人吗?”

增寿指责麦县令,看到他身后那个白色影子不住摇头,像是痛苦至极。

“不好了,太太,太太上吊了。”

小丫鬟脸色惨白,双手在空中挥舞,手足无措到极点。

麦县令立马站起来:“娘子娘子!”踉跄着往外跑。

增寿叹口气:“真麻烦,这个死了那个活了,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搞这些把戏。”

罗凡顾不得男女大防,和麦县令一起将麦太太放到床上,麦县令哭道:“都是我的错,我一时气急了,不该打你,是我的错,娘子,我知错了。”

“人还活着。”

罗凡轻轻点了一个穴位,过了一会麦太太缓缓睁开眼睛:“相公,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湘莲姐姐,可我是真的……我对你是真心的。”

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罗凡轻轻退出门外,看到增寿抱着胳膊一脸嘲讽。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问道。

“一场好戏真是一场好戏。”增寿像是自言自语,“你都看到了吧,人家还是正头夫妻,你付出的那么多都算什么呢?”

第三十一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四)

“你在和谁说话?”罗凡愣了一下,他觉得此刻增寿有点奇怪,好像和那天在提督府有点相似,神神叨叨的。

“麦县令,那姑娘也在哭,哭的很凄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你们夫妻抱头痛哭受了感动。”

麦县令愣在当场。

麦太太愕然:“相公,这位大人在说什么?”

“一个嘴角有颗朱砂痣的姑娘,应该是被人勒死的,说不出话来,所有情况都和郭娘子一样。麦太太,你认识这么一个人吗?”

麦太太不住摇头。麦县令松开妻子,走到门外深深作揖道:“麦某治家不严,让两位大人见笑。”

“嗯,是挺好笑的,妇唱夫随啊,你们夫妻二人还想给我们做饭吃,多好的事,怎么就闹开了,莫不是………”增寿笑了笑,低声道,“因为郭娘子,你想到当年的那位姑娘。”

“没有,什么都没有。”麦县令面色僵硬,“下官这就叫师爷去叫酒席。”

“谁稀罕吃你的酒席,爷还怕你下毒哩。”增寿背着手往外就走。

罗凡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总觉得该相信增寿,便跟在后面。

增寿走了几步站住,指着麦县令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人心里有鬼身边就有鬼,爷再劝你一次,好自为之。”

顺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家主子的马屁是一定要拍的,他狗腿地扶着增寿:“爷,您往这边走,咱们不和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小官置气,他们都不够爷一个小手指捏吧的,嘿,爷,您慢着点,您不慢着也行摔不到您,只要您一侧歪顺子我立马躺下给您当垫背的。”

“啰嗦,赶紧走,再磨叽爷就饿死了,这麦县令家的饭可真难吃,吃不到嘴不说还得烫一嘴泡。”

罗凡站住脚看着追上来的麦县令,正色道:“麦县令,我不知你和尊夫人是为了什么事闹成这样,我在提督府这些年目睹太多夫妻失和导致的案件,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成为夫妻不容易,若有什么事早点说清楚了便是。”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这是做为同僚说的。”说完朝麦县令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来到县衙正堂,柏师爷探头探脑,山羊胡子显得格外可疑:“我听着里面好像闹起来了,到底出了何事啊。”他拉着顺子嘀嘀咕咕。

“公母俩吵架,这县令老婆真的厉害,拌嘴吵架直接要死要活啊,啧啧,这红男绿女何苦来哉。”

顺子想到自己这无根之人此生都不会有这等烦恼,竟然有点沾沾自喜。

增寿轻轻踹了他一脚:“闲谈莫论人非,去,看全城哪家酒楼的菜最贵,直接叫两桌,哦,不三桌,送驿站来,不用给银子挂麦县令的名头就是,嗯,你带个衙役和你一起去,看谁敢拦着。”

增寿说着背着手大摇大摆往外走。

罗凡追上低声道:“这样不好吧,咱们是钦差,怎么能搜刮民脂民膏。”

“有人付钱啊,麦县令掏钱,什么叫搜刮,老子吃饭他付钱天经地义。”

“人家凭什么给你付钱?”

“我们是代替陛下巡视,他是本地县令给我们准备饭食是不是他的工作?”

增寿理直气壮。

罗凡想想,是这个道理,可三桌酒菜,还要最好的馆子的,这是不是有点……那个啊。

“老子堂堂钦差,为他一点家务事在这啰嗦,只要他三桌酒菜太便宜他了。”

来到驿站,增寿刚进院子就听着有人骂道:“真当自己是公侯小姐了,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么模样,有口水喝就不错了,要茶要好茶,又是水凉了又是热了,看看自己可是长了一张能喝好茶的嘴,我看姑娘就是故意消遣我,我呸。”

增寿心头火起,大步走过去,一脚踹开门,指着那婆子问:“你在骂谁?”

姚嬷嬷正掐着腰骂人,一转身看到增寿,立马堆起满脸笑:“呦,是六爷啊,给六爷请安。”

增寿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敢对主子大呼小叫,哪家的规矩?我到要问问堂姐,这公主府还有没有规矩了,从丫鬟到婆子都这般面目可憎,早早拖出去打死是正经。”

他这话说的明明白白,姚嬷嬷你以下犯上,我是昌平公主的堂弟,一个姓的,打着骨头连着筋,打死你个狗奴才不算什么。

姚嬷嬷开始杀猪似的嚎叫几声,听增寿这么一说立马闭嘴。

昌平公主是什么人?飞扬跋扈惯了,这六爷听说人不着调,可再不着调也是皇家的人,和公主告一状,真能把自己打死。

“表叔息怒,是阿九不能约束下人,让表叔费心了。”

秦九起身给增寿请个蹲安,她低着头,露出细细的小脖颈,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又有这样的亲爹,真是可怜。

增寿叹口气道:“等会我叫人送饭菜过来,不许给这恶婆子吃饭,她再有什么幺蛾子就来找我,看我不塞她一嘴马粪。”

“是,阿九知道了。”小女孩声音细细弱弱,一副受气的委屈模样。

增寿背着手走出去,他此刻挺有成就感,自己在王府是被人敬而远之的,一个永远不会有机会继承王府的幼子,长到十八岁都没得到朝廷的封号,在大家眼中等他成婚后就会被诚亲王扫地出门,到时候身上没职位没爵位,怎么养家糊口都成问题。

他的亲大哥,诚亲王不需要格外苛待他,只要拦着朝廷不给他爵位不给他实缺就成,皇室子弟又不能经商,他将来只有依附诚亲王,指望着王府手指缝漏出的钱粮饿不死活着的份,虽耳边未曾有恶言恶语,但这牢牢被人掐着脖子不能呼吸的憋屈,不比这被恶奴欺凌的小女孩好上多少。

姚嬷嬷关上门,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女孩子,那瘦弱的小女孩,正平静地看着自己,一双眼睛黑如潭水,让人看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姚嬷嬷有一瞬间的恍惚,她长出一口气压着嗓子道;“姑娘是从窗户看到六爷来了,故意激怒我,姑娘小小年纪真是好算计。”

“什么你呀我呀,这也是对主子说话的态度?姚嬷嬷,这一路向南,山高水长,我劝你还是安稳一些吧,我这位六舅舅看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小姑娘捂着嘴巴噗嗤一声笑了,“这要给你塞一嘴马粪,想想真挺可乐的。”

第三十一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五)

麦县令将门关严,看着蜷缩在床角的麦太太:“你这又是何苦?钦差大人就在前院,闹起来被他瞧出端倪,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

麦太太冷笑着:“我和你成婚十年了,你今天跑来问我湘莲姐是怎么死的,原来你一直都不信我,还是动了纳妾的心,或者是嫌弃我了,那就给我一纸休书,叫我下堂好了。”

“太太说的哪里话,这些年我心里都只有你,从没想过纳妾,更没想过将你休了。”麦县令往前走了一步坐在床头,伸手去拉妻子的胳膊,“来,到我身边来,我们说说话。”

麦太太往前挪了挪,麦先生稍微用力,将她拉在怀里,蹭着妻子的发髻低声道:“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什么,我该怎么办?”

“是你不信我,拿湘莲姐的事来问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还拿出来说,甚意思?”麦太太的手抚过丈夫的鼻梁,在那上面轻轻按了一下,“真是可恶,你还是不信我。”

“我只是被钦差大人的话问到了,他说……”

麦县令想了想道:“算了,你与你说了,怕吓到你。”

“我们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你看我什么时候被吓到过,过去我们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迎来送往的的我怵过谁来?”

麦太太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演绎的格外优雅,当着外面下了麦县令的面子,让他不好意思再和自己深入交谈湘莲的事情,她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靠着丈夫,小手在他脸上,身上游走,嘴里说着:“我只有你,你若怀疑我,我是真不能活了。”

“说给你听也没什么,我疑心是有人背后搞鬼,刚才清醒过来,仔细想想,实在想不起这些年到底得罪过谁,要借着钦差的手与我为难。”

“钦差大人怎……他是怎么说的。”

“他画了一幅画,嗯,也不能说是一幅画,乌漆麻黑的,像是一个大烧饼,他说画的是个女子,嘴角边有颗红色的朱砂痣,他还说那个女子是自缢死的,不,不是自缢,是被人勒死吊起来,就像郭娘子一样。他还问我,为什么郭娘子身上不见伤痕,也不见中毒痕迹,这样情况下到底是怎么吊到房梁上去的。这一切像极了湘莲当年……”

麦太太双手紧紧地搂住丈夫的腰:“真的啊,湘莲姐当年也是这样……死的,难道不是自缢,是被妈妈给……天呐,天杀的老-鸨-子,她竟然对湘莲姐下手。”

麦县令连连点头:“对,一定是那恶毒的女人做的,她对湘莲一直不满,得知我能赎湘莲出去,心生怨恨下了毒手。”

“那怎么办,我们会苏州去找那女人算账?”

麦太太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已经要三十岁了,依然美丽苗条,显出无辜神色格外诱人。

“等有机会一定要去苏州。”

麦县令握紧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

夫妻二人又整治点家常菜吃了,麦太太说:“都是我不好,闹成这样,让钦差大人笑话了,你去驿站看看吧,别让钦差大人恼了你,本来咱们县出了什么天圣教的贼子,钦差大人若是抓着不放,治你个失察之罪可怎么办呢?”

麦县令想了想,起身道:“真是我的贤内助,我去去就来,太太好好安歇,在不许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是相信你的,都是那老-鸨-子作恶。”

麦县令大步走出县衙,身后的师爷紧走几步汇报道:“太爷,钦差大人在德胜楼要了三桌酒菜,挂的太爷的名下。”

麦县令点点头,师爷又问:“大人,去驿站是往这边走。”

“不去驿站,你速速去将仵作传来,再带两名皂吏,随我一同去郭家。”

师爷大惊:“太爷,郭娘子的尸体已经验毕,现在案子也算是结案了,为什么还要去郭家?”

“叫你去就去,休要啰嗦。”

麦县令带着人走进郭家,刚进院子就听着里面传来哭声,大人哭孩子叫,声音嘶哑,原来那郭家二老回家后想到不知死在哪里的儿子,想到被歹人害死的儿媳,再看看年幼的孙儿,悲从心来嚎哭不止。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太爷……”一见县令带人来了,郭家二老如惊弓之鸟,吓得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起来,我是带人再检查一下郭娘子的尸体,和你们无关。”

郭老婆子一听还要检查尸体,急忙抱着孙子躲进了里屋。

郭老头无奈,只能往一边的棚子引领:“太爷,我家儿媳棺木在这里。”

本来该是今天出殡,棺木已经钉死了。若是平时,要将钉死的棺木打开,主家非和人拼命,郭家二老心里有鬼,不敢吭气。

衙役们起开棺木盖子,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在场众人都用帕子蒙住了口鼻,仵作往下一看,惊讶道:“咦,太爷,这尸体有变化。”

麦县令探头看去,见郭娘子面色死灰,鼻子下是两道血痕。

“这就怪了,之前没有血痕,这血是怎么来的。”

仵作伸手按了按郭娘子的肚子,自言自语:“难道是尸体腐败产生的气体导致?”

麦县令看着郭娘子鼻子下的血痕,忽然一挥手道:“将郭娘子的头发剃光,查囟门位置。”

郭老头一定要讲儿媳头发剃光,噗通一声跪下哭道:“太爷,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能剃头发啊。”

“哼,你听任假郭四杀害卖身奉养你的儿媳,现在还假惺惺来这套,来人把他拉开。”

仵作从自己的小木箱里拿出一把剃刀,小心地将郭娘子的头发一点点剃光。“太爷,这里……这里有东西!”

仵作指着郭娘子头部,大惊失色。

“拿出来,看看……是不是一根钉子!”

那仵作用夹子将死者囟门处的异物夹起:“太爷英明,果然是个钉子,竹钉子!”

麦县令闭上眼睛,脸上显出如释重负:“知道了,郭娘子是在熟睡时候被人用钉子钉入囟门,陷入昏迷后挂到房梁上的。”

“太爷英明!”

衙役们是心悦诚服。

麦县令脸上不见喜悦,只有深深的……悲哀。

第三十二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六)

第二天早饭时候,驿卒说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我们县令太太昨晚去世了。”

增寿正在喝一碗粥,闻言放下碗:“死了?怎么死的?”

“不知道,刚去买早饭听县衙的皂吏说的,说什么一大早就闹起来,唬的一个小丫鬟都吓晕了。”

驿卒叹口气,显出神秘兮兮的样子:”听这话,可不像好死的,哎真是……好人不长命啊,麦太太很好的一个人。”

罗凡看了增寿一眼道:“莫不又是……哎,真是想不开。”

顺子在一边插嘴道:“不是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吗?这怎么还是死了。”

增寿拿筷子敲了他脑门一下:“快点吃你的饭吧,你知道什么。”

顺子还不服气:“那爷就知道了?”

增寿高深莫测地说:“我当然知道。”

几个人闷头吃饭,早饭后秦九叫丫鬟惠香过来请安道:“九姑娘听说麦太太去世,想去祭拜一下。”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奴婢不知。”

惠香现在很怕增寿一脚踹来,低着头跪在地上浑身团成一团。

增寿走到秦九窗外问道:“九姑娘,听说你要去祭拜麦太太。她和你又不熟,你未出阁的姑娘家何必去那种地方,若是被冲撞到,我责任可就大了。”

“请表叔安,阿九是想这位麦太太曾来这边送过饭食,为人很是和蔼客气的,虽只是一饭的交情,可这善意让阿九感激。”

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透过窗子,更显得细细弱弱。增寿明白了,这小姑娘在家不受待见,很少接受到别人的善意。麦太太人可能比较热情,秦九听到她忽然去世了心里有点不好受,正想着,就见罗凡已经换上一身深色衣服走过来:“走吧,咱们去县衙看看。”

“一个七品小官家的丧事,我们为什么去?再说现在就去,你不是给人家添乱吗?”

香河县是直隶的一部分,京畿重地,县官比别的地方高两个等级,

“毕竟是路过此地,去看看也显示朝廷的恩泽,咱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多耽搁,今天就要上路了,先去祭拜一下。”

柏师爷在一边劝说道。

增寿想想,从善如流:“那好吧,九姑娘,你也准备一下。”

“钦差大人到。”

到了县衙门口顺子就高声喝道。

师爷迎出来:“我们太爷伤心过度,现在……哎,状况很不好。”

增寿不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罗凡问:“出了何事?昨天麦太太不是好好的吗?”

若不是考虑场合,增寿差点笑出声来:你他娘的装什么无辜呢?昨天那两口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你又不是没看到?现在装俩眼一抹黑,真虚伪。

“这个……这个,昨天好好的,太爷还带着我等去郭家又查一下,哪想到今早就知道出了事,哎呀,天有不测风云啊,我们太爷和太太很是恩爱的。”师爷一脸苦相不知说什么是好。

内院内白幡已经挂了起来,麦县令一脸憔悴,看到增寿他们进来急忙要拜,增寿虚扶一下:“麦县令节哀顺变。”

“大人,我这是……哎,下官治家无能,让两位大人……见笑了,下官辜负了朝廷的恩泽,下官真是……”

麦县令几度哽咽。

罗凡劝说道:“我看香河县治理的井井有条,麦县令上不负皇恩,下对得起香河县的百姓,这夫妻相合之事,天意难违,不要太过自责了。”

增寿回身指着一个戴着帷帽身型瘦弱的姑娘道:“这位秦姑娘,感念麦太太照顾,想拜别一下。”麦县令愣了一下:“凶死之人,怕玷污了贵人眼睛,多谢姑娘惦记,太太泉下有知也会感激的,还是……不要去了吧。”

师爷见麦县令面带难色,猜测麦太太尸体样子一定非常恐怖,也在一边说:“姑娘尚年幼,院子里的下人多有不妥,若是冲撞了贵体就不好了。”

“秦九年纪虽小,也相信善良之人留在人世间的一切也都是善良的,麦太太断不会对我有不利,小女子很少出门,第一次见到麦太太这般对人和气爽利的人,现在芳魂未远,想拜祭一下,愿麦太太早登极乐。”

秦九说着朝麦县令深深地福了一礼。

麦县令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秦九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又体现小女孩的感恩之心,增寿嫌麦县令磨叽,心想我们两个钦差,一个公主府的姑娘给你面子,你还支支吾吾不知所谓,便看着秦九道:“走吧,去给麦太太上香。”

增寿说着竟然自己往里走,麦县令无奈只好前面带路,边走边说:“家里的仆人今早发现太太不好了,受了刺激,有年纪小的人胡言乱语,怕是冲撞了诸位。”

“无妨,我们是朝廷特使,有正气护体,什么都冲撞不到,何况几个疯癫的仆人。”

罗凡说道。

柏师爷跟在身后,心想这不好吧,就这样闯入人家内室,直奔灵前上香?一个女子,还是横死的,如何能担当两位钦差拜祭。

没等进院子,就听着有哭声传来:“放开我,救命啊救命。”

麦县令苦着脸道:“一个小丫鬟疯的不像样子,下官担心冲撞贵人,还是不要进去了。”

“对啊,对啊,在外面上个香就够了,麦太太是孺人,担不得两位钦差。”柏师爷也不想去拜祭一个七品官的妻子。

增寿站住脚步,看了麦县令一眼道:“如此也好,秦姑娘,你在院子外拜祭一下,麦太太也是能感念到的。”

麦县令连连点头称是。

很快就准备好了香案,香炉白蜡烛等,秦九亲自拈香,对着空中拜了拜,心里默念着:麦太太,秦九从小孤苦,从未感受到别人的善意,你来看我虽然是有事相求,但你平易近人,热情大方,秦九十分感谢这份善意,祝你早日脱离轮回早登极乐。

“啊,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内院又传来一声尖叫。

罗凡道:“麦县令,这可不像是疯癫太过!”

“是疯了,是一个小丫鬟早上被吓疯了。”麦县令伸手摸了额头一把。

“那上面不是血,是汗。”

增寿忽然看着他说道。

麦县令一愣:“啊?大人说什么?”

“我说你满头大汗,你怎么会满头大汗,心虚不成?”

罗凡忽然发现增寿好像话里有话,看向麦县令的目光也开始意味深长。

“进去,把喊叫的丫鬟给我拖出来。”增寿喝道。

两个护卫虎狼一样冲进去,很快就拽着一个小丫鬟出来,那丫鬟哭叫着:“奴婢叫初七,是伺候太太的,求钦差大人给我们太太做主啊,我们太太……死的冤!”

第三十三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七)

“初七,太太平素疼你,你感念太太恩德情有可原,可不能胡说八道。”县令师爷伸手去拦她。

秦九站在增寿身后,认出这小丫鬟就是那天同麦太太一起来驿站的。

“大人,太太死的不明不白,求大人给我们太太做主。”

初七不住磕头,很快额头就显出斑斑血迹。

罗凡指着她问:“麦县令,她这样子不像是疯了,像是有隐情,不妨仔细问问。”

“大人,这丫头胡言乱语构陷主人。”

麦县令口不择言。

增寿冷笑一声,拖长声音道:“麦——县令,她构陷谁了?提谁的名了?”

麦县令被噎住,不知如何接话,他的师爷解释道:“这个初七是太太的贴身丫鬟,太太忽然去世,她又哭又闹的非说是我们太爷害了太太,一大早就这样,是以太爷有此说。”

“哦,这样,那什么,你叫初七对吧,别磕头了,磕的血呼啦怪吓人的,起来说话,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你们太太真有冤情,于公于私我们都要管管嘛,对不对罗副使。”

罗凡难得立马赞同他的意见,点头道:“正使大人所言极是。”

钦差在此,俩人意向一致,麦县令无从反对,紧张地盯着那个叫初七的丫鬟,师爷则低声喝道:“养狗还知道护主人。太爷和太太往日待你不薄,太太尸骨未寒你就存心不良构陷太爷,其心当诛。”

“初七不知道什么当诛不当诛杀,我又不是太爷家家生的,我是签了三年的契,谁还敢打死我不成?正因为太太待我好,我才要拼死也得为太太申冤,大人,害死我们太太的不是别人,正是太爷。”

初七站起身,挺直腰板,伸手指向麦县令。

麦县令黑着脸:“看看,我就说他构陷主家,这个丫头一大早起来就嚷着太太被人害了,想勒索下官,下官不答应她就在院子里装疯卖傻,大人明鉴。”

“好,我现在给你鉴鉴。”

增寿说完,回头看了秦九一眼,骂道:“没长眼睛的奴才,现在什么时候,这些事哪里是你们家没出阁的姑娘能看的,还不快点扶着姑娘去前堂暂坐一下。”

惠香和姚婆婆吓得急忙扶着秦九就走。

秦九低声道:“且慢。”

她缓步走到增寿面前施礼道:“您是朝廷的钦差大人,也是阿九的表叔,阿九在这盼您能秉公执法,将麦太太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还麦太太一个公道。”

增寿点点头:“快去前堂吧,这里不是你小姑娘该看的。”

待丫鬟婆子扶着秦九走了,增寿才问道:“那个谁,初七啊,你说你家太太是被麦县令害死的,可有证据?而且他是怎么害死的麦太太呢?”

初七说道:“大人,昨晚我家太爷回来,身上一股腐臭味,和太太说又去郭家检查了尸体,太太唬的不行,连声说有仵作怎地还要劳动县令检查尸体。太太急了叫我去烧水,我烧水回来,就听着屋里吵了起来,我家太爷说我终于知道湘莲当年是怎样死的,秘密在哪里。太太哭着说和她无关,太爷不住冷笑,说什么湘莲当你是好姐妹,多少次信里都夸你,还说就是和我从良了,也想多筹点钱把你接出来,找户好人家嫁了,想不到你狼心狗肺蛇蝎心肠,你怎么对得起湘莲?”

“湘莲是谁?”罗凡问。

麦县令绷着脸不吭声,师爷看看两位钦差,又看看麦县令脸色不好,急忙往旁边退了一步。

增寿身边的柏师爷是老油条,立马看出这县令师爷是心里有鬼,便轻轻拽了一下增寿的袖口,提醒他看那师爷的表情。

“湘莲是我们太爷早年的未婚妻子,为了太爷能完成学业,不惜自卖其身的。”初七缓缓说道。

麦县令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太太告诉我的,太太还说那位湘莲姑娘对太爷用情极深,好在太爷不是负恩忘义的人,在考上功名后筹到点银子就回到苏州要给湘莲赎身,那院子里的妈妈本来是想将湘莲卖个高价,后来有人劝她,这也是一段儿女佳话,郎才女貌、知恩图报什么的,不如玉成美事,也算给这百花楼扬了名,那妈妈就只要一点钱就同意湘莲赎身出去,没想到湘莲不知为什么想不开,自缢身亡了。”

初七声音清脆,说话条理清楚,罗凡轻轻点点头,要示意麦县令继续讲下去,增寿却看向麦县令身后,恨不能将自己团成一团离开的师爷道:“师爷可是想起了什么?不妨说来听听,咱们大家也帮你参详参详。”

“不不不,没有,没有的事,什么都没想到。”师爷满脸惊慌,不住摆手。

“什么都没想到?他是官,没有确切证据我还不能真的拿人打板子,你可不同,你一个私幕师爷,别说打一顿,叫两班皂役们过来,大刑伺候都是小菜一碟,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增寿声音冰冷,旁边的柏师爷激动的老鼠胡须一翘一翘的。罗凡不懂:好端端的为难师爷做什么?

那师爷吓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小的只是……想到昨天太爷带着小的和仵作去查看郭娘子尸体的事情。”

“原原本本本从实招来,可以免你受皮肉苦。”

增寿进一步威逼利诱。

“奇怪的是那郭娘子口鼻处有血迹,仵作开始以为是腹内腐败导致的,可太爷叫仵作将郭娘子头发都剃光,重点注意囟门位置,结果就在那里找到一根极细的竹钉子。”

“哦,麦县令怎么会知道此事呢?”

罗凡问。

“这有什么,太太过去给我讲过类似的故事,还和我说这钉子要不粗不细的最好,钉进去人轻则昏迷,重则死亡,无一例外。”

初七在一边插嘴道。

“你们太太,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增寿嘲讽道。

“太太说这是她家乡发生的事,有个人的老婆死了,浑身查不到伤痕,多少年后那人也死了,儿女给他们夫妻合葬捡骨的时候才发现那女人脑中插入的钉子。”

麦县令汗如雨下。

增寿拍手叫道:“麦县令,这就是你太太必须死的原因吧?”

第三十四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八)

所有人都看着麦县令,他的师爷更是吓得又往一旁走了几步,急忙和麦县令划清界限。

“没有的事,没有这种事。”

麦县令紧张地看着增寿:“大人,你对下官有偏见,我没有,我……”

他不自觉的搓着手,罗凡冷笑:“麦县令,你和尊夫人之间到底有怎么样的爱恨情仇,本来是心里若是没鬼,事无不可对人言,现在麦太太死了,你说的一切都涉及案情,我劝你实话实说。”

增寿则道:“那下巴有美人痣的姑娘就是湘莲吧,她对你还真是情根深种,这么多年都跟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湘莲?她在这里?在我身边?”麦县令环顾四周,眼中显出惊喜。

一切都暴露了,麦县令的表情无法掩饰,他还是这么记挂着湘莲。

罗凡叹口气:“麦县令,你真让我失望,看你为官多年清正廉洁,几次评定都是优等,将这香河县治理的也是井井有条,却为儿女私情毁了自己前途,你……唉……真是可叹可悲!”

“呵呵,你对死去的湘莲还真是情深意重,但这都不是你杀害发妻的理由。麦县令,爷我也很为你痛心啊。”增寿想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可眼睛里的笑是藏不住的,他在幸灾乐祸。

“是她害死了湘莲。”麦县令凄凉一笑,“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我现在也分不清自己爱的是湘莲还是她?我和湘莲是少年情意,我们青梅竹马,两家是邻居,都知根知底,父母给我们定了亲,我们两个人都是很欢喜的,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麦县令的讲述将大家的思路带回十多年前。

那时的麦县令寒窗多年已经考取了生员,正踌躇满志准备参加乡试,没想到就在他准备去省城赶考的时候家里出了事。一次夜间,仆人将灯笼挂在牛棚忘记了,牛打翻了灯笼,蜡烛掉到干草上,趁着月黑风高蔓延开来,当时是半夜,等到家里人发现失火时候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全家人急忙大呼小叫急忙逃命,这场火烧的厉害,竟然将整条街都给烧了,麦县令家被夷为平地,什么都没抢救出来,他的祖母也烧伤严重奄奄一息,湘莲家紧挨着麦家也被烧的一无所,父母甚至都葬身火海没有逃出来!湘莲在一夜之间成为孤女。

一条街损失严重,都指责麦家害邻居街坊,大家联名一纸诉状将麦家告上了县衙。

麦家老祖母烧伤严重去世,家里财产一干二净,现在又要吃官司,麦家二老觉得无颜面对街坊邻居,一起上吊自杀了。

街坊们虽然都恨麦家着火殃及自家,但现在麦家两个老人也死了,麦家的确是被彻底烧光啥也没抢救出来,再把麦家儿子逼死也于事无补,也就只能说人死债消,骂几句自己倒霉算了。

麦县令一下子从小康之家的少爷成为无片瓦蔽身的穷光蛋,和他一样一无所有的还有湘莲,父母双亡,两个苦命人只能相依为命,暂时住在附近的破庙里。

忽遭家变,日子还得过下去。

“我们不能死,要勇敢的活着,这都是天灾我们又没有犯错。”湘莲鼓励麦县令,“你已经有了生员的功名,还要继续去考,我们只能指望这个翻身了,”

还有两个月就乡试了,可是现在全都烧光了,就连父母尸体都是里正看着可怜,勉强凑几个钱,用最便宜的薄棺材埋了,这要是去考试哪里有钱?别说钱,连饭都没得吃。

两个人长吁短叹一阵,想要努力活着,要翻身,可老天爷为什么这么苛刻,完全不给人活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

为了吃饭,麦县令一介书生,从没受过什么苦,现在不得不为生活发愁,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到码头,看看有没有做苦力的机会。

这边货运发达,码头上很多有很多力工,有认识麦县令的喊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哪能干的动这活,还是找个轻省点的。”

有人见他可怜同情他的遭遇,还硬塞给他一点吃的。

麦县令很想用力气证明自己不是乞丐,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是来扛麻袋的,但几次努力都失败了,监工鼻子里冷哼一声,鄙夷地道:“滚滚滚,我这可不是给小白脸玩的地方,你要是卖屁股也得换个地方。”麦县令几乎惭愧死,他这才发现,穿着短褂的自己露出的肌肤白的耀眼,和那些皮肤黧黑顺着胸口淌汗的苦力们有着天壤之别,混在期间格外醒目,甚至有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菜板上等待切割的一条鱼,无奈地扑腾几下,徒增笑尔。

傍晚,他捏着别人给的一点吃的,垂头丧气回到破庙,却发现湘莲不见了。

会不会被人拐走了?

湘莲人长得美,一旦落难很容易被坏人盯上。

他急急忙忙跑出来,四处寻找湘莲。

有老街坊在门口纳凉,见他着急火燎地跑来,摇着扇子道:“人死为大,我本不该说你爹娘坏话,可你家是真不地道,害的咱们一条街都跟着倒霉。”

麦县令已经听惯了这样的唠叨,耳朵都起茧子了,对这些指责谩骂他已经无所谓了,毕竟是自家害了别人。他理都不理,继续喊着:“湘莲。”却听那人话锋一转:“你爹娘倒是给你订了门好亲,湘莲真是个好姑娘,可惜,这么好的姑娘也要被你连累的自卖其身了。”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麦县令瞪大眼睛,他以为人家只是为了挖苦他。

“有个苏州来的鸨儿正四处买人,我听人说湘莲去了,要把自己卖了,哎,我说阿麦,你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摊上这么个好媳妇。”那人猥琐帝笑笑,“这么多天,孤男寡女,是不是很有点趣处?也不知道这破了身的,能卖几个钱,不过呢,湘莲姑娘是真靓。”

讲到这里,麦县令泪如雨下:“这样的深情厚谊,我若辜负湘莲,还是人吗?”

第三十六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九)

“哼,那你杀了太太,也不算人。”初七声音清脆,又加了一句,“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增寿笑眯眯地对小姑娘竖起一个大拇指:“对,说的对,再多说几句,我咋这么喜欢听呢。”

初七脸红了一下:“大人,奴婢没说假话,太太过去讲过,这湘莲姑娘当年自卖其身供太爷科举,后来太爷考上了功,名,回去迎娶湘莲姑娘,没想到那位姑娘竟然自缢身亡了。”

麦县令忽然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本来相貌是很斯文尔雅的,此刻笑的狰狞中又带着一丝悲愤,神情格外骇人。

初七吓得转身躲到增寿身后,大声说道:“我不怕你,钦差大人会帮我的。”

“小姑娘,你怎么就知道爷会帮你?”

初七歪头想了一下:“大人那么英明,嗯,英明神武一定能帮我的。”

增寿越发得意了,瞟了罗凡一眼,后者根本没注意到他洋洋得意眉飞色舞的样子,而是盯着麦县令道:“继续讲。”

年轻的麦秀才疯了一样满街拉着人问,知不知道苏州来的一个老-鸨-子。有人见他虽然衣饰破烂,却长得眉清目秀白净斯文的,便取笑道:”人家是来采买姑娘的。你这样的男子只能去相公堂子,还是死了这份心吧。”也有人调笑:“不如叫爷试试看,调教一番,看看能不能做个好兔儿。”

污言秽语句句扎心,麦秀才此刻已经感觉不到难受了,自己是个男人都要被人这般侮辱,湘莲一个清白姑娘若是去了那等地方,岂不是如堕阿鼻地狱?

这天晚上,湘莲没有回来,他一个人在破庙,跪在破烂不堪的神像面前不住磕头,求神仙保佑让湘莲平安回来,不要走那条路。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湘莲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子,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那婆子花枝招展,脸上香粉离老远就能呛得人一个跟头,看那穿红戴绿的样子就不是正经人,麦秀才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快点说啊,还有船等着走呢。”那婆子道。

湘莲走过来,眼中含泪,看着麦秀才道:“我要走了,这是给你的。”说着将一个布包递给麦秀才,

麦秀才接过,伸手捏捏硬硬的,知道是钱,大怒道:“你让我用你的卖身钱?湘莲,我看错了你,你这女人没有心,你就不怕让你父母在九泉下蒙羞?”

湘莲凄然一笑:“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们现在一无所有,沿街乞讨的话也许能活下去,但你甘心吗?”

“我可以去找人问问哪里需要做馆的先生,我去私塾教书,之前我真是傻,怎么能去码头找活干呢,教几个小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勉强温饱,什么时候能攒到钱?还有两个月就要乡试了?哥哥,你去省城考试吧,你考中了做了官别忘了我就是。”湘莲说着转身就走。

麦秀才急忙伸手抓住她衣袖:“湘莲,我不许你去那种地方。“说着看向那婆子,“钱还给你。”

婆子冷笑:“进了我们这门,要想赎身可就不是这个价了。你拿什么还啊?再说有人买也得有人卖,听湘莲说你还是个读书人,该知道这世间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那婆子说完扑哧一笑,用帕子掩着嘴,摆出一副娇羞模样:“要真想吃口新鲜的,不如来苏州,****的时候随你出价。哈哈,老娘真是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你这样没用的男子,孤男寡女这么多天,竟然坐怀不乱,这不是柳下惠就是那里不行呀。”说着一把抓住湘莲的袖子,“女儿啊,乖乖的和为娘回家去吧,到了苏州,娘最后疼人,一定把你调教的千娇百媚,掐着一股水,吃着一包蜜。”

麦秀才抓着湘莲的袖子不放,湘莲狠心不回头看他,用力一挣,撕拉一声那片袖子被撕裂了。

“哈哈,我说秀才公,你要真想吃一口鲜的,就到苏州百花楼来吧,可一定要来哟。”

老鸨子哈哈大笑,拽着湘莲就走。

麦秀才心里想追,脚却被像钉子一样钉住在原地。

那婆子说的对,买人是这个价,可到了人家手里,人家卖多少钱就难说了。

自己去找私塾,是能勉强活命,那乡试怎么办麦家遭此大难,成为多少人眼中的笑柄,那些被连累的街坊都等着自己倒霉,等着看自己陷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是拿着这钱考功名,然后再去赎人,还是为了仅有的那点尊严骨气,将钱还回去?迟疑一瞬间,婆子拉着湘莲上了马车,小厮赶着马车就跑,哒哒哒马蹄像是踩在他心上,他颓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于是你就用湘莲的卖身钱参加了乡试,考中举人?”

“罗凡问。

“是,我中了举人,那些过去幸灾乐祸等着看我好戏的人都围上前来,还有本地乡绅说什么见不得文曲星遭难,给我送银子送书童,我知道,我需要一个好的名声,不能刚中举就得意忘形去苏州赎人,经营好名声,就算将来考不中进士,在街坊间也能有点名望,将来做个师爷,或者去有钱人家坐馆也是好的,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二年,我考上了进士,马不停蹄去了苏州见湘莲,她那时已经接客了,她说自己身子脏了,不能玷污了我,愿意做我的妹妹。我这一切都是她给的,我不能负恩忘义,就在我筹来钱打算给她赎身的时候,她忽然自缢身亡,死前留下信件伺候她的金桂和她情同姐妹,要我为金桂赎身,娶金桂为妻,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啊,那金桂就是麦太太?”

罗凡惊呼,他见麦太太端庄大方想不到竟然也是出身青楼。

“是,我一直以为那是湘莲的心愿,她认为自己身子已污,不能嫁给我,就自杀了,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金桂的阴谋,是她害死了湘莲取而代之!”

麦县令说到这里语气非常激愤。

初七喊道:“不是的,太太不是那样的人,你胡说八道!”

她一着急连老爷都不叫了。

“让我来猜测一下,你那么急着想为郭娘子请封是因为郭娘子的所作所为让你想起了湘莲,同时郭娘子的死亡方式也和湘莲当初是一样的,你是爱屋及乌了?”罗凡问道。

麦县令点点头:“后来钦差大人发现端倪,我知道自己被骗,又听大人说嘴角有朱砂痣的女子,我的疑心越来越大,忽然想起过去金桂给我讲的故事,说的就是在她乡间时候的见闻,有人将钉子钉入丈夫的囟门害人的事,我忽然想到如果她讲的不是故事,而是她做过的事情呢?不用蒙汗药,不用暴力,将一个人弄晕吊在房梁上,我再次带着仵作去验尸,从郭娘子囟门中拔出一根细细的竹钉子!一切都和我想的一样,湘莲当年一定也是被金桂这样害死的,我回来就质问金桂,她死活不承认,气得我就跑到书房去睡,结果早上过来发现,她竟然自缢身亡了。”

“呵呵,讲了半天,感情你比黄花大闺女都清白,六爷信了你才有鬼。来人,将我们这位县令老爷押进大牢,好好地凉快凉快。”增寿一拍手,有护卫上前架起麦县令,师爷吓坏了:“钦差大人,此事……此事定有蹊跷。”

“什么蹊跷,我还八万呢,带走。”

第三十七章 香河县的烈女(二十)

“好了,皆大欢喜,那个柏师爷你和这位师爷商议一下,看看怎么把麦县令的事情写个简报,派人送往直隶府。”

柏师爷点头称是,县令师爷苦着脸:“小的……”

“小的个屁,你是验尸的证人,将你家太爷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签个字按个手印,我也不找你别的麻烦,赶紧的。”

增寿作势要踢脚去踹,那县令师爷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的唯大人马首是瞻,求大人恕罪。”

“滚吧,赶紧和柏师爷一起想辙去。”

增寿一跺脚哈哈大笑,此刻他内心充满了得意:这就是权力在手的感觉,看着别人匍匐在自己脚下,求原谅求开恩,这滋味实在是太爽了。

县令被抓,罗凡只能把县丞和主簿唤来,将麦县令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俩人听的满头流汗,纷纷磕头道:“大人,小的们相信我们太爷是不会杀人的,这其中怕是另有蹊跷。”

又是蹊跷!

最开始,增寿受那女鬼指引,发现郭娘子死亡不同寻常,从而让麦县令察觉到当年湘莲自缢的真相,此刻,增寿是得意地不行的,哪里听进去别人说麦县令不会杀人的话。

“你们一个八品一个正九品,是想摘了这顶戴?好说啊,我这就上报朝廷,说你们知情不报,罪上加罪如何?”

他开始威逼利诱。

那主簿倒是有些骨气,梗着脖子道:“若是想要叫小人等心服口服,大人可要拿出证据,既然大人说郭娘子被杀和当年湘莲姑娘被杀都是竹钉子入脑导致,认为我们太爷如法炮制,怎么地连尸体都不检验就将我们太爷押入大牢?这于理不合于法不容!”

县丞见钦差面色不对,马上解释道:“大人不如让仵作来先检查一下麦太太尸体再说也不迟啊。”

“哼,就让汝等心服口服。”

增寿袖子一甩,双手背在身后:“传仵作。”

期间罗凡一直拧着眉头,主簿的话提醒了他,他之前震惊于郭娘子案和湘莲死亡之间的联系,想到增寿在那看不出面目的所谓仕女图上点黑点的样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他真的能识鬼?

一时间思绪纷乱,没理会增寿发号施令,此刻才觉得增寿虽然有点神神秘秘,但毕竟是初出茅庐的纨绔,办案手段欠妥,便轻轻拉了一下他衣袖:“正使大人请随我来。”

俩人走到一边,增寿掸着衣袖:“你别摸我啊,痒。”

“没有验尸你就认定麦县令杀人,这不对啊。”

“没验尸我也知道,那女鬼一直跟着他,俩人情深意重的,现在知道自己老婆原来是害死老情人的凶手,换你你不急啊。”增寿嘴巴一撇,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太过鲁莽。就凭什么女鬼?你敢在这折子上说什么女鬼指点吗?无稽之谈。”

“大人,小的是本县的仵作。”

一个五十余岁的男子走进来,先拜见了两名钦差,主簿指着这仵作道:“此人在我县做仵作近三十年,从无差错,请大人恩准为麦太太验尸。”

增寿鼻子了冷哼一声:“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见这些人要去检查麦太太尸体,初七冲出来双臂一横:“不能动,你们不能动太太。”

“初七,这是为了给太太和太爷申冤。”

主簿低声安慰道。

初七眼中含泪:“不能让太太走了还不得安生。”

“好了,小姑娘我知道你对你们家太太好,这是帮你们太太,赶紧让开。仵作,你先进去。”罗凡做出请的手势。

初七还要伸手去拉仵作,增寿一把抓着她后面衣服领子道:“赶紧给我让开,小心六爷大耳刮子抽你。”

我家六爷这是全然没怜香惜玉的心啊。

顺子在一边吐着舌头,柔声劝道:“初七姑娘,我家六爷说到做到。你还是……老实点吧。”

“好男不和女斗。”初七被人一把拎起来,依然伶牙俐齿不让分。

“嘿嘿,你家六爷不是好人,是个大大的坏人,来人吧,把这小丫头给我拖出去!嗯,随便配个小厮,配三个四个五个六个都行。”

在场所有人的脸都一下子黑了,初七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这是人吗?钦差,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罗凡刚要说话,增寿噗呲一声自己笑出来:“顺子,带这小丫头去大堂,陪着秦姑娘去,这孩子怪好玩的,爷可不舍得一下子玩坏了。”

初七气鼓鼓地,小脸绷得紧紧,顺子抓着她胳膊说:“走吧,初七姑娘,你就别添乱了,我家六爷真是说到做到。”

这会时间,仵作已经进了屋子,掀开麦太太身上盖着的被单,做了个揖道:“太太,小的惊扰太太了。”

主簿道:“仵作,太爷能不能脱罪都在你的认真负责,开始检查吧,从头部开始。”

仵作点点头:“我知道的,”

这时增寿和罗凡一起走进来,增寿叫道:“哎呦,你们俩嘀咕什么呢?可不许串通一气。”

“大人,小人做了三十余年仵作,人命为大,从不敢有辱职责。”

仵作解释道。罗凡点点头:“好了,你开始吧,我们在一边看着。”

仵作用一把剃刀一点点地将麦太太的头发剃掉,很快整个头部就显露出来。仵作检查囟门,抬头道:“大人,百会**没有任何异物,太太的死和郭娘子不同。”

不同?怎么可能不同?

增寿冲过去:“你好好查,我告诉你,要是和你们主簿啊,县令啊沆瀣一气,爷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您就是把小人凌迟切零碎了也没办法。百会**的确是没有任何异物,身上没有伤痕,颈部勒痕符合自缢特征,麦太太千真万确是自己自缢身亡的啊。”

仵作跪下不住磕头。

罗凡也急了:“你可是看好了?我会叫直隶府的仵作来再次检查,你不可欺瞒唬我。”

“大人,小人以身家性命担保,麦太太千真万确是自缢身亡,不是人为加害的。”

怎么可能!增寿咬牙切齿:“脸上长麻子的女鬼你给我出来,给爷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姥姥的。”

第三十八章 香河县的烈女(二十一)

县丞和主簿对视一眼,县丞小心翼翼地问:“大人,那我们太爷……”

“没找到竹钉子而已,麦县令依然还是麦太太被杀的重要嫌犯,你们俩不会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吧?这么多年怎么在香河做官的?”

县丞和主簿面面相觑,罗凡合稀泥道:“正使大人说的很有道理,麦县令还是无法脱开嫌疑,等直隶府那边消息再说。”

“太爷,这钦差实在是……皇室子弟听说还是个纨绔。”

大牢内,主簿小声地和麦县令嘀咕着。

麦县令苦笑一下:“我身为一县父母官,自己的家事都不能妥善解决,被关的不冤。”

“太爷,您真的没有……那个啥吧?”县丞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问道。

麦县令苦笑:“说实话,我在看到郭娘子脑中的竹钉子时真有这个心,但我与拙荆毕竟结发十余载,我如何下得去这个手。想到湘莲当年的死因,我是恨急了,但国有国法,我身为本县父母官,怎可罔顾国法?”

“放心吧太爷,总督大人不会任由钦差胡来的,太爷官声一向很好。”

两个人都低声安慰他。

麦县令叹口气:“但愿吧。”

这天晚上吃过饭,有人鬼鬼祟祟来到驿馆,求见钦差。

“你?哈哈,是你?”

增寿猜测把县令关起来,县衙内会有人蠢蠢欲动,只是想不到那个人竟然是主簿,他本以为是县丞的。

主簿对麦县令被关义愤填膺,一见他却倒头便拜,口称自己多有得罪,求钦差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主簿,你这白天晚上可是两副面孔啊。”增寿笑眯眯看着他。

“大人,下官回去经过深思熟虑,觉得麦县令杀人嫌疑很大,就算没查出入脑的竹钉子,也极有可能是用了别的办法,毕竟他做了多年县令,看过各种案子,杀人方法是了如指掌。”

罗凡坐在一边,见主簿这和白天迥然不同的嘴脸,心里气闷,讽刺道:“那主簿你跟着麦县令这么多年,他掌握的杀人方法你也都熟悉吧?”

主簿呵呵干笑。

增寿点点头:“迷途知返善莫大焉,你去搜集下关于麦县令夫妻失和的证据,我要一击就中。”

“是,下官明白。”

一个实缺县令的位置,很容易利令智昏。

待主簿离开,罗凡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将麦县令关起来,又指使主簿背地构陷麦县令,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可曾想过天圣教徒为何偏选这香河县隐藏。又如何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里是直隶属地,京畿重地,天圣教残匪想要进犯京师,这里是必经之地。”

“好一个必经之地,我想的却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天圣教选择这里定有他们内在的原因,当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很可能房间里已经有了一窝蟑螂,我认为这香河县还潜伏者大量天圣教残余势力,我要将这水搅混,这样什么妖魔鬼怪都能现身了。”

罗凡一愣,这一天他都以为增寿是在任凭心意随便使性子,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胸中有大沟壑!

“原来如此。”他感慨一声。

“夸我。”

增寿一脸得意。

罗凡嘴角抽搐两下:“呵呵,想的美。”

见罗凡大步走出,增寿笑道:“何止想得美,没见我长的也很美吗?”

罗凡扶额:怎么还有这等皮厚心黑之人?

“呜呜呜……我死的好冤啊。”

深夜,细若游丝的哀怨声音在驿馆回荡。

“姑娘,你听到了吗?”

初七被增寿以保护证人之名从县衙带回了驿站,陪伴秦九,晚上就睡在旁边的一张小床上。

她从睡梦中醒来,恍惚中忽然觉得这哭声不是来自梦中,

“姑娘,醒醒,姑娘……你听……”

初七一骨碌跳下床。

秦九也醒了,裹紧被子淡淡地说:“怕是有人装神弄鬼,若是真有鬼,那些伤天害理的人为何还活得好好的?哼,都是骗人的罢了。”

她语气清冷的像饱经风霜的老人。

初七愣了一下:“姑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是……这哭声真是太渗人了。”

呜呜呜呜……声音悠悠的,像是缠绕在人心头。

增寿盯着窗外,那黑影一闪而逝,是个女子的声音:“我死的好惨,麦子宣必须一命偿一命。”

那黑影在窗前探出头就不见了,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大人,属下搜查过了,并没有人。”

几个侍卫将驿站搜查一番,驿卒也被他们从床上拎了下来,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这幽冥之事,小的也是防不胜防啊……”

“哼,装神弄鬼,继续给我搜。”

增寿背着手,盯着驿卒问:“你真的和那些人没有关系?”

驿卒一脸茫然:“哪些人啊,大人?”

大家走到院子里,火把灯笼将院子照的亮如白昼。

“这里,你来看这里”

罗凡拉着增寿来到围墙下,指着地面的青砖。

增寿蹲下身来,只见墙下面湿滑的青苔上有半个模糊的脚印。他伸手摸了一把,捻着手指,看向罗凡低声道:“这装神弄鬼的人怕是从没见过鬼,搞的真是太假了。”

罗凡心里一动:“你见过……那些东西?”

增寿反问:“你说呢?”

想到之前他种种的反常行为,罗凡问道:“一直如此还是……从那次小环姑娘开始。”

“都怪你,黑子,你害得我被雷劈,结果就能看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害惨我了。”

增寿瞪了他一眼。

俩人蹲在地上咬着耳朵嘀嘀咕咕,这场景看在外人眼里格外诡异。

“嗨嗨,两位大人,可发现了什么?”柏师爷率先打破了沉寂。

“发……”

这是罗凡。

“没,啥都没,看来……可能真是有鬼。”增寿站起身,拍拍手,嘴角微微翘起。

“小的就说,这些幽冥之事……实在是……哎,不过不会有大事,两位是替万岁爷巡视天下,有土地爷保护的。”

驿卒说道。

“嗯,但愿如此吧,很晚了,大家睡吧,明早还要上路。”

初七悄悄将窗户关上,低声道:“姑娘,那个小白脸钦差大人说是真的有鬼呢。”

“六舅舅?”

秦九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这样啊,那一定会有好戏看了呢。”

第三十九章 香河县的烈女(二十二)

“大人受惊了。”

第二天一大早,驿馆内闹鬼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增寿皱着眉头,一脸恼火。罗凡叹口气:“现在公主府的贵人被鬼吓到,这可如何是好。”

县丞和主簿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想接这烫手山芋。

主簿鼓足勇气道:“不如,……不如请大人和贵人移足县衙内居住,待贵人有所缓解再上路也不迟。”

“这……你们那县衙也不干净吧,昨晚来的可是麦太太,亲口说麦县令该死,要一命抵一命,我们若是去县衙住,那不正好被人家一锅端了。”增寿在一边说道。

“这……”

县丞心想,惊动了公主府的贵人那可是大大的罪过,谁不知道昌平公主很是厉害,真惹恼了她,那可不是玩的。

“大人,您想啊,既然是麦太太鬼魂作祟,她为何不在县衙内作祟,而是来到驿馆呢,这说明县衙内一定有她忌讳的东西在,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啊,大人。”

主簿继续劝说道:“其实我等一直没敢和大人说,这驿馆内并不干净。”

增寿眼睛一瞪:“什么不干净?这话什么意思?”

县丞叹口气道:“两位大人可知道南云涛?”

“前往江淮查赋的那个新科进士?”

罗凡对此人有印象,皱着眉头道:“去年八月,此人因心神不宁自杀了。可他是在淮安任上自杀,和你这驿馆何干啊?”

县丞叹息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位南进士是山东即墨人,和我们太爷,哦,和麦县令同出一个坐师,年纪相仿,颇有几分交情。他是六月得到淮安候补知县的缺,这位南进士诗词文章都好,很得朝廷看中,新科进士,这样富庶之地的肥缺实在是很不错了。”县丞感慨中颇有几分自伤身世的味道。

增寿眉毛一扬,很是不耐烦:“说南进士和你们这驿馆有什么关系,你啰嗦半天干嘛?谁愿意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是,是,下官这就简单地解释下。”县丞连连点头,“南进士和我们太爷是故人,从京城出发来到香河县,我们太爷设宴款待,宾主欢喜。当夜,南进士就在这驿馆内居住,结果那晚就闹出动静,南进士于睡梦中大呼不可不可,我不要死,惊动了身边仆人,第二天他就高烧发热生了一场大病,我们太爷……哦,是麦县令将其接到县衙大院,请本城最好的医生好生照看,下官听了一嘴,那南县令说这驿馆内有女鬼,那女鬼手持一条裙带,威逼利诱他自缢,同时还笑着说什么今日不自缢于驿馆内,他日定然自缢于任上,早晚都逃不过一死云云,他那晚被女鬼吓到是以神智混混大病不起。”说到这县丞摇头叹息不已。

“南进士病好后,继续前往江苏赴任,谁想到竟然在任上真的自缢身亡了。”主簿语气惋惜,“消息传来,麦县令痛哭一场,还设了香案拜祭,当时还说什么不该叫他前往淮安的,那女鬼已经示警,是他害了南进士。大人您看看,这驿站是真的有鬼,南进士搬到县衙内身体才慢慢恢复。”

罗凡低头不语,增寿则呵呵呵冷笑三声:“那南进士住进了县衙,不也还是没法避免自缢的命运吗?”

县丞擦擦额头汗水,心道得了,合计我这是白浪费口水了。

“大人,昨夜那鬼可说了什么?”主簿问。

“只说要麦县令偿命。”

“那就是了,这鬼应该是麦太太,她只是恨麦县令而已,将来对大人和贵人们也不会有什么不好影响的,只是这驿馆有几次闹鬼事件发生,贵人身体要紧,还请大人们移步。“主簿继续好言相劝。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增寿翻翻眼睛。

罗凡则低头沉思,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哭闹声,小顺子慌里慌张的跑来:“爷,爷,秦姑娘又开始发烧了。”

“大人事不宜迟,还是马上搬去府衙吧,等贵人身体好转再继续上路。”

主簿和县丞一起建议道。

县衙内一直是麦县令一家居住,麦家人口简单,只夫妻二人,并一个贴身丫鬟,也就是初七,一个厨娘,一个老看院。都是本地人士,在香河雇来的。

县衙内的院子其实不大,里面只有三间房,两位钦差一人一间,秦九住一间,剩下的护卫们和柏师爷只好住在外院,顺子自然是跟在增寿身边,找床铺盖放在脚踏上。

“对不住,对不住,县衙内稍微有点逼仄,还请大人恕罪。”

主簿安排好房间,连声道歉。

“唉,只要秦姑娘的病早点好就行了。”罗凡忽然想起一件事,“怎么,府台和总督都没有发信过来吗、”

他昨天已经将信交给主簿和县丞,要他们派人送给府台和总督,信中讲明麦县令有杀妻嫌疑,需要被暂时关押调查,期间需要官员暂代管理香河县之职。这都一整天了,回信也该来了。

“尚未接到回信,也许今晚就能到。”

主簿见罗凡和增寿面色都不太好看,小心翼翼地说。

昨晚闹了一晚上,因此今晚用过晚饭后,里院和外院的人都早早睡下去了。

罗凡闭上眼睛,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哀婉的哭声。

他睁开眼四顾茫然,却看到正对着床的窗户处伸出来一条绳子。

那绳子像是一条蛇,蜿蜒着进来,晃了晃,朝罗凡摆动几下,如同招手,像是在说你过来啊,过来。

罗凡大怒:“何方妖孽,竟然敢在天使面前装神弄鬼。”

那绳子晃晃悠悠,眼瞅着就要缠上他的脖颈,忽然一声叱责:“尔等安敢?”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一个淡淡的女子影子从窗户缝里钻出来,一把扯住绳子,将其狠狠掷下,同时朝罗凡深深福身:“大人,人鬼莫辨,请多保重。”

“啊!”罗凡睁开眼睛,看到月光透过窗子映照在地面上,房间内笼着银色月光,周围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屋子里好像有一股浓重的烟味,他又吸了吸鼻子,确定是烟味。

糟糕,附近有地方着火!

他急忙起身要去救火,刚坐起来,胸口针扎一样的疼。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困成这样?他屏气凝神,心里暗道不好:怕是着了别人的道,浑身功夫施展不出来,难道要被烧死在这里吗?

第四十章 香河县的烈女(二十三)

“爷,六爷,着火了。”

顺子被浓烟呛醒,急忙起身去推床上熟睡的增寿。

推了一下手感不对,一把掀开被子,里面什么都没有。顺子大惊:“爷,六爷,您在哪啊,六爷。”

后院和前院相通的门不知被谁落了锁,外间的人还在熟睡,今晚大家睡的似乎特别熟。

顺子迅速跑出去,挨个房间敲门:“黑……罗将军,快醒来,秦姑娘快点醒来!”

秦姑娘的房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立在门口:“这位小哥,初七不知怎地了,怎么也叫不醒,这是哪里来的浓烟?嗨嗨。”她用枕巾捂着口鼻,呛的眼泪汪汪。

顺子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冲进她房间,伸手探了一下初七的鼻息,松口气,这人还活着,屋子里都是浓烟,顺子一狠心,用力架起初七就往外拖。秦九拎起一件披风,又抱了一个小薄被,跟着顺子跑了出去,院子里只有他们俩。

“六……舅舅和罗将军呢?”

秦九声音发颤。

顺子将初七放下嘴里嘟囔着:“怎么睡的死猪一样。”

“小哥,舅舅呢?其他人都在哪?并没有起火,浓烟是哪里来的?”

秦九虽然吓得浑身发抖,可还是努力强迫自己镇定,已经将院子里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看不到火光,只有浓烟滚滚,而外院一片死寂,像是没有人……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秦九又问一句:“六舅舅呢?罗将军呢?”顺子摇头道:“我家爷不在,哎呦,罗将军,怕是也被闷在里面。”

他转身就往罗凡房间跑去,方才敲门没人应声,看到秦姑娘开门就直奔那边去了,这会一想八成罗将军还在房间呢,这是要被人家一锅端啊。

顺子打开门,摸进去,床上摸到一个软软的胳膊,他拽了拽:“罗将军?”

“是……是我。”罗凡艰难地回答一声,浓烟袭来时他用枕头捂住了口鼻眼睛,就这样还被呛的胸闷气喘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这会烟气淡了一些,听到顺子的声音罗凡狠狠地又咬了一下舌尖,痛彻心扉,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许多。

这是中招了!

顺子扶着他起来:“罗将军您还能走吗?”

“能,没事,”话音刚落,腿脚就不争气地一软,整个人都向前栽去。

顺子吓了一跳:“哎呦我的爷,您可慢着点。”

罗凡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还是武将呢,叫一个太监来救自己。这叫什么事。

“都不许动,公主府的贵人在我们手里。”

院子里忽然想起一个女子的声音,罗凡心里一寒,立马想到那个失踪的红英。

“呵呵,副使大人。”

门口站着两个女子,接着淡淡月光能看到这俩人头上都戴着一个红色的绒球,随着说话,那红绒球还一颤一颤的。

“请把副使大人。”一个女子做出个请的手势。

士可杀不可辱!罗凡刚要再咬舌头,顺子忽然贴着他耳边用极地的声音说:“我家六爷不知去哪了。”

罗凡心里一动,按了按顺子的胳膊,顺子大声道:“将军,我扶您出去。”

顺子扶着罗凡走到院子,月光下院子里站着一个手持长剑的女子,一身黑衣,头上也有个红色绒线球,月光下有些黯淡,让罗凡不由想到血。那女子站在那,长剑指向秦九,这瘦小的女孩子坐在地上,将初七搂在怀里一动也不动。

“罗将军,我这毒烟滋味如何啊。”那女子见罗凡被押过来,看了他一眼,罗凡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就是那个红英?江南已经彻底平定,你们教主自-焚身亡,我劝你们不要继续负隅顽抗,何苦辜负了自己这锦绣年华。”

“呸,你这朝廷的妖,嗯,听说你们俩钦差,一个是王爷的弟弟,一个是太后的外甥,我要你们给我们天圣教无数兄弟姐妹陪葬,用你们的心肝祭奠教主,可惜,逃走了一个,对,还有你……”

她手中长剑渐渐往前伸,像是想要在秦九脸上画上几道,她微笑一下,盯着秦九瘦弱的小脸:“还有你,听说是公主的闺女,你的心肝想必也是很甘甜的,一并挖出来。”

秦九漠然地看着她,怀里的初七喊道:“你们天圣教是什么好东西,我舅舅家在江南就被你们害死了。你们抢走了舅舅家所有的粮食,还硬拉着我表姐入教,我表姐本来已经订婚马上要成亲了,你们非说天圣教徒必须什么圣洁,不许成婚,将我表姐和姐夫强行分开,表姐担心表姐夫,跑去见他,被你们说成淫奔,是妖,竟然将我表姐活活烧死了!”

初七说到这里,痛哭失声:“什么天圣教,呸,都是魔鬼,天魔教还差不多。”

秦九年纪虽小,却很是镇定,轻轻拍了初七一下,示意她不要太激动,那女人的剑尖就在自己面前,她担心这女人疯狂起来真把自己的脸给划了。

“先从你开始吧,那就。”红英说着一剑就刺下去,哐当一声,长剑被什么东西打中了,偏了一下,从秦九肩头擦过去,秦九吓得呀了一声,初七挣扎着起来,用力护住秦九:“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罗将军中了毒烟还能施展暗器,好功夫。”

这时一个女子从墙头落下来:“红英堂主,外院的侍卫都被咱们解决了。”那女子声音有点低沉,身形高大,头微微低着,只能看到头上颤巍巍的红线绒球。

“嗯,干得漂亮,这内院都是重要人物,一网打尽我们就能和那些妖怪谈判了。”红英声音里透出兴奋。

“堂主,属下从前院得到一个宝贝,嗯,是一把匕首,削铁如泥,属下特意献给堂主。”说着,那女子走到红英面前跪下,双手将匕首呈上。

“好,出师大捷还有彩头,咦,你是我们堂的吗?”红英放下手中长剑,弯腰去拿匕首,发现那女子相貌不对,急忙喝道,

可是已经晚了,那女子一跃而起,将匕首插入红英胸口,还用力搅合一下,手法恶毒又坚决,罗凡也出手了,他中毒影响功力,手上功夫还是有的,强提一口气,将左右两边的女教徒全部点道,顺子欢呼着扑上去:“爷,六爷!”

第四十一章 香河县的烈女(二十四)

“黑小子,行啊,中了毒烟还能用暗器,还能点穴,功夫不错嘛,我还小瞧你了。”

增寿蹲下身子,在红英身上摸来摸去。

顺子低声劝道:“爷,爷,事情紧急,这女人,你等会再玩也不迟。”

初七呀了一声,伸手捂住秦九的耳朵:“姑娘,这话……腌臜,咱们不能听。”秦九羞的低下头去。

顺子撅嘴:“怎么就腌臜了,食色性也。”

“得了吧,这女人血呼啦的,你家爷是这般荤素不忌的主儿吗?”增寿从红英身上摸出几个小瓷瓶,一股脑塞给罗凡道,“你自己琢磨。看哪种是毒烟的解药,毒不死就成。”

他心想这几个天圣教徒毫不在乎毒烟,一定是事先服用了解药,天圣教的教徒众多,很多人都是靠毒药控制,可能随身带着解药。

顺子这才明白增寿是要做什么,便也蹲下身子,在被点穴的女子身上摸摸捡捡,那俩女子只是被点中穴道,意识清醒,见一个男子在自己身上摸,羞愧的几乎要咬舌自尽。

原来这天圣教占领江南后就宣传说天下男子女子都是兄弟姐妹,是不能随便结婚的,他们设置了男营、女营,男女不许混杂,要想成亲必须经过达到一定年纪,得到营头目的认可。因此这些残余教徒这些年都生活在女营中,长期被洗脑,认定男人是肮脏邪恶的,现在浑身上下被一个男子这样摸来摸去,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顺子摸了半天,也掏出几个小瓶子,打开后闻了闻:“爷,哪个是解毒的啊。”

增寿瞪他一眼,可惜月光下顺子根本看不到。

“大人,外院逆贼已经被清除!”

墙外传来喊声。

“顺子,把门打开。”

顺子哆哆嗦嗦地问:“六爷,您确定外面逆贼都被杀了?我……有点怕。”

“你家爷算无遗类,这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中,怕什么,叫你开门!”

罗凡听到增寿大吹大擂,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说这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那么,自己怎么会中毒?怎么会这么狼狈,他就是有意的故意的特意的让自己丢脸!想到顺子方才说他早就不见了,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此人……看似不羁,实在心机颇深啊。

门被打开,护卫拎着钢刀冲进来:“大人没事吧。”

增寿嘿嘿一笑:“副使好像有点问题,赶紧帮忙看一下。”

罗凡咬着牙不吭声,顺子喊道:“喂,初七姑娘,你要不要紧。”

罗凡那三个家将听说主人出事了,匆忙跑来,扶着罗凡往外走。

县丞在睡梦中被一个护卫一把拎起,衣服穿的七零八落,鼻涕眼泪一把:“大人,小的真不知道主簿他……他是天圣教的人啊,大人,求大人饶小的一命,小的下有三岁孩子上有八十老母啊大人。”

增寿冷笑,手里的匕首在他脖颈处比划一下:“还点新鲜的,这番陈词滥调,爷都听腻了。”

“小的家里还有一个妻子,两房小妾,大人这一大家子……”

县丞不住磕头,增寿哈哈大笑:“怪不得你瘦得麻杆儿似的,感情这家里是车轮大战,轮番上阵掏啊。”

罗凡由家将搀扶着,外院情况大致看个明白,怪不得他们在内院没听到什么动静,原来这外院的护卫早都撤出去了,屋子里黑着灯,被子铺在床上,做出人在睡觉的假象,天圣教混进香河县的残匪总共就七八个人,三个人去内院抓钦差,剩下几个以刀拨门,准备进去大刀切瓜削菜一般,将中了毒药的护卫全部杀死,这些残匪都是逃出的女子,武功不算高,好不容易进了房间,摸到床前发现情况不对,一转身,钢刀已经架到脖子上,开始那反应快的,立马咬碎了牙齿中封存的毒药毒发身亡,有的反应稍微慢点,被点了穴道卸掉下巴,张大嘴巴傻乎乎地站在院子里,一脸茫然。

“将军,您现在怎么样?”

家将见罗凡脸色越发不好,低声问道。

“你们是我罗家人,为什么听他的?”罗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正使大人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将军因为武功高,特意在内院做诱饵,他说若是两个钦差都不在内院,对方一定会发现,那样就不能将残匪一网打尽了,还说这都是将军您的主意。”

“真是……什么都是他说,你们猪脑子吗?”

罗凡不知说什么了。家将只知道他和增寿同为钦差,应该同舟共济,却没想到人心隔肚皮,那小子太阴险了,他早早溜出去,将自己当诱饵扔在后院,过分,着实过分。

“呵呵,这些都是罗将军的主意,这就叫引君入瓮。”

几个护卫说起今晚成绩斐然,增厚笑了两声,夸赞起罗凡来。

“多谢罗将军救了我等的命。”

那几个护卫转身拜向罗凡,后者面色一僵,瞪了增寿一眼,解释道:“和我无关,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我全然不知情,都是正使运筹帷幄底色结果。”运筹帷幄四个字,被他说的是咬牙切齿。

那几个护卫一愣,看向增寿,后者摸了摸下巴嘿嘿笑道:“这……我和副使,和诸位兄弟从出京城那天起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各位就是我增六的兄弟,何必分什么功劳不功劳,今天大获全胜,功劳是大家的。”

“大人英明!”

护卫们此刻是心服口服。

罗家那三个家将,你看我,我看你,已经听出来增寿是骗了他们,害的他们家将军差点出事。

一个家将刚要张口质问,罗凡咳嗽一声轻轻摇摇头示意他什么话都不要说。

罗凡看的清楚,增寿这是将所有护卫的心都收买了。

只是他不知道,增寿是怎么预测到今晚的事情的?

“大人,主簿全家都自杀了!”

一个护卫进来报告。

兔死狐悲,县丞瑟瑟发抖。

“都死了?确定是主簿的尸体?”增寿追问。

“确定,笑的怕是人皮面具,在那贼人脸上还划了一下。”护卫冷笑,”哼,死不足惜。“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怎么策划的吗?”

增寿看向罗凡,声音压低,还故意朝他眨眨眼睛,一脸得意。

罗凡别过脸去:“爱讲不讲。”

第四十二章 香河县的烈女(二十五)

“在主簿和县丞劝我们搬进县衙的时候,我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头。”

房间内,罗凡绷着脸,秦九戴着帷帽低着头:柏师爷则是一脸兴奋,他昨晚也做了一些事情,这让他确认,诚亲王府这个不被待见的王孙绝对不是一个废物,他有捡到宝的感觉。顺子那就别提了,他家主子做啥都对的,不对?那不可能一定是你不对!此刻,他眼睛亮晶晶地,握紧拳头,盯着侃侃而谈的增寿,恨不能跳起来昭告所有人:看到没,这才是我家六爷,我家六爷不是纨绔。我家六爷厉害着呢。

“六舅舅……事关朝廷机密,秦九先行告退了。”

秦九起身施礼道。

“不,不,这件事将你牵扯进来,为了让对方更相信我们上当,你被迫参与了全过程,应该知道真相。我置你与危险之中,这里给你赔礼了。”

说着,增寿朝秦九作揖。

秦九哪敢受他的礼,急忙侧过,福了一福。

罗凡哼了一声,增寿笑道:“你是副使,为朝廷查出逆贼是你的责任,吃什么苦头都是为了不负皇恩,是人臣应尽之本分。我毫无歉意啊,怎么办?哈哈哈。”

这几声笑,可真是贱啊!罗凡实在太想知道事情真相,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深呼吸,我不和他吵,不值得,不值得。

“南进士去年前往淮安府前,的确在香河停留了几天,他们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有真有假,嗯,这两个人,或者说,这两个人中有个是主导的,另一个人也很有可能是被那个人蒙蔽了,但这都不重要,没人会为一个八品七品的小官感到可惜。”

增寿这句话明明白白,就是在告诉众人,自己打算连县丞或者很有可能连麦县令一起连锅端掉。

罗凡直接问:“你将麦县令关起来不就证明他没有嫌疑了?”

“就算没嫌疑,他身边的主簿都是天圣教徒,他身为县令也有失察之过,丢掉乌纱保住脑袋已经是万幸了。”

“爷,我笨,听不懂,您就明说吧,到底咋回事啊。”

增寿高深莫测地一笑:“为照顾你的脑子,你把我就从开始说起。”

“我说过,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屋子里可能早就有一窝了。天圣教去年春天被岑家军攻破大营,教众四散逃亡,他们为什么选择来到香河县?一个原因这里是京畿重地,距离京城很近,另一个方面,很有可能这里有天圣教的人,而且这个人极为重要。这个邪教从粤地一路到江南,发展十多年,他们教众潜伏在全国各地,而麦县令恰恰就是两广人,他也非常致力于给郭娘子请封,因此开始我是怀疑他的。可是有人提醒我他不是天圣教徒,他只是一个在新欢旧爱间徘徊不定的可怜人罢了。”

“有人告诉你?那个人是谁?”罗凡追问。

“这个……呵呵呵,你懂得啊。”增寿朝他眨眨眼。罗凡明白过来,他说被雷劈后就能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那告诉他的那个人就是那些说不清的东西了。

俩人心照不宣,可在旁边的人看来就觉得有点奇怪了,柏师爷干咳一声问道:“那么大人将他抓起来,也就是因为大人怀疑他的身份咯?”

“不错,我就借着麦太太被杀,将麦县令关起来,不管他是不是天圣教徒,一个县的县令忽然被关起来,很多沉在底下的东西都会暴露出来。很快,主簿就显出问题。他先是不遗余力帮麦县令洗脱罪名,暗地里却来投靠我们,很想得到县令空缺,既然这么想做实缺县令,为何又将派往总督府的信件截住呢?”

“你怎么知道他将信件截住了?”罗凡不解。

“因为他很快下手了,那封信我根本是一个字都没写,只是一张空白的纸。他大家都等着总督府派人来,只有劫走信件的人知道,不会有人来,而我在耍人,因为我可能发现了什么,这个人开始害怕,加快了下手的进程。那就是尽量劝我们离开驿站,住进县衙,而县衙内院落狭小,可以将我们几个和护卫等人区别开,我想他们可能是要利用钦差和公主府的姑娘来换取点什么东西,于是今晚的饭食中我特别注意一下,发现陪客的主簿原来是吃素的。于是我也就多吃素菜,主簿心神不宁开席后不久就匆匆离去,我想他是急于布置晚上的阴谋,根本没注意我到底吃没吃肉食,同时我暗中告诉柏师爷,提醒大家注意肉食问题。护卫们很听话,吃的肉很少,初七这小丫头贪嘴,吃了一些肉,秦姑娘应该是长年茹素,因此这药也没有影响到她,至于你嘛,呵呵,只能怪自己贪嘴咯。”

增寿语气愈发得意。

“继续讲。”

罗凡几乎是咬牙切齿。

“大人提醒我说少吃肉食,我还怀疑大人的判断,现在想来实在不该,大人真是英明,柏某人佩服。”

柏师爷说着站起身,恭恭敬敬朝增寿一揖到地:“之前秦翰林找学生,我还心有疑虑,现在对大人是心服口服。”

顺子激动的摩拳擦掌:“哈哈,六爷,原来小的不喜欢吃肉也有好处啊,哈哈哈。”

秦九也跟着赞叹:“多谢六舅舅见微知著,挽救大家于水火,秦九过去只知道那天圣教徒在江南,想不到京畿重地竟然还能如此猖狂,妄图绑架我们,真是……真是……罪该万死啊。”

秦九声音颤抖,方才被人用长剑指着脸的滋味,想来是心有余悸。

“那么麦太太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麦县令所害还是被天圣教徒?”

罗凡追问。

“这个,反正我知道不是麦县令所害,这个麦县令,为人懦弱,他口口声声说怀念湘莲姑娘,其实还是对湘莲失身心有芥蒂的吧?麦太太当年是伺候湘莲的清倌人,他怀疑麦太太杀害了湘莲,而事实上极有可能真的是麦太太做的,但麦县令只是性格懦弱又不是傻,为什么会用相似的办法将麦太太吊起来?这未免太明显了。就算想害死自己的妻子,也得等我们离开之后啊。”

“那就是天圣教徒杀害了麦太太,嫁祸给麦县令?”

“罗凡问。

增寿摇摇头:”这就难说了,但麦太太是深爱麦县令是无误了。”

他说话是,眼睛盯着门口,目光悲悯。在门口有一个模糊的女子影子,正朝他福身拜下去:“相公在任上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大人网开一面,也不枉小女子通风报信,将那些贼人的阴谋告诉给大人了。”

增寿看着那女子的影子,深深地叹口气:“这香河县,还真是出烈女的地方啊。”

第一章 三人恩怨

增寿和罗凡商议后,将麦县令依然暂关押在大牢,由柏师爷斟酌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往保定的总督府。

总督大惊失色,不敢耽搁,亲自带人来到香河县,办理善后事宜。

三年前,天圣教众曾经顺着大运河北上,一直打到直隶来,幸运的是他们孤军作战,最后被分割小股消灭殆尽。总督做梦也没想到,南边岑大帅号称屠尽天圣教逆贼,京畿门户香河县却差点被人连窝端了。

“麦子宣在香河任上七年,竟从未察觉到身边逆贼活动,糊涂,庸官!”总督恨的咬牙切齿,很有要拿麦县令做替罪羊的意思。

增寿笑了一下:“总督大人,您在直隶有八年了吧?”

“是……这个……”总督立马明白过来,事实证明香河县令并未参与逆贼活动,自己若真给他安个失察的大帽子,那他这当了八年总督的也是失察。

“这些逆贼,在江南被岑帅击溃,四处逃散,披着郭四的皮到香河县图谋不轨,被麦县令有所察觉,打算借给郭娘子请封的借口多加调查,没想到打草惊蛇,逆贼谋害了麦太太诬陷麦县令,唉,这麦子宣也是举步维艰啊,能力不算很强,不过是朝廷一片忠心,平日也是爱民如子。可怜麦太太,被逆贼害死,我会向朝廷请封的。”增寿说的义正言辞,总督不住点头:“是这样,是这样。多亏麦县令有所察觉,两位大人力挽狂澜。”

“天圣教徒极为狡诈,同时信奉为教义自杀能成为更高等级的堂主,真是一群亡命之徒。”罗凡想到那些咬碎毒药自杀的女子,心里一阵发寒。

增寿对总督说了麦县令的好话,自认算是给麦太太的鬼魂一个交代。

以麦县令那懦弱又老好人的性子,若是不做官,专门做学问的话,也许会有更大的建树,保全他,让他全身而退对他是件好事。

“天圣教徒机关算尽,就是想不到麦太太已经向我示警,哈哈,这真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增寿背后和罗凡、麦县令说起将潜伏的天圣教徒一网打尽,依然洋洋得意。

“瞎猫碰见死耗子罢了。”

罗凡轻描淡写。

“关键是,有些眼神很好的黑猫,连耗子毛都摸不到,这就过分了啊。”

增寿拖长声音:“哎,我们明天就上路吧,把这个烂摊子留给总督大人,至于写给朝廷的奏折就交给柏师爷,他比咱们都擅长做这种事。我还真希望早点看看江南被那些匪徒祸害成什么样,这帮杂碎,岑国璞直接砍他们头没毛病。”

“若驿馆闹鬼是天圣教人故意装的,用意是将我们引入县衙,好一网打尽,那去年南进士出事又是怎么回事?”

罗凡忽然想起南进士的撞鬼事件。

麦县令道:“下官本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去年南兄的事实在是匪夷所思,至于这次事件是冥冥中自有天助。”

“不是天助,是湘莲姑娘和尊夫人相助。”增寿微笑着看着他,很欣赏麦县令渐渐苍白起来的面皮。

“我太太,她怎么说?”

“人鬼殊途,尊夫人虽然出身青楼,困于男女之别并没有说太多的事情,只说她的死和你无关,同时示警说主簿和县丞有问题,要对我们下手,于是我就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至于南进士遇到的鬼,一切都像一语成谶,偏在他查赋的时候,这鬼还真是知情知趣的很啊。”

罗凡本来听他说话频频点头,忽然听到引蛇出洞四个字,一想到自己就是被抛出去的那个诱饵,面色一沉,瞪大眼睛盯着增寿:“为了做戏逼真,竟然拿我和秦姑娘做诱饵,若是真出什么事,我是为朝廷尽忠,秦姑娘怎么办?”

“嗯,她出自公主府,也算是为国尽忠吧,会给她追封一个封号的。生之不显死后哀荣,也不错嘛。”增寿说的轻描淡写。

门外,秦九站在长廊里,看向初七,面色凄然。

初七刚要往里冲,被她一把抓住胳膊,秦九用力摇着头,眼睛里亮晶晶的,有泪水滑过。

“那当年湘莲的死……”

麦县令欲言又止。

增寿冷笑:“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麦县令,容我问你一句,这些年来,娶一个清倌人比娶一个接过客的红姑娘,更让你心里舒服一些吧?”

麦县令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迟疑了,这证明你就是这样想的。哈哈,人啊,真是太奇怪了。”

增寿伸手做出个请的动作:“麦太太的救命之恩我已经回报了,你们三个人的恩怨,一还一报,以后慢慢算去吧。”

麦县令走到门口失魂落魄,差点被门槛绊倒:“以后算?她们两个人都死了,怎么算?”

“死亡不是尽头,再相遇时人脑袋打成狗脑袋随你们。”增寿语气中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湘莲给你换来十年春风得意,你的好运气到头了,麦县令,不如做田舍翁。”

麦县令踉跄着走出去,罗凡问道:“就这样了?谁把谁害死了也说不清,你始终没给一个准话。”

“恩怨都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害人的没害人的统统都死了,麦太太是自己想不开自缢也好,是被天圣教的人害死嫁祸也好,人死百恨消,再有扯不清的,麦太太和湘莲在阴曹地府等着阎王发落吧。”增寿说着伸了一个懒腰,“哎,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进了香河县我就没好好睡一觉。”说着朝窗外大喊,“顺子,给爷烧洗澡水。”

这才下午,直隶总督忙的脚不沾地,你钦差好意思洗澡睡觉?

罗凡瞪着他,增寿一笑,伸手就去解自己官服上的腰带:“感情黑子你有这等爱好,喜欢看人宽衣解带。”

在罗凡眼中,再俊俏的男子这般娇滴滴一笑都足够成为他的噩梦,他匆忙转身逃也似的跑出去,差点和闻声赶来的顺子撞上,顺子惊道:“黑……罗将军,这是为何?”

“你主子发疯了,赶紧找个郎中开几副药吃。”

罗凡百无聊赖,信步来到县衙后面的小小花园。

隔着一道花墙听到里面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

“你自己不去理论,还不叫我出声,就这样被他欺负吗?”

“我又能如何?初七,你听我的名头是不是挺能唬人的?”细细弱弱的声音说道。

“你是公主府的贵人啊。”

“贵人?初七啊,我不比你快乐。六舅舅是宗室子弟,京城有名的纨绔,如何能理解我这样的人。”秦九苦笑一下。

罗凡担心被两个姑娘发现,急忙侧身闪到一边,心里想着:原来这秦姑娘在公主府很是艰难啊。

第二章 进城遇刺

一行人继续上路。现在多了三辆马车,上面装着吃喝日用以及……银子。

总督需要留在香河县处理善后事宜,从自己的亲兵中选了六名高手给他们做护卫,同时还奉送了一大笔银子,美其名曰是这六名护卫一路上的吃喝用度。

钦差出行,日常开销是需要地方官负责的,当然背地里送礼的也不少,可这还没出京畿呢,增寿就敢光明正大的捞钱了?

“你这手脚也太快了吧?消息到了京城,小心言官弹劾你。”

罗凡提醒道。

“弹劾我?不能够,是弹劾你!”

增寿摇着扇子,笑的云淡风轻。

“什么意思?”罗凡盯着他,觉得他笑的像一只……狐狸,狡猾狡猾的。

“我是纨绔啊,京城第一纨绔,啥坏事都干的那种,可你是大好青年,勋贵中的栋梁,我收钱没人当回事,你收钱那才叫晴天霹雳,嗯,今天这银子就是以你名义收的,我还叫柏师爷给陈总督写了个回帖,当然,署名的是你。”

“你……欺人太甚!”

罗凡瞪着他,咬牙切齿,恨不能一拳砸到对面那张嬉皮笑脸上。

“想打我?我是正使你是副使,殴打顶头上司,东宫太后也保不住你,哈哈。”

增寿抚掌哈哈大笑。

“慕容慎行!你……”

罗凡气的一拳挥出,他是习武之人,出手非常快,增寿却轻轻地将他手托住:“哎呦,我肩膀正疼,你帮我捶捶?真贴心啊。”

罗凡脸涨得通红,这时增寿朝前面努努嘴:“看看,大侄女回头看呢,你看你这像什么样子,为老不尊。”

原来他们声音可能有点大,秦九马车上的帘子掀开有人向后面看过来,正是初七。

她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就放下帘子。

“你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带着她上路?”

“我大侄女需要人照顾啊。”

两人并排骑在马上,整理一下仪表,又是威风凛凛的俩钦差。

“外院谁都没出事,怎么单单姚嬷嬷就死了?那丫头中毒能成哑巴了?”罗凡想到增寿暗地里的狠辣手段,心里一阵发寒。

“那俩刁奴,老的没多大价值,一路上还可能会拖累人,我最恨这样的老婆子,无事生非踩低捧高,宅门里多少是非都是她们那张破嘴扯出来的,至于那小丫头,只要老老实实不说话就对了。当然,这都是天圣教徒所为,我也有照顾不周之责,可怜啊,等回到京城一定对昌平公主讲明白,给那老东西家里一点抚恤,毕竟也和我们同行过几天。”

增寿说着笑了笑:“至于这个小丫头,我就想把她带在身边,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怀疑她是天圣教的?”

“不错,与其等天圣教的人不停派人捣乱,不如就让他们塞个人过来,大家皆大欢喜一路安静便是。对最不放心的东西,不该放在手边吗?好的话就摸几下,玩一玩,不好的话,立马有多远扔多远?”

增寿说到得意处,眉飞色舞,两道浓眉差点跳出额头去。

“无端害了那婆子的性命……”

“好了好了,不就一个奴婢吗?看你嘴咧的,能塞鸡蛋了。再说,无端害她的是天圣教,和爷有什么关系。”

增寿说着一抖缰绳:“驾!”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他们到达汝阳。

县令带着县衙内官员跑到城门口迎接,黑压压跪了一地。

增寿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一身官服趁着如玉的面孔庄严肃穆,有远处围观的人悄悄议论:“那么俊的人,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胡说,你见啥时候女的能做钦差了?”

“哎,没听过女驸马吗?女的都能当驸马,别说做钦差了。”

围观人群叽叽喳喳,这钦差真俊,像庙里的菩萨,那个也是钦差吧?娘咧,咋恁般黑哩?包公转世啊。

人群中,有几个学子打扮的人也在围观,其中一个笑道:“夫人说一个钦差是她表弟,不知是哪个白净斯文的还是黑脸的?”

“夫人相貌甚美,一定是那白净斯文的。”

这几个人说着,见钦差下来马,走上前去扶县令起来,同时向围观的人群挥手示意。

两名钦差,一个黑的掉地上呲牙可见,一个白的几乎透明,像是要消失在阳光里,这场景怎么看都诡异。就在这时,忽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人来,一身红衣,像一团火,嗖的一下脚尖一点,整个人都腾空起来直取那肤白貌美的钦差。

那美钦差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黑脸钦差已经一掌劈过,同时长臂轻舒,将美钦差拉到一边,偷袭的时机稍纵即逝,这么一挡一扯的功夫,护卫已经围上来,那红衣女子见一击不中,举着匕首高喊道:“天圣不……”

话没说完,一个什么东西忽然飞进她嘴巴,女子一惊,护卫的剑已到面前,女子吐出那东西,用力咬了一下后牙槽,罗凡见那女子面露诡异之色,急忙喊道:“小心,别叫她死了。”

已经迟了,女子晃了晃,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护卫们小心翼翼地围过去,用朴刀拨弄她一下,看这人是否彻底死了。

她那句口号没有念完就被一个飞来的东西打断了,但护卫们都知道,这女子一身红衣,又喊叫天什么,一定是天圣教残匪。

“大人,下官布置不严,让大人受惊了!”县令吓得浑身发抖,面如土色。

“你过来。”

增寿挥手,让那县令侧耳过来:“是天圣教残匪。想必我们在香河遇到的事,你都知道了。”

县令连连点头:“下官上午才听说的,两位大人英明。”

“这女子看来是香河的漏网之鱼,她主要是为了行刺我,不过为了防止她还有党羽,你不妨这么这么做。”

说着对县令一番低语。

县令面露难色:“大人,这是个年轻女子,这么做有点太……”

“女子怎么了?感情你还想怜香惜玉?你真是妇人之仁,等那些残匪拎刀切瓜剁菜一样砍你和你家人脑袋,一定不会手软。”

增寿眼睛一横,眉宇间笼着一股戾气。

县令吓了一跳,急忙答应着:“是,是,下官马上就去准备,谢大人提点。”

增寿对县令面授机宜,罗凡则蹲下身子检查那女子的尸体。

在女子脚下,有一个核桃,旁边是一颗带血的牙齿,那核桃油光锃亮,像是长期被人把玩的包浆。

罗凡记得,增寿没事的时候,手里转着对儿核桃。

第三章 上院下院

吉祥书院是中原有名的书院,创办者是一百多年前的一位林阁老,这位老大人因少年时代家境贫寒,身处高位感怀寒门学子求学艰难,辞官回乡后拿出家财创办了吉祥书院。也有人说书院叫这么俗气的名字,非常不雅,当年的林阁老那时的林山长捻着雪白的胡子道:”惟愿我学院出来的学子,能考中进士的遇难呈祥,化险为夷;天资有限考不上的,能有一二技能傍身养家,人生几十年,能做到吉祥,就是最大幸运。“

起初大家都没拿他的话当回事,直到后来,几次朝廷大风波大清洗后,人们发现,在朝为官的吉祥书院学子竟然得以保全,原来书院学风很务实,讲究脚踏实地,一直秉承林阁老的思想,有天分的就去科举做官,天资不够的就在学院内学点农桑本事。当然没人承认自己不如他人,但几次考试下来,有些心灰意冷的学子就回到书院,学一点谋生的本事。这样时间久了,这间书院的学风便更加务实,学生都是实干型的,胆子偏小,从不站队,几次大清洗都基本活了下来。读书人种田经商也不觉得丢脸,颇有墨家质朴淡然之风。

寒窗苦读十多年,一朝金榜题名,到大风大浪之时才明白能全身而退就是最好的。退出庙堂,便回到吉祥书院教书,一番人生风浪经过,人也就更加沉稳,影响的书院学风愈加扎实。

百余年下来,吉祥书院在学子中很有名,什么时候都是保命第一啊。

同时,因为书院学风扎实,朝廷也青睐这里的学子,毕竟一些实缺还是希望有能力的人来做官的,林氏家族经营这书院百年,现在竟然有点终南捷径的意思。

几个学子叽叽喳喳往宿舍走去,边走便讨论着今天的见闻。

“哎,还是黑脸钦差厉害,看他一下子就把那刺客按在地上了。”

”那可难说,也许那白脸钦差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呢?“

”是啊,我们读书人又不是武夫,看到刺客手足无措也是人之常情嘛,换你你也发怵。“

几个学子边走边讨论刚才的场景。

拐过长廊,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人,学子们急忙站住脚行礼道:”夫人好。“

对面是林氏某房守望门寡的女儿,在学院教授书法。本来出嫁女子要从夫姓,这位林夫人是家中独女,从小就是才女,十五岁那年未婚夫死了,便在自己家守了寡,号称吃喝用度都是我林氏出,就叫林娘子便是。后来因为书法出众,在书院教书法,她也是得过朝廷诰封的,便被叫做林夫人了。

”你们从街上回来?如此开心,可是有什么新鲜事。“

林夫人不到三十岁,打扮的却有些老气,笑容里多了几分慈祥。

”是,学生们看到了钦差大人,哦,夫人,您的表弟是白还是黑的?“

这几名学子性格活泼,围着林夫人就开始说起行刺的事。

”还是个女子行刺,真吓人,幸亏那位黑脸将军,好生厉害,只一下那刺客便手到擒来。“

林夫人点点头:”那将军可有受伤?“

”头发丝都没乱,真威武丈夫。“有学子赞叹。

“黑脸将军带着帽子,你怎么就能看到头发丝都没乱。“

有人调侃他。

“嘻嘻哈哈成何体统?”

不远处传来一声斥责,学生们回头一看,立马如老鼠见猫一般纷纷低头:“山长。”

“你不该纵容他们。”

林山长是林夫人的堂叔,为人方正严厉,书院内学子都很怕他。

林夫人轻轻福身说了声是。

学子们散去,林山长看了侄女一眼道:“听说是你舅父家的表弟来了,你可以去县衙看看。‘

林夫人摇摇头:“我长他幼,他不来看我,我何必看他。”

“你啊,就是性子太拗。哦,你那可还有老参?可欣的病越发的重了,四处淘登老参,终究是师生一场。”

“侄女回去好好寻寻,他也是我的学生。”

林夫人轻轻叹口气:“叔叔,恐怕是救得了人,救不得命,张可欣天资是有,但绝对不到独当一面的地步,叔叔给予他太多,怕是他福气薄,当不得如此大任。”

林山长面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侄女只是感怀好好一个学子,如今变成这般模样。”

林夫人说着就走。林山长道:”你把话说清楚,他成了哪般模样?“

林夫人转过身,看着一把胡须的叔叔,忽然冷笑一下,目光中满是嘲讽:”他成了哪般模样,叔叔不是该比侄女更清楚吗?“

林山长看着侄女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气恼的重重一拳砸到旁边的假山上,疼得他眉心一皱,可毫不在意,对他而言,手疼哪有心里痛的厉害,可欣,现在可是病了呀。

林夫人扶着丫头的手从车里出来,她身姿飘渺,头上戴着的帷帽纱幔缭绕,远远看着像是要飞走一般,很有点仙气。

“表姐!“

忽然从一边转出一个黑脸青年,英气勃发,对着她就是一抱拳:“好久不见了,表姐。”

林夫人透过纱幔看着对面的青年,嘴角不自觉的地翘起:“听说你遇刺了?”

“表姐消息灵通,想必是那几个学子打扮的人说的吧?”

“你竟然看到了?”

“在马上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进了院子,林夫人叫丫鬟奉茶,罗凡看看周围,叹息道:”表姐这里未免太过清冷了些。”

“我一贯喜欢安静,你又不是不知道。怎地派你和一个纨绔做了钦差,听到消息我真为你悬着心,是西边那位找麻烦?”

林夫人摘了帷帽,露出白皙的面孔,素面朝天不施粉黛,自有一番恬淡气质,看着就叫人觉得心安。

“他其实也不算纨绔,这一路上我是对他大为改观,传言未必可信。”

“如此便好,不拖累你是最好。”

正说这话,丫鬟送来茶点,林夫人招呼罗凡喝茶,同时说道:”小桃,你去把盒子里那棵老山参拿来。”

罗凡问:’怎地?表姐身子有恙?”

“不是我,是如意书院的张院长。”

如意书院是吉祥书院下属的一个分院。随着吉祥书院在国内名声渐显,全国各地的人都跑来报考,林山长便设了一个分院,叫做如意书院,交给一个得意弟子,叫做张可欣的负责。因为是下院,便将那张可欣叫做院长,和林山长做个区分。

“这名字熟悉,就是表姐信上提到过的那位青年才俊?“

“是。”林夫人只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罗凡觉得有点奇怪,之前她在信上可是对这个年轻人赞不绝口的,怎么现在有点意兴阑珊的意思。

这时传来拍门声:“夫人,夫人,小的是如意书院张院长的书童。”

林夫人叫人打开门,就看一个十多岁的小厮哭着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夫人,我们院长只求见夫人一面。”

“大胆,我家娘子是节妇,岂能随便见外男?“

丫鬟取了人参匣子过来我,闻言大怒。

“院长是夫人的弟子,见见又何妨?”书童不住磕头,“院长说,要小的将这封信交给夫人。”

“哼,这是私相授受,拿走拿走。”丫鬟拒绝。

林夫人却道:“拿来给我看。”

丫鬟撅着嘴,将信接过递给林夫人。

林夫人打开后匆匆看了一眼就将信撕个粉碎:“叫他好生养病,别为书院的事操心费神了。”

她看信撕信动作极快,一气呵成,可罗凡是多年习武之人,眼力非同一般,他看的清楚,那信上只有一行大字:我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第四章 你姐就是我姐

罗凡回到驿站,看到正堂坐着个面白无须穿着太监服色的中年人,顺子正站在那人身后,挥舞着小拳头给捶着肩膀嘴里还李爷爷长李爷爷短地喊个不停,格外鸹噪。

见罗凡进来,那人也不起身,只微微点头:“罗将军回来了。”

罗凡认出,这人是宫里的秉笔李太监,在先皇时候很是受宠的,他虽然是东太后的亲戚,和这些宦官却从无来往,也只是点点头,斜眼看向一边乐乐呵呵的增寿,用目光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秉笔太监亲自出京了。

“呶,看看,奉旨查案!”

增寿得意地一跃而起,拉着罗凡往香案上看,那上面正供着一道圣旨。

原来增寿的折子送上去不久,总督那边的折子也送到御前,小皇帝听了非常满意,特意颁下一道圣旨,让他们奉旨查案,一路上澄清吏治,安抚地方。

听增寿说完,罗凡愕然:这是做什么?不是要去江南调查岑家军吗?怎么又成了奉旨查案?小皇帝这是年纪太小,随意发圣旨吗?

他斟酌再三,对着供奉的圣旨作揖鞠躬,然后看向李太监:“这圣旨上可有同道堂印?”

李太监脸色立马变了,阴阳怪气道:“咱家就知道,罗将军还是外戚呢,这就着急到要看两宫太后的印了?”

同道堂是两宫太后的印玺,这就说明圣旨的确只是小皇帝发出来的,两宫太后并不知情。

按道理说皇帝年幼,还未亲政,但即便如此,谁也没法说没有两宫太后核准的圣旨是不能接受的,抗旨,这罪名谁都担不起。

增寿呵呵笑道:“李伴儿,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您别和这黑愣子一般见识,万岁爷的旨意,奉旨查案啊,多威风,我这里多谢万岁爷,到底是李伴儿疼我,这大老远的专门跑来传旨。”

“对呀,李爷爷,小顺子再给你捏捏肩。”

小顺子细声细气地在一边帮腔。

李太监嘿嘿一笑:“六爷,您吶就记着老奴的话,这天下还是万岁爷的,其他人,呵呵。”

增寿连连点头:“对,您老说的太对了。”

他见罗凡脸色不好,借着李太监奔波太久,催人烧水,叫小顺子伺候李太监香汤沐浴。

待李太监走了,罗凡冷冷地问:“什么意思?咱们这是几重官身?”

“甭管几重,这是圣旨,你想抗旨不成?”

增受见罗凡气鼓鼓的,像个嘴巴里塞满松子的小松鼠,忍不住扑哧一笑:“看把你气的,万岁没亲政那也是万岁,奉旨查案不好吗?这样一路上就可以多耽搁段时间,难道你想早点去江南,让岑大帅兄弟吧咱俩当黄瓜大头菜给直接咔嚓了?”

是这么回事。以他们俩的资历身份,一个外戚一个宗室,年轻轻没出过门,到了江南,对岑家军的事指手画脚,那一定是小命不保的,若乖乖的听岑家兄弟摆布,回京又没法交差。增寿那边,诚亲王虎视眈眈正等着抓他小辫子,给他打上窝囊无能一事无成的印章,一辈子踩得死死的;西太后也磨刀霍霍,一旦罗凡在江南捅了篓子回来,那就会狠狠地打东太后的脸。

“想明白了?”增寿见他脸上从激动变成无奈,也跟着轻轻叹口气道,“你是被西太后当棋子儿,我呢,是被我大哥当弃子扔出来的,两宫太后都不敢轻易相信,既然万岁爷另有想法,我们就顺着又能如何,首鼠两端,也许才是一条正道。”

罗凡看着增寿,对面那个俊俏的年轻人眼睛里有亮光,他低声道:“你果然一直在装傻,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

增寿苦涩一笑:“若不装傻,我能安稳活到现在吗?”

两个人都默默无语了。

都说宅门里面是非多,亲王府是除了紫禁城外最大的宅门,牵扯的是王爵,这其中的不可说更是多。

小皇帝的旨意说明他已经开始背着两宫太后有自己的想法了,李太监做为秉笔大太监敢瞒着太后的耳目自己出宫传旨,这证明小皇帝在宫里和朝里都已经有一定的势力,已经开始和两宫对抗了,圣旨一旦发出就没法收回,有小皇帝这道圣旨傍身也好,毕竟他们俩一想到要和老谋深算的岑国璞兄弟去周旋都心里发怵。

见罗凡眉眼舒展开,增寿笑道:“原来你在这里有亲戚,我也该去拜会一下。”

“我表姐是节妇,不见外男。”罗凡一口拒绝。

“那你是内男?”增寿说完见罗凡眉毛一皱,立马哈哈大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我是不能去的,叫秦九带我去拜会下可以吧,咱俩一路上同舟共济,一根绳上蚂蚱,穿一条裤子的哥们……”

“停,胡说八道什么。”罗凡眉头皱的更加有滋有味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既然来都来了,不拜会下不好意思,就让我那个小晚辈替我去一下吧。”

罗凡想到背地里初七的抱怨,脑子里忽然滑过一个好玩的想法:增寿不知道秦九内心的不满,如果在不知不觉间给他添添堵也是替天行道啊。

想到这,不自觉唇角微翘:“好啊。”

增寿见他面色忽然舒缓,唇角还有隐隐的微笑,心中当即警铃大作:他想做什么为什么一提那丫头他就笑了?他对那丫头有什么想法?

顺子在伺候李太监沐浴,增寿边走到秦九房间外,低声道:“秦姑娘。”

“六舅舅。”秦九的声音永远是细细弱弱像是怕吓到什么似的。

“等会带你去拜访一位夫人,你就当替我去拜会下吧。”

“是,秦九明白。”

初七从窗户缝里看增寿远走了,跺着脚道:“秦姑娘,那人没安好心,你干嘛对他言听计从啊。”

秦九淡淡地问:“我该如何反抗呢?哭着喊着问你为什么拿我做诱饵,引诱天生教徒出手?初七,亲生爹爹都不能指望,还能靠一个扯不上关系的所谓舅舅给自己多大帮助呢?”

初七被她说的一愣。

是啊,秦九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在公主府就不被待见,现在出来了,跟着的嬷嬷在乱战中死了,丫头中毒哑巴了,自己也差点被那天圣教的女人划破了脸,她无依无靠,增六爷这种纨绔,哪里是可以依靠的,再说这种所谓亲戚关系,简直可笑之极。

增寿回到房间,看着墙角眉头一皱:“都答应你了就调查,你怎么还不走?”

“外面阳光炽热,还有鬼差寻人,大人是天潢贵胄,大人这里是最妥当的。”

墙角幽幽的声音传来。

增寿叹口气:“真是倒霉,怎么就偏偏被你们这些东西缠上,不过一想到黑子的表姐,我还挺期待的。”

第五章 小女儿情态

“秦姑娘,你好。”

林夫人拉着秦九的手往院子里走,初七跟在后面,东看看西看看,她本是香河县人,并没有卖身给麦家,是雇佣关系,麦太太对她很好从不约束她,林夫人身边的丫鬟一贯中规中矩惯了,见初七天真烂漫的模样,眼中充满了鄙夷。

秦九含笑道:“我家舅舅特意叫我来拜会夫人,我舅舅和罗将军一个正使一个副使关系也是极好的,舅舅和我说林夫人就像是舅舅的姐姐一般,夫人是节妇,不方便见外男,这才叫我冒昧前来拜会,还请夫人勿怪。”

林夫人携着她的手,只觉得指尖冰凉,这姑娘身量瘦弱,手如此冰冷,应该是有未足之症,她在公主府生活的并不好吗?那等锦衣玉食的地方,养出的姑娘怎么会身体有亏?

心里疑惑着嘴上却说着喜庆话:“怎么会怪你呢,你这样的小姑娘我是最喜欢的,每天看着那些淘气学生,难道有小姑娘陪我说说话。”

相携进了正堂,丫鬟奉上茶来。

秦九格外敏感,看那丫鬟眼风飘向初七,便解释道:“这是初七,是请来陪伴我的朋友。”

是朋友啊。

初七开心地点点头,大声说:“林夫人,您真好看。”

“我?”林夫人笑了,摸着自己的脸叹息道,“老咯,不像你们小女孩,水葱一样的,年轻真好啊。”

“哪里啊,您一点都不老,好看的像是菩萨。”

初七由衷地赞叹着。

林夫人其实不能说特别美,皮肤洁白,淡眉细眼,却有一种慈悲感,看着格外舒服。

林夫人笑道:“初七妹妹天真可爱,我很喜欢。”

丫鬟过来奉茶,听到这话,又瞟了初七一眼。

坐了一会,无非说林夫人问秦九都读了那些书,又夸她挂着的荷包好看,听说是自己绣的就说了说绣工,都是内宅女人常说的话题,告辞时因初七说林家的茶好喝,还给她带了一大包,初七笑的见牙不见眼。

林夫人送秦九和初七出来,忽然从侧面转过个人来,施礼道:“可是林夫人。”

“六舅舅,您怎么来了。”

秦九惊讶地看着增寿,这一路上她对他印象已经有不同,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鲁莽,竟然守在人家节妇门口等着,这要被别人看到,传到京城是要被御史弹劾举止轻浮有辱皇族风范的。

林夫人显然也生气了,装作没看到,转身就走。

增寿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二月十九,荷塘月色。”

林夫人身子僵了一下,由丫鬟扶着继续往里走,门吱嘎一声就关上了,只剩下一对铜门环哐当当响。初七埋怨道:“本来好好的,六爷一来就把一切都给搅合了。”

“呵,你这小丫头片子,偏了人家的东西就开始胳膊肘朝外拐了?”

增寿说着一把抢过她手上的油纸包:“来,给爷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初七急忙去抢,增寿个子高,她跳起来也够不到,急着大叫:“给我,给我,是林夫人送我的。”

他打开纸包,看了一眼塞进初七怀里:“茶叶啊,看你宝贝的。”

“您是爷,您是锦衣玉食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这样的贫民丫头哪喝过这好茶?”

增寿一愣,看向秦九:“怎么?秦姑娘那里也没有好茶叶?”

秦九低下头去不吭声。

“是啊,她那的茶叶,跟干草似的,难喝死了,也就水里借个味吧,比麦家的都差太远。”

“原来上次那婆子因为茶叶凶你,你竟然一直喝这样的茶叶?连初七都嫌弃,怎么喝得下?”

上次姚婆子那般对秦九,增寿并没信秦九茶叶上还能被人克扣,只当姚婆子故意找事。毕竟他虽然在王府过得不甚自在,至少吃喝用度没人敢克扣,按照王子的待遇来,想不到昌平公主竟然这么没气度,他叹口气道:“上车吧,回去还有话问你。”

上了车,增寿骑着马跟在车边,后面不远不近跟着护卫。

“林夫人待人如何?”

增寿问。

“很温婉大方,看似无可挑剔,但其实……我觉得她其实是个很刻薄的人。”

秦九如实禀告。

“何以见得?”增寿一愣,这片刻功夫,小丫头能看出来林夫人刻薄?

“她家那个丫鬟自视甚高,同时对人刻薄无礼,多次用眼风瞟向初七。林家人少,只主仆二人并一个老门房,林夫人若真是个宅心仁厚之人,她家丫鬟不会这么刻薄小家子气,我猜……林夫人内里并不如表面上那样随和仁慈。”

秦九低声说道。

初七在马车里大叫:“什么?还有这事?我要下车,看我回去不抽那死丫头俩大嘴巴。”

“得了吧,就你那大呼小叫的劲,被人瞪几眼也掉不了二两肉,要是掉了反倒好了,我看你吃的够胖。”

初七的确是圆圆的小脸粉嘟嘟,很是可爱,但这世间的女子怕是都忌讳人说胖的,初七哀叫:“六爷,您这话可太扎心了。”

“嗯,忍着吧,时间久了你的心就千疮百孔,再也不会受伤了。”

明明是戏谑的口吻,秦九却听出一点悲哀,这令她想起增寿的身世。老王爷薨了大半年后才出生的遗腹子,爵位早被异母兄弟继承了,本该是娇生惯养的老儿子,成了这般不尴不尬的局面,天下最大的宅门出了皇宫也就是王府,在那样的地方,他吃的苦头不会比自己少吧?

正想着,初七捅了她一下:“姑娘,听听,有六爷这么说话的吗?”

“六爷说的没错,人总是要伤心的,吃一堑长一智,早伤心没什么不好的。”

初七圆眼镜瞪得越发的大了:“我的老天爷,姑娘,你怎么和六爷说的一样,真是……太欺负人了。”

“好初七,这都是真心话,至于六爷。我在想,他都经历了多少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秦九伸胳膊轻轻搂过初七的肩膀,贴着她耳边说道。

“真是这样吗?你们可是亲戚不会一起来骗我,逗我玩吧?”

说着忽然出手去呵秦九的痒。秦九最怕痒,忍不住轻笑一声。

增寿骑马跟在车边,听着里面传来吃吃的笑声,像是咬着嘴唇在笑,心里忍不住叹息:一点小女儿情态都要压抑着自己,这些年过得何其难也。

第六章 暧昧之事

如意书院内如今人心惶惶,都传说张院长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院长病了一月有余,总是高烧不退,面色涨红,说来也奇怪,请来的郎中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病,只能说积郁于心,还得自己开解,开了几剂汤药也就那么回事,无论怎么喝,都不见好,院长的症状还是吃不下饭,吃什么吐什么,形销骨立,据说这段时日只能靠人参汤吊着命。

这天小厮兴冲冲地跑进张可欣的卧室,手里还抱着个大盒子。

“院长,您看,是林夫人送来的。“

那小厮正是前天去林家求救的那个。

“姐姐,真的是姐姐给我的?她原谅我了?”

张院长挣扎着用胳膊撑着身子起来:“你莫要骗我,姐姐她对我很失望。”

“是真的,真是林夫人派来送的,送东西来的那人说的,小的还给了他三钱银子的赏钱呢。”

其实这小厮不过给人家几个大子儿而已,故意说的很多。

张院长的病情像是一下子缓解了,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姐姐能给我送东西,这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快的。”

小厮不住点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愁眉苦脸地问:“那林山长那边……该怎么交代呢?昨天山长还派人来说今晚过来看院长您。”

“不要,不要他来。”张院长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

“这……小没法回啊。”小厮面露难色。

“废物,要你何用?”张院长伸手捶着床铺。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怎地,可欣竟然不欢迎我了?”

小厮一听这声音,浑身打个冷颤,看向张院长的目光充满无限悲悯。

话音方落,一个五十来岁有着长胡须的男子走进来,正是吉祥书院的林山长,他手里还托着个小盒子,看到张院长靠着枕头坐着,心里大喜,慌忙冲过去,抓着他的手问:“我的儿,现在可是大好了,竟然能坐起来了呢。”

张院长想甩开他的手,林山长笑道:“你这孩子,这才和我几天不见,显得生分了,不是不知道爹爹我这几天都要急死了。”

说着回头看向蹑手蹑脚想逃跑的小厮:“去把这根参去炖汤。”

小厮接过个盒子,嘴里陪着笑:“托山长的福,能找到这么大的山参。”

山长哈哈大笑:“本来正为这老山参发愁,是我记得,你那林夫人的祖父手里过去可是有着大把银子的,虽然后来家世败落,痩死的骆驼比马壮,手指缝漏点就够了。咦,你那是什么表情?“山长见院长面色有异,觉得自己可能说重人家心事了索性又加上一句,“放心以后你若真想和她交往,我是不会拦着的,肉总是烂在汤锅里,我和她还是一家人,你这样的做爹爹的侄女婿也是不错的。”

可欣气的不停地咳嗽,指着门外道:“你给我出去!”

小厮见这情景,早吓得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山长哪里会听他的话,走到床边坐下,抚着他胸口低声道:“何苦来着,你和我置气也就罢了,怎地和自己身体置气,看看,这是活活的把自己憋屈成这样。”

可欣大口喘着气:“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死!你知道我是那后面……太过的毛病,这都高烧多少天了,你还不放过我?”

山长笑道:“爹爹最疼你,怎么舍得,你是真喜欢我那侄女?”

可欣猛力摇头:“不,不,从没喜欢过,我一直拿林夫人做姐姐的。”

林山长摸了他脸一下道:“看把你瘦的,我的儿,真可怜见,快别咳嗽了,我这心都碎了,你是我宝贝心尖尖,她是我侄女,算起来可不就是你的姐姐。我信你们没什么,你是不会喜欢女子的。”

咳嗽渐渐舒缓下来,可欣索性躺下,脸朝里,不理睬林山长。

“说起来莫展翔死了有大半年了吧?”林山长忽然问。可欣的肩膀抖了一下:“好端端地怎么提起他来?”

“我想起来,当初引我和县太爷去荷塘边的,可不就是你那好姐姐,我那好侄女。”

可欣蹭地转过身来,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林山长:“你可别浑说,林夫人可不是那种人。”

林山长捏着他下巴,含笑道:“那你说说,我那好侄女是哪种人?你又是哪种人?还有,那死了的莫展翔,他是哪一种人?他当初是你真的欺负你还是你故意激怒他,让我,让县太爷、何学监看到他对你非礼?”

可欣的脸涨得通红:“他不是什么好人,我根本不知道县太爷、何学监会来书院,是他一贯欺凌我,那次恰巧被你们碰到罢了。“

“好一个恰巧,你不知道当天谁回来,我的好侄女可是知道的,你敢说你和她没有半分暧昧之心,没有勾当吗?”

林山长捏着他下巴的手渐渐加重,可欣洁白的下颌已经被掐出红印。

“我对林夫人从没有暧昧心思,我张可欣可以对天发誓。”

可欣发誓道:“若有任何心思,叫我死无葬身之处。”

“哎呀呀我的儿,爹爹我只是吓唬吓唬你,何苦发这等毒誓,听得我心肝都碎了,来叫爹爹好好疼疼你。”

说着屋子里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小厮在外面战战兢兢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阵,面红耳赤,慌忙就跑。

刚跑出几步,见对面走来一个俊俏的男子,他第一次见这般好看的男子:洁白无瑕的皮肤,一双似怒非怒像是含着无限哀愁的眼睛,唇形清晰春色红润,整个人就像一个多汁饱满又甜美的水蜜桃,让人想上去啃上一口,小厮意识到自己纷乱的心思,转身又跑,他不敢面对这男子。总觉得那男子一双悲悯的眼睛,能看出自己心底的龌龊。

“咦,不要走啊,小哥儿,我是来报考如意书院的,张院长可在?”

那人见小厮转过身来,文雅地对他作揖,掏出一块银子塞进小厮手中:“在下叫做曾陆,是来报考书院的,还请小哥通报给张院长,行个方便。”

那小厮捏着手里的银子愁眉苦脸道:“我倒是想给你行个方便,可谁给我方便啊,方便不方便,现在不是看银子,是看我们院长的后院……他有没有空。”

第七章 书院的秘密(一)

“小哥行个好,我来一趟不容易,吉祥书院是没希望进去的,只好来如意碰碰运气。”

小厮捏着手里的银子,心道这人衣着华美,相貌俊俏,一看就是个冤大头,家里人傻钱多的那种。便示意道:“你且随我来。”

曾陆跟着小厮转到一处假山后,那小厮斜眼看着他:“你想去吉祥书院?”

曾陆点点头,又摇摇头,傻乎乎地抓着头发道:“进不去的,听说吉祥书院考试严格的很,还要有高官推荐信,我成绩也不是很好,又不认识什么高官,哪里能进去,能进如意就谢天谢地。”

小厮看曾公子一脸傻兮兮的样子,心里乐开花:原来是个绣花枕头,看着人模狗样其实是个大草包。

他装作为难的样子点点头:“你说的也很对,不过呢,我是跟着我们张院长的,我们张院长可是林山长最喜欢的弟子,要不也不会做这里的院长。”

曾陆点点头:“这个我是知道的,小哥,你就给我指条明路吧,进不了如意书院,回家我爹会把我打死的,”

“那条路可不好指。”

小厮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曾陆又从荷包掏出一块银子塞进小厮手里,小厮惊喜不已,掂了掂很是满意,叫曾陆探头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曾陆听完面色诧异:“什么?你说林山长只要见了我就能收下?这怎么可能?”

“真的真的,吉祥书院的山长,就喜欢靠相貌录取学生,曾公子你长得这样好,比我们院长还要好,还年轻,山长一定会喜欢的。”

曾陆还是不信:“不可能吧,怎么有这种事?吉祥书院是有名的难考,怎么能靠相貌录取的,我刚给你银子你就唬人,小哥你也太欺负人了。”

小厮神秘地笑笑:“你可知道……兔子。”

曾陆眼睛瞪得大大的:“兔子?莫非那林山长喜欢吃兔子?是喜欢麻辣的还是红烧的?哦,我知道四川有种缠丝兔是极好吃的,我可以叫人买来。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山长喜欢。”

小厮扑哧一声笑了:“你啊,省省吧,山长喜欢的是你这样白白净净俊秀干净的兔子!”

“什么?原来他是好男-风的!”

曾陆大惊失色,声音也一下子大起来。

“哎呦,公子你那么大声音做什么?被人听见怎么办?”

小厮跺脚:“我是看你这么想进书院才和你说的,你大声嚷嚷,要是被人发现可怎么办?林山长的名声还要不要?”

曾陆明白了一点:“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别人都不知道?”

“是啊,林山长可是有名的大儒,就算是好男风,对学院的学生下手,一旦被人知道也要身败名裂的,你只要靠脸蛋进书院便是,你是个大男人,若是不从他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再说一旦有了把柄在你手里,你怕他作甚?他年纪大了,打是打不过你的。这么好的机会,也是看公子你人好,相貌好,我才悄悄地告诉你,你却要砸我饭碗,哼,真真看错了人。”

曾陆愣了一下:“是啊,我进了书院再说,我年轻力壮,他又不能拿我怎样,他若硬来,我也打得过。”

“对咯,这样想就对了,曾公子,我这可是冒着被院长赶出书院的危险帮你呢,你看……是不是。”

小厮压低声音,看看周围:“再加点价我就给你个撞到山长的机会。”

曾陆又给了银子,小厮在他耳边嘀咕几句,接着是暧昧地笑了几声。

“老天爷,你的意思那张院长和山长……天啊,竟然这样。”

“何止呢,嘿嘿,你看我们张院长一脸正义,好人一个吧,其实呢,刚进吉祥书院的时候就不稳妥,勾三搭四的,好几个人为他争风吃醋呢,后来还出了人命,张院长的能力,真的是……哈哈哈……红颜祸水也差不多了。”

许是钱给的到位,小厮的话痛快多了,什么都往外说。

“小哥,我现在怎么这么害怕呢,我一个外地人,真进了书院,我怕自己应付不来这些人这些事,你帮人帮到底,再给我讲讲,全当救我一命,我可不想读书读书,莫名其妙把命丢了。”

见这俊俏公子抓着自己的袖子苦苦哀求,小厮的阴暗心理也得到满足,索性就大讲特讲开来。

“这张院长长得没你好看,不过皮肤白净,面目斯文一些,性格是极好的,江南人士,说话软软绵绵,好听的很。他是前年来书院的,刚进来就被几个好男风的学生盯上,那些人不声不响的,日日跑他房间去坐,说什么和他一起学习,其实都是抱了坏心思,那时张院长是非常洁身自好,不和这些人有任何牵扯,后来几个人就为他争风吃醋,打了起来,打架那天正好山长陪着我们县太爷和学监来视察,被抓个正着,这多丢人啊,山长大怒,把那几个人都叫去训一顿,要求他们离开,后来也不知怎地,一个姓莫的书生就死在荷塘里了,都说是想不开投了水,哎,你说这又是何苦,做契兄弟嘛,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在吉祥书院好好读书,将来考上进士做官,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看看我们张院长,呵呵,后来就飞黄腾达了。”

两年多就做了分院的院长,这张可欣还真是厉害。

曾陆点点头:“多谢小哥相助,我曾某能顺利进书院读书,将来若飞黄腾达一定不忘小哥指点之恩。“

小厮笑道:“好说,好说。”他忽然惊呼,“哎呦,差不多了,这会差不多了,快随我来,你的好运就在此刻。”

曾陆跟着小厮来到前院,小厮交代:“只要我一挥手,你就做出往院子里走的样子,要快一点,正好撞到的那个人就是山长,好,快去准备。”

果然,一个人打开门走出来,小厮站在那人身后,朝曾陆挥挥手,曾陆连跑带颠的往院子里走,林山长正回味得意处,冷不防被人撞了一线,刚要发怒,去见那人抬起脸来,轻启朱唇道:“对不起,对不起,可撞到您了。”说着一双白皙的手拍打林山长被撞的袍子边。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貌美的少年?

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唇红齿白一双黑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眼睛,眉宇间还笼着点淡淡哀愁,就是潘安转世也不过如此吧?

“大胆,你这人风风火火,竟敢撞到山长!”

小厮故意狐假虎威。

“原来是山长,学生曾陆,拜见山长。”

曾公子目光灼灼,满眼桃花泛滥。

第八章 书院的秘密(二)

林山长腿有点软,眼前发白,想必是方才太过激烈的缘缘故正是老了,力不从心了,他这样想着,忍不住摇晃一下,曾陆急忙扶住他:“山长,小心。”

“你是如意学院的学子?”

林山长露出慈祥面孔,端地是一派能唬人的正人君子模样。

“学生是来报考……报考吉祥书院的。”曾陆看了那小厮一眼,后者见已经办好了自己的事情,转身便走。

“报考我们书院,哦,青年才俊啊。”

“不敢当,学生听说书院极为难考,同时学生也没有官员大儒的推荐信,想还是来如意书院碰碰运气。”

‘哈哈,年轻人,我们吉祥书院是欢迎一切优秀学子的,不需要那么多繁文缛节,当然,还要我来考考你,只要过我这关,一切都好说。”林山长长须飘飘,很有点仙风道骨模样。

增寿心里暗笑:平时道貌岸然,原来骨子里是这么个东西。

他点点头,眼睛湿漉漉地盯着林山长,那神情无辜又可怜,林山长整颗心都要溺死在他澄清的目光里,却见这年轻人恭敬地问:“山长,学生扶您回去吧。”

林山长轻轻拍拍年轻人扶着自己的手,和蔼地点头:“好的,有劳你了年轻人。”

“学生名曾陆。”

“好好。”也不知他好什么,是夸这名字好,还是拥有这名字的人好。

曾寿强忍着胃部不适,扶着林山长走出如意书院的门。

与此同时,小厮轻轻打开内室的门,小声地喊了一声:“院长,需要服侍吗?”

“不许进来!”

张院长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恼怒,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暧昧混沌气息,他想后面一定又肿胀出脓了,难为那老**还能做的下去!

他这番大病其实就是被林山长粗暴蹂躏的结果,后面破了后来就开始长东西,烂出洞来,不停地流脓,所以也就不住高烧。这样的暗疾自然是不可能给郎中说出来的,所以找来多少郎中,都对他无端高烧查不出原因来,只能说是有心火,胡乱开点喝不死的药,又是清热又是解毒什么。后来身体渐渐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如意书院的人都打好了主意,一旦院长一命呜呼,大家就要争抢这院长的位置。有天深夜,林夫人忽然悄悄来访,看他卧病在床,虚弱苍白,气的指着他大骂:“身子是你自己的,现在觉得腌臜了,把自己折磨死又有什么意思?还有人给你立个贞节牌坊不成?”

自从他卖身投靠林山长,这位阿姐就与他分道扬镳,平时遇到,眼皮垂下,招呼都不打,转过当没看到这个人一般,但是现在她竟然气的来骂自己。

“我姐,我做了,我真的错了,我辜负了阿姐的期盼,我……我是罪有应得,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林夫人骂完,看到张可欣伏在枕头上哀哀地哭,又心软了,叹口气:“你啊,当初那些人一窝蜂地围着你,你都拒绝了,我还当你是个品性高洁的,一心只读圣贤书,怎么现在糊涂成这样,白瞎了早年我对您的一番心。”

“阿姐也该知道林山长的手段,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张可欣继续呜呜咽咽,“阿姐,我也是没有办法,被他侵犯我才晓得,这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身子坏了便也只能破罐子破摔,阿姐,我知道错了,辜负了阿姐的期盼。”

他向前一扑,抱住林夫人的腰:“阿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求阿姐就原谅了我吧。”

“呸,谁说你要死了,我这就是来救你的。”

林夫人伸手掐了他胳膊一下:“想想就生气,我来问你,你整日高烧不退,可是那里……那里出了问题。”

林夫人守的是望门寡,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此刻说到这里,脸也一下子红了。

可欣含羞点点头:“是,烂了,出个洞,总有脓水出来,是以一直高烧,我又不敢和郎中讲,所以……”

“我来看看。”林夫人说道。

“不用,不用。”

“我带来一种药膏,给你敷上,是生肌去腐的。”林夫人说道。

“让小厮……小厮来就是。”

“多光彩的事,你还要人人皆知吗?”

可欣无奈,只好老老实实趴下,褪下裤子,林夫人看了一眼,叹口气道:“这个就是淫邪的报应,你要记住这痛,以后万万不能再犯,须知万恶淫为首。”

可欣含着泪,感觉到臀部一阵清凉,舒服极了。

“药膏你收好,自己每天尽量够着涂涂,还有,万不能再叫我那不知廉耻的叔父近身了。”

林夫人在一边的铜盆洗了手,低声道:“他们都说你是靠卖……什么上来的,我总是不信,你的才华我是知道的,可欣,我希望你站得直立得正,不要一步错步步错。”

可欣含泪:“阿姐,我晓得。”

想到这里,心里火烧火燎,像是猫爪用力抓挠的感觉又升了起来,可欣恨恨地捶着床铺,那药膏有问题!

林夫人于他,像天神降临,当初他考进书院,孤立无援,遇到心底善良扶助弱小的她,在她的帮助和谋划下终于将身边的狂蜂浪蝶赶走,她低估了他内心对权势的渴望,他也低估了她偏执的内心,在她心里,自己就该是洁白无瑕,自从被林山长玷污后,她就和他划清了界限,再也不是他口中温柔可亲的阿姐。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她忽然又出现了,像是九天仙女,带着清凉生肌的药膏来搭救他。他不疑有他,内心充满感激,哪晓得那一瓶药膏用完,伤口渐渐长合不久,浑身就出现了新的异状:到了某些时候,内心就火烧火燎的,像是燃烧的……情欲。饭食日渐减少,没有气力,精神又渐渐萎靡下去,他只能靠喝人参汤来吊着。这几天实在无法忍耐便叫小厮去求林夫人,他愿意伏地做小,愿意低到尘埃侍奉她,只要她再给自己一盒药膏,解毒去火,去心火。

他看到案头那个林夫人派人送来的人参盒子,打开后里面并没有人参,只有一行字:“去死吧。”

第九章 书院的秘密(三)

增寿扶着山长走出如意书院,马车上的小厮急忙跳下车来:“山长,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有点晕。”小厮伸手去扶林山长,后者却摇摇头:“让曾……陆扶我便是。”

他说的格外自然,彷佛和这个自称姓曾的少年相识很久。

色令智昏,林山长刚吃了一顿家常菜,张可欣这个年轻人,从进入吉祥书院时候就被他盯上了。

现在好男风并不是什么大事,朝廷有规定,禁止京官们狎妓,但不禁止玩小倌儿,于是官员应酬往来便多寻相公堂子,那些小倌儿都穿着女子的衣服,涂脂抹粉扎耳朵眼,完全做女子打扮,说起话也是细声细气,神态妖娆,本来很多官员心里并没有龙阳之念,但这般虚龙假凤的久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逢场作戏之下觉得男色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当然,这是在京城官场,只是当官的迎来送往,一个大儒,全国知名书院的山长,若是也起了这等绮念,且还是对自己弟子下手,被人知道还是要被嘲笑的,会大大影响林山长的威望,甚至这书院的山长能不能继续当下去都是问题。

所以他一直压制着内心的情感,平素只敢在家拿几个清俊小厮败败火,毕竟是打断胳膊袖子藏,外人是不知道的。那些小厮字都不认得几个,人物粗鄙哪里比得上学校里的学子们,一个个风姿清俊气质超然,林山长的心开始发痒。人的欲望是在不住膨胀的,也许之前林山长将自己好男风的一面隐藏的死死的,家人全无知晓,一旦尝到小厮的滋味,销魂之处便再也不能忘记,每天在学院里走,看到长身玉立的学子身下某处就火烧火燎。于是,在某一天,看到一些学子围着新来的张可欣转悠,目光灼灼似贼时,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们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他远远地看着张可欣,那面目清秀的少年,脸上永远是人畜无害的笑容,被人拉着袖子,被吃豆腐时候,惊慌失措的样子像只红眼睛的小白兔,这个少年,唤醒了林山长内心日渐膨胀的欲望和保护欲。

而现在……

林山长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垂手坐着的绝美少年,心里简直乐开花。

张可欣早都玩腻了,如果是眼前这个少年……他才从外地来,在本地无依无靠,一心只想进吉祥书院求学,不管自己做了什么都投告无门的,最难的相貌还生的这般好,一想到他在自己身下承欢哀婉凄艳的神色,林山长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掩饰一下自己袍子下面的蓄势待发。

“嗯,那个曾……”

“学生叫曾陆。”

“曾陆,你想进吉祥书院?”

“学生天资粗鄙,没有奢望能进吉祥书院,只要进如意书院就谢天谢地了。”曾陆语气诚恳。

“不要妄自菲薄,我刚才不是说过,其实只要过了我这关就可以了?”

“山长是当世大儒,学生怕是……难以得山长青眼。”

曾陆显得非常老师,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看的他满心荡漾,恨不能一把拉住对方的小手往怀里拽。

“我现在看你就觉得不错。”

林山长的眼睛闪动着异样的光,增寿差点笑出声来:老**,这么快就暴露了。此刻他真想大笑三声,昭告全国:看看,这就是当世大儒,这个德性!呀呀个呸

“山长真觉得学生可以……入山长的眼?”

增寿低着头,一副娇羞模样。

天啊!这娇羞的样子,同道中人啊!

林山长一把抓住对面人的袖子,声音暧昧:“现在已经进我的眼出不来了,我要考考你还能入我哪里?来让我看你怎么表现。”

增寿忍住恶心,继续诱导:“那山长希望我怎样表现呢?”

林山长已经开始试图去摸增寿的手了:“当然是……百依百顺,无所不从了,只要你表现好,别说进吉祥书院,将来如意书院院长的位子都是你的。”

“你过去也是这样对张可欣说的吗?”

林山长没察觉到对方的神色已经开始变的冷峻了,手顺着胳膊向上,想去撕扯增寿的衣领,气喘吁吁道:“张可欣算什么……”

“哎呦。”林山长手被增寿按住,他痛呼一声,接着笑道,“看来你也颇识得此种滋味嘛,知道越痛越舒服,放心,在车上我不会对你怎样,回书院咱们在一一检查一下你的学业,要我检查合格就能录取你了。”

“林山长,我忘记告诉你,其实曾陆是我的化名,我真名叫做增寿,临行前太后赐了一个字给我,叫做慎行。”

林山长手腕子被抓住,接着一拽,他愣住了:“你说什么?增寿?你是……”

对面那张绝美的脸此刻冷若冰霜,林山长整个人像是也跟着被冰封上了,瞬间恢复了大儒的严肃形象,彷佛方才那满脸淫笑的人从不曾存在过。

“张可欣就是这样做了如意书院的院长,还有那个姓莫的学子,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你推下荷塘的吧?”

增寿目光冰冷,像是两道利箭,要将对面的林山长射个对穿,钉到对面。

“可欣是我的得意门生,他天资过人,这在整个吉祥书院都是有目共睹的,至于我和他之间的事情……男风在我朝是很正常的,我对钦差大人起了绮念是不对。”林山长轻描淡写地继续解释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钦差大人天人之姿,老朽一时目眩神迷也是有情可原,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大人莫怪。”

说着竟然对增寿作了一个揖。

增寿低估了此人脸皮厚度,他竟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张可欣的事就算是你情我愿,那个莫展翔是怎么死的?”

“莫展翔也是我很喜欢的弟子,英年早逝我也心痛。他月夜在荷塘散步,不幸落水,唉,现在想起来我也是非常痛心的。”

失足落水?

增寿嘴角上翘:“林山长,莫展翔是被人推下去的。”

“啊?大人如何得知?”

“这个……”

增寿不能说是林山长身后那个哀怨的鬼魂告诉自己的,只好硬着头皮道:“那自然是有目击者,只是那晚说是月色很好,但目击者离的有些远,未看到推他的人是谁,只知道是个留着长须的男子。”

增寿说着一把扯住林山长的长胡须:“我说林山长,你刚好也有一把长须,而书院人人都知道莫展翔多次纠缠张可欣,他就是你推下去的吧?”

“疼,疼……”林山长怪叫连连,龇牙咧嘴,再不是方才面目庄严的大儒模样。

第十章 书院的秘密(四)

林山长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早都是惊涛骇浪。老姜毕竟辣,他暗自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一路上车内只有他和这个钦差,自己是当世大儒,林家主持书院近百年,名声一贯好的很,反倒是这个年轻的钦差,才出京的时候他就有所耳闻,听说在京城里闹得很不像话,都成年了,朝廷也没给任何封赏,毕竟是老亲王的遗腹子,这样情况出生就要封镇国将军的,之前增寿年幼还能说是诚亲王压制不给请封,等到成年,朝廷也不给任何封号,无名无份的闲散宗室,亲哥哥还是权倾朝野的诚亲王,可见这个王府逆子做人多失败。

这世间人是相信自己这样的大儒呢,还是相信一个不着四六的纨绔?

答案显而易见。

林山长的心更加平静下来,就听增寿冷笑:“你现在装的道貌岸然,就不怕我有证人?”

“三人成虎,积毁销骨,我想只要是正常人都会信我,不会信你,至于你口中所谓的证人,呵呵,我林家掌握吉祥书院这么多年,得罪了太多权贵,被一些人恶意构陷,收买几个小厮学生出来也是有的。”林山长捻着长须笑了,“还妄图将莫展翔的死也诬陷给我,真是诛心。”

增寿笑了:“你比我想象的无耻多了。”

“年轻人,我林之山这些年爱惜羽毛,不怕你发难。”林山长更加道貌岸然,打量着增寿继续说道,“朝廷的邸报我也看了,朝廷命你们前往江南视察剿匪事宜,怎么地管起地方上的落水事件了?本地县令都认定莫展翔是自己落水,钦差大人远在京城就什么都知道了?不过是小儿之言,想当然耳。”

“林之山,你不要猖狂,人在做天在看,莫展翔的魂灵就在你身后,他脸色苍白,眼眶里流出的是荷塘地淤泥,你可曾闻到那臭烘烘的淤泥气味?”

增寿的手缓缓抬起来,指向林山长身后。

他的手长得是极美的,纤细柔白,如同玉雕。

林山长的目光像是被钉在上面,目不转睛盯着那双手,心里想的是若被这双手抚摸全身,死了也值得。

增寿发现他目光迷离,伸手又要打,车子停住了,小厮一路跟在后面,此刻气喘吁吁喊道:“山长,到书院了。”

原来已经到了吉祥书院。林山长站起身,镇定自若:“钦差大人先请。”

“好,我先请。”

增寿这几年在京城是各种作妖,可真真第一次遇到这等厚颜无耻之人,在自己没表明身份那一刻,还在拉小手,一脑子都是坏心思,现在竟然摆出一副云清风淡的大儒样子。

这激起他的好胜心,既然你要装,那就待我一层层撕下你的假面。

他双脚站稳,看着对面古色古香的门楼:吉祥书院的招牌也要彻底擦干净!

小厮恭敬地扶着林山长下车,指着门口道:“咦,怎么停了这么多车?”

“山长,山长,钦差大人和县令学监都来了,正由柳教授他们陪着在院子里逛呢。”

老门房颠颠儿过来,林山长看向增寿,后者呵呵一笑:“正好,大家都来了,那我们就看看这吉祥书院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吧。”

林山长后退一步,伸手恭敬道:“钦差大人,请。”

增寿也不想让,一撩袍子,大步往里走。

罗凡由县令和学监陪着已经走到书院后院的荷塘附近。

“这荷塘挺大,很是清雅啊。”

罗凡指着荷塘赞叹道。

荷塘周围遍种垂柳,无数根绿丝绦垂下,随风起舞,池中荷叶延续甚远,颇有连天荷叶无穷碧的味道。若这荷塘里没有莫展翔的冤魂,到真是一处清雅所在。

“是,这里种荷花,还养了很多鱼,每年书院都会打鱼给学子们加餐,有些学子是农家子弟出身,还会帮忙一起挖藕捕鱼,可谓是寓教于乐。”

学监笑眯眯指着远处:“大人请看那里,这池塘有水闸和外面的河流连接,水渠中的水可以做灌溉用,再往里走就是良田了,都是书院的地,学子们自己种地,所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在这里是不存在的。”

罗凡不住点头:“不错,不错,怪不得都说吉祥书院务实踏实,今天一见我是真信了,这样培养出的学子,将来做官知道稼穑艰难,考不中科举回家务农经商也有经验,当年的林阁老,果然是有大才者,佩服,佩服啊。”

县令学监也跟着纷纷点头。却听罗凡话锋一转:“去年有个姓莫的学生可是在这里出事的?”

面色脸色一僵,学监赔笑道:“大人也知道此事?”

“有所耳闻。”

“此事……唉,莫展翔也是知错能改,可惜,他心术不正,用情太深,若是活着今年定然高中了。”县令叹口气,像是很为莫展翔感到委屈,

“愿闻其详,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展翔很有才华,可惜,出身东南沿海某地,该地男风炽盛,以契兄弟著称。他考入书院后,读书一直是数一数二的,在学子中很有威信,可惜此人有才无德心术不正,一次对一个叫张可欣的学生,哦,就是现在如意疏远的张院长动手动脚,我和太爷正好也在书院,就在这荷塘附近看到他挥拳打向张可欣,给我们拦了下来,此事就这样闹到人前,他后来一时想不开,竟然投水自尽了,就在这里投水的。

学监指着脚下一块大石头:“学院报官后我也赶来了,他应该是从这里下水的,就在前面的水中。”

“莫展翔既然是来自东南沿海,应该水性很好,怎地就能失足落水就上不来呢,没有没有可能是被人推下去的?”

罗凡问。

“这荷塘地下淤泥极深,踩上去很是松软,一时想不到一脚陷下去起不来也是有可能的。”

“那就找个水性好,身高体重差不多的学生跳下去看看,在不借助外力作用下可否全身而退。

有人分花拂柳过来,那人生的很美,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透出点点星光,看的县令和学监喉咙里咕咚一声,咽下口水。

第十一章 书院的秘密(五)

恍惚间,那人像是会腾云驾雾,瞬间已经站在他们面前,笑眯眯地问:“县令,不认识我了?”

县令面露赧然。

这位钦差大人穿官服的时候只让人觉得是个小白脸公子哥,可是现在一身普通衣服却煞是好看,长身玉立,丰神俊朗,风采让人移不开眼。

学监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地道:“拜见钦差大人。”

增寿点点头:“你是本县学监?”

“是,下官姓林,叫林之眠。”

“林之山,林之眠,你们是兄弟?”

增寿回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林山长。

“是,山长是林家长房的,下官是林家三房。“

增寿冷笑:“哦,这样看来林家就在这吉祥书院一手遮天了?从上到下都是你们林家人?县令,你不会也是姓林的吧?”

“这个,不是,不是下官姓夏。”

县令偷偷瞄了林山长一眼,这位钦差正使是和林山长一起进来的,但怎么感觉他们俩之间气氛并不融洽,难道是林家和诚亲王府有什么过节啊。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吉祥书院建院百年来学风踏实,学生也要下田下荷塘干活的,这荷塘大家都进过多次了。的确是淤泥很厚,隔上几年就得挖一下塘泥,这塘泥就挑到后面农田做肥料。”

林山长走上前来,指着荷塘很自然地讲解着。

彷佛之前在马车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增寿的错觉,林山长洁白无瑕,如这荷塘中荷花,出淤泥而不染。

“果然知行合一,看来林山长不是死读书之人。”增寿像是称赞。

“吉祥书院办学一贯如此,历代山长都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林学监在一边解释。

“嗯,身体好,可以做很多事,有心有力嘛哈哈。”

增寿干笑几声,林学监看了林山长一眼,他发现这钦差大人有点阴阳怪气,似乎是对书院有点不满啊。

“既然你们书院很多学生都下过这荷塘,大家也没出过事,怎么偏偏那姓莫的家伙就死在里面呢?你们就这么笃定他是投水自尽而不是失足落水或者被人谋害?可留有遗书?“

增寿看向林山长。

林山长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这小白脸钦差思维竟然这么敏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这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莫展翔当年也曾经下过荷塘,可那时是白天,大家一起干活,

-----出事那天月黑风高,周围没人,他受了学院处分,被勒令离开学院,一时间想不开投水,就算后来后悔,但求救无人,也是极有可能的。”

林山长叹息着。

“是啊,莫展翔突然受到退学的处分,想不开也是有的。”学监和县令也跟着摇头叹息,好像都在为莫展翔的死感到惋惜。

罗凡看看林山长,又看看县令和学监,他之前还不是很相信这吉祥书院藏着龌龊事,但现在这三个人的神情很说明问题,莫展翔,吉祥书院的普通学子,院长认识他是正常的,但县令和学监怎么都认得他?这莫展翔到底是如何出色的人物?他已经看过吉祥书院这些年的奖励名单,莫展翔傍上无名,每年的各种名单都要张榜公布,接受全体学子的监督,这其中是做不得假的,如此一个普通学子,是如何得到这些当地实权人物青眼的?

“县令和学监都对此人印象深刻,且刚才还学监还说此人很有才华,我已经看过书院历届优秀学子名单,不见莫展翔,我很好奇,这样一个普通学子,学监和县令是如何认识的?”

学监一时语塞,县令道:“莫展翔此人才华如何,下官并不清楚,下官知道此人还是去年在这荷塘边他和张可欣扭打在一起,实在是有辱斯文,当时下官非常气愤,教训两人几句,后来不久此人就知足落水,学院报案到县衙,因为事发吉祥书院,下官亲自大人勘察过现场,是以对此人印象深刻。”

县令如实禀告。

“这样看来,学监也是因此对此人印象深刻的咯?”罗凡眼光扫过学监,后者忍不住心里一哆嗦:这黑脸将军目光犀利,有点吓人啊。

“是、是、是。”学监急忙点头答应,生怕晚了一步,这黑脸钦差的眼光就将他钉在原地大石头上。

“可是你之前说莫展翔很有才华,你从哪里看到此人才华的?历届榜单都无此人,难道他投水,或者是有意无意的落水?林学监,人的才华是从尸体上看出来的吗?”

学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大人,下官信口开河,请大人责罚。”

“林学监,是什么原因让你能信口开河呢?”美人钦差蹲下身子,和学监面对面。

增寿看着对面的学监,四十来岁的样子,白面长须,温文尔雅,这吉祥书院最早是私人创办,后来随着名声大显,虽然山长一直由林家长房担任,朝廷也开始向这里派遣学监,用以监督学院内管理。

“自家人监督自家人,你这学监做的还真是轻松啊。”

增寿伸出扇子,忽然抬了一下学监的下巴。

学监的脸腾的一下涨红了:“大人,士可杀不可辱。”

学监胡子翘得老高,大声驳斥道。

“我怎么辱你了?”增寿呵呵笑了两声站起身,看向林山长,“林山长,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你这堂弟是什么人我也会调查清楚。依我看令兄弟今晚不如一叙,对好口径,须知道我出身王府,手下太监可从宫里学来不少功夫,在令兄弟身上挨个试过的话,怕是叫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可如何是好呢?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转身:“可笑啊,可笑。莫展翔,这名字真是一语成谶,没等到展翅高飞就已经折翅水中,可惜啊可惜。”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林山长和林学监对视一眼,匆忙都别开脸去,错开对方的眼神。

做过什么,知道什么,以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一个人的秘密可以永远藏在心底,若是两个人呢?

严刑拷打可以百忍成钢,一口咬定是这纨绔钦差构陷,有辱斯文,再私下煽动学子们闹事,反正他全无证据,若是用那些传说中的宫廷阴损手段,谁能保证自己嘴巴不会被撬开。

增寿扔下的那句话,已经叫两位林姓兄弟离心了。

第十二章 书院的秘密(六)

“这两个钦差是冲着我们书院来的,难道你甘心让我们林家的产业在叔叔手里败落?”

“那是叔叔你对不起各位祖宗,林家的荣耀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撑起来的。”

林夫人看了一脸焦虑的林山长一眼,语气清淡。

“往事翻出来有什么好?别忘了你父亲也有份,林家的山长,一个个都被人挖出来评头论足,你以为你父亲能干净到哪里?”

林夫人气的胸脯剧烈起伏:“你自己做的龌龊事为什么扯上我父亲。”

“侄女,你真的相信你父亲清白无辜?你父亲去世时候你也十三岁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你父亲又是怎么死的,你心知肚明,否则为何要守望门寡,也难为你,这么多年那么多鲜嫩少年就在眼前晃动,你也忍得住。”

“恶心。”

林夫人大怒,站起身指着门:“请你离开。”

“这是侄女和叔叔说话的样子?”林山长眯缝着眼,目光犀利。

“你做的好事,惹出乱子自己去平。”

“我做的好事?莫展翔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才是心知肚明。”

叔侄二人针锋相对,林夫人冷冷地盯着他:“莫展翔是我很喜欢的学生,他的死我很遗憾,若不是你们放纵,他怎么可能纠缠张可欣,怎么可能最后被勒令退学,是你们逼死的他。’

林山长看侄女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仰天大笑,他像是看到最好笑的事,笑得停不下来,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

“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真当自己是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林山长站在她对面,恶狠狠地盯着她,“是你,是你把他推下荷塘的,所有人都以为莫展翔喜欢男人,其实他喜欢的是你,他和那几个人调戏张可欣,只是为了气你,却没想到贤良淑德的节妇,为了自己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将他推进荷塘。”

“好啊,编的好故事,是不是还打算讲给钦差大人听?那就大家一起撕破脸,你们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知道。”

“然后呢?你拉着你父母的坟墓,和我们一起下阿鼻地狱?”

林山长语气恶狠狠的:“大家一起死,还有林家,不肖子孙我们大家一起做,谁也别想逃。”

“不,我的好叔叔,就算你对我起了杀心也是没用,我把你们做的事都记了下来,放在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地方。”林夫人说完转身就往内室走。

林山长不依不饶:“你给我站住!”

“林姐姐,我来啦。”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山长转过身,脸上怒气未消,进来的人吓一跳,惊呼:“姑娘,这有个长胡子老头,哎呀,好吓人。”这个是十五六岁的圆脸姑娘,声音清脆爽利。

身后的女子也进来了,低声道:“林姐姐,我们来了。”

这个女子身形瘦小,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声音也是细细弱弱,见屋子里竟然还有个男人,眼睛亮了亮侧着脸福了福身子。

林山长一腔怒火打在棉花堡上,当着两个姑娘的面又不好发作,哼了一声,大步往外走。

待他走了,初七吐吐舌头:“这是谁啊,凶巴巴的,好吓人。”

“是我叔叔,也就是书院的山长。”林夫人从内室走出来,“幸好你们来了,我这叔父,真是……哎,差点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骇人。”

“吉祥书院的山长,那可是有名的大儒,怎么会这般的……”初七尴尬地停住,林夫人一笑:“他是来逼迫我的,当然会这般凶神恶煞,没有吓到妹妹们吧?”

“还好,我也很出乎意料。林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九拉着林夫人的手问。

林夫人叹口气:“这使说来就话长了,都是我过去心太软,结果惹出来这么多祸事。我自己被人诬陷唾骂都不要紧,只是一想到可能会影响到父母在天之灵,毁了我林家百年清誉,我这心啊……真是揪成一团,恨不能一死以全名节。”

说着林夫人以手掩面,声音哽咽了。

初七义愤填膺:“林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也许我们大家在一起能想出好法子呢?”

“林夫人是这么说的?”

增寿听秦九讲完,眉心拧成个川字。

“是,林夫人就是这样讲的,说她和莫展翔有私情,莫展鹏和张可欣发生冲突也是因为他,因为林夫人对张可欣爱护有加,莫展鹏心生嫉妒,处处找张可欣麻烦,后来两人打架,结果那天正好林山长陪着县令和学监来视察,看到两人打架,加上围观的人都说起因是莫展翔的龙阳之思,大怒之下就开除了莫展翔,导致莫展翔自尽投了荷塘。”

秦九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家,说起什么私情,什么龙阳,面不改色。

“胆子很大,阿九,你很让我刮目相看。”

“六舅舅眼中阿九还是有些用处的,对吧。”

秦九抬头看着增寿,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汪汪的,让人心生怜惜。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姑娘。”

增寿摇头笑了笑,那笑容如三月的春风,四月的桃花,温暖又灿烂。

“你可不是一个无辜的小姑娘,给我很多惊喜,昌平公主那样跋扈的人竟然也会看走了眼,她放你回江南也许会是她此生最大的败笔。”

“六舅舅不也是一样?诚亲王总有一天会为把六舅舅扔到江南后悔的。”

秦九言辞伶俐,增寿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顶,小姑娘做客回来,换了身家常衣服来见,也没有梳发髻,油黑的头发编了两条粗实的辫子垂在胸前。

小姑娘的耳朵明显变成粉红,垂着头,盯着脚下的方砖,不知为何,她真的很喜欢被人抚摸头顶的感觉,可能是从小就没人疼爱,不知道被亲人爱抚是怎样滋味,被一个外男摸了一下头顶,她本该流下眼泪,将被男子手抚过的头发都剃掉的。

“好孩子,告诉舅舅,你信不信林夫人的话?”

秦九笑一下,唇边漾开一个小小的梨涡:“不信,一句话都不信,林夫人能对我说这些事,承认自己和姓莫的有私情,说明她想隐藏一个更可怕的秘密。比污蔑节妇还可怕的秘密会是什么?六舅舅,我有点期待。”

第十三章 书院的秘密(七)

“不错,真聪明,不枉我将那老嬷嬷趁乱处理掉。”

增寿说完这话又伸手摸了一下小姑娘的头发,像是在抚摸一只宠物的毛皮,手感极好,他还轻轻按了下。

小姑娘毫不退缩,很严肃的点点头说:“六舅舅的恩德阿九铭记在心。”

“别说的那么严肃。”增寿转过身,看着窗外阳光灿烂的庭院,今天有很好的阳光,有蔚蓝的天,小小院落里的绿树红花,青苔从砖墙的墙角一点点蔓延上去,深深浅浅的绿,上面可能还有一两条拖着灰白色水迹爬行的鼻涕虫。

“阿九,你的闺名是什么?”

“单名一个熙字。”

“珍惜的惜?”

“不,于缉熙敬止的熙。”秦九解释道。

“光明啊,就像这太阳一样,当年你父母对你的出生也是满怀希望吧。”

增寿站在窗口,朝她招招手。

秦九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她用眼尾余光扫了一下他们二人的身高,她太瘦小,他又很高,长身玉立,她还不到他肩膀,就像他们之间墓前的关系,他是她必须仰仗的人,一棵大树,而她此时只是树荫下柔弱无助的菟丝子。

“看,多好的阳光,阿九,这就是你母亲当年对你的期望。透明温暖光明,心之所系。”

秦九指着砖墙道:“六舅舅,我在公主府也有这样一个院子,给我感觉阳光从没这么好过,因为墙实在是太高了,周围还都是树木环绕,好像要将所有的光亮都挡住。院子里阴冷潮湿,青苔从墙上一直蔓延到墙头,六七月的时候,屋子里也会长霉,到处都是黑斑,抠下去还会长出来。”

增寿点点头,用目光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这个瘦弱的姑娘开始给他印象是胆小怯懦的,但是慢慢地他发现她很聪明,一直将自己隐藏在厚厚的面纱之下,他很期待,彻底揭开面纱后的小姑娘是什么样子的?从一只胆小红眼睛的小白兔变成有狡黠笑容的小狐狸吗?

“我以为就这样被关一辈子,再也不能出来了。周围都是公主府的人,每个人都冷冷地看着我,都在监视着我,提醒我要记着公主的恩德,我就不懂了,我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是嫡女,为什么要感念她的好处别人家也是换了高门大户的妻子,就要把之前的孩子都扔掉吗?我甚至想到了死,想到如果我死了就不用再受那些冷遇。直到有一天,下过雨我蹲在院子里看那些青苔。”

增寿想了一下,雨后,满地水痕,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蹲在地上凝视着墙上厚厚的滑腻腻的青苔,这真是一个孤独的场景。

他笑了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只会捣乱,把王府搅的大家都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秦九没有笑,继续说着,神情淡然冷漠,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看到很多蛾子在产子。”

她看向增寿:“六舅舅你知道那些蛾子吧,肚子很大的。”

“我才知道原来蛾子产子是那样的,一个小小的圈,里面都是一颗一颗的小圆粒,外面还裹着一些毛茸茸的东西。地上有好些蛾子在挣扎,一身泥水,再也飞不起来了,挣扎大半天才死去。原来这些蛾子产子后就要死去,过去我只知道飞蛾投火,想不到蛾子生子也是怎么……悲壮。”

秦九考虑一下,用悲壮来形容蛾子的故事。

增寿点点头:“是,你真是个善于观察的好姑娘。”

“我就想,我母亲当年也是怀着这样的决心生下我的,我是难产,我母亲因此伤了身体。现在我被人困在不见阳光的高墙里,就这样无声无息活着,由着他们随便给我指个人嫁了,无声无息死去,这样窝囊的一辈子,我怎么对得起我母亲受的那些苦。所以我一定要走出去,将过去的一切都清算的明明白白。”

秦九说到这,抬头看向增寿:“一路上我都在观察,六舅舅和传说中是不同的,所谓韬光养晦就是这样的吧。”

增寿被她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又想去摸她的头发,手在空中停住,转而拍在自己头上。

这一路上,他是威风凛凛的钦差大人,是高高在上怪脾气的贵公子,只有这一刻,羞涩慌乱,像个傻乎乎的少年,有着和年龄相符的青涩。

“所以六舅舅,我想像您一样强大。”

秦九的目光好像穿透高墙、青苔,看到广阔的远方。

“我是再也不想再回公主府了,六舅舅一路上会做很多事,有些事,内宅的女眷们是最清楚的,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合适的助手,我愿意做六舅舅的助手,,只希望将来六舅舅达成所愿,能帮我……报仇。”

秦九说到这里浑身发抖。

这番话她心里盘算很久,也下了很大的决心。增寿毕竟是皇室中人,同昌平公主有血缘关系。

“好,一言为定。我若能达成所愿,也必然会如你所愿。”

增寿伸出手,唇角漾开笑意: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秦九点头,伸手拍了他的手一下。

“你们……在做什么?”

初七跟在罗凡身后走进小院,看到两个人并肩在窗口站着,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娇小柔弱,站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协调。初七的心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忍不住脱口而出。

罗凡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孤男寡女,虽然有亲戚关系,又是什么堂舅舅表叔叔的,但……这样亲近的样子,还是很不好啊。

“慎行,你对莫展翔的死到底是怎么看的。”

罗凡喊出了太后赐给他的字,叫他谨言慎行,约束自己的纨绔习气。

增寿眉毛一扬:“我只想知道,若书院的事情和你表姐有诸多牵扯,你会如何?”

“我表姐冰清玉洁,在书院多年也是有口皆碑,怎么可能牵扯进那些龌龊事?你不要信口开河。”

罗凡皱着眉头,他认为增寿是对自己打搅他好事的报复而已。

秦九低下头去,不知该如何对他说。

初七则瞪大眼睛:“可是罗将军,林夫人亲口说的,她和莫展翔有私情,正是因为私情才……”

“胡说八道。”

罗凡打断她的话。

“真的呀,不信你问秦姑娘,这都是林夫人亲口说的。”

初七指着秦九,后者见自己不能躲开,只好抬起头,轻轻点下头。

“不过听说她讲这些事之前,林山长刚走,还是气呼呼走的。据说是甚为可怕啊,啧啧。”增寿摇头晃脑。

这提醒了罗凡,他气恼地一拍桌子:“真过分,他们做了坏事,就想让表姐一个弱女子顶缸,我绝不轻饶他们!”

增寿低头对秦九一笑,像只狡猾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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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书院的秘密(八)

增寿说将学监和林山长抓起来单独用刑,不过是吓唬人。

林山长是谁?林家百年望族的长房长孙,全国以务实出名的吉祥书院负责人,朝中各级官员有多少出自这书院?关系盘根错节,一百余年来,这书院依然成为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怎能轻易撼动。

至于学监,虽然不如林山长是当世大儒,号召力强,但毕竟也是林家三房的人,百年书香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承认吧,林家的势力非常大,朝野都不容小觑。林家,不单单是清贵之家。“

增寿似笑非笑地看着罗凡。

罗凡不敢往这个方向想。

他母亲是东太后的两姨表姐,他姑姑又嫁到了林家,东太后当年能从贞嫔妃升到皇后,难道真的就没借助过林家的影响力?

当初朝野可是有很多诗文称颂皇后贤德淑良,堪称母仪天下。现在想,未尝没有林家在后面助力。

“林家百年书香世家,出几个不肖子孙在所难免。”

罗凡努力想要说服别人,说服自己。

增寿笑道:“对,你说的都对,将这几个不肖子孙找出来就拜托给你了,毕竟亲戚里道,好说话。”

说着故意哈哈哈几声:“阿九,走,陪舅舅下几盘去。”

顺子在外面听着,很快就在院子的石桌上摆好了棋盘,点上香炉。

又忙乎着去烧水泡茶。

增寿示意秦九坐下下棋。

“和我不必客气,我棋艺很差。”

他很有自知之明。

初七见下棋,坐在一边托着腮建议道:“哎,不拿点什么做彩头,玩起来多没意思。”

“你身无长物,拿什么做彩头?把自己押上?”增寿看她一眼,满脸嫌弃,“就你这样的……还是算了。”

初七嘟着嘴:“六爷的意思说我丑?”

增寿一扬眉:“照照镜子即可知道。”

“我呢,和六爷您比是比不上了,这世间如六爷这般好看的人,我长这么大还没看到过如六爷这般天人之姿的男子,也许将来也看不到。”

增寿听到这话眉开眼笑,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盯着初七,想听她花瓣似的小嘴说出更好听更甜蜜的话出来。

“可是呢,这世间的女子可不都是看脸的,有的人相貌生的美则美矣,可惜全无灵魂,就是个美人灯笼一般,风吹吹就坏了,全无有点男子气概。要我说,这男子不要看相貌,只看男子气概就是了。”

秦九掩口低声笑道:“你就什么都知道了?这会子六舅舅你逗你玩,你还当真了。”

说着偷偷瞄了罗凡一眼,发现后者黑着脸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便轻轻拉了初七一下:“六舅舅逗你玩,可别闹了。”

初七挣开她的手:“我才没闹呢,依我看,罗将军比六爷有男子气概多了。这才像个……像个男子汉。”

说着伸手又去捅秦九的胳膊:“哎,九姑娘,你看是不是。”

秦九不好意思偷偷地瞧了罗凡一眼:“罗将军呢,脸黑了一点点。”

大家闺秀是不能对一个年轻男子评头论足的,秦九说完好像才意识到这点,耳根子发红,低下头去。

“哎,你还小,脸黑有什么不好?脸黑才是英雄气概呢。”

初七还在夸赞。

罗凡不好意思地摸摸脸:“初七姑娘,不要说这些。”

“嗯,包公就是个黑脸的,公正廉明。”秦九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初七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抚掌大笑:“对啊,包公可不就是个黑脸,可见自古以来这黑脸的都是大好人。”

“不错,包青天,青天大老爷啊,副使大人。”

增寿很自然接过话茬:“既然这样,我说罗青天,这吉祥书院的事就交给你了,那可是你表姐。一切就靠你查个明明白白,莫展翔到底是怎么死的,你那冰清玉洁的表姐是如何被人陷害,被扔出来顶缸的,你若不管,我就只能如实记录上报,你表姐的名节……嗨嗨,那就不好说了。”

“我相信表姐清白无辜,此事我管定了。”罗凡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增寿一脸坏笑:“哎,你干嘛去?这就去查?”

初七跟着起身:“罗将军带着我啊,我也去。”

罗凡收住脚步:“你去做什么?”

“那个,将军要去林夫人家,我是女子啊,我跟着去非常方便的。”

“那是我表姐家,我去没什么不方便的。”

“不方便,真的不方便,毕竟孤男寡女……啊,不对,是林夫人毕竟是节妇,你们虽然是亲戚,可还是两姓表亲,我在一边跟着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了。”罗凡还要拒绝,增寿将棋子落下,在一边说风凉话:“我说初七,你是不懂的,你要跟着去,我们罗将军不好……不好徇私那个……”

罗凡急忙道:“那你跟上,我走路很快的。”俩人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秦九摇头:“六舅舅,你用激将法。”

增寿眉毛一挑:“有吗?我发现你还是很会引导话题的。”

秦九学着他的样子,眉毛也挑了一下:“我在高墙内沉默这么久,出来终于可以好好透口气,现在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人多嘴多舌。”

说这话时,她目光故意从丫鬟惠香脸上滑过。小丫鬟惠香蹲在地上,用扇子扇红泥火炉烧水,感受到秦九的目光,浑身抖了一下。

天圣教上次在饭食中下了毒,别人都没事,偏偏她就被毒成了哑巴,再一想到姚嬷嬷死在混战中,她心里明镜似的,可惜不识字,又不能说话,还不想死,就只能跟在顺子身边做一些粗活,心里将六爷和九姑娘骂了不知多少个来回,可面对人家还得跪下恭恭敬敬,脸上连一丝儿的不满都不敢有。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秦九唇角上扬,啪地落下一颗子:“六舅舅,你认输吧。”

增寿大惊:“不是吧,我连你个小丫头都下不过?”

他看对面的秦九笑的一脸得意,伸手将棋盘一划拉:“这盘不算,再来。”

顺子在一边吐吐舌头,心道我家六爷真是丢脸,和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玩都要耍赖。

他却忘记了,他家六爷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年轻人,平日在王府时刻要带着面具做人,现在离开京城,天高地远,如出笼的鸟儿,自然肆意释放自己的天性。

“非君子所为。”

树荫里,一个淡淡的影子摇头叹息,那影子依稀能看出儒生装扮,言语也有几分文雅,像是个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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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九天玄女(五十一)

增寿和罗凡对视一眼,增寿刚要开口就听岑十三抢先道:“南大人的死另有原因。”

“哦?她之前就说南云涛不是自缢,是被人害死的,在花厅坐那么久,没对你们说点别的?”

“这个……”增寿想了想,做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大帅。南娘子的确和我们讲了一些事,但是涉及到整个江南道,我们不敢轻易下断言。”

“哦?整个江南道?正使大人,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这南娘子死的莫名其妙,看来之前说的话不完全是扑风捉影,大人不妨有话直说。”

“南娘子说江南道官员联合起来,一起贪了两淮盐务这七年的全部银子,然后做个套害死了南大人。”

增寿说完,帐子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岑莲官急忙冲进去,帐子里传来轻轻的拍击声,岑莲官为岑大帅拍着后背,过了一会,岑大帅长出一口气:“江南道的人事都是老九安排的,当初他列出人名给我,说都是老家一起出来的老伙计,脑袋别在裤腰上打杀出来的,那时才攻克天京城百废待兴,我也没时间挨个考察,就全权交给他去办了。”

岑国璞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南娘子死了,是她知道的秘密害死了她,也坐实了这件事,十三,你和钦差大人去调查吧。盐政是朝廷命脉,关系国计民生,万不能毁在那些胆大包天的蛀虫手里。”

岑十三作揖:“十三知道了,长兄不必担忧,我想那么大的江南道,出几个贪官是有的,不可能整个江南道都沆瀣一气。”

罗凡瓮声瓮气来一句:“那岑九呢?方才他一口咬定我们说假话,南娘子根本没有这样说,还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见大帅。”

“江南道盐务一直是老九在管,莲官,你去和你九叔好好说说,让你十三叔也参与进去。我们不能落人口实,相信两位钦差大人都会秉公处理的。”

岑莲官走出来:“十三叔,我这就找九叔好好说说。”

岑十三点点头,刚要走,就听增寿说道:“大帅身体抱恙,传到两宫和皇上那里,一定会为大帅担心的,慎行想亲眼看看大帅的伤势,也好如实向朝廷汇报。”

帐子里沉默了。

岑莲官道:“爹爹其实很……”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朝增寿笑了笑,挥手示意他过来。

增寿走近,微微低下头去。就听岑莲官贴着他耳朵小声道:“其实爹爹很爱漂亮的,你让他满脸毒气大包见人,那是万万不能。就对两宫太后如实写出吧,被天圣教余孽所伤,伤情,不是很严重,只是需要静养段日子。”

“那……我怕太后担心,大帅可是国家栋梁,中流砥柱。

“哎呀,你都说没事了,太后还能担什么心啊。”岑莲官红红的小嘴撅成小石榴花。

从后院出来,岑十三皱着眉头忧心忡忡,他要协理总督府的全部事务,还得负责这帅府的一切杂事,说起来的确是肩负重任。

岑莲官主动请缨:“既然是我院子里出了奸细,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做,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她看着岑十三,面色坚定。

“你要看护大帅,这些琐事太伤神了。”

“十三叔,我已经长大了,可以撑起岑家的内务了,这些事就交给我来吧,相信我。”岑莲官目光清澈而坚定。

她的确像是在一天之内长大了,做事有条理,落落大方。岑十三轻轻拍她肩膀一下:“好,我们莲官不愧是将门虎女。”

一行人走出后院的月亮门,看到岑九正站在门口,一脸焦虑:“大哥情况如何?我要去看看他。”

岑莲官微微福了一下身子道:“谢九叔关心,只是现在爹爹刚泡过药浴,不方便见人,倒是九叔既然有空闲,不妨听我一言。

岑九呵呵一笑:”只要大哥没事就好,啥事啊,大侄女这还行礼,好像要有啥大事一样。你九叔都有点心里发慌呢。“

增寿拉了罗凡一下,朝岑十三点点头就走。

罗凡叫道:”哎,别拽我啊,我想听听岑姑娘要说啥。”

“自然是要岑十三协理总督府,插手江南道盐务的事,是人家岑家的家事,咱们听不得。”

”江南道的事,怎么是他们家的家事了?”

罗凡站住脚不走了。

“犟牛。”增寿拽着他袖子,低声道,“这天京城,包括整个江南道都是岑家的,你不服?憋着。”

罗凡性子直心里只有忠君报国这四个字,闻言跳脚:“普天之下……”

增寿急了,垫脚一把去捂他的嘴,罗凡挣扎一下,增寿手落空了,身体因为惯性往前晃了一下,罗凡正好低头要和他说话,俩人一个低头一个垫脚,也不知怎么两张嘴,四片唇就贴在一起了。

增寿脑子里轰的一声,急忙避开,用手背用力擦着嘴唇:“你……啊……要吐。”

顺着弯腰。

罗凡傻乎乎地看着他,心跳加速,满心的欢喜好像在眼前绽放烟花,一闪一闪都是星星。

啊,是星星,还是金星!

因为增寿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啪的一声,耳光响亮,他满眼都是金星。

“你在笑什么?还笑的那般的,那般的……龌龊!”

增寿气急了,挥拳又要打。

增寿伸手去按他的拳头,增寿躲了一下,扭着身子:“别碰我!”

“都是男人啊,不小心而已,怕什么。”罗凡傻乎乎地笑着,不敢说的是他竟然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小六的唇真软真甜啊,要是能再继续一会……

罗凡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妙,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耳根子蔓延到两腮,他眼光向下瞄着,还好,还好,外面的袍子盖住看不出什么形状。

增寿见他眼光向下,忽然间明白过来,气的一跺脚:“龌龊!真龌龊!”

罗凡愣愣地站在那,看到增寿越走越远了,这才深呼吸,暗自让真气从丹田出来在全身运行一周,将心里的绮念,身体的异样都压制了下去。

第九十八章 九天玄女(五十二)

增寿从帅府出来,早有护卫迎上来递上马缰绳。他看都不看抓起来直接飞身上马,一个护卫担心出事,急忙打马追了上去,另一个护卫是罗凡的家将不敢离去,站在门口等待着,过了好一会才见罗凡晃悠悠地走出来。他好像遇到了什么好事,嘴巴傻乎乎地张着,满脸傻乎乎的笑容。

那护卫看着他那傻样,又不能躲开,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将军您这怎么才出来啊,正使大人都走了一会儿了。”

“他走了啊……”罗凡声音有点飘忽,嘴角咧着,满脸都是按捺不住的高兴。

护士仔细看看他,实在搞不懂自家将军这是怎么了,竟然让他恍惚有种将军在发花痴的错觉。

想想这帅府内除了岑小姐也就几个丫鬟婆子,将军这是花痴谁呢?难不成是岑小姐?哎呀,那可是玩玩不能的,听说岑大帅有意要将岑小姐许给正使大人,这不是挖墙脚吗?挖的还是自己人的墙角,看来我得写信回京汇报给老将军,将军和正使大人虽然之前在京城不对付,出来这一趟看着好多了,大家同舟共济,怎能挖正使大人的墙角呢?

护卫脑子里已经疯狂运转了无数个念头,就听他家罗将军问:“正使大人是直接回去了吗?”

“是啊。”护卫回答着。

却见罗凡上马是差点踩空,身子晃悠一下。

这可是武将世家出来的将军!这上马姿势真是惨不忍睹,

护卫咧着嘴,罗凡已经打马离开了。“将军,咱们不回去吗?”护卫跟了上来,发现走的不是回住处的路。

“不想回去,逛逛吧,哦,叫体察民情。”

罗凡人在马上,神游八方,护卫跟在他身边,见他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叹口气刚要问,就听罗凡说:“你一直在门口,可看到正使大人出来时,面相如何?”

“面相?大人的面相自然是顶顶好的,英俊潇洒又多情的面相。”护卫不懂自家将军的意思。“笨蛋,我是问你他出来后表情,神情是怎样?”

罗凡恼羞成怒,他觉得这护卫是在给自己打马虎眼。

“这个,好像是……气冲冲吧,很生气,嗯,非常生气。”

完了完了,小六一定恨死我了。罗凡越想越担心,他是个直性子,心里害怕立马在脸上表现出来,忧心忡忡的样子让那护卫心里更是笃定:完了完了,将军刚才那花痴的样子一定是看中了岑小姐,和正使大人起了冲突,否则正使大人怎么会怒气冲冲,我家将军又吓得不敢回去呢?这可麻烦了,看来我要好好的向老将军汇报,这样下去实在太危险了。

晚饭时,罗凡才小心翼翼地晃荡回来。

他下了马,身后护卫已经逛的无精打采,翻着眼睛,跳下马,接过缰绳,实在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将军,老将军对您寄予厚望,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罗凡一愣:“你说啥?”

护卫低着头:“您不要纠结于那些事,感情什么不是重要的,将军的婚事要家里的做主的,咱们家虽然是武将出身,那也是京城大族,结亲要考虑周围关系的,不像王府那边,宗室们总是随意很多,也不在乎对方门第……”

罗凡急了,脸涨得通红:“你说什么?这都是什么混帐话?哪里有你说这些的道理,当自己是我老子吗?”

这护卫三十多岁了,是罗家老将军的家将,看着罗凡长大,将其视同子侄一般爱护,这还是头一次被罗凡说这些重话,整个人都呆住,心里更是忐忑不安:看来将军对岑小姐是情根深种了,竟然要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和正使大人对着干,这可如何是好。

罗凡本来是怒气冲冲地进门,走进院子,立马跟换了个人似的,脚步放轻,小心翼翼。

有护卫看到喊道:“罗将军,可用过晚饭?”

罗凡急的冲人家摆手。

那护卫奇怪地问:“将军你这是为何啊,吃饭时候正使大人还念叨您来着。”

罗家的护卫安顿好马匹,随后跟进来,听这话也着急了:“正使大人可有说什么?”

罗凡不高兴地说:“关你何事?还不速速回房?”

这在罗家护卫看来简直就是恼羞成怒,欲盖弥彰。

“我还没吃饭呢。”护卫解释道。

是啊,罗凡也没吃饭,这一下午他骑马在街上装来转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吃饭、喝水,想都没想过。

这护卫一说,他才觉得自己的确也饿了,肚子开始咕咕叫。

这时前院的门开了,柏师爷抱着一堆东西走出来,看到罗凡叫道:“罗将军这一天都不见啊。”

“嗯,我去视察民情去了。”

罗凡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这样啊,六爷刚才还提到您呢。”

“是吗?”罗凡心虚的转身就走。

“罗将军,正使大人请您过去呢。”一个护卫从里面走出来。

罗凡站住脚,罗家护卫道:“将军,您不能过去啊,万一这……”

“住嘴!”罗凡大喝一声,

万一怎样?你说能万一怎样?

罗凡一见自家家将这番表现,怀疑他看出自己内心藏着的秘密来,毕竟这家将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难道是从帅府出来时候表现的太明显了?罗凡一想到这些,硬着头皮也得去见增寿,万一再被家将猜出点什么,给父亲大人写上点,自己的秘密就要被全家人察觉了。

罗凡大步就跟着那护卫走,家将喊道:“将军,您要三思啊,不能为感情……”

“闭嘴!

罗凡大叫一声,脸更加的红了。

“你回来了?去哪了?”

增寿正在喝茶,见他进来指着对面椅子道:“坐啊,傻杵着干嘛,显你个大?”

这个大……让罗凡方才冷静的脸又燃烧起来。

他想到了两人嘴唇对一起时候,自己下体胀大,是真的大,憋的他难受,生疼。

他是童男子,可身边从小都是武人粗俗惯了,什么荤话不说,他知道那是为啥,可问题是增寿是男子,他长得再漂亮再绝色也是男子,自己竟然对一个男性好友产生这般不良的心思,简直是天诛地灭!

“吃吧,给你留的蟹黄小包子,汤可能凉了,叫灶房热一热。”

增寿指着桌子上的食盒。

罗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给我留的?这样吃就行,不用热。”

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下,还轻松的要开出花来。

第九十九章 九天玄女(五十三)

一方面罗凡是饿了,一方面他是真高兴:小六竟然想着我,他没生气,还想着我!

增寿看着对面那人,风卷残云般将一笼包子吃完,又端起一大碗汤,咕嘟咕嘟喝下去,他嘴角往边上咧了一下,露出嫌弃的表情:这傻子的吃相实在是太粗鲁了,惨不忍睹。

罗凡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又被嫌弃了,吃完了,心满意足地伸手抹了一把嘴巴,这才放下筷子,笑嘻嘻地说:“真好,一下午晃荡的,可把我饿死了。”

增寿不置可否,一双明眸冷冷地盯着他。

“呵呵,这蜡烛,这蜡烛,烧的……真好看。”

罗凡没话找话,往屋子里看了一圈,指着那蜡烛说道。

增寿冷笑一下:“吃饱喝得了,我也该问你了,你下午做什么去了?”

“啊?去体察一下民情,看看这天京城的……情况啊。”

罗凡故作轻松:“现在看这街面上还不错,就是这的人都挺胆小的,关于岑家军的事儿,那是一个字都不敢提啊。”

“嗯,那是自然,明天我们就跟着岑十三开始调查南云涛的事吧。”“你和岑十三说好了?”罗凡想到下午自己在街上闲逛,岑十三去跑来登堂入室,心里不是一般的不舒服。

“一下午了,想来岑姑娘一定能说服九帅了。”增寿说道

罗凡有点不相信:“岑姑娘一个小姑娘,哪里管得了这些事。”

增寿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也许之前的岑姑娘是个小姑娘,但是从现在开始,也许就未必了。”

“什么意思?”罗凡看到他提到岑莲官,脸色忽然变了,眼光闪亮,按照罗凡的经验,这种小狐狸一样狡猾的目光说明他正在计划什么事。

“没什么。”

增寿摇摇头:“你奔波一下午那个……体察民情,回房休息去吧。”

“别装了,你笑的古古怪怪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罗凡坚决不动弹。

增寿愣了一下,捂住脸:“不会吧,我表现的那么明显?”

过一会,他放下手,看着罗凡的眼睛:“你发没发现,岑姑娘今天很奇怪,包括大帅都很奇怪?”

“奇怪?”罗凡挠着后脑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整个过程都特别的奇怪。人是岑十三带来的,他说就是那个跳九天玄女舞的班子,可是我们并不知道这个戏班子到底是不是原来那个。”

罗凡面露迷茫:“可是她们跳那个舞了啊。”

增寿冷笑:“你我都没见过九天玄女舞,她们说是就是了?”

罗凡目瞪口呆,他的确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下午说是去体察民情,不过是担心被增寿骂,毕竟今天忽然就亲了上去,自己身体还出现了异样,挨几巴掌不算啥,被他教训一顿,那脸该往哪放啊?

增寿不一样,情绪爆发回来后,冷静下来坐着想起这一天的种种,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头,整个事件从起因到过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然后岑九来了,开始还吓得什么似得舞女忽然就开口污蔑人了,谁给她撑腰?”

罗凡一愣:“你说那舞女和岑九的人,那为什么她会行刺大帅?啊,是那个化妆成舞女的教匪。”

“是不是天圣教的人难说,我们都看到他行刺大帅了,但大帅中毒,伤势真的那么严重吗?大帅受伤被送回去,我们可是一直都没看到人影。”

“不能吧,他毒发出什么脓肿,不能见人,我们听到他声音了啊,的确是大帅的声音。”

“声音是可以伪造的。除了岑姑娘,我们谁都没看到大帅的脸,他伤势到底如何,还有那个郎中,已经被留在帅府保护起来了,所有消息都被封锁,岑十三和岑姑娘这下手真是稳准狠,岑十三能做到这程度我一点不意外,我担心的是岑姑娘,她本不该是这样的人。”

“是啊,岑姑娘真是能干,到底是江门虎女。”罗凡压根没听懂增寿的话,跟着连声称赞。

“你也觉得她好了?”

增寿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森森的。罗凡瞪大眼睛:“啊?我是顺着你的话夸的,你放心,我对岑姑娘没感觉,不会和你抢的,你想做岑家的好女婿,我可从来没想过。”

一想到增寿将来要和岑莲官成亲,罗凡的语气不由的酸溜溜起来。

“想不到啊,罗黑子,想不到你竟然喜欢岑姑娘。”

增寿忽然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你给我说清楚,你对岑姑娘到底有几分心意?”

罗凡彻底傻了:啊?咋成了我喜欢岑姑娘?明明是你先夸岑姑娘下手稳准狠,厉害,我是顺着你的话茬说的啊,怎么倒成了我喜欢人家,这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吗?

增寿见自己一拍桌子,大声一喊,罗凡呆呆立在当场,张口结舌,话也说不出来,他心里这个气啊。这就是被问的哑口无言,这是默认了啊。

原来你喜欢岑莲官,那下午我们忽然嘴唇碰到,你脸上那份开心,眼中那闪亮的惊喜都是为了什么?还有……还有下体的异样,这都是为什么?难道……难道是将我当成那等淫--贱女子,可以肆意轻薄不成?

其实这一下午,增寿坐在房内和柏师爷商量今天的事,商量完了,吃晚饭时听说罗凡没回来,他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那几下子把那傻黑子给打蒙了。

那会是又羞又气,因为亲上也就算了,他身体竟然还能那个了。

增寿在京城的时候没少和那些狐朋狗友去花街柳巷,太知道那傻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脑子里嗡的一下,像是绽开一大朵烟花,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竟然这样,这是嘴唇碰到一下而已就这样,那他是不是对所有女子都会如此?那我算什么?

吃完饭,心里已经揪成一团菊花,看着下人将饭菜往下撤,忽然想到那傻黑子喜欢吃蟹黄包子,便招手叫人去厨房将包子装一碟子。

此刻,增寿恨自己为何如此善良,没在那包子里下点巴豆。

他小脸涨的通红,指着门道:“好。好你个罗黑子,现在请你去外面将门关上吧,我累了,不想和你说话。”

第一百章 九天玄女(五十四)

“那你早点休息。”

罗凡听话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关门的时候想了想:“其实你不累,是在故意赶我走,对吧?”

增寿呲笑一声:“脑子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原来装的核桃仁呢?”

罗凡大步走过来,将椅子拖到增寿对面,然后坐下,他们离得很近,隔着袍子,膝盖摩擦着膝盖。

两个男人,这样的坐姿本来没什么事,膝盖偶尔碰到也不算个啥,这又是袍子又是裤子,多少层隔着呢,可刚坐下吗,膝盖一碰,膝盖蹭着膝盖,罗凡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又像是烟花爆竹炸响满眼金花乱飞。那鲜红的唇,软软的甜甜的……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增寿一眼,又轻轻地向后靠,靠着一椅子背,自己觉得还是不对,膝盖碰不到了,袍子还擦着袍子,还是不舒服啊。他想了想,又小心地双手向下,想不着痕迹地将椅子往后挪一下,吱嘎,椅子发出很大的声响,吓的他急忙松开椅子,又是难听的吱嘎一声。增寿瞪他一眼:“椅子上有钉子吗?如坐针毡?”

罗凡红着脸点点头:“嗯,坐着不太舒服。”

增寿清了清嗓子:“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对,啥都没有,没啥事,本来就没事。”

罗凡用力点点头,表情诚恳。

他这样一本正经配合,增寿的脾气来了。

罗黑子这小子一贯是直性子,直来直去,怎么这次如此配合?他一定心里有鬼,心虚!

增寿啪的一拍桌子:“罗黑子,我和你讲,你不要以为我是那种人!”

罗凡愣住了,张大嘴巴:“啊?那种人,哪种人?”

“就是就是……对白小弟做那些事的那些……那些……”

增寿自己也慌了。

过去在京城,和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寻花问柳的事没少干,说话向来荤素不忌,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现在说起这些,竟然结结巴巴,耳根子发烧。

“没有,没有,从没有这么想,咱们……咱们是好兄弟啊。”

罗凡第一次反应这么迅速。

增寿心里滑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好兄弟啊,原来他一直当我是好兄弟。

是欣慰还是讽刺?

他长出一口气,将内心翻腾的情绪压了下去,点头说:“对,咱们这也叫不打不相识,当初在京城因白小弟的事……”

罗凡打岔:“最开始是你们拦路打劫。”

“能不提这个吗?”增寿瞪了他一眼,心道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为什么不提啊,那时我还觉得你真是个孬种,打打不过,跑也跑不过,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小子是深藏不露啊。从哪学的功夫,虽说是是三脚猫,也不算太差。”

罗凡咧着大嘴一顿傻笑。他需要用大声说笑来冲淡内心的虚弱和纠结。

增寿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和这二傻子生气。

他故意露出笑容问:“你和白嘉年是好朋友。”

“对啊,我父亲和白总兵当年还是吃一锅饭的呢,我和白兄从小一起长大的,怎想起了问这些?”

“你说如果真出了事,从杭州赶到天京城需要多少时间?”

罗凡心里算了一下:“若是急行军,都是骑兵的话大概四天?”

“如果不是从杭州过来,而是从交界地方调兵急行军呢?”

罗凡摆弄下指头,确定地回答:“也许一天能到。”

“所以我看你很有必要和这位白总兵以及白嘉年多多联系,嗯,柏先生那有准确消息,白嘉年已经到了杭州,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罗凡眼睛一亮:“这你都知道?这柏先生真是神通广大啊。”

“当然,他做过两任知府,人脉很广,在这江南一带同年旧友甚多,只要撒下网去总能捞到点什么。”

“我这就去给白兄写信。”

罗凡跃跃欲试,一方面他和白嘉年是真的关系很好,一听说白嘉年也到江南来了,恨不能马上见到他,另一方面,他也很想破开现在这个死局:他们这俩所谓见官大三级的钦差,其实是光杆钦差,手下就那十来个护卫,在天京城根本没有一点办法施展拳脚,岑国璞都不用伸出小手指,一个眼神就能把他们夹死,若是能有武力协助那就不同了,腰杆能挺直不少。

增寿点点头:“我想你每天辛苦,这大下午的又跑去大街上体察民情,怕你动脑子劳累,信我已经让柏师爷写好了,你只要照着抄一份就行了。”

“啊?”罗凡有点懵,给白嘉年的信他都叫柏师爷写好了,这算什么事呢?

“可是我和白兄,我们之间的事……“

“哎呀,别罗嗦了,你在抄的过程中加点自己的话不就行了。”

罗凡想了想,似乎这样也对,点点头说:“那好吧,信呢?”

“呶,在这,也别回房了,就在这抄写一份,咱们俩斟酌着来,你看如何?”

增寿说着往前探身,朝罗凡眨眨眼睛。

原来人家全都准备好了,都到这份上罗凡还能说什么。

方才的满心欢喜好像今早的那点细雨,猫尿一样,没等将地皮打湿,太阳一出来就散的无影无踪。

这一会,罗凡的心是七上会像是被人捏住,酥麻痒又跃跃欲试,现在就像被人戳了个洞,原来的忐忑也好甜蜜也好小心翼翼也好,嗖的一下都从那戳破的洞里瞬间卸掉,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增寿装作看不出他脸上的黯然,站起身,走到书案边招手道:“快点过来,你也忙碌一天,早点写完了好去休息。”

这句话声音很低,细细碎碎的,直往罗凡心里钻。

罗凡哎了一声,走过去坐下,原来那书案上还有点研好的墨,增寿将毛笔塞到罗凡手里,朝那墨努努嘴道:“看看你这运气多好,六爷我亲自为你研磨。快点写吧,谈谈白总兵的意思。”

见罗凡捏着笔傻乎乎地不动弹,他伸手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听话……啊。”

他就是有这样的办法,每个人都要人尽其用。

每个人也都是可以利用的。否则他这一晚上推心置腹,又是图个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九天玄女(五十五)

“莲官,最近大帅恢复的可好?”

增寿看到岑莲官从院子里走过来,脸上立马换上亲切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盛满星光。

岑莲官眉头微蹙,一脸担忧:“还是不太好,毒发的严重,现在全身溃烂,郎中说要多泡几次。”

“这……我已经写了折子,不如请朝廷派几个太医过来,大帅这样,真是叫人揪心啊。”增寿叹口气,手打算去拍岑莲官的肩,岑莲官看似不经意的往旁边侧了一下,增寿的手停在空中,转而拍下自己的脑门:“哎,一个蚊子那。”

“朝廷上弹劾家父的折子那么多,现在大老远的又让朝廷派太医过来,这一定会被人又加上一条恃宠而骄的,我们家这大半年一直在风口浪尖上,多谢大人美意,只是这事还是算了吧,现在的郎中用药一直都是对的,只是毒气都蒸腾出来还需时日。”

“我能否探视一下大帅,实在是……不放心大帅的病情,哎,这一天天真是忧心忡忡,这天京城没有大帅坐镇,就没有主心骨。”

“大人谬赞了,我看现在九叔和十三叔做的都挺好,城里不见异样,只要这样坚持一个月,家父的病情一定会稳定的。”岑莲官微笑一下,对着增寿福了一下身子,可是那笑意根本就没进入眼睛里,在她黑亮的眸子里,增寿察觉到一丝敌意。

那敌意的光一闪即逝,若不是他自从被雷劈后感觉比过去敏锐很难发现。

“大帅将来是我的泰山大人,我不去看……这不好吧。”

说这话时,增寿眼带桃花,丝毫不掩饰自己目光灼灼似贼。

岑莲官毫不扭捏,依然笑的风轻云淡:“就因为将来是一家人,家父才不想被你看到的现在狼狈样子。家父生来好洁,最重视形象的,现在一身水泡,要是被将来一家人看到,那就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呀,一定会难受的,所以大人千万别多心,我父亲就是这样古怪的性格。”

果然又是挡着不许他见,增寿含笑点头:“看来大帅是当我一家人才这样的,我怎么会多心,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看着四下没人,故意伸手去抓岑莲官的小手:“莲官,等大帅伤好了我们就成亲吧,我去求皇上赐婚,或者咱们给大帅冲喜呢。”

那小手猛地被他抓住,冰凉凉的,像一条永远不会热的手。

岑莲官嘴角奇怪地抽动一下,像是忍耐着什么痛苦,这不情愿的表情落在增寿眼中,他装作看不见,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就往嘴边送去:“我真想你啊。莲官,你是不知道……”

岑莲官呀了一声,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

增寿依然笑着:“咱们都是大帅认可的未婚夫妻了,你怕什么。”

“这不合礼法。”岑莲官面色严肃,“大人要是真心喜欢我,就要尊重我,我可不是那等轻佻女子。”她说这话时手已经抽了出来,两个胳膊抱在一起,一副紧张抵御的样子。

增寿急忙赔不是:“我是一时情难自禁,还请莲官不要生气,是我的错。”

“莲官,大哥呢,我要见大哥!”

岑九大步从远处走来,手里托着一卷什么东西。

“父亲刚做了药浴,现在已经睡着了,父亲毒气发作,很难安睡,好不容易睡着,九叔还是不要打扰了。”

增寿注意到,之前岑梁官叫岑国璞都是爹爹,而现在都改成了父亲,家父,岑九走过来,双手举着那卷是黄绫子的皮,原来是圣旨。

“朝廷命我在大帅患病期间,全权处理江南道一切事宜,代理两江总督。莲官,既然我不能见大帅,那你就将这圣旨给他送去,醒来后让他看看吧,帅府的印章总得先交给我万一有什么事,我手里没印章如何能调动人?这是要耽误大事的。”

岑莲官脸色一变:“什么?暂且代理两江总督?朝廷怎么可以……”

她急忙捂着嘴巴看向增寿,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增寿也是一脸惊奇:“九帅代理?那十三呢?十三公子委派何职?”

他装作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眼睛瞪得老大,嘴巴里能塞进去个鸡蛋。

“这圣旨,莲官你就先拿着吧。”岑九得意洋洋,见岑莲官目瞪口呆,脸上的笑肆无忌惮,不由分说将圣旨塞到岑莲官手里,接着拍着增寿的肩膀道,,“我岑家一门双候,双帅,双督,这已经是朝廷莫大的恩典,绝无仅有之事,若是十三也再得到封赏,那些言官不得把我们兄弟生吞活剥了?哈哈,没有办法,只能委屈十三了,莲官,你准备好帅印和总督印,我等会派人来取,”

说着搂着增寿的脖子道:“既然看不成大帅,那咱们就去喝酒吧,为大帅大难不死干上一杯。”

他一脸张狂,增寿呵呵笑着,不点头也不摇头。

“九帅真是好兴致,父亲还卧病在床,九叔就能纵情宴饮,侄女佩服的紧啊。”岑莲官语带讽刺。

“这是为大帅庆祝啊,咱们大帅一直是福将不会有事的,大帅来了江南,水土不服,身上长了点东西,状似鱼鳞,当时还有相士说那是暗合了鲤鱼跃龙门的兆头,当时没人信这话,你看现在,这不是鲤鱼跃上龙门了,大帅就是大富大贵的命,不要担心。”

他说到龙门两字时加重了语气,还特意看了增寿一眼,提醒他注意。

看着岑莲官脸色发白,岑九一脸春风得意,增寿心里乐开了花。

这圣旨是他求来的,目的就是将岑家兄弟里间分化。

岑国璞受伤中毒之事太过扑朔迷离,一时间看不清局面,那就把水搅混。

岑九此人是个鲁莽性子,行刺一事不像是由他策划,但此人贪欲极重,贪财贪权,若是用岑国璞重病卧床不能理事做借口,将大权交到岑九手上,那所有人都会慌神的,包括岑十三。这就是浑水摸鱼。

天京城内各方面势力错综复杂,俩光杆钦差目前徒有虚名,却是各方面联合的关键,有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味道。那么。就让这水更浑一些,水下的大鱼都出来露个头,透点气吧。

第一百零二章 九天玄女(五十六)

“姑娘,九帅派人来了。”

一个婆子匆忙走进,岑莲官正在帐子里不知在做什么,闻言怒道:“说大帅睡着了谁都不见。”

那婆子为难地说:“是来讨要帅印的,说已经两天了,衙门没人做主可不行。”

“放肆。”

岑莲官大喝一声。

“姑娘,这不是我说的,是派来的那个人,就这样讲话的呀。”婆子这急忙解释。

岑莲官指着门外:“叫他们滚。”

婆子左右为难,上一波婆子丫鬟都被赶走了,她是才来没多久的,这帅府的情况她并不清楚,就知道现在大帅不出门了,一切都要由九帅做主,这大帅和九帅是亲兄弟,岑姑娘只是个丫头,将来嫁出去就不能算岑家人,她这该听哪头的呢。

“去啊,”一个茶碗从帐子里飞出来,正砸在那婆子的裙角下,瓷片乱飞,茶水四溅。

“姑娘,您可不能怪我啊。”婆子还在大声嚷着,眼睛骨碌碌乱转,四处乱飘,看这屋子里再没有人,飞快地冲向内室。

那婆子冲到了帐子,刚要掀开帐子,忽然从里面伸出一只手,那手黑乎乎的看不清颜色,咔嚓一下就掐住她的脖颈,这婆子只觉得那手黏糊糊湿答答的还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臭味,没等反应过来就听里面传来阴森森的声音:“说,谁派你来的。”

那婆子努力咧开嘴挤出笑容:“我是担心,担心姑娘……”

那声音冷冷地哼了一声:‘找死。”

说着手上用力,收紧,那婆子瞪大眼睛,盯着帐子里恍惚透出的人影。

她害怕极了可是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可怕的人影,感受着那只滑腻腻的手在收紧,脖颈处的骨头咔咔咔地响。

“真是自不量力。”帐子里的人发出冷哼声,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你……你又……”

“又什么?又杀人了?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岑剃头,剃头你懂吗?你们岑家军所到之处一律屠城,咱们半斤八两谁比谁干净。”

女子的声音透着一股阴狠劲。

男子大口喘着气:“朝廷已经怀疑了,老九几次派人来要帅印,你能挺到什么时候?”

“老家伙,我告诉你,你女儿的命就攥在我手里,只要我高兴就能放她一条生路。要是我不开心了,哼哼,剁碎了喂狗也是很平常的事。”

男子越发气喘起来:“我这真是,与虎谋皮。”

女子娇笑:“是你贪心不足,贪心不足蛇吞象,却没想过这吞进去能不能落到肠胃里,被噎死了也是有可能。”

随着女子说话,那婆子的尸体被拖进帐子里,男子惊慌失措:“你想做什么?”

“这婆子老货一个,生辰八字也没算过,什么都做不成,不过这人看着细皮嫩肉的,看起来还能给我那些孩儿们打打牙祭。它们有真日子没吃肉了,怕是都馋坏了,”

女子得意地笑声传来,男子趴在床上,忍不住浑身发抖。

“老家伙,你要老实点,只要你老实按照我说的做,我就放你们父女一条生路。”

“那钦差呢?正使,那个正使。”

男子声音颤抖。

女子娇笑:“长得白白净净又好看又好吃,我还得留着多玩几天呢。”

“那就好,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万万不可放过他。”

“哈哈,老东西,到了这程度还在攀扯别人,一切都是因你的贪心而起,若不是贪心,你怎么会同我们联手,这一切被那小子发现不过是巧合罢了,那失踪的女子也不算什么,谁会信一个逆贼嫔妃的话,那钦差也闹不出什么动静,只要你老实点,按照我说的做。”

男子叹口气,似乎是在喟叹自己的悲惨命运。

“这婆子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男子叹息着。

“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岑十三负责的,一定是他捣鬼,你这个弟弟看着最是温良无害,天知道他在想什么,岑九、岑十三你这俩兄弟,是你看走了眼。”

女子冷笑:“不过呢,现在还不到彻底摊牌的时候,九天玄女还没准备好,也就只能让他们几个在外面蹦跶了,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就先拿他们几个的命来喂孩儿们。”

“什么?把你晾了两个时辰?”

岑九听到副将来报大怒:“朝廷的旨意也敢不尊吗?这妹陀越来越不像话,这些天真当自己是这帅府主人了,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副将也是跟着岑九战场上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在花厅被晾了两个时辰,茶水喝了一大壶,始终不见岑莲官出现。

大帅余威还在,他又不敢硬闯,只好憋着一肚子气来找岑九复命。

这几天岑九已经对这个侄女很不满了。

平时看着纯良无害温柔善良的小姑娘,没想到现在忽然变得飞扬跋扈,将帅府和总督府的大印牢牢抓着不放,全然不将他这个叔叔放在眼里。

“给脸不要脸,被岑十三推过来给我搅局,现在又把着官印不撒手,一个妹陀,怎么变得这般牙尖嘴利。”

岑九越想越气,那副将为了洗脱自己办事不利,在一边跟着复合几句,将岑九的火气挑了起来。

“哼,我去看看,这帅印我拿得拿不得。”

岑九大步直奔后院。

“九帅,哦,代总督,这急急忙忙要去哪里啊。”

走半路上看到岑十三白衣飘飘,气度潇洒地走来。

“去领教下咱们那好侄女。”岑九在岑莲官那吃了几次瘪,现在看着岑十三都觉的顺眼多了。

岑十三见左右无人,急忙上前了岑九一把,要按照平时,岑九定会一巴掌将岑十三的手打下来,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在他心里岑莲官才是最最可恶的。

“九哥,去不得,我刚才听说,有个婆子不见了。”

“婆子不见又怎么了?”

“是给你那副将传话的婆子……不见了。”

岑九想了想,眼睛一翻:“这院子里好几个婆子丫鬟的,怎么一个婆子不见你就马上能发现了?还是因为这婆子……是你安排的眼线?”

第一百零三章 九天玄女(五十七)

岑十三尴尬地一笑:“这人都是我找来的,这是大哥的命令嘛。”

岑九冷笑:“好啊,这大哥一病倒什么事都能闹出来,先是莲官霸着帅印不撒手,你又搞眼线,想干点啥?过去我还没看出来,以为你小子一直老老实实,想不到这早都有打算,这院子里的人八成都是你的吧?”

岑十三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九哥英明,这都被九哥看出来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帮九哥你成就大业。”

“帮我?你往这院子安插人的时候是为了帮我?”

岑九嗤之以鼻。

“那时是为了自保,大哥对我有心结,九哥是知道的。”

“我对你就没心结吗?你是岑家的耻辱。”

“九哥对我也有心结,但九哥是个直爽的人,不喜欢就说,兄弟我别无二话。大哥表面上对我尚可,其实暗地一直陪着我,将我远远地打发到北方,若不是因为钦差的事情,也不会调我回来,我是岑家的污点,今生只能唯大哥或者九哥马首是瞻,我选九哥。”

“你以为我会信你?”

“九哥,你不觉得莲官变了吗?我虽然一直在北方,和莲官接触的时间有限,可也知道大哥疼她疼的紧,从小那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怎么忽然就变得手腕强硬?是大哥的指派还是另有隐情?”岑十三说到这,看到岑九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岑莲官这两年一直跟在大帅身边,岑九看的最清楚,自从岑国璞遇刺后,岑莲官的确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过去的乖巧活泼不见了,让人捉摸不透。

“九哥可记得那荷塘和水井中的女尸,以及后来花园里莫名其妙出现的那几个女子。”

“这和莲官有关吗?”

“九哥,你莫要忘记了,莲官之前也和那个初七姑娘一样,嚷着九天玄女要降妖除魔的,而那死在荷塘的女子就是跳九天玄女舞的,还有那几个角楼里面忽然出现的女子,后来怎么不见了?一定是有邪祟作怪。”

岑十三语气肯定。

岑九想,你知道什么啊,那几个女人消失是被大哥都给暗地处理了。当然这话他是不能对岑九讲的。

“你的意思,莲官也中了邪祟,一直没好?”

“也许那个人就不是莲官。”岑十三忽然贴近岑九,声音冰冷。

岑九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不是莲官,那能是谁?”

“是躲在莲官身体里的邪祟,大哥可能就被那邪祟给害了。”

岑九越想心里越凉:“大哥被害了?”

“九哥你想啊,至今我们谁都没见过大哥。大哥和你亲还是和我亲?为什么要任命我暂且代理府内的事务,故意分你的权,这可不像是大哥所为、

“也许,也许大哥是怀疑刺杀他的人是我主使的。”岑九说出了内心最害怕的事情。

“九哥,你觉得大哥会这样想吗?他若是连你都不信,心胸如此狭小,这些年怎么可能打败天圣教。这一切我看是有人假传大哥的意思,。大哥很有可能被被那邪祟给害了。”

岑九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岑十三说的没错,岑国璞至今没露面,一切都依靠岑莲官出来传达,岑国璞平时是好洁注意形象,但也不会这七八天不见踪影吧?就连朝廷的圣旨到了也不接,这一切都不对,不是大哥怀疑自己,而是有人背后捣鬼,一想到自己大哥很有可能被邪祟害死,他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欢喜雀跃,一时不知什么滋味,恰好此刻岑十三看向他,他担心被岑十三发现自己目光中的野心,急忙低下头去,做出为难的样子:“十三,你对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哥若是出事,你就是岑家的领头羊,九哥你说我是为了什么?我为了能在岑家挺直腰板不被人嘲笑。”

岑九想了想,拍着他肩膀道:“若我可以继承大哥遗志统领岑家军,一定要让你入祖归宗。恢复咱们长房的身份。”

岑十三激动的要跪下感谢,岑九急忙扶住他胳膊:“咱们自家亲兄弟,何须如此?”

岑九想的明白,既然朝廷给自己的代理任命已经下来,岑国璞这个大哥是不死也得死了,正好借着岑国璞重伤不治,自己统领岑家军。朝廷上下忌惮的是岑国璞而不是自己,大哥死了,朝廷的眼中刺肉中钉被挖出去,自己继续统领军,做正式的江南道两江总督,这可比躲在岑国璞光环后面,永远拎着脑袋为他冲锋陷阵要痛快的多。

想到这他有了主意,又不想担着夺权的名,低声道:“那你想如何,怎么才能揭穿那邪祟的的真面目。”

“自然是要……一举拿下。”

岑十三贴着他耳边出主意。

这天深夜,后院里一片安静。

岑莲官盘腿坐在床上,微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手摆出一个奇怪的动作。

房间安静,没有点油灯也没点蜡烛,惨淡的月光从半透明的窗户纸上透进来,映在她脸上,那张脸显出一种清灰的颜色。

忽然,空气中飘荡着一种腥臭的味道,有滴水的声音传来,嘀嗒嘀嗒嘀嗒。

岑莲官猛地起身,在地上开始跳一种动作奇怪的舞蹈。

如果增寿看到一定会惊讶的张大嘴巴,因为她跳的正是那些舞女们跳过的九天玄女舞。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整个人像是个陀螺一样在地上旋转着。

忽然间,她猛地顿住,侧耳倾听,嘴角泛上一丝嘲讽的笑:“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她抚了一下鬓角理了理碎发,轻轻打开了门,无声无息的直奔岑国璞的房间。

几个黑影撬开门进了屋子,一切都很安静,帐子里无声无息。

那及格黑影互相看看,一个人一挥手,几个人冲向帐子。

帐子被掀开,一个人走到床前,一把掀开被子。

“遭了。”被子下面什么都没有。

上当了!

那几个人明白过来,迅速撤离,可是已经晚了,有人格格娇笑:“别动,动就都做刺猬,胆子可真大啊,敢来行刺大帅。”

第一百零四章 九天玄女(五十八)

哗的一声,门开了,屋子里所有灯火在瞬间自己点亮。几个黑衣人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岑莲官站在那,头发披散着,看不清脸,但能感受到冰凉黏糊糊的目光,让人浑身不舒服,心生寒意。

岑莲官的手缓缓举了起来:“射死他们。”

她冷笑着,手在空中划了一圈,随即指向那几个人。

什么都不问就要杀人,这……、

几个黑衣人也都是真刀真枪死人堆里出来的,可谁都没见过这种打法,那几个黑衣人的目光随着那女子的手环视周围,就听着墙壁上咔嚓一声,忽然伸出好几张弓弩,上面是密密压压的箭头。

“姑娘!”

一声姑娘没喊完,已经弓弩齐发,几个黑衣人瞬间成了刺猬,有黑衣人性情刚烈,努力拔下身上的弩箭,一时间鲜血横流,岑莲官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去,站在那人身边,冷冷地盯着他:“是谁派你们来的?我猜上一猜吧,是我那九叔,岑九对不对?”

那人摇晃一下,倒在地上。

岑莲官蹲下身子,手指轻轻蘸着地上的鲜血,然后举着手舔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虽说是几个蠢笨的鲁男子,但武功不错,还算是有点本事,这血也比那几个普通女人要美味许多。”

她自言自语,

用力将几个黑衣人身上的弩箭全都拔掉,血像泉水一样都涌了出来,只见岑莲官站起身,在屋子里开始以一种奇怪的动作舞蹈,到了最后,旋转的越开越快,随着她的动作,那些从黑衣人身体上涌出来的血汇成一道道血流,岑莲官张开嘴,那血流准确无误地飞入她口中,岑莲官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吞咽好一阵,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心满意足地按了按嘴角,叹息道:“真好啊,若是再来几个这样武功高强的人,那滋味一定更好。”

增寿见岑十三脸色苍白进来,急忙问:“如何?”

岑十三从没有这样失态过,他失魂落魄,直接坐下来,看到桌上有茶壶,想也不想拎起来直接对着嘴就倒。

往日温文尔雅的十三公子现在竟然变成这样,增寿吓一跳,见他喝完急忙又问:“到底怎样?你不是说今晚就能知道岑莲官的秘密了吗?”

“那女人,是个魔头,她,她喝人血。”

岑十三牙齿格格打颤。

增寿倒吸一口凉气:“什么?喝人血?”

岑十三将自己伏在房顶看到的一幕讲了出来,他轻功极好,伏在房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好不容易那女人喝完了血,哼了一声丢下一句:“不自量力。”拎着裙子,避开地上的血迹,脚步轻盈仪态万方地走了出去,岑十三刚想偷偷下来,就看到几个男子步履匆匆走进来,拖着尸体就走。

习武之人的眼力要比一般人好很多,虽然是深夜,岑十三也辨认出这几个过来清理的人并不是帅府的,这段时间他一直负责帅府内的内务,这些下人和巡逻士兵他都知道,这几个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等着这几个人将尸体拖走,岑十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全身僵硬,好不容易活动一下悄悄出了后院,黑夜里只能听到尸体在路上拖行的声音。

“他们将那尸体扔进了荷塘里,说来奇怪,那尸体被丢下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拉了下去。”

岑十三说着牙齿又开始格格做响,显然想起方才那一幕幕,越发害怕起来。

“你可看清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大晚上的根本看不清,不对啊,那荷塘上次清理过一次,里面有什么东西不可能藏得住,怎么能还有东西?”

岑十三想的头疼,双手抱住头:“太可怕了,那不是莲官,那是个魔鬼,是鬼啊。”

“冷静点。”增寿用力按住岑十三的肩膀,“十三,人不可能是鬼,不是鬼,是人,是身怀异术的人,最大的可能是……天圣教的人。”

增寿的手像是有魔力,将力量通过肩膀汇入了他的体内,岑十三深深地吸口气:“是,如果那是一种异术,能掌握这些奇怪东西的人只有天圣教,可是他们是怎么混进去的?怎么一步步控制了大哥……或者说控制了莲官?”

岑十三面露迷茫。

他虽然人在北地,可多年苦心经营,在这江南地区有自己的势力,可是他的人竟然也没发现帅府出现了异样,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

“按照后来的邸报,岑九的人是先进天京城的。可是按照杨贵人的说法,城破的时候她们在行宫的人就靠着名册上的生辰八字被抓进了角楼的密道。而这一切都是岑国璞暗中做的,这说明岑国璞在城破之时或者城没有破的时候就已经进城了。还能拿到行宫的人员册子,天圣教内有他的人啊。”

岑十三点头:“对,我方才是被吓到了,从没见过这等诡异之事,这样看岑国璞早就和天圣教的有勾结,也许……”

岑十三脑洞大开,忽然想到一个更可怕的方向:“若是连城破都是岑国璞同天圣教勾结的结果,这历经七年的战争也许一直都是个假象呢?”

“目的是什么?”

增寿也愣住了。

如果岑国璞和天圣教早有勾结,连这七年的作战都是假象,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消耗国力,壮大自己的势力。”岑十三说完。大口喘气,他被自己可怕的想法吓到了。

他开始庆幸自己利用岑九去探查,如果这一切都是阴谋,将岑九推出去,可以试验一下岑国璞到底参与了多少,在其中起到如何作用。

原来他和增寿商量,利用贪心将水搅混,让岑九和岑国璞因争权夺利心生罅隙,在利用岑九夜探后院,自己事先潜伏好,看看岑国璞到底出了何事。现在想来,如果岑国璞早和天圣教有勾结,那很快就会对岑九下杀手了。

“我也有点怕了。”增寿叹口气。

“咚咚咚。”传来三下敲门声。

“小六,你在和谁说话?”

“没人,我睡觉了。”

“不是吧,是不是你出了什么事?”城内情况复杂,罗凡担心增寿被人所害,开始用力推门。

岑十三嗖的一下跳上增寿的床铺,一把拉起被子盖上。

增寿气恼地走过去,吱呀一声打开门栓没好气地问:“看看,哪有别人,你发什么癔症?”

罗凡探头看看,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一晚上心神不宁,一时担心你。”

第一百零五章 九天玄女(五十九)

“哪里会有什么事,看你蛇蛇蝎蝎的。”看着对面那张黑乎乎,忠厚的面孔,增寿心里浮上几丝温暖。

就在刚才,岑十三带回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这可怕的消息让增寿浑身冰冷,天京城的形势比他之前估计的要严重百倍。在这样最迷茫无助时刻,一个直爽的男子深夜在睡梦中还关注他的安慰,第一次,他心里暖融融的,朝罗凡微微一笑。

这笑容像是春日阳光,夏日的繁花,映在罗凡眼里,印上他的心头。

罗凡微微愣了一下,想说话,张开嘴却不知说什么。

“很晚了,你去睡觉吧,明天也许……”

话音未落就听着外间院子传来喧哗声。

罗凡转身道:“不知出了何事,我去看看。”说着大步就往外院跑去。

“你们不能进去,这深更半夜的,大人都休息了啊。”

柏师爷的声音传来。

“大帅命令,全城搜查逆贼,这也是为钦差大人安危着想。”

有人大声喝道,透过院墙,能看到外间空中晃动的亮光,那是火把。

没等罗凡走到门口,哐当一声大门被踹开,一伙人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奉大帅命令,搜查缉拿叛贼,还请大人见谅。”为首的人说着朝罗凡拱拱手,大手一挥喝道,“给我搜。”

“且慢。”增寿站在自己屋门口,语音不急不慢,“你们奉了大帅的令?”

“是。”

“那命令呢?”

“是姑娘派人传令,说有逆贼行刺。”

“逆贼,什么样的逆贼,是不是天圣教残匪?”

增寿盯着那人,故意加重了天圣教残匪这五个字,听起来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人点点头:“大人英明,便是那些人了。”

“哪些人?你说说是哪些人?增寿看着那人语气听着风轻云淡,却又不依不饶,见那人不出声又加上一句,“是不是天圣教那些残匪逆贼,吴不为那该死的东西,怎么,徒子徒孙还没死光吗?”

罗凡不知道增寿这咬牙切齿痛骂天圣教和吴教主所为何事,藏在床上的岑十三可听明白了。

天圣教教内管理严格,教徒深信教义,对教主极为忠诚,绝对不会说一句教主坏话,更不会称自己教众为匪。这带头的人喊叫着抓逆贼,却不说抓残匪。增寿口口声声残匪,那人始终不跟着说。听到这里,岑十三心里已经有了算计:这是岑莲官发现事情不对,深夜就叫人来清查了。这几个搜查的士兵,应该是天圣教残匪伪装的。

“自然是因为没死光,大帅才叫小的们彻查,请大人让开。”那带头的士兵一脸严峻,盯着增寿目露凶光。

“我若是不让呢?”

增寿站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罗凡也怒道:“大半夜的竟然跑到这里来搜查,走,走,我与你们去见大帅和九帅。”

说话间外间院子的护卫也纷纷涌了进来,唰地抽出刀剑站在罗凡身边,小小的院子里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

忽然从屋子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罗凡听着这男子声音有点耳熟,仔细想想脸色大变,眼睛死死地盯着增寿,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增寿眼中有一丝慌乱,他不知道岑十三忽然出声是为了什么。

就听岑十三说:“大人,我的衣服扔哪里了?”

这话如石破天惊,小院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柏师爷是憋不住笑,索性低下头去,几个护卫你看我我看你,难掩眼中惊喜八卦,罗凡面如死灰,嘴唇哆嗦:“你们……原来你们一直在房中,你还骗我说房里没人,枉我还担心你……你……你怎么能……”

他说不下去了。盯着增寿,眼中有千言万语要问,一时哽咽语语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增寿尴尬地笑笑,指着那几个人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扰了本大人的好事,就算是奉了大帅的命令,六爷我也不能放过你们。”

那几个人愣住了,他们可不认识什么岑十三,听着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冷笑着:“果然藏着人,我看这就是逆贼。”说着领头那人一把将拦在门口的增寿推开,他要硬闯。

罗凡听着岑十三的声音,本来心里已经万念俱灰,可一看那士兵竟然粗暴地推开增寿就要往里闯,大喝一声:“贼子安敢?”

“这是做什么?”

罗凡冲到门口,正好看到岑十三从床上跨下来,他身上披着袍子,跨下来时候能看到两条光腿,像是里面没有穿内衣。

深更半夜,两个大男人脱光光了在房间还能做什么?

那士兵的脸色也变了:“你是何人?”

“你们是帅府的人,怎么不认得我?我是岑十三。”

岑十三冷笑:“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起钦差大人这里胡闹?还不快滚?”

那领头的当然听过岑十三的名头,问道:“十三公子是一直……”

“滚,我在哪里干你们何事。”岑十三看了门口的增寿一眼,招手道。”好了,别生气了,将这不长眼的赶走就是,明天我就去问大哥和九哥,怎么竟然搜到这里来了。“他语气宠溺,神情亲密。

增寿回头甜甜一笑:“我不生气,他们也是执行公务。”

罗凡的心像是被人摘走了,胸膛里空荡荡的,他摸了自己胸口一下,想看看心是不是真的不在了,不跳了。

那伙人悻悻然退去,增寿打着哈欠道:“都回去吧,困死了。”

柏师爷捂着嘴巴,看了目瞪口呆的那几个护卫一眼,跺脚道:“走啊,你们愣在这干啥。”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走了。只剩下罗凡孤单单地站在院子里。

“你们真的……”

罗凡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看增寿,又低下头去。

今晚岑十三夜探的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增寿叹口气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他的意思,以罗凡的性格,知道这些事情还不如不知道的好。听在罗凡耳朵里,那不啻于增寿已经是承认他和岑十三间的暧昧关系,罗凡垂着头弓着背,整个人像是彻底失去了精气神,缓缓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第一百零六章 九天玄女(六十)

“罗黑子。”

增寿喊了他一声。

罗凡站住脚,肩膀有些往前佝偻着,挥手慢慢地摆了一下,快步走回自己房间。

增寿无奈地摇摇头。岑十三笑道:“看来我们打击到他了。”

增寿耸耸肩:“很多事目前还不明朗,不想他知道,太过匪夷所思,他那不会转弯的脑子指不定吓成什么样呢。”

说着增寿随手关上门,他不知道,在斜对面,那个走进房间的人正弯着腰,从窗户格子里偷偷地往外看着。看到对面的门关上了,罗凡直起腰,靠着窗框深深地叹口气。

小六还说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喜欢男人,可是现在,为什么岑十三会出现在他房间,还是……还是躺在床上,身上没有穿衣服的,一想到他们可能发生了什么事,罗凡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空了。

心被人掏出去,却没当好东西,随意地团了团当成废纸扔到地上。

还能怎样?内心翻腾如海上浪涛,海底深处却是沉静的,黑沉沉的。他恨不能将自己封闭起来,沉入深海中再无一点生息。

但日子总是要继续,比如今天,罗凡早上起来,推开门看到增寿正站在院里压腿,见他出来。笑眯眯地挥着手:”早啊,黑子。“

罗凡点点头,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回头问:“你洗漱没有?”

增寿急忙道:“没有没有,我最讨厌打水了,顺子走了那些护卫干活毛手毛脚的,没人伺候我。”

罗凡二话不说拎起水桶,走到增寿门口道:“那我开门了;”

说着已经一把拉开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别人在。

罗凡说不清是希望还是失望,叹口气,将水倒进黄铜脸盘。

增寿站在门口,见罗凡紧皱眉头,一脸阴沉,笑了一下道:“他早走了。”

罗凡没吭声,拎着水桶走出去,见增寿站在门口,低声道:”让一让。”

增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啊你,还和我闹别扭了。”

罗凡不等他说完,直接侧身而过。

增寿心里暗自好笑,心道这直心眼的黑子估计不知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呢。在他心里自己就和当初对待白小弟的那些人一样吧?猥琐龌龊……

罗凡拎着水桶走到井边。

增寿洗过脸,正用帕子擦着手,柏师爷推门进来喊道:“大人,大事不好,昨晚那些搜查的人,被九帅给……杀了。”

罗凡手里拎着的水桶咕咚一下掉进井里:“什么?杀了?”

“对,刚得来的消息,昨晚那些人四处搜查,不知怎地查到九帅的一个别院,哦,九帅在那里养了一房外室的。”

增寿从屋里探出头:“奇怪,九帅家眷又不在天京城,养女人可以在帅府公开养,为什么要安置在外面呢?”

柏师爷双手一摊:“这个就只能问九帅去了,现在,麻烦了,怕是要大闹一场,说是那伙人冲进那别院搜查,正好九帅在那,那几个人唐突九帅外室,就被九帅一刀一个砍死了。”

这怕是要出大事啊!

增寿看向罗凡,俩人不约而同都想到这点。

岑国璞兄弟本来看着关系和睦,起初也是这样,兄弟合心,一个运筹帷幄,一个在前方做先锋,配合的天衣无缝,也牢牢控制了江南局势。但是现在岑国璞忽然中毒不起,朝廷来了旨意由岑九暂代总督,兄弟二人的矛盾就显现出来。

兄弟情意深重,可那高官厚禄江南大权的诱惑更大。

这兄弟二人若是杠上,天京城内将非常危险。

柏师爷叹口气道:“说是让咱们调查南大人的死因,可这岑九一手遮天,现在江南道还不许我们插手呢。”

院子里正说着话,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喊杀声,连带着兵器乒乒乓乓作响。

柏师爷是文人,一听喊杀声吓得滋溜一下就钻到罗凡身后,伸手指着墙外道:“好可怕。又是残匪杀来了吧。”

增寿冷笑:“这地的人最有意思,做什么事都爱打着残匪的旗号,这残匪四处横行不法,无法无天,官军全无办法,我就奇怪了,那天京城到底是怎么被攻打下来的。”

正说着话,护卫跑来报告:“大人,我们被团团包围了。“

院内三人俱是一愣,好好的,正在八卦岑家兄弟要打一架,怎么把自己也卷进去了。

没等增寿反应过来,外面传来喧哗声。

岑九的声音洪亮有力:“两位钦差大人,我岑九一早来拜会,希望没打扰两位休息。”

增寿皱着眉头看向护卫:“九帅怎么进来的?”

护卫一脸惊恐:“小的不知道,难道是九帅亲自带人把咱们包围的?”

“哈哈哈,什么叫包围。”岑九大步走进来,“我只是想请两位大人随我老九去做个见证。”

“见证?”

罗凡看了增寿一眼,柏师爷悄无声息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对,昨晚有一伙人自称是奉大帅的命令四处搜查残匪,竟然大水冲了龙王庙查到我的头上,更有意思的是那些人自称是帅府的却不认识我。,

“那应该和来我这搜查的是同一拨人,他们不是帅府的吗?”

增寿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怪不得我昨晚觉得奇怪,他们好像也不认识十三公子。”

“昨晚十三在大人这里?”

岑九看向增寿的目光有点深沉。

增寿啊了一声又低下头去,一副欲言又止的娇羞做派。

岑九看着对面那副婉转样子,呵呵一笑:“原来如此。”

原来如什么?

罗凡见岑九样子古怪,大声问:“九帅让我们去做什么见证呢?”

“我这就去向大帅汇报昨晚的情况,既然这伙人昨晚也同样骚扰了钦差大人,那就请大人一同与我去面见大帅。”

岑九说的很是客气。

增寿点点头:“小菜一碟,只是大帅这段时间拒不见客,我们真的能见到人吗?”

“见不到人也要见,这些人打着大帅旗号胡作非为,现在帅印又不在我手上,我岑九要对整个天京城的百姓负责,不能再放任莲官胡闹下去。”岑九将自己打算夺权的意思说的冠冕堂皇。

这下增寿明白了,他这是要借着昨晚被搜查发生冲突的事,准备直接带兵逼宫,将岑国璞的帅印拿到手,而自己和罗凡跟着去,就是做个证明的。

第一百零七章 九天玄女(六十一)

一瞬间,增寿脑子里转了无数个来回。

昨晚有人自称奉大帅令来搜查,按照岑十三的说法和增寿观察的结果,这批人很有可能是天圣教的,因为他们不敢跟着增寿一起骂天圣教教主。岑十三为了掩饰自己潜伏回来,谎称是一直和增寿在一起。那伙人悻悻然离去,然后在搜查中不知怎么就和在外留宿的岑九撞到一起,被岑九一刀一个都给砍杀了。

现在岑九干脆要逼宫了,逼着岑国璞露面,逼着岑莲官交出帅印,而这一场兄弟阋于墙的闹剧需要朝廷钦差做个见证,这样岑九的夺权便有理有据了。

增寿可不想将自己卷进这样的麻烦事中。

岑家兄弟争权夺利,这是他乐于看到的,他可以暗中挑拨动手,但他可不想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夺权成功了,自己这炮灰可能被朝廷安上个调解不利的帽子,做个替罪羔羊;岑九失败了,自己会被岑国璞迁怒,不念在岑莲官那小娘皮的面子,一刀剁了都有可能,更何况按照岑十三的说法,岑莲官已经被邪灵夺了身子,没准对一刀把自己咔嚓了喝血更感兴趣呢。

增寿身子忽然晃了晃,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目光有点迷茫地环视四周,然后就腿发软整个人马上就要倒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罗凡抢上前一步,一把扶住增寿的腰,增寿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双眼紧闭,罗凡吓坏了,一边摇晃着怀里的人,一边大叫:“增小六,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岑九可不信增寿能说晕就晕,大步过来道:“莫不是中了邪,老九我是死人堆出来的,身上带煞,什么邪祟看到我都被吓跑了,我来看看。”说着一双粗糙有力的手就要抓向增寿的手腕。罗凡怀里搂着增寿转了半圈,身子背过去,以自己的脊背朝向岑九:“九帅,正使大人是皇室帝胄,不能唐突。”

“这咋是唐突呢,我是帮大人看看啊。”岑九眼珠子一转,“不给我看,难道正使大人是装的,是不想陪我老九去见大哥了?”

增寿憋的辛苦,窝在罗凡怀里,伸手轻轻掐了罗凡腰间一下,掐完心里暗道:好硬,掐都掐不动。

罗凡腰间一疼,啊地一声差点惊呼出来。

岑九道:“怎么样?”

“我同你去。”罗凡语气坚决。

方才增寿掐的那一下,他确认增寿是没事的,他只是不想跟着岑九去胡闹,去惹火烧身。

可现在岑九带人将这院子团团包围,必须要有人随他一起去给逼宫做见证,既然增寿不想去,那这趟浑水只有自己淌了。

增寿愣住了,他掐他一下是告诉他自己装晕,这事麻烦,找理由推掉就是了,可他竟然答应要随岑九一起去。

岑九大喜过望,他只是要找个钦差做见证,而且根据传闻,这罗将军比这个宗室子弟靠谱多了,当即去抓罗凡的胳膊:“副使与我同去?”

“是,待我先将正使大人送回房便换了官服和你同去。”

岑九连连点头:“好,好,这样便好。”

罗凡将增寿横着抱起,增寿浑身不自在,心都要跳出来,为了装晕只好静静地靠在罗凡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想到他刚才脱口而出我同你去,心里百味杂陈,甚至只求这段路长些再长些,一定要拖住罗凡,不能叫他去。

那帅府便是龙潭虎穴,惊险万分,自己不敢去如何能让罗凡去。

罗凡走到门口回头道:“柏师爷,麻烦你进来照顾下小六。”

柏师爷一直躲着岑九凶狠的目光,闻言如蒙大赦,两步跟着窜了进去。

反正人就在屋里,今天这事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岑九也不着急了,索性往院子里一坐,二郎腿翘着摇晃,嘴里喊着:“大人,快点啊。”

“不能去,去就是送死,你不知道那帅府现在多凶险。”

房间内,增寿已经不装晕了,双手紧紧地抓着罗凡的衣襟,罗凡低语道:“今天这情况,如何躲得过,你去太危险了,我武功比你好,我去。”

“谁去都一样。岑莲官很可能被天圣教的邪灵附体了,昨晚岑十三亲眼所见,她杀了很多人,还喝了那些人的血,她已经不是人了,是魔,是恶魔。岑九自不量力,你跟着去,以卵击石,送死啊。”

“只要你平安。”罗凡拍拍他的手,“原来昨晚岑十三找你是为了说这些,怪不得引来那些人搜查。”

“我们本打算调查清楚在告诉你,毕竟此事太匪夷所思了。不要去,咱们都不去,我就不信,岑九能一意孤行把咱们都砍了?”增寿想到院子里步步紧逼的岑九咬牙切齿,“奶奶个腿儿的,就算把咱们都砍了,他也落不到好,哼,满门抄斩凌迟处死。”

想到这,增寿好像真看到岑九走投无路的样子,忍住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罗凡默默地看着他的笑容,他笑起来真好看,像个漂亮秀气的小姑娘,嘴唇厚嘟嘟红润润的,如果他是女的该多好啊,自己就不会纠结痛苦这么久,放不下又赶不走。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

罗凡低头,在他耳边说道。增寿只觉得腰间一麻,他想骂人:罗黑子,你竟然敢点我穴道。

可他张不开嘴,罗凡点了他的麻穴,他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瞪大眼睛盯着他,恶狠狠地,想咬他一口。

“柏师爷,我只带两名家将走,剩下的人都留给你们,一旦城中有变,你们马上乔装离开,不得有误,正使大人就托付给你了。”

罗凡转向柏师爷,神情严肃。

柏师爷连声答应:“大人此去一定要小心。”

“我点了小六的穴道,半个时辰就能自动解开,为以防万一,我离开后你们就乔装准备好吧。”

罗凡说完,又俯下身子,贴着增寿的耳朵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柏师爷是听不到的,增寿听到却无法动弹,不能回答,甚至连点头都不能。

罗凡说的那句话是:我喜欢你,你若是个姑娘家该多好啊。

第一百零八章 九天玄女(六十二)

罗凡回房换了一身官服走出来。

岑九本来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刚要张嘴讽刺句能不能别像个娘们儿似的,磨磨蹭蹭。可看着罗凡走出来,话溜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平时的罗凡,在他眼里是健壮的黑脸青年,永远站在那个纨绔正使身后,面目模糊,个性模糊,一副忠实护卫的架势,就算是曾经有过交手,岑九也从没当这个年轻人是自己的对手,在他心里,罗凡有勇无谋,实在太嫩了点。但是现在,这年轻人换了官服冷静地走出来,面色严肃,整个人都无比威严,让岑九将嘲讽的话咽了下去,默默地看着他走过来。

“让九帅久等了,走吧。”

罗凡朝着岑九微微一点头,便挺直腰板直接往外走,根本不看岑九一眼。岑九愣了一下,急忙抬脚跟上。

走到外院,罗凡指着自己那两名家将道:“你们俩随我同去,其他人留在此地保护正使大人安全,无论发生何事,一切都凭正使大人调遣。”

那两名家将也是第一次看到罗凡这般严肃又气宇轩昂,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从少主人眼中看到了毅然决然,甚至还有点视死如归,心中不由疑惑:这是去做什么?虽然带着疑惑,但身为家将,要无条件的执行家主的命令,因此这两名家将很坚定地跟在罗凡身后,从剩下那几名护卫的视角看过去,竟然有一种易水送人的悲凉之感。

一行人在帅府门口下了马,有士兵匆忙跑过来道:“奉大帅令,从今日起在门口下马交出兵器。”

岑九鼻子冷哼一声。一把将那士兵推开,直接大步往里走。那士兵要拦着,马上就被岑九身后的亲兵给拉到一边,随即岑九手下的军队,将整座帅府包围起来。

剩下的亲兵也都挎着刀雄赳赳气昂昂跟在后面,罗家两个家将此刻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一名家将低声问:“将军,好像有点不对头,来过帅府多次,从没被叫卸过刀剑啊。”

罗凡看了看周围,小声说:“今天也许不能全身而退,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们要做好打算。”

那俩家将一愣,就听罗凡继续说:“你们放心,你们随我出来,家里妻儿老小罗家都会负责到底的。”

两个家将都明白了,心道人家是罗家独子都能视死如归,自己这条贱命酸的了什么,跟着重重点点头:“我们同将军共进退。”

岑九转身喊道:“罗将军,副使大人,怎么还不过来,大帅正在等咱们呢。”

什么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罗凡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但岑九一大早就带人将团团包围,他和增寿必须有人站出来。

进了帅府,士兵们并没有横加阻拦,有一校尉小跑着出来,看到岑九站稳施礼:“九帅,姑娘和大帅在后院。”

后院的门外站着几个穿着士兵服色的人,那校尉走在前面,低声对岑九说:“九帅,这几个人是姑娘派来的,不属于岑家军。”

岑九朝身后的亲兵们点点头,守在门口一人喝道:“大帅正在休息,闲杂人不得入内。”

岑九也不吭声,身后的亲兵哗啦啦围过来,那几个人还想反抗,带路的校尉道:“瞎了你们狗眼,敢拦九帅和钦差大人?”

那几个人互相看看,为首的道:“小的只听姑娘的,九帅和钦差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岑九的亲兵已经手起刀落,将此人头颅一刀砍下,接着一块布子将腔子罩上,那满腔的鲜血就被闷在里面。

罗凡也被这残暴场面吓了一跳,二话不说直接砍人,看来岑九是有备而来,而且要孤注一掷了。

“九叔,一大早有何见教?”

岑九一行人如入无人之境,直接进了院子。

岑莲官正坐在廊下,看到他们进来微微一笑,一派云清风淡。

“我来拿帅印。”

岑九开门见山。

岑莲官看看岑九又看看罗凡,问道:“怎么?正使大人没有来?”

“副使大人做个见证就够了。要我代理江南道总督是朝廷的秘旨,钦差大人是知道的,已经这么多天,你一个妹陀家家,霸占帅印不放,是何道理?”

“所以九叔昨晚就杀了我的人?”

岑莲官反问。

“几个巡查的士兵罢了。”岑九不在意。岑莲官冷笑:“是因为我杀了九叔派来的人,九叔就故意报复吗?”

“那几个人果然被你杀了?”

昨晚夜探的人全军覆没,岑九以为都被扣押,没想到竟然都死了。他盯着对面的侄女,初升的太阳光澄净透明,她面色平静,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气定神闲,完全不像十多岁的小姑娘。

岑九怒道:“果然,你果然被邪灵附体了。”

岑莲官不理他,转身就往屋子里走。

“不能走,把帅印交给我。”

岑莲官理都不理,只低声扔下一句:“想要,自己来拿,拿的走拿不走看你的本事。”

眼看岑莲官进了屋子,那校尉低声道:“九帅怎么办?”

“带人进去,这妹陀现在已经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了,把她给我拖出来。“

那校尉便带着几个人进去。罗凡劝说道:“九帅和岑姑娘是一家人,不要闹僵了,等姑娘出来好好劝说,只要她将帅印交出来便是。”

岑九哼了一声:“那要看她表现了,恐怕早都被邪灵附体,早不知道是什么了,和我们岑家没一点关系。”

说来奇怪,这一队人进去,里面竟然无声无息的,没人说话也没有争吵。

岑九在屋外踱着步子,等了一会不见人出来,也听不到一点动静,便指着另外的士兵道:“你带几个人进去看看。”

那士兵犹豫一下,岑九怒道:“连个妹陀都怕,唯唯诺诺,哪里像个男人?”

那士兵只好带着几个人走到门口:“姑娘,九帅叫我们过来的。”说着也推门进去。

进入后依然无声无息。

那屋子的门关着,里面像是有个吃人的魔鬼,无论多少人进去都能被无声地吞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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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九天玄女(六十三)

岑九背着胳膊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亲兵凑过来低声问:“九帅怎么办?一点声音都没有。”

岑九也是满心烦躁。

若是进去后,听到岑莲官大声呵斥叫骂的声音也好,二十多个人分两拨进去了,怎么可能从进门至今都无声无息。

“你带人进去。”

岑九指着那亲兵。

亲兵倒是条汉子,大手一挥,走到屋门口用力推开房门。

所有人都站在门口。,盯着里面。

堂屋里空荡荡的,门被推开,有风吹进来,帐子随风飘荡晃晃悠悠。

那亲兵看了岑九一眼,大步往里走,直奔那帐子。

这次没有关门,大家都盯着那人的身影。

那人已经走到帐子边,一把掀开。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那帐子被掀起来,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堂屋不大,帐子掀开能看到对面的床和墙壁,整个堂屋尽在眼底,一个人影都没有。

罗凡冷汗都流下来了:他亲眼看着二十多人进去的,这屋子门关着,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难道这屋子里也有密道?

岑九喊道:“检查一下,是否有密道?”

那亲兵答应一声,开始在屋子里一点点搜查。

他的手摸过四周墙面,又跺脚在青石板地面上用力跺了几下,抬头看向岑九,无奈地摇摇头,他什么都没找到。

岑九急了,抬脚就要冲进去自己找,脚刚迈出就被罗凡一把抓住:“九帅,不可轻举妄动。”

天京城内几股势力,岑九已经隐隐和岑国璞分庭抗礼了。再加上岑十三以及躲在暗处的漕帮势力,这多股力量都无法一家做大,让让他们互相争斗制衡,这对朝廷而言是大好事,罗凡不能让岑九贸然进去。各方势力若失去一角,很容易出现权利倾斜。

岑九气的直跺脚。

他身材高大,强壮健硕,脚本来已经迈出去了,这么用力一跺正好踩在门槛上,就看到地面忽然无声无息显出一道裂缝,屋内的亲兵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就掉了下去。

“哈,原来进去的人都进了密道。”岑九大笑。

他的亲信们也纷纷附和着,一扫方才紧张诡异的气氛。

罗凡眉头拧紧,他不太相信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出来之前增寿告诉他,岑莲官已经被邪祟附体,杀了人还喝了人血,这样残暴诡异的人,怎么只会在屋内设置一个普通的密道?

岑九心道,看来大哥和莲官就躲在这密道里,此刻不去夺帅印还等何时?

他想的很美,如果他们躲在密道,自己下去直接将岑国璞杀了,也能无声无息无人知晓,因此想都不想,大步就往里走顺着台阶就要下那密道。

罗凡喊道:“九帅,这密道太过诡异,还是等等再看。”

岑九头也不会:“想什么啊,那么多人进去就不见了,一定进这密道了呗,”

说着人已经走下去了。

亲兵们跟在他身后,鱼贯而行。

那俩罗家的家将看向罗凡:“将军。我们要不要……”

罗凡摇头:“且等一等。”

说话时候,岑九已经带着人走了下去,边走边说话:“啥事没有,这人一定就在地下。”

一个罗家家将着急了:“将军要不我下去看看,天知道他们下去会干点啥,万一惹出点是非就麻烦了。”

没等罗凡回答,那家将就往那密道里走。

他刚走到密道旁边,忽然从里面抛出个什么东西来,那东西黑乎乎的,家将下意识地伸手一捞,待看清后面如死灰大叫一声将那东西抛了出去,原来那是一个人头,伤口处破破烂烂丝丝缕缕,不像是被刀砍下来,倒像是被撕扯下来的。

一个人的头颅被这样硬生生拽下来,可为什么密道里还是悄无声息?

家将越想越怕,急忙转身往外跑。

就在他跑动的时候,地面忽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屋子,墙壁、房顶大梁都发出咔咔咔的声音,摇晃幅度极大好像马上就要倒了。

而那密道裂开的地面,轰隆隆的开始合上。

家将还没有跑出来,双手挥舞着大叫:“啊!不要合上!”

罗凡和另一名家将伸手去拽他的手,罗凡抓住那名家将的手,用力向外拽着。

地缝开始合上,家将的身体发出咔咔咔的声音,眼睛血红突出,他看着满脸焦虑的罗凡,想说什么,只吐出一口鲜血,手挣扎一下,松开罗凡,嘎吱一声,一股血喷了出来,地面合上了。

罗凡被喷了一脸血,坐在地上慌神。

另一名家将毕竟见多识广,伸手去扶罗凡道:“将军,赶紧离开这里,这地方太邪性了。”

罗凡举着胳膊,用袖子狠狠地蹭了一下脸上的鲜血,鼓起勇气站起身,和那家将并肩往外走去。

房间里的门哐当一声关上了,那家将伸手去开门,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穿过那门,伸到外面。

他吓了一跳,急忙将手收了回来。

“将军,好像……不对劲。”

家将再次伸手去抓门框,他的手又再一次从门中穿出去。

他想手能穿出去,那身子一定也能,便往前走了一步,直接冲向那门。哐当一声,他整个人都撞在门上,撞的鼻子脸生疼。

这是怎么回事,手可以穿过门,身子却不能?

如果身子不能穿过,手只要伸出去就直接穿过门,那么他岂不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打开这门?

这样一想,他伸腿去踢门,没有任何声响,那门像是透明的一般,他的腿也伸出去了。

这家将心道那就试试身子能不能穿过去,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先伸腿试探,半条腿伸出去了。那家将心生欢喜,正要努力往外探身子,忽然那门像是变成了铡刀一样,他眼瞅着自己的腿脱离了身体,身下血流如注。

罗凡也看到了,伸手去拽那家将。

那家将吓坏了,手胡乱在空中抓着,不小心穿过那门,一只胳膊也被斩掉,落到门外。

眼瞅着家将失去一条腿一条胳膊,罗凡急了,大吼一声,用力将那家将从门中拖了出来。

血开始是呈喷射状的,满地都是,奇怪的是很快那血就汇成一条细流。顺着地砖渗进去。

罗凡蹲下身仔细看,发现血是顺着刚才密道的缝隙渗进去的。

他伸手去怀里摸金创药,家将哀嚎着:“将军,给我个痛快吧,我的血要流光了。”

第一百一十章 九天玄女(六十四)

这一天天京城一片安静。

罗凡离开后,柏师爷度日如年。

他在房间里不住地踱着步子,同时不住回头看增寿一眼。

增寿则睁大眼睛瞪着他。

“六爷,瞪我没用啊,我又不会武功。”

柏师爷一脸无奈,双手一摊。

增寿被点住穴位说不出话,心里将这笨蛋诅咒了无数遍。

奶奶个腿儿的,你这老东西是不会武功,外院的护卫会啊,你去叫人来给我解开啊。

增寿心里想着,却没法张嘴说话,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柏师爷,目光越来越凶恶。

他这么一凶恶,柏师爷更是害怕加着急,六神无主,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增寿盯得眼睛疼,再加上对面那人转来转去不停脚。他索性闭上眼睛,晃的眼晕。眼不见心为净吧。

过去喝酒聊天时觉得一个时辰真是短暂,就算对着岑莲官演点腻腻歪歪的感情戏,自我感觉也和逗个猫儿狗儿一样,很快时间就过去了,可是现在躺在床上身子一动也不能动,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不住地眨眼,眨眼,朝着一无所知笨蛋到家的柏师爷不住眨眼。

可惜全都是做戏给瞎子看。眼睛瞪得生疼,柏师爷完全视而不见,增寿只有闭上双目,心里将无动于衷的柏师爷祖宗八代骂了无数遍。

眼睛闭上后,耳边一直回荡着罗凡离开时的那句话: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

换个男子,听到这话都会一巴掌打过去吧?

但增寿想哭。因为他本就不是“普通”男子啊。

他贪生怕死,他贪财好色,他承认在自己心里,一直觉得岑十三斯文温柔态度又拿捏得好,无论是皮相还是表现的那点子暧昧,都比罗凡看起来好多了,让人不动心都难。罗凡是个直性子的人,他一张黑脸,长得不好看,人和身材一样粗粗糙糙的,刚出来那会还跟自己闹别扭,可为什么,在他决定代替自己去帅府,在自己耳边说出那一句的时候,增寿鼻子一酸,想哭呢。

这世界不是每个孩子都被父母亲人温柔对待的。

增寿就从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爱的,从小在没有爱的环境长大,稍微大一点就要提防王府内的每个人,包括自己名义上的亲娘,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被爱,对自己的身份认知也是懵懵懂懂,做男人如何,做女人又如何,他自己压根就没想好!再加上在京城时候做纨绔,跟着那些勋贵子弟每天吃喝玩乐逛青楼,虽然碍于身份隐秘,什么事都没做,在男女关系上也看的比较开:喜欢漂亮温柔的。因此在换了女装后,面对岑十三的暗示和暧昧他是动过心的。现在,他压根没想岑十三的温柔小意,也没想到岑莲官的乖巧可爱,他现在满心都是:罗凡你这大傻子,快回来啊,哪有这么傻的人,自投罗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人都傻透腔了吧?

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大早屋子里明亮,就算闭紧了眼睛,阳光透过来,红彤彤的像是一片鲜血,这红色让增寿感觉很不好,他猛地睁开眼,忽然看到眼前人影晃动。

他急忙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手按到脸上那一刻才发现:呀,我能动了,穴道解开了啊。

眼前晃动的那影子,看到增寿猛地坐起来,吓了一跳,往后漂移了一步,增寿揉了揉眼睛去看那影子,吓得叫道:“你不是罗家的家将?”

“大人,我家将军……我家将军……”

那影子一身一脸都是血污,整个人都像个血葫芦,难为增寿还能一眼认出他来。

“罗凡怎么了?”

增寿觉的自己的心都被人揪住了,伸手就去抓那人的胳膊,那人尖叫一声:“不要。”

他惊叫的时候,那胳膊已经燃烧起来。

增寿吓了一跳:“你……死了。”

那人呼号着,用力一拧,竟然将燃烧的胳膊拧了下来,很快那胳膊烧成灰,呼啦一下就不见了。

柏师爷在门口听到增寿说话,急忙冲进来道:“谢天谢地,六爷,您总算能说话了。”

他进了门,却看到增寿站在地上,眼睛瞪的老大,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面某处。

他以为这次真把六爷给气到了,急忙过去,伸手在增寿眼前晃了晃:“六爷,您可别吓唬人啊,这眼神怎么直勾勾地的,可是做噩梦了?”

增寿一把将他的手拨开:“别捣乱。”

这一下子力气很大,柏师爷直接被甩到一边。

“出了什么事,你死了,罗黑子呢?黑子怎样?”

增寿几乎要哭出来。这家将浑身都是血,一定经历了极为惨烈的事情,罗凡呢,罗凡出了什么事?

“将军……被困住了。”

那家将的影子在慢慢变淡,刚才还能看的清清楚楚,看到他胳膊在燃烧,现现在身上的血迹已经淡去,整个人像一阵烟雾似的,在悄悄地散去。

“不要,你赶紧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

“我在密道里死去,不知道密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出来时看到将军被困在里面,走投无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出不去了。”

“困在哪里?”

“帅府后院,岑姑娘的房间里,他出不来了。”

那家将拼尽全力说出最后一句话,他的半边身子已经开始消失了。

消失是从被拧掉的胳膊处开始的,看来阴阳不能相接,增寿拉他胳膊那一下,让他的身上的鬼气被增寿身上的阳气吞噬,燃烧殆尽,这家将的鬼魂在人间坚持不了多久了,马上即将灰飞烟灭。

增寿此刻来不及多想,急忙又追问:“怎么救他出来?我该怎么做?”

他心里一片茫然,他是人不是鬼也不是神,能看到鬼魂和他们对话,还是蒙那次被雷劈大难不死,他没有法力也没多大能力,武功马马虎虎,只是比一般人多了点耐心,他自己又贪生怕死,这样的普通人如何去救罗凡呢?

“救救我家将军。”

那家将拼出最后一丝气力,半边身子消失依然跪倒在地开始磕头。

磕着头,他的头也消失了,增寿哎呦一声,踉跄两步,手撑着桌子才站住。

柏师爷吓坏了:“六爷,您这是……见鬼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九天玄女(六十五)

“是,我是见鬼了,跟着罗黑子出门的那个家将的鬼魂,回来啦。”

柏师爷听到这话,面上并没有表现太大惊讶,只是往外看了一眼,小心地关好门道:“这一路上我就觉得六爷是与众不同的,果然没有看错人。”

增寿有点懵:“我能看到鬼,你不害怕?”

“没什么可怕的,俗话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这一辈子也就贪墨过那么一次,别的亏心事没有做过,只是六爷说来的是跟将军出门的家将,那将军……:

增寿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这一句很轻,像是从心里滑出的喟叹,满是悲伤。

柏师爷愣住了:“那就奇怪了,将军出门后我就打发护卫出门查看情况,街面上一片平静没有任何的变化。帅府内也很安静,开始九帅的人还在门口站着守着,现在都散去了,听说九帅带人出来,挺高兴的样子。”

“你说什么?岑九他……他出来了?”

增寿急了,伸手一把抓住柏师爷的胳膊,后者老脸一红,努力往外挣着:“六爷,这个在下虽然是才高八斗玉树临风,可在下是喜欢女子的,虽然老妻不在了,可还是养着一房外室的,在下……”

“快说,岑九是不是出来了,什么情况?”

增寿几乎是吼出来。

“是,是,九帅带着人出来了,挺得意的劲,估计那帅印已经拿到手了吧?”

“不对,一切都不对!”

罗凡的家将死了,罗凡被困在帅府,就困在岑莲官的屋子里,那岑九怎么可能全身而退!这一定哪里不对头了。

柏师爷见增寿一脸焦虑,眼睛也急红了,吓了一跳:“六爷,您没事吧?”

“有事很大的事,出事了一定是出大事了。”

“您别自己吓自己了,这九帅都出来了,那罗将军……”柏师爷说着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哎呦,我怎么这么笨啊,罗家的护卫都死了,那将军……岂不是凶多吉少。”他捻着山羊胡子,低头思忖着,“不对啊,既然九帅都没事,咱们将军怎么能有事?还是说,本来这就是九帅个大帅设的一个局,故意将六爷您,或者罗将军给骗进去,然后就……”

他比划一个砍杀的手势。

增寿最怕这个,他呆了一呆,马上就朝门外冲去:“不行,我去找岑九问个明白,为什么他什么事都没有的出来了,罗黑子在哪里,罗凡到底怎么了。”

柏师爷急了,从后面抓住他衣服袖子:“六爷,我想了,就咱们这几个人,都不够人家九帅和大帅动一下小手指的,若是他们想害咱们,也犯不上费这么大劲,一早上就由九帅来赶鸭子上架,逼着您和他一起去帅府。”

“对啊,本来是逼着我去的,我贪生怕死,我不想去,结果罗凡去了,他就……回不来了。”

增寿失魂落魄,像是喃喃自语。

“问题不在这,六爷,我的意思是他们犯不上这么玩咱们,他们没必要,所以九帅怎么啥事没有的回来了,而罗将军却不见了,罗家的家将也死了这才是关键,那会子在帅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柏师爷看着增寿:“六爷,咱们就这点人,不能和人硬来,现在去找岑九,您能说啥好话真把岑九惹急了,那可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这话说的对,增寿皱着眉头,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他忽然叫道:“对,联系枫娘子,找黄天蝎,我要见黄天蝎。”

不能去找岑九,又对岑十三不够太信任,这整个天京城,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黄天蝎的漕帮力量了。

增寿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他要找漕帮,答应漕帮的一切要求,只要能知道罗凡到底出了什么事,救出罗凡,除了要他的命,别的他都可以给!

别人义气冲天一定要一命抵一命,但增寿是万万做不到这点的。

罗凡代替自己去帅府,目的就是为了叫自己好好活下去,为了救他再将自己也搭进去,对得起谁?赔本买卖他坚决不会做。

“我家黄爷是从不见人的。”

枫娘子笑靥如花,饶有兴致地盯着对面的年轻人。

“他见不得人?”

增寿哼了一声,语气冰冷。

“随您怎么说,谁叫您长得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枫娘子轻描淡写,端起茶碗。

柏师爷一见情况不对,人家这是要端茶送客啊,急忙凑过去厚着脸皮打着哈哈:“呵呵,这茶可真香,好茶,真是好差。”

“师爷喜欢,走时候给你带二斤回去。”

“喜欢是喜欢,只是目前这情况看,怕是没命喝啊。”柏师爷话里有话。

枫娘子扑哧一笑:“岑九帅好好的,大帅也没和你们撕破脸,怕什么?”

“可是我们罗将军,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漕帮消息灵通,不知道枫娘子可有什么内幕的道道没有?”

柏师爷探着身子,神情谄媚。

他这样的三十多岁老男人发嗲是最最叫人害怕的,枫娘子本来还想端着,非要逼着增寿亲自好言相求不行,被柏师爷那黏糊糊的眼光看的浑身不舒服,索性说道:“不错,我也听说了,岑九帅将帅印拿到手,现在已经开始掌握岑家军的一切大权了。”

增寿身子一抖:“那大帅……”

既然九帅能拿到帅印,那说明大帅可能性命不保。

“从遇刺到现在除了岑莲官,没人看到过大帅,哦,还要除去那个老郎中,他每天给大帅看病,可是……”

枫娘子叹口气:“我的人已经去查过了,那老郎中全家也被接到帅府,岑大小姐这次真是安排的天衣无缝。”

既然天衣无缝,那岑九就不可能拿到帅印。

“那现在,岑莲官一切可都好?”

增寿试探着呢。

“哈哈,大人,我也听说岑大帅有将岑姑娘许配给你的意思,你要想知道自己未婚妻好不好,自己去帅府看望便是,大帅不见人,有谁能拦住你?”

枫娘子捂嘴娇笑,她意思是嘲笑增寿是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他贪生怕死啊,现在情况不明,他哪敢去帅府。

“是,我承认自己怕死,枫娘子就对我说实话好了,岑莲官一切可好。”

“奇怪就在这,岑九拿到了帅印,岑莲官没任何不对,只有你的罗将军不见了。”

“怎么可能?岑九已经很不满莲官了,这俩人怎么能平安无事?”

增寿觉得太不可思议,太诡异了。

“没错啊,所以这就是症结所在,要不就是这俩人达成了一致,不过我看这大权的问题上能统一一般很难;再一个嘛,这俩人有一个并不是平安无事。”

看着俩人都平安无事,可要是一个不像看起来那样的话……

增寿惊呼:“难道有一个是假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九天玄女(六十六)

罗凡忽悠一下醒来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场梦,还是个噩梦,在梦中看到了可怕的场景,他不由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温热是血飞溅到脸上的感觉,耳边是家将哭嚎着:“将军给我个痛快吧,血漫漫流光了太冷了。”

是,流血,到处都是血,鲜红的血,粘稠的血。

鲜血忽然呈一道线,顺着方才开裂又闭合的地面消失了。

这个梦真实又可怕。武将出身的罗凡本不该怕死人,怕鲜血,奈何他从小就在京城长大,并没有经历过战争,猛然看到那一地的血,地上忽然被斩断的残肢,心理上实在难以接受。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光亮,炫目刺眼。

这梦做的,现在天是大亮了吧?

他撑着胳膊坐起来忽然觉得不对劲,手底下冰冷坚硬的,不是床铺而是青石地面。

他茫然四顾,发现自己还在那堂屋里,只是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残肢没有尸体也没有刺鼻的血腥味。

像梦又不是梦?这是帅府后院,自己还在这里?

罗凡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是疼的,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实的场景。他迅速爬起身,审视周围,周围一切都很平静,阳光从木头木上面的花窗透过来,和煦温暖,脑海里的那片血腥是真正发生过?看着青石地面上透过来的丝丝缕缕阳光,罗凡恍惚一下,刚要开口问有人吗,就听着外面传来人说话声。接着门被推开,两个小丫鬟端着东西进来。

罗凡愣了一下,却见小丫鬟从他身边轻盈地走过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罗凡伸手摸了自己脸一下,接着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又咬了一下腮帮子,没错,疼的慌,这都不是做梦,他喊道:“小姑娘,岑姑娘她……”

小丫鬟地转过身,罗凡停住,只听那小丫鬟说:“陈姐姐,好像姑娘在喊你呢。”

另一个丫鬟摇摇头:“哪有,姑娘这会子睡得正熟呢,昨天姑娘一个人面对九帅,很是累人,昨晚睡前就说就算日上三杆也不醒呢。”

一个人面对九帅,这说的没错,看来一切都是真实发生国的,只是这俩丫鬟怎么对自己视而不见?

罗凡又喊一声:“请问两位姑娘,岑姑娘人在何处?”

俩丫鬟跟没听见似的,开始清理起这房间来。一个端着盆子伸手往地上撩水,另一个拎着笤帚开始扫地。

罗凡急了,直接去抢那丫鬟手里的笤帚,他的手碰到笤帚把忽然滑了一下,整个人都向前倾去。小丫鬟像是什么都没看到没发生,继续拎着笤帚扫地。

她们看不到我?

罗凡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冲到门边去开门,手在碰到门的那一刻,也滑了出去,他没法触摸到门。罗凡在堂屋里乱窜,挨个去摸屋子里的家具,每样家具他都摸不到,他甚至狠狠心咬咬牙试图去摸一下小丫鬟的脸,手还是滑开。

小丫鬟们打扫完,端着水盆子拎着笤帚开门出去了,门开的那一刹那,罗凡冲到门口打算和她们一起出去,脚已经踩到门槛了,前面忽然像有道看不到的障蔽,他整个人都被反弹回来,罗凡试着又努力冲一下,还是被弹回来,紧接着门关上了,他的手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他根本无法打开门。

这是怎么回事?我是死了吗?

罗凡不甘心地又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腮帮子,疼,钻心的疼,一个鬼魂是不能感觉到疼的吧?

既然没有死,为什么那俩小丫鬟看不到自己也听不到自己说话,甚至手都无法触摸到屋子里的一切物件?

罗凡百思不得其解,在屋子里不停地转来转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在这屋子里转了不知多少个来回,门口传来说话声。

“帅印我已经交给九叔了,之前是我想左了,提防九叔,是我的错。”这是岑莲官的声音。

“难得莲官想明白这点,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非常事情,要同心协力才是。“

另一个声音是岑十三。

罗凡心道岑十三和增寿交好,他一定能帮我,便在屋子里大声喊道:“十三公子,我是罗凡,进来帮我一下。”

门开了,外面灿烂的阳光洒满房间。

罗凡高兴极了,急忙就跑过去要和岑十三搭话,却听岑十三道:“听说昨日九哥带很多人来的,没有吓到你吧?”

岑莲官捂着嘴娇笑:“九叔真是好玩,开始雄赳赳的,的确把侄女吓了一跳,后来才发现其实九叔很好说话,几句好话下去气势就下去了,原来他是最最心软的。”

“那是你九叔疼你。”

岑十三说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也不知大哥病情如何?”

“一切都好,毒气已经蒸出来不少,再泡上十多天就差不多好了。”

“我好像听到这屋子里有声音。”

岑十三环视周围,他看这屋子里没有任何异样。

“也许是老鼠,明天叫人买点鼠药来。“岑莲官也跟着扫视一遍屋子,目光在一个点上稍微停留一阵,眼神冰冷刺骨。

罗凡呆呆地看着他们,他发现岑莲官眼睛其实是在盯着自己!

”你能看到我?“罗凡兴冲冲地去拽岑莲官的衣袖,果然,手一滑,什么都碰不到。岑莲官嘴角上扬,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罗凡站在她对面,大声问:你能看到我,对不对?”

岑莲官不回答,转身继续和岑十三说话。

“能不能让我见一下大哥,心里也能好受一些。”岑十三提出要求。

“父亲最爱干净,毒气还没彻底散去,身上还有脓包,他是不像见人的,再等等吧等到毒气彻底清除也就十多天的事。”

依然还是这样的借口,岑十三也不好再说什么,随便又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待岑十三的身影在月亮门口消失,岑莲官哐当一声关严了门,脊背靠着门板,盯着对面的罗凡冷笑道:“对,只有我能看到你,感知到你,你看,我对你多好,还不快点跪下来感谢我?

她神情轻佻,语气恶毒。罗凡几乎要气爆炸了:“所以这屋内的密道,你害死的那么多人,都是真的,你现在还过着这样的日子,继续害人吗?对,岑九帅,他昨天怎么可能安然离去?人不都是被困在密道里?啊,不是困住是被你害死了!”

岑莲官咯咯娇笑:“真是有勇无谋的笨蛋,他怎么看上你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九天玄女(六十七)

“他?”

罗凡瞪着岑莲官。

“增寿,增六爷,或者说……增六姑娘。”

岑莲官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因为她看到对面的罗凡瞬间眼睛瞪得老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岑莲官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抱着胳膊笑呵呵地看着罗凡。

“你说什么?小六,六姑娘?”

罗凡大声质问:“胡说八道,小六怎么可能是女人。”他上下打量着岑莲官,“你知道小六是女的还和他卿卿我我,甚至不惜为他违背大帅的命令吗,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女的?”

“昨天岑九逼着你和他一起来见我的原因是什么?”

岑莲官忽然冷冷地问。

这个,是因为岑九认为岑莲官被邪祟附体了……邪灵附体!对,就是这样。

罗凡一想到对面站着的看着是天真无邪的岑莲官,实际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身上一阵发寒,汗毛都立了起来,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是……什么“

他不知道对方的路数,可也清楚是自己无法抗衡的力量,便将东西俩字咽了下去,他不想激怒对面的邪祟。

“你们猜的没错,我的确不是真正的岑莲官,不过我不是什么邪祟,我是神,是来拯救世人的神,是你们的……救世主,挽救苍生。”

岑莲官说到这,脸上显出一股骄傲的神情。

神、拯救世人的……救世主,这不是天圣教的口号吗?罗凡大惊失色:“你是天圣教的人?”

他仔细打量,是岑莲官的脸,岑莲官的样子,难道这人皮具能惟妙惟肖到这个程度?

岑莲官见他一脸疑惑仔细打量自己,得意地笑道:“猜不出来吧,你可以说我是岑莲官,也可以说我不是岑莲官,我是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

罗凡整个人都呆住了。

从进了天京城,九天玄女就像一个阴影,一直笼罩在他和增寿的心头。

荷塘里发现的舞女生前是跳九天玄女舞的。

据说自杀而死的天圣教主在城内粮食紧缺的情况下,还叫舞女班子进天圣宫去跳九天玄女舞。

岑国璞私下关押藏匿的那些原教主的旧宫人,据说也和九天玄女有关,这九天玄女就像一把横在头顶的剑,一切诡异的事情都和她有关,如影随形,却又叫人摸不着头脑,可是现在,岑莲官自称她就是九天玄女。

岑莲官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惊讶效果,索性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裙角跟着支起来,晃来摇去,一点淑女样子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罗凡也想坐下,可是他不能接触到任何东西,只好站在一边,看岑莲官不住抖着腿,皱紧了眉头:看这女子所为别说大家闺秀,甚至连个普通女子都不如,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为什么会看中你呢?本来是那么讨厌你的。”

岑莲官盯着罗凡,眼神冰冷阴森,像是再看自己很厌恶的人。

罗凡不知自己是怎么得罪的她,如果真像她说的,增寿是个女子,自己是从内心对增寿有好感的,但这不并不会妨碍岑莲官啊,她竟然清楚增寿是女子,那之前和增寿的所有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了,怎么会用这样看痛恨之人的眼光看着自己?

“我讨厌你,非常讨厌,我就不懂了,他之前那么不喜欢你,怎么这一路上你们渐渐走在一起,关系越来越好,你看他的那个眼神,好像他无所不能,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慕他的呢?喜欢一个男子,你竟然不怕?还是……你只是喜欢男子,在得知他是女子后就会放弃?”

岑莲官连珠炮一样发问,丝毫不给罗凡任何说话的机会,问完了自己却又笑了:“你看我问的都是什么,你喜欢不喜欢,他喜欢不喜欢都不重要了,因为你已经被困在我的九天玄女阵法里,再也出不去了,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看不到你,听不到你,感受不到你。等我大功告成就把增寿抓来,在这屋子里好好滴折磨他凌辱他,让你在旁边看着,你说好不好啊?”

她脸上的神情完全不像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那种猥琐和油腻感让罗凡觉得反胃,他遍体生寒:“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对,这人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老色鬼,正对着增寿垂涎三尺,恨不能一口将他吞下去。

岑莲官哈哈大笑,笑声透着几分沙哑。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挥舞着胳膊,摆出几个古怪的动作,罗凡惊呼:“九天玄女舞!”

这个舞的动作非常诡异,胳膊挥舞着像是被打折了一般,是以罗凡印象深刻。

“九天玄女,你们只知道她是天上的女神,却不知道所谓九天,指的是有九条命,只要有本体的血缘存在这世间,当天时地利人和都聚集起来,用这舞蹈呼唤上天,失去的灵魂就能复活,和有着本体血缘的人合二而一,或者是合三为一。”

岑莲官得意地在屋子里打个转::“我要感谢岑九,我的阵法需要大量的带着煞气的人血,岑国璞的号称岑剃头,杀人无数,煞气最大,不过我目前还需要他,那剩下煞气最大的就是岑九了,真是正在渴睡就有人丢个枕头过来,多亏岑九将大量的鲜血献祭与我的神,我的九天玄女舞终于要炼成了,合二为一,合三为一,想合几个就是几个。”

她得意的面孔忽然开始扭曲,一个粗哑的声音忽然道:“贱人,那小娘皮竟然害死了我。疼啊,她可真够狠的,我不过是想尝尝鲜,她就要我断绝孙,太狠了!抓到那小娘皮,我要把她扒皮抽筋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罗凡惊问:“你说什么,谁害的你断子绝孙,什么意思?”

“哼,你色令智浑,非常时期,风声鹤唳,你见到个平头正脸的就想胡作非为,被人断了子孙根也是活该。”岑莲官的嘴里忽然又换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清冷,像是一贯在高位上的人,听起来叫人忍不住想要叩拜。

“你还是不是我爹,儿子受了这般委屈你就不恨?”

粗哑的声音显得很是不满。

罗凡彻底被弄糊涂了,他简单直接的脑子已经完全不能运转。

岑莲官忽然又妩媚地一笑:“三命合体,还有些不协调,吓到你了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九天玄女(六十八)

这一笑百媚横生。

之前的岑莲官只是个小姑娘,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乖巧可爱,和妩媚动人完全不搭界,可是现在,她脸上的神情完全是一个成熟女人的风情。

三命合体,那就是现在这假的岑莲官身体里是三个人的魂魄了?

一个女子,两个男子,貌似其中一个男子还和增寿有仇,仇恨还很大。

罗凡不知道这天圣教的人怎么会同增寿有这样深仇大恨的,难道是在京城时候结下梁子吗,再一想增寿还不知道岑莲官的身体里发生这么大变化,若是自投罗网可怎么办?

想过来想过去,罗凡本就不是善于动脑子的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脑袋都要炸开了,却还是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罗凡面如死灰:“放过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岑莲官格格娇笑,以手掩口:“做什么都可以,卖屁股也行吗?”眼神恶毒,语气猥琐,这样子又不像是个女子了。

罗凡拳头捏的嘎嘎响,就听那妖女继续说:“好啦好啦,别在我面前装一一往情深,你还是好好想想,到底是喜欢身为男子的增小六,还是身为女子的六姑娘吧,不过在我这里,不管你喜欢的是男是女,你们俩的命我都要定了。”

她气定神闲,好像这两条命都攥在自己手里,可以由她为所欲为。

这胸有成竹的表情!实在是太可恶了,罗凡忍不住了,他才不管什么好男不和女斗之类的话,挥舞着拳头冲向她,拳头在打到对方身体的那一刻偏移出去,罗凡跟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别费心思了。你困在我的阵法里除了我谁都看不到你,听不到你说话,你无法触摸任何东西,甚至没法出去,还想打我?省省你的力气吧,嗯,在阵法里虽然不用吃饭,这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对人也是一种折磨呢,你喜欢的人,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近在咫尺,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岑莲官得意地加上一句:“看到你们这样下场,我很开心。”

她的确,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又显出那种娇媚的神情,罗凡看的心里腻歪,忍不住想刺她一刺:“哦?将我困在这里,也不杀我,莫不是你看中我了?你这样的货色,京城最下等的那什么……青楼楚馆一抓一把,省省吧,我根本就不会多看你一眼。”

岑莲官笑笑:“继续嘴硬,到时候叫你哭都没地方哭。”说着她站起来,骄傲又得意地瞥了罗凡一眼,准备出门。

罗凡可不想一个人被丢在这,除了岑莲官没人能看到他,听到他说话,他不想这么孤零零的,被整个世界抛弃,况且,这女人身上还有那么多秘密可以挖掘,她现在认为自己是无足轻重不足挂齿的,反正没人能看到听到,反倒容易吐露很多秘密。便冷笑道:“真是一口吃一头大蒜,你好大的口气啊。什么三命一体,你这样的我在京城见过,你可知道京城茶馆里多得是会口技的玩把戏的,雕虫小技不足为奇。也就骗骗这地没见识的土包子吧。”

“无知,愚蠢。”

岑莲官咬牙切齿,说这话时候声音嘶哑,很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

罗凡故意冷笑:“好像和小六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据我所知,小六也好,我也好,只是在出京后才遇到你们的人,之前全无来往,你们这么说,可见一切都是瞎编乱造故意骗我罢了,我才不上当呢。”

“哼,那女人诡计多端,断了我的子孙根,我一定要将她折磨的死去活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消心头之恨。”

一个年轻些的声音说道。

“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不争气。也怨不得人家。”

苍老嘶哑的声音出言训斥。

“爹,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可是你儿子,唯一的儿子。我被人给害死了,你竟然还训我?”

年轻人很不满,高声指责。

“是你不求上进,蛰伏之际,飓风过岗,伏草惟存,我们京城被攻灭,只剩下那些余部潜伏下来,这样危险的时候,你还带人冒进袭击帅府,那女子狡诈,换了女装被你们带走,你不加审问分辨就……你看你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像我?”嘶哑的声音越说越愤怒,冲着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

尖细的女子声音叫起来:“你疯了,自己打自己,咱们现在三位一体,这身体给打坏了,大家一起没地去,再找个合适的身子可不容易。”

罗凡基本听明白了,原来这其中一个人就是带着天圣教的残匪攻打帅府的人,原来增寿那次失踪是被他们掳去了,可是怎么后来就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呢?

岑莲官正盯着罗凡,见他面色松动若有所思,那年轻人的声音大叫:“哈,还不算笨蛋,你猜到了对不对?”罗凡点点头:“原来上次小六是被你掳走的,你们有没有……”

“有,我对他百般折磨,哎呀,那个滋味,上面下面的嘴巴都好舒服。”圆脸少女的嘴里说出这样猥琐的话,脸上神情却不变,依然还是笑盈盈的样子,这巨大反差让人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罗凡彻底看明白了,这三命一体的事情不是岑莲官故弄玄虚,是真的,这少女体内至少有三个灵魂。

“哼,胡说八道,增寿现在还是干干净净的,他是我的,到时候你不许和我抢。“尖细的声音叫道。

罗凡忽然间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你个野种,凭什么和我抢?”年轻的男子声音显出愤怒。

“哈,我是野种?你自己又是什么好来头?真以为自己是正宫娘娘生的?”

尖细的声音反唇相讥。

“你个死太监。”

男子愤怒了,叫骂起来。

“哼,你比我好到哪里?不也是被增寿给废了?咱们殊途同归,吴家注定绝后。”

尖细的声音冷笑。

“混蛋,你!”那年轻男子似乎暴怒起来,挥拳就要照着岑莲官脸上去。

“打坏了大家一起完蛋,现在九天玄女还没正式归位,把这身体打坏了,你们去哪再找这个合适的身体去。”

“好了好了,咱们都是一家人,现在咱们父子三人又在一个身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

苍老的声音出言劝说,“你们是亲兄弟,能有啥深仇大恨,依我看,你们俩该恨的人只有增寿,他害的咱们家绝后,这仇不能不报。”

死太监,断子绝孙,绝了后!罗凡听着这些字眼大惊失色,指着岑莲官道:“另一个不是女子,而是……顺子。”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九天玄女(六十九)

岑莲官娇羞地一笑:“想不到呀,罗将军也有脑子开窍的时候,之前看你不过就是个傻大个,黑老笨。”

这话就很有增寿的味道了,这三命合一中的一个已经承认自己是顺子了。

罗凡愣住:“小六待你不薄,你出卖了我们,将我们的机密事泄露给岑九,换了别的主子早就把你大卸八块了,小六心存仁慈留着你的命,你不感激还要害他?”

“心存仁慈?我本来活得好好的,就因为他要嚷着要我陪他玩,就把我从那家带走,净身送到庄子,这是心存仁慈?哼,比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鬼心思,以为将我扔出去,岑九自然不会放过我,不用脏了你们的手就能除掉我罢了。”岑莲官说到这,苦笑一下,满脸都是哀怨,眼中几乎要滴下泪来,“我伺候他十来年啊,被他一句话毁我一生,他还想借刀杀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代理,我是贫民孩子,就像路边的野草,可以随意被你们有权有势的人践踏拔掉的吗?”

质问完,岑莲官圆圆眼睛里有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罗凡有点懵:“这个……这个……不管如何,也不能跟着天圣教匪徒造反啊。”

说完,他立马想到:“这三命一体必须是有血缘关系的,难道你们……”

“不错,我也是天圣教主的儿子。”

顺子尖细的声音才落,那猥琐的年轻男子声音叫道:“你个野种。”

原来这顺子其实是个拖油瓶,很小时候就跟着他娘嫁到那家的,后来他娘又生了俩弟弟,家里虽然不富裕,可也能吃得上饭,饿不死人,犯不上给儿子净身做太监。没想到就因为王府庄子里那小王子的一句话,顺子被从家里带走,净身送进了庄子。开始他是认命的,在村子里长大,不远处就是王府的庄子,从小就听到了很多关于王府和那些达官贵人的故事,他们做什么都是对的,谁让人家是天,穷人是地呢?给增寿做玩伴,每天要面对嬷嬷审视的目光,各种教训,还有这个小主子,脾气乖戾,经常拿他发火,动不动就会打他一顿,罚他一边跪着去不给饭吃。

他开始还是逆来顺受,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命,谁让自己是穷苦百姓,人家六爷是皇室帝胄呢。直到在他进王府后不久,有天一个人找到他。

“您认识我?”顺子走出来,看到门口那个面目严肃的中年男子,呆了一下,他不记得自己认得这个人。

“小主子,可找到你了。”

那人脸上显出惊喜的表情。

顺子吓一跳,一听小主子这仨字他就想跪下给人家请安磕头。

腿肚子一弯,那人一把将他扶住:“小主子,这边说话。”

顺子盯着那人惊恐万分,他听出来了这人喊的小主子叫的是自己!

自己怎么成主子了,是奴才啊。

原来那人是天圣教的人,来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当年吴教主的沧海遗珠。

“哼,左不过是个野种。”岑莲官讲到这里,那猥琐少教主的声音再次响起。罗凡冷眼旁观,这三命一体的身体其实还是有问题的。

顺子说起自己当年所受的苦,满脸苦大仇深,这其中有对增寿的怨恨,也有对吴教主抛弃自己的埋怨“而这个少教主,对顺子这个野种的身份耿耿于怀,也许,这三个人结合在一起的生命可以用逐一击破的方式呢?罗凡暗自思忖着,嘴里说道:“原来你是教主的儿子,那么怎么会沦落到河间府一带的?啊,是教主抛妻弃子!”

尖细的声音冷笑几声,那嘶哑的声音说道:”没有这种事,你不要挑拨离间。”

“哼,你自己做的事情不承认?你抛弃我们母子,说是出去学艺从此一去不回,我娘活不下去只好带着我嫁到别人家,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流落到河间府,又成了……这个样子。”

岑莲官脸上显出悲伤的神情。

罗凡叹口气:“你是真可怜,从小被亲生父亲抛弃,增小六当年也是过分了点……”

“六爷,六爷后来对我还是很好的。”

说来奇怪,岑莲官体内的顺子自己抱怨增寿可以,一听罗凡跟着埋怨,先反驳起来。

罗凡接着说:“他这人吧就是从小被惯坏了,不知道好赖人,有时候说话办事稍微过了点,其实心不坏。”

“六爷,他被惯坏了?”岑莲官体内的顺子咯咯咯发出难听的尖笑声。

罗凡愣了一下:“这有什么可笑的?他是王府的小王子,从小被宠大的,才会这样无法无天,在京城和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

“你知道什么?”岑莲官脸一板,很不高兴。

“呦,这才哪到哪啊,开始帮那人了。到底是野女人生的野孩子,胳膊肘往外拐,野种帮野种,天经地义呀。”

少教主的声音再次响起,幸灾乐祸。

“他是被王府遗弃的人,王妃根本不喜欢他,抱都不愿意抱。”岑莲官凄然一笑,“他背负着最大的秘密,从来都活的战战兢兢,他是王妃和先帝之间的秘密,王妃以为只要手里握着一个儿子就能要挟先帝,可惜她低估了先帝的狠心,江山看的比美人重要,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王府名义上的遗腹子改变呢。”

罗凡大惊失色。

他可是当朝东太后的表亲啊,什么先帝和王妃的秘密?

他嘴唇哆嗦:“你说什么?小六是先帝的……先帝的……骨血?”

“哈哈哈,他们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我们天圣教的教徒可以在任何一个府内得到我们想要的消息,你们这些达官贵人,总把自己想的很聪明,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想的愚蠢,其实你们才是做着愚蠢的事而不自知的人。”

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吴教主言语间都是嘲讽。

“生下来的本来是龙凤胎,可惜那个男婴生下来就是死的,王妃为了骗她的奸夫,谎称增寿是男孩,哪想到那奸夫更狠,不管男孩女孩都不想要,直接将王妃打发去给老王爷守陵,那个女孩就被扔到庄子里当男孩养大。”

教主冷笑:“多肮脏的一幕,为了江山,把自己心爱的女人赐给自己的叔叔,却又藕断丝连,珠胎暗结,什么皇室帝胄,比我们干净多少?还不如我们,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行就干。”

罗凡彻底惊呆了,他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不,不是这样的,增寿他……是老诚亲王的儿子。”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完全无法接受。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九天玄女(七十)

“钦差大人,这是什么风将您和十三一起吹了来了?”

岑九见岑十三和增寿一起进来,立马全身都绷紧了,语气轻松,面皮却是又平又紧,目光闪烁。

增寿笑道:“九帅真是贵人多忘事,之前大帅授命,让我们同您一起查南大人的案子的,这才几天啊,九帅就都忘记了?”

岑九笑笑:“啊,是,是有这么回事,那个南大人,江南道的事,对吧。”

今天的岑九,看着说话很是豪爽,但面带微笑,表情和善多了,平时他对岑十三颇为不屑,对增寿也没多少尊敬,更多的是不耐烦、

“是,大哥上次说让十三协助正使大人一起调查此事,这次是南娘子状告江南道全部官员贪墨,这事太大……还需要九哥帮忙,毕竟江南道官员任命当初都是九哥您做主的,一切还得九哥来主持。”

岑十三字斟句酌。

难得,岑九竟然没发火,点头道:“这点事,简单啊,江南道全部官员的档案都在库房,找个老吏带你们过去就是了,这点小事不用来问我,自己去看吧,随便看。”说着大手一挥,想要将他们快点打发走。

增寿和岑十三对视一眼,拱手道:“多谢,多谢,就知道九帅会秉公执法。”

一个老吏带着俩人拐来拐去,来到衙门库房后,用一串钥匙打开门,指着角落的一个木头架子道:“江南道的档案都在这,大人和公子慢慢看。”说着就深深作揖出去了。

增寿看着那落满灰尘的架子摇头:“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江南道,一点都不在乎,岑九变了。”

在这之前,岑九可是一听到江南道贪污之事就暴跳如雷的。江南道全部官员可都是他安排的,可是现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不在乎了。”

岑十三耸耸肩:“既来之则安之,总要翻上一翻,做个样子也好。”

其实这俩人来不是为什么南大人和江南道。

若是之前,为了扳倒岑国璞,增寿一定紧紧抓着南大人之死这条线不放,就算不能扳倒岑家兄弟。也得咬几口肉下来,但是现在,他抓着岑十三一起来的目的主要是试水,试验下岑九的反应,看看如何从岑九这里打开方向,搞清楚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岑九看着和往日一样,但是态度明显温和多了,眼睛中也不见过去的凶狠跋扈。增寿认定,岑九的芯子一定变了,岑九的皮儿,不知套谁的魂儿,完全没有之前岑九的精气神,岑九可是沙场上杀出来的,战神一样的人,浑身煞气,这个岑九往那一站温吞吞的。

“怎么办?岑九很可能已经不是岑九了。”增寿随意地翻着档案,拎起一个本子,上面积着的灰尘飞的到处都是,他拍打几下,开始咳嗽,岑十三用袖子捂着口鼻,指着那本子问:“轻着点,这能呛死人。”

增寿回头咳嗽几声,将那本子随手扔一边:“谁有耐心看这个,得想辙救出黑子,他被困在帅府后院了。”

岑十三退后两步,捂着鼻子道:“怎么想,现在跑去问你不是岑九,你是被换了人了,你看岑九说什么?别人信不信。关在帅府后院,可怎么找啊,莲官把那小院看的水泄不通,拦着我去见大哥,我都进不去你怎么进去找人?”

“哼,你那大哥可能也是假的。”

“未必,如果大哥彻底被他们控制,也换了芯子,那她就不必担心我们见到人了,就是大哥还不能完全掌握,才怕我们见到后大哥会说点什么不该说的。”

岑十三低声分析道。

增寿翻翻眼睛,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

从刺杀事件开始,岑莲官就拦着众人,不许大家见岑大帅。

如果岑大帅也和岑九一样被换了一个人,那么她就没有理由拦着人了,毕竟岑大帅平时也是喜怒不形于色,性格古怪,换了芯子也难以被人发现。她这样拦着只能是担心岑大帅不被控制,说出点什么。

“大帅还活着!”

增寿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

也真是诡异,之前他的目的是搜集一切证据,想尽办法扳倒岑国璞,抬升自己地位,立下不世功劳,回去好好谋个差事,好和诚亲王对抗,叫这个一直瞧不起自己,打压自己的哥哥看看,他增小六到底是虫是龙。为此他一路上绞尽脑汁,到了天京城又利用岑莲官情窦初开,不惜演戏骗取小姑娘的爱慕之心。可是现在他竟然为岑国璞还活着开心的手舞足蹈。

是啊,岑国璞还活着,说明天京城并没有完全在那伙地下势力的掌握之下,这样罗凡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岑国璞都没有死,那些人没有理由杀害罗凡。

想到这一层,增寿恨不能马上给岑国璞磕头:求你一定好好活着,天京城不能没有你。

岑十三随手又翻了几本档案,开始仔细地看起来。

增寿可不想翻这些,他现在是一门心思怎么救罗凡,可惜,守在这库房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花来,他无奈地走到院子,东瞧瞧西看看。这库房在衙门后院,平时很少有人来,院子里空荡荡的,四合院将一棵老槐树包围起来,抬头看去是四角的天空。增寿转的百无聊赖,走得累,心烦气躁,如热锅上的蚂蚁,柏师爷那边还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漕帮到底打听到了什么,一想到要等,让罗凡在帅府后院等下去,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抓住了一样,丝丝缕缕的疼。

罗凡可是为了自己才去冒险的,这个傻子!

阳光温暖,风儿和煦,增寿靠着老槐树的树干,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发现周围一片黑暗。

“这到底睡多久,天都黑了!”

他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大声喊着:“十三,十三呢?”

没有一点动静,他去摸树干,手在摸到那棵树的时候忽然抖了一下。

这不是自己睡着时的那棵树,那棵老槐树树干足有一人多粗,而这棵是碗口粗的小树!

自己睡着被人动了手脚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九天玄女(七十一)

他伸开手,周围黑洞洞的,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在哪?如果是在那衙门后院睡着了,岑十三不会将自己孤零零扔下不管的,再说这睡一觉的功夫,怎么连身后的树都变了。

要不是他在睡着被人挪动了地方,要不就是……

一想到第二种可能,增寿开始觉得浑身发冷。

见鬼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这几次出现的鬼魂都算不上特别可怕。可毕竟是阴阳相隔,打破阴阳屏障会叫心生寒意,感觉连血管里的血都冻住,结了冰碴一般。

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在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陌生环境,增寿身上开始发冷,

他想喊叫一声,可是又忽然想到罗凡不在身边,不会有人能第一时间来救自己。

他恨自己,一个护卫都不带就随着岑十三出来,美色误国,男色也是一样,岑十三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让他卸掉很多心防。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出现一点亮光。

增寿刚要张嘴喊道可是有人,却看到那亮光一点点开始移动起来。

是有人举着灯笼吗?

他冷的抱紧胳膊,紧张地盯着那晃动的亮点。

“大人……”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是个女人的声音,稍微有点沙哑,像是个老年女人。

增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怕不怕,看来是鬼不是人,是鬼就没什么可怕的。

阴阳相隔,那些鬼有时候可以露面,对他讲述一些事情,但目前看来还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在他看来,人比鬼可怕多了。

亮点在不远处定住,不是灯笼,而像是一只发亮的眼睛。因这一点点光亮,能模糊地看到对面那人的半张脸,一只眼睛发亮,照着满是皱纹半个面孔,很是诡异。

“你是……鬼?”

增寿问完觉得多余,这眼睛冒绿光,怎么可能是人。

“老妇人是之前这府尹之母,城破之日死于乱军之中。”

“城破?你是天圣教的人?”

增寿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着那棵碗口大的树。

“是,我儿是天圣教主委派的府尹,那老妇人也算是天圣教的人吧,大人别怕,老身是不会伤害大人的。”

说着,那绿光又往前靠近一点,增寿颤声道:“别过来,你就站在那,别过来。”

说着他忍不住开始打喷嚏,一个接一个。

他揉了揉鼻子道:“别过来。”

那老妇人定住身形,嘎嘎笑了:“大人可是觉得冷,阴阳相隔,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增寿摇头:“好了,好了,你说吧,你既然是天圣教的人,跑这找我干嘛?咱们可是官兵和贼势不两立。”

“求大人帮老妇人的儿子解脱苦海,得以进入轮回。”

老妇人说着拜了下去。

“停,停,你可别拜我咱们不是一路的,赶紧走。”增寿挥手。

老妇人又往前近了一步。

阿嚏!增寿又开始打了俩喷嚏,捂着鼻子道:“你离我远点,咱们俩,犯冲。”

老妇人只能站住,哀求道:“我知道,我都看到了,大人,这城里的一切都是天圣教那些人搞的鬼,我那儿子,哎,他是被骗了啊。他本是秀才,考到四十岁还是名落孙山,每天抱怨朝廷,正好天圣教来了,说给读书人做官,他就信了,就为了做官,这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哼,读书人知道孔孟之道,还跟逆贼作乱。”增寿哼了一声,就听老妇人继续道:“是,他错了。城破之前他就被教主叫走,从此再没回来,我也是死了才知道,原来是专门选一些生辰八字有说道的人,去练什么大法,用命来炼,我成了鬼,还能轮回投胎,我这傻儿子却要永远不能轮回,不得安生,死了魂魄也被那教主给拘着。”

“教主也死了啊。”

增寿觉得这事奇怪:“教主自己都死了,谁还能拘着他的魂魄?”

“大人,这教主到底死没死,怕是只有岑九帅才知道吧?是他带人攻击来的,也是他对人说教主在城破时候自焚了,这人是真的死了吗?”

老妇人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我做了鬼,可没见到教主的鬼魂。他既然能拘了我儿子的魂魄去,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死了呢。”

增寿想想,是这个道理,可是自己也没辙啊,他连罗凡怎么被关起来,怎么营救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何还能管什么别人的魂儿被拘了的事?

“大人不是怀疑这府里的人,包括岑九都被人给换了芯子?”

增寿大惊:“你怎么知道?”

“我是鬼,城破那天,我死在府衙里,为了找我儿子的魂就一直在这附近晃荡,我什么不知道什么没看到?大人,您猜对了,那芯子是被换了,大人,我那傻儿子和很多人都被教主弄进宫里拘了魂儿去,你说他弄那么多魂儿用来做什么?”

虽然是黑的只能看到那点独眼绿光,增寿还是觉得眼前一亮:“你的意思,天圣教的人霸占了别人的身子,将拘来的魂换了进去,为自己驱使做事!”

“对,既然岑九的魂被人换了,那我儿子的魂一定还在那些人手中,只要查清换了魂的那些人,我才能找到我那儿子。”

老妇人说着声音哽咽了。

增寿叹口气:“他们神通广大,现在我的副使都被他们关起来不见踪影,我连救他出来都没有办法,又如何能找出别的魂魄,虽然我能看到一些鬼魂,那也得他们自己主动来找我才行,他们不来,我啥都看不到。”

“我知道如何救那位将军出来。”

老妇人神秘兮兮地说。

“怎么救?”

“那就是个障眼法,只是将那位将军关在屋子里,外面设定了结界,别人看不到他听不到他,打破结界很简单,用朱砂和黑狗血就可以了。”

“真的?”增寿高兴的差点冲过去抱着那老妇人,他往前迈了一步,又开始阿嚏阿嚏地打了俩喷嚏。

他捂着鼻子摇头:“看来我和你是犯冲,好,如果能将罗凡救出来,我一定和大帅联手扫灭天圣教残余匪徒,让他们将你儿子的魂魄放出来。”

老妇人忽然冷笑,她笑起来声音极为难听:“大人怎么就能确定那岑大帅是真的要剿灭天圣教呢?大人可听过与虎谋皮?如果这一切都是岑大帅和天圣教主的交易,一切都是个阴谋,或者说岑大帅其实就是天圣教教主呢?”

增寿整个人都呆住了:“不会吧?他真敢欺瞒朝廷。”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个人自认举世无双,又怎么肯永远给人做嫁衣,特别是朝廷上现在可是孤儿寡母。”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九天玄女(七十二)

“大人,大人……”

岑十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嚏!”增寿打个喷嚏,睁眼看到一脸尴尬的岑十三,不好意思笑笑:“可能睡着了有点着凉,那个没……那……吓到你吧?”

岑十三笑笑:“没事,你怎么在这睡着了,这天虽然暖树,院子里也有过堂风,着凉了可不是玩的。”说着伸手去扶他。

增寿看看周围,用手捂住眼睛:“这是天亮了?太阳这么大。”

“睡着了可是做梦了?你这才出来多大一会”岑十三从怀里怀表仔细看下道,“也就一个多时辰吧。”

是吗?一个多时辰?

增寿将手放下,抬头看向岑十三,后者面带微笑,眼睛里盈动着关切。

他相貌生的很好,温文尔雅,接人待物如沐春风,永远能让周围人的觉得舒舒服服。

可是现在,增寿睁大眼睛看着他,目光中充满迷茫和恍惚,更多的是不确定性。

之前他相信的一些东西在土崩瓦解。

岑十三的手宽大温暖,他曾经握住过这双手,这双有力的手也曾经在危险时刻,搂住他腰间,给他力量给他支持。

这个温柔多情做事稳妥的男人,曾经用很真诚的语气告诉他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被家族抛弃的历史,无法遏制的愤怒和报复。

我们是一类人,所以我们能一起携手走下去。

当时他是这样说的。

一类人,这是最能触动增寿内心的字眼。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背负着最大的秘密,忍受着无边的孤独和恐慌,他用放浪形骸来伪装自己,同时也在麻痹自己,忽然有一天,一个丰神俊朗的人对他伸出手来,对他说我懂你,没有人比我更懂你。

心像是被一只手抓住,或者是被一支箭射中。

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如何能抵抗这样的人带来的诱惑。更主要的事自在,是可以在同类面前得到须臾放松。

但是现在……增寿又低头打个喷嚏,这才又看了岑十三一眼,轻轻地搭上他的手,在他帮助下站了起来。

“真的着凉了,回去找郎中开付药就好了。”岑十三面露关切之色。

增寿点点头,忽然说道:“之前你给我介绍的郎中,开的药不错,晚上睡得很好。”

岑十三含笑:“是啊,这郎中医术很好的。”

他拉着他往外走,增寿回头看了那库房一眼问:“你找到需要的资料了?”

“没找什么,翻翻做个样子,现在江南道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不是要赶紧救罗将军吗?”

增寿哦了一声,岑十三道:“做了什么梦?”

增寿摇摇头:“这个梦太奇怪了,梦见个女鬼,和我说救罗黑子出来其实挺简单的,用朱砂和黑狗血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具体怎么操作呢?”

“没说的那么仔细,就是提醒我一下,我想是不是泼过去,说是可以冲破什么结界?”

增寿犹豫一下继续说道:“一个梦而已,梦见的未必是真的。”

“可以试试啊。”

增寿跟岑十三走出衙门,岑十三说增寿着了凉,坚决要送他回住处。

刚进门就看到柏师爷匆忙跑来:“六爷,哦,十三公子也在。”

“何事?”

增寿拉着柏师爷到一边,岑十三笑笑道:“那十三先告辞了。”

待岑十三走了,柏师爷小声道:“枫娘子那有消息了,说罗将军进了后院就没出来,凶多吉少。”

“这还用她说?我都知道。”增寿一跺脚,“不是说漕帮在江南势力最大,怎么这么点事都办不了。”

“六爷别着急啊,枫娘子说了,可以帮咱们,也能让咱们见一下他们的总堂主,黄天蝎。”

增寿眼前一亮:“真的?可以见黄天蝎了?”

柏师爷连连点头:“说为了显示他们的诚意,这就安排黄天蝎和咱们见面,咱俩准备下马上就过去。”

“之前,为什么不见我们?现在罗黑子被扣,岑九可能被换了,岑大帅被软禁,这城里形势明显不对劲,他才同意以真面目示人了?”

“六爷,这就叫富贵险中求啊,之前岑家兄弟占上风,现在虽然罗将军生死不明,可岑家兄弟也不见比咱们好到哪里,咱们还占着朝廷大义,这漕帮现在和朝廷修好,正是最好的机会,这黄天蝎还是真有点心思的,看来之前是害怕岑家兄弟。”

是吗?增寿嘴角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一个护卫从大门口进来道:“大人,岑公子刚叫人送药过来。”

柏师爷惊呼:“这十三公子动作真快,这才打马离开,马上就叫人送药过来,看来他倒是个热心人。”

“是啊,相当热心,柏师爷,你也算是老狐狸了……”

“不敢不敢!”

柏师爷急忙摆手。

“你说这人心到底是什么样的?”

柏师爷一愣:“六爷今天想吃猪心还是牛心?叫护卫买来交给厨房做了就是。”

增寿摇头背着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抬脚往里走:“你敢看天上的太阳吗?刺眼啊,这世间最不能直视的可能只有太阳和人心。”

说到这里,他猛地站住:“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们大家都是这样,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柏师爷讪笑着:“六爷这话,我听着有点不对意思,别人我不知道,我对六爷是忠心的。”

增寿哈哈一笑:“那就好,咱们换件衣服,这就去看看那黄天蝎到底是何方神圣。”

黄天蝎看着个头挺高,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脸色稍微有点黄,双目无神,这样貌一点大侠风范都么有,扔到街上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柏师爷看到传说中的江南漕帮中堂主后,在心里和风情万种的柏娘子比较下,暗自叹息:真是泯然众人,完全看不出多少英雄好汉耳朵味道。

增寿打量着黄天蝎,对方面色严肃不苟言笑,任他灼灼目光扫来扫去。

“阿嚏,阿嚏!”

增寿鼻子一酸,急忙伸手捂住口鼻,打了两个喷嚏。

“不好意思,可能是着凉了。”他从袖子里摸出帕子,连声道歉。

枫娘子娇笑道:“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大人不必在意。”

黄天蝎点点头,声音暗哑:“大人,我们漕帮现在拿出了全部诚意,只看大人的诚意了。”

增寿微微一愣,苦笑道:“我一个光杆钦差,我的诚意就是我自己,而这份诚意,想必你们是不稀罕的。”

“不,此一时彼一时,大人何必妄自菲薄,也许大人潜龙在渊也说不定。”

黄天蝎忽然笑了,笑容高深莫测。

增寿努力想从他脸上发现几丝熟悉的影子,还是失败了。

第一百一十九 九天玄女(七十三)

“我一个不争气的宗室子弟,算的上什么潜龙,堂主这样说,传到朝廷耳中,又是我的不是了。“

增寿摇头一脸苦笑。

黄天蝎看了枫娘子一眼,枫娘子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大人是宗室,现在这朝廷,呵呵,不是我说大逆不道的话,这孤儿寡母坐江山也不够稳当,这些年天灾人祸的,可见是不得人心吶。”

“我们做臣子的,只要忠君爱国就足够了,不需要知道太多。漕帮既然要和朝廷合作,万万不可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以防隔壁有耳,将来若是传到上面去,我们大家都不好看。”

增寿脸色一变,瞬间化身严肃的钦差。

黄天蝎哈哈大笑:“是,我们江湖中人说话太随意了,大人莫要见怪。”

“那我们谈谈合作的细节吧,怎么合作,如何落实。”

增寿立马换了一副脸色,正襟而坐,

黄天蝎看了枫娘子一眼,后者将桌上一封信递给增寿道:“大人请看,这是我们漕帮的条件和足够的诚意,大人现在天京城内不再是孤立无援,漕帮兄弟全凭大人驱使,这诚意可够?”

原来漕帮早有准备,一条条将自己的要求和能做到的事项都列了出来。

增寿细细看完,递给了柏师爷。

柏师爷一条条看下去,心里暗叹这漕帮的确是有人才,全都是有备而来。重点在盐务一事上,要盐场,整个扬州的盐场。

“此事我是做不得主的。”

增寿慢条斯理地说:“需要向两宫太后和皇上禀告。”

“好,我会派人协助大人尽快将折子送到京城,大人可以将现在天京形势对朝廷禀告明白,这天京城……也许过不了几天就成鬼城了。”

黄天蝎说到鬼城俩字加重了口气。

“鬼城?”

增寿看向黄天蝎:“什么意思?”

“岑九,以及他身边很多人被人换芯子,这事大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黄天蝎的语气充满不屑:“大人不会以为他们的目的只是换了那几个人的芯子吧?今天能换岑九等几个人,明天就敢在京城换了一众大员,甚至太后和皇上,都被换了芯子的话,你觉得天京城会如何?这天下又将如何?大人,我们漕帮现在不是在为自己谋利益,是在拯救天下苍生。”

增寿和柏师爷对视一眼,俩人目光中都充满了惊讶,他们俩之前真没想到这些问题,增寿一直很不屑自己光杆钦差的身份,从没想过依靠朝廷的力量,他害怕诚亲王落井下石。可是现在,若真的向朝廷求救,这折子该怎么写呢?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朝廷能信?枫娘子像是看出他们脸上的为难之色,娇笑道:“其实天圣教之前也有用邪术控制别人心神的事情发生,岑国璞给朝廷的折子都写过,大人只要如实汇报就是。”

“你到知道的挺清楚。”增寿声音冰冷。

“我们漕帮的消息来源可是很灵的呀。”

枫娘子撒娇地瞥了增寿一眼:“大人这话好像在怀疑我什么似的,奴家听着好生不开心呢。”

增寿起身哈哈大笑:”哪里,哪里,从此以后咱们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感谢黄堂主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到,折子是不是都给我准备好了?“

他有点挑衅地看着黄天蝎。后者愣了一下,接着抚掌道:“早听说六爷纨绔,今日一看,果然是混不吝啊。别说,这个我们还真有准备,不过六爷若是面子下不来,自己照葫芦画瓢再描一个也没什么,只要六爷不怕耽误事,这迟了半天一天,可能天京城真成鬼城了。”他语气轻佻,好像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增寿盯着他,心里想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矛盾的两面,一面是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的公子,一面是脸色蜡黄阴线刻薄的漕帮堂主,人啊,真是比鬼还要可怕。

黄天蝎见增寿盯着自己,冷冷地道:“六爷若不想耽误时间,只要在折子上盖下印信,就能马上将折子送到京城了。快马加鞭怎么也得三四天,咱们要抓紧行动,这换魂儿的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满城都是了。”

这不是谈判而是单方面的要求。

漕帮之前一直和增寿有些联系,却总是若即若离,现在看出来他们目的明确,就是要在城里乱七八糟,岑家兄弟生死不知的情况下动手,挟钦差和朝廷谈判。

增寿和柏师爷回到住处,脸色阴沉,刚坐下喝点茶水,有护卫来报说十三公子到了。增寿冷笑:“真够他忙乎的,他这简直是忙得不亦乐乎啊,戏班子都不如他。”

柏师爷觉得有点怪:“六爷,您在漕帮那有怨气,这可和岑公子无关啊,目前看岑公子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岑家难得能帮咱们的人,您可不能将人给推远了。”

增寿斜睨他一眼:“有一天你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若不是我鼻子和常人不同,沾染了灰尘就喷嚏打不停,现在恐怕还是被人卖了都帮人数钱呢。”

柏师爷愣住,不知增寿是什么意思。这时就见增寿对他竖起一根手指比划一下噤声,岑十三已经兴冲冲地走进来了:“大人,黑狗血和朱砂都准备好了,大人可想好了?”

“想好了,既然梦里那个鬼是这样说的,死马当活马医吧,只能试试看了。”

柏师爷一头雾水:“这是要……”

增寿大致讲了一下自己做的梦,柏师爷连连摇头:“大人这事关生死,万一那梦里的事不靠谱呢,那不是……万一害了罗将军可如何是好。”

增寿瞪他一眼:“尽人事听天命,这事太邪性了,我也没辙,你有辙你上。”

柏师爷被噎住了,脸一红:“这个,这个怪力论神的事总要稳妥点好,万一,有个万一的话……”

“有个万一也是罗黑子出事,与你我何干啊?”

增寿一甩袖子,决心孤注一掷。

岑十三安慰柏师爷:“这是大人的决定,实在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力了。这种事做一下,也不会被岑莲官发现,若是能救出罗将军,那不是皆大欢喜好事一件。”

增寿喝道:“赶紧吃饭,晚饭后去帅府见岑莲官,我要看看她是人是鬼。”

岑十三点头:“十三安排害了席面,这会就能送过来了。

“岑公子真是太周到了,慎行佩服。”增寿含笑看着岑十三,后者也是面带微笑,眼带桃花,两人中隐隐有情意流动。

第一百二十章 九天玄女(七十四)

“十三叔和钦差大人一起来的?”

岑莲官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早上起来,她体内的三个魂灵是很混乱的。

沙哑的声音认为不该将好晨光用在梳妆这件事上。要利用早上的朝阳,吸取求中精华修炼打坐。

那少教主却说本来长的就不好看,不打扮怎么出得去门,反正他是没眼看的。倒是顺子,心甘情愿坐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起头来。

他喜欢梳头,从小到大,他一直给增寿梳头。

增寿头发生的好,又黑又厚,抓在手里满满的一大把,光滑柔顺,顺子总要用一把象牙梳子,轻松地自己滑下来。

坐到椅子上,对着镜子,顺子又找到给增寿梳头的感觉,他盯着镜子里的圆脸少女,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那个人。

那个曾经在十多年前,一句话就定了自己一辈子悲惨基调的人;那个小时候偷偷一个人洗澡被他发现,他似乎和自己一样,身体某个部位也是光光的那个人。那时偶然看到,他以为六爷和自己一样,也永远不能做男人,想到将来六爷也要被人嘲笑,他心里像是刀割一样的疼,可是后来,在察觉到问题不对后,他心里竟然有几分庆幸:六爷不是男人,是女子,是传说中可以让男人痴狂疯癫享受最美好滋味的女子,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尝尝六爷的滋味……每次想到这里,他就浑身发抖,那从小被切掉的男根,也好像在内心虚幻的欢喜里树立起来,全身颤栗,每一道血管都在喷薄叫嚣。

这样想着,那少教主忽然叫了一声:“咦,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同样觉得不对劲的还有岑莲官的身体,这一刻,她忽然无比想要看到正使大人,就算明白和他是势不两立的,将来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依然想见到他,想看到他明亮的眼睛,俏皮的笑容以及感受那双温柔的,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摸她头发的滋味:又酥又麻,即使被三条游魂占据了身体,这个属于岑莲官的身体,还保留最真实和原始的记忆。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丫鬟喊道:“十三公子和正使大人来了。”

岑莲官闻声站起来,问了丫鬟一句,语气里透着欢喜。

那沙哑的声音在脑海里道:“他来做什么?自投罗网?”

“不,现在没彻底准备好,还不能抓他。”

顺子急忙说。少教主发出嘎嘎的冷笑声:“是你舍不得吧?真是犯贱,被害的断子绝孙心里还想着他。”

顺子恼怒:“你胡说什么。”

这三个人的灵魂都在岑莲官体内,一时间脑海里响着三种声音,脸上神情变幻,进门来的丫鬟吓了一跳:“姑娘……”

岑莲官发现面部表情不对劲,急忙伸手捂住脸低声道:“找外衫来。”

换了衣服,出门前她又一把抓起镜子,对着照了一眼,苍老的声音叹口气:“作孽啊。“

增寿看着岑莲官从房里出来,一步步走近。

圆脸圆眼睛的小姑娘,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温柔和欢喜,那光亮亮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

真奇怪,前几天这眼神瞟向自己时候还充满怨恨和恶毒,可是此刻一切都完全变了。增寿心惊:难道自己还有别的利用价值,能让天圣教的人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一屋子金子!

“正使大人。”岑莲官对增寿福了一下身子,接着又对岑十三行礼,“十三叔,什么风把两位吹来了?”

增寿面色冰冷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血雨腥风。”

岑莲官显出惊愕:“啊?大人可不要吓我,自从父亲被刺后,我现在一听到什么血啊,什么死之类的字眼就浑身发抖呢,这心跳的,扑通扑通的的。”说着低头一笑,露出雪白的脖颈,阳光下柔嫩可爱,让人想抚上一把。

“前日,罗将军随同九帅来帅府,九帅平安,可罗将军就再未出现,我是来找罗将军的。”

增寿索性实话实说,看她还能怎么顾左右而言他。岑莲官大惊,以手掩口:“呀,真可怕啊,难道是遇到天圣教的人被抓了去?”

这时外院有人喊道:“啊,杭州总兵的人?怎么会来天京城?”

这声音极大,看来喊叫之人还是个会武功的,内功深厚,说话声音比一般人大许多。

岑十三道:“莲官是从哪里找到这些武艺高强的护院,这可不是岑家军能达到的水平。”

“是府里老管家找来的,他是天京城本地人,熟悉一些。我哪有这个本事啊。什么杭州总兵的人?杭州总兵和咱们这边有什么关系?”

岑莲官面露惊讶。

增寿笑了,他笑起来唇角向上,眼睛里都是亮闪闪的,看的岑莲官体内的三个灵魂又是一阵骚动。

嘶哑的老人:“妖孽,真是妖孽,此等妖孽,待我们的大业成功之日一定要拿他祭天!”

少教主气的咬牙切齿:“贱人,他害得我断子绝孙,我绝不会放过他,一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顺子则看着对面的人,恨不能扑过去,跪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腿,舔他的靴子,亲吻他的脚面:“六爷,请不要赶我走六爷,我是爱六爷的,顺子对六爷最忠心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六爷好,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对面的增寿和岑十三都看到岑莲官脸上表情古怪,又像哭又像笑,嘴角抽搐。

“莲官,可是有何事?”岑十三问,接着又关切地说,“杭州那边来人,算是外男,我和九哥一起见见就算了,不需要劳动你。”

“不,需要,很需要。”增寿忽然开口了,“杭州来的是白总兵之子白嘉年,这位白兄是罗将军在京城的好友,这次是带着驻扎在港口一带的五千精兵来的,岑姑娘你怎么可以不见?”

“我为什么要见他?区区五千精兵,你是在威胁吓唬我吗?况且,这私自带兵前来,将朝廷置于何处?”岑莲官体内的少教主怒气冲冲。

“不。我是陈诉事实,白公子是来见罗将军的,带兵前来也是听闻钦差出事,正是奉了朝廷的旨意。”增寿说着,对京城方向一抱拳。

岑十三看着增寿,他们说好是找个机会撒黑狗血和朱砂的,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是被增寿给骗了。

这叫什么?缓兵之计?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九天玄女(七十五)

“我不信他五千兵都能进来。”

岑莲官一脸愤恨。

“本来是不能进来的,但是今天……”增寿看向岑十三,“昨天晚饭前,我和十三公子借了一面令牌,”

岑十三猛然睁大眼睛:“你用了那块令牌?”增寿点点头:“很抱歉,先斩后奏了。”

原来岑国璞遇刺后,为了避免权利集中在岑九一个人手里,将城内驻防的令牌拿出一部分交给岑十三管理,昨晚借口要让柏师爷深夜出城找附近的旧日同僚商量事情,软磨硬泡将令牌从岑十三手中借来。

真的是软磨硬泡,甚至不惜使用美人计,整个人都几乎巴在岑十三身上。

“我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是清楚的,现在环境这般险恶,我又是一个……怎能不为自己找好了后路。一着不慎何止满盘皆输,我是连命都保不住的,你别以为我是宗室就能全身而退,可我……我不是男子啊,本来就是欺君之罪。”

他说着伸手抓住岑十三的袖子,左右摇晃着他的手臂,一双湿漉漉小鹿一样无辜的眼睛盯着他,满眼都是期盼。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岑十三轻轻抚着他头发:“你就是恢复了女儿身也没什么,跟着我,我看谁敢把你抓走?”

增寿轻声一笑,斜睨着他:“好大的口气,你是岑家人,就连大帅九帅都不敢明着和朝廷对抗,只能偶尔玩玩阴奉阳违的把戏,你就那么肯定能护得住我?”

“当然,我确信。”岑十三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揉搓着,“其实我的本事大着呢,好多你都不知道呢,将来就……知道我的好处了。”

说这话时他故意贴近的耳朵,声音暧昧,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增寿轻轻拍他胳膊一下:“真是讨厌,到底借不借?你们男人是最不可信的,我可担心将来你做了岑家的家主,我成了贫民丫头,你都不带多看我一眼的。我母亲亲戚家就在这城外,我得提前在那做好准备,一旦城内变乱不可控制,我先脚底抹油。”

“你和漕帮可是有约定的。”岑十三提醒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呸,我又不是真正的君子,我是女子,女子。”说着他还故意挺了挺胸脯,示意自己的真实身份。

岑十三差点笑的背过气去:“哈哈哈。你还……你还……”

增寿趁着他大笑,伸手去他怀里摸令牌。

岑十三隔着衣服按住他的手:“现在就想帮我宽衣解带,早了点。”

“哎呀,你这人,真是……过分。”增寿嘟着嘴可怜巴巴地盯着他。

岑十三心想,只是用令牌放柏师爷晚上偷偷遛出去罢了,罗凡还被困在帅府后院,再说增寿明显对自己是情根深种,眉来眼去这么久,早都情愫暗生,别看他平时装得一本正经的钦差模样,其实女人就是女人,只要男人给点温柔体贴,小性一点就化成一滩水了,要不怎么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呢?

这么一想,他就痛快地将令牌掏出来,放到增寿手里时还趁机摸了摸他滑嫩嫩的小手,叮嘱道:“这可是重要物件,明天一定要还我。“

第二天一早,岑十三兴冲冲的去要令牌,却被增寿拉着带着黑狗血和朱砂,跑到帅府后院。

昨晚是多少旖旎风光,现在岑十三的心里就有多呕血。

他盯着身边那个笑的狐狸一样的人:“原来你算计的是这个!”

增寿耸耸肩:“我光杆钦差一个,总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啊?你不是我,你怎么感受我的心情,岑公子!”

岑十三不可能当着岑莲官的面说出自己和增寿之间的关系,此刻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他有点想不明白,自从罗凡失踪,增寿对自己几乎是百依百顺,他根本就没想到原来增寿背后玩这么一手,他是何时和杭州白总兵联系上的?

岑莲官脸色大变:“什么,五千人都进来了?”

增寿含笑道:“都进来可能性不大,来一千人就够看了。岑姑娘,岑家军号称十万,可驻扎江北大营的有多少,守在城外的又有多少?城内怕也就几千兵力吧?你确定能和杭州来的五千人力战?再说,用什么名义呢?这可是大逆不道!叛乱行为。”

岑莲官怒气冲冲地往外走:“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看岑莲官要去外院,增寿笑嘻嘻地抬脚跟着,却被岑十三一把拉住。后者平时温文尔雅的脸此时涨红,嘴唇微微发抖:“你早有准备,一直瞒着我?”

增寿一脸茫然:“啊我为啥要告诉你呢?岑公子?”岑公子三个字,他说的语气特别重。

岑十三哪里顾得上语气,他一向自负的厉害,以为早靠智慧和个人魅力将这女扮男装的钦差玩弄于股掌,哪里想到忽然被人将了一军,这简直是打他的脸!

“我们不是有约定?”

“嗯,我和岑公子的约定,就是你做家主,我帮你把你大哥扳倒。”说着,增寿还装作小心地环视四周,吐吐舌头,神情可爱,“我声音很小,没人听得到,放心吧。”

“为什么你要瞒着我。”岑十三一脸很受伤的神情。

“这话是岑公子问,还是那什么府尹的老娘或者黄天蝎,黄堂主问呢?”

岑十三方才不满还有做戏成分,此刻是真的惊讶了。

“你说什么?”

“说什么不重要,做了什么才重要,本来我是不想说的,谁叫我心直口快呢,一想到被你骗的这么惨,这心里就难受的……”增寿低下头去,擦着眼角的泪水,“恨不能将你捅上十刀八刀,岑公子,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你骗了我。”

说着他低着头匆匆往外走。

岑十三又不敢去拉他担心被别人看到,只好跟在后面:“你怎么知道……”

“衣服可以换,头发来不及洗,我从小就是闻到灰尘味就打喷嚏,在库房,我不小心将灰尘吹向你,那时我站在梯子上,灰尘都吹到你头发上了,岑十三,那一天你忙乎的还真是累啊,黑狗血和朱砂,这两个东西混在一起会出现什么后果哼,总不会是你好心,我可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这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小女儿的娇嗔,软软绵绵的,直往人耳朵里钻,拔不出来。

岑十三失落的心稍微平稳一些:他还是真心喜欢我的,只是不喜欢被我骗罢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九天玄女(七十六)

增寿几步就走到外院,门口已经被一群士兵包围了,一个全身铠甲的年轻将军正在和岑莲官说着话,岑莲官声音激动:“你们这是要逼宫吗?这可是两江的帅府,不是你们总兵府。”

“钦差大人!”那男子看到增寿过来,快步上前就拜,此人丰神俊朗,一身银白盔甲在阳光洗闪闪发光,正是在京城中曾经见过的白嘉年。

“白兄,多谢白兄能来。”当着岑莲官的面,增寿毫不避讳,“不知白兄这次带多少人进城?”

“多亏大人考虑得当,五百多人在昨晚都进来了。”

白嘉年说这话时下巴微微仰着很是得意。

月黑风高夜,用令牌调走一个侧门的驻防,将五百多人放进来,这在过去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这几天,因为岑国璞不露面,岑十三和岑九、岑莲官三个人互相牵制防备,岑九还被人换了芯子,天京城内城防出了很大问题,是以柏师爷能靠令牌轻松地调走几个守门人,

将人悄无声息地放进来。

这些人来之前,柏师爷已经租好了院子,白嘉年带来的人就在这里暂住一夜,早上吃饱喝得,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帅府门口,连帖子都没递说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卫队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一直走到外院,被岑莲官雇来的江湖保镖发现,这才停了下来。

岑十三站在后面,将大致情况听个明白,心里感慨这天京城看着固若金汤,其实岑家兄弟早就是矛盾重重,城内防备竟然这般空虚,自己应该早点下手的。

岑莲官眉头拧紧看向白嘉年:“白公子带人来我们天京,可有朝廷的诏令若是没有便是僭越。”

增寿道:“我是钦差,有御赐尚方宝剑,见官大三级,这次调兵过来的,我自会向朝廷禀告,不劳岑姑娘担心。朝廷怪罪下来,是杀是砍,我一个人担着。”

“恐怕是要牵连到白总兵和白公子吧。”岑莲官用担忧的目光看了白嘉年一眼,她现在搞不清这俩人到底关系如何,便想挑拨一下。

白嘉年很坦然地笑笑:“我不怕被牵连,我这次奉钦差大人令前来,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哦,岑姑娘不知道,我和正使大人、罗将军是生死之交。“白嘉年语气坦然,增寿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心里波涛暗涌,他和白嘉年并无交往,只是当初在京城偶然救下了白小弟,这次听闻白嘉年在附近驻防便出了这个主意,想利用白家的军队给自己造造声势,没想到白嘉年真的带人来了,还直接声称自己是他的生死之交。

增寿就亏在一个光杆上,谁都知道他是被“发配”出来的,在京城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被兄长打压,混到十八岁连个辅国将军都不是,现在白嘉年竟然当众宣布是自己的朋友,是生死之交,增寿低下头,闭上眼睛,让眼角的潮湿一点点渗回去。

“白公子是为罗将军失踪一事而来,既然罗将军是在后院失踪,那么白公子,请吧。”增寿做出请的手势。

“慢着,你怎么知道罗将军是在后院出事的?”

岑莲官出言阻止。

“我自然知道。”增寿看着她,高深莫测地一笑。

还是那个人,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面孔,白净的面皮,大眼睛高鼻梁,小巧的下巴微微翘起,显得俏皮又傲气。

可是现在,岑莲官第一次发现这人真是非常讨厌,之前的温柔体贴全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肚子阴谋诡计,真是京城的纨绔。

“我还知道岑姑娘的变化。”

增寿低下头去很认真的去看岑莲官:“姑娘的眼睛里,有东西啊。”

岑莲官愣了一下,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忐忑,欢喜的是他竟然发现自己可能换了芯子,那之前对莲官的喜欢是发自真心的?

这身体的芯子虽然换了,可还保留着一些本主原来的记忆,对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爱意满满。

忐忑的是担心被他看出来可如何是好?天时地利都没到,硬拼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就算将岑九换了魂,可其他将领的魂可没来得及换,一旦真的闹出事端发动起来自己怕是讨不到太大好处。

”有……什么?”眼看那张俊脸贴得越来越近,顺子几乎要惊叫起来。

“眼屎。”

增寿说完转过身背着手还恶意地哈哈笑了两声:“白兄,请随我来。”

从天上掉到地上就是这样吧。

岑莲官体内的顺子在哭泣。

六爷看不到我,他没发现我的眼神,我的爱意。

“算了吧,你在他眼睛里就是个卑贱太监,哭有何用?”

苍老的声音叹息。

“哼,真丢人,到底是野种,贱到家了。”

少教主冷笑。

“孩子,你要想立起来,让人知道你的手段,就得心狠,够狠毒,够强大,那些当初轻视你的人才会对你俯首帖耳。”

岑莲官体内,三个魂灵又是一番交锋,小姑娘的眼神变了,从刚才的怯生生瞬间变的坚毅,她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那就请白公子好好搜查一下,给我们一个清白,罗将军是离开帅府后不见的。”

岑十三始终不发一言,打量着白嘉年和增寿,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原来他们这么熟,还是生死之交,这增慎行到底还有些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他占着渣朝廷大义,若是手里有兵就麻烦了。

帅府内呼啦啦来了几百个杭州士兵,岑九竟然没有冒头。

这也充分说明现在的岑九不过是个傀儡,一切都被岑莲官控制着。

增寿带着白嘉年走进后院,在堂屋门口站定。

“岑姑娘,这屋子为何上锁?”他指着门上挂着的硕大锁头道。

“父亲不见客,这正堂也用不上,索性就锁上。”

岑莲官故作镇定。

增寿看了岑十三一眼,含笑道:“十三公子,还不叫你的人将黑狗血和朱砂拿来?”岑十三一愣,之前增寿已经戳穿他的骗局,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当着岑莲官的面说出俩人之前的勾结。

“你们……”岑莲官看向岑十三,”十三叔,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今天我和十三公子来是早有准备的,对不对十三公子,还是你的人提醒我用黑狗血和朱砂的。”增寿看着岑脸官很认真地说,“我和十三公子可有着很……深厚的友情,好得出乎你想像。”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九天玄女(七十七)

岑莲官冷着脸不动地方也不叫人。

岑十三一脸尴尬,也站着不动。

他是根本没想到增寿现在竟然破罐子破摔,直接将他们俩的关系暴露的干干净净,他这是要明着把天京城的水搅混啊。

白嘉年非常不客气地说:“我这就叫人将锁子砸开。”

增寿嘿嘿一笑:“小菜一碟。”

说着回头看向岑莲官,忽然伸手从她头发上拔下来一根发簪。

岑莲官怒道:“你做什么?”

增寿也不理她,用发簪尖头对着那锁子拨弄一会,哗啦一声就把缩头打开了。

然后将发簪在门框上蹭了蹭,又要插回岑莲官头上,岑莲官气恼的往后一退,增寿朝她眨眨眼睛:“别害羞啊,咱们可是经过大帅认可的未婚夫妻。“

岑莲官瞪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若是个闺阁女子,当着外人被人这么说,早都羞哭了,可这岑莲官依然落落大方。

增寿本来就知道她也被换了芯子,现在用言语这么一刺激,自己倒有些茫然了。

再粗俗的女子,被人当外人面这么调侃也得翻脸吧?她却只是一把夺过簪子,眼中竟然还有眼波流动,有点娇嗔的意思,这可太出人意料了、

可是现在他来不及细想,因为锁子一开,白嘉年已经等不及从他身后伸手去推门了。

白嘉年比他长的高壮一些,袖管擦着他的肩膀,像是将他搂在怀里一样,吱呀一声就将门推开了。

自然是空无一人。

白嘉年拔出腰刀,在青石砖地面上敲敲打打。

增寿则盯着墙角,一动也不动。

岑莲官看着他,脸色渐渐阴沉下去,一声不吭抱着胳膊。

岑十三有点发毛,他看看那墙角又看看增寿问:“那里……那里有什么?”

增寿眼睛里有泪水滚动:“他就在那,罗凡,罗黑子!”

是的,他看到了罗凡,一进门就看到了。

罗凡站在墙角里,像是在生气,不住跺脚,唉声叹气,嘴里还说着什么。

门开了,罗凡看向门口,接着眼光就一直跟着白嘉年移动。

增寿观察一阵,发现他看得到别人,但是却看不到自己!

这真叫人无法接受。

岑莲官道:“罗将军在哪?怎么我们大家都看不到?”

“你们看不到他,听不到他说话,他就站在那,就在角落里,他一直在这屋子里没有离开过。”

岑莲管以手掩口:“天啊,好可怕,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岑姑娘你不知道吗?”

岑寿看着她,一阵冷笑,岑莲官被他笑的心里发毛,却还嘴硬着装作镇定:“难道是这屋子……闹鬼?”

白嘉年闻声过来:“真的在这?大人,我们都看不到,你怎么能看到?”

“我从小就开了天眼,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罗凡一直在这,只是不知中了什么法术,三魂六魄丢了三窍,也许是被妖术给摄走了,你们大家都看不到他,但是他能看到诸位。”

岑莲官自然也是能看到罗凡。

她也发现增寿进来后罗凡的确是面带惊喜,可那眼光是冲着白嘉年去的,他对增寿进来没有任何反应,这说明他根本看不到他。

一想到这,岑莲官嘴角上扬,得意极了。

你能看到他又怎样?他根本看不到你,无法和你说话,甚至你要一直看着他困在这里受苦!

这才叫开心呢。

增寿看向岑十三:“黑狗血呢?不是准备好了吗?”

岑十三愣了一下。增寿道:“死马权当活马医了,这屋子里的确有结界,试试看吧。”

白嘉年问:“结界是什么?罗兄是被藏在屋子里了?有暗室?”

增寿一时也没法和他解释,岑十三叫人将一盆黑狗血端来,岑莲官瞪大眼睛问:“你这是做什么?这可是帅府,不得乱来。”

“我就乱来,你再拦着我泼你好啊?”增寿眼睛一瞪,混不吝的劲又来了。

岑莲官害怕被泼到,吓得往旁边躲了两步,增寿道:“朝那里泼过去!”

一盆狗血泼向墙角,屋子里瞬间弥漫腥臭的气味。

那角落没有任何变化,血都泼在地上。

增寿看到罗凡站在那,身上一丝血都没有,血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都溅了出去,在墙角中间形成大一片空白。

这下连白嘉年也看出问题不对了,指着那空白张大嘴巴:“大人……这难道就是……这就是……”

“对,罗黑子就站在那!他就站在那!”

增寿说到这话时嘴唇开始哆嗦了。

他不信岑十三设下的那个局,可是仔细想想,黑狗血的确是破解邪术阵法最好的东西。现在黑狗血泼过去却都被挡了回来,他该怎么办?

“知道他就站在那又能怎样?我们也看不到他救不了他。”岑十三见增寿脸色变了,柔声劝慰。

岑莲官冷笑:“在帅府搞这种事,就是钦差也过分了吧?”

增寿心里有声音在呼喊:不行,我一定要救出罗黑子。已经和岑莲官撕破脸皮了,现在不将罗黑子带走,他会有危险的。这岑莲官体内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万一将罗凡害了可如何是好。

他想到黑狗血的作用。鬼是滋阴而生,黑狗血确切说为黑公狗血,属阳,克制阴气,他不清楚这结界和鬼魂有没有关系,但现在看被完全挡了回来,好像已经触摸到问题的关键。

那结界是不喜欢黑狗血的,所以将它完全挡下来。

黑狗用的是黑色的公狗,男人是阳,女人是阴,我本是女体,却做了十八年的男子,又能看到阴物,我到底是阴的还是阳的?

这样想着,他忽然弯下腰去,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

岑十三吓一跳:“大人,你这是……”

岑莲官尖叫:“你想干什么?”

增寿没理他们,举起自己的胳膊。袖子滑落到肘弯,露出他洁白无瑕的半截小臂。

只见他忽然拔下匕首的鞘,用刀刃划向自己小臂。

岑十三伸手去拦:“疯了吗?”

白嘉年整人都愣在那里。

雪白的胳膊上鲜血淋漓,增寿一把推开扑过来要帮他包扎的岑十三,大步走到墙角,将胳膊上的血珠子狠狠地甩过去,白嘉年叹息道:“大人,这又是何……”

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看到血珠子落地,地面上忽然出现一双穿着黑色靴子的脚!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九天玄女(七十八)

白嘉年惊呼:“真的有人,可是罗兄吗?罗兄,是我,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结界中的罗凡不住点头:“听到了听到了,白兄,快点救我啊。”

增寿咬着嘴唇,忍着胳膊上的痛苦,闭着眼睛又冲自己胳膊狠狠地划了一道。

岑十三皱紧眉头看着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增寿会爱上罗凡吗?

他认为是不可能的。罗凡相貌普通,一张黑脸,掉地下都未必看的见,若是论家世也不算多高,武将勋贵出身,也没做过什么功劳出来,就是靠封荫罢了,言谈举止也看的清楚,不够文雅,也不懂什么风花雪月,直来直去的性格,比自己可粗鲁多了。

因此,岑十三过去可一直不担心罗凡会抢走增寿,现在忽然看到增寿这样自私刻薄的人竟然为别人划破自己胳膊。

岑十三在心里呼喊着这不可能,他知道的增寿不该是这样的人。

增寿甩着胳膊,看着自己的血水滴过去,心里也在疑惑,我这是怎么了?只是忽然想到可能管用,就不管不顾地伤害自己去救别人,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尚了?难道只因为这个人是罗黑子?

正在思忖着,就见那角落里的人已经显出来大半个身子,增寿又咬咬牙,用力按压胳膊处的伤口,血再次滴过去,白嘉年又惊又喜:“天啊,想不到正使大人还有如此神通。”

说着伸手去拉罗凡,增寿喝道:“不要动。”

白嘉年是文武双全之人,手在空中停下,回头看向增寿。

增寿走过去,用满是鲜血的手顺着地面一点点向上,好像在抚摸什么。

他人本来就瘦弱,血气不算充盈,又实在没勇气再给另一个胳膊一刀,索性再手上涂满血,一点点顺着罗凡脚下往上摸。

罗凡在结界中,能看到外面众人单单看不到增寿。此刻见众人面色有异,白嘉年一脸佩服,岑莲官是厌恶和不屑,而岑十三则是一片茫然,心里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这时就听白嘉年说:“正使大人,你这样会失血过多的。”

罗凡心里一愣:正使大人,是小六,小六在外面救我可是我怎么看不到他?失血过多?他怎么会失血过多?

想到增寿在救自己,罗凡心里是五味杂陈。

如果之前知道增寿能为自己担心着急,他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可是现在,在得知增寿的真实身份后,他就像是被戳了一针的球,完全失去了精气神。

他家是武将,是勋贵,一直教育子弟要忠君报国,他们家族眼中的君就是现在庙堂里坐着的那个少年,他又是东太后的亲戚,家族一房是一定会支持朝廷的。可是小六怎么办?他的身世就是个巨大隐患,现在又被天圣教盯上了,一旦被天圣教利用,和朝廷对峙,那又要引发天下大乱的。如今江南初定,再有场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岑莲官那阴森森的话还在耳边响起:“我们天圣教可是一直讲究男女平等的,天下男子都是兄弟,天下女子皆是姐妹,你这心上人是个女子又如何,女皇帝又不是没有过,你没听到这两年都在传一句话吗?说是女主霸天下。女主,哈哈,你们真愚蠢,以为这女主指的是两宫太后,那些酸臭秀才还上书说太后不能垂帘听政,其实女主指的就是增寿啊,这是要出一个女皇!一切都是天命,增寿就是应天命而生的女皇。”

当时罗凡急了,大叫道:“胡说八道,他不可能同意的。”

“是吗?你确定了解这个人?我跟了他十多年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被压制了这么多年,一旦有一飞冲天的机会,你觉得他会放弃吗?更何况以他的身份,不跟着我们,被朝廷发现就是个死,你是叫他选白绫毒药还是有可能翻盘的机会?”

岑莲官盯着罗凡气愤的已经扭曲的脸,冷冷地说:“你们注定是汉贼不两立,就等着将来在战场上见吧。”

想到这里,罗凡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面对增寿。

增寿从下向上,血手一点点摸过去,罗凡忽然发现眼前忽然露出增寿的脸。

他脸色苍白,眼中隐隐有泪水,罗凡激动的一把抓住他胳膊:“小六,我看到你了!”

增寿嘴咧到耳根子,哀嚎一声:“你能松开我吗?疼!”

罗凡这才发现手上黏糊糊的,一看是血,刚要开口问,岑十三已经冲过来,一把推开他,轻轻扶着增寿另一只胳膊问:“很疼吧?这就给你上药,我这有就好的金疮药,不会留疤的。”

罗凡刚要追上去问增寿出了何事,白嘉年拉住他,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朝他胸口一拳道:“你何时和这位六爷关系这么好了,真是多亏了他,这样的朋友太值得,我白嘉年佩服。”

“小六,做了什么?为什么他胳膊上有血?”

“自然是为了救你啊。”

岑莲官走过来,目光森然。

罗凡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救我?”

“是啊。”岑莲官笑了,“正使大人对将军真是情深意重啊,他也不知从哪学的法术,说是黑狗血能破除邪祟,就往这墙角泼了很多黑狗血。”

罗凡这才发现自己脚下粘糊糊的,一股腥臭味,原来是狗血。

“可惜,泼了狗血还是没用,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就用刀子划破自己胳膊,泼自己的血,罗将军,你这位同伴,朋友真是够意思,这般深情厚谊的,这伯牙子期也不过如此吧?”

岑莲官说这话时候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罗凡。

她将很多事都讲给罗凡,现在就要逼迫他什么都不能说出来,增寿就是他最在意的那个人。

果然,罗凡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地嘟囔:“怎么会这样,他可真傻,真傻,这是瞎猫遇到死耗子,万一他的血没用呢?那不是白白挨了一刀。”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增小六有多自私多贪生怕死,这样的人竟然为了自己划破胳膊,这份情意,他罗凡将以贺卫报。

白嘉年也说:“是,罗兄,我真是没想到,正使大人,太够义气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九天玄女(七十九)

柏师爷在院子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看到岑十三扶着增寿出来,急忙大步迎上去:‘哎呦我的六爷,您这胳膊……是怎么了?”

增寿呲牙咧嘴:“别碰我,疼着呢。”

岑十三小心地搀扶着他,眼光中都是疼惜:“大人您这是何苦呢,万一您的血不管用怎么办?那不是白白挨了两刀,你可知道……我有……”

他偷偷地瞄了柏师爷一眼,将我有多心疼这话咽了下去,

增寿苦笑:“这不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吗?我猜这黑狗血能避邪祟,八成我也能行。“

说完又呸呸呸:“我这是怎么比的?”

岑十三摇头苦笑,这会的增寿又变成那个活灵活现混不吝的纨绔,和质问自己时候的胆大细心又睿智的形象大相径庭。再想到他被天圣教掳走时候的那身女装,大气端庄又英气十足,恍惚间他有点茫然,不知道这么多的面,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就见岑九带着一队人冲了进来。

“十三,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城里混进来奸细,竟然这奸细还登堂入室,进了帅府了?”

增寿微笑道:“九帅,那不是奸细,那是朝廷派给我的亲兵,从浙江调过来的,你事务繁忙,我事先和十三公子打了招呼的。”

岑九皱着眉头看向岑十三,后者点点头,面不改色:“这事以后再说,我先去给正使大人包扎伤口。”

说着扶着增寿匆匆就往外走,柏师爷嘿嘿赔笑一声,匆忙跟在后面。留下在院子里跳脚的岑九。

“一个傀儡,还装的二五八万的。”走出挺远,柏师爷回头啐了一口。

增寿皱着眉头,看端着大铜盆进来的岑十三:“要个小厮过来。”

“我不想叫小厮。”

岑十三将盆放下,在里面轻轻涮着毛巾。

“那就叫个丫鬟。”

“实话说吧,这帅府后院的人被岑莲官私下换了不少,我可不能保证,经过那些人的手你这伤口会不会越来越糟糕。”

“我的天啊,岑家兄弟还说天京城固若金汤,现在看早被天圣教渗透的千疮百孔,连岑九和岑莲官都被换了芯子,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

说话间,岑十三已经拎着热毛巾过来了,他去摸增寿的袖子,增寿手往后退了一下:“别了,我自己来。”

“我过去很习惯处理伤口,更拿手一点。”

说着不由分说,轻轻握住增寿的手腕,挽起他的袖子,雪白的胳膊上赫然两道外翻的伤口,血肉模糊很是吓人。

“我是真嫉妒啊,”

岑十三说着将热毛巾敷到伤口旁,他手劲很适当,增寿根本感受不到一点疼,想到之前自己对他的怀疑质问,现在似乎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于是增寿没话找话:“你过去总受伤吗?”

岑十三点点头:“我是孝期生的,是整个岑家长房的耻辱,出生后我娘就被处理了,现在我都不知道她埋在哪里。”

增寿低下头去,看着岑十三柔长的手指在自己胳膊上移动,叹口气道:“你也是不容易,岑家对你太过分。”

“我被扔到乡下直系旁支,说是每年给钱养我,那钱哪里会落在我手里,还是顶着旁支一个庶出的名义,乡下孩子们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合起伙打我,从小我就经常头破血流,也没地去告状,只能自己偷偷找来草木灰找点破布包扎了事,后来有了一番奇遇,偷着学会武功,从此就很少受伤了,”

“奇遇,就是遇到漕帮的人?”

“是,我偶然救了一位重伤的老人,想不到他是漕帮的副帮主,教了我武功,还安排我加入漕帮,从此我就用两个身份活着,一边是岑家庶出的岑十三,一辈子都要给岑家当牛做马,另一个身份就是江南漕帮的堂主黄天蝎,我喜欢蝎子,看着多脆弱的小家伙,一旦惹怒了,直接给你一根毒针,我一直期待有一天像蝎子一样,狠狠地回击那些瞧不起我的人,伤害过我的人。”

说到这,岑十三忽然握住增寿的手:“答应我,不要生我气,我们是一样的,只要我们联手一定能成就大业。”

增寿冷不丁被他握住手,想抽出去胳膊又疼,只好由他握着,就听岑十三继续说:“我们一起携手。”

“我?光杆钦差,现在你也看到城内形势复杂,岑莲官都被换了芯子,不会在被我蛊惑了,你又知道我身份,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何非要和我联手。”

“因为你……”

话没说完,门开了,罗凡兴冲冲地进来:“小六,你为救我伤到了,怎样?我看看?”

他一眼看到岑十三紧紧地握着增寿的手,一想到增寿真实身份,脑子里的火蹭的一下就窜了上来,走过来就去抓增寿的胳膊。

增寿嗷地叫了一声:“疯了啊,我胳膊疼。”

刚被岑十三处理好的伤口,绷带处又渗出血迹。

罗凡挠挠后脑勺,一脸惭愧:“对不起,小六,我实在是太担心你了。”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皮肉之苦,我救你是因为咱们是一起从京城出来的,总不能真的将你丢了,堂堂一个朝廷任命的钦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叫我如何回京和朝廷交代?”

罗凡心里苦涩,嘴上还在硬挺:“也没什么,是我太鲁莽了,那岑九……”

想到岑九,他眼睛瞪的如同牛铃。

“他怎么还活着?怎么可能?明明已经被夹在那暗道内,那种石壁,人夹在里面能活才怪。”

“所以你眼睛看到的就未必是真相,也许一切都是幻觉,是天圣教的人使出的障眼法也说不清。”

被人换了芯子,还培养大批魂灵的事太过诡异,增寿不想给罗凡讲的太清楚。

罗凡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可能……是当时太紧张了,又遇到,遇到这种邪乎的事。”

他说的轻描淡写,担心增寿看出破绽为他担心,

一个家将被夹死在暗道内,一个家将就死在自己面前,眼瞅着血都被密道吸了进去,这恐怖的场景他怎么可能忘记。

有时候,互相关心也需要坦诚和信任,一厢情愿的为对方好,也许会害了对方。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九天玄女(八十)

”六爷,不好了,不好了,白公子说着说着和九帅动起手来,现在带人杀向后院了。“

杀向后院?

罗凡一拍脑门:“对哦,我方才着急来看你怎样,让白兄和岑九他们先谈着,哪想到竟然杠上了,杀是不可能杀,估计是打起来吧。”

“哎呦,听那边乒乒乓乓打打杀杀的,我也不知道是真的杀还是……打闹一下。”

柏师爷擦着脑门上的汗,心里直打鼓:这白公子到底是想干什么?看着来者不善啊,真是有点后悔,这天京城一团乱糟糟,自己怕是不能全身而退,搞不好连带这条老命也要折在这里啊。想到这,他面露苦笑:“我的罗将军,这事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哦,”

罗凡一脸茫然:“啊?那还能是啥?”

是真的偶然杠上?

增寿和岑十三对视一眼,心道也就这直来直去性子的罗凡会觉得白嘉年是无意而为。

之前发给白总兵以及白嘉年的信虽然是以罗凡名义,但都是增寿和柏师爷研究后写的,其中并没有提岑国璞的事情,岑国璞遇刺养病,期间由岑九和岑十三协理总督府,其中岑九的任命是皇帝的旨意,当然这样的旨意不可能闹得全城皆知,而岑十三协理江南道是得到了岑国璞任命,这一切都没有在信上说明,怎么白嘉年直接就要去见岑国璞,这不合常理。

增寿道:“既然这样,咱们赶紧去看看,白公子是贵客,若是有点差错不好看。“

一行人赶到后院时候,看到门外歪着十来个士兵,嘴里发出阵阵呻吟,身上和地上到不见血,看来是用力气将人打伤,没有使用兵器。罗凡松口气道::“看,只是受伤而已,没事的,不用担心,白兄有分寸。”

增寿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将这傻小子打醒。

打起来却不见血,还能将人打伤,这说明白嘉年带来的人武功非常高强,这可不像是一般的士兵,倒像是江湖人士。

岑十三弯腰检查那几个士兵的伤势,其中一个校尉说道:“十三公子,快去保护大帅,那个姓白的带人冲进去了。“

罗凡看了增寿一眼,低声道:”白兄不像是这么鲁莽的人啊。“

是啊,在京城看到的白嘉年是翩翩公子,文雅极了,怎么现在一眼不察就带人冲进去了。

罗凡心里犯嘀咕,大步就往里进。

刚进院子,就听着岑莲官的声音传来:“姓白的,你太过分。”

“对不住了,朝廷有密旨,白某必须亲手送到大帅手上。”

说着吩咐道:“请岑姑娘靠边。”

岑九大怒:“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白嘉年抱拳朝空中虚拜:“白某奉的正是朝廷的密令,违抗朝廷旨意的才是造反,岑姑娘,你要考虑好了。”

白嘉年进城只带了五百人,可目前看这五百人是精英,不可小觑。城内驻防,因为岑九和岑十三各自分官一摊,还有岑莲官在里面掺合,已经成了一盘散沙,根本没有办法和精锐的五百人抗衡,何况此刻的岑九已经被换了芯子,只是岑莲官手中的傀儡,看着一群人冲进来,挥着兵器抵抗几下就被白嘉年卸下了腰刀,白嘉年斜睨着问:“这就是横扫沙场九帅?不会是让着我吧?”

岑莲官冷笑:“九叔为攻破天京城殚精竭虑,多次负伤,现在身上是新伤叠着旧伤,白公子,你就这样对待一个功臣?”“你说的对。”白嘉年松开岑九,大手一挥:“随我一同去见大帅。”

罗凡进来时,白嘉年已经带人冲进去了。

岑莲官一脸阴沉盯着岑九,往日飞扬跋扈的九帅低头耷拉脑,和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罗凡喊道:“白兄,有话好好说,万不能……”

话没说完,胳膊里一疼,将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增寿掐完他低声道:“跟着进就是,不用啰嗦。”

说着也大声喊道:“哎呀,白公子,这样会惊扰大帅,使不得呀。”

嘴里喊着使不得,脚下可不停,大步流星跟着白嘉年的人一起冲了进去。

岑十三双手一摊:“这……这成何体统,我去看看,可不能叫他们惊扰了大帅。”说着也跟了上去。

罗凡可是完全知道岑莲官的阴谋,只是用眼睛盯着岑莲官,担心她忽然在出点什么幺蛾子,心里想着只要这妖怪有所动作,一定要杀掉她,就算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岑莲官见拦不住人,也快步紧跟,罗凡跟在她身后,手握住腰间刀柄,低声道:“岑姑娘,我这把刀可不是吃素的。”

岑莲官回头,朝他盈盈一笑,用娇嫩的声音说道:“那你就像正使讲明真相啊,我可没拦着你。”

罗凡脸色一变,就听岑莲官继续说:“若是不让他掺合进来,就得尽快将他送走,否则……我们天圣教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人选的。”

白嘉年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直奔岑国璞的卧室。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风吹进来,帐子晃晃悠悠飘起来。

白嘉年站在门口时,增寿也跟着跑过来了,却见白嘉年回头一笑:“正使大人,你说咱们进不进去呢?”

增寿心里啐了一口:不进去?不进去你带着人杀杀打打的图个动静?

他忍不住瞪了白嘉年一眼,这时帐子里传来一个声音:“可是正使大人?”

“是,大帅伤势如何,好些天不见,甚是惦念。”

白嘉年懒得含蓄,大步就往里走。

增寿抱着肩膀站在门口,目前情况还不明朗,他可不想掺合进去,让这目的不明的白嘉年站在风口浪尖和岑家人对着干吧。

白嘉年两步窜过去,一把拉开帐子嘴里说着:“有朝廷密旨,必须请岑大帅亲接。”

帐子被拉起,榻上须发银白的老人露了出来,增寿惊讶地叫了一声:“大帅?”

白嘉年看向那老人,他在京城听说过太多岑国璞的事迹,可是现在,眼前这须发皆白,一脸皱纹的老人……竟然会是岑国璞。

老人苦笑道:“老夫就是变成这鬼样子,才不想以真面目示人的啊。”

增寿想的却是:妈蛋,你们岑家人都喜欢搞鬼,藏来藏去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九天玄女(八十一)

“父亲,父亲,你有没有受惊。”

岑莲官见人冲进大帅卧室,急忙加快脚步,刚喊一声就被罗凡扯住了袖子。

岑莲官怒道:“男女授受不亲。”

罗凡冷笑:“你就别逗咳嗽了,你算什么女子?你给我老实点,否则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我一条命换你三条命,值。”

俩人几乎是拉扯着进来,岑国璞一见岑莲官,表情有点慌乱,增寿道:“大帅有所不知,岑姑娘现在可能干了,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若不是大帅正在病中,我都要……都要想马上和岑姑娘拜堂,呵呵,还请大帅不要笑我鄙俗。”

白嘉年道:“哎,这是好主意,可以冲喜啊,说不定这堂拜了,大帅就能好起来了。”

岑莲官道:“你们在说什么,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能自己做主,说拜堂就拜堂,大人将京中长辈都置于何地。”

“我京城只有母亲一人,偏还是个不理世事的,白兄说冲喜,也是极好的,只要禀告朝廷,请陛下赐婚就是,若是冲冲喜,大帅身体安康那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

岑莲官因为被罗凡拉着,耽误了片刻,不知道她进来之前这三个人都说了什么,现在看增寿和白嘉年是完全将矛头指向自己,心里越发忐忑,撒娇地看向岑国璞:“父亲大人。”

岑国璞慈爱地看着她,招手道:“莲官,你近前来,爹爹有话和你说。”

岑莲官犹豫一下,回头看站在门口的岑九一眼。

那被换了芯子的岑九是天圣教的人,瓮声瓮气道:“大哥,有什么话不明白着说,非要叫莲官过去?”

“女儿家的婚姻大事,怎好当着众人一一道来,莲官过来。”

岑莲官站着不动。

增寿走过去,忽然一把抓住岑莲官的手笑道:“大帅叫你呢,走吧和我一道过去。”

说着就牵着岑莲官的手往岑国璞身边走。

说来奇怪,只见岑莲官脸上显出愤怒厌恶神情,可眼睛却亮亮的,像是有星光闪烁,这是看到意中人的样子,岑十三站在一般看的清楚,心里也开始打鼓:都猜测莲官被人换了芯子,可是若真被换了,如何看到大人还露出这样目光,这完全是钟情爱慕的眼光啊。

增寿此刻心明眼亮,他眼中的岑莲官和众人眼中是不同的。

依然是岑莲官的样貌,可是身后却是一团混沌的黑影,看不清身形。

就在增寿忽然开窍,划破胳膊用自己的血救出罗凡后,好像自己体内的结界也被打开了,过去是一些奇怪的东西现身找他,他才能发现,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能主动看到一点东西了。比如岑九身后那个猥琐的男子,弯着腰勾着背,和原来那个气宇轩昂飞扬跋扈的岑九完全不同,再看岑莲官,脸是那张脸没错,可身后一大团黑雾分不清里面到底有几个人影。

岑莲官被增寿抓住手,体内三个魂灵又开始打起来。

少教主咬牙切齿:“贱人,就是她害得我成这鬼样子。”

“六爷,是我啊,我是顺子,我是最爱您的顺子啊,大人,看我一眼啊大人。”

岑莲官看向增寿,满脸柔情蜜意,这是顺子透过岑莲官的眼睛在注视着增寿,一个他默默地爱了十年的……人。

增寿拽着岑连官的手走到岑国璞面前,岑国璞看着对面站着的女儿,忽然间老泪纵横。

岑莲官问:“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岑国璞摇摇头,清瘦的脸上满是悲伤:“我告诉你,你娘留给你的嫁妆……”他声音低了下来,开始大声咳嗽,增寿走过去轻轻敲着岑国璞的背,低声道:“大帅,不要激动,有什么话你吩咐莲官就是了。”

说着朝岑莲官招手:“莲官,快过来,看看大帅怎么了这是。”

岑国璞面如死灰大口喘着粗气,不过短短十余天的功夫,他彷佛老了二十多岁,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说话声音大一点口气都能将他吹倒一般。

岑莲官体内的顺子听到增寿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驱使这个身体迈不过去,少教主急忙制止,岑莲官体内两股力量搏斗,脚底下一绊朝前面摔去。

增寿道:“哎呦,小心,我这里有……”

他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簪子,那簪子上还涂满了红色的东西,岑莲官已经朝着那簪子摔上去,看着那满眼的红,鼻子边传来的腥臭气息,她惊叫:“啊!”

惊叫在瞬间变成惨叫,因为那簪子已经扎进了她眼睛,增寿大惊失色:“天啊,怎么会这样,叫郎中,十三,快去找郎中啊。”

谁也没看到那簪子是怎么扎进去的,只看到岑莲官向前跌去,接着就捂住眼睛惨叫,血从她洁白的小手指缝中流出来。

岑九冲上前去:“教……姑娘。”

白嘉年毫不犹豫,拦住岑九,一掌击在他脖颈后面,岑九哼都没来及哼,软软地倒下去。

罗凡看的目瞪口呆:“这是……这是。”

岑十三方才守在门口,只看到白嘉年和岑国璞说了一句话,接着曾寿着急地说了几句,然后岑莲官就冲进来了。

岑莲官手捂着眼睛,浑身忽然开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抖动起来,那抖动扭曲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像是纠缠成一团的蛇。

岑国璞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我一直怀疑你将我的莲官害死了,果然如此,你早就不是莲官,还用我女儿的命威胁我。”

岑莲官在地上抽搐一阵,增寿看着那大团黑雾往外飘去,喊道:“别走。”

他蹲下身子,拔出岑莲官眼睛里的簪子,用力朝那团黑雾掷去。簪子沾染了人血,已经失去效力,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增寿要去撕自己的伤口,想从胳膊上再挤点血出来,岑十三一把拉住他:“你不要命了。”

就在这撕扯间,那团黑雾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地上的岑莲官停止了抽搐,岑十三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道:“她……没有死,还有救。”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九天玄女(八十二)

城内的郎中都被找来,岑十三威胁他们一番,不许问不许说,这才放他们进去看病。

按照增寿的意思,岑莲官本体的魂灵早都被邪灵给挤走了,就算人活着也是痴痴傻傻,三魂六魄也聚不齐了。

可岑国璞坚持要救。

“老夫一共四个女儿,莲官是最小的一个,前三个女儿,早早许了人家,老夫儿昔日许嫁女儿时,只看重对方父祖的修养品德,从没在乎那男子品性,结果三个女儿都所托非人,在夫家度日如年。”说着,满头白发的岑国璞叹口气,“可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些年我们兄弟浴血沙场立下大功,却还是没有办法保证女儿在婆家喜乐平安,所以我就特别心疼这个幺女。”他看向增寿,“虽然你处处不合我心意,可是莲官喜欢,我也就默认了,也正是因为心疼莲官,我才甘心被软禁这么多天,只要有一线机会,都要救莲官。”

说到这里,岑国璞已经老泪纵横。

原来白嘉年冲进来后,直奔帐子,看到满头白发的岑国璞也吓了一跳。

岑国璞在世人传说中是风度翩翩的儒将,怎么会成一个白发老人?

增寿抢上前道:“大帅,莲官的身体被几个孤魂野鬼霸占了,魂魄已经被这些野鬼吞噬,如何是好?”

岑国璞大惊:“不是易容?”

“我能确定现在如假包换就是莲官的身体,莲官是我未婚妻,事关女子私隐,大帅,相信我。”

增寿急切地看着岑国璞。

岑国璞稍微一迟疑,就听着站在门口的岑十三低声道:“他们来了。”岑国璞点点头:“放手去做,尽力保住莲官的身体。”

这个钦差一路上做的事他都清楚,是有点神奇本事的,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针对莲官。

于是增寿将袖子里藏着的一根簪子抓在手里,那簪子上之前已经沾满他的血,在用血破坏掉结界后,增寿意识到自己的血有某种特殊功能,就悄悄地从袖子里摸出根簪子,攥在手,抓了一簪子的血又藏回衣袖,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马上就遇到了。

所以当岑莲官进来时,岑国璞便叫她近前来,有话要说。

增寿为了打消她的疑惑,设计了一出意外,他不确定这招是否能赶走那些魂魄,若是不成,也可以说是不小心。

想不到这带血的簪子还真管用,增寿插向对方眼睛,他认为眼睛是心灵之窗,又是面部最脆弱的部分,果然一击就中,眼看那团黑雾夺门而逃,增寿没有任何法术,至今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运气好一些罢了,只能眼看那黑雾逃走,最可恨岑莲官还有一口气,救活了她以后记恨自己弄瞎她一只眼睛可怎么办?

增寿本以为,岑莲官本人的魂魄早被那些鬼魂吞噬了,没想到还能有一点活气在,既然岑国璞发了话,那些郎中就使出浑身本事,好在就是外伤,用了最好的药,包扎好伤口,岑莲官圆圆的小脸上包着厚厚的绷带,脸上毫无血色白的几乎透明。

增寿看了一眼道:“这是被鬼魂消耗了太多的精气,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他一点不希望岑莲官活着,若是活着,岑国璞逼迫自己娶个独眼姑娘他还要不要活?

岑九在挣扎中被岑十三重创,口吐鲜血,被卸掉下巴捆在一边。

岑国璞道:“不要为难他,总要想办法将老九的魂魄找回来,且捆着,不得为难他,不能让他自杀。”

岑十三诺诺连声。

这是白嘉年说:“在下有朝廷密旨,请各位……”

增寿看了岑十三一眼,后者含笑道:“大哥,你好好休息,莲官这边我会盯着,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增寿是百般不愿意,但白嘉年一副你不走我就坐着不动的架势,便只好悻悻然走出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引狼入室,这个白嘉年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他能带人来天京城,未必是自己以罗凡名义写的那封信发挥了作用,此人心怀鬼胎。

走出来后,岑十三低声道:“你先等下,我去要轿子来接你,你受了伤,不好行动。”

增寿刚要说我伤的是胳膊,不是腿脚,岑十三已经翩然走了出去。

他总是做的恰到好处,温柔体贴,容不得人拒绝。可是一个人处处做的适可而止,在被人捏穿身份后还能始终如一,心思可谓深不可测。

增寿托着胳膊走出去,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蔚蓝晴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罗凡问:“你胳膊疼不疼?那簪子上都是你……的血?”

增寿点点头:“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吗?”

罗凡傻笑一下:“你没事真好。”

“这话该我来说吧?你傻不傻啊,啥都不知道就跟着岑九往里冲,那是个二愣子,现在好了,魂儿都不知道丢在哪了。”

罗凡拍着后脑勺:“哎,我就是笨啊,总是比不上你,要不你咋是正使我是副使呢。”

两个人都在刻意回避那句话。

我喜欢你,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

“你……”

“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顶在一处。

增寿道:“你脸黑,你先说。”

罗凡愣了一下:还有这样的谦让方式?”

“那天的话,我是故意气你的,想让你气息错乱,这样就不容易自己解开穴道了。”

这个理由,罗凡被困在结界中就已经想了无数遍了,是他目前能编造的最靠谱的理由。

增寿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拍着罗凡的肩膀:“你啊,你,我早就知道你开玩笑故意刺激我,谁会当真啊,你真以为我会喜欢……喜欢男人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弯下腰去。罗凡心想,果然是这样,他喜欢的是岑十三,我相貌不如人家,才智不如人家,现在岑十三深得岑国璞信任,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我不过还是个靠祖荫的勋贵子弟而已,拿什么和人家比,就算武功都不如人家,还说什么武将世家出身。

看着增寿笑弯了腰,罗凡窘迫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十八岁的青年,萌生的情愫刚探出头就被对方掐掉了。

他有点恼羞成怒,低声道:“那你……还来救我……”

“我们一起出来的,这点义气我还是有的,我说罗黑子,你当我是什么了?再说,兔死狐悲,懂不懂?你出事了,我还能囫囵个回去吗?一把小辫子在东太后手里抓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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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九天玄女(八十三)

“这是两宫太后的意思?”岑国璞看着手里的密旨,心里打鼓。

“是,增慎行不能留,找个借口将他处理了,对外就说是天圣教残匪袭击,以身殉国了。”

白嘉年眼中寒光闪现,彷佛刚才那个赞叹增寿讲义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岑国璞捻着长须思忖着。

“不能。”

白嘉年声音冰冷:“大帅,这增寿来的目的你也是知道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妄图想用你来做踏脚石,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杀了就杀了,哪有什么理由。”

“老夫要做纯臣,不能因为增寿和诚亲王有罅隙就落井下石,毕竟当年老诚亲王可是一代贤王,老夫不能因某些人好恶杀人,何况杀的还是一个宗室。”

岑国璞一脸义正言辞。

白嘉年看着他,嘴角上扬:“我以为大帅被那乱贼软禁这些天,一定萎靡不振,其实……我看大帅是心甘情愿被软禁的吧?”

岑国璞一愣:“白公子这是何意?”

“一潭死水,下面有什么谁也不知道,功成名就就是亲兄弟也会心生罅隙吧?”白嘉年索性坐到床边,笑眯眯地看着斜靠在床头的白发老人继续说道,

“我一直觉得奇怪,天圣教的人怎么能一击而中,你们出城练兵,就给人袭击了帅府,后来连岑姑娘都被人控制了,还有九帅,就算是亲兄弟,野心太大,知道太多的秘密,还容易惹麻烦,不如借刀杀人除掉的好吧?大帅,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岑国璞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原来……你才是隐藏在背后的钦差,朝廷用的障眼法。”

如果白嘉年真的是从浙江赶出来,不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岑国璞明白了,朝廷派来俩初生牛犊,由着他俩一路上瞎折腾,不过是为了将天圣教,将自己的目光都吸引到他们身上去,实际暗地里另有安排,白嘉年就是暗中安插的棋子。

“哈哈哈哈。”岑国璞大笑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使还费尽心思将你迎进城,这可真是……引狼入室与虎谋皮啊。”

“增寿必须死,这事还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白嘉年不想和他继续啰嗦下去。

“为什么?”

“难道你还真指望他娶你那瞎眼闺女不成?”

白嘉年冷笑连连:“就他那一簪子插眼睛的狠劲,将来吵架掐死你闺女都有可能,再说,你确定你那闺女活过来还是当初那个人吗?”

白嘉年斜睨着对面的老人:“无毒不丈夫啊,为了引蛇出洞,不惜拿自己亲闺女冒险,佩服佩服。”

岑国璞声音嘶哑:“老夫余毒未清,这会儿累了,公子还是先出去吧,时间久了怕是两位钦差要怀疑的。”

“好,岑大帅,忠君爱国不爱财兄友弟恭的岑大帅,你若想好好的保持你这岑家的名声,还是老实的按照太后旨意去做吧,增慎行决不能留,他是祸害。”

白嘉年走出来,面色和缓,依然还是个翩翩美男子。

为给白嘉年接风,再加上庆祝罗凡平安归来,柏师爷在酒楼叫了席面,大家就座后,白嘉年发现罗凡兴趣缺缺,增寿也是一脸神游八方,便举杯笑道:“我来个借花献佛,谢谢正使大人救了罗兄。”

“还是白公子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否则也无法将岑莲官体内的恶灵赶走。”

增寿夸赞着。

“呵呵,想来正使和罗兄也看出来了,白某是带着朝廷使命来的。”

“不是因为接到我的信?”

罗凡忽然觉得有点看不懂白嘉年了。

“接到你的信时候正好朝廷的旨意也到了,朝廷给我的旨意是寻找天圣教的财宝。”

增寿和罗凡对视一眼:“那些不是都被岑九搬到岑家老宅去了吗?还有什么财宝?”

“搬走的只是一小部分,天圣教主心机深沉,知道天京城守不住,之前做好了准备,一方面做法要灵魂轮回永远不死,一方面又为了轮回转世回来将大批财宝都藏了起来。”

“藏在哪?”

罗凡说完自己咧嘴傻笑了:“我可真傻,要知道藏在哪也不会派你来了。”

“所以岑莲官不能死,不知道她身体里到底是谁的魂魄,只能从她下手了,撬开那魂魄的嘴。”

白嘉文喝了口酒道:“怪力论神这些事我过去是不信的,今日亲眼看到正使大人不惜用自己的鲜血救人,又看到岑莲官被鬼魂附身,这次是真的信了,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之前我以为天圣教主搞的什么轮回重生,不过是唬人的玩意,现在才知道都是真的,既然轮回转世重生是真的,那藏匿的财宝也都是真的,这些年朝廷为平叛,国库亏空,两宫太后和万岁爷,就指望这笔钱充实国库呢,这一切就都压在咱们的肩上,罗兄,现在不是我来帮你们,是求你们帮我。”

罗凡一愣:“我们俩光杆,能帮你啥?”

“这鬼神之事还得靠正使大人啊,我是俩眼一抹黑,这天京城到底是啥情况也还的靠两位帮我,若是找不出财宝所在,我是没脸回京了,嗯,估计小命也不保,两位,白某以后就抱着你们俩的大腿。”

白嘉年说着又斟满一杯酒:“来来,我敬二位一杯。”

他笑意盈盈语气真诚,可增寿心底却泛起寒意。

罗凡傻乎乎地举杯,增寿也举起酒杯站起身道:“白公子莫要妄自菲薄,我们俩做梦也想不到白公子是朝廷密使,方才若是有得罪地方,还请白公子莫要介怀。”

“哈哈,哪里哪里,咱们在京城就是至交好友,现在又为朝廷出力,为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以后就要同舟共济啊。”

白嘉年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

增寿心里冷笑:怎么这一路上好几个人都对自己说要同舟共济,他算是看明白了,自从做了钦差后,但凡和自己说这句话的都是心怀鬼胎有阴谋的,这个白嘉年也不是好东西,自己这次真是引狼入室,竟然还以为能借着白总兵的势力对抗岑国璞,很有可能会被人家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真是天真!

第一百三十章 九天玄女(八十四)

“你醒了?”

增寿看着榻上的姑娘睁开一只眼睛。

岑莲官觉得视线模糊,伸手在眼前抓了几下。

”别动。“增寿抓住她的手,“你有伤。”

岑莲官苍白的小脸腾的一下红了。

“大人……”

她声音婉转,满满的娇羞,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一只眼睛。

“你的眼睛……没了一个。”

增寿低声说道。

岑莲官整个人都定住了:“什么?”她嘴唇哆嗦,这时她也发现自己的异样,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摸到一团纱布。

“这是怎么了?大人,我这是……”眼泪从她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掉下来。

“大人,我的眼睛……真的没了?”

岑莲官抽噎着:“为什么会这样?”

“你之前被孤魂野鬼霸占了身体,记得吗?”

增寿柔声问。

岑莲官瞪大眼睛,眼泪还挂在腮边,圆圆的脸,半边脸包着厚厚的纱布,另半边脸是美丽的圆眼睛,清澈透明,此刻满眼泪水,梨花带雨,让人看着好不心疼。

当然,这些增寿是视而不见的,他叹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真丝帕子,轻轻地按着岑莲官那只完好的眼镜处。柔声劝说着:“是那些孤魂野鬼所为,你放心,他们已经被赶走了,你安全了。”

“可是我……是不是就瞎了?”

岑莲官抽噎着,紧紧地握着增寿的手:“我瞎了?是不是?你告诉我实话。”

“是,不过你放心,我会娶你的,我们和过去一样,一切都不会有变化,我喜欢你,莲官。”

增寿说起谎话面不改色,他目光温柔,脸色正常,骗的就是岑莲官这样不谙世事的少女。

“真的?”小姑娘愣住,她想不到正使大人竟然还答应娶自己,可是自己已经失去一个眼睛,如何能嫁给大人呢?

想到这里。小姑娘悲从心来,握着增寿的手又开始哭起来。

“别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碎了。”

增寿将小姑娘搂在怀里:“你听,我的心跳,我的心在和你说呢,它说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没有骗你。”

岑莲官靠着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微微低着头,嘴角弯起,唇边绽开一丝微笑。

“放心吧,莲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增寿为了把戏做足,伸手轻轻抚摸着岑莲官的头发。小女孩点点头:“我信你,大人,我信你。”

增寿要的就是这样结果,他的唇角上扬,显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一刻,如果有人站在旁边,一定会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搂抱着的一对男女都在彼此看不到的地方露出笑容,笑的意味深长。

“莲官,还记不记得之前是怎么就被人控制了心神的?“

增寿在岑莲官耳边问。他故意找好角度,说话时嘴唇几乎贴在她的耳边,他看着小女孩的耳朵红了,紧接着整张脸都红了。

增寿判定,这小女孩体内的邪灵应该是被驱散干净了。

因为那些邪灵占据岑莲官身体的时候,她看向自己的眼光充满了厌恶和痛苦,但是现在,虽然仅剩下一只眼睛,可目光里满满的都是爱意和信任,言语可能作假,身体是诚实的。

“我记不清了。”

岑莲官摇摇头,“一想起那些事,我就头疼。”

说着用力往增寿怀里蹭。

增寿被她拱的胸口疼,只好安慰道:“没事了,过些天就会好了。”

“莲官,莲官。”

岑国璞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增寿急忙松开怀里的温香暖玉,岑国璞由岑十三扶着走进来。一眼看到坐在榻上的女儿巴掌大的圆脸,大半张脸都被纱布包着,只露出一只圆溜溜的黑眼睛灵活极了,像是水中落下一丸黑水晶,滴溜溜地转。

这正是他熟悉的女儿,清纯机灵,眼神活泛,敢说敢做。

岑国璞老泪纵横:“莲官,你受苦了。”

他走到近前,看女儿面色平静,松了口气:“莲官,你……”

“爹爹,我很好,大人说等我伤好了就和我成亲呢。”

一听到岑莲官叫爹爹,岑国璞长长地出了口气:“莲官,我的好妹陀,你真的回来了。”

之前那侵占岑莲官身体的孤魂野鬼骗他说使用的是江湖上的易容术,真正的岑莲官已经被天圣教的人关押控制起来,只要他听话,就可以保证岑莲官的安全。

其实上次遇刺,岑国璞并没有受到多大伤害,一直装受伤严重,是因为他想借着这件事,将天京城的水搅混了,让水下的一切都露出真面目来。之前还在战场上,对岑九他是完全信任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岑九拼着一条命帮他打下多场硬仗,可是在进入天京城前夕,兄弟二人之间就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岑九要杀进城,大肆烧杀抢掠三天。岑国璞一直自诩是儒将,爱国护民,劫掠城内天圣教匪徒的财物他是认可的,但对普通民众大肆劫掠,他认为有违君子之道。

“狗屁君子啊,大哥,这七年,跟着咱们一起出来的乡亲子弟,有多少人不能回去了?他们把脑袋别裤腰上图个啥,就是钱啊,江南富庶繁华之地,进城不抢上三天怎么对得起这些兄弟?”

岑九坚持自己的意见。

“天圣教财物你可以为所欲为,城内白姓不可妄动,我们是官军,不是土匪。”

“好了,好了,不抢就是。”

哪想到岑九阳奉阴违,城破时,是他的军队首先进城的。

岑国璞则悄悄带着人来到天圣教住的行宫,将自己需要的人秘密转移到角楼的密道内。

等他安排好一切,从密道出来时发现外面的天空烧红了一角,天圣教的宫内着火了,与此同时,城内多个地方都着起火来,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整个天京城如同阿鼻地狱。

“大帅,是九帅的人在城内劫掠,他们见财物和女子就抢,见男子就杀,问都不问。小的出去打探消息,幸亏脚底抹油跑的快,若是慢上两步也横尸街头了。”

出去打探的士兵回来哭诉。

形势已经完全不可控制,岑国璞只好仰天长叹:“老天爷,我都做了什么,我这平叛的大军和那些匪徒有什么区别。“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九天玄女(八十五)

这场烧杀抢掠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岑国璞捶胸顿足却又无能为力。

因为他知道,此刻命令那些杀红了眼睛,抢的乱了心智的士兵放下屠刀,只能激起兵变。他只能带着人前往天圣教的宫殿,看看各处损失,等他赶到时,那里也是成了一片火海,岑九威风凛凛骑在马上,用腰刀指着燃烧的宫殿道:“大哥,想不到那贼子早有准备,这宫殿里的东西被搬走大半,只能捡点漏了。”

当然,这天圣教从粤西北一路杀过来,盘踞江南多年,就是手指缝掉下来的东西就够刮几天地皮了,岑九口中剩下的漏也足足装了十多条大船,连带着天圣教的龙袍龙冠,一股脑运回岑家老宅。

兄弟二人对天圣教宫内的财宝势在必得,分歧只在是否纵兵抢掠三天上。岑国璞贪财还想要个好名声,岑九是面子都不要,只要钱,纵兵抢夺三天的消息传出去,外界给岑国璞起个外号叫岑剃头,岑国璞成了言官弹劾的重点,好在大局初定,两宫太后和诚亲王都力保岑家兄弟,这关总算马马虎虎的故去了,紧接着岑国璞发现,整个江南道的官员任命竟然又被岑九架空了。

岑九将岑家军的心腹将领都安插进了江南道,自己若是不同意,势必得罪了岑家军所有将领,大家跟着自己打仗,不就图的升官发财封妻荫子?他自己也是打算这样安排的,但没想到岑九捷足先登,卖了这份好出去。岑国璞这次如同吞了一只苍蝇,只能强忍着这口气,想找机会将岑九外派出去。哪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朝廷很快就任命南云涛做两淮盐运,来江南道赴任。就在任命书下来那天,岑九来找他说自己已经将盐务上的银子都挪用了。

“什么?全都挪用了?你做什么去了?”

岑国璞大发雷霆,将手里的盖碗砸向他。

岑九侧身避过,那盖碗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盖子滴溜溜在地上转着圈。岑九一脚踩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不是自己用,已经跟着船运回咱们老家了,大哥,我这也是为咱们岑家大局着想。。”

“你……你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你。”

岑国璞恨不能再给他一巴掌。

“大哥,咱们出生入死图的啥啊,上次那天圣教宫里也就划拉点零碎,都不够塞牙缝的,万幸这盐务还有银子在,要不咱们忙乎七年,可不都是白忙乎了。”

“什么叫白忙乎?我们为朝廷立了大功,造福了江南百姓,我们岑家一门双候,这是何等的荣耀。”

“造福江南百姓?我看江南百姓都是孱头。叫天圣教吃的死死的,连个反抗的都没有,天圣教坑了他们那么多年,屁都不敢放,我们才抢了几天啊,就鸣冤告状的,都是贱骨头。”

“你懂什么?老百姓只要安居乐业不会在乎庙堂之上的那个是谁。”

岑国璞说完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了,脸色黯然。

“对啊,大哥,那既然老百姓只要安居乐业就什么都不在乎,咱们兄弟手里有兵有钱有地盘,为啥要听北边那俩寡妇和小孩子的话呢?”

岑九瓮声瓮气地说。

“闭嘴,你这是大逆不道。”

“呵呵,大哥,我看你私下做的事也不少,都到这时候了就别装了,咱们可是一家人。”

岑九朝岑国璞神秘一笑:“我早就安排十三在那边做了准备了,管饱叫那姓南的吓的半路就得折回去。”

彼时岑十三正在河间府一带经商,岑九写信授意他叫人装鬼在驿站吓唬南云涛,岑就以为南云涛年纪轻,没多大本事,吓唬一下就能将人吓回去,不敢来江南道上任了。南云涛书生意气,可偏偏倔强的很,并没有被鬼吓住,到了淮安,他很快就查出盐务亏空,岑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勒死了南云涛,对外谎称是自杀。

因为南云涛在赴任途中,在驿站中撞见过缢死鬼的故事广为流传,这件事便以厉鬼索命搪塞过去。岑国璞那阵子迷恋于天圣教的秘籍修炼想长生不老,整天取阴补阳,岑九又是先斩后奏,杀了南云涛后才来向他汇报。

岑国璞火冒三丈,质问岑九到底想做什么,此事惊动朝廷可如何收场。

“怕什么,人是厉鬼索命,天知道他过去做了什么坏事,大哥,我发现你胆子是越来越小了。”

岑九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中满是不在乎。因为是亲兄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岑国璞只好又再一次将此事压下,然后朝廷的钦差很快就来了。

岑国璞根本没将这俩钦差放在眼里,一个宗室纨绔,一个从未出过京的勋贵还是个外戚,能有什么本事?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成想,这俩钦差来了以后,事态就无法控制了。

奇怪的事情一桩接一桩,那纨绔宗室竟然能看到鬼魂,还会和他们沟通交流,更可怕的是情窦初开的莲官爱上了正使,为了这个小白脸钦差不惜和自己对着干。

被岑九搞乱的局势又被俩钦差搞的乱七八糟。自己在角楼的密道被发现,采补的几个鼎炉被放了出来。岑国璞恼羞成怒,他一直自视甚高,自己偷着学习天圣教的采补之术,现在一切忽然被人揭开,他虽然不亲口承认,可这明摆着是帅府内的两个大帅所为,这一切都是在生生的打他的脸。

岑九心里已经起了变化,岑十三的立场还看不太明白,两个钦差心怀鬼胎等着抓自己的把柄,岑国璞正在苦苦思索这个困局该如何解开时,有人出来行刺他。那一刻他忽然心里一动,为何不借着这次行刺,装作重伤卧床不起,任凭岑九和俩钦差勾心斗角互相斗去,让岑九将水搅混了,自己也能观察岑九私下还有多少小动作。

这样一个完美计划却被岑莲官的一次失手给搞糟了。

岑莲官自作主张,毒死了那个南娘子,结果导致孤魂野鬼趁虚而去霸占了她的身体。

“爹爹,你好点了吗?”

岑莲官软糯的声音将岑国璞的思绪带回现实,他点点头,将女儿脸上一缕法丝别到耳后:“好了,只要你好,爹爹就什么病都没有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九天玄女(八十六)

这个最小的女儿,从小也最得他疼爱。

其他儿女出生成长过程中,他正努力在官场打拼,孩子们都扔在湘西老家,几年都顾不得看一眼,等到岑莲官出生,他已经在翰林院立足了,全家迁到京城,真是春风得意时候,那小小的软软的婴儿被包在襁褓里,送到他手上,他这个有着七八个孩子的爹竟然束手无措。从某种程度说,这是他第一个完整地拥有父爱的孩子。

那天遇刺后,他装作受伤严重,被送到后院后岑莲官匆匆跑来,伏在他身上就哭:“父亲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那时场面有些混乱,岑国璞只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一时间又说不清楚,只能对岑莲官使眼色:“莲官,爹爹受伤了,那匕首上有毒。”

岑莲官见岑国璞冲自己眨眼睛立马明白过来,不住擦着泪水:“那可怎么办啊,父亲大人。这……岂不是很严重?”

她的眼泪是真的,她的焦虑都写在脸上,可是忽然间岑国璞觉得浑身冰冷。

父亲大人!这个称呼,就是这里不对,莲官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她一直都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鸟,欢快地喊着爹爹。

他伸手抓住女儿的小手,用了很大力气,若是往日,岑莲官一定喊叫着撒娇:“爹爹,你抓疼我了。”

可是现在,她竟然不喊不叫不哼不哈,只是哭喊着:“快去叫郎中啊,父亲大人,您觉得怎么样?”

这很不对劲,这不是我的女儿。

岑国璞的心一下凉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和天圣教这么多年的纠缠争斗中,他知道了太多天圣教的秘密,也了解易容术。

天圣教教主创立这个邪--教之初就多次使用易容术,将自己装扮成天神,号称天神下凡,天下的男女都是神的子女,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因此当听到岑莲官不住地叫着父亲大人时候,岑国璞断定,自己的宝贝小女儿被天圣教给换掉了,这个女儿是假的。

郎中来了后,在岑莲官的示意下宣布岑国璞中毒严重,需要精养。

服了郎中开的药后,岑国璞昏昏沉沉睡去,醒来后恍惚看到床头有一团黑雾。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那黑雾散去,只有岑莲官笑盈盈地坐在床头:“父亲,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他问,

“父亲你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放心吧,帅府的一切事都安排得当,十三叔和我现在协理帅府和江南道事务。父亲大人就安心养伤吧。”

岑莲官说的风淡云轻,帅府和江南道的事情在她嘴里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轻松自然。

“你说什么?你和十三协理?”

岑国璞又惊又怒,怎么自己昏睡一天,这权势就要被架空了?

“是的呀,父亲,你体内中毒严重,郎中说要精养很久的,这天京城总得有人做主。”

“你到底是谁?”

岑国璞努力支撑着坐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对面坐着的姑娘。那活泛的眼神,那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得意,这不是莲官,绝对不是,他的乖女儿,就算是因为那小白脸钦差和自己别别扭扭时候也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你到底是谁?”

岑国璞又问了一遍。

“看出来了?”

岑莲官的声音忽然变了,换成一个嘶哑难听的男子声音,这样的声音从圆脸圆眼睛的小姑娘嘴里发出来,在安静的夜里很是惊悚。

岑国璞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他努力探着身子:“莲官呢,我的莲官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只要你乖乖听话,大功告成后我们就会还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若是和我们作对,我就每天切点零碎给你,让你的宝贝女儿变成一堆烂肉,你看怎样?这条件好不好?”

岑莲官眨着眼睛,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只是声音依然嘶哑难听。

岑国璞心里另有打算。

这天圣教的逆贼和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们既然替换了莲官,可以安然无恙地潜伏在自己身边,为什么不借着这次遇刺事件除掉自己?现在他们却指示要求自己听话不出声,这就说明他们还不能完全控制局势,是咯,老九那有一部分兵力,两个钦差又在城中,听说他们现在又和漕帮勾搭的火热,看来这些残匪也有忌惮的。

岑莲官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道:“你真以为我们不敢杀你?实话告诉你,今天就是我们的人行刺的你,始于为啥留你一条狗命,不不妨实话实说,你取阴补阳的效果不错,我们要你体内采补去的那些神气。”

“杀了我?”

岑国璞问完这个问题,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若是直接杀了就能得到他体内运转的神气,何至于搞什么行刺的把戏。

“用一种特殊的药粉浸泡,将你体内的身体逼出来。”岑莲官说着娇羞一笑。“以后就得女儿伺候您药浴了。“

岑国璞本想借着行刺事件收拾一下岑九,将他远远地打发出去最好,没想到却落入一个陷阱,为了保住女儿,他不得不听从这个假的岑莲官的安排,每天进行药浴,那种药粉混着蒸汽,岑莲官脱下衣服,和他坐在一起,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肌,将他体内好不容易采补得来的神气都吸收进去,他开始变的衰老,须发皆白,眼花齿摇,他知道自己体内的精气神正在一点点消失。

他也问过假莲官,真正的莲管是怎么被他们盯上的。

“因为她够狠。”

假莲官得意地笑了:“她担心南娘子妨碍了你和钦差大人的关系,竟然将她毒死了。”

岑国璞大惊:“什么?南娘子是莲官毒死的,不是老九做的吗?”

“我们要取代一个人,必须要和被取代的人有相似的地方,相貌身高甚至是心思最好都要一致,岑莲官的恶毒真是万里挑一,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就是她的心魔。”

假莲官得意地哈哈大笑。

现在想来,这假莲官说的很清楚了,什么我就是她,她就是我,这不是说明真正的莲官,魂魄都被人给摄走了吗?

那么现在,这个娇滴滴喊着自己爹爹的小姑娘,她真的是莲官吗?

岑国璞内心开始犹豫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九天玄女(八十七)

增寿回到住处,柏师爷迎上来汇报说:“罗将军和柏公子出去了。”

“何时走的?”增寿面露不悦。

“你出门不久就走了,我也不敢打听,中午没回来,这会子还没回来。”柏师爷看增寿表情不对,压低声音道,“我琢磨着姓白的不地道。”

“哦?如何不地道?”

“他说是才来天京城,可我私下听他手下的士兵说,好像他是临时委派的,之前并不在军营之中,到底是做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增寿心里一紧:“开始你打听的可是他一直随同乃父练兵来着,怎么现在倒成了临时出现的?”

柏师爷面露羞愧:“这个……是我办事不利,我过去同年真的是这样说的,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白公子故意误导。”

增寿知道,自己堕入一个阴谋。

他和罗凡,在天京城举步维艰,又出现了岑国璞被控制,岑九、岑十三、岑莲官三方面势力各自心怀鬼胎,他苦于手下没有军队,时刻提心吊胆,怕某方面势力忽然发难,恰在这时,柏师爷从附近县做官的同年那得到消息,说杭州白总兵之子白嘉年就在隔壁县练兵,增寿因此想到白嘉年和罗凡相交甚好,况且他们在京城还救了白嘉年的弟弟,于是便发了信试探一下,没想到白嘉年非常够意思的答应了,亲自率领一千兵力前来增援。

有兵就能立住,也幸亏白嘉年来了,雷厉风行,一起处置了假岑莲官,救了岑大帅。这一切都做的顺风顺水,就在增寿稍有点得意时,白嘉年竟然承认自己朝廷特使的身份,原来所谓的率兵增援都是假的,那之前白嘉年展现出来的一切,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增寿瞪着柏师爷,后者垂下头去:“六爷,咱们可能上当了。”

不是可能是一定。所谓在隔壁县练兵一定是白嘉年自己放出的风声,目的就是引诱自己上当,而他竟然真的被白嘉年牵着鼻子走。

增寿想到从帅府回来时,大帅忽然问他对白嘉年到底了解多少。

“白兄是罗将军的好友。”增寿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

“那就是说和正使并无交情了?”

岑国璞一针见血。

“是……”增寿觉得有点狼狈,他已经猜测到白嘉年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自己很有可能被他骗了,让他这样自负又自私的人承认自己被骗,被当傻子耍,真是太艰难了。

“正使大人小心,时下人妖不分,人鬼莫辨啊。”岑国璞说着朝他一拱手,“不送。”

岑国璞不喜欢这个钦差。

但岑莲官喜欢。

就在岑国璞盯着躺在那的独眼女儿,揣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岑莲官时候,他看到岑莲官仅剩的那一只眼睛中盛满了深情厚谊,彼时她正在望向增寿,那一刻,岑国璞对自己说:没错,这就是莲官,只有莲官才能用那么多情,那么温柔的眼神看那个小白脸。

岑国璞喜不喜欢这个小白脸是一回事,但是现在莲官喜欢,莲官瞎了一只眼睛,以后的日子怕是要走的艰难,既然她真的喜欢这小白脸,那自己就只能护着他,万不能让莲官现在再受打击。

等她对这小白脸钦差的心思淡了,自己再怎么收拾他都成。

想到这,岑国璞便开口提醒增寿。

增寿明显愣了一下:“啊?啥意思?”

岑国璞不回答,转身回去了。

于是增寿带着一脑门子官司回到住处,进门柏师爷就告诉他,罗凡和白嘉年出去至今未归。

这人怎么都这样。说话吧,都说一半留一半不说明白,做事又都是莫名其妙,他们两个大男人出去逛一天,这都逛的什么劲啊?还有岑国璞的提醒,很明显暗示白嘉年对自己不利,他会如何对自己不利呢?

增寿百思不得其解。

柏师爷知道他心情不佳,也不敢在院子多停留,讪笑着说去灶房看看晚上吃什么。

刚进了灶房,忽然想到什么,急忙跑出来道:“六爷,中午秦姑娘派人送来一封信。”

秦九的信?

增寿哼了一声:“这臭丫头,和她舅舅家去了就再没音讯,这都去了多久了才给我来封信,信呢?”

“在我房里。”

柏师爷兴冲冲地又颠儿进自己屋子,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增寿。

增寿接过信打开后看了几眼,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在一起。

“六爷,可是有什么事不成?那家对秦姑娘不好?不能吧,怎么都是国公府的姑娘。”

增寿摆摆手:“没你的事,该干嘛干嘛去,嗯,去叫厨子给我热一壶黄酒。”

增寿拿着信回到自己房间,坐下后仔细又看了一遍。

秦九说自己在舅舅家一切都好,就是前几天听她父亲的信上提到一件事,说上面的人忽然走的近了,之前上面的人并不和睦,现在也不知怎么地就一家子亲亲热热的。她还说都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也不晓得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能让那家人小叔子和嫂子都高高兴兴,想来一定是个大好事。

这话说的含蓄,增寿看明白了,她从驸马爷那得到消息,说两宫和诚亲王,这寡嫂小叔子忽然间成了统一阵线。诚亲王是大行皇帝驾崩时候选的顾命大臣,和两宫的关系一直不睦,是什么样的利益让这两边的人站在一起了呢?

增寿伸手按按眉心: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呢?

忽然,他眼前显出白嘉年义薄云天的样子:“这些年朝廷为平叛,国库亏空,两宫太后和万岁爷,就指望这笔钱充实国库呢,这一切就都压在咱们的肩上。”

是两宫和万岁爷的意思还是两宫和诚亲王的意思呢?

之前小皇帝可是派过人专门给自己传旨,要自己奉旨查案,其他人不得干涉的,从这点上看,小皇帝很想拉拢自己这个堂叔,若是他派白嘉年来,怎么事先没有透漏一点风声?

想到这,增寿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如果白嘉年出现是个圈套,这个套人家早早就做好了,专门等着自己往里钻,不言而喻,那事先布局的人只能是诚亲王,他盼望自己死在天京,难道这就是两宫和诚亲王之间永远的利益?自己就是那利益。

可是,我一个没有封号的宗室纨绔,怎么就成了两宫的眼中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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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九天玄女(八十八)

晚饭没吃完,罗凡回来了。

一进门看到桌上饭菜,立马道:“哎呦,饿死我了。”

说着伸手就去拿盘子里的水煎包。

增寿一把将他的手打的一歪,罗凡委屈地一撇嘴:“我饿。”

“逛一天白嘉年没给你饭吃?在我这装委屈。”

增寿瞪他一眼,慢条斯理继续吃饭。

柏师爷抬头看看罗凡又看看增寿,站起身笑嘻嘻地说:“我吃饱了,六爷慢用。”

“慢着。”增寿放下手里的调羹,柏师爷站住有点不知所措。

“明儿个你去给秦九舅舅家下个帖子,我要去看看。”

柏师爷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办。”

他急急忙忙走出去,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可又想听听这俩人要说啥,便一直后退着走了几步,撞到一个人身上。

“秋……郎,你在这做什么?”

原来站在他身后的是被岑十三送过来的那位杨贵人。

这人一直藏在院子里,平日做小厮打扮。为了避嫌很少用她做事,她一直躲在自己房间,每天轻手轻脚的,走路都怕踩到蚂蚁。

“师爷,我……我看到过去的姐妹了。”

秋郎看了周围一眼,小声说。

柏师爷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她的姐妹不就是那些一起被关起来做鼎炉药引子的旧宫人?不是都被岑九帅给处理了吗?

于是他呵斥道:“净瞎说,那些人都被九帅处理了,你从哪里见到的?”

秋郎低下头去欲言又止。

柏师爷想了想道:“你随我来,咱们到我房里说话。”

进了屋子,柏师爷关好房门,那秋郎才说道:“今天我跟着厨娘去采买菜蔬,在街上看到的。”

柏师爷愣了一下:“你没看错?是你过去宫里的姐妹还是角楼里那几个人?”

“是……角楼里的。”

角楼那段日子是一生的噩梦,秋郎提起来浑身发冷。

柏师爷见她嘴唇哆嗦,浑身发抖,小脸变的煞白,立马相信她是真看到不该看到的人了。

“那就怪啊,不是说那几个人都叫岑九给处理了,怎么还能出现?”

柏师爷自言自语,忽然眼睛一亮:对啊,就是那岑九也被换了芯子,这几个旧宫人当时被岑九带走了,没准没有杀了,而是直接收为己用,谁都知道岑九可是贪财好色一样都不少的。

“你是在哪里看到她们的?”

“在一个什么如月楼附近。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看着……”

看着是什么,秋郎没说出来。

她本就是小家碧玉,从小也读过几天书,些许识得一些字,有些话实在是难以说出来。

原来她这些天渐渐走出阴影,也在灶房打杂做点事情。这天上午,厨娘带着他挎着篮子出去买菜,路过一处繁华地界,她过去很少出门,看着两边楼上红红绿绿的漂亮女子一时愣神,胖厨娘伸手拉她一把,笑着道:“傻小子,这地方的姑娘也就眼睛看看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秋郎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没等厨娘说完,秋郎忽然小跑几步追上去:“你们怎么在这里?”

她追上的是三个妙龄女子,眉目如画,打扮的花枝招展美不胜收。

见秋郎手搭在肩上,一个女子怒道:“哪里来的登徒子?”

秋郎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瘦弱少年打扮,急忙缩回手道:“莹莹,我是秋娘啊。”

那被叫做莹莹的女子瞪她一眼:“什么秋娘冬娘的,不知道,我看你是发春了吧?”

另外两个女子也格格娇笑,一个用扇子挡着脸,鄙夷地说:“妈妈爱钞。姐儿爱俏,我说傻小子,你是有钞还是有俏?两者都没有,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吧。”

说着三个女子冷冷地哼一声,扭着腰肢就走。

秋郎愣在当地,不知道这三个人怎么不认识自己了。

虽然自己一身男装打扮,脸上也做了易容,但既然报出秋娘的名字,怎地她们无动于衷呢。

那胖厨娘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扯着秋郎的袖子道:“你疯了,那三个可是对面的姐儿,还敢去摸人家,小心拿不出银子剁了你的爪子。”

“姐儿?”

“臭小子,装什么傻。”厨娘哈哈大笑,掐了她胳膊一下。

讲到这,秋郎问:“她们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还不认得我了?我都说我是秋娘了。”

柏师爷呵斥道:“你胆子倒是大出去还敢自报姓名,是想叫帅府的人找到这里来么?”

秋郎苦笑:“我现在这个样子,谁能认得出,况且秋娘这个名字也就宫里的几个悌己人知道,行宫档案上我还记着杨贵人。”

柏师爷捏着胡子道:“这事是奇怪,这几个人当初都说呗岑九处理了。处理了不就是杀了?或者他自己收用了。”

听到这话,秋郎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战。

她现在最怕这种好色之徒的折磨,行宫做贵人的生活,角楼里做鼎炉囚徒的日子,所受的种种折磨,让她生不如死,一想起来就胆颤心惊。

“岑九这样的人,自己快活完了,也就是将她们分给手下士兵,断断不会卖到那种地方,一定是你看错了,不可能的。若真是她们怎么会不认得你。”

柏师爷不住摇头。

“真的,师爷,没看错,就是那几个人,我也奇怪,她们怎么会流落到那种地方,那帅府就那么轻易放过她们?难道是有别的阴谋,我这越想越害怕,抓心抓肺的。”秋郎捂着胸口,一口咬定自己没看错。

柏师爷想了想:“这样吧,我明天正好要出门办件事,你随我去,咱们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柏师爷是这院子里的包打听,他擅长同三教九流打交道,增寿派他在市井间专门收集消息,

关于白嘉年的情报出了失误,柏师爷急于表现自己,心想这事是有点蹊跷,若是查明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也许能挖出点帅府的其他事情来,这样就能打消六爷对自己的怀疑了。

两人商量停当,柏师爷亲自送秋郎出来,忽然听着斜对面屋子传来争吵声。

增寿的声音很大:“和他逛荡一天,问你们做什么又不吭声,你是哑巴吗?嘴巴被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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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九天玄女(八十九)

接着是哐啷啷一声,像是茶碗被扔到地上。

秋郎叹息着:“正使大人又开始欺负罗将军了,我看罗将军那么憨厚老实,人品端正这是多好的……”姻缘俩字差点从她嘴里溜出来,她急忙加上一句,“多好的交情,怎地自己不知道珍惜呢。”

“呵呵呵,这可能就叫做相爱相杀吧?”柏师爷捏着山羊胡子,一本正经地说。

秋郎狐疑地看看他,见他面色平静无波,不像是知道正使大人秘密的样子。便低头道:“师爷,我先回去了。”

秋郎从院子里走过去,路过堂屋,听着里面又是哐啷啷一阵响,也不知什么东西摔了一地。

“不许吃,饿死你算了,姓白的就没安好心,你还没看出来?”

增寿的声音有点气急败坏。

“白兄不是那样的人,你看这次他冒着多大风险来帮咱们,啊,不是帮咱们是救我,来救我。”

这话让增寿更抓狂。

他来救你?是我划破胳膊救了你好不好?

是,他白嘉年带着人来,是让我有了可以和岑莲官抗衡的底气,可归根到底都是我救了你,扯什么白嘉年。

“你和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罗凡沉默不语。

他是真的不知该怎么说,也不能说。

原来上午增寿刚走,白嘉年就来了。说是第一次来天京城,想让罗凡带着他在城里转转,多了解点市井生活乡土民情,回去也好像两宫和万岁爷复命。

在京城时俩人关系就不错,再加上罗凡自认救了白小弟,现在白嘉年又带兵进城给自己坐镇,两个人关系更加亲密起来,便很自然地跟着白嘉年一起出了门。

他们在街上逛了很久,白嘉年对很多店铺好奇,东看看西看看,挨个往里进,一直逛到太阳要落山了,罗凡走的脚疼肚子咕噜噜叫,白嘉年忽然指着一座花花绿绿的小楼道:“就去那吃饭吧。”

罗凡一愣:“如月楼,这好像不是吃饭的地方。”

白嘉年扯着他袖子道:“只要有银子,想在哪吃就在哪吃,哪有不给人吃饭的地方。”

罗凡被他拽着进了门,就有几个打扮的花红柳绿的姑娘围上来,调笑着说两位爷好生英俊,一定要找这楼里最漂亮的姐儿来服侍。

罗凡吓得转身要跑,白嘉年抓着他胳膊不放:“既来之则安之,你怕什么。”

“这……这不是正经地方。”

罗凡讷讷地说。

“不正经?哎呀,这位爷怎么说话呢,我们这哪不正经了?这是天京城最最正经寻欢作乐的地方。”

说着几个女子一拥而上,连扯带拽将罗凡一直推到了二楼一个齐楚阁子,等罗凡明白过来,一桌子酒菜已经上齐了,一个漂亮女子弹着琵琶另一个唱起了小曲:“小亲亲,不要你的金,小亲亲,不要你的银,奴奴呀,只要你的心。你爱了瘦的娇,你丢了肥的俏……”

罗凡皱着眉头,听着这柔柔的小调从那樱桃小嘴里出来,只觉得浑身发冷,一股子寒意。

这里的女子怎么都这样?香味刺鼻,一个个花红柳绿莺莺燕燕,温柔的像是水,像扭着劲的麦芽糖,粘糊糊齁死个人。

他想女子就要像小六那样,英姿飒爽,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别说杀伐决断,就是割自己胳膊两刀都不在话下。一想到割自己胳膊两刀,罗凡就觉得坐在这里听曲儿喝酒都是犯错,万一小六知道了一定会生气。

至于小六为什么生气,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想,其实小六也本是女儿身,同样的女儿身,谁愿意看着女子这样放低身段去服侍别人呢。

于是罗凡站起来道:“白兄,你且坐着,我……先行告退。”

说着就要走,白嘉年抓着他袍子角道:“去哪里?还是不是男人,看你坐下来那脸色就在不停的变,不就是喝个花酒吗,你怕什么?”

罗凡有苦难言,白嘉年哈哈大笑:“莫不是怕正使大人责罚你不成?算了吧,那位正使当初在京城名声可够坏的,什么地方没去过,哪里会说你什么。”

罗凡本想着坐在这叫女子服侍,心里对不住增寿,一听白嘉年这话,想到增寿当初在京城的时候,进青楼楚馆是家常便饭,她是女儿身,自然和那些姐儿没什么牵扯,可是和那些京城纨绔可都是勾肩搭背的,特别是西太后那个幼弟,传说中俩人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凭什么?凭什么你增小六可以和那些男子推杯换盏?勾肩搭背?你可曾有一点想到我?

罗凡也是一时脑子发晕,吃起了莫名其妙的飞醋,增寿做京城纨绔的时候压根不认识你好吧?

就这样,心里憋着一股火,罗凡索性坐下,那唱曲儿的姑娘已经唱完了,嘴里说着:“这位爷就没听到奴家唱什么,一定要罚。”

说话间已经拎着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罗凡心道不喝又要被白兄看轻了,就接过来一饮而尽;旁边弹琵琶的不干了:“爷不喝奴家的酒就是看不起奴家,以后奴家在小姐妹面前哪里还有脸面,不如一根绳子吊了去。不,不如就撞死在爷怀里算了。”

说着竟然真的歪脑袋往罗凡怀里撞,逼迫的罗凡不得不又连喝了三大杯,就这样一口菜没来得及吃,被四大杯酒水灌的晕晕乎乎,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了。

这么丢脸的事,他怎么能和增寿说?

“你到底说不说”

增寿伸手掐着他胳膊,罗凡咬紧牙关,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说就不说。

与此同时,白嘉年看着手里一个印章哈哈大笑。

那是一枚红色的玛瑙印章,上面是古朴的小篆罗字。

这是罗家世代家传的印章,只有罗家家主才可以使用。

这次出门,罗凡的祖父亲手将这枚印章交给他,嘱咐道:“此去路途遥远,若是有危急时刻,可以用这枚印章调集我们罗家隐藏在暗处的家将。”

看罗凡面带疑惑,又唤他侧耳过来,将召集方法细细讲了一遍。

原来罗家早年也曾经在江南经营,留下一些暗线,罗凡脑子简单,总觉得不到最后关头,犯不上将罗家的暗线都暴露出来,只是随身携带这枚印章,却从未使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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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九天玄女(九十)

柏师爷打开门,悄悄探出头。

院子里很安静,看来昨天那两位爷吵累了,需要休息后再战。柏师爷轻手轻脚走到增寿门口,敲了三下门,小声说:“六爷,我这就去给秦姑娘送帖子。”

“嗯。”

增寿的声音透出疲惫,柏师爷心想,这吵架还真是耗费精力的一件事。

他将帖子塞到怀里,后院的门开了,秋郎走出来,柏师爷点点头,俩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走到前院,有护卫问:“柏师爷,这一大早就出门啊。”

柏师爷答应一声,秋郎怕和年轻男子接触,低着头溜着肩,那护卫一把抓住她肩膀问:“秋郎,你跟师爷一起出去啊。”

秋郎被一个年轻男子按住肩膀,过去可怕的记忆再次浮现在眼前,她啊地尖叫起来。

增寿睡的迷迷糊糊,听到尖叫声,腾地坐起来问:“出了何事?”

罗凡住在他斜对面的房间,已经冲出房间,拔剑站在增寿门口,随时准备保护他。

这时有护卫跑来禀告:“是秋郎喊叫,拍一下就叫的跟怎么他似的,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护卫指指自己的脑袋。

罗凡这才松开腰间的佩剑,揉着眼睛点点头,回房继续睡觉。昨天被白嘉年拉着逛来走去,就算体力好武功好也累的脚杆疼。

护卫见他闭着眼睛往自己房间走,摇摇头低声嘟囔:“眼睛都没睁开就来守护正使,罗将军真是太拼了。”

增寿抱着被子躺着,闻言心里先是一热,接着想到:哼,闭着眼睛,睡得秘密糊糊的来给我守着,能守着什么啊。真要是天圣教的人杀过来能挡住?

这样想着,便抱着被子又翻个身,深深地睡去。

柏师爷带着秋郎坐着马车先来到秦九的舅舅家里。

秦家舅舅家住在城外,一座看着朴实青砖宅子,敲开了门,老门房一听是钦差大人派来的,帖子也不敢接,转身蹒跚着就往院子里跑,边跑边喊着:”我地乖乖,钦差大人派人来。”

这老家人的样子太过质朴可爱,让秋郎想起自己家乡的祖父,她忍不住微笑一下。

很快,一个矮胖的中年女子陪着秦九走了出来:“柏师爷,是舅舅叫你来的?”秦九看到柏师爷眼前一亮。

“秦姑娘,您派人……”

“是啊,我这阵子正想派人去看看舅舅呢,又怕他公务繁忙没有时间。”秦九含笑说道。

柏师爷看看秦九身边的妇人,心里有点明白了:秦九好像不想让他说出派人去见增寿的事情。难道是怕这妇人知道?

于是他恭敬地说:“六爷说明日要来拜访,请做好准备。”说着将帖子双手奉上。

秦九眼睛更亮了:“真的吗?”她伸手去接帖子,身边的矮胖女子却抢先一步,一把抢过帖子,打开看了一下:“钦差大人怎么想到要来我们家?”

妇人语气冷淡,柏师爷听着来气,刚要质问,秦九急忙说:“知道了,我们这边一定准备好,请柏师爷放心。”

那妇人哼了一声,语气颇为不屑。

柏师爷心里很不爽,看秦九面子又不能发作,只好拱拱手道了一声告辞。

他转身就走,却看到秋郎站在那一动也不动。

“走啊。”柏师爷心里不痛快,一时间忘记了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也怪秋郎整天男子打扮。

秋郎踉跄一下,被柏师爷拽走时候眼光还在那矮胖妇人身上打个转。

秦九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请舅舅明天一定要来啊。”

声音很是迫切。

“哼,也就看在这位九姑娘面子,否则我一定一把巴掌打过去,什么猫儿狗的,竟然也敢对六爷不敬。”

出门柏师爷就啐了一口。

他又走了几步,回头看到秋郎还站在那不动,恼火地问:“秋郎,你是看上那小姑娘还是那矮胖妇人?哦,不对,呸呸,你本就是女子。”

秋郎抬头看向他,眼睛发直。柏师爷有点慌,他也是恍惚知道这女人当初在行宫受了不少罪,整个人都差点疯掉,现在她眼睛发直是怎么回事?不是又要发疯吧?

“那女人,是宫里的齐嬷嬷。”秋郎低声说道。

柏师爷点点头,心道原来是遇到故人了啊,便自顾又要往前走,忽然就听秋郎继续说:“不对啊,她不是死了吗?她被人一刀砍中,我看的清清楚楚,怎么又活过来了?还和那位姑娘在一起?”

柏师爷急忙站住,转身问:“你说啥?”

“那个齐嬷嬷在城破的时候就被杀了,她怎么又活过来了?”秋郎浑身开始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师爷,那几个宫女是不是也是……死了又活的?”

柏师爷啐了一口:“胡扯,死人怎么能活?”

“世上相貌相似的人多了,你一定是认错了。”

柏师爷拽着秋郎的袖子大步往前走:“我就不信这地还能活闹鬼不成。”

“就是闹鬼。”

秋郎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师爷,就是闹鬼,长得像的人是有的,可那齐嬷嬷耳朵边一边一个拴马桩,我看了,一样一样的,还有昨天进了如月楼的那三个宫女,一个人相貌相似也就罢了,可这是三个人?还都凑在一起,这……就是闹鬼啊。”

“闹不闹鬼,看看再说。”

柏师爷带着秋郎来到那如月楼外,早有脸擦的白白,香味扑鼻的老--鸨--子迎上来,拉着柏师爷往里迎。

“你们这有没有这样的一个姑娘。”秋郎给那女人讲述着那三个女子的相貌特点,那女人笑道:“只要有钱,我们这啥样姑娘都有,公子要是不喜欢姑娘,我这半老徐娘也能披挂上阵与你大战三百回合,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秋郎哪里听过这等闲言秽语,急的满脸涨红,一抬头看到一个女子正从楼梯上聘聘婷婷地走下来,像是看到救星,伸手一指:“就是她。”

那女子将秋郎和柏师爷带到一个房间,笑盈盈地问:“哎呦,你们还一次来俩,这老的儒雅,小的俏皮,好可怜见的,奴家心里两个都放不下怎么办?”

“阿慧是我啊,我是杨贵人。”

秋郎去抓那女子的手,女子一把甩开:“银子还没给就想拉老娘,哪有这等便宜事,我管你是贵人还是贱人,没银子外面喝风去。”

她完全认不出秋郎了。

秋郎知道这不是鬼,她手可是热乎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九天玄女(九十一)

中午吃饭时候柏师爷还没有回来。

堂屋的饭桌上只有增寿和罗凡,白脸对黑脸,大眼瞪小眼。

若是柏师爷在,这还能缓和一下气氛,现在这样……

胖厨娘将汤放下,急忙转身就跑,她可怕被这两位大人嗖嗖的眼风给射个对儿穿透心凉。

“怎么这柏师爷还不回来?送个帖子而已,难道是在人家吃饭了?”

为打破尴尬,增寿像是自言自语。

胖厨娘站在门口道:“不能吧,秋郎跟着去的,怕是要买点啥,让秋郎跟着做跑腿?”

秋郎跑腿?那就是个身体娇柔的小娘子好吧?

增寿哼了一声,心道这胖厨娘真是胡说八道。

胖厨娘听增寿哼了一声,以为他对秋郎的事感兴趣,便回身走过来,手舞足蹈比划着:“那秋郎,看着瘦小的小鸡崽子一样的,这人小心可不小,昨儿个跟着我去买菜,竟然直奔如月楼去了。”

“咳咳咳。”罗凡正在喝汤,一听如月楼三个字,差点呛到。

增寿瞟了他一眼:“怎么,你也知道如月楼?那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不知道,我哪儿知道那种地方啊。”

罗凡急忙摇头,撇清关系。

“啪!’增寿猛地一拍桌子,吓了罗凡一跳。,

“哪种地方?你都不知道没去过,你怎么知道那如月楼是哪种地方?”

罗凡愣在当场。

胖厨娘拍着肥厚的巴掌笑道:“就是男人们去找乐子的地方咯。”

此刻,罗凡恨不能一脚将她踹出去。

增寿意味深长地看了罗凡一眼,后者急忙低头装作努力吃饭的样子。

“你说,那如月楼的姑娘和秋郎怎么回事?”

“秋郎看着老实巴交的,那都是假的,看着如月楼的姑娘就巴巴地贴上去,还说是认识的人,什么贵人闲人的。”

“贵人?她说贵人?”

“对啊,什么羊贵人,马贵人的,乱七八糟,可能以为和人家姑娘勾搭下,就不用出银子呢,那不是白--嫖吗?哪有这等好事?”胖厨娘说的口沫横飞,增寿担心她污染自己身边的饭菜,急忙挥手叫她出去。

“看来秋郎是遇到故人了。”

增寿像是自言自语。

“旧宫人被卖入风尘也不算稀奇事,当时城破后很多旧宫人都被岑九的军队抢走了,那些女子……唉,也是命苦。”

罗凡想到增寿也是女儿身,一定有感同身受之感,便顺着竿儿爬感慨几句讨他欢喜。

“哦?这样啊,那昨天陪你的姑娘可是旧宫人。”

“不是,一看就不是,那眉眼间都是风尘之色,怎么可能……”

啪嗒,他筷子上的小笼包子落到桌上,罗凡懊悔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上当了。”增寿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原来昨天你是和白嘉年去了那种地方。”

罗凡无奈地摊牌:“是,我也觉得奇怪,白兄在京城还挺洁身自好的,不知怎么来到天京就变了,非要拽着我进去,还找了俩姑娘唱小曲。”

“这又是唱曲,又有姑娘陪,难道就不给你安排点酒菜?回来饿死鬼投胎一样猛吃,白嘉年这般小气?”增寿嘲讽。

“被胡乱灌了几杯我就醉倒了,空肚子喝酒啥都没吃。”罗凡一脸委屈,“我也真的啥都没做,几杯酒下去就不行了。”

“白嘉年都问了你什么?”

增寿觉得罗凡醉的不明不白。

“没有,我这人酒品好的没话说,喝多了就睡觉不吵不闹,白兄都知道的,能问我啥啊。”

罗凡开始吹捧自己。

将人约走,吃个花酒却什么都没问,还是知道这人酒品便是如此,喝多了就睡觉,白嘉年这是安了什么心?

增寿眼睛转了转,觉得这事情很不简单,便提醒道:“你好好想想,他都问了什么,你说了什么,或者你醉倒了还能记得什么?”

罗凡摇头:“人都醉了还能记得啥啊?”

“那身上可曾丢了什么东西?或者多了什么东西?”

丢东西?多东西?罗凡的眼睛不自觉地往自己下半身瞄去。

被那俩姑娘轮番灌酒,温香软玉满怀,小手举着酒杯递到唇边,醉倒后没有啥想法是不可能的,罗凡醉倒之后,也是混乱模糊,可是醉梦中那个人却是无比清晰——是增寿,她一身女儿装,千娇百媚,笑盈盈地看着他,纤纤素手执着一杯酒,含笑道:”来,喝下这一杯吧。“

只要你给的,就是穿肠毒药我也得喝下去。

罗凡心中绮念顿生,什么都顾不得。

增寿见他脸上忽然红了,大怒道:“到底出了何事,你说清楚。”他猛地一拍桌子,酒壶和碗筷跟着哐当一声。

“哪有啥事,你多虑了,白兄不是那等……”

罗凡顺着身后摸向怀里的暗袋,忽然脸色大变:“不对,我的印章呢,印章不见了。”

“什么印章?”

“很重要,可以调动……”

罗凡将调动暗中力量的话咽了下去,毕竟增寿是宗室中人,自己家在江南道还有暗自的力量,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若是传到朝廷耳朵里,罗家会有大麻烦的。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支支吾吾做什么?”增寿火了。

“是很重要的印章,关系我们罗家的身家性命。”

罗凡的黑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白嘉年,是白嘉年做的。”

增寿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他来天京城就是有目的。”

“大人,白公子来了。”

门外传来护卫的声音。

增寿冷冷地说:“哈,他来做什么?”白嘉年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听说你们才吃午饭,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哈哈,我这是不请自来叨扰了。”

罗凡怯生生地看了增寿一眼,他不信白嘉年对自己有什么阴谋诡计,可是印章真的不见了,现在白嘉年又没事人似的赶来是做什么?

他只好起身开门相迎,增寿就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白嘉年笑着进来,指着桌子道:“很丰盛啊,今天一定叨扰,你们到天京城这么久,好吃的比我熟多了。”

“不敢当。”增寿的声音硬邦邦的。

白嘉年看向罗凡:“罗兄,你啊,你啊,昨天温香软玉满怀,美人在侧,光顾着销魂什么都忘了,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从怀里他掏出个东西,手摊开是个不大的檀香木小盒子。

罗凡大惊:“啊……是印……”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九天玄女(九十二)

罗凡硬生生地将那个章字咽了下去。

白嘉年笑道:“还是昨天陪你的那个姐儿一大早叫人送过来的,说是在榻下拾到的。”

说到这,他露出爽朗的笑,同时朝增寿挤挤眼睛,一副你是了解的表情:“这也太过激烈一些,可见罗兄这段时日很是憋闷啊。”

罗凡现在可顾不上他话里有话,急忙接过那盒子,打开后仔细检查一下,点点头道:“多谢白兄,白兄没用午饭吧,若不嫌弃快请坐,我们也是才摆上。”

增寿站起身,刚要探头去看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罗凡啪的一声合上了盒子,增寿觉得尴尬,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拉白嘉年的袖子:“那个,白公子请坐,呵呵,别客气。”

白嘉年大方地坐下,罗凡开门叫人再送一套碗筷过来。

这一顿饭在增寿看来吃的味同嚼蜡。

期间白嘉年和罗凡谈笑风生,看得出来他们关系是真不错,聊的都是京城旧人旧事,增寿在京城的时候是有名的纨绔,每天和一些勋贵子弟的败类吃吃喝喝,和白嘉年、罗凡他们京城精英公子圈子压根没沾边的地方,现在听这俩人说起京城的往事,也只能干瞪眼,他插不上嘴。

一顿饭吃的增寿胃疼肝儿硬,吃完饭,有小厮进来将桌子上的东西撤了下去,胖厨娘扭着肥屁股来倒茶,走到门口又站住道:“大人,柏师爷和秋郎还不回来,要不要给他们留饭啊。”

“爱留不留。”

增寿正气闷,很是不耐烦。

厨娘讪讪地走了。罗凡担心白嘉年以为增寿是针对他的,急忙低声解释道:“是我们这边一个师爷和杂役,早上出门现在还没回来。”

“哦?不知是因为何事出门?”

增寿慢条斯理地用盖碗划着茶叶末子,干笑道:“干你何事?”

“只是问问,这天京城内形势复杂,你们住在这里怕是早被人盯上了,多加小心为好。”

罗凡心想,的确是这么回事,自己和增寿都会些武功,身边护卫也是武艺高强,门口还有岑大帅派来保护的人,若是哪些人盯上自己身边人呢?柏师爷和秋郎就是最好的目标,柏师爷算是老江湖老油子,真遇到点危险还能想点办法,那秋郎过去是小家碧玉,后来进了行宫被关起来,哪里知道外面险恶。

想到这便低声道:“柏师爷出门送个帖子,没理由要带着秋郎,他明知道秋郎是……不方便出门的,这非要带着,俩人还一起不见人影,不会真出事了吧。”说着他小心地看了增寿一眼,语速放慢,字斟句酌:“刚才厨娘提过,秋郎在如月楼抓着个姑娘不放,她这是遇到认识人了吧。”

白嘉年哈哈大笑:“这一个年轻男子,我看是遇到认识的姐儿了吧。”

“秋郎到底是多大年纪我们从未提及,你怎么知道她是年轻男子呢?”

增寿反问。

白嘉年愣了一下:“我就是随口一说。”

“这随口的还真容易,还有,怎么这人都爱往如月楼跑?早不跑晚不跑的还都在同一个时间跑过去,也是随着腿子?”

白嘉年苦笑:“这是怀疑到我了?我拐走你家师爷和杂役图个啥?”

“师爷经手的事多,杂役,那杂役可不是一般的杂役,我若说是过去天圣教行宫里的,你能图的事儿多着呢。”

增寿冷冷地盯着白嘉年,他就知道这个人不简单,自己这次是上了大当,引狼入室。

“我害你们?又什么呢?”

白嘉年一脸无奈,罗凡也说道:“小六,你这是多心了,白兄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哪里有这么多说道,你啊,就是多心多虑多疑多……”

“得了。别给我多了,多什么?总比你缺心眼的好。”

增寿起身就走,临走还扔下一句话:“这要是人一直不回来,我就得找你要人。”

白嘉年一笑:“找我?不能够。六爷您可不能赖上我呀。”

一直到晚饭时候,柏师爷和秋郎还是不见人影。

胖厨娘摆饭时候嘀嘀咕咕:“这怎么说的,一天都不见人,柏师爷不会是叫那个秋郎给害了吧?”

“你怎么会想到秋郎会害他?”“柏师爷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个秋郎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整天窝在后院,也就是上次我拉着他出门,奇怪,他怎么又和柏师爷出门了?”

胖厨娘脑洞大开:“杀千刀的,他不会是带着柏师爷去如月楼了吧?”

增寿看胖厨娘的脸色,看来是这段日子对柏师爷芳心暗许,一想到秋郎可能带着柏师爷去如月楼,那是嫉妒的眼睛冒火。

这也提醒了增寿,正如胖厨娘所言,秋郎很少出门,怎么在昨天跟着胖厨娘出门后今天就随柏师爷一起出去了,问题怕就是在那如月楼。

华灯初上,如月楼里灯火通明,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灯下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挥着袖子在和客人调笑。

增寿派去的护卫已经打听过,柏师爷是在上午巳时去了秦九的舅舅家的,他们在那并没有多做停留,将帖子交给秦九就走了。

“大人,九姑娘说离开京城这些天很想念长公主,知道您明天要去高兴的什么似的。”护卫补充道。

增寿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对!

秦九希望自己去看她是真,想念长公主是假,她怎么可能想念长公主?

可是好好的她为什么说这样的假话呢?

“秦九那边怕是也出事了。”

他想了想对罗凡说道。

罗凡大惊:“是啊,秦姑娘和长公主之间可是隔着杀母之仇,怎么可能想念她,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秦姑娘。”

“不,先去如月楼。”

增寿面色平静,语气冷淡。

“啊?为什么?你不担心秦姑娘出事?”

“她脱离我们视线已经多日,若是出事早都出了,倒是柏师爷和秋郎,很可能被天圣教的人盯上了,还是先查找他们为好。”

其实增寿没有说出口的是:柏师爷知道我们那么多秘密。哪能让他被敌人抓走?秦九根本接触不到任何核心的东西,一个国公府的小弃女,对大局无伤大雅。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九天玄女 (九十三)

白嘉年听说失踪的是行宫出来的人立马就上心了,直接带着人跟着增寿罗凡直奔如月楼。

那几个满头珠翠的莺莺燕燕,见三个翩翩佳公子过来,立马像看到荤腥的苍蝇嗡嗡地围过来。增寿猛地往后面一退,同时伸手拉了罗凡一下,罗凡身子一侧,完美避开那女子的魔爪,白嘉年黑着脸道:“我是来找人的。”

“我们这都是人,漂亮的女人,不知大爷是想找哪个?”

女子调笑着,手抚上白嘉年胸口,轻轻地画着圈圈。

啪的一声,她的手被白嘉年打落。

“一个四十来岁,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像个读书人,另一个是个子不高,瘦弱的杂役,看到没有?”

白嘉年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他手劲极大,那女子被掐的眼泪汪汪,不住摇头:“每天迎来送往这么多人,我们怎地记得。”

白嘉年眼光渐渐冷了大手一挥:“给我搜。”

一伙士兵冲了进来,这些女子们吓得尖叫着四处逃窜,客人们也纷纷抱头鼠窜,有的直接就往桌子底下钻。

“我们这可是漕帮的地盘。”

老——鸨-子叉腰站出来,盯着这不长眼的臭大兵们。

增寿嘴角上翘:“原来漕帮也做这等生意吗?”

“当然,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那女人得意洋洋。

“只管搜便是,有事我去找黄天蝎说。”

那女人一听这小白脸公子提到黄天蝎,眼中惶恐,上下打量着增寿:“不知公子是哪位,若是黄爷问起,奴家也能有个……”

“给我抽她大嘴巴,爷的名讳是你个老-鸡-婆子能问的?”

增寿纨绔脾气上来了,一想到昨天就是这楼里的姑娘接待了罗凡,他恨不能将这里砸的破破烂烂。

护卫很听话,上前对着那女人就是噼噼啪啪一阵扇,那女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我是黄爷的人,你们不能打我。”

“黄爷的人?我这就叫你成了黄爷的死人。”

不提黄天蝎还好,一提更让增寿生气。

黄天蝎是谁?是岑十三的另一个名字,原来岑十三这家伙还做这等生意!增寿本来可是个女子,过去随着纨绔们去秦楼楚馆是为了制造假象,其实内心对这等地方充满厌恶,同是女子,看到别的女人倚门卖笑,那滋味可不好受。更何况这还是对自己有意之人开的场子,一想到看着温文尔雅的岑十三竟然也做这种生意,增寿心里又是憋闷又是酸楚,五味杂陈。

女人哎呀呀拼命地嚎叫,二楼楼梯口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两位大人,哦,还有白公子,这是做什么?”

那锦衣公子粉面含春,唇角挂着笑,扶着楼梯轻盈下来,衣袍飘飘,好看的不得了,正是这女人口中的主人黄天蝎,也就是岑十三。

“十三公子,想不到你也在这。”

罗凡语气有点酸溜溜的。增寿则抱着胳膊看着他,嘴角抿着都是讽刺。

白嘉年顾不得寒暄,因为已经有士兵过来通报搜查结果。

岑十三看了傲气的白嘉年一眼:“这天京城,现在还轮不到杭州的兵来说话吧。”

“鄙人现在是朝廷特使,一切皆可便宜从事。”

白嘉年皱着眉头听几个士兵汇报着,他们纷纷说没有。

“你们是要寻人?”

岑十三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大半夜的,跑这里来寻人,找谁?”

“你认识的,柏师爷和……秋郎。”增寿眉毛一挑。

“哦,我可以保证这里没有这两个人。”

“你保证,你拿什么作保?岑家的名声漕帮的名声还是……”

增寿故意停住,一脸挑衅。

他心情非常不爽。自己看好的人竟然是风月场所的主人,再加上昨天罗凡也来这种地方,现在他是满心的鄙夷:呵呵,男人。

怒火中烧,他气呼呼地一把推开岑十三,自己噔噔噔就往楼上跑。

“真的没有……”

岑十三的话没说完,罗凡也跟着噔噔噔跑上去。

白嘉年双手一摊:“好像岑公子惹正使大人发怒了。”

岑十三眼珠子一转,忽然想明白症结所在,立马喜笑颜开:“白公子说的对,好像真的是这样。”

二楼的客人都被赶下楼,每个房间都是空的。

增寿一间间推门进去,有的房间床榻上一塌糊涂,气味可疑,罗凡红着脸低着头,不敢往里看。

增寿回手抓住他耳朵问:“昨天来这里不是很开心很销魂吗?怎地现在都不敢正眼看?”

忽然,他一把松开罗凡盯着一间房间的窗口:“你是谁?”

在那窗口,赫然站着个消瘦的女子,见增寿看到自己,女子凄然一笑:“大人,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柏师爷。”

罗凡揉揉眼睛:“你在和谁说话?”

瞬间他明白过来,张大嘴巴无声地指着那窗口方向傻乎乎地问:“你看到了?是秋郎?”

“对,是她,是杨贵人。”

女装打扮的秋郎发出一声叹息,似笑非笑:“杨贵人,这名头害了我一生,现在又害得我死在这里,大人你要给我做主啊。”

“柏师爷呢?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秋郎低声将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柏师爷一心想做点事情出来,便带着我来到这,要找我看到的那几个旧宫人打探下消息,没想到我们刚进门就被抓起来,那些人穷凶极恶,还要……还要侮辱于我,我不从,便撞了柱子。”

秋郎说到这两行血泪掉了下来:“大人,我这身子早都残破,早就是残花败柳,可我也是有心的,我不想被人肆意羞辱。”

“是,你也是有尊严的,只是真犯不上以命相抵,不值得你这样做,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好的了。”

增寿想到杨贵人的悲惨经历,也觉得心里发酸:这个女人,就因为生辰八字相合,相貌俊秀,被天圣教选为贵人,生了孩子又失去孩子,被岑大帅关在角楼密道做鼎炉糟蹋,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失去生命,乱世女子,真是太艰难了。

“啊,大人,有人来了。”一声惊呼,秋郎的身形开始扭曲撕扯,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楼梯吱嘎作响,岑十三的声音传来:“可有找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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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九天玄女(九十四)

“果然什么都没有,人一定是被转移了。”

增寿回过身,一脸急躁。

“柏师爷谨小慎微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出事。”岑十三低头温柔地看着她。“你不要担心,可能是搞错了。”

“他最近出了点小差错,大概是我教训的狠了,一着急就想冒进一下,唉,真是阴沟里翻船。”

增寿摇摇头,显得很无奈。

“那杂役,是秋郎?”

岑十三语气中透出关切。

“是啊,她这样的小家碧玉,过去在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进了那等不见天日的地方又被关起来,对男子都噤若寒蝉,很难得对柏师爷高看一眼,我还以为他们俩能有点发展,撮合成一对也是功德一件,哪想到双双出了事。”

增寿站在走康,环视周围,叹口气道:“奇怪的是,他们到这里做什么?难道是看到什么人跟着来的?”

“你真是多虑了,他们不可能来这里,谁能证明他们来这?”

增寿随着岑十三下楼,他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房间、

秋娘,本是江南一户富裕人家的受宠的女儿,本该顺理成章地嫁人,生儿育女,也许丈夫儿子将来能考个功名给她赢来一副诰命,可惜天圣教占领江南,她因为生辰八字奇特和貌美如花被选入行宫,温柔的小鸟被关进笼子,后来又在城破时被岑国璞关进地道折磨好几个月,身体和心灵早已经千疮百孔。她能壮着胆子跟着胖厨娘走上街头,已经说明她打算放开心胸,迎接新的生活,可谁能想到这一次偶然上街就要了她的命。

乱世中的女子,无论富贵贫贱,都如蝼蚁一般,可以被人随意践踏侮辱。

增寿的手在袖管中紧紧握成拳头,他怕自己会喊叫出来,发泄内心的憋屈。

白嘉年问:“怎么?没找到人?”

罗凡看看增寿摇摇头。

增寿气呼呼地一跺脚:“反正你得负责把人给我找回来。”

白嘉年一愣:“这也怪我?”

“若是你来天京城不存在别的心思,是真心帮我们,找个人又有很难。”

这番话很像是强词夺理,无理取闹。

罗凡心有戚戚,伸手拍了白嘉年肩膀一下:“节哀,你该知道的,他就是这样的纨绔,在京城便是这样,最是擅长无理取闹,没理搅三分。”

白嘉年点点头在京城早有耳闻诚亲王府的这位爷,只是能搅合的一个人。之前一路上听闻他破了一些案子,还以为是个聪明人,现在看不过尔尔,太后还这般忌惮他,根本没什么必要,原来先帝子嗣单薄,只西太后生的一子和李太妃生的一个公主,增寿就算是声名狼藉,也是先帝的亲骨肉,一旦有人拿着他身份说事那就又是一场大动荡。

因此两宫密旨便是在天京城除掉增寿,当然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若是借岑国璞之刀那是最好,最后追究责任,岑大帅难辞其咎,可以趁机削减岑家军的势力,可谓是一直双鸟。

接触下来,白嘉年对增寿放下了戒心:纨绔就是纨绔,之前做了点精明事也许是老天偶尔打个盹,给他瞎猫撞见死耗子,现在这无理取闹的劲,像极了皇座上那位,还真是如假包换的同父异母兄弟。

至于罗凡……他嘴角荡起一丝笑纹,那更是不足挂齿,一条肠子从上到下,那么重要的印章丢了也不当回事,这俩钦差,何止光杆,简直笨蛋,处置他们俩,一定能做的天衣无缝。这样一想,白嘉年几乎要飘起来,看向增寿和罗凡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慈爱和欣喜,那可是他加官进爵的路啊,怎能被别人抢了头功去?

“到底是出了何事?这样大张旗鼓的,不像是误会。”

岑十三将众人都迎到一处雅间,让那被打的万紫千红的老-鸨-子安排一桌酒菜,陪笑着先给增寿倒酒:“这位爷,都是我的不是。”

增寿鼻子里冷哼一声:“算你识相,要不将你打成一团臭肉,给那黄天蝎送去。”

罗凡在旁边嘿嘿两声算作帮腔,白嘉年含笑低头看着最近的酒杯,而岑十三则是一脸宠溺,看着增寿对那女人发脾气。

增寿发脾气,那女人诺诺连声,大气都不敢出,增寿反倒如一拳打在棉花团上,好没意思,也就不搭理她。

“能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岑十三又柔声问。

“柏师爷……”增寿叹口气。“这老白菜梆子,总是给我惹事。”

说着他举杯,谁都不让,一饮而尽。

可能是喝的太快了,喝完了就开始嗨嗨嗨地咳嗽。

岑十三伸手想去拍他后背,罗凡笑道:“笨蛋,又呛到了。”说着已经抢先伸出手去,他动作轻柔,表情宠溺,像是不经意间将岑十三的手隔在一边。岑十三笑笑,很自然地将手缩回来。

期间白嘉年一直注视着这几个人的互动。脸色淡然,心里却充满鄙夷。

来京之前,西太后的就嘱咐他:增寿这孽障绝对不能留。

西太后说这话时咬牙切齿:“多年养鷹,想不到有天被啄了眼睛,竟然让那孽障无病无灾长到十八岁,可怜老王叔,鞠躬尽瘁一辈子,竟然……”西太后说着眼泪落下来,“都是那狐媚子,我一定要叫她的儿子碎尸万段。”

这一路上白嘉年都在想这个问题,怎么能将增寿和罗凡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

对增寿,他没多大感情,不过是曾经阴差阳错救过他那不争气的弟弟。

而罗凡,在京城的确是他颇有交情的,两人都是武将出身,勋贵中一门心思向上的大好青年,两个钦差都不能活命,对罗凡下手,他内心颇为矛盾。

但是现在……他心头浮起一丝释然:这三个人眉来眼去,原来罗凡早和增寿着不争气的混在一起。也是,增寿长得漂亮,貌似好女,只是罗凡怎地这般自甘堕落。

自从白小弟被人害后,白嘉年对那好男风的男子充满了鄙夷和痛恨。

此时,他给自己的良心找个放下的借口:这等人死不足惜,只是这阵子需要他们了解一下天京的局势,利用完毕定要他们好看,哼,不过是两个争风吃醋的草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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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九天玄女(九十五)

这是在哪里?

柏师爷睁开眼睛,他觉得眼前有点模糊,眉骨上有些痒,便伸手去抠了一下,低头一看,长长的指甲缝里有黑色的粉末,他将指甲凑到鼻子边闻了一下,当即大惊:一股腥臭味,是血迹,是干涸的血沫子。

他急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还好,脸上没有伤口,嗯,眉骨上也没有,那血是哪里来的?鼻子出血了?

胡思乱想一阵,柏师爷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对。

他觉得脑袋有点疼,仔细想想,好像是进门就挨了一闷棍,被人打晕了,怎么会进门就被他们发现呢?

柏师爷看看周围,发现自己可能是在柴房一类的地方,身子下面有稻草,身边是稻草潮湿的味道,只是怎么还有点晃晃悠悠的。坐不稳当?

他伸手去摸墙面,这才发现这墙面都是木板的,这一下柏师爷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是被关在一艘船上。

他背靠着后面的板子,将晕倒前发生的一切又细细地在脑子里筛了一遍。

从秦九舅舅家出来,看到秋郎一脸惶恐,便详细问原因,秋郎说那个女人是宫里的嬷嬷。他想还是先看看如月楼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如秋郎所说,是过去的旧宫人假扮的。

因为搜集白嘉年的消息失误,柏师爷很担心被增寿当没用的棋子抛弃,急于立功的他以为自己是老江湖,老油条,去如月楼那等地方骗个把人不是小菜一碟,哪想到进门就被人一棍子打倒,自己都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看来如月楼内真有猫腻,只是这些人没有杀自己,把自己关在船上是什么意思?

不对,既然自己没受伤,那血是哪里来的?

柏师爷伸手拍了一下额头,如梦初醒:是秋郎,一定是秋郎出事了。

他开始懊悔,为什么要好大喜功不同六爷汇报,直接带着秋郎出门去找线索,被六爷训几句怀疑一下就这样做,自己折了没什么,秋郎啊,多惨的一个姑娘,她若出了什么事,自己这才叫后悔莫及。

柏师爷还记得秋郎被送来后那怯生生的样子。当初的花容月貌早被折磨成憔悴干枯,看人的眼神都充满惧意,尤其是看男人的眼神,让他觉得瘆得慌,算起来秋郎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女子,他若是有女儿也要这么大了,因此柏师爷对这个女子充满了怜惜,叫院子里的护卫下人不要为难她,随她去了。

这几天她渐渐放开心胸,虽然还身着男装,可已经开始尝试着在厨房帮厨了,这是多好的开始,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能走出阴霾。

她的遭遇,柏师爷想想都痛心:小康之家的女儿,被养的千娇百媚,却被送到那等不见天日的地方被几个人轮番折磨,没有疯癫就是菩萨保佑了。

是我连累了秋郎啊,是我的好大喜功,我愚蠢!

柏师爷敲着自己脑袋,老泪纵横。

只是……柏师爷脑子里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为什么进门就被袭击。他自认是风月场老手,在天京城这些天,总在市井间转悠,从没被人发现不同,是秋郎昨个被人撞见了……还是自己和秋郎其实早都在人家监视下,那人还是认得自己的。

想到这,柏师爷浑身发冷,他仔细将自己在天京城识得的人挨个过了一遍筛子:是漕帮的人?是岑十三公子?岑九(不对,他被换了芯子,现在还在帅府关着呢……还是岑莲官?那女子现在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想想更瘆得慌。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矮个子小子端着个盘子进来。

“醒啦,吃点饭吧。”

那矮个子看着年纪不大,挺机灵的样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见柏师爷靠着舱壁坐着咧嘴一笑,“你脑瓜子挺结实,那一下子,嘎嘣,想想都疼。”

“那姑娘……不对,和我一起进来的那小子,怎么样了?”

柏师爷心想是个机灵人就好,聪明人好说话给点小恩小惠就能挖出点东西来。

说着他伸手摸向自己怀里,那矮个子笑道:“你啥啊,怀里藏的钱早都被大家分光了。”

柏师爷又去解自己的扣子,矮个子立马站起来,机敏地问:“你做什么?”柏师爷不理他,低头专心解袍子上的扣绊,那矮个子嘿嘿冷笑:“算了吧,我不好男风,看不上老屁股,你还是省省劲把饭吃了,省的叫我们难做。”

柏师爷将外袍解开,看着里面的衣服松口气,看来还没被人剥了去,便指着领口道:“这里的扣子是金的,小哥儿,你可以剪了去。”

矮个子蹲下身仔细一看,惊叫:“哎呦,你这老屁股了不得,狡猾,真狡猾,这扣子还是金的。”

柏师爷笑笑:“谁都怕有个遇到难事的时候,穿身上总能管点用是不是。”

矮个子连连点头,在靴子里一掏摸出一把匕首,对着领口就割了下去。那匕首极为锋利,凉飕飕地贴着柏师爷的脸,柏师爷微微闭着眼睛,嘴里小声嘀咕着:“小哥儿,你可要小心点,别伤到我面皮。”

那人将里面几颗扣子割了下来。柏师爷谄媚地笑道:“这几颗金扣子都给了你,小哥儿现在可以给我透漏点消息了吧?”

矮个子手里摆弄着扣子,斜眼问:“你想知道什么?”

“和我一起的那个小哥儿……”

“呸,什么小哥儿,是个姐儿,都残花败柳了还不听话,死了。”

死了……死了……

柏师爷浑身发冷,脸上却保持不变:“那咱们这是在哪啊。”

“在哪儿我哪知道。”

矮个子嘴一撇就要将金扣子揣进怀里。

柏师爷急忙道:“小哥儿,这扣子可能卖几个钱的。”

“是啊,值钱,可是和你有啥关系?不管你说不说,这玩意我想要,将你扒光了就是,何必和你多废话。”

矮个子转身就要走,柏师爷气坏了:“哼,就知道你是这等狼心狗肺的人,这扣子是假的,鎏金。”

那小个子闻言立马从怀里摸出一颗扣子,张嘴去咬,咬了一下笑道:“唬谁呢,老东西。”

说完又摸出一颗咬咬,就在他咬第第三颗的时候,忽然脸僵住,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柏师爷蹭地站起来,顺脚踹了那人一下冷笑道:“知道啥是救命的不?这就是。”

第一百四十二章 九天玄女(九十六)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二章九天玄女柏师爷将小个子的袍子脱下给自己换上,稍微有点短小,万幸他长得干瘦还能套的进去,又拾起那人扔掉的匕首,想了想,狠狠心眼睛一闭,咔嚓一下把山羊胡子割断了。

唉,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啊。

柏师爷这把胡子留了好几年,平时用一把黄杨木小梳子仔细梳理,睡觉时候还要用一个特制的小布袋装起来,现在为了活命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盯着手里的胡子,随便团了团塞进怀里,又将匕首藏进靴子,摸了摸自己头发,揉搓几下脸,确定没有蓬头垢面,脸上再没有干涸血迹,这才轻轻打开门探出头去。

果然是一艘大船,这应该是底舱,对面没有舱室了,顺着走廊走几步就能看到前面有个木头梯子,透过上面缺口,能看到暗黑色的天空和点点星光,要顺着这梯子上船上面去。

柏师爷腿一抬上了梯子,爬到一半停下来,侧耳倾听,甲板上听不到人的脚步声,只能听到水声,此刻他不由暗自庆幸自己是南方人,从小在船上长大,不会晕船,这种时候若是晕的七荤八素就麻烦了。

柏师爷先探头出去瞄了一眼,月光倾泄下来,甲板上满是淡淡柔和的光。

他急忙几步爬上来,盯着甲板上一堆雨布盖着的东西,快步闪过去躲在那堆东西后面,隔着布子捏了一下,里面是好像是麻袋,柏师爷弯腰从靴筒掏出匕首,选了最下面一个麻袋扎了一下,雪白的粉末流出来一些,柏师爷眼中显出惊喜,伸手捏了一点,放在嘴里咂吧下嘴,眼中的光芒更见明亮了:是盐还是上好的盐,难道抓自己的人是一伙私盐贩子?

他正蹲在甲板上,忽然从另一头传来说话声。

“那师爷扔江里就是,何必非要多此一举养着他?莫不是,你对他还有几分香火情?”

这是个男子的声音,语气轻佻。

“扯你娘的骚,和他有什么香火情,不过是按照爷的吩咐,和他接触过几次,那干瘦的老头子,我掐半只眼睛都看不上。”

这声音……这声音……

柏师爷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是枫娘子的声音。

之前的疑惑也豁然开朗,怪不得刚进门就被人袭击,因为那里面有人认识自己,怕是早在二楼看到自己和秋郎进来了。

柏师爷狠狠地抬手拍向自己的脑袋,手在半空中停下来,他担心发出声响被对面的俩人察觉。

“那黄爷是怎么个意思,老头子随手咔嚓了呗,养着做什么?杀了包包子。”

枫娘子咯咯娇笑:“你啊,你啊,亏你想的出这种主意,那姓柏的干瘦老头子一个,熬汤还凑合,蒸包子,怕那肉都是柴的。”柏师爷躲在货物后面,气的想吐血,心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枫娘子几次接触下来,看着都风情万种的,还对自己大放秋波含情脉脉,想不到心思这么恶毒,自己才四十来岁,哪里就是干瘦老头子了?难为她过去为了搭上六爷那边那条线虚与委蛇。

“这柏师爷是没什么大用,他知道的事咱们黄爷也知道的**不离十,我看黄爷现在这么这么做,是急于将天京城的水搅合的更混。”

枫娘子压低了声音。

那男子道:“然后咱们好浑水摸鱼?”

“对,还是大鱼,越浑的水下面越有大鱼。柏师爷失踪了,那正使一定疑神疑鬼,他在天京城就得慌的什么似的,只能全都仰仗咱们黄爷,到时候黄爷就是这个。”

俩人说这话就往后面的舱室走去。

柏师爷这才长长出口气,稍微直起一点腰,向四周张望。

船在运行,周围一片水汽朦胧,根本不知道在哪里。怎么办办?随着这些漕帮的人走,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不知该怎么羞辱自己,想到那矮个子说的秋郎的死,柏师爷痛心疾首之时也坚定了要为秋郎报仇的决心。

他想了想,将身上的长袍和里衣脱下来,将匕首和割下来的胡子裹在一起里,一起卷成个布包,用腰带绑上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后光着膀子,悄悄往船舷处摸去。

他脚步放的极轻,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忽然就听着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不对,阿毛晕倒了,那老东西不见了。”

接着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柏师爷抓着船舷,借着淡淡月光已经能看到下面黑黝黝的水,水下会有什么?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他顾不得多想,翻过船舷扑通一下就跳了下去。

几个人跑过来,枫娘子扶着那船舷向下看,哗啦哗啦有水声向远处划去。

“跳下几个兄弟去捞人吧?”

有人建议道。

枫娘子摆摆手,将腰间别着的火枪拿出来,对着水面嘭的就是一枪。

柏师爷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衣服湿不湿,急忙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枫娘子开了一枪,装了火药接着又是一枪。有人建议:“将连珠炮推出来,对着那面一顿轰,不信炸不死他。”

“这主意好,去推来。”

几个人奔向后舱,柏师爷吓得腿抽筋,啥也顾不得,哗啦哗啦拼命划着水,他用尽全部力气,一丝一毫不敢倦怠,也不知划了多久水,胳膊酸疼,憋的胸口疼,那炮弹并没有打出来,他抬头向四周看看,黑黝黝的一片,只是自己哗啦哗啦拨水的声音。

船上,枫娘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嘴角凝着一丝冷笑:“好,应该可以逃走了。”

她那几个手下问:“这样就能让那钦差怀疑姓黄的?”

“当然,如月楼是漕帮的产业,那里出了事,黄天蝎逃不掉干系。他想的真美,美人权势都要,我偏偏就不要他如意,他高兴我就不高兴。”

枫娘子说着,手紧握船舷,内心愤恨到极点。

“我就知道这老家伙是个油条,被抓了一定会想办法逃,可惜阿毛白白丢了半条命,到底中的什么毒,查出来没有?”

“现在还没查出来,不过看着像是不会死人,就这样让阿毛昏睡几天呢?”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说。

“哼,弟兄们受的苦我心知肚明,将来大功告成一定都帮你们一一讨回来。”枫娘子开始给手下人画大饼,“到时候整个江南都是咱们的天下,黄天蝎算什么?没咱们帮衬他能做堂主?现在又想一人坐大,不能够。”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九天玄女(九十七)

两天后,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来到钦差大人居住的地方,看到守门的士兵咧开大嘴就哭:“快去通报,我是柏师爷。”

士兵愣住,柏师爷是读书人,平时彬彬有礼,衣着整洁,特别是一把山羊胡子梳理的干干净净,眼前这人简直就是个乞丐也没有胡子,黑瘦的脸,哪里是那个白净斯文的柏师爷。

“是我啊,真的是我啊。”

柏师爷激动的挥舞着手臂。

那晚拼命的游,开始还想着将衣袍包好挂在脖子上,到了岸上还能穿着整齐,保持读书人的斯文形象,哪里想到一听人家要拿炮轰,那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一顿狗刨,力气几乎耗尽,等好不容易摸到岸发现脖子上挂着的布包不见了。

衣袍没了,匕首没了,割下来的胡须也没了,低头一看裤子也不知道啥时候冲掉了,赤身露体!幸好天才蒙蒙亮,他只能壮着胆子厚着脸皮光着甚至上了岸,远远地看到一处小渔村,便趁着天才亮悄悄摸进村,这渔村的人家院子都用竹篱笆围着,柏师爷一家家篱笆墙扒着看,终于发现一家院子里竟然挂着两件衣裳,高兴的手舞足蹈,从竹篱笆钻过去时候刮的浑身都是伤痕,什么读书人的气节全部都扔在脑后,拽下那衣裳就跑,一口气跑出来老远,看到一片小树林就钻了进去,换上衣服一看傻了眼:怪不得这衣服敢在外面晾着,实在是太破了,破破烂烂丝丝缕缕,衣不蔽体,可是总还是能遮羞,便这样穿着光着脚往外走,等到天亮了,他蓬头垢面还光着脚,衣衫褴褛,走在路上肚子里咕咕叫,往地上一蹲竟然有人扔给他半块发霉的玉米饼子,原来是将他当成乞丐了。

可怜的柏师爷看看自己这样子,哭笑不得,发霉的玉米饼子虽然难吃,可总能填补一点肚子,便含着眼泪吃了下去,噎的不住翻白眼。

于是柏师爷用了两天时间,一路讨饭一路打听回到了天京城,看到熟悉的大门眼泪汪汪:我终于又回来了!

柏师爷一把鼻涕一把泪讲完就开始抱着盘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点心。

几口吃下去,开始还嗨哈地咳嗽,呛得不住挥手:“水!水!”

增寿摇摇头,将茶碗推过去,柏师爷一把拿起喝下去,这才长出一口气:“舒服,舒服,这两天就吃了半个饼子,半个烂苹果,简直……”一想到抵着嗓子咽下去的饼子,柏师爷干呕一声。

增寿冷笑:“看你这落魄样子,能吃能喝有干呕,知道的事你饿的太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绑了糟蹋了怀了孩子呢。”

罗凡正坐在一边喝茶,闻言扑哧一声,将茶水都吐了出来。

增寿呀的一声跳起来:“作妖啊你,小心喷我身上,新缎子的,你赔吗?”

“你啊,你啊,这张嘴啊,真是刻薄,刀子一样,你要将柏师爷刮零碎吗?”

“你以为我不敢?”增寿瞪着柏师爷,怒气冲冲。

柏师爷有点心虚,想解释,可是现在饿的慌,顶着增寿灼灼目光,厚着脸皮继续大吃。

终于填补的差不多饱了,这才伸手去怀里摸帕子,他现在穿着破衣烂衫,哪里还有帕子,手在怀里停住,就听着增寿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吧,你们到底是做了什么?秋郎是怎么死的?”

柏师爷一听到秋郎,放下手里的点心盒子,嚎啕大哭起来。

“是黄天蝎,都是黄天蝎做的,六爷,是漕帮的人干的啊,”

柏师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呜呜呜哭的像个饱受委屈的孩子。

黄天蝎!

那如月楼就是漕帮的产业,自己撺掇着白嘉年带人去搜,岑十三还出面拦着,现在一想怪不得那秋郎的鬼魂说进门就被人抓住了,原来是岑十三就在哪里,他们进门就被认出来。

岑十三!岑十三!

增寿一拳砸到桌上,痛骂道:“我就说,好好的人怎么开风月场所,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什么联盟,什么同舟共济,都是假的,还拿凄惨身世骗我同情心,过分,太过分了。”

罗凡吓一跳:“啊?啊谁凄惨身世,哪个骗你?”

“黄天蝎!”增寿咬牙切齿杀气腾腾。

“六爷,我进门就被一闷棍打晕了,可能当时那黄天蝎就在楼上。”

“对!”增寿又是狠狠一拳。

“咦,我们去的时候岑十三不也在楼上?倒是没看到黄天蝎?”罗凡忽然愣住,“那老女人说那如月楼是漕帮开的,岑十三在那还挺像个主人一样,难道……莫非……”

“石头也有开窍的一天,对,黄天蝎就是岑十三!”

增寿的声音还是恶狠狠的。

“原来如此!”

柏师爷恍然大悟:“怪不得秋郎说在那看到了旧宫人,那些旧宫人想来是岑九交给岑十三去处理的,他怎么处理都行,直接就给扔到如月楼去了,还有秦姑娘那里……”他忽然瞪大眼睛,“六爷,您去看秦姑娘了吗?”

“看,看,看,看你妈个蛋!你和秋郎出事了,我哪有心情去看她。”增寿扯着脖子咆哮。

柏师爷心里热乎乎的,增寿虽然说的话难听,可这里面都是对自己的关心啊。

他激动的眼泪横流:“六爷,我柏某人从此对您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罗凡忽然哎呦一声:“秦九,对了,秦姑娘那舅舅一家也是岑十三找到的,这里面会不会有些什么猫腻。”

柏师爷猛地一拍脑袋:“对的,秋郎说秦姑娘家那个妇人看着眼熟,好像是过去行宫里的嬷嬷,秦姑娘当时什么都不敢说,我提到信的事,她就打断了我,顾左右而言他,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增寿心里开始从失望变成恼怒,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愤怒:

自己还托岑十三帮忙查找柏师爷下落,他现在不知在心里怎么嘲笑自己呢。

“对了,六爷我在那艘船上看到了盐,私盐,还是雪花糖一样的私盐,漕帮在偷运私盐!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柏师爷想到这里,满脸愤怒:“六爷,他们犯了杀头大罪只这一条,黄天蝎就逃不掉。”

增寿点点头:“所以,我们要想个好办法,让白特使,白嘉年知道这件事,来个借刀杀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微微眯着,盛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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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九天玄女(九十八)

“舅舅来了?”

“是,已经进院子了,到底是钦差大人,那通身的气派呀!”

秦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蹭地坐起来,刚要往门口跑,旁边的矮胖女人哼了一声:“姑娘,这不和规矩。”

秦九噗嗤一声笑了:“规矩,你是主子我是主子,我说是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

那女人愣住,这还是一直唯唯诺诺小猫一样的九姑娘吗?

秦九扬着下巴,用眼角斜睨着她:“是不是不高兴不舒服啊?”

爱胖女人张口结舌,没等她回答,秦九道:“那就憋着吧。”

说着也不理她,径直往外走。

那女人急了,伸手去拉她,秦九人生的瘦弱力气却不小,用力一甩,将那女人甩个趔趄,等那女人扶着墙壁站稳当,秦九已经如欢脱的小鹿一样冲了出去,那老门房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姑娘,慢着点,别……摔着。”

秦九不理他,拎着裙子跑的更快了,忽然她脚踝一酸,整个人向前栽倒。

罗凡和增寿并肩走进来,看到秦九向前栽倒。罗凡脚尖点地,一个起身眨眼间已经到了秦九面前,一把托住她的腰道:“秦姑娘小心。”

秦九站稳后惊魂未定,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多谢大人。”

罗凡没吭声,低头看向她脚边,姑娘家的脚怎么能能给男子看?秦九急忙将脚紧紧地并在一起,却看着罗凡弯下腰去,这是要做什么?

罗凡起身,手摊开问:“这是什么?”

秦九这才看到原来他手里的是一枚铜钱。

“钱啊。”秦九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地上怎么会忽然出现一枚铜钱,如果……”

罗凡看看周围继续说:“如果没猜错,老门房刚清扫完院子吧。”

不错,扫帚扫过后的细条条清晰可见,墙边堆着细细碎碎的栾树落蕊,墙角是一棵高大的栾树,

秦九点点头:“是,我那会听着门房大叔扫院子的声音了。”

罗凡手里掂着铜钱,一步步走向站在不远处的老门房。

老门房相貌普通,黑瘦的老人,一脸皱纹,像是被风干的黑枣。

罗凡站到他对面,老人露出谦卑的笑:“将军……”

增寿笑了:“天京城的人都知道来了俩钦差,恐怕连一个正使一个副使都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将军的?”

“这个,老奴……胡说八道的,看着这位大人高大威武像个将军模样。”

老人讷讷地说。

“你的暗器手法不错,是不想让秦九平安见到我们吧?一个大家闺秀,从来不出门,你以为打在脚踝让她摔倒总能伤到她,没想到我们进来的这么快。”

罗凡手里捏着那铜钱,老人满脸惶恐:“不知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罗凡忽然出手,手直接指向老人的眼睛,眼看就要挖出那老人的眼熟,她竟然纹丝不动,定定地看着他,罗凡的手紧贴着老人眼皮停住,然后垂下来,冷笑一声。

增寿哈哈大笑:“你是担心移动身形暴露自己的武功,却不想一个普通人谁能面对危险一动不动的?你现在是普通人,不是瞎子。”

老人点点头:“是我……欲盖弥彰。”

说话间他已经出手,直取罗凡心口,罗凡一侧身,那老头冲向他伸手的秦九,增寿起身想去阻拦,可是已经晚了,那老头一把抓住秦九,阴森森一笑:“本想让秦姑娘摔一跤伤到哪里,想不到你们这动作这么快。都给我往后退,否则,我就……”

他一只手抓着秦九的胳膊,一只手掐住秦九细细的脖颈:“我就掐断她的脖子。”

秦九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想不到平时老实忠厚的门房竟然会这样做!

“你们的主子是谁?”

增寿问。

老头嘿嘿一笑:“你猜啊。”

“岑十三?“

老头没吭声,那矮胖妇人已经走出来,看到这一幕,惊声尖叫起来。

她叫的声音极大,增寿急忙一把捂住耳朵,那妇人颤巍巍地问:“这是发生了何事,老吴,你怎地抓着秦姑娘?”

被叫做老吴的门房不搭理她,目光瞟向增寿:“放我出去,准备一匹快马。”

增寿回头看看护卫,朝他们点点头。

一个护卫跑出去牵马,老头拽着秦九缓缓向门口移动,那矮胖妇人哭天抹泪:“姑娘,老吴,快把秦姑娘放开啊。”

罗凡盯着那老头一步步挪动的脚,就在他拽着秦九和增寿擦肩而过时,忽然将指尖捏着的铜钱弹向那人掐着秦九脖子的那只手,铜钱的速度极快,嗖的一下,竟然插入那人虎口上,那人嗷地惨叫一声,增寿一把将秦九拽过来挡在身后,秦九低低地叫了声:“舅舅。”

老头手受伤顾不得恋战,脚尖一点就往门口冲去,此时站在门口的几名护卫齐齐挡在门口,老头稍微一愣,一个旱地拔葱,身子猛地起来,跃到院墙上,刚哪想到刚跳上就大叫一声,原来那院墙上不知何时被人撒了铁蒺藜,他一跃一站,用了颇大的力气,再加上他脚上穿的又是布鞋,铁蒺藜直接扎入他脚板,先是一疼,接着发热,麻麻痒痒,从脚心开始发麻,原来那铁蒺藜尖上涂了毒药,老头腿一软,噗通一声栽倒下来。

老头掉到地上,那矮胖妇人呀了一声,显出害怕的样子。

增寿飞起一脚踢向那老头的哑穴,老头动弹不得,恶狠狠地盯着增寿。

矮胖妇人哭嚎着跑过来:“姑娘啊,秦姑娘啊,你没事吧,姑娘。”

“你是何人?”增寿问那胖女人。

“我是陈家的看妈。”

“秦姑娘的舅舅呢?”

“大官人去吴江贩生丝去了,大奶奶娘家老太太病了,回娘家看老太太去了。”

矮胖妇人擦着眼泪,拍着胸口,解释的到也算合理,增寿点点头:“那这门房是怎么回事?”

矮胖妇人叹息道:“这宅子是新置办的,门房是跟着宅子一起的,我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回事,想想真是害怕,若是他平时就这样发疯,那我们不是……阿弥陀佛真是谢天谢地,感谢钦差大人的再造之恩,我就是当牛做马……”

“得得,什么再造之恩,你这么老,这么矮胖,我可不想给你回炉再造,不够闹眼睛的,好了,阿九,这地不能待了,收拾收拾和我走吧。”

增寿说着就抓着秦九的胳膊,大步往外走,

那妇人急忙扑向秦九:“我家大官人不在,大人不能就这样将姑娘带走啊。”

“我问你,阿九管你家大官人叫啥?”

“叫舅舅啊。”

“对啊,管我也叫舅舅,这个舅舅不在家,那就去另一个舅舅家住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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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九天玄女(九十九)

矮胖妇人被增寿说的哑口无言。

增寿大步往门口走,回头看一眼道:“那个哑巴丫头呢?”

妇人面有难色:“那丫头跟一个货郎跑了。”

增寿看向秦九,后者朝他点点头,意思这妇人说的都是真的。

增寿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拍了自己脑门一下:“真是烦人,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丑妇人了,”

被一个长着漂亮面孔的贵族男子这么说,矮妇人自惭形秽低下头去。

“不过,阿九也不能没人照顾,我那院子里也都是蠢笨妇人,多你一个不多,你也跟着走吧,等你家大官人回来,哼,我再找他算账。”

妇人惊讶地抬起头:“啊?我跟着去伺候姑娘?”

“废话,你有那本事伺候我吗?”

增寿呲之以鼻。

秦九一听要将这妇人也带走,急忙朝增寿使眼色,增寿装作没看到,依然关心地问:“走吧,先回去,等会叫人过来把你东西一收拾。”

“那就让柳妈妈在这收拾东西吧。”

秦九急于和增寿单独说话。

“哪有大家闺秀自己一个人不带丫鬟婆子出门的,你那丫鬟跑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再买个过来,要被人笑话咱们京城来的土包子了。”

罗凡扑哧一声笑了:“京城来的土包子,你这张嘴啊。”

秦九刚要说话,增寿拽着她胳膊的手忽然在她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秦九明白过来便不再说话。

一行人回到住所,那中毒的老头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到地上。

增寿打算趁热打铁审问这老头,秦九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柳妈妈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老头。于是她便说道:“舅舅,刑讯审问之事不是我一个闺阁女子能听的,阿九先回房了。”

增寿这才想到还没给秦九安排地方呢,便招呼胖厨娘带着几个婆子去打扫房间。

那柳妈妈低声道:“姑娘,那些人打扫屋子,到处都是灰尘,姑娘身体贵重,还是在这稍等片刻吧。”

秦九看着她:“你去帮忙啊?我在这等着,你也跟着我等?”

“我……我过去没做过这些粗活。”

“哦,那你家大奶奶是养着你打算供起来的?”

秦九快人快语,这些天被这恶妇人盯得死死的,现在增寿在身边,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柳妈妈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增寿看看秦九又看看柳妈妈道:“好了,到底是你舅舅家的下人,且让她偷上一天懒吧,阿九,想不想看舅舅审案子?”

秦九眼睛一亮,但马上说:“这可不是大家闺秀所为。”

“哈哈,做大家闺秀有啥好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到了危急时刻都没办法救自己,你在一边坐着听着吧。这老家伙潜伏在你舅舅家,你舅舅现在不在,你就是苦主。”

秦九只好坐下,柳妈妈站在她身后,眼睛死死地盯着萎靡不振的那老门房。

此时老门房浑身上下包括嘴巴都被检查过了,这才被解开哑穴,只是还绑的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说吧,你的主子是谁?你是不是天圣教的人?”

增寿问道。

那老头偷偷瞄了柳妈妈一眼,急忙点头道:“教主永生不灭,生生世世轮回,你们这些妖魔鬼怪还不皈依教主?”

罗凡一拍桌子:“你们天圣教到底在天京城潜伏了多少人?”

那老头脖子一梗,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反正我们教众是上天派来拯救世人,你们这些蠢货,不但不帮我们还抓我们,何止是蠢货还是魔鬼,妖魔鬼怪。”

这满口胡说八道,神啊鬼啊的到很像是天圣教人的口吻,增寿和罗凡对视一眼,罗凡道:“既然承认是天圣教的人,那就先关押起来,等明天送到帅府请岑大帅亲自审问。”

老头一直梗着脖子,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哼,我老吴一心为了拯救世人,就是杀了我也休想让我背叛教主。”

护卫们将老头压了下去,秦九叹息道:“这老门房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想不到竟然是天圣教的人,真是太可怕了,若不是这次被舅舅发现,我舅舅全家都会很危险啊。”

“是啊是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过去完全看不出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阻拦你跟我们走呢?”

罗凡忽然问。

秦九茫然地摇摇头:“他只是个看门的,很少进内院,我和他没说过什么话,也不知道这是为何。”

“大概是想将阿九当作棋子牢牢控制在手,或者是天圣教的布置还没到位,先将阿九握在手里,以后总有用到的时候。”

增寿解释道。

期间那柳妈妈一直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这时护卫过来说屋子已经打扫好了,增寿道:“阿九,先去看你的屋子,东西都运过来,你检查一下。”

原来在审人的功夫,增寿已经打发几个护卫去了那边,将凡是看着豪华点的箱笼都胡乱搬来了。

增寿带着秦九走在前面,柳妈妈紧随其后,罗凡趁人不注意,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嗖地一下打在柳妈妈脚踝的一处穴位上,柳妈妈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前栽倒,前面的护卫怕被她肥胖的身体压到,往旁边一侧,柳妈妈噗通一声趴在地上,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真是太不小心了,厨娘,快把这位妈妈搀回去,可怜见的,都摔成这样还想帮姑娘干活呢。”

增寿一摆手,人高马大的胖厨娘大步流星地过来,一把将柳妈妈从地上拎起,没等她明白怎么回事,连拖带拽,往对面屋子去。

柳妈妈喊着:“姑娘,姑娘……”

“哎,柳妈妈,你别担心我,自己好好休息。”

秦九用帕子捂着嘴憋着笑。增寿回头小声道:“哈,看到没,门牙都磕掉半个,太好笑了。”

“舅舅,这段日子,这妇人一直看的紧,不许我上街,想写封信都不成,上次那封信还是我托常来送菜的一个娘子送出去的。这妇人……来历怕是有问题。”

“何止她的来历,你那舅舅都是假的。”

增寿冷笑一声,眼睛眯起来:“这混蛋,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早早就在布局了,我真傻,竟然分不出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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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九天玄女(一百)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着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着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九天玄女(一百零一)

“大人,请。”

增寿站在大堂门口,早有大帅亲兵迎上来。

岑大帅相召,罗凡直接说不能去,可又怎么能不去。

“我去。”增寿主动提出来。

“那可不行,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

罗凡一听增寿要去,马上站起来阻拦。

增寿笑了一下,轻轻将他乍起来的胳膊按了下去:“现在岑大帅不会对我们下手,岑九出了事,他自己也被天圣教残匪折磨的够呛,我们俩没有实权没有军队,他对我们喊打喊杀有什么用呢?反倒给了朝廷罢免他的借口,不用担心。”

罗凡依然不放他走。

“现在漕帮不可信,白嘉年不可信,岑莲官人要莫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有什么可依靠的呢,夹缝中求生,不可和岑大帅决裂。”

增寿笑着,又将他的手臂按了下去,见罗凡脸色更黑了,笑着伸手点了他额头一下:“看看你这张脸,掉地下不呲牙是一定看不到的。”

“小六,你想没想过,别管这一摊子糟心事,咱们远走高飞。”

罗凡忽然闷声闷气来了这么一句。

“远走高飞”

增寿哈哈大笑,笑的直捂着肚子:“咱们俩?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和你走,因为你黑因为你丑吗?”

他笑着往外走:“哈哈,我要去见岑大帅了,劝你还是去睡一觉吧,这大白天的都开始做梦了,一定是和白嘉年斗智斗勇累到了。”

我知道你是女子,我是真心希望你,不想你陷进权力漩涡,不想你成为斗争的牺牲品,更不想你因为欺君之罪被斩首示众!

罗凡心里有千言万语,可他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已经发现他是女儿身这么久了,一直迟迟不提,现在忽然说出来。增寿会不会认为自己心机深沉,从他针对岑十三做的防备看,他是非常讨厌城府深沉之人的,就算这人天姿国色也不成。

怎办呢如何让增寿放弃出人头地的想法,甘心同自己远走他乡呢?

罗凡伸手按按太阳穴,实在没有好办法。

与此同时,站在帅府大门前的增寿,想到出来前罗凡的阻拦,忍不住唇角上扬:这个呆子,他是真关心自己,不想自己再趟这浑水他当然知道,但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就算他甘心做个宗室女子,两宫能容忍他这些年的欺君之罪吗?不可能的,一个宗室女子,无声无息说没就没了,远走高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能逃到哪里去?现在他对自己有好感,真的抛弃家族和自己逃亡天涯,他不会寂寞吗?不会怀念往昔的富贵生活吗?这一切都是未知,他不可能去赌一个人的良心,甚至自己的良心,他都不知还能不能摸到呢。

“大人,请。”

亲兵带着增寿走进大堂,几天不见,岑国璞已经染黑了头发,年轻了几岁,精神头看着也不错。

“恭喜大人痊愈。”增寿首先寒暄。

“哈哈,老夫今日请正使来,是想问一下正使对婚事的意见。”

“婚事?”

增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慎行已经将写信给京城中的母妃和王兄,将同莲官的婚事详尽汇报,只是至今还未收到京城来信。”

“岑某今天刚接到一份赐婚旨意。哦,夏公公,请出来吧。”

一个中年宦官从屏风后绕出来,手里举着圣旨,笑眯眯地道:“恭喜六爷,这可是人生第一大喜啊。”

增寿整个人都懵了。

圣旨?两宫指婚?之前自己是用这个理由敷衍了事的,他那时都没想娶岑莲官,何况现在?现在岑莲官只剩一只眼睛,而且体内……想想都觉得瘆得慌,不过是缓兵之计,怎么会忽然被指婚了?

“六爷,快接旨啊,这可是万岁登基来第一次给宗室子弟指婚呢,六爷您肃清天圣教残匪劳苦功高,是这个,头一份。”

夏太监竖起大拇指。

增寿硬着头皮接过圣旨,仔细看一遍,没错,是真的圣旨,皇上和两宫的印都在。

“万岁爷和两宫太后的意思是,天京城初定,人心浮动,加上大帅大病初愈,六爷此时成亲是再好不过,算是给天京城冲了一次喜,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择日不如撞日,朝廷希望六爷尽快成婚。”

夏太监说完看了岑国璞一眼:“只是两宫和万岁远在京城,赏赐不能一股脑都搬来,便宜从事又太委屈岑姑娘,一切就由大帅全权负责了。”

“岑某一定竭尽全力,这可是让天京城人心稳定的大好事,哈哈,慎行啊,我从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咱们会是一家人。”

岑大帅眉开眼笑,很是满意的样子。

增寿拎着圣旨,有苦难言。

自己之前一个劲勾引岑莲官,惹的少女芳心大乱,可他从没想过真的娶他,怎么忽然就下了这样的旨意,还有逼着自己马上成亲的意思呢?

“你住的那里太过狭窄,办婚事也不方便,我看你就直接住在这边吧,咱们大宴三天好好冲冲喜,从此以后,天京城会越来越兴旺的。”岑大帅哈哈大笑,拍着增寿的肩膀。

“我……要回去和副使商量一下。”

“罗将军只是副使,又不是你的亲戚家人,和他有什么可商量的。”

岑大帅忽然脸色一变:“不如就今天成亲。”

“好好,今天成亲。”

夏太监笑着拍手:“好主意,这样咱家等你们洞房后就能回京复命了。”

增寿大惊,刚要说话,哗啦啦围上一队亲兵,将他身后的护卫围在里面

“大喜之日,最好不要见刀兵,正使,哦,贤婿你看如何啊。”

增寿回头看看那几个护卫,点点头说:“和莲官成婚是我的夙愿,好事啊。只是一时间冲击太大,没有想到,呵呵,既然岳父大人想速战速决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哈,速战速决,大帅,您听听,这六爷说的什么话,他怎么能速战速决呢,要好好地战,大战三百回合才好。”

夏太监笑成一朵菊花。

增寿知道岑大帅不会对动武,却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竟然强令自己和岑莲官成婚。

他整个人呆住,为什么岑大帅这么着急?就算是岑莲官非常想嫁给自己,也不用这样的手段吧,强扭的瓜不甜。

难道……增寿坐在房间,看着来来往往送来喜衣的人,低声问身边被卸下兵器的护卫:“今天是初几?”

那护卫想了想道:“今天是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中元节,百鬼夜行,这样的日子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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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九天玄女(一百零二)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八章九天玄女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俗称鬼节,七月半,佛教称为盂兰盆节,传说该日地府放出全部鬼魂,民间普遍进行祭祀鬼魂的活动。凡有新丧的人家,例要上新坟,而一般在地方上都要祭孤魂野鬼,所以,它整个是以祀鬼为中心的节日,是民间最大的祭祀节日之一。

这样的日子,要办喜事?这是图个啥?

那护卫也愣住了:“啊?对啊,鬼节,怎么成婚?”

说着就要往外跑:“不同成婚了,大人,我们去找大帅问明白。”

“站住。”

增寿冷笑一下:“你是去送死吗?”

那护卫站住,送礼服过来的人手里举着礼服,一个个垂头不语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衣服挨个放在长案上,一个校尉过来道:”请大人换装。”

增寿看着他:“我认得你,你负责帅府内的防卫。”

那校尉点头:“是,大人真是好记性。”

“你既然做了这么久的防卫,就没遇到过什么过诡异之事?”

那校尉脸色暗了一下,作揖道:“小人不知道大人什么意思,今日是大喜之日,大人万万不可说这些……败兴的话。”

增寿冷笑:“你每天黑天白天都守着这宅子,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异样想必都瞒不住你的眼睛,你这是害怕了。”

那校尉吓坏了,急忙告辞:“小人还要负责今日巡逻事务,大人请缓缓宽衣。”

说着逃一样的跑掉了。

“脚底抹油,跑的到快。”

增寿冷笑一声,看向那几个垂手而立的士兵:“最近这帅府内可曾闹鬼?”

那几个人还是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帅府内只有岑莲官使用几个丫鬟婆子,剩下的都是士兵,一个个硬邦邦不会说话,这段时间帅府内发生这么多事,这些士兵其实也都看在眼里,但都是岑家军,都是岑国璞家乡招来的年轻人,一个个什么都不敢说。

增寿伸手拎起喜袍哈哈大笑:“大红喜袍,你们说这衣裳像不像血染的?”

他将袍子塞到一个士兵下巴底下,逼迫那人看,那士兵吓得浑身哆嗦:“大人饶命。”

“是不是血染的?这帅府这段日子可没少流血,你都看到了吧?荷塘里有女子尸骨,角楼中女鬼夜哭,还有你们九帅,被邪祟迷了心智,你能不知道?”

“小的……小的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人饶命啊。”

那士兵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来:“饶命啊大人。”

增寿还想继续装疯卖傻,将这诡异的喜事搅合完了,忽然听到门口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正使大人,这是欢喜的不成了?”

岑莲官用薄纱蒙着面,聘聘婷婷地走过来。不过短短几天,她的气质大变。

之前,她是圆脸圆眼睛,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样子,但是现在,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从身姿到步伐仪态都充满了娇媚,如风中摆柳,脚步轻盈,眨眼间到了增寿面前:“大人有什么尽管问我,何必和士兵们过不起,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那几个士兵如蒙大赦,匆匆逃走。两名护卫对视一眼,站立不动。

“我的人都撤下去了,难道你们还怕我一个弱女子对大人……图谋不轨吗?”

说这话时她还笑了一下,像是娇嗔,增寿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受到那面纱背后的眼波,这女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满满的都是女人味,增寿若真是男子,一定会马上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但可惜,现在增寿只想救自己一条命,对她完全没兴趣。

“你们俩,也出去吧。”

增寿知道,现在人在帅府,就靠这俩护卫,什么都挡不住,不如大方的叫人撤下去,显示自己并不怕她。

岑莲官格格一笑:“大人真是好胆量,这也是我选择大人的原因。”

“你选择我?你喜欢我?”

待护卫撤出去了,增寿忽然嬉皮笑脸,伸手捏住岑莲官的下颌,岑莲官脸上蒙着细纱,增寿的手捏在下颌上,还轻轻拈来捏去,蒙面的纱和娇嫩的肌肤摩擦,岑莲官轻轻地将他的手打下去:“大人,你弄痒人家了。”

说着身子一扭,一副娇羞少女模样。

增寿有点懵,他现在无法判断出岑莲官身上到底还有没有那邪祟。

毕竟一个十六岁少女,忽然春心萌动,从混沌初开到风情万种也是有可能的。

罗凡在那次被困帅府内,对当时情况只字不提,只是一再警告增寿要远离岑莲官。

“反正离她远就对了,这女子不是一般人,可能体内邪祟都没清楚呢,天知道她身体里是哪个千年老鬼?”

罗凡当时是这样说的。

增寿忽然笑了一下,忍着恶心,伸手揽过岑莲官的肩膀,低声问:“嗯,你现在是莲官,还是个千年老鬼?”

岑莲官娇笑:“对的呀,我就是千年老鬼,小心我啊呜一口吃掉你。”

说着伸手在增寿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身子软绵绵的,往他怀里一靠,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声:“可等到这一天了。”

这一天?

增寿伸手摆弄她的面纱问:“这一天是哪一天?怎么这般感慨。”

“当然是和你成亲的今天啊,大人你高兴不高兴。”

“本来是高兴的,只是这日子怎么不挑个好日子,今天可是七月十五,多犯膈应吧。”

增寿说着摇摇头,显出一脸无奈。

“七月十五好啊。中元节,正好借着咱们的婚事好好给天京城冲下喜。”

增寿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给天京城冲喜?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岑莲官忽然挣脱他的怀抱,娇笑道:“我就是不告诉你,等拜了天地再说吧。”

“现在就说,为什么要给天京城冲喜。”

岑莲官体内的顺子本就不是个多聪明的人,上次三魂六魄被赶走一部分,好不容易借着这行宫内阴气重,恢复的七七八八,他从小就和增寿在一起长大,对增寿总是不太戒备,一不小心说出了真话,现在被增寿抓住话柄,索性闭嘴。

“给天京城冲喜?”增寿皱紧眉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你们是想拿我做祭品!”

岑莲官身子一僵:“哪有,你多心了。”

一定是这样!要用我这天潢贵胄的血来祭祀天京城城破之时的那些冤魂!

增寿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为何不用岑九来做祭品?当时被杀的人,大半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他被困在帅府,知道自己怕是在劫难逃,索性想和岑莲官撕扯个明明白白。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九天玄女(一百零三)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九章九天玄女增寿和岑莲官面对面站着,岑莲官体内的顺子从小就在增寿的阴影下长大,隔着面纱,看到对方一双严厉的眼睛,忍不住心里发怵,低声道:“那个,你赶紧换喜袍吧,我也会去换了衣裳,咱们要赶正时辰拜天地呢。”

“正时辰是什么时辰?等着百鬼夜行的时辰?”

增寿忽然向前一步,指着岑莲官身后说:“你可知道,我是能看到鬼的。”

岑莲官强自镇定:“大人,说笑了。”

“若不是如此,为什么我能发现荷塘里的尸骨,还有那女尸上的优昙婆罗花。”

岑莲官愣了一下:“大人说什么?”

荷塘里的女尸,从淤泥中清理出来时,尸身上有一些白色的细小的米粒一样的东西,开始大家以为是虫卵,后来发现那是像细小蘑菇一样的东西。

“优昙婆罗花是圣物,怎么可能真的在那养尸地出现,我后来想了很久,那不是真正的优昙婆罗花,而是一种魔花。既然长得和优昙婆罗花想象,让我猜猜它是来做什么的呢?”

岑莲官尴尬地笑笑:“大人,只是成个亲,你不是早说一直想娶莲官的吗?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大喜的日子才要掰扯的明白啊,否则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呢。”

增寿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岑莲官透过面纱看着,忍不住心里一动:这么绝妙的美人儿,可惜过了今日就香消玉殒,真真可惜了,不如趁着吉时未到好好地享受一下再做打算不迟。一想到这里,她眼中精光四射,增寿隔着面纱,感觉这女子的气息很不对劲,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手揣在袖子里,握紧袖管中的削铁如泥的匕首。

“时辰还没到,不如咱们温存一下如何?”

岑莲官娇滴滴的声音动人心魂。

增寿冷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给我玩美人计?再说,天知道你那小姑娘皮囊里装着什么千年老鬼呢。

“优昙婆罗花为祥瑞灵异之所感,乃天花,为世间所无,若如来下生、金轮王出现世间,以大福德力故,感得此花出现。这既然不是真正的优昙婆罗花,那感知而生的将是什么呢?恐怕这就是冲喜的真正目的吧?”

增寿目光炯炯毫不畏惧,向前一步直面岑莲官:“既然想用我来做祭品,就让我死个明白,莲官,我不知道真正的你还能不能感知到我,你曾经是真的喜欢过我的。”

“我……”岑莲官残存的魂魄刚要说话,被体内的顺子给压了下去。

“大人,您可真是太会讲故事了。好了,吉时重要,还是先换喜袍吧。”

说着,岑莲官就去拉扯增寿的衣裳。

增寿着急,这岑莲官简直是一锥子扎不出血,他已经指出她的阴谋,她还没事人似的和他嬉皮笑脸。

眼见她的手伸过来,增寿像看到鬼一样,用力一推,将她推倒在地,转身就往外面跑。

岑莲管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爬行几下,一把抱住增寿的大腿:“大人去哪,你还没换喜袍呢?”

她的手像是有千钧之力,增寿怎么都挣脱不开。

此刻就算高声大喊,呼叫自己的护卫进来也是无济于事。毕竟是在帅府,自己那俩护卫根本不够人家砍杀的,何必害了别人性命。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增寿叹口气,态度缓和:“你松开,我自己会换。”

“还是莲官伺候你吧。”

岑莲官抓着增寿的腿,像是一条蛇一样,软绵绵的从地上一节节撑了起来,增寿见识过几次鬼魂,看到她这般诡异的样子也不觉得可怕,手揣在袖管里,柔声道:“那你去把喜袍给我拿来吧。”

岑莲官则抓着他不放:“还有点时间,不如,咱们玩一玩好玩的。”

“哪有什么好玩的?”

“不如……”

岑莲官在增寿耳边低语几句,增寿脸一红:“这是什么事,不做。”

“哎呀大人你来吧,你看,我这里长得好不好?”

说着,岑莲官抓着增寿的手按在自己胸上。

增寿盯着她,忽然另一只手伸过去,一把扯下她脸上的面纱,岑莲官哎呀一声,显出面纱后狰狞的面目。

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只剩下干瘪的眼眶,牵连着另一边的脸抽搐着,样子十分骇人。

“哈,丑八怪,这么丑的人还想占六爷的便宜?”增寿撕下他和岑莲官之间最后的那点伪装。

岑莲官不悲不喜,目不转定地看着他,忽然从一只完好的眼睛中滑落几滴泪水。

“少给我来这套。就你这丑八怪,还想要爷娶你?算了吧,这门亲事,爷不干了。”

增寿认定,岑家父女抓着自己今日必须成婚,一定有天大的阴谋,自己必然有他们可以利用的地方,自己只好仗着这可以利用的东西,拖延时间,而现在,只能刺激岑莲官,让她在痛苦中爆发,也许能透漏出一点秘密。

可是岑莲官忽然一动不动,只是不停的流泪。

“少来,丑八怪流泪也是丑,来,拿纸笔,六爷赐你一个丑字,教教你丑字怎么写。”

忽然,岑莲官笑了,她伸手一把用袖子擦干净眼泪,动作粗鲁又自然。增寿发现事情不对,这可不是一个大家闺秀的动作。

“好了,你彻底断了她心里的那点念想,她终于走了。”

岑莲官的声音忽然变成公鸭嗓,低沉沙哑。

这声音……很是熟悉,增寿猛地叫道:“顺子。”

“对啊,六爷,你的奴才顺子,回来啦。”顺子笑眯眯地凑近增寿,“顺子想要和六爷,哦,不,和我们的六姑娘玩点刺激的东西,姑娘同意不同意呢。”

“胡说八道。”增寿涨红了脸,抬腿就踹。

顺子站立不动,伸手去摸增寿的脸:“我做了好多年的美梦,可以将我们爷压在身子底下随便我……为所欲为,太监,我是太监就什么都做不成?太小瞧人了,我的六姑娘,六宝贝,必须保证你的处女之身,那咱们就玩点别的好不好,唱唱后庭花如何?”

第一百五十章 九天玄女(一百零四)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五十章九天玄女增寿指着顺子怒道:“你这阉奴,原来是你害的莲官成这般。你……”

他像是受到极大的侮辱,气的浑身发抖,眼睛通红,嘴唇都在哆嗦。

顺子狞笑着,岑莲官缺了一只眼睛的面孔显得格外可怕。

“你知道那些老太监当年是怎么调教我们的?”

顺子的声音变的尖利起来:“你是出身富贵,随随便便一指就决定一个孩子的命运,我们这些净身的孩子都要献给老太调教,那些老东西,一辈子在主子面前点头哈腰,背挺不直憋不住尿骚气哄哄的,最喜欢的就是调教我们了,你可知道是怎么跳脚的?后庭啊,塞木头塞蝇甩子啥没塞过,来,别怕,很好玩的,让你销……”

魂字没说出来,一把匕首已经插入那只完好的眼睛里。

增寿盯着顺子身后,脸色冰冷,在那里有一个淡淡的影子,圆脸圆眼睛的少女,双目含泪看着他。

“大人,你可憎真的喜欢过我一点吗?只是一点?”

少女的三魂六魄本来就被几个邪灵撕扯出身体大半,后来仅剩的那一点点清明神智也被顺子占据,现在她的魂灵将彻底脱离这具躯体了,在最后一瞬她只想知道,对面这个绝美的男子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自己,哪怕是一点点。

增寿摇摇头:“对不起,没有。”

影子发出一声哀嚎,和不住抽搐扭曲的顺子发出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

整个屋子都开始震动起来,难道这就叫做天怒人怨?

增寿往后退了一步,他现在虽然偶尔能看到一些鬼魂,可不敢确定他们到底对人有没有伤害,文人笔记中的厉鬼总是存在的吧?

“他是女子,女子怎么喜欢你?磨镜吗?”

顺子捂着眼睛,黑色的血不住地流出来。

岑莲官的这具身体,被几个邪灵霸占后身体已经被破坏,现在流出的血液都是黑色的,体内的灵气也在渐渐流失,增寿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可以彻底摧毁这身体里的邪灵。他嘴角上扬,满是讥讽的笑。

“你害了我!”

少女的魂灵被激怒了:钦差大人竟然是个女子,既然身为女子为什么要对自己百般示好,欺骗自己芳心暗许,为什么?

“我本是个无忧无虑的人,最大的忧虑就是爹爹身上会起一些风疹,每天要给爹爹煮一些药汤,是你,是你打破了所有的平静,让我产生了喜欢、嫉妒、患得患失的心,甚至开始对人下毒。”

增寿冷笑:“你爹爹号剃头,你知道什么意思?屠城懂不懂,你爹爹这样,你能好到哪里?将毒害南娘子也推到我身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别和他嗦,我顶不住了,你快点进来。”

顺子双手捂住脸,不住抽搐着,发出怪异的叫声。

他要让岑莲官的魂灵做什么?

增寿抢先一步,挥动匕首冲向那淡淡的影子。

人怎么和鬼魂争斗?

关键时刻,增寿什么都顾不上了,反正自己的存在就是很荒谬的一件事,荒谬对诡异,只有拼命一搏。

屋子里这么惨叫,外面的士兵和护卫已经冲了进来,士兵见岑莲官的狼狈样子,大叫道:“好啊,你敢伤害姑娘。”

士兵和护卫看不到岑莲官的鬼魂,只能看到那具脸上流血的躯体。

增寿挥动着匕首,划向那影子,影子呀地尖叫一声,往旁边一闪避开了。增寿忽然眼前一亮,将匕首割向自己手指,影子发现了他的意图,尖叫道:“不!不要,我是真心喜欢过你的,不要这样……”

增寿将鲜血淋漓的手掌按向那影子,影子扭曲成一团,小女孩哀怨的声音最后呼喊着:“我就是灰飞烟灭也不会放过你的!都是你害的。”

增寿冷笑:“你当我装纯情面对你,就很开心吗?”

面对小女孩的魂灵,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围观的士兵都吓坏了,他们中本来刚有人指责钦差大人伤害岑姑娘,可是仔细一看这位岑姑娘面目可怕,受伤的眼中流出来还是黑色腥臭的血,这些士兵这段时间守卫帅府,见识过这里发生的匪夷所思之事,当即吓得一个个都不敢靠前,举起兵器远远地围观。

却见增寿冷笑着,举着血淋淋的手掌走向岑莲官的身体。体内的顺子发出嘶哑的吼叫:“你想做什么?”

士兵们面面相觑,这确定是小姐,刚才进来时他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这沙哑的公鸭嗓又怎么可能是小姐能发出来的声音?

“送你上路。”

增寿唯恐效力达不到,说话时冲自己另一只手掌又划了一道,那身体,唯一完好的眼睛遭到重创,透彻心扉不说,体内的鬼气也随着鲜血在一点点流失,不敢恋战,转身踉跄着要往外跑,却不防周围士兵围成一圈,身体撞到一个士兵身上,那士兵下意识地一把推出,那身体本就是十多岁少女的身体,很是瘦弱,被那士兵一把推向增寿,一个愣神的功夫,增寿鲜血淋漓的手掌已经掐上身体细细的脖颈。

“六爷,你害我一生,六爷。”体内的顺子呜咽地说。

“对不起,若有来生,你做主子,我做奴才吧,但是今生,你必须死。”

增寿叹息一声,手上却不松劲,用力绞紧。

有士兵醒悟过来:“放开姑娘。”

说着挥舞着腰刀劈过来。增寿的护卫见状,赤手空拳冲过去,一脚将那士兵踹开。

这时就听着咔嚓一声,那身体细细的脖颈被拗断了,从身体的口中不住地涌出黑色的血沫子,满屋子恶臭。

增寿松开身体,那面目狰狞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这不是你们姑娘,是霸占姑娘身体的恶灵。”

增寿指着那尸体道。

“围起来。”

屋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增寿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向门口走来的那个人,满脸冷峻。

“大喜之日,你若不喜欢我侄女,不想和她成亲,好好说出来,我们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何苦将她杀害?”

岑十三拔出剑,指着地上的尸体痛心疾首。

增寿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你虽然是钦差,也不能无缘无故杀害官眷。”

岑十三走向他,增寿刚要开口嘲讽他一番,岑十三忽然出手,点了他身上一个穴位,他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张大嘴巴,盯着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满眼都是怒火。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九天玄女(一百零五)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一章九天玄女增寿被押送到岑国璞面前。

“你杀了我的莲官?”

岑国璞看着担架上的尸体,老泪纵横。

“大哥,是兄弟的错,我若早点赶到,莲官也不会……也不会……”岑十三一脸悲悲戚戚面色惨然。

“正使,你之前对我说喜欢莲官,不管莲官是否毁容都愿意娶她,和她共度一生,我承认今日急于成亲是有些仓促,你不满就直说,何必要杀害莲官,我这女儿天真无邪,她最大的过错就是喜欢你!”

岑国璞一针见血。

增寿不能说话,手脚不能动,只是冷笑连连,故意挑衅。

他现在依然想继续拖延时间,能救自己的只有罗凡,白嘉年打着什么主意他目前猜不透,岑十三忽然出现,将自己抓住还点了哑穴,他要做什么?是担心自己说出他们俩人合作的秘密吧?这个伪君子,现在他对岑十三只剩下刻骨的痛恨,过去的好感荡然无存:这个小人。

“大哥,谋杀官眷这是大罪,还是先将钦差收押上报朝廷吧,”岑十三犹豫一下又说,“要不要通知罗将军和白将军。毕竟他们是……”

岑国璞大手一摆:“好了,十三,你做的很好,将人留下,你先下去吧,将莲官的尸体运走,准备后事吧,我……看着心里真难受。”

岑十三点头叹息:“是,大哥放心,侄女芳华早逝,小弟心中也是极为悲痛,大哥还请节哀,我一定将侄女的丧事办好。这棺木是不是要运回咱们老家去?”

他说话时候,岑国璞从怀里掏出英吉利的怀表,打开盖子看了看时间说道:“一切就委托给你了,自然是要送回祖坟去的。你先去忙吧,我……我要单独问问这人,到底为什么杀害我的莲官。”

岑十三指挥着士兵抬着岑莲官的尸体走出去。他离开时回头看了增寿一眼,增寿也正盯着他,满眼都是怒火。忽然岑十三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下颌向下压了一下。

岑国璞见人都出去了,这才下了榻,慢慢地走到增寿面前,增寿恶狠狠地盯着他,心里暗骂:大不了砍老子脑袋,谁怕你不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都知道了什么?”

岑国璞问。

增寿没法说话,只能瞪着他。

“不想回答?也没什么,反正你也活不了,吉时马上就到。”

岑国璞指指地面:“这里,曾经吸收了十多个人的血,现在只待吉时,再需要一个人的血就能大功告成,九天玄女现世了。”

增寿心道,自己在他心里左右都是个死人了,一个人心里藏着这么大的秘密,还不能对任何人说一定很痛苦,也许会对一个马上就死的人说呢?

想到这,他乌拉哇啦叫了几声,岑国璞看明白了:“十三点了你哑穴?”

增寿急忙点头,岑国璞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为何不许你说话?”

增寿看着岑国璞,后者想了想,他虽然是读书人,可毕竟是儒将,也学过一点微末的功夫,只是没有点穴基础的人要想解穴,怎么可能做到?

他摇摇头道:“我没有办法,只能叫十三给你解开。”

增寿的目光一下子变了,充满嘲讽味道。

岑国璞看明白了,钦差这是讽刺他叫岑十三来的这个举动,他本就是个多疑多虑的人,索性想问个明白:“你的意思是十三给你点穴另有目的?”

增寿看着他,忽然顽皮地一笑,笑容狡黠,岑国璞内心的怀疑越发的重了:“十三是什么意思?”

他的同母兄弟岑九,本来是他最大的支持者,可却在功成名就后起了取而代之的心,现在早都成了地下血祭的祭品,岑十三这个异母弟弟看着循规蹈矩,吩咐他做事也认真,可是他却点了增寿的哑穴,让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他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吉时马上就到,可以献祭,献祭成功就可以呼唤出九天玄女,自己就有了登临地位最有力的支持者,到那时再除掉岑十三也不迟,想到这,他冷笑一声:”老夫我差点被你唬到,你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罢了。”

说着他走到供桌边,将怀里的怀表再一次掏出来放到桌上,打开盖子后安静的堂屋里只能听到咔咔咔咔表针走动的声音。

岑国璞不慌不忙地上了三支香,口中念念有词,眼睛不住往增寿身上瞟,看的增寿边遍体生寒,因为他那掂量的眼神像是在计量他身上哪块肉更好吃一样。

怀表走到子时,咔地声音大了一下。

岑国璞转过身,走到增寿对面,面露慈祥的微笑:“吉时到了,贤婿啊,老夫这就送你去和莲官洞房去。”忽然一反手,一把匕首朝着增寿的喉咙上划去。

增寿被点了穴,岑国璞根本没防备这匕首划到之时,增寿忽然蹲下身体,避开匕首,同时一个扫堂腿,岑国璞踉跄一下站住,转身看着增寿:“你不是被点穴了?”

“大哥,你说的是什么吉时?又该如何登临大位。兄弟很感兴趣。”

岑十三开门走了进来。岑国璞一愣:“你们……”

“大哥刚才一定怀疑过我和她的关系吧不错,我们一直在私下合作,同时,小弟也很喜欢他,待他恢复女儿身后,愿意娶她为妻,做神仙眷侣,大哥以为如何呢?”

“他是女子?”

岑国璞有些意外。

“大哥竟然不知道?那你的合作者可真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都不和大哥说,刚才那假莲官还想和钦差做点什么事情出来,大哥,为什么假莲官都知道的事,大哥你会不知道?那些人,那些势力,是真心对你吗?”

“休想挑拨离间。”岑国璞大怒。

他一向自负,和天圣教勾结之事,他自认一直都是自己主导,哪里容忍被骗。

“吉时到了,血祭开始吧。”

岑国璞忽然高举双手向天。

说来奇怪,一直平静的外面忽然间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

岑十三伸手去拉增寿,地面忽然波浪一样起伏起来,增寿站立不稳,倒在岑十三怀中,后者道:“走,此地不可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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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九天玄女(一百零六)

增寿晕船。这地面起伏,如惊涛骇浪,他瞬间就晕的七荤八素,岑十三几乎是拖着他走。

不许走。

岑国璞拼尽全身力气,趴在地上努力抱住增寿的双脚,发出诡异的笑声:“原来你是女子,我懂了,我终于动了,怪不得要用你的血才能唤出玄女。”

他本来是儒将,有一点功夫底子在,戎马这么多年,身体素质和力量也是可以的,加上拼尽全身力气抱住,地面不住起伏,岑十三站立不稳,能够使出的力量也有限,一时间竟然僵持在这里,无法动弹。

岑十三大叫:“你疯了,要让大家都断送在这?”

岑国璞咬紧牙关不开口,他力气毕竟不如岑十三,全靠一口气支撑着,一旦开口必然输掉。

增寿稍微回过神来,那只没有被抱住的脚努力去踩岑国璞。

这堂屋附近早都没什么人了,屋子里闹这么大动静外人竟然不知道。

就看着地面的晃动起伏越来越严重,岑十三急了,哐的一声将腰刀抽出来,岑国璞大叫:”我是你大哥,你不能如此对我。”

这么一喊叫,憋着的一股气息一下子就卸掉了,增寿的脚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增寿气的气喘吁吁大叫:“砍死他,砍死他。”

刀锋擦着岑国璞的头发边缘落下,一大缕头发被削了下去。

岑十三冷笑:“整个岑家,你对我还算是稍微像个人。”

在这样混乱环境,能将手劲拿捏的恰到好处相当不易,岑国璞一脑门子冷汗,撑着晃动的地面站起来:“你恨我?当年按照爹的意思,你们母子都不会留下的,当时我抱着还在襁褓中的你,起了恻隐之心,将你送给八房头,叫八叔好生照顾,没有我,你早都不知是哪里的孤魂野鬼,你竟然恨我?”

岑十三嘴唇哆嗦:“我恨整个岑家,凭什么?我要骨肉分离,我要尝尽辛酸,我要去做八房头的一个庶出子,我有什么错?”

“家孝国孝,双重孝,你就是天大的错,整个岑家都跟着你覆灭,什么读书求学中举,统统不可能。你说你有什么错?”

增寿见这俩人忽然杠上,便轻手轻脚往外跑。

他的手搭在门上,忽然发现,门打不开了。

增寿惊恐地回过头,正好对上岑国璞一双愤怒的喷火的眼睛:“哈哈。出不去了,对吧时辰到,你该献祭了。”

岑国璞一脸狞笑。

增寿用力去拉门,门纹丝不动,像是长在一起。

他彻底慌了:“为什么是我?难道……因为我的血……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也是我偶然被雷击后出现的一些异象。”

地面不再起伏不定,堂屋内一片寂静,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增寿急忙看向周围,很干净,一点魂魄影子都没有。他急了,咬破中指,往自己眼皮上擦了一点血,还是什么都没有。这堂屋内很干净。

想到罗凡曾经被这堂屋的结界困住出不来,增寿知道今天是凶多吉少,这屋子有问题。

“是,大哥,这些年你对我还算不错,今日我不会杀你,但你也休想拿他做什么祭品,我不允许这事发生。”

“给我个理由。”

“我想娶她,她是我遇到的能和我并肩站立的女子。”

增寿心道:呸,和你并肩站立?我尚未发现你配得上我,再说,就算是恢复女儿身,为什么非要在你这棵爱撒谎的树上吊死?

“哼,你真以为我对天京城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包括你和漕帮的勾当全都不知道?”

岑国璞冷笑:“原来你从小就处心积虑,我为了弥补你,将岑家在北方的生意都交给你,结果你却偷偷和漕帮混在一起,你所图的不仅仅是一个岑家吧?漕帮这么大的势力,你要这个人做什么,正使大人,哦,现在知道你是女子了,我还是叫你大人吧,习惯了,你可知道他所图为何?”

增寿一脸茫然。

从第一次见面,岑十三就对他很好,处处关照,体贴、温文尔雅,他当时以为岑十三不过是看中自己的权势,后来想,自己那叫什么权势惹祸被赶出京随意扔虎狼堆自生自灭的光杆子钦差,岑十三他一定另有所图。后来被天圣教残匪掳走,岑十三忽然出现英雄救美,那时的增寿换了女装,女性心思被唤醒,虽然知道他来的有点蹊跷,可还觉得在危险时刻有这样一个人出现,用温暖的胸怀有力的臂膀帮自己撑起来,也是极好极好的,就算他对自己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他长得挺好看,性格也不错,武功也很好,自己也没什么可吃亏的。一直到后来,忽然间发现原来一直要和自己同舟共济的岑十三,竟然就是漕帮那个神秘的堂主黄天蝎,他身边已经有一个红颜知己枫娘子,他对自己若即若离,暧昧不明到底是何用意?

听岑国璞这么说,增寿盯着岑十三,他也很想知道其中原因是什么。增寿无疑是美人,不管男女,他的五官都无可挑剔,美的雌雄莫辨,天然带着一股英气勃勃,但她知道,这种美丽也就骗骗岑莲官这样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岑十三这样的人,怎么会只看人的脸蛋,既然不是为长相,不是为光杆钦差的身份,他到底是为什么。

岑国璞迅速捕捉到增寿眼中的慌乱迷茫,哈哈大笑:“我来告诉你,为何你的血这么珍贵,可以唤醒九天玄女。最早我是从天圣教那边知道的,必须用一个皇室直系后人的血来做血迹。九天玄女是何等的神仙,当年可以教授黄帝兵法的,一定要用天地间最尊贵之人直系后代的血,天圣教一路北上冒进很大原因也是为了这个,俘虏先帝或者抓到先帝的子嗣,只是后来他们功败垂成,而这个秘密,只有我这个为了打败天圣教,整日研究他们教义和那些邪门法术的人才知道。而现在,这个能用来做血祭的人就是你。”

增寿冷笑:“我一个宗室旁支,何德何能,我的血怕是要污了你们玄女娘娘。”

“你是先帝的骨血。”

岑国璞这一句可谓振聋发聩,增寿整个人都愣住了。

慌乱中,他急忙看向岑十三,却发现后者面色平静。

想到漕帮那神通广大的情报系统,想到天圣教的种种邪术,增寿的心渐渐沉下去了。

他明白了,自己的血,是天圣教需要的东西;而自己的血缘,是岑十三重视的东西。他懂了,他早就知道这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爱和关怀,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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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九天玄女(一百零七)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三章九天玄女“不是那样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岑十三看着增寿,一脸真诚。

增寿知道,危急时刻只能和岑十三站在同一阵营,若要算账也是以后再说,她迅速调整情绪,瞪着岑国璞“胡说八道,光凭你一面之词,哼。”

事发仓促,现在又不知道地面之下酝酿着什么奇怪的东西,来不及司考,只能这样脱口而出。

岑国璞面色一变“果然是女人,竟然真的信他,我就知道女人都要被小白脸迷惑,我家莲官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说话间,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像是百爪挠心,让人从心里产生无端的烦躁,岑国璞面露惊喜“玄女要出来了。”

增寿心里虚弱到极点,门打不开,这堂屋冲不出去,想来又是那个什么狗屁结界的问题,现在就算涂上自己的血都无法冲出去了。

增寿自认武功平平,这种情况下只能依靠岑十三,于是他迅速回身,站在岑十三旁边,低低地叫了一声“十三,我怕。”

说道怕的时候,他很懂得控制气息,声音微微发抖,娇怯无力。

岑十三伸手拉过他,低声道“无事,我在。”

如果平时,这一声我在会让人觉得心里熨贴踏实,但现在……增寿心里明明在冷笑,却还是握紧他的手,点点头“我信你。”

我信你。

人世间的痴男怨女,有几个人能在生命安危之机有一句我信你。可惜此时,彼此都难以明白对方真实的心思,他们直接隔着太多东西。

岑十三深深地看了增寿一眼,要将他此时此刻的样貌深深地印在心底。

增寿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去,心里却在愤怒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玩含情脉脉这一套,命要紧啊。

岑国璞冷笑“死到临头了,还玩这种卿卿我我的玩意,你们俩若是有情,下辈子吧,”说罢。盯着墙上的西洋挂钟开始哈哈大笑,“吉时到了。”

铛!钟声响了,哗啦一声,地面上的青石地砖忽然齐刷刷从接缝处裂开一道大口子,一大片血雾从那缝隙中浮出来。

岑国璞满脸狂喜,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不住祈祷。岑十三只看到血雾弥漫,一低头看到增寿满脸惊恐,急忙握住她手低声问“怎么了?”

增寿的小手也是冰冷的。他瞪大眼睛,小巧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地下忽然冒出大片的血雾这本来就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只有增寿能看到那血雾中几乎是群魔乱舞。无数扭曲的影子在血雾中晃动挣扎,这些影子有的没有头颅,有的浑身被焚烧的像木炭,有的浑身成了几段……一个个都惨不忍睹。

虽然没有声音,但增寿忽然之间明白了他们都是天京城城破后死去的怨灵,这些人基本都保持着死亡之时的可怕样子,一年来时间无回,被困在这里,成为恶灵的祭品。

想通这点,增寿内心从恐怖变成悲愤,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本该在这座古城过平凡幸福日子,没想到天圣教从岭南一路杀到此地监督,欺男霸女,暴敛财物,好不容易熬了几年,终于盼来朝廷大军,等到的却是更残暴的烧杀抢掠,这可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这时岑十三吓了一跳,因为他看到增寿眼中忽然忽然滑落大颗的泪珠,在血雾弥漫中那泪珠也被映成红色,看着如同血泪,很是骇人,

“你怎么了?”

岑十三担心地问,同时怒斥岑国璞“你招来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这等邪术怎么可能助你登上大宝,天圣教主何如?不也是功亏一篑身败名裂?”

岑国璞茫然不觉,跪在地上继续默默念诵。

血雾越来越浓,堂屋里也充满了血腥味。

增寿忽然紧紧地靠着岑十三,后者急忙搂住他肩膀,在他耳边柔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增寿擦着脸上的泪水,无数只手伸向他,有的手是焦黑的,那是被焚烧过的,有的满是血雾,有的很明显的纤纤素手,属于横死的女子,这些手拽着他袖子,扯着他头发,抓着他衣襟,抱着他的腿,哀嚎着“给我们……给我们……”

增寿一片茫然,他什么都不知道,该给他们什么?他们要什么?

无数只手抓着他,无数只阴森森的眼睛盯着他,无数张嘴接着发出同样凄厉的声音“血,你的血!给我们,你的血!”

增寿明白过来,忽然从袖管中抽出一把匕首。

岑十三见他目光呆滞,急忙去抢那匕首,嘴里叫道“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他担心增寿因为这恐怖场景神经错乱,发生自残。

“他们要我的血,只有我的血能超度他们,”

增寿声音尖利,他头发散了,嘴角有血,眼中有血泪,整个人真像是疯了一般。

祷告的岑国璞站起身,面带微笑“对,正使大人,请上路吧,让我们一起完成这最后的祭祀。”

增寿像着了魔一样一把推开岑十三,往岑国璞身边走去。

岑十三急了,伸手去拉他,增寿用匕首尖对着自己脖颈厉声道“离我远点,我要完成使命。”岑十三担心他神智不清真自残,急忙道“你放下匕首,不要被他蛊惑。这血雾里一定让人迷醉的东西,你……不要上当。”他浑身发软,武功竟然无法发挥出来。

“哈哈,果然,果然,阵法发生作用了。”

岑国璞得意极了,看着增寿一脸茫然一步步走近。

“来,开始血祭吧。”

他朝增寿伸出手去。

增寿很自然地将另一只手放到他手里,由岑国璞牵着往裂口走。

“站住,不要去。”

岑十三急了,声音嘶哑。

走到裂口处,增寿抬头看着岑国璞,满脸都是迷醉的神情,双眼朦胧。岑国璞大喜过望,指着黑黝黝的裂缝处“在这里,把你的血滴向这里。”增寿朝他甜甜一笑。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中匕首唰的一下划向岑国璞的脖颈,岑国璞毕竟会些武功,下意识往后一退,筋脉没有被彻底隔断,但脖颈出也割开一个好大的口子,鲜血嘀嗒地面上。

岑国璞大惊“你………”

增寿冷笑,此刻他头发披散,手里握着滴血的匕首,身边弥漫着血雾,整个人像一具复仇神像。

“你看不到,这里都是冤鬼怨灵,都是你的大军杀害的无辜百姓,他们恨你入骨,恨不能扒你的皮吃你的肉,他们更喜欢你的血!”说着用匕首指着岑国璞,“今天就用你的血来祭奠他们吧!”

“你怎么知道?”

岑国璞茫然四望。

“是他们告诉我的,他们,就在你周围看着你。”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九天玄女(一百零八)

岑国璞向周围看几眼,脸上显出慌乱紧张,随即又绷紧了表情:“胡说八道,老夫杀人无数,杀的都是匪徒,老夫为国为民为江山社稷,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增寿冷笑:“该杀之人?战场上杀人是你死我活不得不杀,后来的杀戮屠城呢?世人都叫你曾剃头,你有兵为了立威就可以剃掉别人的脑袋?你可还记得当年的唐县令?他本是个正直清廉的好官,就因为你刚组建团练,打算立威就拿他全家开刀,若不是怕公开屠杀妇孺有损你儒将风范,怕是连唐家的女眷都不会留下来吧?”

“哼,为了一城百姓,牺牲他唐县令全家也是值得的。”

“你牺牲别人性命,还让他死后背着骂名,自私。”

岑十三捂着胸口,身体有些虚弱,功力还未恢复,在一边也忍不住加上一句。

岑国璞回头:“你身为岑家子弟,享受了岑家的荣耀,你真以为是化名黄天蝎在漕帮站住的脚?幼稚,若没有岑家背景,漕帮那些当家哪个能容得下你?是我的自私才有了岑家的地位,你享受荣光却不承担义务,还开口说我自私?”

岑十三愣了一下,他是根本没想到,自己做的这么秘密的事情,其实在岑国璞那里竟然都不是秘密。

岑国璞不再说话,他胡乱撕扯着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往脖子上缠,增寿一动不动,举着匕首,冷静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时刻防备他忽然反扑。

岑十三忽然叫了一声:“天啊。”

顺着他的目光,只见岑国璞滴落在地上的血竟然像有生命一样,一滴滴汇聚着成一长条,流向地面裂缝中。

随着那点血液渗入,岑国璞脖颈上刚缠好的布条很快就被鲜血浸透,岑国璞觉得很不对劲,随后解开布条,脖颈处忽然喷出大股的鲜血,所有鲜血落地就游离成一条,蛇一样向裂缝中蜿蜒。

岑国璞大叫一声,栽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腿脚却都不停使唤,好像有人强行按着自己的手,压着自己的脚,他痛苦呻吟出声:“十三,我是你大哥,我们岑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啊。”

他浑身抽搐,无助地看着大量的血从脖颈伤口处喷薄而出,汇成溪流,渗入地下,眼中满是茫然和痛苦。

增寿缓缓蹲下身子,手依然紧紧握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看着岑国璞脸上露出笑意:“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岑国璞嘴巴里也满是血沫子,他腹中一阵剧痛,好像内脏都被一种锋利的东西划动,碾压,疼的说不出话来。他努力张开嘴想说什么,一大口血沫子涌上来,将话又给呛了回去。

增寿对他现在的状态很是满意,用匕首刀背拍了拍他的胡子:“哎呦,真脏,这美髯公的胡子都红了。”

“大人,给他个体面吧。”

岑十三见不可一世的哥哥躺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像被打断脊梁骨一样,心里有些酸楚,低声劝说道。

“你弟弟叫我给你体面的死法。哈哈,岑大帅,你知道为何会这样吗?”

增寿回身,指着那裂缝道:“这里面有无数冤魂在吸你的血,他们说你的血有不可思议的功力。”

岑十三闻言一阵,急忙看向增寿,后者很满意自己这话造成的效果,有几分得意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那些被你关在角楼地道的女子,你取阴补阳想要长生不老,以为自己可以长生,可以得到天下,却没想到,因此你的血就成为那些鬼魂觊觎的东西。他们在下面真是享受呢。”

岑国璞不住晃动脑袋,嘴里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岑十三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那么痛苦,看在他平定天圣教叛乱的功劳上,给他一个痛快的了断算了。”

增寿心道:你方才还对这个大哥恨的咬牙切齿,现在又来玩兄弟情深,拿人当傻子呢?

但此刻,这空间只有他们三个人,现在看这血雾好像可以散尽人额功力,他武功本来就不如岑十三,因此没有像岑十三忽然被散尽武功那么虚弱,但此刻如此凶险,天知道失去武功的岑十三有多大的攻击力,毕竟增寿不是真正的男子,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是非常大的。

他也不反驳岑十三,自顾讲着:“你将死去的女子和孩子都扔进了那荷塘,后来那荷塘中的尸体上还有白色的优昙婆罗花,哦,是你自以为那是真正的优昙婆罗花,也不能怪你,都是那天圣教主误导了你。你后来用法术召回他的鬼魂你以为他真的会对你讲真话吗?做人时候都没良心和道义,做鬼会有?哦,这些也是我们写鬼怪朋友告诉我的,他们在地下快乐地吸你的血呢,再流的快点。”

“那……那是……嗨嗨,那是什么?”

岑国璞被喉咙里不住涌出来的血沫子呛的连声咳嗽。

“优昙婆罗花这样圣洁的东西,怎可能在尸体上生长,你们的猪脑子啊。”增寿指着地上的裂缝,“你们放出来的不是神仙而是恶魔。”

岑国璞晃着脑袋模糊地喊着:不,不是。

这时候岑十三已经缓缓走过来,弯下腰去低声道:“大哥,你……一路走好吧。”

岑国璞定定地看着他,咳嗽一声,指着他刚要说话,岑十三忽然用力将他踢入裂缝,岑国璞哼都没来得及哼,骨碌碌就滚落下去。过了一会听着里面传来闷闷的一声“啪。”

增寿道:“你做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来还可以问出很多东西。”

增寿面露惋惜之情。

“这屋子里真的都是冤魂?”

岑十三扶着她起来问:“你还能走吗?”

增寿挥了一下胳膊,刚要说话就听着地下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很快,一个白色的影子从裂缝中飘了出来,依稀能看到应该是个女子,说是依稀,是因为那人身上都包裹着一层白色的东西,增寿惊讶道:“天啊,都是假的优昙婆罗花,这就是……九天玄女?”

第一百五十五章 九天玄女(一百零九)

那白色影子脚不沾地,晃悠悠径直来到增寿对面。增寿吓得脸色煞白:他见识过鬼魂,可这种白色的怪物……这是鬼还是人啊?

“你终于来了。”

那白影子发出一声哀婉的叹息,那语气好像是和增寿认识很久,等待许久。

增寿整个人都吓的呆住了,竟然傻乎乎地问:“你认识我呀?”

那白影子发出一声轻笑,这笑声竟然带着一种亲切感,她伸出手:“来吧,我等你很久了。”增寿看着那团白影,他发现自己能看清里面的人了。

“你怎么了?”

岑十三发现增寿浑身颤抖,嘴唇哆嗦,满眼惊恐,像是看到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

岑十三急了,他只看到一团模糊的白影飘过来,又听着增寿问一句你认识我啊,心里还在想,难道他又看到了那些东西?这时看着增寿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岑十三一把拉住增寿的手,后者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堂屋中血雾缭绕,对面是一团看不清面目的白影,怀里的人发出惊叫,手冷的像冰块。这场景太过诡异,岑十三深深吸口气。忽然发现自己的功力好像恢复一些,有真气在丹田附近运转,他继续深呼吸一下,让体内的真气运行起来,借着握紧增寿的时候,将体内的真气悄悄地顺着手上经脉传送过去,一股热流从指尖缓缓运转全身,增寿浑身暖和起来,呼出的气息也渐渐恢复正常,脸色红润,一双美目盯着那白影中的女子:“不,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休想用妖术迷惑我。”

岑十三焦虑的问:“你在和谁说话,不要吓我。”

岑十三看不到那白影中是什么,若是能看的一定也会吓一跳,因为那里面的人简直就是镜子中的增寿,不同的是穿着女装,形容娇媚,而增寿是英气勃勃的。

“你心里知道的,我就是你,不错我就是九天玄女。”

白影中的女子微笑一下,笑容千娇百媚,可惜,增寿对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只觉得瘆得慌。

“因为你的血,你在这堂屋曾经流过很多血,那些血滋润了我,于是我就是你了,你也是我,我们是一体的。”

“不可能。”

增寿咬牙切齿:“你是个女子,妖女。”

“九天玄女”格格娇笑:“你真当自己是男子了?醒醒吧,你是女子,如假包换的女儿身,还是这国家老皇帝的私生女,你身上流着老皇帝的血,你年纪比现在皇位上坐着的那个小孩子还大,你说,若是你我合二为一,坐上那个位置如何?”

“九天玄女”继续诱惑他:“到时候你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那些曾经欺辱你的人,比如你大哥诚亲王,两宫太后,一切都凭你处置,你就是天下之主,唯一的女皇。”

增寿冷笑:“合二为一,那最后到底是谁控制谁呢?恐怕是你控制了我,那我怎么做女皇,连自己身体都无法控制的女皇,笑话。”

“九天玄女”脸色一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你在我的结界内,我可以为所欲为。”

增寿知道,天圣教有邪术,利用魂魄可以操纵活人,也能操纵死人,就算自己死了,这“九天玄女”也决定能控制自己的尸体,取而代之,

看来今天和这个玄女合体再所难免,难道只能继续拖延时间了?

“九天玄女”似乎看出增寿的犹豫,又露出笑脸:“好了,别犹豫了,来吧。”

说着朝增寿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拉过来。

增寿双手紧紧地抓着岑十三的胳膊,紧张地叫道:“离我远点,不要过来。”

“来吧。来吧。”

“玄女”笑的格外动人,还冲增寿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你……”

增寿忽然想起顺子的话,顺子打算蹂躏自己,却说不能破了他的女儿之身,打算用走后门的方式来欺辱他,难道……难道这和玄女合体也是有要求的?

想到这,增寿抱着岑十三的胳膊,忽然大叫道:“我,我不能离开十三郎,我们……早已经在一起了。”

“九天玄女”愣了一下:“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增寿脸上显出娇羞的神情,趁着“九天玄女”不注意。悄悄掐了岑十三胳膊内侧一下:“意思就是我已经和他在一起了,你要和我合二为一,要先问问我的夫君同意不同意。”

“九天玄女”忽然暴怒:“胡说八道。”

增寿见这玄女脸色变化极快,立马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症结所在,叹口气道:“荣华富贵谁人不爱,只是我已经是十三郎的人了,你若能接受也就罢了,大家合二为一,我这夫君也分一半给你,你若是不同意,也得先问问我肚子里的孩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是神仙,不会为难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吧。”

“啊!”这玄女忽然发出一阵绝望的喊叫声,岑十三急忙捂住增寿的耳朵:“不要听,这是什么鬼叫。”

空气中的血雾越来越重,朦朦胧胧,九天玄女的身影若隐若现。

“都是真的?”

她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当然,十三郎就是我的夫君,我们已经有了孩儿,你若是与我合二为一,也得接受这个孩子。”

增寿紧紧地抓着岑十三的手,想从他身上汲取一些力量。

“我夫君十三郎是漕帮的人,一定能助我们成就大业。”

增寿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得意:“不过,我们俩要是合体,必须以我为主导,不许你夺走控制权,这可是我的身体,我才是先皇血脉,我的孩儿就是未来的太子。”

他说了这许多,血雾渐渐淡去一些时,却发现对面的白影不见了。

岑十三紧张地问:“她……她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奇怪,她竟然不见了。”

“那……你可曾看到别的什么东西?他们可对你说什么?”

增寿摇摇头:“没有,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岑国璞的。他竟然真的信了,也是心里有鬼吧?”

说着他叹口气:“自己心里有鬼就怕鬼,有这样下场真是活该。”

他好像累了,头轻轻地靠在岑十三肩头:“十三,我们俩是不是就熬在这里憋死,饿死?到时候一起化成一团烂肉,被虫子咬,以后再化成两堆灰?不,是一堆灰,都成灰了,天知道哪个是哪个。”

“怎么会,我们要好好的活着,你方才可是当着玄女承认我是你夫君,还要和我有孩儿的,我怎么舍得化成灰呢。”

岑十三低下头,轻轻吻着增寿的头发:“你看,血雾淡了很多,也许……那所谓的结界自己消失了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九天玄女(一百一十)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六章九天玄女增寿摇头:“怎么可能。”随即又问,“若是能出去,如何解释大帅失踪?”

他低头看去,地面上的裂缝已经合上,青石地砖纹丝合缝根本看不出那曾经是个密道。

“如何解释?”

岑十三微笑:“不用担心,我和他兄弟多年,他脸上特征我最明白,找个身高体型相仿的易容便是,从此,这天京城就掌握在我们手中,”

增寿愣了一愣:“怎么叫掌握在我们手中?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方才已经承认了,我是你的夫君,自然这以后天京城的一切,岑家的一切都是我们俩的。”

岑十三胸有成竹,一脸轻松。

增寿内心冷笑连连:原来你早就做好准备了,这样的突发事件还能如此镇定,还真是足智多谋呢。

岑十三没有意识到身边的人眼光中有些不一样的东西闪过,继续追问现在这屋子里还有什么。增寿摇头:“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看着岑十三,目光澄明,满满的都是信任。

岑十三很是满意,危急时刻,他为了欺骗玄女说自己是他的夫君,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胳膊,全然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现在看着自己也充满信任,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啊。

这时就听着有人大力砸着门:“开门开门,里面有人吗“是罗凡的声音。

增寿冷笑:“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风平浪静了他才来。”

岑十三道:“能听到时间就说明那个结界已经被打破了,这是好事啊。”

说着转身就去开门,也真是奇怪,刚才增寿怎么用力都打不开门,岑十三走过去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小六!”罗凡看是岑十三,一把推开,大步就往里跑。

“我……没事。”

增寿摆摆手,向后退了一步。

罗凡伸手去抓他的手,想将他拉近了看具体有没有受伤。

“我听说你和岑姑娘发生了冲突,她……”

“那不是莲官,是占了莲官身体的顺子。”

增寿想到那惊险的一幕继续说:“不管怎样,我杀了官眷,怕是朝廷要降罪的。”

“这……我会在奏折中写明此事,朝廷会酌情处理的。”

罗凡低声安慰,同时仔细打量:“你没事吧?”

增寿摇摇头:“现在没事,以后……就难说了。”

他现在对自己的未来不抱多大希望,在别人眼中总是自己杀害了岑莲官,岑国璞说自己是先帝的骨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有多少?若是两宫知道了,自己这样一个皇室秽闻主角是断断不能活了,毕竟听岑国璞的意思,他一直深信自己是男子,现在皇位上坐着那个人,算起来是自己的弟弟,在外人眼中自己才是正经的皇长子。有皇长子在,这皇帝的位置岌岌可危,毕竟一直是立嫡立长,当今皇帝是西太后所生,也不是嫡出。

罗凡胸脯拍的响:“放心吧,我会一直和你共进退。”

门刚打开,就听着士兵高呼:“大帅到。”

增寿一愣,看向岑十三,后者面色平淡,轻轻地对他点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正使,我好心招你做女婿,你却杀害我的女儿,老夫就是拼着老命,也得去找两宫评理。”

岑国璞一身官服威风凛凛,指着增寿痛斥。

旁边的太监劝说着:“大帅息怒,既然都说正使和令爱两情相悦,总要问个清楚。”

“哼,还有什么说的,来人啊,将……”

岑国璞威风凛凛,和过去并没有多大不同。

增寿瞪大眼睛看着他,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丝破绽。

没有,一点破绽都没有,身高体态相貌乃至说话的语气,形体动作都和岑国璞一模一样。

岑十三叫了一声:“大哥,且听小弟一言。”

说着凑上前去在岑国璞耳边嘀咕一阵。岑国璞哼了一声:“既然这样,就由你全权负责调查此事,绝对不能让莲官死的不明不白。”

“是,大哥放心,小弟一定竭尽全力查出侄女的死因。”

岑国璞发作一阵便和太监离去了,罗凡忍不住擦一下额头的冷汗,朝岑十三拱手道:“多谢岑公子仗义相救。”

“罗兄万不可如此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

罗凡在增寿被帅府人召走后越想越觉得奇怪,便带着护卫匆匆赶到帅府,站在门口就见里面张灯结彩格外热闹。

一打听吓了他一跳:“正使要和岑姑娘拜堂!”

他知道增寿的真实身份,这女子和女子拜堂成亲,转眼间就能露馅的啊,当即顾不得阻拦大步就往里闯:“此事于理不合,万万不可。”

岑家的士兵将他拦住:“正使大人和我家小姐两情相悦天生一对,又有万岁爷和太后指婚,罗将军你要做什么?”

两宫指婚?

罗凡立马觉得问题严重,若是两宫指婚。为何自己和白嘉年都不知道此事?

当即拔出腰刀,红着眼睛就要往里冲。

他只随身带三名护卫,哪里是这些战场上冲杀出来的士兵对手,很快就被士兵们哗啦啦围了起来,一时间剑拔弩张,谁也不肯先让份,

过了一会,忽然听着里面闹腾起来,有人惊慌失措跑出来说新郎官和新娘子发生冲突,将新娘子杀了。

罗凡大惊,那些围攻他的士兵也都惊呆了。

罗凡趁机道:“拦着我做什么,这是出大事了,我就说这婚事不能成,赶紧带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是钦差,见官大三级,这些士兵也觉得奇怪,府内出了这么大事,为何十三公子没出来,大帅也没派人过来,既然大帅没有命令,自己又何苦挡着人呢?于是就呼啦啦让开一道缺口,罗凡气喘吁吁带着人赶到杀人的小院,刚进去大门就嘭的一声被关上,护卫道:“将军,其中有诈。”

有诈没诈已经进来了,罗凡心道自己只有四个人,就是有诈还能如何?便硬着头皮进去,看到室内一片狼藉,岑莲官满脸血肉模糊躺在那已经没气了。

罗凡讲完这些,紧张地问:“到底该怎么办?十三公子可以还你清白吗?”

增寿看了岑十三一眼,胸有成竹:“当然可以,因为……他对我有情。”

晴天霹雳,罗凡整个人都愣住。

增寿嫣然一笑:“这是好事啊,你怎么脸又黑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九天玄女(一百一十一)

罗凡深深地吸口气,看到岑十三背着手站在门口,凝视着院子出神。

他刚要开口问,增寿根本不打算和他继续多说什么,直接往外走,边走边说:“十三,你打算怎么对我?”

岑十三转过身,眼神专注又真挚,看向增寿,隐隐有星光闪烁,这让罗凡感觉很不舒服。

“别怕,一切有我呢。”

他声音温柔,神情关切。

增寿低低地嗯了一声,罗凡睁大眼睛,他从没见过这么柔顺的增寿,这一切……是真的吗?他又揉了揉眼睛,啪,增寿一巴掌拍在他肩头:“都半夜了还不回去,哎,折腾一晚上,我累了。”

说着很自然地伸个懒腰,吊儿郎当的动作,又恢复到纨绔子弟的状态。

罗凡有点晕,他现在搞不清状况。

怎么一晚上就和岑十三有了默契?

正想着,增寿已经大步走出去了。

罗凡急忙紧走几步跟上,低声问:“那岑姑娘那边……”

“人死如灯灭啊。”

增寿叹息一声,却不带任何情绪,好像只是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去的反应。

罗凡心里有点不舒服,低声道:“岑姑娘她……”

“好了,一切十三郎会安排,你就不用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增寿手一挥,很不耐烦地说。

我瞎操心?

一路上,俩人骑在马上默默无言。

快到地方了,罗凡小心翼翼地问:“岑姑娘死之前可曾说过什么?”

说什么?

增寿歪着头,仔细地打量罗凡。

此时忙乎一晚上,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表情。

罗凡被他上下打量着心里发毛,不太高兴地问:“你看什么?”

“看你啊,原来还对岑姑娘念念不忘啊。”

增寿语气讽刺,表情戏谑。

“她……总是被你害死的。”

想到那个天真无邪的姑娘,罗凡叹息着。其实他担心岑姑娘体内的顺子,在死之前说了太多秘密,他怕增寿无法面对自己的身世秘密。

“我?害死她?”增寿冷笑,“她之所以被那些邪灵霸占了身体,是自己内心邪恶的缘故,为了维护岑国璞兄弟,不惜毒杀南娘子,那些邪灵寻找身体也是有前提的,一个内心坚定善良的人是不会被他们左右的。”

“那顺子……”

“那家伙更是无聊,口口声声我还得他童年被净身断子绝孙,我那时只是个孩童,那里懂这些,他要报仇,为何不去找当年抓他进王府给他精神的哪些人,不过是欺负我心软好说话罢了。”增寿语气清冷。

你心软好说话?

罗凡愣了一下,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能低声道:“那岑十三……你不是对他很不满,还要找白嘉年查他,怎么现在……”

“此一时彼一时,本就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为了共同的利益,我愿意忍耐,也许还要继续演一场好戏。”

说话间已经到了住处,增寿率先下了马,将缰绳扔到护卫手里,大步往里走。

罗凡紧随其后:“不对,他怎么和你在堂屋里,还有大帅,为什么不追究了,他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毕竟岑姑娘……”

“闭嘴,不要再和我提岑莲官。”

增寿猛地转身看着罗凡,面目狰狞。罗凡愣住:“你……你怎地会成这样?”

“舅舅,岑姑娘怎么了?”

秦九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增寿淡淡地说:“死了。”

秦九大惊:“什么?死了?怎么死的,怎么会这样?”

她惊讶地长大嘴巴,目光在增寿和罗凡身上走了一个来回。

罗凡躲避她的目光,低头往自己房间走,就听增寿道:“其实她早都死了,在她决心毒害南娘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副躯壳,嗯,行尸走肉罢了。”

秦九更害怕,双手抱在一起:“舅舅,我怎么觉得浑身冷。”

增寿往周围看看,摇摇头:“没事的,你身边没有鬼魂。”

这话莫名其妙,秦九只能低声道:“可是,要不要去祭拜一下岑姑娘呢?毕竟她对我真的很好啊。”

“阿九,你要记住,现在人妖难分,这天京城怕是存在着很多和岑姑娘一样的行尸走肉,还有一些人是根本看不透的,要小心,记住我的话,眼睛和耳朵都可能骗你,要用心去看人。”

增寿说着伸手轻轻按了秦九的肩膀一下,“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不要看别人说什么做什么,要相信你内心的判断。”说这话时他悄悄瞄了罗凡一眼,罗凡正走向自己的房间,听他和秦九说这话,微微一愣,站住了,转过身来,只听着嘭的一声,增寿已经关上房门了。

“罗将军,舅舅他……”

秦九有点不知所措。

岑姑娘死了,舅舅又表现的那么冷漠无情,现在又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

罗凡摇摇头:“我也听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要记住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就是了,这天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秦九凄然一笑:“这城里从城破之时到现在,何曾风平浪静过。”

增寿回到自己房间,将自己扔到床铺上,脸紧紧地贴着枕头,很快,枕头上有湿湿的感觉传过来,他讨厌这种感觉:流泪,为什么要流泪了。只因为彻底杀死了一个曾经天真无邪的少女?不,一次次告诉自己,她并不是真的天真纯洁,她也害过人!可还是有些不忍心,从当年码头相遇第一眼开始,他就计划将这少女当作猎物,一点点蚕食她的心,玩弄股掌之上,将她转化成自己在天京城的助力,本就是无情的人,为什么会流泪啊。

增寿腾地又坐起来,拿起真丝枕巾,用力擦了一下自己的脸,他才不要哭,不管自己的身世是什么,他都不想哭。现在可不是流泪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将大网张开,只等自己自投罗网,他算计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一个光杆钦差,先帝的私生女,唯一能够利用的只有先帝之女的身份,再联想到所为的九天玄女显灵,增寿明白这一次,他终将和那个人走到对立面,必将斗个你死我活。

第一百五十八章 九天玄女(一百一十二)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八章九天玄女“大帅,请节哀。”

第二天一大早,帅府的白幡刚打出去,白嘉年就来致哀。

岑大帅一脸严肃,神情淡漠,面对白嘉年的安慰没有任何反应。

“大帅,这正使杀害官眷,此事我一定要向两宫和陛下汇报,还岑姑娘一个公道。”

白嘉年见岑国璞面色不变,以为对方是太过镇定,便开始义愤填膺。

岑国璞点点头,一副随便他的样子。

白嘉年有点摸不透岑大帅的心思,但他清楚这位大帅是非常疼爱小女儿的,现在这副样子怕是因为小女儿忽然遇害,伤心过度了,便厚着脸皮凑过去道:“大帅,上次白某和大帅商议的事,不知大帅准备的如何,现在这正使又害了大帅的爱女,这可是新仇旧恨一起报,上不负皇恩,下又对的起岑姑娘在天之灵。”

岑国璞微微愣了一下,脸色木然:“啊……你的意思……”

“自然和上次一样,天圣教余孽未清,两位钦差不幸遇刺,神不知鬼不觉……”白嘉年神秘地笑笑,手向下比划一下。

岑国璞像是还未从巨大的悲痛中醒过来,眼神茫然:“连副使也不放过?”

白嘉年名义上是两宫的特使,实际只是西太后的人,当然巴不得将东太后的表外甥罗凡也给清除掉。

“大帅,这增寿是先帝长子,虽说是出生有些说不得地方,但毕竟是先帝血脉,此刻除掉他可是为了江山社稷,这天圣教作乱在前,百姓再也经不起战乱荼毒了。”

岑国璞显然没搞清楚状况,呀了一声,转头看向白嘉年,面露惊讶:“是先帝的……血脉嘛。”

白嘉年道:“大帅可是哀伤过度,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大帅迟迟没有行动,这才导致令爱……啊,我不是埋怨大帅的意思。”

岑国璞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这是急着回京复命。”

白嘉年点点头:“那是自然,天京城总归是大帅的,白某人此次来,名为视察,其实只是助两宫和万岁爷解决那一个麻烦而已。”

“解决掉正使,你就回京复命,那天京城呢?”

白嘉年心里暗笑:果然更重视自己的利益。

他面色诚恳:“自然现在如何,将来还是如何,朝廷对大帅的倚重是永远不会变的,特别是这次,若大帅能帮两宫解决掉这一心腹大患,大帅的地位定然会稳如泰山,谁敢撼动?”

岑国璞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御史台那些人每天都忙什么,弹劾折子听说雪片似的每天飞呢,说什么盐道被我毁了,说什么天京城的宝物都被我搬回湘西老家去了,哼,还有人竟然说我和天圣教勾结的。”

岑国璞用力一拍桌子:“我若和天圣教勾结,何必浴血七载,枪林弹雨拼杀出来,我湘西子弟战死沙场无数。”

“是,是大帅劳苦功高,湘西子弟皆是国之栋梁,朝廷会有更大的封赏的。”

白嘉年只想马上借着岑大帅的手将增寿除去,拍马屁不懈余力。

“白公子可有妙计?老夫擅长在战场上排兵布阵尚可,这阴谋诡计可是比不过你们。”

岑国璞话里有话,明着暗着指责两宫背后捣鬼。

白嘉年这才松口气,方才见岑国璞表情有异,那一刻他还有些犹豫和怀疑,现在听对方开始出言讥讽,终于放下心来,这就是岑国璞的作风。

于是他凑过去,在岑国璞耳边嘀咕一阵,岑国璞捏着胡子道:“这再次推到天圣教头上,那言官不是更要鼓噪,我拿下天京城一年还让残匪刺杀了钦差,这可是大罪,不行,不行,不能如此。”

白嘉年急忙道:“哎,大帅,这言官爱说什么说什么,有两宫和万岁给您镇着大局呢,有什么可怕的。听那蝲蝲蛄叫还能不种庄稼了?”

岑国璞想了想:“好吧,这也算是给莲官报仇了,哼,我是真心招他做女婿,他竟然害死了我的莲官。”说到女儿的死,岑国璞又开始老泪纵横。

白嘉年刚离去,一个人从屏风后转出来,面色凝重。

“公子,原来这白嘉年来天京城的目的是要杀害正使大人。”

那岑国璞忽然间语气格外恭敬,神态也变得特别谦卑,和方才不可一世的大帅判若令人——当然,本就是两个人。

“原来两宫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岑十三沉吟道,“不过他们尚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以为他是先帝长子,这该有多心虚,连个名分都没有,他们就担心去抢那个位子。”

假岑国璞问:“我们该怎么做?”

“就按照白嘉年的建议来,他既然有祭祀阵亡将士的心,就让他拿命来祭祀吧。”

岑十三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那假岑国璞想了想道:“这姓白的到底是什么路数,他现在正派人监视咱们堂上呢,看那意思是盯上盐路了。”

“没家贼引不来外鬼。”岑十三嘴角泛起冷笑,“小丫头,和我斗你还是太嫩了点。”

冷笑很快就消散下去。假大帅看到岑十三的脸上很快就堆起甜蜜,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眼光都格外的亮,格外的温柔。

待他嘴角眉梢的笑意渐渐淡去,那假岑国璞才低声问:“既然公子同意,那我就叫人去布置了。”

“什么?一起去祭祀阵亡将士?”

增寿收到帅府送来的帖子愣住了:“现在也不是年节,又不是朝廷恩典,为何要去祭拜呢?”

罗凡也是一头雾水:“对啊,为什么呢?”

送帖子来的校尉正色道:“大帅说难得两位大人和特使大人都在城里,可以代表朝廷,一定会让大军振奋,更快肃清残匪。”

增寿想想也是这么回事,朝廷来三位官员,这是难得显示朝廷威严的机会,但他可是亲眼看着真正的岑国璞被岑十三踢下去的,现在玩的一切把戏都是岑十三在暗中捣鬼,他怎么忽然想到去祭拜了。

增寿立马察觉到,这事情有点古怪。

“能有什么古怪?”

罗凡是不知道岑国璞早被换掉了,思忖一下道:“只要不追究你谋害官眷的罪名,大帅想怎么样,我们奉陪就是了。”

增寿拿着帖子问:“白公子那边如何说?”

那校尉道:“小的路上正好遇到白公子,已经将帖子交给公子了。”

“他要去?”

“是啊,白公子说这代表朝廷的脸面,他是必须要去的。”

朝廷的脸面?

增寿心里冷笑:这是一起要把我架到火上烤啊,看来人家已经商量好了,这次出行,必定有诈。“

第一百五十九章 九天玄女(一百一十三)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九章九天玄女本来只是祭祀阵亡士兵,后来增寿提出来,既然为了显示朝廷的恩德,不如一同设置祭坛,祭祀一下不幸遭难的百姓。

这样的提议,若是在过去,一定会被岑国璞否决,毕竟这城里的百姓大部分都是在城破之后死难的,算起来都是岑家兄弟的责任。岑国璞当然不允许百姓再次回忆起这种痛苦记忆,但现在的岑国璞早都被岑十三换了人,一听增寿打算为城中遇难百姓祈祷,当立马赞叹:“还是正使大人高瞻远瞩。”

听到这话,白嘉年明显愣了一下,岑十三急忙岔开话题:“那十三要先行准备祭祀物品了,大帅早有一同祭祀百姓的想法,这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岑国璞连连点头,白嘉年看看岑国璞又看看增寿,挤出笑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是大帅慈悲之处,用雷霆手段行菩萨之事,当初若是存妇人之仁,这天京城也无法攻破。”

这话隐隐带着讽刺增寿的意思。

没想到增寿竟然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白公子所言极是。”

白嘉年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看看增寿一脸平静,心道这家伙果然是个蠢才,其实这样的蠢货两宫并不该放在心上,本就是京城出名的纨绔,十八岁没有任何爵位,废物点心一个,派我来这里清除此人真是杀鸡焉用牛刀。

若增寿知道他内心活动,一定会反唇相讥: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

但此刻,他只是面带微笑,像是听不出白嘉年话里有话。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很快就在帅府门口和各个重要街道路口贴出公告,说明日钦差和朝廷特使要同大帅一起祭祀阵亡将士和死难百姓,地点是城外练兵场,还特意写了,百姓可以通过里正组织一同参与祭祀观看。

有那认得字的人大声念出来,有围观的百姓骂道:“呸,我家人是怎么死的,没有比那九帅更明白的了,猫哭耗子。”

“嘘,噤声,小心被官兵听到抓你去大狱。”

有人好心提醒。

“我家就剩我自己,若是被抓就和家人地下团聚,没什么怕的。”

说话的那人义愤填膺,此人身材干瘦,一把山羊胡子,看着有三四十岁的样子。

有围观的人想到伤心处默默垂泪,也有人低声道:“城破时候,岑家兄弟纵兵烧杀抢掠,朝廷就没个章法吗?”

“不如……我们明日便去围观,让钦差和朝廷特使做主,反正法不责众。”

有人提议。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都默默低下头去。

法不责众这件事在本城是不存在的,城破时候官兵可是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

那号召的人鼓动一会,却迟迟没人响应,只有那说全家被杀害的人大声道:“怕个鸟,我随你一同去。”

白嘉年听到手下汇报结果,皱着眉头道:“怎地,就那一个热血男儿,其他人都不敢站出来?”

那手下连声称是:“属下鼓动半天,那些百姓只是围观,没有人敢站出来,现在这个要和我同去的人看着也不是很靠谱,太过清瘦,还留着山羊胡子,病怏怏的,也不知能不能杀人。”

白嘉年道:“已经来不及了,明日便要行动,岑国璞那边我总觉得不够把握,又不能被人查到是我们的人做的,只能煽动民意,从民间临时找一个,就这个人吧,你今天好好劝劝他,让他能杀身成仁,那匕首可是淬好了?”

“早都准备好了,保证见血封喉。”

“好,就算不杀身成仁也无妨,抓到和我们没关系,今日那么多人看到此人义愤填膺,到时候真调查起来也有人垫背。”

“特使要见一下那人吗?”属下小心翼翼地问。

白嘉年摆摆手:“一切都由你全权负责,我信任你。陈二,你放心,此事不会有差错的,事成之后我送你先去外地躲避,回来便是高官厚禄。”

属下口中答应着,心里却想:狗屁全交给我负责,不过是你不想惹祸上身,到时候谋害钦差的事闹出来,将我们都推干净罢了。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是拿钱做事,拼着自己一身剐,求得是荫蔽家人,其他的也无所谓了。

这属下回到客栈,那干瘦的山羊胡子男子正盯着桌上的匕首出神,见他进来匆忙将匕首揣进怀里。

“白老哥又在思念家人了?”陈二问。

那山羊胡子叹口气:“我一家子都死在乱军中,想想真是……不甘心啊。“

“我能体会老哥的心,只是……这岑大帅是沙场上征战出来的,老哥这身板……怕是近前都难。”

陈二叹口气,继续说道:“报仇是不可能了,我们明天找钦差大人鸣冤就是。”

山羊胡子冷笑:“鸣冤有用吗?官字两张口随他们怎么说了。“

“这钦差我打听了,是宗室王子,一副小白脸弱不经风的相貌,想来是在京中极为得宠的。”陈二故意将话题往钦差身上引导。

那山羊胡子眼睛一亮:“弱不经风的钦差?”

“是啊,听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陈二又继续贬低钦差。

果然,那山羊胡子看着陈二,一脸疯狂:“你说,我若将这钦差……这样了,是不是一定能让朝廷知道,到时候三堂会审,我将家人的冤屈一说,嘿嘿,那岑家兄弟做的坏事全天下不都知道了?”

陈二想了想:“这……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若是被擒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啊。老哥,你可要想好了,万万不能冲动啊。”

山羊胡子哈哈大笑,一派豪壮:“我全家都在地下,不过是早点和他们团聚,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陈二立马激动地冲山羊胡子抱拳:“老哥果然是侠义中人。”

山羊胡子拍着胸口:“陈老弟放心,我白木是个实在人,就算是被抓也不会供出老弟,反正杀头不过是碗口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陈二满心欢喜,这大街上偶然发现的“壮士”叫做白木,虽然身板子略显单薄,年岁看着也不小了,但满大街围观的人群就这一个英雄好汉,为了借个名除掉钦差,也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白大老哥,你那匕首怕是不行,我这里有见血封喉的匕首,是淬了剧毒之物的。”

陈二见白木上了道,急忙拿出准备好的大杀器。

这可真是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明日东风啊。

第一百六十章 九天玄女(一百一十四)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六十章九天玄女第二天天气晴朗,云淡风轻,是个好天气。

出城时有很多百姓围观。

有些百姓昨日还私下大骂官军进城时候烧杀抢掠,此刻一看军容整齐,纷纷涌上街头,远远地指指点点:“那是大帅,多威武。”

“看见没,那是钦差,长得多俊啊,真好看。”

“哎,黑脸的将军也很威武啊,要我说男人就得找这样的,看着踏实。”

“那白面书生是谁啊?”

“听说是朝廷来的特使。”

“这也奇怪,先来了俩钦差,这又来了特使,哎你们说这是钦差大还是特使大啊。”

“都是朝廷派来的,这朝廷对咱咱们这还是挺好的啊。”

“好?呵呵……”

各种议论不绝于耳。

罗凡武功不错,听力比一般人好些,此刻听着路人议论,看了前方的增寿一眼,眉头拧成川字。

昨晚他一直努力阻止增寿参加这次祭祀。

“你能去,我不能去?你是正使我是正使?”

增寿立马眼睛一横,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罗凡瞬间明白了:他这又是在计划什么事呢。

增寿一般私下筹划一些事情时候,就爱虚张声势,像只炸毛的猫,动不动就伸出爪子露出牙齿,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看到他再次这样,罗凡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叹口气,伸手想去扶住他的肩膀,忽然又想到他的真实身份,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便转而拍到自己后脑勺上,嘿嘿傻笑着:“你一定又有啥计划,告诉我啊。”他眼睛骨碌碌转一圈,忽然想到一点,“对啊,柏师爷去哪了?”

“这次祭祀,可能会有危险发生,柏师爷被我派去做一件事。现在证明,我的猜测事正确的,你的好朋友,可能会对我下手。”

增寿很少看到罗凡有小聪明的时候,索性示意他坐下来,面对面实话实说。

“不会吧,你不是还让我给白兄透漏点漕帮的消息,他怎么能要针对你呢?”罗凡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以为朝廷派了我们俩做钦差,再派他来是做什么?有人是一心要取我的命。”增寿故意模糊一下。

罗凡心里一震:“两宫知道了?”

增寿整个人都呆住了,他面上不显,淡然地问:“知道什么?”

罗凡面色慌乱:“知道咱们在这边没法施展,两宫就派白兄过来的嘛,就这点事呗。”

他故意说的轻描淡写。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增寿盯着他的眼睛。

罗凡脑袋摇的像拨浪鼓:‘知道什么?我哪知道朝廷是什么意思,只是白兄,他为什么要害你呢?”

是,白嘉年为什么要害自己呢?

这也是增寿仔细考虑很久的问题,从柏师爷那得到的消息,白嘉年是一定要致自己于死地,岑十三那又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增寿现在除了柏师爷和罗凡,是谁都不敢相信的。

既然能提出出城祭祀,如此配合白嘉年的行动,说明岑十三是知道其中猫腻的,但他什么都不说,一点消息都不透露。

他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这个人,喜欢的只是自己隐藏的身世,毕竟先帝子嗣单薄,目前只有自己和皇帝这两个,一旦身世公开,很难说会带来什么,毕竟现在的皇帝不过是傀儡,大权掌握在两宫手中。朝臣们对两宫垂帘听政一直很有微词,既然两宫可以垂帘听政,那她这个如假包换的长公主,做为先皇血脉,做点什么也是理所当然吧。

世间对私生子女总是各种苛刻,可这不包括皇室血脉,皇室的沧海遗珠永远都会高人一等。

既然这样,白嘉年要对自己不利,岑十三为何不透漏一点消息呢?

增寿思来想去,最后认定岑十三是想在自己完全不清楚情况时候来个英雄救美,让自己对他感恩涕零,死心塌地,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现在,罗凡骑在高头大马上,前面是增寿,身边是一身文士打扮的白嘉年。

他想到昨晚的事情,用眼角余光扫过白嘉年,看到后者面色平静,双手紧紧地握着缰绳,眼睛也总向周围围观的人群处飘去。

罗凡忍不住将手搭在腰刀上,时刻准备着,一旦白嘉年有对增寿不利,他就要暴起先发制人了。

一路出了城,走了一阵,前面的土路周围又出现一些百姓。

岑十三笑呵呵地指着前方道:“江南百姓还是很不错的,这可是心向朝廷啊。”

白嘉年点点头:“嗯,人心所向,是朝廷之福,也是大帅这一年多治理的结果。”

增寿在一边陪着笑,心里明白,看来变故要在这帮人身上,自己要千万小心应对。

来到这批跪着的百姓身边,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呼:“钦差大人,青天大老爷啊,小的有天大的冤情。”

岑十三脸色一变:“哪里来的刁民,拉走拉走。”

白嘉年则道:“听听也无妨,若是诬告直接拉走便是,总要让天下百姓感受到朝廷的恩泽嘛。”

说着就叫手下去看何人鸣冤。

罗凡一手拉着缰绳站住,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刀柄,随时准备出击。

增寿盯着人群,他看到有人站起来,那人干瘦的脸,山羊胡子,他身边紧紧跟着一个低着头看不清面目的人,增寿迅速瞟了岑十三一眼,发现他正专心地回头对所为的岑大帅说着什么。

“小的要见钦差大人。”山羊胡子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旁边男子说:“求钦差大人青天大老爷开恩啊,我这位老哥是真有冤情。”

白嘉年指着增寿道:“这位就是朝廷的钦差大人,你们有什么冤情?”

山羊胡子跪行到增寿马前:“小的只能告诉钦差大人。”

增寿看了白嘉年一眼,笑道:“其实,白公子这位特使也是钦差,不如你我二人一道听听如何。”

罗凡道:“我也是钦差,有什么冤情?”

增寿不理他,只盯着白嘉年。

后者微微一笑:“好啊,恭敬不如从命了,白某也想学学正使大人,做个青天大老爷呢。”

说着先下了马,抬头看向增寿。

罗凡也要下马,增寿喝道:“你一个副使做好份内的事。”

他语气从没有这般严厉过。

罗凡一愣神的功夫,增寿已经跳下马,和白嘉年携手站在一处,听那山羊胡子说话。

就在这时,忽然看到刀光一闪,增寿哎呦一声弯下腰去,岑十三道:“有刺客。”

增寿和白嘉年站在一起,他弯下腰,白嘉年还道:“正使这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忽然觉得腹中一疼,低头一看,一把匕首已经插了进去。

他看着增寿和那山羊胡子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增寿一把扶住他,这时罗凡和岑十三已经冲了过来,山羊胡子一个闪身,他身边的汉子被他推到前面,增寿指着那汉子大叫:“他,是他谋害特使!”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九天玄女(一百一十五)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一章九天玄女(一百一十五)那汉子当即愣在当场,

山羊胡子垂手立在一边,高声道:“小的是被这陈二胁迫的,小的没有冤情。”

岑十三看了那山羊胡子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嗯,暂且将此人带下去,好好照看。”士兵们上前架起那山羊胡子就走,陈二此刻蔡醒悟过来,大胜喊道:“大人,那个人是凶手,是他行刺白公子。”

岑十三冷笑:“你连特使是谁都打听的清清楚楚,还说自己不是刺客?”

陈二急了,指着增寿喊道:“是他,是正使行凶。”

此时的白嘉年靠在罗凡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到陈二叫嚷,勉强抬起头来看着增寿,满是鲜血的手缓缓抬起,指向增寿:“是……”

话没说出来就觉得腋下一麻,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

白嘉年一手捂着腹部伤口,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来,转身看向罗凡,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很快,他恶狠狠的眼光就黯淡下来,见血封喉的毒药,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他白嘉年做梦也想不到,这发作极快的毒药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

他瞪大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脑袋一歪一动也不动了。

罗凡这下真的急了,用力摇晃一下:“白兄,白兄。”

增寿嘴角泛起冷笑:“他……死了,哈,这可如何是好。”

语气轻松畅快,不带一丝焦虑。

岑十三喊道;“郎中,去找郎中啊。”

今天可是去校场祭祀,哪里会有随行的郎中。

岑十三喊完,身后去探白嘉年的鼻息,已经没有一点气息了。

陈二嚎啕大哭,跪到地上捶着地:“那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啊,白公子,你死的好惨啊。”

“说,为何刺杀白公子?”

增寿咄咄逼人。

罗凡扶着白嘉年的尸体,看向岑十三道:“看来不能去祭祀了,要先将白兄的尸体运回去。”

是这么回事,白嘉年毕竟是朝廷特使,不能就这样让尸体跟着他们一起去校场,毕竟讲究人死为大嘛。

“大帅……”

岑十三装模作样地走到假岑国璞马前,抬头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一挥手,假装是传达岑国璞的命令:“大帅命回帅府。”

回到帅府,几个士兵将白嘉年已经发硬的尸体往后院抬,罗凡跟在后面,看着白嘉年垂下来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在京城的时候他们是好朋友,今天这事太蹊跷,很明显是白嘉年事先搞鬼,他看了增寿一眼,后者一脸淡然,彷佛什么都没有做过。

罗凡那时还在马上,只听着增寿惨叫一声,以为是他被人袭击,急忙跳下马,赶过来时,却看到增寿猫着腰,白嘉年则双手捂着肚子,面目扭曲,地上跪着两个人,一个山羊胡子面目清瘦的男子看着有点眼熟,一见他们过来就跪着后退一步将身边的男子推出去大叫:“他,是他谋害特使!。”

而增寿那时却是一脸淡然地看着着白嘉年,嘴角还隐隐有嘲讽。

想到这里,罗凡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想起来,那山羊胡子长得像谁了:柏师爷,那山羊胡子是柏师爷假扮的啊,原来增寿之前派柏师爷就是做这件事,可是他又是怎么混进那些人中的?

罗凡满心疑惑,岑十三也是如此。

昨日白嘉年催促假大帅快点除掉增寿,岑十三这才知道原来增寿的身世在两宫那已经不是秘密,只是那俩女人孤陋寡闻,竟然以为增寿是男子,会对皇帝的皇位造成威胁,真真可笑。

岑十三的计划是先不告诉增寿,一切按照白嘉年的计划进行:城外校场拜祭,路上有百姓鸣冤,指明要见钦差正使,传说中的青天大人,等增寿下马后那鸣冤的百姓用匕首行刺。这时岑十三就来个英雄救美,当然这样也暴漏了自己的立场。

“那增寿本就是个纨绔,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事发突然一定躲不过的,就算能躲过,那刀子也是……”

白嘉年讲到高兴处忽然停住,看向岑十三嘿嘿一笑:“你是知道的,”

岑十三当然知道,想不到白嘉年这看着白净斯文的书生模样的人也如此狠毒,搞起阴谋诡计来一点不手软。

“听说……正使在京城对白公子也是有恩的。”

他站在假岑大帅身边,语气有点阴阳怪气。

“你怎么知道?”白嘉年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阴沉不定,眼光阴狠。

“听漕帮的人说的,做生意经常用漕帮的船,有些往来。”

岑十三冷笑。

“哼,十三公子,劝你还是不要当漕帮那些乱臣贼子的话当真。”

白嘉年有点恼羞成怒,白小弟上次出事,他再三叮嘱罗凡不能泄漏,想不到漕帮都有人知道了,真是过分。

“漕帮是正经的帮派,白公子可不能乱说话。”

岑十三提醒他,不能说出漕帮是乱臣贼子。

白嘉年冷笑连连:“正经帮派,谁知道做的是不是正经生意呢。”

岑十三想到手下汇报说白嘉年的人正在盯漕帮,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那张白净斯文的脸,他明白,就算此人不谋害增寿也是活不成了,只是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和漕帮过去。

假岑大帅还是很会察言观色的,当即说道:“这样吧,一切就按照白公子说的去做,准备停当明天行动。”

白嘉年点头:“神不知鬼不觉,都是他增寿一路太过招摇的结果。”

想到这里,岑十三看着堂下跪着的人犯,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假岑国璞哪里懂得调查这事,回来后就找个借口将这案子交给岑十三全权处理。

“大人,小的真是冤枉的,是那……正使做的。”陈二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喊冤。

增寿冷笑:“我和白公子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谋害他?一派胡言。”

“不是的,是白公子叫小的找人行刺正使,所以正使就给了白公子一刀!”

陈二心知那刀子见血封喉,白嘉年一定是活不成了,自己根本拿不到封赏,现在不说实话,小命都会不保的,索性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他在街头故意煽动百姓,找到一个白二和他一起谋事。

“胡说八道,行刺钦差这种大事能是在街头随便拉个人就做的?我看不打是不会招的。”

增寿在一边说道。

岑十三皱着眉头看了增寿一眼,目光中有阴冷也有嘲讽:原来你从中捣鬼。

增寿毫不示弱,直接瞪过去:“岑公子此刻到有了妇人之仁,此贼子行刺特使,定然是天圣教残匪,直接打就是,打死不论。”

他嘴角含笑,语气却是阴森森的,那陈二忍不住打个寒颤。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九天玄女(一百一十六)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二章九天玄女事发突然,岑十三并没有立即审问陈二,而是将人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单独关押,两名人犯都要看管好。”

他命令道。

“另一人并没有行刺,只是被此人裹挟的。可以放人吧。”增寿试探着问。

岑十三笑了笑:“你想让我放了他?”

“既然和此人无关,放了也无妨。”

罗凡在一边也说道。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此人就算没有真的动手,那也是有行刺之心的,这样的人如何能留下。”

岑十三说的大义凛然。

增寿急了,他本来讲事情想的简单:怀疑白嘉年可能有阴谋,便吩咐易容躲在人群中的柏师爷见机行事。柏师爷便将计就计演了一场戏,将陈二骗过,认定他是可以利用的人,带着他来到郊外等待下手机会。柏师爷装的唯唯诺诺,普通百姓可不是就是胆子没多大的人,陈二一再给他灌迷魂汤,说什么只要行刺了钦差,他家的冤屈就能被朝廷知道,为家人报仇这可是至情至孝的人,朝廷一定不会追究他,还会封赏的。

这时代的百姓没读过书,听话本中有这样的忠勇之士都能得到朝廷封赏,陈二一番话说的天花乱坠,柏师爷答应着,装作被骗激动的眼泪汪汪,时刻准备着见机行事。

那会他跪下去,从怀里摸出匕首,增寿叫他起身时他摸出怀里匕首作势扎向增寿,白嘉年站在一边,听到增寿大叫,心里得意,忽然就在此时,弯着腰的增寿猛地往前一探,他只觉得腹中一痛,低头看一把匕首已经没入腹中,而增寿已经直起身子,盯着他的眼光冰冷。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柏师爷眼看着增寿出手稳准狠,一刀扎向白嘉年,而那陈二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柏师爷喊叫着是凶手给推了出去。

整个过程衔接的天衣无缝,但也冒着极大危险,柏师爷稍微胆怯就可能前功尽弃。

增寿对柏师爷的表现是非常满意的,当然要竭尽全力捞他出来。岑十三却像是故意为难,说什么都不同意放人。

增寿急了,瞪着岑十三:“十三,你是故意的。”

岑十三微微一笑:“我为你安危着想。”

罗凡刚要说话,有士兵过来道:“大人,白公子的随从说有封信要交给罗将军。”

罗凡愣了一下:“什么?给我的信?”

“说是昨晚白公子亲笔所写,一定要面见交给罗将军。”

岑十三看了罗凡一眼:“那就将人带上来吧。”

随从进来,先给三位大人行了礼,然后红着眼睛道:“罗将军,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信,公子说他若是有什么不测就让我将这信交给你。”

洛凡看看岑十三又看看增寿接过信,增寿强忍着要凑上去看的想法,嘴角抽搐:“你们还真是好朋友啊。”

罗凡也纳闷,昨天和白嘉年也见面了,他忽然又给自己写信是什么意思?

他打开信,皱着眉头看完,增寿低声道:“写的什么。”

罗凡摇摇头:“没什么。”说着竟然将信撕碎,团一团塞进怀里。增寿伸手去抢,罗凡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何必非要看呢。”

增寿大怒:“他竟然叫人行刺我,现在自作自受,什么其言也善,善个屁,这是报应,罪有应得。”

罗凡叹口气:“人都死了,你也说是报应了,何必揪着不放,哎。”

增寿大怒:“呸,谋害朝廷钦差,死了也得鞭尸。”

他是彻底被罗凡激怒了。口不择言。

罗凡看着他,目光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小六,听我一句劝,别闹了。”

“你……”

增寿气的直接就冲了出去。

岑十三看了罗凡一眼,摇摇头道:“白嘉年是厉害,人死了还要上点眼药,他的信上到底写的什么?”

“我不能说,这是他的嘱托。”

“看来此人心机很深啊,做好了两手准备,就算自己出了事,你和增寿也不会和睦相处,让我来猜一猜。”

罗凡眉头紧皱,不想和他啰嗦,就听岑十三忽然说道:“白嘉年一定对你和盘托出了增寿的身世,还劝你除掉他。”

罗凡整个人一抖,惊讶地看向岑十三,他忽然又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你都知道,白嘉年对小六不利,你是不是也知道?你表面上对小六好,关心他,其实……其实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

“我当然在乎他,我之所以由着白嘉年胡来是早做好了准备,今日就是柏师爷不出手,我的人也会阻止刺客。”岑十三直盯着罗凡,“你呢,你能帮他什么?想必白嘉年的信上又都是满篇的忠君报国忠于朝廷除掉增寿吧“

“你怎么知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何况这还是如假包换的先帝骨血。”

“不可能,他不是嫡出正统。”

“现在坐的那个是?哼,不也是庶出的,谁比谁高贵。”

“他……他……”

“他是女子又能如何?女帝这种,过去又不是没有过?”

罗凡整个人都呆住了,伸手指向岑十三:“闭嘴,这都是叛逆之言,再这样下去,你们整个岑家都要被连根拔起,大逆不道。”

“我不说岑家就能安稳度日?你也知道,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个孩童有什么本事?两宫不也是女子,她们可以做的事,他也能做!让我来告诉你九天玄女的意义,那就是天选之女,命中注定的。”

“你……真是疯了。”

罗凡睁大眼睛,彷佛不认识地看着岑十三。

“那你呢,你会如何?继承白嘉年的遗志,将隐患消灭?怎么做?杀了他?”

“不,我不会这样做,我怎么可能对小六不利。”“对他有利就要对你的朝廷你的皇帝不利,你会如何?”

岑十三寸步不让步步紧逼。

罗凡落荒而逃。

岑十三哈哈大笑:“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和你不同,我会将一切用双手捧着送到我喜欢的人面前,他想要的我都会给他,他不敢想的我也会给他。”

疯了!白嘉年疯了,岑十三也疯了,这些人……都疯了!罗凡大步往外跑,他不想听,这都是大逆不道的话,听了会污了耳朵。

第一百六十三章 九天玄女(一百一十七)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三章九天玄女“你来了?”“岑十三看增寿进来,抬头微笑一下,继续伏案写着什么,

增寿笑盈盈地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写折子呢?我觉得这家馆子的点心做的很好吃,你尝尝。”

他将食盒放到一边,打开,把几碟精美的小点心端了出来。

岑十三不动声色,往一边挪动下,依然继续写。

“哎呀吃点东西,别写了,什么时候写不成啊。”

增寿的声音里有点娇滴滴的味道。说着·伸手去抢他写的东西,岑十三迅速将折子拿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增寿探头去看,岑十三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含笑摇头:“不行,这个不能给你看。”

“现在你还不是大帅呢。”

增寿嫣红的嘴唇微微撅起,像朵可爱的石榴花,给外娇俏可爱。

灯下看美人,果然是越看越好看。

岑十三摇头不语,将折子小心塞进怀里,增寿捏着一小块点心递到岑十三嘴边,美人伺候着,岑十三当然是来者不拒。

“王府里的点心做的也是这么一小口,怕掉点心渣子,有损体面,这馆子的点心做的和王府的事一模一样,还挺讲究的。”

增寿口气轻软,没话找话。

“那宫里也是如此了?”

“是啊,都是这样。”

“吃食礼仪上是相似的,但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的兄弟姐妹,最后却是一个君一个臣。”

“这就是命啊,再来一个。”增寿笑眯眯地递过去一块小小的芙蓉糕。

“我是百毒不侵的。”

岑十三接过那点心,直接放入口中。

增寿笑道:“你在说什么嘛。”

“没有用的,你不管是用美人计也好还是给我下毒也好,我都不会放了柏师爷。”

岑十三咀嚼几下,将点心咽下去,拿起茶杯喝茶。

增寿忽然间变脸:“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人是不能放的,我要点住你的死穴。”

岑十三面带微笑,眼光温柔,语气却是冰冷。

“一个帮闲的师爷,就是我的死穴了?你也太小看我,好啊,你不放人,咔嚓杀了就是,看我会不会眨眨眼。”增寿急了。

柏师爷被关三天了,岑家军的大牢固若金汤,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增寿束手无策,考虑一下还是厚着脸皮来求岑十三。

那天气冲冲离去,他左思右想,必须软化一些,实在不行用用美人计,虽然他认定岑十三对自己感情上很是复杂,但为了救柏师爷也只好背水一战了,买了几样精细点心,硬着头皮过来,岑十三却告诉他放人是不可能的。

“你是故意的。”

增寿一把将几个碟子推到一边,他正在气头上,力气大一些,碟子落到地上,稀里哗啦碎成一片。

岑十三啧啧道:“可惜,这么好的点心,你为了哄我看来也是下了心思的。”

“不如喂狗。”

增寿口不择言。

岑十三弯腰捡起一块点心,轻轻吹着上面,摇头叹息:“可惜啊可惜,本是金贵的东西,现在成了这样,落入尘埃,谁都能踩上几脚,可怜啊,真是可怜,若一直装在精美的盘子里那就不一样了,可见容器多重要。”

“你想说什么?”

增寿很讨厌他这番装腔作势。

“你明白我的意思,两宫那边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只是他们以为你是男子,是皇帝强有力的竞争者,我想你那王妃母亲的死讯可能也要到了。”

增寿愣了:“什么?我母亲……她……”对老王妃,增寿没有什么感情,从小她就被扔到庄子由嬷嬷带大,老王妃对他也没多大兴致,甚至比不上对怀里抱着的叭儿狗更上心,但那毕竟是生他曾经血脉相连的人,忽然听到王妃的事情,心像是被人挖了一大块,空落落闷闷的疼。

“秘密被发现,早就赐了白绫,据说死的很安详。”

岑十三柔声安慰。

“呵呵死的安详。”

增寿笑了几声:“她有什么错?那是皇帝是万岁爷,看中哪个女子谁能逃掉?”

“你母亲早年被先帝赐婚给老诚亲王,可是在一次宫宴中却被先帝看中,这才有了你。也许最初就是个错误,但我们可以改变,错误可以变成奇迹,只要你我联手。”岑十三伸手,将增寿拉过来,轻轻挽着他肩膀,“你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一个私生子,呵呵,准确的说是私生女,有什么用?对你有什么用?这就是你看中的身份?在我看来是最大的笑话,我宁愿……没有出生过。”

“你是九天玄女。”岑十三双手紧握他肩膀,“九天玄女,你知道吗?”

“你那个……”增寿说着用力挣脱一下,岑十三武功比他高,手劲也大,他挣脱不开,瞪大眼睛盯着他:“放手。”

“你看出来了?”

岑十三叹口气:“我本来没想故意骗你。”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特意的,那假的九天玄女是谁?枫娘子装的?你们早都知道堂屋里的密道,也知道九天玄女的秘密,岑国璞费尽心机,却没想到一切都在你掌握中。”

增寿冷笑:“你本来演的极好,偏生在那假九天玄女最后说话时你露馅了。

原来那天在堂屋内,岑十三装作看不到所谓九天玄女,听不到看不到,还被血雾所困扰,武功也无法发挥出来。开始增寿真信了,直到后来,九天玄女忽然暴躁,岑十三捂住自己耳朵让他不要听,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原来岑十三在演戏。

他的目的是什么?让自己相信九天玄女的存在,相信玄女可以主宰一切,而现在他又告诉自己,你才是九天玄女,是天命之女,可以拥有一切,怪不得那天他看到的九天玄女和自己是一模一样的,易容这种事,对岑十三他们而言真是太简单了。

”岑国璞和天圣教一直在努力让九天玄女复活出现,他们认为某个日子出生的天潢贵胄的血能唤醒神女,其实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玄女不是神,而是一个人,这个人必须是天潢贵胄的直系女子,生辰八字都要符合标准,而这个人……就是你。”

“现在,岑家军在我掌握中,你又是九天玄女,我们俩结合可以实现一切,那个皇位,这个天下都是我们的,是属于你喝我的。”

岑十三说到激动处挥舞着双手,满脸都是疯狂的神情,那个斯文稳重的岑十三完全不见了。

“权势真是能叫人疯狂啊,真可怕。”增寿喃喃自语。

第一百六十四章 九天玄女(一百一十八)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四章九天玄女“等咱们一起坐拥天下,哪个还敢小瞧我们?”

岑十三循循善诱,给增寿描绘着美好画卷。

一个看着很美味的大饼。

吃着也许会美味,但问题是需要去收麦子磨面和面最后才能烙饼吃进嘴里。这之前的准备工作说起来轻松,那可是谋权篡位,就算你是先帝的长女,抛开私生与否不说,有先帝的直系血统,是女战神九天玄女转世,那也不是你这个玄女挥挥手就能搞定一切的,江山易主那可是要无数生灵涂炭,江南百姓经过天圣教十余年作乱,如何还能支撑的下去?

“所以你就不放柏师爷、”

增寿尽量让自己语气缓和下来。

“是,你身边朋友亲人太少,能扣一个是一个,下一个你猜是谁?秦九?嗯,那小丫头对你崇拜的五体投地,你说她会不会为你牺牲她自己?还有罗凡,好像对你更好一些。”岑十三笑着说话,眼神温柔,像是在问增寿晚上吃什么一样自然。

增寿凝视着他像是自言自语:“之前,刚认识的时候我是真觉得你很好,温文尔雅,做事细致体贴,为什么你是这样的?”

岑十三哈哈大笑:“若是罗凡那纨绔问我这等话我一点都不奇怪,小六,你不该这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刚见面开始我就说过我们是一样的人。”

“当时还觉得感动,现在只觉得可怕,你早都知道我的事情,而我那时对你一无所知,我更觉得奇怪了,我在京城,你在河间府经商,嗯,怪不得在河间府,那里是京运大运河的一个重要周转站,谁能想到江南堂口的堂主却在北方坐镇呢,你和我那时并无交集,我在京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宗室子弟,嗯,也就是胡作非为一些,宗室中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你不会是未卜先知,早早就知道我会被踢出京城吧?”

“我十八岁就做了堂主,而那时,天圣教已经开始在江南秘密发展,我们漕帮中有些人加入了天圣教,并且成为其中的骨干,我也是在那时候就知道天圣教主一直有一个计划,复活九天玄女,我也知道了这复活需要的条件,时间久了我发现这可能不是复活,九天玄女已经转世,只要寻找到那个人就是。后来到了河间府,我派出很多人四处打探,复活的步骤需要一个天子直系的血脉,那时老皇帝还在世,他膝下只一子,我也就明白天圣教占领江南后为何一意孤行北进,为的就是这皇帝的血脉,可惜他们纵兵深入,最后被包围消灭殆尽,”

“原来如此,用他们几万人的命去做天圣教住的探路石,这教主的心思真是恶毒。”

“拥有九天玄女就能有天下,甚至可能……”

岑十三忽然停住,增寿柔声问:“还能什么?既然要和我一起拥有天下,你就要将一切和盘托出,毕竟我才是玄女,没有我你是无法达成所愿的。”

“你答应了?”

岑十三看着增寿,满眼不可思议。

“你觉得我会这样容易被你说服?”

增寿冷笑。

“那就等着我将柏师爷和罗凡的人头送到你案头吧。”

岑十三微笑一下,做出个请的手势:“既然不答应,你可以走了,回去好好思考下,再顺便问问罗凡,白嘉年给他的信上都写了什么,相信你们会谈的……很愉快。”

“什么意思?”

“他们是多年好友,你就那么确信罗凡在行刺这件事上清白无辜?”

岑十三似笑非笑,眼中满是不屑。

“你又如何肯定他和这件事有关系?”

“你可以自欺欺人,我做不到,你可以走了。”

待增寿走到门口,岑十三又说道:“当然,鉴于本次事故,我会派人保护你们安全,你……罗凡,还有秦九,我都会保护好。”

增寿怒道:“无耻。”

岑十三一笑,故意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颗牙齿都不缺。”

增寿怒气冲冲,摔门出去。

岑十三哈哈大笑。一个女子从屏风后转出来:“黄爷,就这样让他走了?”

“你想怎样?”

“扣下来逼着他答应啊,就把那什么罗凡、秦九柏师爷都押到他面前,一点点砍,一点点削。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我们漕帮将大好天下都要和他平分,他竟然不领情!”

枫娘子说起折磨人的手段,两眼放光。

“我这是要和他结亲还是结仇啊?”岑十三斜睨着她,枫娘子娇嗔着:“哎呀,黄爷,人家只是担心你啊,这增寿鬼心眼多,万一,我说万一捣鬼,咱们不是得不偿失了?”

“他们俩光杆钦差,现在白嘉年又死了,白嘉年手下估计很他们恨的牙根痒,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岑十三伸手将枫娘子拉过来,枫娘子嘤咛一声,靠着他的胸膛,手在他领口画着圈:“爷,若大业成了,封我作什么呢?”

“你想当什么皇后?”

“哎呀,你不是说皇后一定要九天玄女来当吗?”

枫娘子叹息着:“可惜,人家没功劳也有苦劳,还要在那女人之下,谁叫咱不是九天玄女呢。爷,玄女真的那么灵?有了她就能有一切?”

“她就是一切。”

“那这玄女是能变出百万大军还是火药装备粮饷呢?”

枫娘子嘟着嘴,很是不满。

“总比有人背后给我使手段要强。”

岑十三的手本来是在抚摸枫娘子的头发,忽然向下,一把扼住她的喉咙:“好好的,白嘉年为什么盯我们的盐道,还有柏师爷和那女人,又为什么在我们的地方出现?”

枫娘子挣扎着摇头:“我……不知道。”

“我会给你个名分,首先你得听话,背后给我使绊子的人都会死的很惨,你最好记住了。”

“爷,我知道了。那增寿……”

“他如何和你无关,我要的是这个人,整个的一切,你不许伤害他,至于大局定了以后……”

岑十三没有说下去,他松开手,又开始像抚摸一只猫一样,一下下抚摸着枫娘子的黑发,嘴角噙着温柔。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九天玄女(一百一十九)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五章九天玄女增寿回到住处,看到门口多了一队士兵,挎着长刀威风凛凛,见增寿下了马,马上有人急忙接过马缰绳。

“哼,十三公子派你们来的?”

士兵点头:“是大帅担心大人安全。”

增寿冷笑:“很好,费心了。”

他大步进门,就看着秦九跑出来道:“舅舅,刚有个人过来说要咱们搬到帅府去?”

“什么时候搬?”

“说明天一定要搬过去,舅舅,能不去吗?我有点害怕。”

秦九扬着小脸,怯生生地,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不去。”

增寿回答的斩钉截铁。

秦九开心地笑了,可是马上皱着眉头:“那大帅那边……”

“狗屁大帅,天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增寿随口骂了一句。

秦九吓一跳,急忙看向门外,拉了拉增寿袖子,往外指了指,意思是小心外面的人听到。

增寿安慰秦九别怕,刚要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对面的门开了,罗凡站在门口问:“你去帅府做什么?”

“和岑十三聊天。”

增寿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笑话,你看六爷什么时候不正经过?”增寿故意装作吊儿郎当,瞟了罗凡一眼。

罗凡看了低着头往自己房间走的秦九一眼,一把将增寿推进屋然后嘭地一声关上门,增寿叫道:“疯了吧,你。”

“你和岑十三都谈了什么?”

罗凡说话是嘴角微微抽搐,拳头也紧紧握着,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增寿从未见他这么紧张过,当即一愣:“你这是什么表情?要吃人啊。”

“现在,岑十三应该已经知道白兄带来的人撤到城外了。”

“啊?”增寿完全没想到。

“是,我们计划好了,你去帅府的时候他们已经分几部分悄悄撤离了,现在应该在城外安营扎寨,时刻盯着城内动向。”

“你们想做什么?”增寿大惊,五千人偷偷离开,这是要明着和岑十三杠上啊。

“人死了,你说白家的军队想做什么?”

“可是人……”

增寿说不下去了,以手掩口,瞪大眼睛看着罗凡,后者微微点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白嘉年死在郊外,白家不会放过……你们。”

罗凡艰难地说出你们二字,增寿微微一笑:“我们?我和岑十三还有那个……假大帅?就靠那五千人?哦,不是,是一万人,城外本来还有五千人,这是白嘉年自作自受,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事。哦,白嘉年既然能给留一封信,想来也有别的后手,说吧是什么?”

增寿的眼神渐渐冷下来。

刚才还是嬉皮笑脸的他现在换上一张冷峻的面孔。

“不错,白兄给我留了信,也留了后手,他大概是察觉到事情不会那么轻而易举,为了防止后患,他若有事,他的军队就由我统领,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

“哼,白嘉年不是傻子,怎么能这么就把军队交给你,说吧,交换的是什么?或者说给你的那封信交代的事情是什么?”

增寿一副了然的神情,罗凡有些发慌,抿着嘴不知该怎么说。

“不如我来替你说?”增寿抱着胳膊,显出一副防御姿势。

罗凡向后退了一步,增寿这样的姿势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这是在戒备他?

增寿冷笑一下:“白嘉年处心积虑要除掉我,不过是两宫担心我这个私生子回京去抢她们儿子的位置,所为立嫡立长,既然没有嫡,我这个长还是很说的上话的。”

罗凡看着他,满眼惊奇:“你……你都知道了?”

“白嘉年这个笨蛋,原来是和真的岑大帅商量除掉我的事,他并不晓得大帅换了人。”

罗凡忽然哎呀一声:“既然如此,岑十三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他根本不提醒你有危险,这个人……这个人实在是……”

罗凡很少在背后说人是非,想控诉岑十三阴险狡诈,性子耿直,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这个人阴险狡诈,对不对?”

增寿微微一笑:“可是你比他好多少?”

增寿说着向前一步,纤纤素手伸出,一根手指点向他胸口,咬着嘴唇,眼光中隐隐有泪花闪动:“我真想把这里挖开,看看你的心到底是黑的还是洪的。”

罗凡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觉得胸口酥酥的麻麻的,他激动的一把握住增寿的手:“是红的,都是红的。”

增寿斜睨着他:“是红的,那就是对朝廷的忠心咯?”

罗凡点头:“是,我家世代武将,守卫朝廷征战沙场是我的责任。”

“朝廷要杀我,你就跟着杀我?这颗红心里可曾分我一点点?”

增寿眼波流动,媚态横生。

罗凡心里疼的难受,他将增寿的手再次按在自己胸口:“小六,我也真想把心挖出来给你看,我……我真是……”

增寿噗嗤一声笑了:“多大点事,看把你为难的,哎呦,叫我看看又长了几道皱纹啊。”

罗凡眉心拧成疙瘩:“我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能怎办?两宫不就是担心我抢她儿子皇位吗,我是女子啊,女子抢什么皇位?白嘉年这个笨蛋,死的不值得,其实我本来觉得他这人还是不错的,可惜啊,我本就是女子,两宫有什么怕的,将来给我找个好驸马才是正经。”说到这,他笑盈盈地看着罗凡,“黑子,你来做驸马好不好?”

你来做驸马好不好?

这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却让罗凡愣在当场,有如霹雳。

“我……你真的……”

他语无伦次几乎要哭出来,“老天爷,你说的是真的,我以为你喜欢岑十三,我比不上他。”

“呶,你也说了他阴险狡诈,那么狡猾的人,我哪里会喜欢,被他卖了都帮着数钱呢。黑子,我喜欢的是你,是你啊。”

增寿说完打开门跑了出去,留下傻乎乎呆住的罗凡。

“啊?舅舅?”

见增寿蹭地推开门,秦九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

“嘘,现在我不是舅舅,我是你阿姨。”

“啊?”秦九眼睛瞪的圆圆的,一脸不可思议。

“如假包换,我是女子。”

秦九嘴巴张开合不上:“什么……什么?”

“找身衣服给我,我要穿女装,嗯,就在你这换,叫你看看你阿姨是这样的倾城倾国,风华绝代。”

增寿坐下,翘起二郎腿,看秦九还在那站着,敲了一下桌子道:“快去找啊,我要穿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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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九天玄女(一百二十)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六章九天玄女秦九比增寿矮小一些,衣裙穿上稍微有点短,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直到她走出去,秦九都是一副瞪大眼睛惊呆样子,一动也不动。

“有点短了。”

增寿走出来,看向站在院子里的罗凡,后者的眼光从惊讶渐渐变成……惊艳。

“好看吗?”

增寿是什么人,打小就是做纨绔养的,吃要吃最好的穿要穿最好的,在秦九战战兢兢的目光中翻箱子倒柜子找出一身好看衣服,跑进内室自己穿上,然后在秦九意味不明的目光中走出来,增寿确定,自己选择的衣裙是极为美丽的。

“小六,天啊。”罗凡傻乎乎地张大嘴巴,只能不住地喊着天那天那,其他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增寿嫣然一笑:“傻死了你,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她轻轻地转了一圈,衣裙飘飘,很是好看。

秦九捂住眼睛,她无法接受:为什么一直聪明睿智的舅舅成了阿姨,自己情窦初开,第一次动心的男子竟然是个女的!还是如此美艳绝伦的女子,情何以堪?

秦九站在台阶上,短短瞬间,内心已经经过春夏秋冬,此刻是片片裂开飘落,疼的无法呼吸。

秦九悲痛欲绝,罗凡欣喜欲狂,只觉得云淡风轻一切都那么美好,增寿说的对,她既然是女子,两宫还担心什么?一个隐瞒身份欺瞒宗人府多年的宗女,顶多是被押送到宗人府,自己找人花钱疏通下,或者去好好求求东宫太后,可能就一切都解决了,真是太好了。

增寿见他目光中满是痴迷,走上去道:“看你傻的,擦擦口水。”

罗凡竟然真的挥着袖子去擦口水,增寿笑道:“真是,越说越傻了,你说我这是这样的,两宫和皇帝还会忌惮吗?”

“不会,绝对不会,一个宗女,对朝廷不会造成任何威胁。”

罗凡开心极了,若不是顾及秦九在场,当即就能蹦跳起来。

“好,我这就修书朝廷,将一切都禀明,从此你也不会再有鼓励,以自己的自然身份生活,多好。”罗凡想的很简单。

增寿点头:“快去快去,咱们一起去写。”

说着伸手去拉罗凡,过去罗凡也主动或者被动拉过增寿的手,但这一次却是不同的,罗凡只觉得伸过来的手滚烫的无法握住,心跳加速,砰砰砰,他都不敢张嘴,害怕心从嗓子眼跳出来。

“走啊,去写折子。”

增寿媚眼如丝。一双明眸像是伸出两道无形的钩子,让罗凡鬼使神差乖乖地跟她回房间。

秦九以手掩口,看着俩人进去,急忙嘭地一声关上门,后背紧紧地贴着门,自言自语:“疯了,人都疯了,天啊。”

“你之前的折子是怎么写的呢?”

增寿在一边研着墨。所谓红袖添香也不过如此,罗凡幸福的要死掉了。

“两宫担心的都是没影的事情,自然是向他们禀明一切。”

“那城外的军队,你打算怎么办呢?”

“给白总兵写信,告知发生的一切,白兄之死……”

说到这里,罗凡卡壳了。

“这可是绕不过去的。”

增寿拿过他手中的笔,蘸足了墨。柔声道:“来,我来帮你想想,怎么把这件事遮盖下去呢。”

罗凡点点头:“其实……哎,一切都是误会,讲明白就好了。”

“白家军队那边呢?不会杀进城要对我喊打喊杀吧?”

增寿说这话时候眼波流转,妩媚动人,罗凡整个人都要窒息了:“不会的。”

他只能一个劲摇头:“我有白家的兵符,白总兵治军严谨,一切都看兵符调动行事。”

增寿点头:“白总兵真是厉害,现在想白嘉年若是早将两宫的命令说出来就好了,事情也不止于此,哎,我真是心存愧疚啊。那既然士兵都是看什么符的,你可要把那符收好了,不能辜负白嘉年的信任。”

罗凡点头:“放心,时刻都在怀里,宝贝着呢。”“这样再好不过,可惜了白公子,我们本可以开诚布公将一切都摊开来说的。”

增寿说着叹口气,手一抖,罗凡惊呼:“哎呀,我的折子。”

原来增寿手抖了一下,毛笔上大滴墨汁落了下去,将罗凡手下的折子彻底污的一塌糊涂。

“哎呀,你看看我,这……可如何是好。”增寿惊慌起来放下手上的毛笔,都已经污糟用不成了还能怎样?

罗凡见增寿愧疚起来,眼中似有泪水盈盈欲滴,急忙低声安慰:“没事的,我再写一封就是。”说着转身去后面的书架上拿纸。

“小六,那岑……”

罗凡忽然觉得后脑一疼,没等转过身来,肩胛穴位又是一麻,两条胳膊像是被废掉一样,麻木的无法动弹。

他缓缓转过身,对上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

“为什么……你要……”

“我的命不能由着别人,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没有军队,没有兵,我没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对不起了,黑子。”

增寿说着伸出胳膊,让罗凡软软地倒在自己怀里。

神智尚存的那刻,罗凡闻到她怀里的淡淡芬芳,那是神秘的少女幽香。

真好啊,真好啊,罗凡喃喃自语,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昏迷。

增寿担心他武功高,用一个花瓶砸了他后脑一下,还同时点了他两处穴位。

增寿用很大力气将罗凡放到床上,又伸手探探他鼻息,相信自己砸的那一下只是叫他昏迷而不是出大事,这才开始去解罗凡的衣服,在他怀里翻找着兵符。

很快,他找到半块白玉牌,上面是半个白字,增寿迅速换上罗凡的衣服,又在砚台上摸了一把,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梳好头发,又在箱笼中翻找一番,找到一块夜行衣配套的蒙面布子,正要系上,门口传来秦九细细的声音:“舅舅,我是阿九,可以进来吗?”

增寿眼睛一转:自己这次吉凶难测,不如带着秦九一起走,罗凡这人心软,一旦出现什么变故他也不会忍心见死不救的,等于多了一份把握。想到这,她压低声音:“且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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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九天玄女(一百二十一)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七章九天玄女“舅……阿姨,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秦九稀里糊涂被增寿拉着走出院子,有护卫见他们出来过来问道:“大人,您这是……”

“出城马上出城。”

本来是十名护卫,其中两名是罗家的家将已经在帅府被假岑莲官害死,现在仅剩下八名护卫。

增寿低声道:“你们几个随我一起出城。”

她想了想,指着其中一个护卫道:“你留下,等待副使吩咐。”

那护卫答应着,众人牵了马往外走,门口的士兵呼啦啦围上来:”大人要去哪里?“

”出去走走,你们也去吗?“

那为首的士兵道:”没有大帅的命令,大人不能随便出去。“

”大胆,你这是要软禁我?“增寿挥着马鞭子怒气冲冲。

那士兵急忙行礼:’小的不敢。”岑十三派他们过来之前叮嘱过,要尊重钦差大人,士兵们不敢和增寿顶撞。

增寿就是看准岑十三表面上要和自己维系好关系这点,放下鞭子,先扶着秦九上了马,然后自己也一跃而上,洋洋得意地说:“我偏要陪秦姑娘去逛街,你们不同意,那就拦着我的马试试。”

“可是大人既然逛街,为何如此打扮?”

那士兵小头目也不是傻瓜,见增寿用黑巾子蒙了面觉得有点奇怪。

“钦差大人微服私访,你们懂什么叫微服吗?”

增寿举着马鞭子,环视一周,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子。

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为首的小头目抱拳道:“为大人安全,请允许小的们跟随。”

“混蛋,你们这些人都跟着,那还叫微服吗?整个天京城都知道了,天圣教残匪再行刺我怎么办?”

那小头目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便说道:‘大人请稍后,小的们这就换上便服。“

增寿点头:”好,快去快回。“

等小头目带着人换了衣服赶出来,增寿一行人已经不见踪影。

”走,追上去!“

小头目急了,一招手众人纷纷上马。

马嘶鸣一声,拼命的把人往下甩,不停地尥蹶子。

小头目下了马,看那马焦躁不安,不住用蹄子刨着地。小头目心里疑惑,带着人仔细检查马匹情况。

”头儿,你看!“

一个士兵解开马鞍子,发现有的马毛中透出点点血迹,拔开马毛一看,几根银针刺在里面,原来有人在马鞍子下面动了手脚,怪不得这马不走路都发狂了。

小头目气恼地剁椒:”晚了,上当了。追,跑步去追。“

且说躺在床上的罗凡睁开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他并没有昏迷,在转身去找纸的那一刻,他想到过增寿可能会袭击自己,当然,他内心也在呼喊着“不要这样做,给我留一点念想吧。”

当花瓶砸到头的那一刻,比头部更疼的是他的心:她终于还是下手了。就算换上女装千娇百媚。骨子里的狠劲依然如故,她还是只考虑自己,完全不顾及自己被她拿走了兵符,将来如何面对白总兵,又如何对九泉之下的白嘉年交代?当然,她当然不在乎,她可以利用柏师爷做棋子杀死白嘉年,还在乎什么亡人的嘱托,她这是要把自己逼到不忠不孝不义的绝路上去啊。罗凡一动不动,任凭增寿给自己点穴,死拖硬拽放到床上,然后摸索出兵符换上自己的衣服出去了。罗凡明白她要做什么,想起身阻止,但又想到若是阻止增寿又该如何?自己是不可能拉着军队和她胡作非为的,揭穿她的阴谋,她会恼羞成怒,会彻底投向岑十三吧?无关个人感情,他担心以她的大胆和身份,一旦加入岑十三的阵营,不知道会在江南掀起多大风浪。

而她现在,想暂时抓住一支军队的目的不外乎是为了自保,自己已经联系了白总兵,很快白总兵会派人来天京城,到时候夺了她的兵符就是,这几天就随她折腾吧,他相信她能临危不惧,在白家士兵面前招摇撞骗几天,也仅限于此,就算有兵符,白家军队不能奈何于她,但真的同她去做点什么也是极难的。

增寿和秦九共骑一匹马,秦九开始还有点害羞,毕竟增寿依然是一身男装,到了后来,听着增寿深深浅浅的呼吸声,秦九想:自己怎么那么笨,她这么清浅的呼吸,这纤细洁白的手,真的是一个女子啊,自己身为女子,怎么就一直没发现。转念再一想增寿平日所为,心里微微叹口气,她那副纨绔做派,谁能想到竟然是个女子呢,自己这番芳心错许也不算太亏,幸好什么都没说,否则真是……想到这,她抚摸一下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烧。

增寿一心想早点出城,纵马狂奔,顾不得躲避街上行人,护卫们高声喝道:避让,避让。”

一行人迅速到了城门口,有守城的士兵亮出兵器喝道:“来者何人!”

“钦差大人出行,速速避让。”

增寿拔出手中的剑挥舞道:“此乃御赐尚方宝剑,撞到此剑者杀无赦。”

那些士兵出身乡野,哪里见过尚方宝剑是什么样子,见增寿气势汹汹都往旁边避开一些,这时候就拼一个谁心狠,他们这一犹豫,增寿已经带着人狂奔而去。

“快,快去帅府,禀告大帅。”

守城士兵急了,这时看到几个人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问:“钦差,钦差何在?”

“刚出城!”

增寿带着人纵马疾行,有护卫问:’大人,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找白嘉年的军队。“

那护卫面露难色:”那些人……会不会对我们……“

”那些大头兵哪里知道我是正使还是副使,现在看看我……“增寿说着一把拉下蒙面巾,露出黝黑的脸,”看看我,现在我是副使罗凡,你们千万记得,不可暴露我真实身份,咱们大家是一根上上的蚂蚱,我要被人发现揭穿,你们几个就得先被那伙人祭旗。“

护卫们纷纷点头答应,秦九小声问:”那,舅舅,我们到哪里做什么啊?“

”保命啊,现在只有手里有兵才能保住命。“增寿目视前方,目光炯炯。

这些年她活得都很憋屈,装成男子,还是粗鲁的男子,仰人鼻息,出了京城也处处受气,假如手里有一万精兵呢?那些人其奈我何?

马蹄声声,后方是一片烟尘,隐隐有喊杀声传来,增寿双腿一夹马肚子:”驾!“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九天玄女(一百二十二)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八章九天玄女那些士兵去帅府报信自是不提,且说罗凡听着外面没动静了,便用力揉了揉眼睛起身整理下衣服,看着窗外悠悠地叹口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罗凡皱着眉头打开门,心道又出了什么事?

一个护卫飞奔而至:”将军,外面很多小孩围着我们院子,在喊……“

“喊什么?”

“喊一个古怪的童谣,着实太古怪了,将军您听。”

“天命玄女,女主乾坤……”

罗凡跟着护卫大步往外走,院子外传来这样的喊声,声音稚嫩,明显是很多孩童聚集在外面。

“天命玄女,女主乾坤,江山一统、万众归心。”

打开门,就看到十多个小孩子手拉手站在门口拍着手叫喊着。

他们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喊的都是什么意思,整齐划一地拍着手,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围上来很多人,对小孩子们指指点点。

小孩子嘛,很多都是人来疯。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喊叫的更卖力了。

罗凡向来是直肠子,怒道:“哪里来的野孩子,都给我赶走。”

小孩们才不在乎他喊叫,拍手继续喊着:”天命玄女,女主乾坤……“

那护卫也是当爹的人,明白点小孩子的心思,在怀里摸了摸,掏出几块糖果,走过去弯下腰,摊开手道:”来,你们告诉我,谁叫你们来喊这些话的?“

一个小男孩嘴一撇:”就这几块糖?哄谁啊。“说完扯着脖子又喊:”天命玄女……“

那护卫还要在继续问,罗凡摆摆手道:“不用问了,将人赶走就是。”

“将军……这……”

“没用,这小孩看到花花绿绿一把糖都不在乎,说明他们喊这么一场得到的会更多,你说天京城谁能闲的大手笔收买一群孩子干这事。”

护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赶走就是不用嗦。这守卫呢都去哪了?岑家军就是这样干活的吗?”

罗凡提高了声音,围观的人听到岑家军三个字,担心那些士兵来了轰赶人群,找他们麻烦,便三三俩俩散去,只有小孩子是不管不顾的,本着领了糖果与人消灾的心情,不依不饶地继续喊叫着。

这时一个士兵气喘吁吁跑过来,边跑边喊:“不好了,正使大人出城了。”

罗凡故意大怒:“混账,大帅派你们来,你们却连正使大人都保护不了。”

那士兵一愣:“不是,他是……”

”他还能如何,一定是被天圣教残匪裹挟着出城了,速速去同胞大帅,出城剿匪啊。“

罗凡身边的护卫愣了一下,他从不知道罗将军也能如此机智。

那士兵也愣住,张口结舌:”啊?“

这时那些士兵已经到帅府报了信,岑十三亲自带着人急忙赶来,看到罗凡站在门口,指挥着护卫吓唬几个喊叫的小孩。岑十三身边的人急忙拿出吃的哄着小孩们散去,罗凡笑道:”哎呀,大帅府的人真是爱民如子,出门都带着糖果点心,若地方官吏都是如此,那真是朝廷的幸运,百姓的福气。”

岑十三冷笑:“请副使大人移驾。”‘

罗凡点头:”多谢大帅和十三公子想的周到,正使都能被匪徒劫持,我也真是不敢在这住下去了。“

他轻描淡写,将增寿率人逃离说成被残匪劫持,岑十三看着他,微微一笑:”是啊,今日全城的孩子都在说着一首童谣,方才你也听到了,天命玄女,女主乾坤,你猜这说的是谁?“

罗凡也笑了:”古往今来,所谓童谣、谶言不过是一些人装神弄鬼罢了,十三公子聪明绝伦,怎么也会信这等东西?“

”我不信,那些躲藏在暗处的天圣教残匪是一定会信的,刚接到报告,白嘉年的军队已经撤出城外,现在正使大人又被裹挟到城外,看来……“

他看着罗凡,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充满威胁。

罗凡只当看不到,很大方的指着门问:”是我自己收拾东西还是你派人给我收拾啊,这院子我可一天都不敢住了,太吓人了,门口那么多卫兵还能把人给劫走了,吓死人。“

还是有胆大的人敢围观的,罗凡故意用很大声音说话,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被天圣教袭击,钦差都被劫持了,副使也吓到了。

一时间围观的百姓想到天圣教的残忍,有人叹息道:”大人,剿匪吧。‘

”是啊,钦差大人也不容易啊。“

罗凡听到这话,急忙抱拳一圈:”多谢各位,某身负皇恩,一定协同大帅和十三公子清缴。“

围观的几个人纷纷发出赞叹声。

将钦差的东西胡乱装上马车,一路上岑十三都板着脸,一声不吭。

罗凡占了先机,表现的很是镇定,面色平静。

在大门口下了马,岑十三忽然低声道:”看来白嘉年没少给你出主意啊。“他心里一直认为罗凡是个直肠子莽夫,现在发现他竟然能当着围观百姓先发制人,认定是白嘉年那封信的结果。

罗凡瞪大眼睛,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那封信我都毁了啊。“

岑十三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不再说话,心道果然是个草包,看来增寿出走此事不是他这样的笨蛋能策划出来的,此人不足为虑,还是先将增寿从城外抓回来,马上宣布她的身份,以应童谣谶言才是。至于现在,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不能明说正使出城,否则玄女都跑了,谁还会信这谶言呢?

第二天的时候,天京城的所有人都知道城内流传着一个天命玄女的谶言,据说玄女是玄女附在先帝长女之身转世,只有玄女才能平定这些年的动乱苦难,之前天圣教闹的那么凶,就是因为先帝立了庶出幼子为嗣,若是立了玄女做女帝,女主乾坤,顺应天命,天下早都河晏海清盛世太平了。

这谶言来势汹汹,到了下午的时候,城外的人也都知道了。

增寿冒充罗凡找到白家兵营,拿出兵符和副将相合,那副将也是仅见过罗凡几次,还都离的不算近,只知道是个黑脸将军。见这前来的罗将军手持兵符,又是黑脸,还带着公主府的姑娘,已经认定这就是罗将军,毕竟城内有变,白公子都遇害了,罗将军不得不带着公主府的姑娘逃出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谣言甚嚣尘上,很快就有打探的斥候回来汇报情况。

”听说那正使就是玄女,已经被姓岑的接入大帅府,看这谣言满天飞,怕是……怕是岑家要起兵了。“

那副将吓了一跳,看向化妆成黑脸的增寿:”将军,我们该如何?“

”你现在想马上撤回杭州去对不对?“

增寿微笑。

副将点点头:”此地怕是要有大乱,不宜久留。“

”乱世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岑家军那些人攻下天京城都得到什么,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增寿言语中充满了诱惑。

一百六十九章 九天玄女 (一百二十三)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六十九章九天玄女那小头目低头沉思着,增寿趁热打铁‘如果我们说玄女在我们手里……“

小头目一愣“可是,玄女是谁,在哪里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能骗人呢?”

增寿叹口气”好吧,那我就随你们一起撤回到杭州吧,嗯,还带着白兄的尸体,回去后也不知……反正和我无关了,是白总兵的事情。“

小头目听到这里,忍不住打个冷战。

白嘉年死了,带着他尸体回去,这一万来人是不会有什么事情,可自己就难说了。

”好吧,我们准备一下,启程回杭州吧。“增寿挥挥手,摇摇头,显出无奈神情。

小头目点点头,缩着肩膀往外走,增寿紧紧地盯着此人的步子,一步,两步、三步,那人忽然站住,迟疑地转过身”大人,我们是帮助朝廷平乱,对吧?“

增寿开始说玄女在他们手里,这可真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念头。经过七八年的战乱,岑国璞一个儒将成功上位,靠的就是乱世,他的成功可以复制吗?乱世充满了诱惑到处都是机会,现在钦差大人都站在自己这边,若是靠着一万士兵做出点什么,不管是朝廷封赏也好,还是以后自己拉杆子起事,都是很稳妥的事情,当然前提是不会被岑家军消灭殆尽。

他只是个低级军官,出身贫寒,一门心思想靠军功发达,智慧和野心不够匹配,这些年眼瞅着岑家军建功立业,得到封赏还抢到无数财物,湘西子弟只要活着的就各个发财,对于这些当兵的而言,只要当兵就是脑袋别腰带上的事,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如好好大干一场,赢了就是封妻荫子从此荣华富贵,输了也不过是当早些日子在沙场丢了脑袋,碗口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妙书斋

”对啊,童谣都出来了,岑家这是坐不住了,我是钦差,你们白公子是朝廷特使,有我们的名声坐镇,你怕什么?“

增寿见小头目一脸纠结,目光中满是跃跃欲试。

”有我兜底呢,我是钦差,代表着朝廷,朝廷认可的事,这么好的机会,抓住了就很时一辈子荣华富贵,还能封妻荫子。“

”那……玄女,童谣中的玄女去哪找呢?“

小头目明显动心了,开始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

增寿笑了’我昨日来,可是带着公主府的那位姑娘的。“

小头目眼睛一亮”对啊。“

在这些低级军官心中,勋贵们是神仙一样的存在,公主府的姑娘一定能冒充九天玄女,这真是太好了。

”还有我,可以对外宣布我是那位钦差正使,那可是正八经的宗室,一个宗室钦差,一个公主府姑娘出身的玄女在这里,这也和挟天子以令诸侯差不多了,一旦事发突然,朝廷没有动静的时候,就得看咱们的。是战是合还不是陈副将你说得算。你的前途,比岑大帅还要不可限量。“

陈副将立马眉开眼笑一旦乱起,这两个人在手中,再加上一万精兵,何必回到杭州受气,若是回去,自己不过是个最低级的小军官,白总兵死了儿子,一定会拿几个人出气的,哪里还有活路?机会来了就得抓住啊,他当即决定,回帐子就撕掉写好的信,和杭州那边断了关系,要好好为自己拼上一回。

九天玄女的传说甚嚣尘上,大街小巷喊叫的那么响亮,被软禁在大帅府的罗凡自然也知道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罗凡当面质问

岑十三笑道”这个该问问玄女,只要玄女乖乖地回来,我可以什么都不做。“

”搞出这么大动静啥都不做,你是当我傻还是当小六傻?“

”起兵这种事一旦开弓就没回头箭,你以为好下决定吗?

岑十三话里有话。

罗凡像是被问住了,愣了一下道”你真的喜欢小六?“

”当然,”岑十三眉毛一扬,格外得意,”她是那么独特的女子,什么玄女转世,不过是我要逼迫她回来罢了,只要她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你是去杭州还是回京城都可以。“

罗凡看着有些心动,试探着问“那我去将她找回来?“

岑十三惊讶地盯着罗凡,哈哈大笑”罗将军,你在耍我玩吗?“

”我……我只想避免争端,让城外的白家军队能早点回杭州去。“

罗凡显得很是真诚。

岑十三心里一阵嘲笑这人真是头脑简单,我将你和柏师爷留在这里就是逼着小六回来,你要拿自己去换小六,真当我是傻子吗?

罗凡耷拉着肩膀,讪讪离去,走出院子,感受不到岑十三的目光了,他蔡稍微松口气这次装傻装的很自然,小六去了白家军中,岑十三抛出玄女的谶言,这明明是准备为谋反做准备,一场大战马上要开始了,自己被软禁在这里做人质,只有继续装傻,没人会在意一个笨蛋的。

三天后,城外的白家军队打出旗号,哗啦啦潮水一样涌上天京城。

城门马上关闭,七年多的战乱使这里的百姓如同惊弓之鸟,四处逃避。

“大胆,你们想谋反吗?”

守城官站在城墙上质问。

”钦差大人就在这里,钦差大人有令,只要交出谋害朝廷特使的岑十三等嫌犯,我们自然撤回十里。“

陈副将打马上前,高声喝道。

”钦差大人在城中帅府做客,你休要胡说八道。“

增寿此刻已经擦去脸上的黑色,走上前来,抬着头看向城墙”你看看我是谁?“

钦差大人那种绝色面孔很多士兵自然是见识过的,此刻向城下望过来,纷纷喊道”啊,真是钦差大人。“

也有人傻乎乎地喊着”快开门,放钦差大人进来啊。“

这些士兵出身乡野,宗室皇族在他们眼中是神仙一样的存在,看到钦差大人就要跪倒叩拜。

”胡闹,速速去报告大帅,就说钦差大人作乱率军围城。“

钦差作乱,这话说起来和皇帝谋反差不多。

增寿赌的就是岑十三准备不足,他扶持的假大帅一直很少露面,一旦乱起不得不出来露面主事,很容易被帐下军官发现问题。’

一个假大帅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调教出来,而岑十三现在也只是以幕僚的身份参赞军事,增寿带人闹上一场,岑家军的将领不知道他真实底细,为了息事宁人,真有可能逼着他出城承担责任。这样,岑十三就不得不反了。



一百七十章 九天玄女(一百二十四)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七十章九天玄女兵临城下,天京城的百姓都慌了,有钱人着急收拾行李细软往地窖里藏,没钱的穷人躲在家中瑟瑟打发抖,兵乱七年多,再加上岑家军进城那次大清洗,全城一片恐怖气氛。

“一万多人罢了,我这就披挂上阵杀他个干干净净。”一个大胡子将军按着腰间垮刀,气势汹汹。

假的岑大帅在岑十三授意下急忙召开会议,将帐下将领全都找来商议。

排兵对阵这种事岑十三根本不懂,他没想到增寿到了白家军中竟然能忽悠的大军围城,还点名要交出自己以及柏师爷等一干和白嘉年遇刺有关人员。

这女人真是胆大包天,她怎么想到要硬碰硬的?一万人围城?开什么玩笑?

守城官员飞奔来报,岑十三哈哈大笑,心道增寿就算装扮男子多年,结果还是妇人之见,你带着一群人来叫嚣其奈我何?不过是乌合之众,很快就能散去。

可是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夜间,围城的白家军毫不倦怠,推着一面大鼓到墙下开始擂起鼓来,城里的居民本来就如惊弓之鸟,这战鼓一想,更是乱成一团,有人趁机开始为非作歹入室抢劫作乱。巡逻的士兵抓了几处,有将领跑到帅府说要出城一战。岑十三忽然意识到自己对打仗这些事完全不在行,漕帮只是个江湖帮会,单打独斗他不怕,若是军队作战,他是两眼一抹黑!

原来这就是增寿敢跑到城外叫嚣的原因!

岑家军号称十万,围攻天京城时候的百万大军是周围各路军队一起凑起来的,湘西青壮年子弟能有多少,这十万精兵也是有一些水分的。攻陷天京城后,这十万大军也不可能全都留在城内,一方面是粮饷太多,一方面朝廷也怕岑国璞挟军自重,和朝廷要待遇,便在城破之后,将大部分军队调到周边的江南江北等地大营,现在城内驻军也就万余人,外面被围的水泄不通,如何派人去江南江北大营?

岑十三此刻才发现问题严重性,急忙叫假大帅召集城内的众将领开会。

一个将军气呼呼地就要带着人马冲出去厮杀,另一个将军却说“我们以何名义迎战?”

那主战的将军大声道“围城啊,那帮混蛋敢围城,这不是谋反吗?”

那将军反问”何人谋反?“

“钦差……”

主战的将军说完,自己底气也不足。

对啊,城外带人围城的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提出的要求也合情合理要求交出和刺杀特使以及钦差相关的几个人,这怎么能说是谋反呢?人家代表的是朝廷脸面。

几个将领你看我我看你,忽然一个人看向岑十三“其实,事情也好解决,他们只是要给白公子讨个说法,那就将几个人送出去随他们处置便是。谋杀钦差和特使,凌迟也不为过。”

说话的同时目光又环视四周,有两个人跟着频频点头。

之前大家是为了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出来打仗,那时大家都是穷小子,脑袋别在腰带上博富贵,现在已经得到富贵了,除非是为了更大的富贵,其他小打小闹的情况下,谁愿意去拼杀呢?阵前刀剑无眼,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扔下一家子娇妻美妾给别人吗?

刚才要冲出去决战的将军也迟疑了,低声嘟囔道“你们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若是一路打上他娘的,咱们大哥也坐坐金銮殿,弟兄们拎着脑袋干了,事成了都是开国功臣,可为这姓白的小子死的事情,不值当啊,哪有在家抱着小老婆来的舒坦。”

几个人的目光都盯着岑十三。

守城官报告的很明白,要交出的一干涉案人员就包括岑十三,谁让白嘉年出事那天,安防都是他带人做的呢,出事了被牵连也不算冤枉。

那主战的人是个大老粗,也知道岑十三在岑家分量不够,一直是靠边站的人,便笑嘻嘻地说“要是不出城迎战,十三公子就出去和他们谈谈呗。”

岑十三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他气场强大,那将军本是沙场上拼杀出来的,见他眼睛一瞪,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小声说“也不是叫你送死,解释明白就是,只要把抓的那俩人给他们就行嘛,多简单的事,何必叫弟兄们白白去送命。”

岑十三冷笑“各位一年前也都是骁勇善战,现在一万多乌合之众围城就把你们吓尿了,要推十三这弱不禁风的书生出去?还真是由奢入俭难,我看你们是享福享太多了。”

他这段时间控制着假岑大帅,在帅府内一手遮天,说话有点忘乎所以,忘记这几个人都是只会打仗杀人的大老祖,哪里肯被他这个在岑家排不上位置的小人物奚落。

几个将军你看我我看你,索性一起拱手请示道“大帅,沃恩和白家军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一切都是因岑十三办事不利,只要他出城将人犯送出去,解释明白就是,何必再兴刀兵,再说围攻的是钦差,我们出去迎战,于情理不合。”

岑十三盯着假大帅目光炯炯。

假大帅沉吟一下,忽然说道“那就请十三弟勉为其难吧。”

岑十三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大胆,竟然敢对大帅咆哮?”

这段时间岑十三虽然能操纵假大帅,但对岑家军的将领们却无能为力。

这些人都是岑国璞的心腹,跟着岑家兄弟征战多年,非常了解岑国璞,同时手上都有兵,岑十三担心阴谋败露,一直限制假大帅和他们接触,他们又太熟悉岑家兄弟,知道岑十三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自然也没人给他面子,一见他质问大帅,哗啦啦几个人将他围了起来,一个个怒目而视,手握着刀柄,似乎只等加大帅一声令下就将岑十三拿下。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十三啊,只是让你过去将那俩人送过去,钦差大人不是和你关系很好吗?一定不会伤害你的,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吧,我们岑家人可不能做怂包。”

岑十三盯着假大帅”这是大哥的意思?“

假大帅笑笑”是我的意思,也是众将官的意思,更是全城百姓的意思,十三,你这是避免生灵涂炭,我们不能做无谓牺牲啊。“

岑十三咬牙切齿”小弟需要准备一下。“

”十三弟要准备什么,我这就派人去做。“

假大帅根本不给他周旋余地。

看着假大帅平静无波的眼睛,岑十三明白了,他被自己人坑了。

一百七十一章 九天玄女 (一百二十五)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七十一章九天玄女“十三公子,请吧。”一个将领笑眯眯地说,”就由我送公子出城吧。“

那将军做个请的手势。

岑十三冷冷地看着他,啐了一口:”你?也配?”那将军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假岑大帅道:“哎,十三,你就为了大局小小地牺牲一下吧,你和那正使关系如此好,他定不会为难你的。”

岑十三环视周围,发现这几个将军都虎视眈眈瞪着自己。若是单打独斗,岑十三不怕,可这是几个人,而且还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打斗和杀人经验比自己多多了,岑十三后悔自己大意,竟然没让自己的随从跟着进来。方才进门时,守门的校尉提醒他不能带人进来,他并没有在意,大帅议事的确是不许随从跟着进来的,岑十三心里有鬼,扶持假大帅,自然要步步小心,一切都做的很真大帅在的时候一样。

他的目光从将军们脸上滑向门口,看到门口晃动的人影后,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对劲!”

门口人影晃动,好像有很多人,枫娘子一身女将装扮,站在门口,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

是她!

岑十三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之前怀疑枫娘子对自己不忠,小小地警告过她一次,还对她许诺一旦事成之后就封她做西宫娘娘,可是她竟然野心不改!这个女人!

枫娘子见岑十三目光充满愤怒,朝他嫣然一笑,她一身戎装,挎着长刀,这么一笑是娇媚中透出飒爽,美不胜收。

可惜,现在的岑十三已经无视他的美,他冷冷地盯着他,枫娘子索性走过来禀告:“大帅,那两个人犯已经叫人押过来了。”

假岑大帅点头:“你做的很好,现在就请十三送这俩人犯出城吧。”

枫娘子回身看向岑十三:“公子,请。”

她手握住腰刀刀柄,身边又是好几个目露精光的士兵,这些人一看目光就知道内力深厚,几个人将自己围在中间,假大帅等人目光闪烁,岑十三知道,自己这是彻底被同盟出卖了,局面严峻,反倒激发了他内心中的血性,他哈哈一笑:“好,恭敬不如从命,我这就送两个犯人出城。”

“好,十三弟劳苦功高。“

岑十三大步往外走,枫娘子带着那几个监视者紧紧尾随,不给岑十三一点喘息的机会。

走出来,岑十三看到柏师爷和那个老陈已经被带到了。

柏师爷被关着没吃什么苦,满面红光,看到岑十三眼睛显出惊喜:”哎呀,十三公子,听说你要送我们出去?“

岑十三控制情绪,尽量保持平静:”是,咱们一起出城,白家军要你们的……命。“

他瞟了柏师爷和那陈二一眼,柏师爷面色自然,那陈二却显得哆嗦成一团。

”小的,小的真是白公子的人,不能……“

陈二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岑十三冷笑:”既然你是白家的人,送你去白家军中,你怕什么。“

陈二哭丧着脸:”那些人不知道啊,一定会要我命的。“他说着就冲向柏师爷,嘴里骂着:”是你害了我,都是你。“

柏师爷是个书生,被人抓住胸口的衣服也不挣扎,好像毫不在意。

枫娘子喝道:”松开,否则姑奶奶断了你的爪子。“

”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岑十三看了一下天色,主动催促。

枫娘子微微愣了一下:”你不怕?“

“有什么可怕的,你们不都知道吗,我和钦差交好啊。”他故意将交好说的很重。

枫娘子冷笑:“对,你们一直是很好很好的。”

岑十三被枫娘子等人裹挟着上了马。

柏师爷和陈二被关在一辆牛车上,一行人缓缓向城门口走去。

从帅府到城门还要经过两条街,这一行人骑在马上吸引了很多人目光。

此时城内已经风声鹤唳,假大帅为安抚城内民心,叫枫娘子的人带着一面锣,骑在马上敲着锣,边走便喊道:“大家放心,城外的人只是要两个人,把人送过去就撤退了。那不是作乱的匪徒,大家不要担心。”

锣哐哐一响,百姓们看着这一行人是真的往城门走,看着是要送人,大半人都放了心,指着这一行人私下悄悄议论。再走一段路就到城门口了,忽然那敲锣的人哎呦一声,枫娘子回头问:‘怎么了。“

”太阳热晒晕了吧。“

岑十三用极快的速度忽然起身,将那敲锣的人推了下去,将锣夺过来,拎在手里。

”你想做什么?“

枫娘子见他忽然举起木锤,急忙喝问。

”帮你们稳定人心啊,马上出城,此地一别,你我可能再也不会见面,就算是相忘于江湖,也想最后帮你一把。“

说着敲起那面锣。

这些天岑十三露面机会很多。城中百姓不少人知道这是大帅的弟弟,此时他一身白衣,相貌儒雅,坐在马上敲了锣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百姓们,玄女已经出现了,就是城外的钦差大人。“

岑十三忽然开口。

”你闭嘴。“枫娘子喝道。

岑十三不理她,继续敲着锣大声喊道:”九天玄女就是钦差大人,这位大人本是女子,是先帝所出的长公主,玄女出世世间才会太平!“

”闭嘴。“

枫娘子一鞭子挥下去。

因为城外的人必须要岑十三露面,枫娘子以及随从不能随意处置他,枫娘子一鞭子抽过去,鞭子卷上岑十三的胳膊,枫娘子恶狠狠地一拽,岑十三笑道:”你真是太小看我了。“

他暗中运气,努力一挣,缠绕在胳膊上的牛皮鞭子断了,蛇一样软塌塌地掉到地上。

“天命玄女,女主乾坤,现在女主已经出现了,很快就天下太平!”

岑十三继续喊道。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一样的口号声“天命玄女,女主乾坤,江山一统、万众归心。”

枫娘子急了,脸涨得通红。她现在忽然明白为何岑十三在帅府内没有反抗,原来他的人早都秘密潜伏在百姓中,只等他从帅府中脱身呢。

围观的百姓纷纷议论。

“真有女主?那是母鸡啼晨。”

“那可是天命玄女,天命是什么?懂吗?”

“不许喊叫,谁喊就抓谁。”

枫娘子手下气势汹汹,用马鞭子开始抽打围观百姓。

周围形势一下子乱起来,枫娘子喊道:“送他们出城,不要理那些人。”

可是下属们抽向百姓的鞭子被人夺去,有人还被拽下马去,混战成一团。

枫娘子劝住这个拦不住那个,正叫人去飞报大帅,忽然腋下一麻,两只手无力地垂下来。

岑十三用木锤指着城门:“开门吧。”

城门吱嘎嘎被打开门,枫娘子喊道:“不许开门,谁叫你们开门的。”

城内的百姓见门开了,忽然有人率先往门口冲去。

城外的白家军见一伙人冲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挥刀就砍,几个人被砍翻在地吗,也有人和城内外的白家军混战成一团。

枫娘子急忙去看岑十三,却现在那白马上已经空无一人。

一百七十二 章 九天玄女(一百二十六)

且说城门一开,混在百姓中的漕帮众人和不明真相的白家军混战成一团,旁边围观的真正老百姓遭了殃,刀光剑影中哀嚎着尖叫着四处奔逃,一片混乱中,有人在附近放起火来,接着是阵阵爆炸声,火药味四散开来。

砍杀、火药味,这场面触动了天京城百姓内心的隐痛,所有人都成了惊弓之鸟,一切都乱了。

枫娘子举着刀,喊这个叫那个,时不时还得砍翻几个偷袭她的人,忽然就听有人喊“枫将军,大帅府快看,帅府起火了”

枫娘子急忙转看过去,只见大帅府的方向浓烟滚滚,火势熊熊。

她就知道,岑十三这么险的人,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被他们给bi)迫出城,他一定早都做好了手脚,只等他们发难

枫娘子恨啊,挥舞着腰刀大声喊叫“去,去找援军,不能让白家军进城。”

可他们区区二十余人,如何能抵挡得住,况且周围百姓中不知埋伏了多少岑十三的人,枫娘子心里疑惑,白家军和增寿都bi)着交出岑十三,为何他的人还能白家军里应外合岑十三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装着两名人犯的牛车上忽然浓烟滚滚,一个人跳下车,回手将一把匕首插入老牛的股上,嘴里低声喝道“让你们也尝尝火牛阵。”那牛吃了痛,拖着起火的车子开始在街上狂奔,所到之处人仰马翻,撞到了街边的小贩摊子,那摊子也跟着着起火来。

白家军潮水般往里涌着,枫娘子手中举着刀,脸上红一道黑一道,骑在马上挡在门口,大声质问”白总兵,白家军想要造反不成“

”我们是来诛杀天圣教残匪和冒充大帅的逆党。“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枫娘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到增寿骑在高头大马上,洋洋得意地看着她。

枫娘子大怒“大帅怎能有假”

增寿笑道”你们这些天圣教余孽,什么事做不出来方才岑公子阵前倒戈已经说明一切,他可是大帅的弟弟“

增寿这番话合合理铿锵有力,守城的岑家军有的听到了,心里犯起了嘀咕不错,十三公子方才忽然说出那些话,难道大帅真的被天圣教余孽给害死了那这女人就是天圣教的人啊天圣教教徒中有很多女将,攻占天京城的时候和她们拼杀过。

想到这,手上的刀也就无力了,晃来晃去,只要冲进来的白家军不真的要杀自己就避开锋芒,退到一边。

”胡说八道,岑十三是逆党“

枫娘子这话实在是苍白无力,谁都知道岑十三是大帅的弟弟,这段时间参赞军务,深得大帅信任,怎么能是逆党

”九天玄女降临,大家速速叩拜。“

城门大开,白家军已经完全控制了城门的局势,更多的士兵拥着一辆马车进来。拉车的是两匹白马,上一根杂毛都不到,银白的马匹在阳光上熠熠生光。车棚也是白色的,帘子是白色的轻纱,透过那层纱能看到里面坐着个纤细的女子。

白家军齐声喊道”九天玄女在此。“

枫娘子真的要疯了,伸手指向增寿”你“

增寿哈哈大笑”这就是先帝的长女,我的异母姐姐,也就是那个拥有先帝血脉,天命所归的九天玄女。“

城门口已经是白家军的天下,枫娘子无心恋战,打马就往回跑。

她的马冲进小巷,一路狂奔,忽然过了一个拐角,看到路口沾着一个人。

那人稳稳地站在那,手里握着一把宝剑,在阳光下冷光凛凛。

”黄爷。“

枫娘子浑发冷,盯着岑十三手中的长剑,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堂主,是你的黄爷。“

岑十三冷笑着。

”黄爷,我只是,我只是嫉妒。“

枫娘子哀求道”我知道错了,求黄爷放我一条生路。“

”放你你刚才bi)着我出城的时候,可曾想过增寿喜怒无定,万一联合白家军将我杀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您看,她这不是亲自来来救你了吗她,她是真的喜欢你呢。“枫娘子口不择言。

”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增寿此人眼中只有利益,哪有意。你是真的嫉妒她还是恨我“

”我嫉妒,我真的嫉妒。“

”我已经给你承诺,事成之后封你做西宫贵妃,只比增寿低一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有什么好嫉妒的“

枫娘子本来是一脸惊恐,听到岑十三这么说,脸上显出无比哀婉的神色,眼泪落了下来,那张红色黑色纵横的脸上,两行亮亮的泪痕很是显眼。

”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

枫娘子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岑十三,我跟了你六年那时你在漕帮人微言轻,一个外来户做堂主,下面的兄弟哪个服你是我,是我帮助你收买人心,努力让你把位置坐稳,这些年你要做什么,都是我冲锋陷战在前,从来都是无怨无悔,我图什么图你给我一个妾的名分岑十三啊岑十三,你的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你对我就一点真实意都没有吗好,你杀了我吧,我宁可死也不受你的羞辱。”

她说完,挥舞着手中的刀,勒紧马缰绳夹着马肚子,一声驾,就要纵马冲过去。

岑十三脚尖点地,嗖的一下迎着那马起来,一手按着马头,轻轻躲过枫娘子劈过来的刀锋,坐到马上,和枫娘子面对面。

这么近的距离,枫娘子无法挥舞长刀,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他“要杀赶紧杀,磨磨唧唧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清楚吗”

岑十三和枫娘子面对面,紧紧地挨在一起,呼吸可闻。

枫娘子本来存着必死之心,可被岑十三这一句话说的鼻子酸了,眼泪又滚落下来“你这个狠心的”

她说着扔下手中钢刀,用拳头去砸岑十三。

岑十三叹口气,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从此漕帮再无枫娘子,你我的缘分到此为止。”

说完,岑十三跳下马去。

”言尽于此,能不能活着出城,全在你的造化。“他背着手转就走。

枫娘子咬着嘴唇,扯了一下马缰绳“驾。“

“岑十三,我会好好的长长久久的活着,看你和你的九天玄女能走到哪一步”

远处传来枫娘子的喊声,岑十三站住脚步,看着火势熊熊的大帅府,轻轻叹一口气能走到哪一步他没有一点信心。

一百七十三章 九天玄女 (一百二十七)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七十三章九天玄女且说城门出事的时候,枫娘子已经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去大帅府报信。

那人没等走到帅府,就看到冲天的火光从帅府后院腾起,那人吓坏了,连滚带爬进了帅府,里面已经乱成一团,有人呼喊着拎水去救火,也有人喊叫着:‘大帅和将军们呢?人呢?不是去大帅那议事,怎么不见踪影。“

”怕不是……怕不是……“

”怕不是都出事了吧……“

群龙无首,岑家军士兵都训练有素,可现在大家明知道当官的都进了议事厅,此刻没有一个出来救火的。这实在太过诡异,几个校尉自己心里也犯着嘀咕,就没了带人救火的劲头。

”外面,城门那出事了。“

报信的人气喘吁吁,抓着一个校尉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怎么办,将军们都不在啊。“

”去找人,去找人,白家军进城了,人家现在一门心思要报仇,我们不能一盘散沙啊。“

”可是议事厅不能闯啊,是要按军法处置的。“

校尉为难急了。

”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扯啥军法,去找人啊,再不去找人,咱们就全完蛋了啊。“

校尉这才明白事情紧急,急忙往里面跑,跑了几步又担心里面不知出了什么事,回头喊道:”你们俩,跟我一起来。“

三个人冲进议事厅,推开门血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大厅内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满地都是血,那校尉开始吓得浑身一抖,愣了一阵急忙冲进去挨个检查,岑大帅和手下五个将军无一幸免。

奇怪啊,外面没有听到里面有啥异样。岑大帅不必说,这五个将军都是久经沙场的,厮杀搏命本事那都是一流的,是谁将他们一下子都杀死?

校尉巡视一圈,看向门口站着的俩士兵。

那俩人早已经面如土色。一个人惊慌失措地喊道:”是九天玄女,一定是玄女来了。“

”胡说八道。“

”将军们武艺高强,杀人无数,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死了,一定是玄女来把他们收了。“小兵说到这,牙齿咯咯作响。

”对啊,一定是玄女来了。“校尉吓得不敢再多做停留,三个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待他们三个人跑出去,一个仆妇打扮的女子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看着满地尸体,踩在血泊中,她露出开心的笑容。

她的脸并不好看,黑黄的脸色,像加了野菜的馍馍,可她笑容格外的明媚,好像透过这遍地尸体看到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嘴角含着笑容,整张脸都洋溢着喜悦。

是的,她看到昔日的和睦温暖的家庭,教他们兄妹读书的父亲,看似严厉,却也在他们做出题目时伸手抚摸他们的头发;美丽高贵的母亲,总是含笑看着他们兄妹背书,就连到最后,看着丈夫和儿子被岑国璞砍掉脑袋,也是抓着她的手低声道:”记住,记住这些人的面孔,就是他们杀害了你爹爹和你哥哥,你要永远记着,要报仇。“

是的,现在这些人就在她面前,一个个都倒在那。

她不惜用从漕帮偷来的药物毁掉自己姣好的相貌,利用岑莲官出事,大帅府的丫鬟婆子全部被清洗后终于混了进来,她等这些人相聚在一起议事的机会等了很久了。

前几天,在帅府后院做事的她忽然看到了罗凡,罗凡并没有认出她来,对这位将军她还是抱着很大好感的,她认为罗凡是一个正直的人,于是借着送饭的机会她接近了罗凡。

”什么?你是初七?“

看着这陌生的面孔,罗凡惊讶极了,初七不是大美女,可也是有着一张清秀可人的面孔,怎么现在面色青黄,形容枯槁,俨然老妇?

”是的将军,我从漕帮逃出来时偷了点药物,将自己变成这般模样,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怀疑。“

初七看向罗凡:”将军是因何至此的呢?我在伙房听说将军现在城外和白家的军队在一起,原来是骗人的。“

”在城外的是小六,我现在……“

罗凡苦笑一下双手一摊:”我是阶下囚,被软禁了。“

初七眼睛一转,这灵活的眼光和她木讷的样子很不相配。

”将军和正使大人可是商量好的?“”

罗凡摇摇头:“事发突然,没来及的商量。”

初七笑了笑:“我知道将军没说真话。“

罗凡是和增寿没有商量,他是被偷袭的,可是他后来发现自己怀里被塞进一张纸条,增寿用自己那苍蝇爬的字写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和下一步目的,对增寿在城外所为,罗凡能猜到**不离十,对那现在初七敌我难分,罗凡怎么可能如实托出。

”不过这也无所谓,将军是认不出我是哪一方的。“初七竖起一根手指,脸上又显出过去的狡黠神色,这神情罗凡很熟悉。

”我现在这个样子出现在这里,我不是岑十三的人,哦,对,也不是黄天蝎的人,他们俩是一个人。那我就是站在你们这放了,我的目标是那些人必须死!“

她眼中的狡黠被坚定代替:“现在已经到紧急关头,我在这帅府行动自由,没人会怀疑一个面目丑陋的婆子,听说白家军在外面围城要求交出几个人去,一旦攻城,咱们就在这里来个火上浇油好了。”

罗凡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我们约定好一个时间,一旦到了什么情况,咱们俩一起行动。”

而现在,这就是初七的行动,承担了送茶水的活计,一个相貌普通的仆妇来送茶水,在座的将领没人多看她一眼,大家喝完水后发现问题不对,浑身瘫软成一团烂泥,眼看着那仆妇一步步走近岑大帅,厉声问:“过去你说用我爹爹的命来祭旗是形势所迫,你这样的伟大人物就要踩着我爹爹和哥哥的血肉往上走,那么现在,你让你也尝尝做人鱼肉的滋味。”

加大帅瞪大眼睛,哀嚎着:不是,我不是……“

初七不等他说法,刷的一声抽出他身上的腰刀,用力砍下去,加大帅哼都来不及哼,身首分离。

剩下那五个将军浑身瘫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眼瞅着复仇女神转过身来,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溅到嘴角的心血,笑了一下:”仇人的血,真甜。“

一百七十四章 九天玄女(一百二十八)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七十四章九天玄女都说群龙无首,就算是龙,一旦没有个领头的,乱七八糟各行其是也容易出事,何况岑家军这些士兵都是出身乡下,攻陷天京城后,留在城内的士兵进城后发了大财,开始享受为主,平时缺少训练,校尉等三人屁滚尿流地跑出来说将军和大帅都死了,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拎着木桶去救火的人随手将手里的桶扔掉,疯了一样往后院跑。

剩下的人有点发懵,不知道他跑进去做什么。忽然一个人拍了下脑门道:“别傻站着,他一定是去抢东西了!”

对啊,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间都明白过来,你争我抢一起往后院跑去,也有那胆大的心想你们都去后院抢东西,不如我留在前院摸点什么也好。那从城门口跑来报信的士兵,看着众人乱纷纷都跑去抢东西,你争我夺,犹豫片刻,跺跺脚,现在当官的都没了,敌人马上进城不抢白不抢,你不抢东西都要被白家军抢走。

这时一个人忽然从一边冲出来,哗啦一下,将一匣子东西扔到地上,金元宝、珍珠、翡翠、玛瑙洒一地,熠熠生辉。

众人愣了一下,抬头看是个青黄脸色相貌丑陋的婆子,什么也顾不得低头就去捡拾地上的财宝。人多,东西少,很快就有人开始你推我,我打你,几个人开始混站起来,甚至有人动了刀子,’那婆子嘴角泛起冷笑,快步走向后院。

她褐色的衣裙在月亮门一闪而过,前院十多个士兵打成一团,满地财宝令人心动,有人恶从胆边生拔出腰刀,将对方一刀砍翻,杀机已起眼睛就红了,不管眼前是谁一律砍翻在地,很快抢夺的混战变成杀人,敌人未到,守护大帅府的士兵们已经开始自相残杀。

初七快步往后院走,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这些人也许当年出来当兵时带着保卫家乡的心思吧,随着杀人越多,心也越来越冷,越狠,进城后每个人都是背负血债的,现在让他们自食其果,杀光了才好呢。

初七跑到后院,角楼已经烧的差不多了,罗凡撸胳膊挽袖子,一副急哄哄的样子:“快救火啊,这下面有密道,千万不能烧了的啊。“他声音焦急,却又很大,有些士兵正在争抢财物,听到他说下面有密道,一个个都直了。当初进城时候大家打枪特强,不过大头当然都落在首先攻占天圣教宫廷的岑九手里,后来往湘西老家运送很多船,那财宝堆积如山,怎么能运得完,原来这里有密道!

有人看角楼几乎烧的差不多了,见钱眼开,顾不得危险,在池塘边将衣服打湿了就往里钻。

其他的人见有人竟然豁出命往里钻,也都不敢落后,跟着也都跳到池塘,然后拼命往里面冲。看着几十个人都冲了进去,罗凡微笑一下,对身边的护卫打个响指。那护卫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低声道:“将军请离远些。”

罗凡往后退了几步,护卫一扬手臂,将手中的火药包扔了进去,轰的一声,残垣断壁间忽然绽放开一个大火球,火势瞬间大起来,那些人在里面搜寻地道,忽然见火势大起来,纷纷往外逃,跑的快的被罗凡和护卫一刀一个,劈的痛快,有的没等跑出来就被倒塌的木头砸到,哀嚎阵阵,整个后花园宛如人间地狱。

岑十三带着漕帮众人赶到时,看到罗凡站在大帅府外,身后是一些站立整齐挎着腰刀的岑家军。

这是怎么回事?

岑十三道:”大帅何在?“

罗凡面露悲痛:”府内发生内讧,将军们罹难了,大帅,大帅他……。“

”啊,十三守护来迟。“

岑十三以手掩面装作非常悲痛的样子。

这时他旁边的人问:”事情紧急,前面几条街都是白家的人,现在大帅遇难,群龙不能无首,当以十三公子为尊,率领全体岑家军对抗白家。“

岑十三犹豫一下:”大敌当前,十三就勉为其难吧。“

这时罗凡身后有人喊道:”哪有什么大敌,我等跟着罗将军在此准备供迎正使大人,那有什么大敌当前。”

岑十三微微一愣,就听其他士兵也喊道:“对啊,对啊,原来我们大帅是假的,我们都被骗了,十三公子,你是大帅的弟弟,怎么也……”

话没说完,那人就捂住嘴巴,盯着岑十三面露恐惧。

帅府内的士兵足有千余人,各个都是老兵,有实战经验,岑十三现在身边漕帮众人也不过几百人,况且现在白家军马上就来了,不可能和这些散兵游勇硬碰硬,便点头道:“咱们大家都是为了天京城,听谁的都是一样,不知副使大人是什么意思。”

“迎接正使和白家军进城,调查白嘉年被杀一事以及大帅被替换之事。”

岑十三计划这么久,千算万算没想到初七早就悄悄潜伏在帅府,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将假大帅和几个将军一网打尽,

再加上守卫大帅府的士兵内讧,死伤一半,剩下的一半人被罗凡召集起来,带着他们来到议事厅,一把将假大帅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士兵们看的目瞪口呆,罗凡趁机说大帅被天圣教残匪假冒,还谋害了将军们,现在帅府内没有主事人,大家不如听他命令从事,他是钦差,大家听他的话就是听朝廷的话,到时候朝廷既往不咎还会给封赏,白家军进城的话你们抢了东西还能跑多远?不如大家团结起来迎接白家军,天京城还是在咱们手里。

他是钦差,一番话让脑子发热眼睛通红的士兵们渐渐冷静下来,纷纷要求跟着钦差大人,一定要将城内残匪消灭掉,给大帅报仇。罗凡只顾得蛊惑人心,没注意一个褐色的衣裙角在廊后一闪,初七捂着嘴,眼泪簌簌向下落,她内心在呼喊:大帅是假的,我还是未能手刃仇人!爹、娘,哥哥,初七无能啊。

初七越想越难受,踉跄着跑出去。

街上乱纷纷的,大人哭小孩叫,人乱跑。

有人看她头上插着根银钗,一把拽下来,顺势将她一推,初七踉跄着马上就摔倒在地,忽然一只手抓住她衣袖,一个嫌弃的声音响起:”你是初七?“

一百七十五章 九天玄女 (一百二十九)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七十五章九天玄女“我不是。“初七急忙掩住脸。增寿伸手去摸她的脸,初七吓得大叫:”不是,我真的不是。“

她刚才表现的稳重,可惜被增寿抓到就吓得什么似的,慌乱的出卖了自己。

”还说不是,初七,你怎么在这。“增寿上下打量她,”还成了这副鬼样子,

听对方说的这般笃定,初七将遮挡脸的手放了下来“:“大人。”

“你怎么在这?”

现在增寿是完全不会顾忌自己身份暴露了,早都露成筛子了,两宫早都知道,亲娘也给人家逼死,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

“大人,我报仇了。”

她两眼放光,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虽然是青黄脸色,可这神情还是过去那个咋咋呼大大咧咧,没有一点大家闺秀模样的初七。

增寿看她满脸兴高采烈知道说的是真话,犹豫一下:“哦,你混进帅府了?所以就扮成这副样子?”

说着她伸手又去扯初七的面皮,初七哎呦一声:“大人,疼,这可是肉做的。”

“不是面具,你是真把自己搞成这副死样子了?”

增寿瞪大眼睛,她想不到一个年轻姑娘为了报仇能把自己折腾成面色青黄的婆子模样。

“现在不是看我长什么样,大人快点带人去帅府,罗将军已经将大部分守兵都劝过来,岑十三那家伙正阴阳怪气的呢。”

这时增寿旁边的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声:“是初七吗?”你真的是初七?”

一只洁白的手从车帘子伸出来,初七探头看看,笑道:“咦,秦姑娘,你怎么穿的像个菩萨似的。”

增寿脸色一沉:“阿九坐好,要有玄女的样子。”

“大人怎么认出我的?这张脸完全变了啊。”

初七好奇地问。

增寿摇头不语。

刚才他看到一个相貌普通的婆子急哄哄跑过来,她身后是大片的黑雾,待走近了,增寿才看清那哪里是黑雾,分明是血雾,大片的血雾,血腥味扑鼻,在一片血色中模模糊糊能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尸体还是穿着盔甲的,他认出其中一个是假大帅。

一个婆子,怎么可能扯上这些混乱,按照之前的经验,说明这些人是这婆子杀死的,能对帅府众人有这深仇大恨的,估计只有初七了,于是在那婆子要倒地之时,增寿一把抓住她,还叫了一声初七,果然,对方面色不变,可黑眼仁一下子涨开了,增寿立马明白,猜对了。

增寿上了马率众人直奔帅府。

秦九乖乖地坐在马车里,听着周围百姓高呼天降玄女,玄女救苦救难,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被增寿半裹挟着带到城外,一看乌泱泱的那么多当兵的,秦九吓的小脸煞白,低声道:”舅……啊,阿姨,我们来这做什么。“

增寿微微一笑,低声道:”若是将你捧到一个极高的位置,你愿不愿意?“

秦九愣了一下,摇头道:”秦九只想做个平民女子,不想再回什么公主府,也不想去国公府,更别说什么极高的位置了,这些我都不稀罕。“

”由不得你了。“

增寿的脸色马上变了,阴沉的像是能拧出水来。

”从今以后你就是九天玄女,会被众人膜拜,你是先帝的长女。“

秦九摇头:”不,我不要,我不想参与那些是非中,只想做个平民女子。“

”平民女子?“

增寿冷笑:’这天京城的平民女子成了什么样,你没看过也该听过,乱世中,平民女子命如草芥,随意被人凌辱转卖,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秦九愣了愣:”我……我可以去乡下,找个平静的地方隐居。“

”哪里真有桃源,从来到天京城的那一刻,你的命运就和我绑在一起,我生,你生,我死,你亡。“

增寿气势汹汹,秦九被她链上的狰狞神情吓得后退两步:“阿姨……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从今以后你就是九天玄女,一切听我命令行事,我保你以后荣华富贵,若是不从,便同这城市一样,付之一炬吧。”

增寿声音冰冷,表情更是冷酷。

秦九喃喃地问:“阿姨,这一路上至今你对秦九,就真的没有一点……怜惜吗?”

增寿转过身,冷冷地说道:”没有,从来没有,在我心中只能利用和不能利用之分,之前对你好是因为你可以被利用,若是不为我用,留你何用,“

秦九的心一下子像沉到冰水里,冰冷刺骨,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一切听从阿姨安排。“

她声音木然。

于是秦九就这样被打扮一番,坐上同样被装扮的仙气渺渺马车,做起了九天玄女。

现在忽然看到初七,秦九满心委屈想要诉说,可增寿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冷着脸叫她在马车做好,不要多说话。

初七本来是想要逃出天京城,现在遇到增寿等人,也不想继续逃了,她今天杀了那么多人,浑身血液沸腾,索性也跟在队伍里,直奔大帅府。

”正使大人,岑某负荆请罪。”

大帅府外,岑十三穿着白色里衫,背上绑着几根荆条,一副忏悔模样。

“岑公子何罪之有啊。”增寿故意问。

“我护卫不利,害得白公子遇刺。”

一个将军从增寿身后转过来,冷哼道:“你真的知罪?”

岑十三点头:“是,请钦差大人责罚。”

那将军看了增寿一眼:”那就等我们白总兵发落吧。“

岑十三抬头看向增寿的眼光中露出惊愕。

增寿也有点发愣:”白总兵?“

”是啊,我们白总兵马上就到了,罗将军没告诉大人吗?“

那副将笑眯眯地看向罗凡:”罗将军,钦差大人是自己人,一切事都不可欺瞒的。“

增寿盯着罗凡,后者有点发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像是还没明白状况。

那副将哈哈大笑:”好,咱们先进帅府,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城也不能没有主人,我就代替我们白总兵,勉为其难,守上几天吧。“

增寿和岑十三面色都变了,漕帮众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放人进来就是这样结果?给白总兵做嫁衣,这谁干?

不干又能如何,城内的岑家军被几股人马分割,城门换上了白家军,现在白家军虎视眈眈,一切只能……从长计议。

一百七十六章 九天玄女(一百三十)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七十六章九天玄女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次围城事件事发突然,各方面力量都做出了对自己最佳的选择。罗凡按照增寿的意思,顺势住进帅府,等待城外发力,准备里应外合;岑十三开始轻敌大意,在帅府被叛变的枫娘子j假大帅辖制,他装作无可奈何,到了城门口忽然发难,打个枫娘子措手不及,因为形势紧张,无意中配合了白家军进城,谁都没想到,白家军进城后形势就变了。

那副将在城外好像很没主见,处处被增寿推着走,可是现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之前的唯唯诺诺不见了,神情气闲,站在增寿和岑十三面前毫不怯场。

增寿从没打过仗,以为这副将头脑简单好控制,进了城,带着“九天玄女”直奔帅府,完全没有注意这陈副将在城门口的布防,现在听这副将这么笃定,增寿才知道,原来人家根本不傻,进城就让白家军控制了城门,现在天京城两个城门都在白家军控制之下,而岑家军的大将都被初七一锅端了,岑十三的漕帮还出现分裂,其中两个堂口的人跟着枫娘子跑了,闹到现在,增寿和岑十三都不过是给白家军做了嫁衣。

陈副将笑眯眯地说:“陈某不才,一切等我们总兵到了再向朝廷如实禀告。”

岑十三沉吟一下道:“也好。发生这么多事,哎,我真是失察,竟然没发现我大哥被天圣教残匪害死了,竟然被那冒充之人欺骗这么就,我……对不起兄长,对不起白公子啊。”

他脸上显出悲伤神色。

罗凡叹口气:‘天圣教这些人必须彻底清除。“

陈副将看看岑十三,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岑家军攻陷天京城这么久,一年来都在做什么?岑大帅英雄一生,竟然被残匪害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要是传出去,有损的何止是岑家军的威名,更是伤了朝廷的脸面。“

”那你想如何?“

岑十三察觉到此人话里有话。

”只对外说大帅旧伤复发病逝便是,若是被人知道连大帅都被换了,那岑家军还有何颜面呢。“

陈副官环视众人,罗凡先点点头道:“此话有些道理。”

增寿抿着嘴一言不发。

岑十三想了想,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如暂且答应,至于这姓陈的能不能稳定天京城的局势,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了、

于是他点点头道:“那就……挂白幡吧?”

“不急不急。”陈副将连连摆手,“还是先叫人去买来最好的棺木,将人都收敛了吧。至于那假冒的大帅……哎,为了全大帅的名声,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这期间增寿低着头,一言不发,陈副将问:“正使大人没意见吧。”

增厚冷笑:“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罗凡。”

陈副将呵呵一笑:“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白家军进城,假大帅瞪人伏诛。下一步肃清残匪势力便是,大人何必再要问个明白呢,难得糊涂嘛,哈哈。”说完还忽然拍了拍增寿的肩膀。

罗凡叫了一声:“将军。”

副将笑道:“罗将军有事?“

罗凡偷偷瞄了增寿一眼,摇摇头:”无事。“

”罗将军可千万别和我客气,您和我家公子是莫逆之交,这次又帮着我们进了城,这可是立下头等功劳的,等我家总兵到了,一定要禀明朝廷,给将军请功。“

罗凡盯着增寿面露尴尬:”这个……不着急,不着急的。“

“呵呵,大概后天吧,总兵大人就能到了。多亏了罗将军一封书信,坚定了我家将军的决心啊。只可惜,我家公子……唉,人死不能复生。“

听他们说到白嘉年的死,增寿握紧的拳头里隐隐透出汗水来。

”冤有头债有主,害死我家公子的那人已经在在马车里被烧死了,还有一个人下了马车就不见踪影。“

副将恨恨地说:”我这就全城戒严,掘地三尺也得把那个逃跑的家伙找到,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对我家公子下手。哦,对了岑公子,之前你们可审问出什么结果?那俩人是何路数?”

岑十三摇头:“那假大帅十分防备我,人犯根本未经我手,十三实在是不知道。”

帅府后院烧的乱七八糟,增寿罗凡等人只好回原来住的地方。

副将道:”还是这帅府更安全一些,两位大人既然执意要走,我也不便强留,咱们现在才开始合作,其实我这人是非常直爽的,有什么说什么,两位大人,咱们可从此要同舟共济了。“

那副将贴近了他们,小声道:”岑十三竟然能控制漕帮,实乃心腹大患,我们是官兵他们是匪,现在不过是暂时加以利用。“

增寿点点头:”你说的对。“

那副将眼睛一眯:”既然大家以后要并肩作战,九天玄女就必须保护好,这样吧,两位且回去,玄女就交给我保护吧,这里虽然烧掉不少房屋,大体上还是可以的,就昂玄女住在帅府吧。“

罗凡已经知道玄女是秦九假扮,面露为难之色:”这样不好吧,毕竟是女子……“

”那就如此吧,将军费心了。“

增寿明知这副将是要将秦九做人质,依然很坦然地答应了。

回到住所,一进院子,一个人从侧面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嚎啕大哭:”大人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呢。“这人脸上黑一道红一道,衣服也有被烧坏的痕迹,破破烂烂,貌似乞丐,正是趁乱悄悄点燃马车,自己弃车而逃的柏师爷。

”柏师爷辛苦了,你忍辱负重救了我的命,又当机立断,趁乱点燃马车,给我们进城创造机会,小六佩服。“

增寿弯腰扶起他,见他形容狼狈,柔声安慰一番,又喊初七去烧水,安排柏师爷洗澡。

初七答应着,柏师爷这才知道这看着面老的仆妇竟然是初七,眼泪汪汪地说:”初七姑娘也是没少受苦啊。“

初七看了柏师爷一眼,低下头去:”初七为了私仇,师爷却是为了大义,师爷谬赞了。“

柏师爷嘿嘿笑了几声:”“小初七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待安排好众人,罗凡拉着增寿低声道:“你且听我解释。”

增寿一把甩开他的手,冷静地问:“你要解释什么?解释你是如何私下和白总兵暗通款曲,还是解释那个什么狗屁兵符其实都是你的谎言,你们故意设套让我往里钻,我自以为能借着一万大军做出点什么,没想到早都在你们算计中,不过是给白家军进城一个最好的借口,跟着钦差进城,多正义的行为。“

罗凡叹口气:”我……我是朝廷的臣子,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我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

”哦,现在你的君要我的命吗,我的脑袋,好啊,这大好头颅,砍下去就是,保你连升三级,也能镇守一方,没准两宫一高兴就将这天京城赏给你呢。“

增寿气的恨不能痛揍罗凡一顿,进了帅府,她才发现自己上当了,罗凡和白家军早就暗中计划好了,就等她自以为是往里钻呢。

一百七十七章 九天玄女 (一百三十一)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七十七章九天玄女”对不起,我……”看着增寿怒不可遏的样子,罗凡低下头去,“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我身为臣子,不能任由你们胡作非为,天京城是朝廷的天京城,天圣教残匪在城内装神弄鬼,可是你不同,你不能反叛朝廷。“

增寿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后退两步,连连冷笑:”你家世代忠良,我可是两宫太后除之后快的人,今天你不帮我,你我的情意一刀两断。“说完又哈哈大笑,”笑话,天大的笑话,你我之间有什么情意。“

说着一把拉开门就走。

”小六!“

罗凡喊了一声。

嘭的一下,增寿关上了门。

小六,为什么你要这样想,我可以,帮你啊,我们可以齐心合力渡过难关,不会让两宫家害你的,为什么你不给我机会,而要一意孤行呢?

可惜,这些话始终说不出口,就像那句我喜欢你。喜欢现在的你不管你背后做了什么,甚至用花瓶砸我的头,我依然喜欢那样的你,因为你就是你,不需要去改变什么,我可以容忍你的不善良,因为那是这么多年,你保护自己的唯一武器。

他心直口拙,想法这么多,却始终没有办法讲出来。只能默默地站在窗前,看增寿气呼呼地走出去,从侧面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袖子,他愣了一下,仔细一看,原来是个仆妇打扮的人,是初七。

初七拽住增寿的袖子,增寿正在气头上,瞪着她问:“干嘛?”

初七谄媚地笑着:“大人,奴家想你了。”

若是过去梳着两个弯弯发髻,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初七说这样的话,增寿还能微微一笑,现在脸色青黄,状若老妇的初七做出谄媚的表情,眉眼间都是皱纹,增寿忍不住咧一下嘴:“不用你想,你好好想想自己将来吧。”

说着用力挣了一下,初七压低嗓子,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道:“大人,我有重要事情禀告。”

增寿故意大声喊道:“好了好了,你都报完仇了,还不快滚?非要赖在我身边?什么?还要银钱,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罗凡在房间听着,开窗道:”初七,你过来,我这有些银钱,你拿去回乡下好好过日子吧。“

增寿怒道:”初七是我的丫头,与你有何干系,不用你管。“

说着反手抓住初七的胳膊:”不是要钱吗?六爷给你。“

拖着初七气冲冲地直奔自己房间。

进了屋,增寿用力关严门:‘什么事?”

“大人,我发现柏师爷有问题。”

初七说的干脆。

柏师爷?

增寿两道好看的眉毛拧成个川字:‘你什么意思?“

”我在帅府很久了,柏师爷前些天被关在帅府大牢,我看到……“

她压低声音,招手道:”大人,你离的近些。”

增寿附耳过去,就听初七用极低的声音道:“那个公公,宫里来的那个公公偷偷地去看过柏师爷。”

增寿一愣:对,之前京城派来个传旨的公公,逼着自己娶岑莲官来着,可是这么闹一场,那公公始终没露面,自己也没在意,以为他回京复命去了,怎么,这人还在帅府?

增寿孜然而然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此人还在帅府吗?”

“不,大人,他假扮士兵去见柏师爷,被我看到了,大人您也看到,现在的初七可不是过去的初七了。”

这话说的颇为伤感,到底是年轻小姑娘,为了报仇忽然成了这帮模样,谁都不能一下子接受的吧?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放心,我会给你足够的钱,保证你下半生生活无忧。”

增寿叹口气,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哀伤。

“大人也是女子,我知道了。”初七眼睛眨巴几下,看着增寿。

增寿面色平静:“我不会因为同是女子对你有恻隐之心,之前是担心你出卖我,不惜将你推出去,现在……你也不必真心待我,你恨我我是知道的,所以你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我都会一一核实,你i休想骗我。”

初七苦笑:“吃一堑长一智,老话说的真好,过去我报仇心切,不择手段,自己又能力有限,差点被你扔出去当替罪羊,说不恨是假的,但总是我自己选择,愿赌服输,我爹爹是君子,我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什么忠君爱国我是不懂的,我只知道你有时候心狠手辣一些,却还不算太坏,又是和我一样的女子,这世间,对女子总是苛求太多,你的处境不比我好到哪里,你我的恩怨,也就算了。”

增寿惊疑不定地看着初七,却听她继续说道:“因为我是改换了容貌混进去的,所以对那些易容改装的人特别在意,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那人的声音是没变的,他换了一身士兵的衣服,正好那天我给大牢送饭,和他走个对面,他路过时,闻到我拎着的饭食,鼻子皱了好几下。大人,他若是普通士兵,怎会嫌弃这伙食低劣?我当即就觉得不对劲,留心着发现他去见的是柏师爷,出来时,我就拎着木桶故意撞他一下,他骂了我一句,那公鸭嗓吗,不是那老太监还能有谁。”

“他们说了什么?”

初七摇摇头:“我若是知道这些,怕是不能活着站在这了,方才给柏师爷送热水,他还旁敲侧击地问我在帅府多久了,我看他也是心虚的很,大人,他……会不会是朝廷的人。”

增寿沉思着。柏师爷是她舅舅请来的先生,据说当年因为贪墨丢了官,这一路上,他对自己还算不错,很是忠心,但仔细想想,除了谋害白嘉年这一节,其他的忠心是维护自己这个钦差,其实也正是维护朝廷的脸面。

若白嘉年是两宫特使,他也是两宫的人,两个亲信凑在一起不对付,一个巧施诡计干掉另一个也是极有可能的。前提是,初七的话是否可信。

想到这,增寿似笑非笑地看着初七:”你真的一点不恨我,要知道,那个大帅可是假的,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亲自手刃岑大帅,这口气你咽得下?“

”本来是咽不下,但他一定是天圣教的人,杀了天圣教的人,再外加几个岑家军的将军,这仇也基本算是报了,能做到这点,我很为自己感到骄傲。“说到这初七还挺了挺胸脯。

“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增寿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她:“走吧,离这里越远越好,此地必有更大的乱子,这银号在大的城市都有分号,你妥当点将钱取出来,好好过日子去吧。”

初七一点不客气,接过银票看了看:“谢了。”

出门时她问:“大人有什么打算?“

”我?好几个人想利用我,我还得待价而沽。”

“若有一天大人能在乱世中活下来,初七愿意还做大人的丫头。”

增寿噗嗤一声笑了:“瞧你这副样子,还丫头呢,我看都成鸭头了,赶紧滚蛋,走的越远越好,六爷不用你们怜悯。”

一百七十八章 九天玄女(一百三十二)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七十八章九天玄女初七的身影在月亮门口一闪而过。

她拎着个不大的小包裹,将那两张银票揣在怀里,兴冲冲跑出去。

天京城当然是不能待了,几方势力混成一团,说不清哪天就炸,拿着钱远走高飞吧。

初七走出去,绕了个弯,前面忽然跳出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初七愣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她声音发抖,用力抓住手里的包裹。

“你和正使都说了什么?”蒙面人的声音很低沉。

“我过去给正使做丫鬟的,和老主人道别要几个钱啊。”

初七眨巴着眼睛。

那蒙面人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一个婆子做丫鬟,骗谁啊?”

初七抓进包裹,左右张望下:“你爱信不信,不信你去那院子打听下,我叫初七,那的人都认识我、”

“都说了什么?”

那人忽然唰地一声拔出长剑,伸手将剑尖对准了初七。

初七先是愣一下,盯着那人手中的长剑忽然笑了一下:“罗将军,吓唬我有意思吗?”

蒙面人大惊:“什么?”

“罗将军,我认识你手中的这把剑。”

初七笑的弯下腰去:”罗将军太逗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罗凡一把扯下蒙面的巾子:”初七,你到底和小六说了什么?“

初七微笑着摇头:”将军担心我说什么吗?“

罗凡被她问的噎住,他不善言辞,将剑放下,叹口气道:”在她心里我已经是十恶不赦,不管你和她说什么,都无所谓了,虱子多了不怕咬嘛。“

初七扑哧一笑:”将军,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说什么都和你无关,反正不是说你。“

罗凡想了想,叹口气:”算了,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他从里摸出钱袋,直接将袋子递给初七:“这次白家军进城,你立了大功,这点银子你拿去,走的远远地,忘记过去的一切,好好过日子吧。“

初七接过钱袋,掂了掂道:”那就多谢了。“

罗凡让开路,初七大步走过去,走了几步转过身道:”其实……你和正使都不算坏。“

罗凡笑笑点点头:”走吧,趁着还能出城,早点离开这里。“

”那……你们保重吧。我……我走了。”初七有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打起精神转身就走。

罗凡看着她背影又叹口气,也不知是为自己叹息还是为她未知的命运叹息。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啊的一声,罗凡急忙冲过去,初七靠着墙,捂着肚子,一个黑影从她身边一晃而过,跑向远处。

“站住!”

罗凡拔脚就追,追出几步忽然想到不对,初七受伤不知什么情况,便又转过身来看初七伤势。初七已经靠墙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初七,你怎么样?”

罗凡蹲下,看着她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

罗凡不敢轻易拔下匕首,手按在匕首上想了想又松开。

“将军,我怕是……”

初七呻吟着:“不知谁这么恨我。”她青黄的脸色显出苍白,嘴角浮出一丝苦笑,“不过大仇已报,我可以和九泉下的亲人们团聚了,将军,麻烦你,每年清明给我烧几把纸钱。”

“我会救你,我这就带你去医馆,最好的医馆。”

初七摇摇头:“没用的,我不想活了,其实我真的不知离开你们还能去哪里,天下之大,却没有我的家,我的家……早被岑国璞毁掉了。”

“不要说话。”

罗凡掏出一颗蜜丸,试图塞进初七嘴里。

初七紧紧地闭住嘴巴,死活不吃。

罗凡急了,将蜜丸咬在嘴里,然后忽然低头亲上初七的嘴唇。

初七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惊讶中那蜜丸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一个人影在拐角处一闪,罗凡一把将初七打横抱起,大步往巷口走去。

增寿从拐角转出来,盯着巷子墙角的一摊血出神。

是谁要杀初七?难道是……

“出了何事?”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初七遇袭了。”

增寿声音平淡。

“我看罗将军抱着她去医馆,看来是没死。”

“死活和我没关系,我对他仁至义尽。”

增寿冷冷地转过身看着岑十三:“我以为白家那副将不会允许你出帅府,竟然没把你软禁起来?”

“他的确这么做了,担心我和漕帮一起联合起来搞乱全城,不过我是谁,只要把我关在帅府,总有办法出来,我想和你解释一下。”

“有什么可解释?”

“我们之间误会太深,现在白家又插上一脚,而罗凡是和朝廷一心的,现在我们无法判定白家是哪一边。”

“白总兵一直清正廉洁,是有名的清流,各方势力都不参与。”

“我那兄长当年也是这样,官名极好,都说他是难得的君子,可是一旦势力大增,有了军队,野心就暴露出来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白总兵很可能步岑国璞后尘。”

“那好啊,他们和罗凡自己闹去,我坐山观虎斗。”

增寿双手抱肩故意说得轻巧。

“你莫要忘记,白嘉年是怎么死的。”

“杀害白嘉年的凶手已经在那马车上烧死了,死无对证,白总兵只能去问阎王爷。”

增寿冷笑。

“如果那人犯口供还在呢?”岑十三忽然伸手握住增寿的肩膀。

增寿瞳孔一下子放大了:“你说……有那人的口供。”

“对,那人在帅府大牢把一切都说了,白嘉年让他找人行刺你,他如何在街头物色人选,以及……最后白嘉年到底是死在何人之手。”

“你威胁我?”

增寿大怒。

“不算威胁,我们携手,总要有点凭证,你这人太狡猾,反复无常冷血无情,必须有一些东西在手你才能乖一些。”

岑十三说着伸手将她鬓角的乱发别到耳后:“可是不管你做了什么,我就是喜欢你这胡作非为的劲。”

“你喜欢的只是我的身份而已。”

增寿一针见血。

“那又有什么不同?喜欢的是你,就包括你的一切,当然也有你的身世和身份,我全盘接受,这天下是我们的,增寿。”

“做梦吧你,白总兵马上就进城了,罗凡给他写了信,人马上到了,我们还能做什么?就凭我这光杆钦差,你们漕帮那些江湖人士?”

“白总兵……”

岑十三笑了笑:“相信我,最迟道明早就有消息,我想白总兵进城,不会那么顺当。不过,以他的军事才能,那些麻烦都能解决,只是会损失一些人而已,所以你这小滑头,不要以为白总兵可以放过你,和我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顶点

一百七十九章 九天玄女(一百三十三)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七十九章九天玄女“罗将军不回来吃饭吗?”

柏师爷笑眯眯坐下,看着一桌子菜肴叹息着:“被关了好几天,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岑十三真是过分,明知是你也不给一点照顾。”

柏师爷嘿嘿一笑:“岑公子也没办法嘛。”

”先吃饭吧。“

增寿亲自给柏师爷盛了一碗汤。

柏师爷受宠若惊:“哎呀,真是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让大人给我盛汤呢。”

“你这一次立了大功,救了我的命还除掉了白嘉年。”

柏师爷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还是大人英明,要不是大人指点,我也是误打误撞。”

增寿也笑了:“你还真是谦虚啊。”

柏师爷很自然地喝了一大口汤:“总之,这件事告一段落,大人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你知道我的身份吧。”

增寿双手放到桌面上看着柏师爷目光炯炯。

”大人怎么这么问,不管大人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我都站在大人这边。“

”为什么呢?我能带给你什么好处?“

”食君之禄,啊,呸,我既然收了你家的礼金做师爷,就会一直辅助大人。“

“多谢,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你这个师爷了,我母亲,已经被两宫逼迫自尽了。”

增寿的声音里不带一丝个人情绪,平静淡然。

“大人节哀。”

“哀?我是一点都不悲哀,无所谓,反正总有一天要成孤家寡人。“

柏师爷不敢说话,一直低头喝汤。

”汤好喝吗?“

增寿很关心地问。

柏师爷点点头:”不错,很好喝,这鱼汤很鲜。“

”在帅府大牢喝不到吧?“

”是啊,大人你可不知道,那里面……“

”那太监没给你送点好吃的?“

增寿打断他的话。

柏师爷愣了一下:”啊?什么?什么太监?“

”那帅府有个京城来的老太监,在出事后不见了。“

增寿笑的高深莫测:“那老太监和你都说了什么?或者说你们暗中策划了什么?你是谁的人?两宫?东宫还是皇上?”

柏师爷放下汤碗:“大人,你怀疑我?”

“就在下午,你看到初七出门了吧?”

柏师爷点点头:“看到了,那小丫头现在成了这副样子,真是叫人心里难受啊,希望她离开这里,能过得好一些。”

“是很好,已经……被杀了。”

柏师爷大惊:“什么?初七她……”

“所以罗凡现在应该已经出城去埋她了。”

柏师爷垂下眼:’真是……没想到,怎么会这样,初七……那么好的姑娘,今天还给我烧水,让我洗澡。“

”柏师爷,刚才给你盛汤的时候,那个勺子上我加了点东西。“

柏师爷马上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什么?你在勺子上……”

他话没说完,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大人,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增寿冷冷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因为你该死,我最恨被人骗。”

柏师爷不住摇头:“你…大人,我没有……”

“在大牢,那老太监去看你,都和你说了什么?你到底是哪边的人?我猜白嘉年是西宫太后的,那你就是东宫的人?我舅舅找你给我做师爷,他对你的身份到底知道多少?”

柏师爷依然在摇头:“没有那些事,大人……”

“不要叫我大人,你明知道我是女子,不可能给你什么高官厚禄。却还为我卖命,哪怕这次设计白嘉年这么凶险的事都肯做,你图谋的是什么?”

增寿站起来,走到柏师爷身边,探头去看他。

他此刻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增寿伸手推了他一下:“说话。”

柏师爷已经无法说话了。增寿用了一推,他直接倒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药?见血封喉?“

门开了,增寿看着进来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岑十三柔声道:”我也没想到柏师爷身体这么差,这种药物可以坚持半个时辰的,不该这么快死啊。“

”哼,这个人死不足惜,找人处理了吧,我不想再看到他。”

岑十三低声道:“现在白家那副将早把这周围里外都围住了,拖着个死人出去很麻烦的。”

“那怎么办?”

“先把他送到他房间算了,等我们大功告成再给他入土为安吧。”

岑十三说着将柏师爷的尸体抱起来,增寿一脸嫌弃:”要和死人在一个院子,想想都恶心。“

岑十三将柏师爷的尸体运过去,很快就回来了。

”罗凡那边什么情况?“

”死了,那刀淬了毒,可惜啊,马上就能离开天京城了。“

岑十三叹口气。

”你很难过“?”增寿反问,

“总是很熟悉的人,心里不忍啊。”

“哼,那死丫头好几次给我添麻烦,差点出大事,死了活该,不过也算是老天有眼,我那两张银票出的很值得,在她死前让我知道这么大一个秘密,柏师爷,我过去猜柏师爷是岑国璞那边的人,想不到竟然是朝廷的人。我那舅舅……哼,没准我那好母亲的死都是她亲兄弟一手策划的呢。”

增寿越说越气愤,胸脯起伏,隐隐有女子的风韵。

岑十三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还有我,你还有我,我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将来这江山都是我们俩的。”

增寿低头,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怎么可能?我只是女子,就算是先帝骨血,还能有多大用处?两宫和皇帝都不会放过我,还有白总兵,他到底站在哪边谁都不知道。”

“天京城是一个很奇怪的所在。你可知道那句诗,说天京王气黯然收,这座城是有王气的,但没有天命的人是镇不住这王气,所以这座城几百年来被人争来夺去,每个建立的王朝都是短命的,但有天命就不同,一个有天命的人出现,这座城就会改名叫应天府,一切都是应了应天受命。”

增寿苦笑:“你这是掩耳盗铃,我怎么没发现自己有这么神奇?你和天圣教那套词骗骗普通百姓也就算了,少拿来哄我。”

”是真的,现在是九月初一,到了初九,就可以启东那应天阵法了,到时候一切归位。”

“用我的血吗?”

增寿看着岑十三,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可能,你想到哪里去了。”

岑十三低声说道:“还有八天,九月初九启动阵法,将你送到九五之尊,天京城改名应天府。”

一百八十章 九天玄女 (一百三十四)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八十章九天玄女两天后,一队士兵出现在城门口。

“什么人?“

城墙上守城士兵问道。

”我们是杭州来的先锋营。“

城墙下的军官抬起头,正好守城的那人也探头看下来。

”老四,你不认识我了?“

城墙上的伸手挥了挥,他看到了熟人,原来率队前来的事白家军一个老兵,很多人认识他。

”是自己人。”

那军官噔噔噔,顺着城墙便跑了下来。

“开门快开门,是自己人。”

城门被打开了,士兵们在那军官带领下进城。

“总兵大人……”

守城军官低声问:“怎么地只来了先锋,总兵大人没来吗?”

那被称作老四的是个下级军官,四十来岁,脸是很熟的,但平时职位不高,守城官心想怎么会派此人做先锋,便多问了一句。

老四愁眉苦脸:“别提了,出事了。“

他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守城的吓得一哆嗦,急忙拉着他胳膊追问出了何事。

”哎呀,不方便说的,不能说的。“

老四看看周围,摇头卖关子,嘴上说着不能说,可这说话声音又特别的大,周围的士兵都听的清清楚楚。

”咱们可是多年老伙计,你不会连我也满着吧。“

受城官和这老四也就是混个脸熟的关系,但当兵的都是朝不保夕,谁也知道什么时候出事,认识几年套近乎说是老伙计也无可厚非。

”是咱们总兵,路上出事了。“

老四这话说出来,周围士兵都呼啦啦围上来:”出啥事了?“

”哎,遇袭了,也不知谁干的,我猜是天圣教的人。“

守城的一撇嘴:“鬼扯,天圣教的人早被岑大帅消灭的差不多了。”

“切,你这点子见识,我怎么听说岑大帅不是好死的呢?”老四神神秘秘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

其实守城官也听到这个传闻,可是转念一想,老四这人才来,他怎么就知道了,当即狐疑马上就追问。

”那自然是这边大人写信给咱们总兵大人的。“

老四叹口气:”唉,万幸大人的伤势不算重,可是不能急行军,我毕竟是老兵了,便派我带人前来支援。“

守城官点点头:”那你赶紧去见副将大人吧。“

老四笑道:”怎地兄台不陪我去那?”

“你看看,我现在看着这个。”

守城官指着城墙无奈地叹口气。

“都说这天京城是江南最大的城池,当初还被天圣教匪徒拿来做都城,城里好吃的好玩的遍地都是,老兄你进来的早都没享受过吧?”老四压低声音,

”进城就守门,哪里顾得上这些。“

”等会见了副将,咱们老哥俩进城喝点酒,找个……小娘们啊。“

老四朝守城官挤挤眼睛。

那感情好,可是现在……守城官看看自己身边的士兵,面露难色:“这还有棒兄弟,不能丢了兄弟我去吃独食啊。”

老四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那简单,我去见副将,我的人在这帮你们守城,你们进城逛逛,等会咱们在这城里最好的酒楼见不就行了,这城最大的酒楼是什么?”

老四的声音很大,守城的士兵也都听到了,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是啊,进了天京城都没来得及逛,真没劲。

那守城官还在犹豫旁边守城的士兵纷纷说道:“队长,咱们就进去转转吧,都说天京城是江南最繁华富庶的地方,咱们进来这些天,哪都没去过,太没意思了吧。”

“是啊,是啊,这不是有援军来了吗?让兄弟们先帮着守一阵呗,有啥怕的。”

守城官想了想:”那这样吧,先去一部分,等我们回来剩下的再去。“

士兵们一起欢呼起来。

老四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就得咱们自己心疼自己。指望别人,没戏。”

老四和守城官一起上了马。

”老兄,你先去,我见了副将马上去找你们,今晚,我请客。“

老四朝守城官抱了抱拳。

”哈哈,应该我给你接风洗尘才是,怎么能让你请客呢。”

话是说的漂亮话,守城官可一文钱也不想出,心道有人请客那就好好地吃上一顿,挥手道:“走,去会宾楼。”

没吃过猪肉中也见过猪走,进城后他就听说这城里最好的酒楼就是会宾楼,有人请客,那就吃最好的最贵的,不吃白不吃。

守城的士兵走了一半,老四带来的士兵迅速上了城墙补上位置,有士兵笑眯眯地打招呼,忽然有人问:“咦,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被问的那人呵呵笑着:“咱们这么多人,你怎么可能都见过。”

”可是……怎么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那士兵疑惑地朝四周张望。

”你不需要认识。“话音刚落,那人已经收起刀落,一道砍在那士兵的脖颈上,血喷了出来,士兵抽搐一下到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开始发难,原来守城的士兵在瞬间被人卸掉武器制服,神不知鬼不觉,这守城的人就换了一拨,原来的人都被悄悄扣押起来。

城门口的事情进行的隐秘,守城的那帮人此刻在会宾楼喝的东倒西歪。

老四率领一些人来到帅府,很快就有人通报给陈副将。

”什么总兵遇袭了?“

陈副将听了老四的汇报大惊失色。

”是,伤的很重不能前来,只好派我来打前站,通知副将大人。“

“这……”

陈副将在大厅里不停地踱着步:“这可如何是好,现在城里各方势力互不相让,大人不来,我怕是……”

“此事现在没人知道,城里那些人不知道总兵大人受伤啊。”

老四想了想道:”不如就找人扮作大人进城,这样不就镇住他们了?“

陈副将摇头:“你当他们是傻子吗?漕帮的人不懂排兵布阵,但那些江湖人士消息最是灵通的,说不定现在那个岑十三已经知道了,还有那钦差,那钦差最是狡诈,开始还想游说我背叛总兵呢。”

“那……怎么办啊。”

老四也皱着眉头,和他一起在屋子里转了起来。

”事不宜迟,趁消息还没传到这边,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陈副将转了一圈,大手一挥道。

”那……今晚就发难?“

老四试探着问。

“不能再等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

一百八十一章 九天玄女(一百三十五)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八十一章九天玄女深夜寂静的街巷,一队士兵悄然包围了钦差大人所住的院子。

周围黑漆漆的,为首的一个人隔着门听了听里面,悄无声息,看来里面的人已经熟睡了,用力一脚踹过去,门哐的一下开了,院子里不见一点光亮。

士兵们冲到正房,吱嘎一声推开门,几个人刀剑一起对准了床榻,领头的道:“且慢,要活口。”说着借着淡淡月光一把将被子掀开,士兵们大惊:“啊?没人?”

其他士兵也从房间里冲过来:“不对,没人啊。”

整个小院空无一人。

“糟糕,上当了。”

领头的急忙往前跑,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这院子是岑十三精挑细选的,为保护钦差安全,院墙两米多高,门被人从外面封上没人能跑出去。院墙外忽然现出两个人,手里拿着弓箭对着院中人嗖嗖嗖一箭箭射出,院子里的人稀里糊涂就送了命,看着院子里的人都中箭了,梯子下有人递过来火把,嗖嗖嗖又是几个火把扔出,然后人迅速下了梯子,消失在黑暗中,一切做的天衣无缝干净利落。

帅府内,有人来报,钦差大人居住的院子起火了,那火势特别大。

陈副将点头:“人呢?不是说要留活口吗?”

“已经在门外了,那钦差被捆的跟猪猡似的。”

“快把人带进来。”

陈副将有些得意,守城的都是自己的人,忽然发难,就算漕帮的人在天京城有些势力,这大半夜的自己忽然发难,他们也反应不过来。

一伙人推搡着两个捆结实的人进来,其中那个稍微瘦弱的人被推搡的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陈副将脚下。

陈副将笑了:“你不是很能吗?宗室皇族?如今也得跪在我面前,哈哈哈。”

说着一脚踩上钦差身上:“增寿天增岁月人增寿?当初你那王爷爹给你取这名时候可曾想过何时送命吗?”

那人哎呦一声,像是很痛苦。

陈副将得意极了,俯下身子低头去看,忽然那人一个鲤鱼打挺,也不知怎么那看着捆的结结实实的绳子一下子就开了,那人手中寒光一闪,匕首直接插入陈副将的眼睛。

陈副将大叫一声:“啊!”

那匕首淬了毒药,陈副将甚至开不及质问就倒在地上,抽搐几下腿一蹬就死了。

那人站起身,冷冷一笑:“一个副将,还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不成。”

正是岑十三。

另一个捆绑的人手一抖,绳索也掉了下来,看着地上死狗一样的陈副将,叹口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苦非要自寻死路呢。”

这进来的士兵都是漕帮人扮演的,瞬间就拿下了陈副将。

岑十三叫人将陈副将尸体拖出去,问道:“白总兵现在何处了?”

一个人报告道:“怕是现在已经到城门口了,属下已经把城门关上了。”

岑十三笑道:”为何关门,开门啊,请白总兵进来,进来了再关门啊。“

罗凡一愣:”你们要做什么?“

今晚,他刚睡着就被增寿叫醒,说今晚陈副将要有行动对他们下手。

罗凡一激灵起来:”什么?你哪里来的消息。“

增寿一笑:”你先别管,我何时骗过你,快起来准备,今晚有好戏。“

罗凡心道:你骗了我多少回了。

虽然这般想,还是起身穿好衣服,拿起腰刀,又将所有护卫都叫醒,刚要去叫柏师爷,增寿道:”他早都走了,不用叫他。“

”走了?为何走了?“

”人家拿钱做师爷,现在怕死,有钱没命花,就跑了呗。“增寿说的轻描淡写。

若此刻罗凡推门进去,会发现柏师爷的房间的确空无一人,柏师爷的尸体去哪里了?

准备停当,众人悄无声息地撤出去。

刚走到一处巷子,就看到岑十三站在那,手里拎着一个灯笼,淡淡的光映着他长身玉立风流倜傥,罗凡心里很不舒服:”你们搞什么鬼?大半夜的。“

”今晚陈副将要行动,首先定点清除的就是你俩。“

”你怎么知道?“

罗凡看看增寿又看看岑十三,他真想抓着增寿领子问问,你明知道岑十三图谋不轨,怎么还和他混在一起。

”因为这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准确的说,是在我们引导之下。“增寿笑的高深莫测,伸手拍了罗凡肩膀一下,”你一切跟着我们行事就是。“

罗凡想问,但此刻情况紧急,他知道自己追着问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就这样稀里糊涂被裹挟着参与了,岑十三的人干净利落消灭了进小院的士兵,然后换上衣服,将罗凡绑个结实,增寿要他们绑自己,岑十三摇头:”必须一招制敌,你武功怕是不行,罗将军心软,这事还是我来吧。“说着卷起袖子,招呼手下将自己捆好了,假装被人推搡着到了帅府,趁着陈副官大意,将他杀掉。

岑十三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那张脸已经和陈副将几乎一摸一样了。

”走吧,咱们去迎接白总兵。“

他笑眯眯拉起了增寿。

”一切都是陈副将私下所为,同白总兵无关,你们这是……“

罗凡急了,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要杀害白总兵吗?

增寿冷笑:”你同白总兵都密谋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说白兄遇刺城内形势不稳,让他带人赶紧过来,其他什么都没说。“

罗凡急忙解释:”假大帅死了,天圣教的人也清除的差不多了,等白总兵来暂时稳定天京形势,咱们就可以回京复命了,何必还要横生枝节,你们再闹下去就是反叛朝廷。“

”回京复命,你复命我送命。“

增寿看着岑十三:”把罗凡关起来,少在这聒噪。“

岑十三大手一挥,几个人冲过来就捆人。

罗凡拔出腰刀要和他们硬拼,岑十三笑道:”玄女可就在这府内呢,难道我要让玄女亲自来请你。“

”卑鄙,你竟然用秦姑娘来要挟我!“

罗凡大怒,虎目圆凳。

”小六,秦姑娘过去可是叫你舅舅的,你如何……“

”少来,两宫还说我是她们小叔子,皇上还说我是堂叔呢,一个两个都盼我死。去吧,砍下秦九一只手,罗黑子在反抗就再砍一只,我看把秦九剁零碎了他还闹不闹。”

罗凡目眦尽裂:“你!你禽兽不如。”

说话间秦九已经被推进来,看到增寿和罗凡她惊叫一声:“舅……阿姨,罗将军。”

增寿一把扯过她胳膊:”小手不错啊,白白嫩嫩,罗黑子,你要不要看看。“

秦九不知这话什么意思,有点惊慌,罗凡无奈地垂下手去,束手就擒,他知道自己狠不过增寿,她真能砍下秦九的手。

顶点

一百八十二章 九天玄女(一百三十六)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八十二章九天玄女天亮的时候,城门大开,陈副将站在城门口。

很快,远处腾起一大片黄烟,陈副将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人来了,做好准备。”

增寿被五花大绑捆在一边,衣衫破烂,脸上黑一道红一道,看着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一听对方说白总兵马上就到了,她急忙晃了晃脖颈,让自己精神起来。

很快,那黄烟越来越近马蹄声急促。

假的陈副将一脸平静,等待白家军到来。

“属下陈兵,拜见总兵大人。”

一匹高头大马在众人面前停下,陈副将拜倒在地。

“嗯,进城吧。”

白总兵脸色不太好看,也不寒暄,直接叫车副将在前面带路。

陈副将起身,笑呵呵地指着不远处的天京城们道:“大人,您看,这天京城已经是咱们的了,以后就要改名应天府了,顺天应命。”

白总兵点点头:“很好,你做的很好。城内百姓如何?岑大帅的身体可都安置好了?”

陈副将拍着胸脯:‘大人,您就放心吧,百姓安居乐业,大帅尸体已经装入楠木棺材内,等着岑家来人呢。“

”岑家来人?我怎么听说岑家有个十三公子正在此地,来了没有啊?“

”这个……“

陈副将愣了一下,岑十三假扮陈副将,一时疏忽忘记了自己,现在白总兵提到岑十三,他顿时没了主意。

这时就听人喊道:”白大人,我是冤枉的呀,看在我帮过,哦,是救过你家二公子的份上,先把我放了把,这胳膊都要扭断了。”

·

增寿这一喊叫,将白总兵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你就是那钦差正使?”

增寿点点头:“对,我就是,大人,我和令……”她差点将令公子说出来,急忙咽回去继续说,“我在京城和罗小六一起救过你家白小弟的。”

白总兵瞄了她一眼:“我听到一个可笑的传闻,说你是个女子。“

增寿急忙点头:”是,我是女子,大人是不会跟小女子过不去吧?“

白总兵本来是随口一问,听增寿竟然直接承认了,微微愣了一下:”什么,你真是女子?“

说话间他已经跳下马来。

钦差正使是女子,这太荒唐了吧?白总兵不敢相信,决定自己看上一看。

他大步朝增寿走过去,增寿浑身被捆得结结实实,见白总兵一步步渐渐走近,心里忐忑不安,满眼惊恐,嘴上还尽力保持镇定:”白总兵,白世叔。“

白总兵冷笑:”不敢当,你可是宗室,还可能是……先帝之女。“

他站到增寿的对面,身材高大目光森然。

增寿吓得缩着肩膀:’白总兵,您误会了我……我就是一普通的宗室女子,我娘没儿子,我不是遗腹子嘛,她觉得对不起我那死鬼……啊……呸,我那死去的爹,所以就打小把我当男孩养,这就稀里糊涂的过来了,其实……啥事都没有,大人,您别听那些道听途说,都是天圣教的人故意散布的,我不是一路上抓了不少他们的人吗?”

增寿努力分辨着,试图让白总兵相信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宗室小姑娘,安全无害,不可能对他和他的事业造成任何威胁。

白总兵盯着她:“把绳子解开,”

陈副将急忙低声道:“大人,此人和嘉年公子遇刺有关,若是放开……”

“怎么?她长了翅膀,放开还能飞了不成?

白总兵眼睛一瞪,陈副将急忙叫人将增寿身上的绳子解开。

增寿身上没了束缚,什么都顾不得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失声:”白……世叔。“

白总兵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草包的宗室子弟。

就算她是女子,可做了这么多年男子,就一点男儿气也没有吗?

”嘉年是怎么死的。“

白总兵沉声问道。

“真不关我的事啊,是被天圣教的人偷袭的,我……”增寿哭的一脸鼻涕眼泪,狼狈又可怜,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京城纨绔。

白总兵盯着这人,心里盘算着:是杀了她还是留下她。

到底是个女子,这么一吓唬就又哭叫又磕头,也是,在京城就是能惹事的纨绔,也没多大本事,这样的人……有这个能力杀害嘉年吗?

陈副将见白总兵面色迟疑,劝说道:’事情重大,还是进城再说吧,大人请。”

白总兵点点头:“很好,你做事很妥当。只是……”

话音未落,增寿忽然叫了一声:“呀,起火了。”

只见城内熊熊火光腾起,隐隐还有爆炸声。

陈副将大惊,回头问:‘出了何事。“

他手下亲兵都是漕帮的人伪装的,漕帮消息灵通,马上派人去查看情况,很快就有人气喘吁吁过来报信:“副将大人,是帅府,帅府炸了!炸了还着了。”

众人大惊。

增寿急忙看向陈副将,假陈副将,真岑十三脸上也是一脸惊讶加迷茫,很显然这不是他制造的效果。他今天主要目的是将白总兵的人迎进去关门打狗,现在城里一乱,白总兵还能进城吗?

果然,白总兵大手一挥:”原地不许动,陈副将,你马上派人查看城内情况,待城内稳定了我们再进去。“

“大人,不如咱们一起进去吧。不能有大事,一定是里面走水了。“

陈副将劝说着。白总兵大摇起头:”城内情况不明,若是岑家军作乱,我出兵镇压就落了口实。“

陈副将心道这是把我推进火坑了?

白总兵继续道:‘来之前我已经将折子呈给朝廷,说明由你暂时代理天京城府尹一职。”

陈副将担心继续拉着白总兵一起进,对方会起疑心,便只能点头说:“末将这就去城里,一定将残匪剿灭,率领全城父老欢迎大人进城。”

“好,将此人留下,我要好好审问一番。”

白总兵一指增寿,后者浑身抖成筛糠:“陈副将不要啊,不要啊。”

增寿拼命给陈副将使眼色。,后者稍微沉吟一下:“一切都依大人。”

传闻都说增寿害死了白嘉年,陈副将犹豫片刻就将她留给白总兵,这其中凶险程度他当然知道,但为了白总兵不起疑,他决心还是牺牲增寿。

留在这,增寿未必会死,硬要带走,一旦白总兵怀疑,那就前功尽弃了。白总兵手握重兵,自己手里的人和漕帮的人架起来未必打的过,再说自己不擅长排兵不战,只能玩一玩阴谋,不战而屈人之兵。

“姓陈的,你不得好死!”

增寿在他身后跳脚骂道。

陈副将后背微微一僵,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九月九玄女现身天命所归只是个传闻,但现在大兵压境是现实,他不能为了传说中的玄女,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增寿……暂时舍弃了吧。

一百八十三章 九天玄女(一百三十七)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八十三章九天玄女白总兵的目光转向增寿,后者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你不能……”

白总兵冷冷一笑:“放心,我会信守承诺。”

陈副将带着人匆忙返回,守城的老四急忙追上去问:“堂……将军,怎么回来了?白总兵呢?”

陈副将指着前方,气不打一处来:“火烧眉毛时候,你还问我这些。”

“不是,不是说好将白总兵引进城里,关门打狗的吗?”

老四追问。

假陈副将站住脚步,脸上流露出岑十三平日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这是一门心思想让旧主早点死啊。”

“堂主,老四只有您一个主人,再无什么旧主。”

老四急忙表达忠心。

假陈副将这才点点头:”好,忠心可嘉,我知道你担心被白总兵发现,和我一同去帅府看情况好了。“

老四追上来就为这件事。

原来此人本来是漕帮弟子,随同白总兵前往天京途中,漕帮众人打扮成山匪模样,伏击了官兵。

混乱中,老四见到自己的同门,得知堂主的计划,便带着一些换了白家军衣服的漕帮弟子,顺山间小路匆忙赶到天京,进城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下守城士兵,奔向帅府谎报军情说白总兵遇袭生命危急。

陈副将不疑有他,毕竟这城内各方势力纠结在一起,外面也是风声鹤唳,不管天圣教残匪还是漕帮,再加上这些年江南地区战乱不停,民生凋敝,出现很多股匪徒,路上遇袭太正常了。这老四是军中老伙计,虽然职位不高,但是老面孔,平时看着也忠厚老实,哪里知道此人早年就投了漕帮。老四骗了陈副将,让他仓促中决定晚上就行事,首先消灭钦差,抓住岑十三,进一步剿灭漕帮势力,将天京城完全置于自己管理之下。

他是存着私心的,本来是打算等白总兵来,但现在白总兵重伤,他就要为自己考虑了。白总兵重伤的消息很快就会传过来,到时候几方势力一起发难,自己就一命呜呼了,事不宜迟,必须先下手为强。只是他完全没想到,这跑来报信还撺掇着自己发难的老四竟然是漕帮的人,自以为是的计划其实都被岑十三拽着鼻子走,最后自己被岑十三杀死并易容代替。

白总兵的确是在路上遇袭了。

但并没有受伤,只是那些匪徒太可恨,竟然在撤退时烧掉了河面上唯一的一个吊桥,白总兵只好等士兵们架好桥继续赶路,这一下子就耽误了几天,老四早带着冒名顶替的人赶到天京城,配合岑十三杀了陈副将。

现在白总兵来了,岑十三假扮陈副将,神态自若毫不畏惧,老四就怕了,他是半路遇袭时候跑的,虽然是漕帮的人,但毕竟在白总兵手下当兵多年,对白总兵还是很畏惧的,假陈副将捆着增寿出城,老四躲在城门洞里不敢露面,一见白总兵不进城,担心在城门口被白总兵认出来,匆忙追上来,活命要紧。

帅府在燃烧,火势熊熊。

老四咋舌:”没戏了,堂主,这火没法救了。“

一个帅府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可有可无的,只有岑十三知道,不能烧掉,因为后天就是初九,那祥瑞之地就在帅府内,增寿要在那里等待天命时刻到来,烧掉了就无法验证天圣教那个预言。有士兵纷纷从里面跑出来,假陈副将急了:”救火啊,赶紧救火。“

”堂主,这火太大,烧了就烧了,以后再建呗,要不看谁家宅子好,直接住还能如何?“

老四见假陈副将要往里冲急忙伸手去拦。

”你知道什么?“

假陈副将一把推开他,后院荷花池那边一定要保住,别的都烧光了也没问题,那荷塘,那些荷花、亭子都要保住。

岑十三聪明一世,可现在这关键时机他真的慌了。他闹这么大在做的一切都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不能毁掉那块圣地。

他带着几个漕帮弟子往里冲,老四在后面跳脚:”危险,堂主,太危险。“

假陈副将直接冲进花园,月亮门上的花藤都在燃烧,这火怎么烧的这样大。

他跑到荷花池边,看着满池碧绿长长地出一口气。

当初那女尸为啥埋在这里?

岑国璞为啥也把尸体埋在这,都是有缘由的。因为这里需要用尸体滋养,是群魔出动的通道,等到九月九,用玄女献祭就能呼唤群魔,这也正是天圣教主的秘密。

岑十三对这个秘密是半信半疑,但走到现在总归要尽力一搏。

他相信白总兵这样的人,不会什么都不问就把增寿这个钦差杀了,只要增寿在手,呼唤出群魔任凭自己差遣,何愁得不到天下。

若是失败,也是岑家的失败,整个岑家九族都要被诛灭,这也是他的梦想:这样可恨的家族就该被连根拔起,大事不成也能报了私仇,让岑家永远不能翻身。

事成事不成,他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纵然身败名裂又何妨?大事若成,史书事自己随便写的,不成,背负千古骂名的是整个岑家,他很高兴将岑家拉下浑水。

“你来了。”

后院外面火烧连营,别人都望而却步,只有岑十三担心那块养尸之地冲进来,听到罗凡的声音他有些惊诧,转过身,一把剑指向他眉心,冷气森森。

“你怎么出来的?”

“我不但出来了,还放了几把火,现在来送给你一程。”

罗凡神色冷峻,像是变了一个人。

“原来你一直在装可怜。”

岑十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可惜啊,增寿不在这,看不到今天你这大义凛然的模样,是为朝廷?别忘了,你的朝廷正要将你最爱的女人粉身碎骨呢。”

“不是朝廷,是为这城里百姓,天下苍生,数年战乱,百姓再也无法承受战乱之苦,生灵涂炭,我不能任你胡作非为。”

说话间,罗凡长剑抖动,直取岑十三面门。

岑十三冷笑一声,伸手摸向腰间,手停在腰间一愣,因为今天扮演陈副将,出城迎接上司不能携带武器,此刻他才想到自己没有腰刀。

这愣神功夫,罗凡的剑已经到了眼前,他急忙压低身子,剑尖擦着他的头发掠过,一把发丝被削了下来,这剑无比锋利。

岑十三闪躲几下,罗凡每一招都取人命脉。岑十三向后退了几步,大声问:”增寿现在白总兵手上,你再啰嗦,她就没i命了。”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局从我给白总兵写信之时就已经布下了。”

罗凡眼光狡黠,自信从容。

一百八十四章 九天玄女(一百三十八)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八十四章九天玄女“这不可能!”

岑十三大声反驳。

他是个过于自信的人,一直认为所有人都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他认定罗凡只是个莽夫,不信他能做布下这么大的局。

“这个局自白兄出事后就已经开始布下来,陈副将,啊,不对,是十三公子,想不想仔细听听?”

罗凡语气轻松,像是在戏弄他。

岑十三大怒:’你是在戏弄我吗?“

罗凡笑道:”不敢,不敢,怎么敢戏弄漕帮大堂主,或者说是天圣教的新任大教主呢?“

岑十三一把扯下腰带,罗凡大笑:”打不过就要脱裤子吗?我对男子没兴趣,你还是省省吧。“

岑十三从没想到罗凡也有牙尖嘴利的一天,七窍生烟面目狰狞,暗自运气,手中的腰带竟然直直地像是利剑一样向罗凡刺去。

竟然能用衣带做利剑!罗凡急忙向旁边躲过,那衣带带着风,势头猛烈,罗凡大惊,他想不到岑十三的功力竟如此深厚。方才是因为岑十三手中没有兵器才占到上风,现在岑十三用衣带做软剑,气势汹汹,罗凡功力不如他深厚,试着用剑去削那衣带,那衣带却坚韧极了,不但没削断,反倒缠上了罗凡手中的宝剑,岑十三屏住呼吸,用力一拽,罗凡手中的宝剑差点被他拽过去,踉跄一下才站住,看着岑十三惊疑不定。

岑十三冷笑:”如何?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其奈我何?“

罗凡向左右看一下,发现自己已经退到荷塘边上。

”罗凡,拿命来。“

岑十三的衣带剑晃晃悠悠到了,看着轻飘飘,势头却猛,罗凡举剑迎战,不提防手中的剑又被岑十三的衣带缠上,罗凡已经站到荷塘边缘,没法向后退,也没法太用力。岑十三猛地向后一拽,罗凡手中长剑脱手而出,紧接着,那衣带又卷着长剑直愣愣地劈向罗凡,后者退无可退,噗通一声落入荷塘。

罗凡掉进荷塘后,那荷塘淤泥很深,他在里面鹏腾几下,踩着淤泥就往里面跑。

岑十三满心愤怒,见罗凡要跑,将衣带上的长剑里那只手里,手中的衣带挥舞着套上罗凡的脖子,用力岸上上拉扯着。罗凡站在荷塘里,双手紧紧地抓着衣带,和岑十三对抗着。

岑十三用力拽那衣带,完全没注意到身边,忽然一阵剧痛,从他胸口清晰地冒出一个尖利的东西,一把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岑十三手里依然拽着衣带,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这个人!他不是死了吗?

岑十三顾不得去看身上的伤口,惊讶地盯着背后刺杀自己的那个人。

“柏……师爷……你不是……”

柏师爷一剑偷袭成功,早跑到一丈开外,嘿嘿一笑:“小子,你上当了,我家六爷怎么舍得杀我呢?一切都是个我家六爷布下的局罢了。”

岑十三身子摇晃着,罗凡趁势抓住衣带,用力将他拉下荷塘。

岑十三落入池塘,呛了几口水,浑身淤泥,狼狈不开,萎靡不振。

罗凡扑腾几下,已经到了岑十三面前,手里拖着衣带,套到岑十三脖颈上,眼瞅着就要将岑十三勒死,忽然从空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可恨,竟然敢这样对待我家堂主。”

说话间那女子已经从院墙上落下来,一把扯下身上的披风,那分披风带着一股力道,落到罗凡头上,将他整个人罩的严严实实。

柏师爷叫道:“枫娘子?你……傻啦?”

话没说完,枫娘子将一个绳索抛向岑十三手中,岑十三忍着身上痛苦努力抓住,枫娘子已经落到岸上,双手用力,将岑十三拉出荷塘。岑十三一身淤泥一身水一身血,极为狼狈,再也不是平时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十三公子。

枫娘子扶着岑十三,努力用轻功跃上墙头。罗凡已经将头上放的披风扯下来,扑通扑通从荷塘跑出来,就这一拖延,枫娘子已经裹挟着岑十三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可恨!”

罗凡顾不得一身泥水,脚尖一点也上了墙头,顺着墙上的泥水血水印迹一路追去。

柏师爷吓得哆哆嗦嗦,捡起地上滴血的长剑,跺了跺脚道:”我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书生,想不到……想不到竟然……哎,谁来救我,我不会武功。“

白总兵和增寿等人占领帅府后,看到一身臭泥,一身血的罗凡垂头丧气蹲在门口。

”贤侄,你这是……:

白总兵愣了一下,这可不像是大胜的样子,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岑十三跑了。“

罗凡一脸痛恨:’竟然让他跑了,被那个枫娘子救走了。”

增寿大怒:“这女人脑子进水了吗?他们俩不是已经闹掰了,怎么还帮他?”

白总兵皱着眉头道:“除恶务尽,全城戒严,一定要将岑十三抓到。”

罗凡这才打起精神:“好,我也去搜查,绝对不能放虎归山。”

原来白嘉年死后,罗凡写信给白总兵,大致讲了一下现在天京城的情况,本来这一切是瞒着增寿进行的,却被增寿发现他私下和白嘉年的副将有往来,增寿当面质问,罗凡本来支支吾吾不想说明,被增寿一番劝说,这才说出原来白嘉年之前担心暗杀增寿不成,将一众士兵托付给他,等待白总兵到来接收。于是增寿便设下一个局,弄一个所谓的信物,效仿虎符故事,说是拿了那信物便可调动城外的白家军。她和罗凡演了一场戏,让外人看来俩人已经彻底决裂,她跑到城外,拿着假信物去见陈副将,其实起作用的是罗凡的亲笔信。罗凡在信中讲明自己的计划,白家军围城,逼迫假大帅和岑十三公开撕破脸皮。表面上是增寿说服了陈副将,其实是两方妥协的结果,只是他们没想到,陈副将此人能力不足,贪心却大,阴差阳错间初七毒杀了加大帅等人,陈副将率兵大摇大摆住进了大帅府,控制了天京城,不想着消灭岑十三的漕帮势力和天圣教残余,只想着控制住天京城,等着自家主子白总兵到来掌握大局,其实还是打算做白家更新换代的大功臣,他想拥立白总兵。

一百八十五章 九天玄女(一百三十九)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八十五章九天玄女岑十三睁开眼,发现自己浑身被绳子捆绑的结结实实。

他挣扎一下,腿在床上发出噗通噗通的声音,吱呀一声门开了,枫娘子笑盈盈地走进来:“你醒了?”

“松开,给我松开。”

岑十三盯着枫娘子怒气冲冲、

“黄爷,你伤口还疼吗?真是吓死我了,那个柏师爷,看着不过是个书生,想不到这还挺有劲,直接穿透了,万幸错过了心脏位置,我可不想做小寡妇。”

说着坐到床边,望着岑十三一脸欣喜。

这场景有点诡异,岑十三满脸怒气,枫娘子则是情意绵绵。

“松开,赶紧给我松开。”

岑十三瞪着这女人,心里浮现一层凉意。

“黄爷,我要真给松开,你不得杀了我啊。”

枫娘子俯下身,上本身紧紧地贴着岑十三的胸膛。真是温香软玉满怀,可岑十三满心愤懑,看着枫娘子目露凶光,他没有回答,意思已经很明白,他会的,只要松开他一定会对枫娘子不利。

“你现在连敷衍我都懒得做了。”

枫娘子叹口气,伸手抚摸着岑十三的脸,从眉心一直一点点抚摸到下颌,最后在他胸前画着圈,满眼都是深深的爱意:“可是我还是好喜欢你,舍不得你,就想这样将你绑在身边,一辈子,永远都不分开。”

“现在是什么情况?”

岑十三叹口气,语气开始缓和下来“阿枫,我们这么多年,你何必非要这样,后天就是初九,我们就可以……“

“可以如何?利用九天玄女呼唤出千军万马直捣黄龙,然后你登皇位,封我一个小老婆?”枫娘子冷笑。

“未必是侧室,没人知道玄女呼唤出群魔后会发生什么,玄女只是个祭品,也许献祭后就不复存在,你就是皇后,我唯一的皇后。”

岑十三盯着枫娘子,眼中浮现出万种柔情,说到唯一的皇后时,唇角笑容荡漾。

枫娘子惊喜万分,眼睛亮亮的:“真的吗?只有我?没有那个不男不女的增寿?”

“是,我从没真心喜欢过她,一切都是为了后天这个日子,我不过是利用她而已。”

“那你爱的是我了?”

枫娘子眼波流转,春情荡漾,格外诱人。

“当然了,这么多年,你还不信我吗?”

岑十三的声音透着甜蜜:“来,阿枫,先把绳子都解开。”

若是往日,他没有受伤,运气也能将身上的绳索挣开,但是现在,他刚才试着运了一下气息,丹田隐隐作疼,一口气都上不去,看来自己伤的很重啊。

他低声道:“我的伤,需要多久才能好?”

枫娘子笑了一下,伸出纤纤素手开始解他身上的绳索。

刚才让她解她不搭理,现在却主动给他解开绳索。

终于,绳索被彻底解开,岑十三猛地起身,哎哟一声,又倒了回去。

浑身酸疼,特别是腰椎处,针扎一样,让他无法起身。他疼的咬牙问:“我的伤……很严重?”

枫娘子的手又抚上他胸口,还一点点顺着胸口向下。

“是不是觉得很疼,心口疼,腰也疼,像是无数钢针在扎你?”

岑十三不由自主点点头。

“那就对了,我在给你包扎伤口时候,在金疮药中添了点别的东西。”枫娘子俏皮一笑,唇边漾开小小的梨涡。

“你可听过情蛊?”

岑十三一愣,盯着枫娘子惊疑不定。

“不用看我,实话告诉你,我在你的伤口处下了情蛊,从此以后,你只能属于我,你满心必须想我爱我,一旦心生杂念,便万劫不复,死的很难看。”

“我的功力……”

“你的功力只是暂时消失,一旦你完全认定我,爱我,自然会恢复大半,不过……“枫娘子看着岑十三满脸惊恐,心里很是满足,故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当然,这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内,万一你恢复功力第一个就来对付我可怎么办?所以我只能将一切都设定在可以掌控之内。“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岑十三彻底暴怒了。

他又试着运气,胸口万箭穿心。

“因为爱你啊,所以我要把你牢牢地拴在身边,什么皇后,我不稀罕,”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不稀罕?“

岑十三声音大了,满脸不可思议。

“只要是一人下就要永远受制于人,我的爱情过去太卑微了,我想过反抗,想联合别的堂主推翻你。现在我发现,将你牢牢地困在身边最好了,你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很快,情蛊就会在你我体内发作,今生今世,你都只会记得我一个人,爱我一个人。忘记以前一切事,之前的种种譬如昨日死。”

枫娘子激动地抓住岑十三的胳膊:“从此,这世间在没有什么岑十三,也没有漕帮黄天蝎,你只是我的相公。”

“不!”岑十三咆哮着,他这么一喊叫,胸口又开始疼起来。

他双手胡乱撕扯着衣领,想看看自己受伤地方到底出现了什么事。

“你身体还没好,这样可不行,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天还没黑呢。”

枫娘子娇笑着,按住他胡乱抓挠的双手。

“你给我滚!”

岑十三怒吼。

枫娘子的手按在他眼睛上,声音格外轻松:“你还没准备好接受情蛊,安静下来,睡吧,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结束了,漕帮也好,岑家也好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从此你只是我阿枫的男人。”

说来奇怪,岑十三本来暴怒,听到这番话后呼吸渐渐变的低沉下来,很快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状态。

枫娘子松口气,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好睡一觉,一切都结束了。”

这天晚上,白总兵接到一封信。信是被人丢到他门口的,上面写着白总兵和钦差亲启。

看完后,他将信递给罗凡,冷笑道:“也不知是漕帮还是天圣教的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罗凡看完,叹息道:“这人说从此岑十三将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什么意思?将他杀了不成?”

白总兵冷笑:“我可不信,这不过是敌寇的借口,岑十三这贼人一定还在城中,我们要加大搜索力度,掘地三尺也得把这人给我找出来。”

增寿从罗凡那看到信件,微微一笑:“枫娘子啊,这真是一叶蔽目,她既然能这么说,看来岑十三以后不会出现了。”

“不会出现?”

罗凡不信,岑十三这人算计这么多事,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他太自信,低估了女人。”

增寿已经恢复了女装,笑起来千娇百媚,伸手在罗凡低头点了一下:“千万不要小瞧女人。”

一百八十六章 九天玄女(一百四十)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八十六章九天玄女白总兵的人在城内四处搜捕漕帮和天圣教残匪,全城戒严,只是城里几乎掘地三尺,始终没有找到岑十三的线索。

他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或者在阳光下被晒干蒸发掉,无影无踪。

白总兵开始还认为那封信是挑衅,是无稽之谈,现在他相信了,岑十三是真的消失了,只是他到底会不会卷土重来,这谁都无法保证白总兵只能加大力度搜捕漕帮的人,同时将岑十三的反叛行为写成折子上报朝廷,希望朝廷能治岑家的重罪,至于之前岑国璞兄弟私藏龙袍,纵军劫掠等事情都写在折子里,算是秋后算账,就算岑家兄弟已经死了,白总兵也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因为岑家兄弟创造的神话必须在他手中结束,他才能稳稳地控制天京城,拥兵自重,拥城自重,从朝廷那得到更大的利益。既然是秋后算账,和白嘉年遇刺有关的人和事也都被提上了日程。

“嘉年出事时,你就在旁边?”

白总兵单独召见罗凡,开门见山。

罗凡心里咯噔一下,不得不点头称是。

”当时一切都由岑十三负责,防卫的人都是他的,我也是……“

”那两个参与谋刺的人后来死了?“

”是,当时他们俩都在马车上,那是陈副将和正使带人围城,要求将他们俩送出去,没想到那车上竟然起火了,两个人都死在马车上。“

罗凡说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的,一直看着白总兵,面色平静。

”那还真是蹊跷。我怎么听说我儿的死都是正使所为?“

”不,不,不可能的,我知道白兄来天京城是有两宫旨意的,但后来这事真的和正使无关。白兄是针对正使,但我们来这样的光杆钦差,根本没什么人可用。我们本来一共有十名护卫,后来我家两个家将不幸遇难,就只剩八名护卫了,其中还有三个人负伤,我们根本是无人可用的,如何能策划陷害白兄呢?“

”你做不到,她能做到。“

白总兵冷笑:”罗凡,我和你父亲同殿为臣,大家都是武将出身,本来惺惺相惜,我视你为世交子侄,现在已经到这等时候,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罗凡的心像是一只手揪住了,浑身绷的紧紧的,低声道:”白大人,白叔叔,其实……”

“没有什么其实,再等一会,正使大人和他那个手下死士就能落网了。”

“柏师爷并不会武功!不是他做的。“

罗凡真着急了。

上次,柏师爷和增寿布下一个局,骗过了岑十三。那个京城来的公公的确和柏师爷是老相识,不过只是同乡,当年柏师爷在景晨想某个一官半职,四处花钱,也曾经找到这位公公门下,后来俩人在帅府相遇,那公公想着柏师爷是命不久矣,念着当年香火情便去探望一下,却不防都落在初七眼中。初七离开时,其实一切都在增寿和柏师爷监视中,后来见初七受伤,便将计就计,利用岑十三的忌惮之心,引导他相信柏师爷是朝廷的密探,听从小皇帝命令,最后和增寿反目成仇,死在增寿手中。

柏师爷”死后“,被挪到他原来住的房间,岑十三对一个死人放松了警惕,柏师爷只是喝了假死的药物,被扔当尸体抬回房间后大半夜就苏醒过来,后来便悄悄逃出小院,乔装打扮后换进大帅府,帅府内那把火就是他放的。

罗凡在帅府看到他并没有觉得多惊讶,因为那时他并不知道柏师爷假死的内幕,岑十三却是惊讶极了,因为惊讶,被柏师爷攻击之时才手足无措,受了重伤。他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直到看到原来死去的柏师爷才发现原来其实一切都在增寿掌握之中,自己竟然被那女人耍的团团转,就连白总兵……和他们也是一伙!岑十三一向自负,这次重伤让他从天上掉到地上,接着醒来又被枫娘子下了情蛊,连番的打击下他心态彻底崩盘,在枫娘子的帮助下逃离了天京城,远走高飞,当然这些事情罗凡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柏师爷是增寿的死党,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书生,可以做很多事情。

白总兵进城后,柏师爷再次消失了。

罗凡没有问,他猜到柏师爷一定在城中某处藏起来,只是没想到,白总兵一直在寻找这个人。

”我可没说那个死党是谁。“白总兵抚掌大笑,他伸手拍着罗凡的肩膀道:”贤侄,原来你一直心向朝廷,未同那妖女沆瀣一气。“

”她不是妖女,她是先帝骨血。”

罗凡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增寿。

“哼,先帝骨血只要当今圣上一人就够了,她妖言惑众,该死。”

白总兵目光森然,表情冷酷。

“白世叔!”罗凡急了,现在整个城池都在白总兵控制下,他后悔为什么不早点让增寿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大人,大人。”

外面有士兵匆匆进来:“没抓到正使,但抓到这个人。”说完,就有俩士兵推搡着一个人进来。

白总兵走到那人面前,伸出手,一把揪住那人的山羊胡子:“柏师爷,久仰大名,听说犬子就是死在你手里?”

柏师爷冷笑:“天京城还没彻底平定,总兵大人就着急排除异己了?”

“这不是排除异己,这是为子报仇,杀子之仇不报,枉为人父。”

白总兵盯着柏师爷,神情冷峻。

“大人可知白公子来天京所为何事?”

“除掉增寿。”

“士为知己者死,我是增六爷的幕僚,自然要为她着想。”

“六爷?一个女子也配称作爷?“白总兵面带轻蔑。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动增寿,目的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杀害白嘉年的凶手被烧死在马车上,他认为事情不会这样简单,那凶手一定会私下和增寿联系,因此这几天他派人暗中监视,终于发现增寿今天出门,一路跟踪,没想到增寿格外机敏甩掉了跟踪士兵,柏师爷却不小心被抓到了。

”有些人心怀鬼胎,连女子都不如。“柏师爷义正言辞,“白嘉年是臣,六爷是先帝骨血,他却听从西太后的话要谋害先帝骨血,他该死。”

一百八十七章 九天玄女(一百四十一)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八十七章九天玄女“你!”

白总兵气的七窍生烟。

白嘉年,那可是他寄予了厚望的长子啊,稀里糊涂就被他们给断送了,白总兵心在吐血,恨不能一刀将此人劈了。

他眼睛血红,瞪着柏师爷:“你这是找死。“

柏师爷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身上有圣旨。”

他声音不大,却如晴天霹雳,罗凡和白总兵都是一惊:”什么?“

”我有万岁爷的旨意,我是万岁爷的特使!“

柏师爷昂着头,一脸严肃,和过去嬉皮笑脸的柏师爷判若两人。

”你是万岁爷的特使?“

罗凡不相信,上下打量着他。

”是,不信你们搜一下,在我怀里有万岁爷的亲笔信。“

柏师爷低下头,用下巴点了点。

罗凡半信半疑,解开他衣服时候顿了一下,担心他身上有暗器。柏师爷笑了一下:”我就是个书生,不会武功,还能害你不成?“

白总兵哼了一声:”书生最是恶毒。“

”令公子也是书生。“柏师爷毫不在乎地刺激着白总兵。

事到如今,按道理柏师爷若是贪生怕死之辈一定会跪下求饶了,可是他却毫不在乎,现在竟然说自己是皇帝的特使,他调查过,此人就是个书生,早年中了进士,当过两任知府后来被贬,在京城中四处钻营,一直不得志,在秦家坐馆。这样的人会和小皇帝扯上关系?白总兵狐疑地打量着柏师爷,却见罗凡果然从柏师爷怀里找到一封信。白总兵接过信,打开后一看大惊失色。

那的确是皇帝的私印,信上笔迹还有些稚嫩,写着柏师爷是内卫的探子,出京是奉了皇命。

”我做的一切都是万岁爷的授意,白总兵,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令公子选错了主子,他是西太后的人,要害正使大人,万岁爷交代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正使大人。毕竟正使大人是咱们万岁爷在这世间唯一的亲姐姐。“

”是万岁爷下令的?“

白总兵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他做好准备,一定要将柏师爷和增寿一网打尽为白嘉年报仇,可是现在柏师爷说杀死白嘉年是皇帝的旨意,他虽然有些野心,可长期做人臣子,对皇权有着完全的崇拜。

”是,万岁爷给我的旨意就是不惜一切保护好六爷。“柏师爷面色平静侃侃而谈,”我是暗卫中的探子,不会武功,日常潜伏在人群中,不会轻易被启动,六爷出京前,万岁爷启动了我,通过秦家让我到了六爷身边,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六爷,万岁爷早都知道六爷的身份,先帝驾崩前将一切都告诉了万岁爷,只有两宫还是被蒙在鼓里罢了。“

白总兵不相信:”万岁爷怎么可能叫你保护好增寿?那时就是先帝爷也认为他是男子,万岁爷会给自己树立一个拥有先帝血脉的敌人?一派胡言。”

‘所以那是万岁爷,你是白总兵,你如何能比的上万岁爷。万岁爷早知道增寿是先帝爷骨肉,两宫垂帘听政,掌握一切大权,万岁爷一心想要扶持自己人,他很看重六爷,要六爷强大起来后辅佐自己。“

罗凡和白总兵对视一眼,看到信件后他们其实已经相信了柏师爷的话,现在又听柏师爷这么说,俩人都不由暗叹小皇帝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就能不声不响布下这么一个局。罗凡更是想不到,他之前本来还怀疑柏师爷是天圣教的内奸,或者和岑十三有些勾结,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留着山羊胡子,包打听的猥琐男子竟然是皇帝的暗卫。

”白公子跟错了主子,他要对六爷不利。我若不出手,死的就是六爷。”柏师爷冷笑,”白总兵,令公子也是世代忠良出身,想不到却依附西太后对万岁爷不利,若是你遇到此事,可会大义灭亲?“

白总兵怒道:”你……“

他想给儿子辩解几句,但身为臣子,如何违抗皇帝的意志?毕竟皇帝才是君,儿子投靠西太后本来就有违臣子本分,有阿谀之嫌。

”世叔,此事不能完全听他所言,不如先将他关押起来,再写折子呈给万岁爷,请万岁爷亲自鉴定他的身份。”

罗凡担心白总兵一气之下将柏师爷杀了,便在一边出主意,想缓和一下。

白总兵想了想,叫人上来将柏师爷带下去。

”小心些,不要叫他死了。“

白总兵叮嘱道。

”哈哈,我的命只属于万岁爷,不会自己寻死的,放一百个心吧。“

柏师爷被带走时哈哈大笑,格外豪迈,和平日小心谨慎的师爷形象大相径庭。

坦诚自己身份后,他索性放开心胸,不再掩饰。

”此事还需保密,不能被别人知道。“

白总兵叮嘱道。

罗凡点头:”世叔放心,只是既然万岁爷要保护增寿,那世叔是不是……“

罗凡试探着想给增寿求情。

”我会向万岁爷求证,若此事为真,身为臣子,自然要为皇命是从,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啊。“白总兵叹息着,语气中充满苦涩。

得到白总兵这句话,罗凡离去时脚步轻快,喜出望外。

他前脚刚走,白总兵便密令心腹:”盯紧了罗凡,增寿一定会和他联系,只要此人出现立马拿下,我要活口。“

手下点头下去,白总兵盯着桌上那封万岁爷亲笔信冷笑一下,将那信拿起来看了看,随手扔在一边,恨恨地说:”你是君,我是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是对的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皇位也未必只有你们一家坐得住!“

与此同时,城中一间客栈内,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慢条斯理地吃着面。

她坐的四平八稳,好像根本没看到桌边围绕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鬼魂。

那些鬼魂探头探脑,有的还伸出血淋淋的手在她的面碗上方晃动,她啪的一下伸手拍去,那鬼魂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果然看得到我们,可为何不说话?“

增寿不理他,见面碗端起,一口喝光了面汤,这才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道:”天知道你们是好的坏的,我只好装作看不到。“

”我们是这城中的鬼魂,都是在城破之日遇害的。“那鬼魂叫道,”听说你是九天玄女转世,能不能将我们都一并超度了?“

增寿摇头:”我若有这等本事,怎会躲在这小破客栈?什么超度我是一窍不通,就是能看到你们,也是有次被雷劈了,脑子大概是坏掉了。“增寿又晃了晃脑袋。

那鬼魂不依不侥:‘休想骗我们,九天玄女法力无边,能呼唤出阴间恶鬼阴兵就能超度我们。”

增寿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一百八十八章 九天玄女(一百四十二)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八十八章九天玄女当初在京城,一次雷击,增寿的脑袋变得与过去不同,时而能看到一些鬼魂,有时候能“幸运”的同鬼魂交流。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很多横死的人死后还保持着死去那一刻的形态,基本都是血糊拉,近看远看都把人吓死的那种。她这本事还是时灵时不灵,说不定啥时候眼前冒出个没脑袋一身血的鬼魂出来,那些鬼魂有的还特别坏,知道她能看到他们,会故意冒出来吓唬她,时间久了,增寿就装作对这些鬼魂视而不见,强迫自己面色平静:我看不到你们,你们也别想吓唬我。因此这段时间,东躲西藏的,遇到无数支离破碎惨不忍睹的鬼魂,她都装看不到。今天这是被这些不知道干净埋汰,吃饭都围观的腌臜鬼气坏了,一巴掌拍出去。她自己不觉得如何,那鬼魂却吓坏了,因为那一巴掌威力极大,差点将他拍的魂飞魄散。

“装糊涂吧你是九天玄女,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就是故意装的,她能看到我们一直视而不见,狗屁玄女。”

“不能对玄女这般,只有玄女才能救大家脱离苦厄。”

鬼魂们围着增寿七嘴八舌,她被吵的烦躁,双手抱着脑袋叫道:“一个个讲,到底是怎么回事,讲的具体一些。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被雷劈了,又稀里糊涂成了什么先帝骨血,九天玄女,我要晕死了。”

一个看着年岁颇大些的鬼魂叹息道:“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给你讲讲吧。这九天玄女是可以呼唤出阴兵和天将,是应天受命的,阴兵出来后百鬼夜行,我们这些孤魂野鬼才会随着百鬼一起被超度。“

增寿听完后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劲:“既然是百鬼夜行,又怎么会一起被超度呢?我也不懂超度啊?”

那老年鬼魂被她冷不丁一问,愣了一愣,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别信,不是被超度,是扰乱天地乾坤,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他们是想找替身!”

话音刚落就被一众鬼魂围起来,有鬼魂叫道:“你疯了吗?这样大家一起都无**回,你愿意永远做孤魂野鬼吗?”

女子被众鬼压在地上欺凌,尖叫道:“我们自己是枉死,就想让全城人都跟着遭殃吗?我黄秋娘就是永世不得超生也不会故意害人。“

黄秋娘?

增寿急了,站起身,也顾不得什么奇形怪状形容可怕,上前用力推开众鬼,说来奇怪,她一扒拉一推搡,那些鬼纷纷吓得退到一边,很快就显出被压在地上痛揍的女鬼。

那女鬼像是被火烧过的,身上几乎都成了焦炭,看着十分凄惨。

”你是黄秋娘?天京的黄秋娘,后来被人抢到船上,点天灯遇害的?“

”是,大人,小女子说的句句是实,他们说的都不对,故意欺瞒您呢,大人若是听了他们的话,整个天京城,整个江南道都要再受劫难,因为阴兵出动百鬼夜行可不是白来的,九天玄女呼唤出的何止是百鬼,是成千上万的鬼魂,每一个鬼魂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到时候天京城就成了鬼城,灾难若是扩大,整个江南道都要成鬼域。“

女鬼双手烧的焦糊,强撑着起身,很有礼貌对着增寿福了福身子。

增寿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九天玄女承天应命是这样的,那还承什么天,应什么命?“

黄秋娘苦笑:”天道有常,这世间一直是阳间和阴间并存的,拯救天下苍生是承天应命,将阴间众鬼放出来,将天下都变成鬼城也是承天应命,谁规定这天命就是好的呢?“

增寿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过去那些鬼魂都说我是九天玄女,却说不清我能做什么,原来……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天圣教和岑十三这些人,其心可诛。“

众鬼不乐意了:‘什么叫其心可诛,我们众鬼出来,还你一个江山,你做了天下之主,我们不过是找了替身,大家摇身一变继续做你的子民有何不好?这可是你好我好,天大的好事,玄女,你不想做天下之主吗?“

皇帝轮流做明年我家。这句俗话老百姓心里念叨着不敢说出来,真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可以做皇帝,还是永远做下去,你该如何选择?

增寿从小被诚亲王防备着,做梦都想着有一天将打压自己的诚亲王一系踩在脚下。

可是现在,若是真做玄女,做了天下主宰,那将带来整个江南道的大浩劫,何去何从?

众鬼见她屏气凝神,眉毛拧成一团,有鬼魂试探着问:’大人,啊,不是,是玄女,到时候阴兵出来,我们是一个换一个,那些人死了,我们不是活了吗?一命换一命,你这也是救了我们大家啊。”

“对啊,我们都是良善之人,一辈子没做过坏事,见到乞丐都善待施舍,凭什么我们就要死?一命换一命的事,也要那些人尝尝死于非命的苦。”

鬼魂们义愤填膺,纷纷要求增寿做呼唤出阴兵的玄女。

黄秋娘吵不过众人,被打我可怜巴巴的蜷缩在一边,小声嘀咕着:“不能这样,都是无辜之人,我们死了就想让别人也死吗?”

增寿心里衡量着,这些鬼是看不得别人好,自己死了也得叫别人死。她想了想:“我现在被追杀的这么惨,若是成天下之主,总比这般凄凄惨惨的好。”

众鬼连连称是。

“可是九月初九已经过去,我没有机会了。”

增寿叹息着,满脸失望。

黄秋娘惊讶极了,指着增寿道:“大人,您的良心何在?”

增寿冷笑:“良心值几个钱?我现在都成了过街老鼠了,总不能坐以待毙。”

有鬼魂见增寿形容活泛,凑过来在增寿耳边嘀咕一阵,最后道:”大人,后天也是好日子,成败在此一举。“

增寿犹豫道:‘我若是失败了,那咱们大家岂不是……”

“若是出了岔子,大家一起灰飞烟灭,不过大人,是不会出事的,您可是九天玄女,是有这个能力的,只要您不出事,那我们大家都不会出事,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对,一根绳上的蚂蚱。”

增寿点点头:“好,那就后天,你们要保护好我,我们后天统一行动,一切都靠你们大家帮忙,等大事告成你们找到了替身活转过来,我挨个封赏,你们都是开国功臣。”

一百八十九章 九天玄女(一百四十三)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八十九章九天玄女”人呢?“

一群士兵冲进来,发现房间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回事?“

为首的转身看向店小二:”你不是说人在这里吗?现在人呢?“

店小二和店老板互相看了一眼,苦着脸道:”之前一直在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人,那人长得极俊俏,错不了,现在这……是逃了吧?“

店小二急了,推开窗子往下看。

士兵们簇拥过来,有人威胁道:”若找不到人,拿你们是问。“

白总兵派人全城搜捕,画出增寿的影像,贴在大街小巷。他进城来就限制城门出入的人,深信增寿没有机会跑出去。

果然,这天就有一个店小二跑到帅府报告,说他们客栈有个客人是海捕文书上那个人。”相貌是绝对没错的。长得那么俊的人,第一次看到。“

店小二信誓旦旦。

现在这人怎么不见了?

”哎,那边,那边!“

店老板指着窗外一个角落:”那不是个人吗?“

士兵们探头去看,果然下面巷子里有个背影,身形纤细,状若女子却穿着男子的衣服,鬼鬼祟祟的。

“哼。”

士兵们为了拿到赏钱,纷纷往楼下跑去。

那身影好像察觉到有人到了,拔腿就跑。

“别跑!”

士兵们拔出腰刀,挥舞着追赶着。他们这么追赶,很是吸引人目光,整条街巡逻的士兵都跑来一起追赶,那可是大大的赏钱,谁都想得到呢。

那人跑了几条巷子,最后累的实在跑不动了,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起来。“士兵们围过来,有人用刀子指着他。

那人站起身,形容瘦小,一张小瓜子脸,水汪汪一双大眼睛,里面忽闪着委屈:‘各位军爷,为何追小女子啊。”

“你?”

士兵们愣住,此女长得还算清秀,但和画像上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你跑什么?“

士兵们气坏了,追了那么久,那么多人追,竟然不是。

”一群大老爷们追来,不跑才怪。”

‘女子起身,微微弯着腰,手捂着腹部,衣衫中隐隐透出血迹。

士兵们一见血迹立马紧张起来,上前推搡着:“好好的人怎么会流血,你一定和天圣教残匪有关系。”说着就拎起女子,往白总兵的住处走去。

帅府被烧的七零八落,白总兵只能住到别处方才追这女子,周围的士兵都跑来,现在见押送这人去见总兵,谁都想分得一杯羹,很快,附近几道街的士兵都跟着一起过来了。

这些人马上就到总兵住处,忽然看到前面巷子一匹高头大马奔来。马上那人一身官服,正是钦差副使罗凡。原来罗凡在路上听到人声喧哗,说抓到了海捕文书上的残匪,便急忙赶来,远远地看到众士兵推搡着一个女子,大惊失色,下马时候甚至踉跄一下。一名武将,下马都要被绊倒,这可是奇耻大辱,罗凡现在什么都顾不得,大步走过来,走近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那女子惊喜地叫道:“大人,是我啊。”

原来这正是大难不死的初七。

上次初七被人刺伤,罗凡带着她去医馆,为了保护她便谎称她遇害身亡,其实是将初七藏起来。初七身上伤口还没好,狂奔一路,伤口崩开流血。

“初七,怎会是你?”

罗凡上下打量着初七,发现这女子眼神躲闪,她不敢和自己对视。

罗凡忽然想到,初七好好的养伤,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出来,又不敢直面自己?

难道……难道她是为了掩护谁?

这样一想,罗凡急了,一把抓住初七的手:”你不会无缘无故跑出来,告诉我,她在哪?“

初七喘着粗气,手捂着肚子,摇头道:”大人,我啥也不知道,出门透个气就被人拽住不许走,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罗凡不信她。初七对增寿一直是迷之好感,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哪怕知道她是女子,也义无反顾的去帮她,问题是,初七是被自己藏起来的,增寿如何能找到?忽然,罗凡眼睛一亮:人找不到的地方,鬼可以找到啊,增寿有时候能看到那些鬼魂的,若是鬼魂告诉她呢?

这短短一瞬间,他内心已经百转千回,忽然想到那九天玄女的传说,匆忙飞身上马,打马就走。

初七喊道:”哎,大人,你得救我啊,我伤口都开了。“

她虽然什么实情都没说,但看到罗凡忽然眼睛一亮,猜到他一定是想到什么,心里不由忐忑起来:不知道正使大人现在做到哪一步了?我这重伤未愈的身子拼着一口气,跑这么远,可不会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吧?

罗凡纵马狂奔,整个人都像疯了一样。

他猜到了,初七不会无缘无故跑出来,一定是被增寿拿来做诱饵的,借着初七,引走几条街的士兵,然后……

很快,他赶到曾经的帅府,现在几乎是残垣断壁所在。

帅府烧毁,这边几乎没什么人。

罗凡下了马,匆忙往瓦砾堆跑去。

他一路绕过很多断壁,最后来到后花园。

后花园基本还保持原貌,角楼早都烧光了,但是池塘边的亭子还在,远远地就看到那亭子里站着一个白衣人,那人在亭子里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旋转着,宽大的白色袖子像是一面旗子,在空中晃来晃去。

这姿势……罗凡看着增寿那奇怪的动作,猛然想起,这就是九天玄女舞啊!过去那些舞女也跳过的。她这是要做什么?

眼见增寿旋转的越来越快。本来天高云淡,忽然间乌云密布,远处甚至有隐隐的雷声。

罗凡急了,大声喊道:”小六,不要做傻事!“

增寿本来是挥舞着广袖旋转,忽然定住身形,朝罗凡点点头,微笑一下。

这笑容千娇百媚,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罗凡大步往凉亭走去,走到一定距离,和增寿两两相对,忽然走不过去了,眼前像是有一道无形无色的障壁,将他隔在这边,眼瞅着增寿又开始以奇怪的身姿舞蹈,可他什么都做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冲过去。

这种感觉很熟悉,上次就是被这样无形的障壁困在帅府,这是结界?增寿怎么也会布置结界?她想要做什么?呼唤出阴兵阴将,让天下生灵涂炭吗?

一百九十章 九天玄女(一百四十四)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九十章九天玄女在罗凡的目光中,增寿旋转的越来越快,脚都要脱离地面,飘飘欲仙飞走一样。

”小六,放手吧,不要再继续了。“

罗凡大声喊道。增寿动作那么快,他很担心。

谁都不知道九天玄女舞会呼唤出什么来,会给所谓玄女带来什么,一切都是未知,罗凡不想让增寿冒这么大的危险。

根本收不住,随着增寿旋转的越来越快,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跟着震荡旋转起来,罗凡站在远处已经感觉到周围的澎湃气流,身上的袍子也跟着飘荡起来。天地间一片昏暗,刚才还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瞬间飞沙走石,大片的乌云席卷而来。

罗凡急了喊叫道:”小六,快点停下来。“”

“不要打扰她。”

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罗凡回头吓一跳:“白……总兵。”

不知何时,白总兵已经带着人围在他身后了。

“世侄,你不是一直叫我世叔吗?”白总兵笑了一下,回头道,”咱们还和过去一样,亲亲热热的多好。将人带上来吧。“

士兵们推搡着两个人走过来,前面的是柏师爷后面跟着秦九。

白总兵笑了一下:”看看,今日可是大家都聚齐了,正使大人,你这娇滴滴的外甥女给你带来了。“

他故意大声说着,增寿像是没听到,依然在旋转,双手伸向天空,肥大的袖子飘荡起来。

”你这个九天玄女是假的,那边那个才是真的。“

白总兵走过去,伸手一把捏住秦九下颌。罗凡急了:”白总兵,不可……“

柏师爷怒道:”呸,不要脸,欺负小姑娘。“

白总兵冷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是武将,手劲极大,掐的秦九眼泪汪汪,小姑娘却不害怕,努力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想用我们来威胁舅……阿姨吗?没用的,我才是九天玄女,她不是,你不用找她的麻烦。“

白总兵点头:”到底是国公府出来,还有几分骨气,可惜今天这事就有天大的骨气也没用。“

随着增寿越来越快,天也越来越黑,天空中劈开闪电,将阴沉的天空撕扯成一缕缕,远处有隆隆的雷声传来。

罗凡看着天空,眼瞅着一道闪电咔嚓一下,将增寿旁边一棵树的枝丫劈下来,那树枝竟然还着起火来。熊熊火光将增寿白皙的面孔映的嫣红,格外诡异。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盯着增寿。

她的动作渐渐缓慢下来,最后她挥一挥袖子,哗啦一声,那荷塘的水竟然像是被什么劈开一样,整齐地分成两半。

大家都惊呆了,这可是水啊,怎么就能这么整齐地变成两半?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随着那水被分开,从中间缓缓伸出无数细细的白色丝状东西,那东西还是柔软的,向空中伸展,像是蘑菇菌丝。

这是什么东西?

罗凡忽然想起荷塘女尸身上的白色东西。

柏师爷盯着他的脸,见他眼睛显出亮光,急忙问道:”罗将军知道这是什么?“

白总兵皱着眉头:”到底是什么?“

”是假的优昙婆罗花。“

罗凡想到增寿说过,真正的优昙婆罗花能带来祥瑞,若是假的可能就呼唤出来就是……恶魔?

想到这,他努力地向外冲去。

那透明的障壁将他的身体反弹回来,正好撞到白总兵身上,罗凡对白总兵威胁秦九本就憋着口气,索性就结实地撞到他身上,将他撞一个趔趄,白总兵这才发现现在不对头,惊恐地问:”怎么回事?“

”我们之间有结界。“

罗凡指着前方。

白总兵自言自语:”莫非他看不到这边,听不到我们说话。“

增寿忽然停下来,像是看着他们的方向,大声问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白总兵愣了一下:”我们怎么知道?“

罗凡一下子反应过来:“小六,你又看到那些鬼魂了吗?”

白总兵大惊:“”什么,你能看到鬼魂?“

增寿像是问对面,然后她忽然双手合十,面露虔诚,对着天空口中念念有词。

隔着透明障蔽,能看到她表情特别虔诚平静,脸上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格外吸引人。

这是怎么了?

随着她口中念念有词,那细长的白色丝状物越伸越长,在空中纠缠在一起,渐渐围成一个个白色的茧子一样的东西。

白总兵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形成一个个茧子,猛地一拍额头叫道:“莫非这就是天兵天将要出来了?”

天兵天将?

不错,传说中九天玄女应天承命,可以呼唤出天兵天将,得到天的帮助定然能成为天下之主。

但罗凡知道,这不是真正的优昙婆罗花,而是恶魔之花,是带着阴曹地府的阴影结出来的茧子,呼唤出来的不可能是光明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急得双手握紧拳头,恨不能冲过去将那一个个茧子都砸的粉碎,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可他什么都做不来,人都根本过不去,只能看着增寿做那些奇怪的事情干着急。

茧子越来越多,挂在白色细丝上,像是挂着一个个葫芦,随着风越来越大,这些东西都在前后左右扭曲着。

柏师爷盯着那东西摇来晃去,忽然见惊醒大叫:“不对,不是风吹的,是那里面的东西自己在动!”

能动,说明那里面的东西是活的。

所有人吓得都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增寿忽然喊道:“开!”

飞沙走石,所有人都紧紧地捂住脸,蒙住眼睛。

一阵阵霹雳巨响,茧子一个个绽开,连在那茧子上晃晃悠悠的是深蓝色的鬼火,每个鬼火都连着一个鬼魂,这是马上就要百鬼夜行。

白总兵的眼睛亮了:”看,天兵天将出来了。“

柏师爷笑道:”眼睛有毛病吧,这是鬼火,你家天兵出来有鬼火?”

鬼火绽放,增寿看到围绕在她身边的孤魂野鬼脸上都显出惊讶的神色,黄秋娘的鬼魂道:“大人,你做的不对。”

“对,我并不是完全按照他们引导来的。”

增寿说着口中又念了几句,那些鬼魂面如土色:“停下来,这是要把我们大家烧死吗?“

增寿得意地笑了一下:”对,大家一起玩完,想威胁你家六爷,就凭你们这些鬼魂野鬼?“

一百九十一章 九天玄女(一百四十五)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九十一章九天玄女双方隔着透明障蔽,彼此都看的清清楚楚,只是罗凡干着急过不去,白总兵心想幸亏有结界过不去,若是能过去,自己可无法面对这些怪力论神事儿,看着增寿在对面神神叨叨嘀嘀咕咕,荷塘的水还裂开大口子,这一幕幕实在是太匪夷所思,饶是白总兵见多识广也惊讶地张大嘴巴,彻底傻了。

天圣教和岑家兄弟的图谋,白嘉年也曾经写信跟他讲过,天圣教似乎打算利用增寿搞阴谋,这阴谋涉及到江山社稷,所以白总兵进城并没有立即将增寿抓进大牢就是想看看她能闹出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所谓的九天玄女出世竟然如此诡异。

只见增寿忽然笑了,笑的满脸得意,下巴微微扬着,俨然又是京城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

“罗黑子,你是个忠臣,大大的忠臣,这段时间你一定很矛盾吧,不知道是不是该把我交出去。”

她忽然朝罗凡喊道。

罗凡摇头:“我从没想过将你交出去,就算两宫要你命,我也会拼尽全力拦下来,除非……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增寿脸上显出欣慰:“你真是这样想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隐隐约约。罗凡努力向前扑去,可惜一切都是徒劳,根本无法突破这结界。

“小六,快点出来,不要在那边,会有危险的。”

他拼尽全力喊着。

“已经走到这步,黑子,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是恨那些人,诚亲王、两宫太后,我母亲,死去的老王爷,那个狗屁皇帝,甚至那个坐在龙椅上乳臭未干的小儿,我每个都恨,做梦都想到有一天将他们踩在脚下。”

白总兵大叫:“你这逆贼,胆大包天,竟然敢对万岁和两宫不敬。”

增寿冷笑:“得了,这里的人将来能不能活着都是两说,你就不用再装忠君爱国了。”

白总兵一愣:“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冤有头债有主,今天在场各位,估计谁都不能活着,大家就说点真心话便是。“荷塘中晃动着的白色茧子上的鬼火瞬间明亮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

”我痛恨那些人,但这只是我个人的痛恨,和江南百姓,和这天京城的人没有关系。什么九天玄女是天命所归,可以承天应命,能够呼唤出天兵天将,坐稳天下,哈哈,这些东西,如果是以生灵涂炭为交换条件,呼唤的只是交换了灵魂和性命的阴兵,从此天下阴兵横行,刚恢复安居乐业的百姓被夺走灵魂生命,这天下,我要它何用?“

白总兵喃喃自语:”什么?真的可以坐拥天下?“

柏师爷骂道:”姓白的,你竟然敢有非分之想。“

秦九冷笑道:”我算是看透了,这些封疆大吏,只要兵权在手就没一个安稳的,都想做点事情出来,皇帝就那么好吗?”

白总兵一脸神往:“你们知道什么?你们是不懂权利的滋味。天下,那可是天下啊。”

增寿笑着摇头:“看清楚了吧,这就是忠君爱国的白总兵,罗凡,你呢?”

“我,我当然希望一切安稳,天下太平,江南百姓被天圣教祸害这么多年,再也经受不起刀兵了,就算不是什么阴兵索命,也无法承受连年兵灾,百姓需要休养生息。”

“所以我是为了那些人,那些像黄秋娘一样被欺辱被杀害的无辜之人。和什么两宫,什么皇帝,全无关系。”

增寿说完,双手抬起,高举向天空。随着她的动作,那些茧子的上蓝幽幽的火焰更加明亮起来,有的发出毕波毕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开始燃烧,随之而来的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哭声,哀痛的哭声铺天盖地要将人彻底淹没。

哪里来的哭声?

结界外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看不到在增寿那边有无数身影跪拜下来,以头抢地痛苦不止。

”大人饶命啊,我们只想活命,我们不想走。”

“大人,我们再也不敢威胁您了,放过我们吧。”

“我不想回去,我想活,我想在阳间。”

孤魂野鬼们跪了一地,纷纷哭嚎着不想离开阳间。

黄秋娘则嘴角含笑:“我们已经死了,那就去我们应该去的地方,不要在人间做乱了。”

增寿双手挥舞着,口中念念有词。

白总兵看看周围,他久经沙场,可还是被这铺天盖地的哭声搅动的心绪不宁,他向后退了几步,想要趁乱逃走。

”一起走吧。“增寿大喝一声,双手捏了一个手势,所有的鬼火豁然间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一起炸开!随着鬼火炸开,跪在地上的孤魂野鬼被荷塘间巨大的力度扭曲着,撕扯着,发出凄惨的叫声,他们努力向外挣扎,可是无法突破结界,被那股强大的吸力往荷塘中间吸去,有的鬼魂甚至被撕扯成一条条的,他们此刻才知道原来被增寿骗了,这个女人装的听众鬼的话,跑来这养尸之地跳九天玄女舞,引出百鬼夜行,其实是反其道而行之,要将即将出来的阴兵和阳间的所有孤魂野鬼一网打尽。

黄秋娘喊道:”多谢大人成全。“说着就自动跳进荷塘,轰的巨响,无数道鬼火发出炫目的亮光,那是不想离去的鬼魂开始燃烧,世间再无冤鬼横行,天京城内也再无怨气环绕,从此天地澄明,只要小皇帝不胡作非为,这江南百姓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增寿这边鬼火接连炸开,结界另一头也好不到哪里。

所有人都被炸飞,罗凡仗着武功好些,人又年轻,在看到鬼火炸开的瞬间,一把扯过秦九,施展出轻功拔腿就跑。

柏师爷看自己逃不过连环爆炸,坦然笑道:”我一心求个功名,封妻荫子,今日为万岁爷为天下苍生而死也算死得其所。”说着转身抱住白总兵,哈哈大笑着两个人一起被炸上空中,四分五裂。

天京城这一场大爆炸后来被写进历史。

只是记载中语焉不详,没说到底是如何发生,只说钦差正使和白总兵等人在这场爆炸中失踪。

“地内有声入霹雳不绝,火药自焚,烟尘蔽空,椽瓦飘地,白昼晦冥,相连四五里许房舍尽碎。”

因为之前帅府大火,周围百姓无人敢居住,死伤者多以白家军以及一些身份难辨的所谓江湖人士为主。

而据说当时就在爆炸中心的钦差正使尸骨无存,成了悬案。

一百九十二 九天玄女(一百四十六)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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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三 九天玄女(一百四十七)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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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四 九天玄女(一百四十八)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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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五 九天玄女(一百四十九)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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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六 九天玄女(一百五十)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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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七 九天玄女(一百五十一)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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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八章 九天玄女(一百五十二)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九十八章九天玄女(一百五十二)“西边的倒是心急火燎的,这就认了干闺女、”东太后放下茶碗,脸色平静波澜不惊。

“娘娘,这是要和咱们对着干啊。”

总管太监一脸焦虑:“不能就这么着,若那秦姑娘嫁到罗家,那可就是给咱们埋个伏兵啊。”

东太后笑了:’不怕,随便西边怎么折腾吧。“

”那不成啊,这西边是挑衅呢。“

”随便她,她闹腾越多万岁爷越不待见她。“

”不能够啊,毕竟她可是万岁爷的生母,这哪有亲儿子不待见亲娘的。“

东太后嗤地笑了一下:”亲娘啊,这可难说呢、“

总管心里咯噔一下,低着头,眼角悄悄地瞄向东太后,这位太后稳稳地坐在那,嘴角还含着一丝微笑。

”娘娘这话的意思……“

总管心里狐疑,忍不住开口发问。

”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了。“东太后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我真傻,当初先帝膝下没有子嗣,我也不知道想个别的办法,结果叫人家捷足先登。可惜这世间没有后悔药,自己当初犯傻疏忽,这一辈子都赶不上了。“

这话……有点怪啊。

慈宁宫的总管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端着茶碗出去了。东太后看着那太监的身影,嘴角滑过一丝微笑:和我装啊,你还太嫩呢。

那太监总管在御花园转了一圈,墙壁拐角忽然伸出一只手,那手对他轻轻招了一下,太监总管嗖的一下转进拐角。

”万岁爷。“太监总管跪下请安。

小皇帝摆摆手:”不必多礼,东边什么意思?“

”一点都不着急,还说什么西边未必是万岁爷的亲娘,一切都难说。奴才探了口风,东边一定什么都知道,门儿清着呢,,可不肯说出来。“

小皇帝握着拳头:“就是这样,你再努力一下,看看东边能不能在说出点什么,这事过去这么多年,知道内情的早都被西边给处理掉了,指望西边良心发现说实话,那是万万不能的。”

“可是奴才不明白,若此事是真的,东边为啥不嚷起来呢,这样万岁爷和西边闹翻了,自然是东边得利。”太监眼睛骨碌碌一转,小皇帝怒道:“你想到了什么?”

“奴才没想什么。”

太监吓得急忙低下头去,担心被小皇帝看出内心的疑惑。

他怀疑的这个点,小皇帝自己也早就有疑惑了。小皇帝怀疑自己的身世,还是在增寿的身世暴露之后。

知道这个秘密后,西太后暴跳如雷,恨不能立马拔剑将老王妃砍死。

小皇帝倒是无所谓,自己是皇帝,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时还不知道增寿是女子,小皇帝觉得有个皇兄也不算太坏,看看老诚亲王,这位先帝的叔王可是有名的贤王,再看现在的诚亲王,做为堂弟,先帝在的时候也是处处维护先帝,现在还能为自己着想,和垂帘的两宫之间多有意见相左之处。小皇帝心道这就是血肉至亲啊,只要对方没造反篡位的心思,多个兄弟能制衡下两宫的权利也是好事一件。

只是西太后的反应实在太激烈了,叫嚣着一定要让那贱人死,那野种不能留。

小皇帝犹豫一下道:“增寿毕竟是先帝骨血,是我兄长,母亲何必赶尽杀绝,我有个兄弟辅佐总是好的。”

西太后气的忽地一下站起身:“你知道什么,有你没他有他没你。“

小皇帝愣了一下,不知道西太后反应怎么这么大。

西太后气的拂袖而去,东太后道:”皇帝别往心里去,你娘是心里不舒坦,毕竟先帝这是……哎,这事怎么说呢。你娘也是为你好。“

小皇帝更不明白了,自己多个兄弟怎么了?毕竟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管他谁年长谁年幼,自己已经登基几年了,增寿光杆钦差一个,现在连诚亲王都不待见他,还能翻天了不成。

东太后见他面露疑惑,伸手拍了一下他胳膊:“总之,就按照你娘说的来吧,她是为你好。”

说着叹口气:“都说什么生恩,养恩,人啊都是有感情的。”

小皇帝答应着,背地却留了心眼。原来这东太后宫里的大太监是个善于见风使舵的人,他见东太后性子软,处处被西太后辖制,便悄悄投靠了小皇帝,小皇帝留了心,便命令这大太监暗中查看东太后的动静。

果然,这太监偶然听到了东太后和贴身嬷嬷的对话。

”西边的心思,我是明白的。“东太后平静地和嬷嬷说道。

嬷嬷叹息着:”是啊,哪个女人若知道被自己的丈夫下药,不许她怀上子嗣心里都会难受。“

”过去这么多年,我想起这事也是恨的牙根痒,先帝自己做情种,却苦了满宫嫔妃,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点,真以为是后宫无能不能为先帝诞下子嗣,多次给先帝选秀女,哪知道是他自己故意下药的呢,那女人真毒啊,我现在想,若不是先帝忽然驾崩,那个增寿是不是就能做太子了?”东太后顿了一下,“毕竟先帝只有这一个儿子。”

太监在外间心里一惊:先帝只有增寿着一个儿子,那当今万岁是谁?

“难道先帝当初就没怀疑过万岁爷的身世可疑?”

嬷嬷低声问。

“谁能猜到西边那么胆大,皇室血脉也敢混淆,百密还有一疏呢。我当时真以为是大家都没福气,西边福气大,这些年她飞扬跋扈我也多让着她,哪里想到她竟然做出这种事!”

东太后拍了一下桌子,语气很是气愤。

“既然如此,娘娘为何不揭穿此事?”

“你傻啊,都说生恩没有养恩大,万岁爷过去可是一直养在我身边,那增寿有亲娘,还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这恢复了身份,如何能听我的话?还不如万岁爷呢,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知道心疼我。”

“只可惜这江山千秋大业,最后落在外人手里。“嬷嬷叹息着。

“哼,他不仁我不义,他当年为了那贱人不惜对后宫下手,以后祭祀换了外人也是他自己作孽,再说,什么外人内人的,只要万岁爷心里向着我就是自己人,左右都不是我生的,我操那个心做什么呢?倒是西边要气疯了呢,增寿可是名正言顺的皇子。”

太监当然不敢直接说怀疑小皇帝不是先帝骨血,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啊。只能委婉回复说小皇帝的怀疑是有影子的,好像他真不是西太后亲生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心里生根发芽,恰在此刻,柏师爷的密报到了,他说增寿不是男子,是个女子。小皇帝松口气,一个女子,对自己造不成任何威胁,自己却可以借着这次事,将自己的身世彻底查明,也将那道帘子撤下来,他才不要永远做傀儡皇帝。

两个人各怀心思,忽然喵呜的一声,小皇帝回过头,看到一只黑猫从墙上跑过去。

那猫跑到另一头,还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瞪的溜圆。

一百九十九章 九天玄女(一百五十三)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一百九十九章九天玄女“你赶紧走吧,别被那边怀疑。”

小皇帝转过头,看向那太监。

“是,万岁爷,奴才这就告退了。”

太监匆匆离去。

小皇帝又等了一会,这才大摇大摆从拐角处走出来。

“你找死啊,这可是太后最喜欢的芍药花,你把花枝弄断了,你有几个脑袋。“那尖细的声音像是铲子刮锅底,咔嚓咔嚓,直往人耳朵里钻,非常不舒服。

小皇帝本来心情不好,听到这声音怒道:“狗奴才,谁叫你活啊死啊,掌嘴。”

宫里说话都要小心的,最忌讳说死字,是以小皇帝暴怒。

小皇帝绕过一片竹林,看到俩太监跪在地上,前面那个他认得,是长春宫的总管小毛子,平时仗着西太后喜欢,在宫里最是为非作歹的。后面跪着的人哆哆嗦嗦几乎趴在地上,看着是个小太监,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小毛子一个劲磕头:“万岁爷,奴才……奴才该……”

这死字没说出来,他吓得一下下打自己嘴巴:“叫你嘴欠,叫你什么话都说。”

小皇帝不理他,指着小太监道:“你抬起头来。”

小太监抬起头,白净的小脸,一双黑亮的眼睛像两丸像伏在雪地里的黑水晶,晶莹剔透流光溢彩。

小皇帝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抓住了,他问:“你叫什么?是哪个宫的?”

“奴才钱四,在长春宫做洒扫粗活。”

“他为什么骂你?”小皇帝眼睛骨碌碌一转,见这钱四身上孩子沾着不少泥土,叫道,“好啊,你还打他。”

小毛子急忙磕头:“奴才该死。”得,他又说了死字,只能左右开弓打自己嘴巴,“你怎么这么嘴欠。”

不知为什么,小皇帝见到这个小太监就觉得舒坦,他下巴一扬:“来我身边做事吧,我看你顺眼。”

小太监急忙磕头谢主隆恩。小毛子目瞪口呆。

那小皇帝这时才想起这小毛子是西太后的心腹,怎么这个时候在花园出现?他故意很平静地问:“小毛子,你到这干嘛来了?”

“奴才是去郡主那送点东西,回来路过。”

“郡主?可是那秦姑娘?”

“正是。”

小皇帝挥挥手:“好了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毛子以为皇帝会问点什么,想不到啥都没问,他有点惊讶,看着小皇帝一眼,小皇帝已经笑眯眯地说:“那个小四啊,你起来说话。”

小毛子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皇帝发话了不得不走。

他刚走出去,小皇帝脸色严肃:“你们在这里多久了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奴才觉得这花挺好,就是长得有点不太好,过来就给花松松土,想上点肥,结果刚过来,毛子公公就冲过来说我把花弄坏了,天地良心这花好好的。”

小皇帝心里咯噔一下:“他从哪转过来的?”

小太监钱四指了指后面,皇帝心想,从那个位置过来,正好能看到自己和东太后的太监说话,这个小毛子……看来是不能留了。

小太监跪下:“万岁爷,我真没弄坏这花儿,您看这花好好的呢。”

小皇帝点点头:“是,这芍药花花枝并没有折断,这小毛子红口白牙诬陷你,不用理他,现在你是我宫里的人,不用在乎他。”

小太监感激涕零:“奴才惶恐。”

“朕是不是过去见过你?”

小皇帝觉得这太监看着很熟悉,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奴才只是洒扫的,平时万岁爷去长春宫,奴才这样的人是没觐见天颜的体面。”

“就是觉得你很熟悉。”小皇帝自言自语,这是他看到那小太监起身后一直盯着那芍药花,便笑道。“你是真喜欢这花啊,奇怪,莫不是因为这花是太后的心爱之物?看你不像是谄媚之人啊。”

“奴才是觉得奇怪,奴才刚动手想要松土,小毛子总管就急的什么似的,就算这花极为精贵,也不至于那般气急败坏,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小皇帝看着那片芍药花,也觉得这花似乎有点不对劲。小毛子这么喳喳呼呼的,甚至死之类的犯忌讳话都说出来了,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奴才还是给这花松松土吧,过后小毛子总管要和太后老佛爷说了,奴才也有个交代,是真的给花松土,没做别的。”

说着小太监弯腰用锄头给花松土。

他挖了几下,忽然惊呼:“天啊,这是什么……”

小皇帝低头看去吓一跳,一把抓住小太监的衣服袖子:“这……是什么?”

“万岁爷,这是骨头。”

小太监回头看皇帝吓得哆哆嗦嗦,伸手拍了拍他后背:“万岁爷莫怕,这骨头细细的,不像是人的。”

拍完了马上就要跪下:“奴才该死。”

“什么死了活了,恕你无罪,这真不是人的骨头?”

小皇帝站稳了,觉得自己胆子小很丢脸,便咳嗽一声:“你再挖几下,朕看看这到底是何物。”

小太监听话地又刨了几下,骨碌碌一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漏出来,雪白的,上面五个小窟窿。

小皇帝哇地大叫一声,一把搂住小太监的腰:“这……这分明是个婴儿的骨头。”

不错,这是个婴儿的头骨。

小太监见左右无人,急忙将那头骨又埋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万岁爷,您看那骨头的颜色,这可不是新鲜的骨头。这花下有古怪,还是……还是太后老佛爷知道的古怪,否则不会我一挨近这花小毛子总管就窜过来要打要杀的。”

小太监将泥土踩结实了,转头看到小皇帝紧紧地盯着他,急忙又跪下:“求万岁爷饶恕奴才擅自做主。”

“不,你说的对,不是这花有古怪,是太后有古怪。”

小太监跟着皇帝回到乾清宫,小皇帝不理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一个大太监还一脸惶恐:“万岁爷,您去哪了,奴才……”

“好了,朕去哪还要向你报备?国家大事是不是也要和你说啊。退下去。”

小皇帝跺脚发怒,太监宫女们吓得纷纷退下。

“你说,这婴孩的骨头是哪里来的?”

小皇帝抓着钱四的手不放。

这小太监的手柔长温暖,这样握着,小皇帝觉得自己心里安定许多。

“奴才不敢说。”

“说,朕恕你无罪。”

“这若是宫里的婴孩,生死都要登记的,除非……除非这婴孩是见不得人的,看骨头得有十多年了,这事还得细细的查。”

二百章 九天玄女(一百五十四)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二百章九天玄女(一百五十四)一个不能见人无法见光的婴孩!

先帝在那会,这宫里一直没有婴儿出生,后宫妃嫔们为了生孩子想尽办法。西太后那时只是个贵人,就是母凭子贵做了贵妃的,这个婴孩若是那时出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悄无声息的死去的。

“宫人生子,那也是一步登天,母以子贵啊。”

小皇帝自言自语。

小太监低声道:“一个不能露面的孩子,难道是……狸猫换太子?“说完浑身一哆嗦:‘奴才……奴才胡说八道,万岁爷饶命啊。”

这话击中了小皇帝内心的隐痛,他气的一脚踹过去:“我看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小太监一把抱住小皇帝的腿,顺势跪下去,用那脚抵着自己心口,嘴里还嚷着:“万岁爷,饶命啊。”

小皇帝腿被抱着,往前抻了一下,刚要发怒,低头看小太监黑黝黝灵动鲜活的眼睛,白皙秀气的下巴,怀抱柔软温暖,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下就泄去全部愤怒恼羞,柔软下来。

“狸猫换太子,你说,谁是狸猫,谁是那太子?”

小皇帝挣扎一下,小太监松开他的腿,小皇帝退后一步稳稳当当站住,叹口气:“朕是狸猫,对不对?”

他脸色苍白,语气无奈。

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这会忽然间变成天下第一可怜之人。

若这婴孩是真正的皇子,那自己是什么?

一双柔软的手搭在他手臂上,小太监柔声道:“万岁爷,您认定那应该是个公主,被人拿来换了太子?就不能是这宫里某个女子所生,只是因为某些原因,那母子都悄然死了。”

“怎么可能?”

小皇帝冷笑:”这安慰根本不可信。“

”万岁爷,奴才在宫里听到一点消息,请万岁爷先恕罪,奴才才能说出来。“

”你说吧,朕不会怪罪你。“

”之前去天京城的那位增寿小爷,奴才听说她其实是个女子。“

小太监试探着看向皇帝,发现在他提到增寿时候,小皇帝面色和缓下来,点点头:”对,其实她是朕的皇姐,现在想来我们这姐弟,都是……苦命人啊。“

小太监心里暗笑:虽然你这身世来历有些蹊跷,可你苦命个屁啊。先帝就你这一个儿子,虽说俩太后垂帘很多事情不能自主,你才多大,总有将帘子后那俩老货熬死的一天。哪像我,亲娘没了,亲舅舅一家下了大狱,自己躲在皇宫冒充个太监,我呸。

心里这般想面上可不敢留露出来,只显出一副忧伤样子,看的小皇帝心里跟着一阵酸楚:竟然只有这个才认识的小太监心疼我,偌大个皇宫,只有他理解我。

”我听大家私下都说那位小爷出生本有个双胞胎的兄弟,结果没了,老王妃就说她是儿子瞒了下来。“

小皇帝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刚看到的骨头,看着有的十多年了,万岁爷,若这婴儿出生也有什么双胞胎的兄弟呢?奴才小时候见识过村子里的人家,说是这双棒儿都是一窝窝,哦,不是,是一家家的,一家子能生双棒,以后还会再生,下一代也能生。增寿小爷既然是先帝的骨血,出生是双棒,过去这宫里女子都是先帝的后宫,也能生双棒儿啊,若这婴孩真是个女婴,还有个兄弟呢,不是狸猫换太子,是去母留子,甚至去了母女二人只留一子呢?。”

小皇帝大惊失色,向后退了几步,踉跄着,小太监抚着他稳稳坐下,小皇帝不知不觉靠着小太监,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你说的有些道理,朕,朕一直怀疑,其实朕不是西太后所生。”

小太监吓得又要跪下去,小皇帝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要跪,不要害怕,今天咱们能遇到,能一起发现这件事是缘分,你放心,朕不会怪罪于你,朕一见你就觉得心生欢喜,从心里感到舒坦,现在这事你知我知。你愿意帮朕查明这件事吗?做朕的悌己人。”

“奴才愿意为万岁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小太监又要跪下表忠心,皇帝拽着他不许他跪下:“好,小四,这件事你来查,朕要知道,这芍药中埋的到底是何人。“

小太监眼睛骨碌碌一转:”万岁爷,既然如此,那咱需要晚上再探一次,看看还能挖出点什么东西出来。“

皇帝身子一抖:”啊,还有东西?“

”难说,都说咱们这紫禁城里,每口井里都有冤死的鬼,这花园里的芍药花开的这么好,娘娘这般上心,天知道那下面都藏着什么,不挖一挖怎么知道。“

小皇帝想了想:”好吧,说干就干。”

小皇帝叫自己宫里的总管给钱四安排房间住下,太监总管亲眼看着小太监是皇帝带回来的,俩人嘀嘀咕咕还说了不少话,知道是个圣眷正隆的,很贴心地给安排个单间,还一副慈祥模样:“小四啊,哥哥一看你就觉得贴心,以后咱们一起伺候万岁爷,积水一家人。缺什么少什么就和哥哥开口,若是这宫里的太监宫女儿对你不好,也告诉哥哥。“

这一家人太监哥哥刚离去,喵呜一声,一只黑猫从门口大摇大摆走进来。

小四叹口气:”都准备好了?“

黑猫站住,看着小四,浑身瘫软,一股淡淡的白雾从黑猫身上浮起来,在空中渐渐聚拢成一个人形。

”亏你想的出来,用我的骨头冒充什么宫女子。”

糊涂鬼指着黑猫的身体:“一只猫拖几根骨头埋起来,你知道都需要多少力气?差点将这身体累垮了。”

“为难你了,等会吃饭,我多留点好吃的给你。”小太监笑眯眯地拍了白影子一下,那影子嗖的一下跳开去:;‘别碰我怪痒痒的,男女授受不亲。”

小太监钱四笑了一下:“你不该是太监吗?哪有这些说法。“

糊涂鬼叹口气:”现在我有点不肯定了,我那肉早都烂光了,就剩一副骨头架子,身上到底缺不缺那一坨肉天知道。我现在都觉得怪怪的,我是怎么知道那婴儿骨头埋在哪呢?“

”许是猫鼻子太过灵敏?“”不,只觉得看到这婴孩心里就无比的酸楚,好像和这婴孩有些什么关系似的。“

小太监叹口气:”你可真是糊涂鬼,自己是谁,怎么死的稀里糊涂,现在又稀里糊涂帮我找到一具婴孩的骨头,真是瞎猫踩到死耗子啊。“

二百零一 九天玄女(一百五十五)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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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二九天玄女(一百五十六)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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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三九天玄女(一百五十七)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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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四 九天玄女(一百五十八)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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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五 九天玄女(一百五十九)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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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六 九天玄女(一百六十)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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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七 九天玄女(一百六十一)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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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八 九天玄女(一百六十二)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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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九 九天玄女(一百六十三)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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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 九天玄女(一百六十四)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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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一 九天玄女(一百六十五)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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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二 九天玄女(一百六十六)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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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三 九天玄女(一百六十七)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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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四 九天玄女(一百六十八)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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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五 九天玄女(一百六十九)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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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六 九天玄女(一百七十)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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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七 九天玄女(一百七十一)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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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八 九天玄女(一百七十二)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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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九 九天玄女(一百七十三)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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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 九天玄女(一百七十四)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二百二十九天玄女罗凡打算求见皇帝。

门口的侍卫连连摇头:“万岁今天谁都不见,罗将军你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了。”罗凡踮着脚往里探头,隐约好像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万岁爷。”

他喊了一声。

侍卫大惊失色:“罗将军你可别害我们。”

是啊,这是皇宫,怎么可以大呼小叫。

几个侍卫齐刷刷将刀抽出来,罗凡无奈,只好转身离去。

待他走了,院子里的小皇帝吐吐舌头:“乖乖,他真想冲进来。”

钱四含笑道:“罗将军还是忠于万岁爷的。只是此刻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毕竟东边和他们罗家牵扯太多。”

小皇帝眉头微皱:“就这样,还说忠于我?这些世家勋贵,忠于的只是自己家族前途,换个皇帝也是如此。”

钱四诧异地看了皇帝一眼,他没想到小皇帝心里想的这么明白。

“你就不同了,你是一定会帮我的。”

小皇帝说着拉住钱四的缓缓往御书房走。

钱四已经放弃挣扎了,因为这段时间小皇帝很粘人,总缠着他,这也是个从小缺爱的孩子啊,他从出生就是西太后手里的棋子,后来被送到东太后宫里养,东太后对他很好,但也仅限于物质上,感情上总差着那么一层。名义上是两个母亲,可这俩母亲都不过是表面上的客气维持罢了。

很小早起就要被太监们抬着从慈宁宫到长春宫。

“给娘娘请安。”

“好,皇帝今天早上进的好进的香?天有点冷,多加件衣裳。玩儿去吧。“

每天都重复着类似的话题,所谓感情只是这薄薄的面子没有被捅破罢了。

想到自己的童年,钱四感同身受,对这位异母弟弟也就多了几分血缘关爱之情。

小皇帝挽着他的手,俩人一路走进御书房,关了门,小皇帝就兴高采烈地道:“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昭告天下,给你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钱四愣了一下,看着小皇帝:”万岁爷……“

”我知道你是谁,早都知道。“小皇帝微笑着,这笑容让钱四心里发慌。

”马上要结束了,到时候你就是光明正大的福寿公主。“

钱四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下:”万岁爷,奴才……”

“不,你不是奴才,你本该是我姐姐,可怜你前十多年药遮遮掩掩扮作男装,后来又诈死潜入宫里。你是想报仇吧?”

报仇,向谁报仇啊?·

两宫再怎么着都是皇帝的母亲,皇帝要动她们也得找个名头,借着祖宗家法,她一个私生女儿,怎么敢对这俩人寻仇。

但不是寻仇,又怎么潜入这宫里,还配合小皇帝搞出这么多事呢?

这么短短一瞬间,钱四心头转出无数个念头,最后磕头道:“奴才不敢报复谁,只是担心万岁爷安慰,才想个法子混进紫禁城,本打算躲在长春宫暗中保护万岁爷,没想到被万岁爷发现了,万岁爷英明神武,奴才小小技俩暴漏无疑,真是痴心妄想。”

小皇帝哈哈大笑:“姐姐如何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亲姐弟,朕在御花园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亲切,后来仔细观察发现你就是我那苦命的姐姐,大概因为血缘相近,第一眼才觉的投缘吧。”

“奴才惶恐。”“哎,不要惶恐,别和朕这么外道,嗯,在朕面前,在我面前,你不必这般拘谨,以后这深宫里一切还得仰仗你呢。“

钱四身子一抖,眼前显出小皇帝的手,他要拉自己起来。

”奴才不敢。“

钱四心想,就算是身份可以公开,自己也是公主,哪里能在宫里帮你料理,这是影射太平公主?他面色惶恐,连声说不敢。

”姐姐,你觉得这次东太后会如何应对?“

”这位娘娘一定不会甘心,她是正宫,大清门抬进来的,宗人府那边也会顾着祖宗家法,不敢对她太过分。“

”斩草总要除根。“小皇帝握紧了拳头。

“不错,现在东太后手里有一方同道堂印,听说是先帝驾崩之前给她的,若她用这方印做点什么事就麻烦了。”

小皇帝愣了愣:”她还能做什么事呢?”

钱四眼睛一转:“先帝这支上只有我们俩,我已经抛弃了所谓九天玄女的身份,从此就是泯然众人,一个普通的女子对万岁爷构不成任何威胁。”他说这话时候眼睛悄悄瞄着小皇帝的脸色,见后者面色平静,这才继续说道:“但是其他王府呢,那些宗室叔伯,宗人府能一致将西边的关进冷宫,对东边的就未必这么上心了,皇位在那摆着,谁都想踩上一脚。”

小皇帝大怒。一拍桌子:”想的美,都是白日做梦。“

”不,这不是做梦,这是实际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在宗室口中是已经死去的人,还是个女子,没人会当回事,就算活过来,不过是个公主封号,给个府邸给点地,任何一个宗室做了皇帝,对我的待遇也不过如此,万岁爷,奴才同万岁爷虽然血缘最近,但从小就没在一起过,奴才当初舍身取义为的是家国大义,不忍江南百姓再被荼毒,而现在也是如此,不管谁做了皇帝,奴才这福寿公主的名头是跑不掉的,但不管是从血缘还是从大义,奴才忠于的只有万岁爷您一人,其他人,不管是谁,只要对万岁爷有威胁,奴才愿意做万岁爷的刀子。“

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

意思很明白了,我不过是个死去活过来的公主,对宗室们构不成威胁,谁做皇帝,对我这个先帝之女都客客气气,但我还是选择和你站在一起,还愿意做你刺向两宫的刀子,因为我是站在最亲的血缘和大义这边。

他轻松地将自己潜入宫中报复引向家国大义情怀上。

小皇帝年纪小,正在热血年纪,点点头:”姐姐说的是,姐姐这番见识胜过诚亲王。“

钱四微笑一下:”那位王爷,若是有了异心该怎么办?“

”不会吧,诚亲王是纯臣,一直帮朕的。“

”老诚亲王当年主动舍了太子的位子,做了一辈子富贵闲人,这诚亲王也会像他爹那样淡泊名利吗?我在诚亲王府十多年,我很明白他,他过去帮万岁爷是因为他看不惯母鸡啼晨,若是母鸡和他联手呢?那可就麻烦了。“

钱四再一次往小皇帝心口扎进一根刺。

小皇帝皱着眉头,忽然问:“那天,你用的滴血认亲的法子哪里来的?“

“书上看到的。”

“你觉得朕是陈宫人所生吗?“

”奴才不知道,奴才自己的身世都糊涂成一团,更不知万岁爷的身世。“

钱四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从中捣鬼,坦然自若面色平静。小皇帝叹口气:”你说的也对,我们真是难姐难弟啊。“

二百二十一 九天玄女(一百七十五)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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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二 九天玄女(一百七十六)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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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三 九天玄女(一百七十七)

增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睚眦必报是他的性格。

从柏师爷那得知岑十三涉嫌走私私盐后,他立马让罗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嘉年。

罗凡还有点发呆:“你和岑公子关系不是很暧……很好吗?就这样干净岑利落的把他出卖了?”

“什么叫出卖?这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既然要合作就得开诚布公,他岑十三开始就装神弄鬼,还装什么神神秘秘的黄天蝎,既然这么爱搅浑水,就让他和白嘉年斗一斗。”

做为两宫特使,白嘉年到天京城后也急于找立功的机会,率军利用岑九被换了芯子,岑莲官一个人时候抓了几个潜伏残匪,但这次要是能破获一个贩卖私盐的大案子,这可是大大的功绩。

“你说漕帮的黄天蝎?”

白嘉年眉头拧成一团,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黄天蝎贩卖私盐,我有证人的。”

增寿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向白嘉年透漏黄天蝎的真实身份。

“将来还要和岑十三讨价还价的。”

他这样对罗凡解释道。

其实内心却是担心一旦将岑十三逼迫的急了,他将自己的秘密透漏出去怎么办?只有借刀杀人,白嘉年现在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在天京城立个大功,就让他和黄天蝎斗个两败俱伤去吧。因此罗凡告诉白嘉年,是漕帮的黄天蝎贩卖私盐,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想,漕帮的目的真是可怕,他们和朝廷提出要扬州盐场,只有给他们扬州盐场,才能保证协助我们清除岑家的势力。”

罗凡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就在贩卖私盐,这扬州盐场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这是想掐住民生命脉啊,其心可诛。”

两宫用人也是很有办法的,用人不疑这一套在这两个妇人那全不作数,她们喜欢让使用的人互相怀疑互相拆台。

“只有让他们闹起来,若是铁板一块,一起欺瞒我们这深宫妇人可怎么办呢?必须叫他们窝里斗。”西太后的用人原则便是如此。因此她们一边给增寿和罗凡下旨,全权处理天京城的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方面却对白嘉年面授机密:“一切便宜从事,不必看钦差和岑国璞的意思。”

因此朝廷名义上给增寿答复可以同意漕帮的要求,实际却从没向白嘉年表明过朝廷的态度,是以白嘉年并不知道朝廷和漕帮私下的交易,一听漕帮还要扬州盐场,白嘉年冷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真不小呢,竟然肖想盐场。”

两淮盐场背后利益复杂,根据柏师爷打探来的情报,杭州的白总兵在某家盐场也有股份,果然,提到盐场,白嘉年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没有办法,漕帮势力太大,我们俩光杆钦差,连对岑莲官都没有办法,还能做什么?唉,真是辜负了朝廷期望,惭愧啊。”

罗凡在白嘉年心里一直是个直性子,见他忽然感慨起来白嘉年安慰道:“放心,罗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贩卖私盐大案我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那漕帮势力太大啊……”罗凡不住摇头,“白兄,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以卵击石?

白嘉年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他是谁?三代将门出身,他父亲白总兵驻扎杭州多年,以清正廉洁著称,但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来钱的道路,盐场就是白总兵暗中捞钱的道儿,现在漕帮要垄断这条路,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白嘉年岂会放过他?

“现在还要先肃清城内的残匪,将江南道官员大换血,这调查私盐的事情还得细细的调查。”罗凡建议道。

“我心里有数,咱们目前是要和漕帮虚与委蛇,等天京城平静了再收网不迟。”

白嘉年嘴角挂上一缕微笑,心道以他父亲在扬州盐场的势力,调查漕帮的私盐来源不是难事,到时收拾完增寿在将漕帮一网打尽,功劳就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他拍着罗凡的肩膀,语气真挚:“罗兄,你放心,咱们才是要同舟共济的人,我会全力帮助你和正使大人的。”

罗凡点点头:“我就知道,白总兵清正廉洁,白兄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的。”

回来后,罗凡如实向增寿汇报情况。

增寿笑道:“行啊你,过去觉得你老实的要命直性子一个,原来也会撒谎骗人。”

罗凡愣了一下,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轻轻叹口气道:“真正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增寿看着罗凡,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之前你对白嘉年推心置腹,莫非……是故意迷惑他?”

“我?我笨蛋一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罗凡憨厚地笑笑,增寿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黝黑憨厚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增寿此刻有点恍惚:之前认识的那个直性子的罗黑子,真的就是一条肠子从头通到脚吗?

自从在帅府出事后,他回来后对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甚至好像对那两名家将的死也毫不在意。那俩家将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怎么能坐到如此平静深沉?

罗凡从增寿眼中看到疑惑,微微一笑:“小六,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都是充满了善意,甚至……”

甚至什么,他没法说下去,增寿忽然想到那天他贴着自己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他急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以毁掉一个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以清廉著称的白总兵竟然也入股盐场。”

想到白嘉年对私盐的警惕程度,罗凡相信柏师爷这次情报来源不会有失误。

“那是当然,权利和金钱,多美好的东西,以白总兵现在的地位,有了钱就能谋取更大的权利,没有人不爱权利的、”

增寿说着权利金钱,两眼都在发光。

罗凡想到那三位一体鬼魂的话,心里不由地一紧:“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增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度已经退却,便抬起头哈哈大笑着:“当然没人不爱权利,如果我有了真正的权利,就可以像那些讨回我的尊严,一一清算他们当年带给我的所有伤害和耻辱,一想到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看,我的手都在抖。”

罗凡看着他,想继续劝说他摒弃这样的想法,恢复女儿身,做一个宗室女不好吗?但转念一想十八年来的欺君之罪,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声音:“两位大人,岑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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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剑指贤王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一章剑指贤王“这个,这个……”太医一转身,抬头看到一张怒气冲冲的脸,一双冒火的眼睛,顿时吓的愣在当场,心里暗叫,我地个乖乖,这小太监怎么这么大派头,瞪我一眼我这话都说不出来了。

“什么这个那个,郡主伤势如何?”

增寿假扮的小太监钱四焦急地问。

”失血过多……“

太医一句话没说完吗,看到对面脸色又是很不对,急忙跟上一句:”但已经止住血了,需要好好精养,我开了些补气血的药。”

钱四点点头,面色稍微缓和一些,却听那太医继续说道:“可是这伤的位置不对,怕是……怕是以后会影响……”

他看小太监脸色不对吓得停住话头又不敢说了。

“会影响什么,有屁快放,再啰嗦掐死你。”

“怕是会影响子嗣,伤的位置不好。”

太医一咬牙一跺脚终于说了出来。

钱四松口气,他从小女扮男装,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觉得女子独来独往不用嫁人也很好,为什么一辈子非要嫁人生子,到别人家,生的孩子姓人家姓,看婆婆脸色过活呢。听到秦九最大可能是可能将来会不好生育,他心想那就叫她一直跟着我就是了,拿她做自己的妹妹一样好好照顾,她若看中哪个俊俏小公子就抢来给她,只要过得快活,生不生孩子有什么打紧的。

太医见对面那人脸色放松,这才偷偷抹去额头上的冷汗:那……下官这就写方子去?”

“去,快去。”

“怎样了?”

小皇帝正在看折子,见钱四进来急忙问道。

“伤到这里了。”钱四指着自己小腹,叹口气,“伤到的位置不太好,太医说怕是将来对子嗣有碍。唉,都是为了救我。”

“姐姐确定那刺客目标是你,而不是只为了行刺,看到御花园中有人就下手了。”

小皇帝眉头紧皱。

“是我,目标就是我,否则不会在最后还要鱼死网破。其实郡主此进宫是为了提醒我一件事,有人知道了我的身份会对我下手,只是没想到这下手竟然这么快。”

小皇帝大怒:“是谁?是谁做的?”

“我不知道是谁做的,郡主只是告诉我诚亲王知道了,要对我下手。”

“是王叔!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皇帝气的一把将桌上奏折推开:“他不是要做忠臣,做纯臣吗?”

“万岁爷,您别忘了他也是宗室,身上流着和我们相似的血,甚至早年,老诚亲王还做过太子的,后来谁不说我朝兄友弟恭,老王爷让贤给咱们的皇爷爷,从这点来说,他可比咱们还是正根呢。”

钱四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魅惑味道。

小皇帝脸上的表情紧张起来:‘是啊,老亲王当年将太子之位让给皇爷爷的,他们更名正言顺。““所以这次刺杀我,一是要一点点除掉先帝的血脉,二是投石问路,万岁爷,我怀疑东边那位是不是和诚亲王达成了什么妥协。”

小皇帝一愣:“啊?东边太后,和她有什么关系?”

“万岁爷别忘了,东边手里还有枚同道堂印呢,那可是先帝留给她制约西边的,她若是拿来制约万岁爷,或者和诚亲王合力演一出逼宫,到时候宫中大火烧起来,万岁爷尸骨无存,啊呸,我是假设,假设啊,到时候拥立诚亲王就是了,名正言顺啊。”

钱四尽力将锋芒指向诚亲王。

小皇帝紧皱眉头:”不能吧,诚亲王和两宫关系一直不睦,他是贤弟留给朕的顾命大臣,先帝那么信任他,他应该不会想着皇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似威风,可毕竟还是奴才,上面有个主子。这次拿我这个假扮太监的公主投石问路,杀了我,看万岁爷如何做,若万岁爷软弱可欺,那下一个目标就是您啊。“

钱四说着噗通一声跪下了,眼泪汪汪看着小皇帝:”万岁爷,我这做姐姐的庆幸今天针对的是我,可惜让秦九这丫头受了罪,若是他们直接对万岁爷您下手,我和秦九都是万死不能辞其咎啊。“说着以头抵着地,哀哀地哭起来

小皇帝想秦九看着柔弱没想到如此勇敢,知恩图报,这样的好姑娘若是被杀死真是太可惜了。

他起身,亲手去扶钱四:”姐姐快起来,你可别哭了,你哭的我心都乱了。“

钱四一张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眼泪,看的小皇帝一阵心疼。

”姐姐,该怎么办?“

他叹口气继续说:“我们是先帝仅存的骨血,不能就这样被别人都毁掉了去。江山社稷是我们的,朕不想死,也不想退位,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钱四用袖子抹抹眼泪,在小皇帝耳边低语:“我看荣王爷是个好说话的,又对诚亲王大权独揽有意见,不如就让荣王爷做这个棋子。”

“可是他为什么会帮我们呢?”

“荣华富贵,还有……我。”钱四拍拍自己胸脯。小皇帝大惊失色:“什么?姐姐你要嫁给他吗,万万不能,他可是我们的王叔啊,这……这是乱了纲常。”

“哎呦,我嫁给他?呸,他也配?他喜欢的是小太监钱四,曾经试图勾引一下,被我撒谎给骗了过去,若我对他说我和万岁爷都是……那个,你说他会不会动心。”

小皇帝面红耳赤,他年纪虽小,可长在宫里什么没见过,啐了一口:“姐姐自己不顾及名声,还拉着我说这等混帐话,朕是天子,如何,如何能和自己的王叔做……那等……”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钱四摇头:“非也,不过是骗骗他罢了,让他看得到吃不着,他图荣华富贵,更图至高无上的权利,还有什么能比将当今万岁爷收入囊中还要好的事情呢?万岁爷,他一定能帮我们。=,稳定宗室人心,控制京城局势,这些基础打好了,拿下诚亲王算什么?”

秦九被宫里的人接走后,罗凡一直等着消息。

宫门下了匙,也不见秦九出来。罗凡心里忐忑不安,他想若是增寿喜欢秦九,打着给西太守灵的名义住几天也会叫人来传个话,这不声不响的人不回来是怎么回事?

他心事重重踏进家门,小厮道:“老将军在书房等少将军。”罗凡点点头,往书房走,那小厮低声道:“老将军脸色很不好,少将军千万小心些。”

第二章 深夜戒严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二章深夜戒严“爹,我回来了。”

罗凡站在书房门口。

“进来吧。”

罗凡推门进去,看到罗老将军正站在屋子中间,很明显,他进来之前罗老将军一直在走来走去,他焦虑什么呢?

“父亲唤我何事?”

“你从……可曾听闻什么消息?”

老将军看着儿子,欲言又止。

”儿子今天一天都……守在秦姑娘那里。“

罗凡不擅长说谎话,停顿一下还是讲出自己下午到底在做什么。

他以为罗老将军会不高兴,毕竟秦家已经抄家,秦九又是西太后认下的干女儿,现在西太后迁居冷宫又出了这样的事,罗老将军很不满意这门亲事。

没想到罗老将军点点头:”那你在秦家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了?秦姑娘可传什么话出来没有?”

罗凡一愣:“什么?父亲,您怎么知道秦姑娘进宫去了……”罗凡看罗老将军错开呀你家那个不和他对视,猛然明白过来,”父亲,您派暗卫跟踪我?“

声音充满不解和心酸。

”我……我只是担心你在京城出事,毕竟最近多事之秋。“罗老将军故意岔开话题,”是东边那边的娘家,下午又来找你母亲哭诉,说东边的被关起来了,身边一个亲近人没有,消息都松不出来。“

”既然消息无法传递出来,外面又怎么知道太后被囚禁身边也没亲近人呢?父亲,现在万岁还没打算对我们家下手,咱们先静观其变吧。”

那天目睹慈宁宫众人悲悲戚戚的被带走,罗凡念着东太后对自己的情意,无限辛酸,和增寿假扮的钱四争辩几句。钱四的话像他怀里藏着的银针暗器,细细密密射入心中,人在气头上不觉得如何,一旦静下心来在心头慢慢发作,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他不是增寿,没有从小被当男孩养,在压抑的环境中长大,母亲也没有被逼迫自杀。就算老王妃当初对增寿不闻不问,没有付出多少亲情,但那毕竟是生身之母,当初曾经因脐带真的血脉相连的两个人。人活着总要知来处,他不是增寿,无法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有什么理由和脸面让人家妥协,放弃复仇?在秦九那坐了一下午,心里七上八下,担心秦九见不到增寿,不能将自己的警示传递给她,又担心自己做的适得其反,增寿变本加厉转而攻击诚亲王。这样患得患失一下午,出门时他想算了吧,只要罗家不掺合进去,增寿也好,万岁爷也好,也不会只因为东太后就把罗家给划拉进去,何必趟这浑水呢,东太后那边是无法挽回了,就自私一点,舍弃她一个,换的两个家族平安吧。

罗老将军坐下,让罗凡继续说:”你的意思是不管了?“

“管也没法管,东太后谋害西太后,不可能继续母仪天下,退居冷宫不问世事,将同道堂印交出来就是,万岁爷宽厚仁慈,一定会善待太后的。已经没了一个太后,再处置东太后,那不是让天下耻笑了?”

罗凡侃侃而谈。

“谁和你说的?”

罗老将军忽然问。

“啊?这是儿子自己想的啊。”

罗老将军冷笑:“黄口小儿,你想的,皇帝年纪虽小,手段可不差,再加上他那蛇蝎心肠的姐姐撺掇,那可是能将自己舅舅一家下大牢的,天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自己亲娘都丢到冷宫自生自灭,你信他能对嫡母好?不交那印太后还能活,若是交出去,马上就能说东太后因西太后薨逝哀伤过度,撒手人寰你信不信?”

罗凡瞪大眼睛盯着他父亲:“父亲怎么知道小六在宫里;

罗老将军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明白了,原来您派人跟着我是因为这个!“

罗凡转念一想:”您是怎么猜到的?因为诚亲王的话?还是跟着我听到我和秦九说话?“

罗老将军第一次被儿子当年质问,揭穿谎话,脸色非常难看,将手捂着嘴干咳几下缓解尴尬。

罗凡见他这般窘迫。叹口气,转身刚要走,忽然想到秦九进宫现在都没回来,而自己父亲其实对自己今天一切活动都了如指掌的,大惊道:”莫非,莫非父亲您对秦家九姑娘下手了?“

”胡说八道,我对然不满这门亲事,也没沦落到对无辜人下手的地步。“

罗老将军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对无辜人下手?

罗凡从没有这般敏感过,刚要再开口问,就听着外面有人禀告:”将军,有回话了。”

罗老将军看了罗凡一眼:“你回去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罗凡倔强地摇头:“父亲不说清楚,儿子就是跪也得跪到天明。”

父子二人僵持着,谁也不想让谁。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马蹄声,有家将跑进院子,大声喊道“”将军,外面开始戒严了,是禁军。“

禁军戒严,这一定是出了大事。罗老将军面色惨白,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扶着身后手的案桌才没摔倒。

“父亲,您怎么了?“

”我没事。“老将军摆摆手,缓缓坐下。

“你出门看看到底出了何事,这般喧哗,听着马蹄急促,这么大动静是出大事了。”

罗凡应声出去查看,带他出了院子,那暗卫才进来道:‘得手了,但具体情况不明。“

”如何知道得手了?“

”人没回来,但很快宫里就关上所有门,宫女太监都不许走动,封锁一切消息,看来是得手了。“

没错,这就是得手了,怪不得秦九进宫没出来,原来是宫门紧闭不许人出来。罗老将军擦擦冷汗:”万幸万幸。”

他深信自己家的家将一定是宁死也不会说话的,这人没回来复命应该是已经死了。

他挥挥手说:“加三倍抚恤,他为国尽忠剪除妖孽,立了大功,”

“父亲,父亲!”

罗凡喊声传来,那暗卫愣了一下刚要闪到屏风后,哐当一声门被推开,暗卫躲闪不及,索性垂手而立。

罗凡根本顾不得问暗卫为何这样鬼鬼祟祟,大声喊道:“宫里出事了,万岁爷遇刺!”

罗老将军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浑身发抖:“你说什么?谁?““万岁爷,是万岁爷遇刺了!”

罗老将军老泪纵横:“完了,完了,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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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箭在弦上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三章箭在弦上那暗卫也是大吃一惊,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不会吧。”

说着看向罗老将军。

他吓坏了,如果自己属下刺杀了皇帝,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罗老将军到底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瞬间稳定了心神,看着那人道:和你无关,你先回去吧。

暗卫退下,老将军看着儿子:”天一亮就送你娘他们出城吧,回乡下,这城里怕是要大乱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罗凡见他父亲这样,心里大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大人,此事极为隐秘,其中一个禁军是儿子的好友才悄悄透漏的。事关重大,父亲不能将家人送出,会引人怀疑的。”

罗老将军叹息着,伸手又擦了擦眼睛:‘没办法了,顾不得避嫌了,总不能全家都折在这。“

”父亲这么说,难道……“

罗凡心都凉了,这是谋逆大罪,大逆不道啊。

罗老将军张口结舌,想撒谎,可是满面泪痕,常年都以忠君爱国为念,一听到自己的人可能误伤了皇帝,整个人都慌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住流眼泪。

罗凡什么都没明白了:”父亲,您怎么能做这样的糊涂,弑君!我们罗家几代人力战沙场为的是什么,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我,我只是想除掉那妖孽,除掉增寿,一定是当时出了差错,我怎么可能派人去行刺万岁爷!“

罗老将军六神无主,索性都说了出来。

”父亲叫人跟踪我,然后又派人跟着九姑娘进宫,在小六和九姑娘说话时候刺杀?对不对?”罗凡站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父亲,老将军犹豫着:“我这也是为你好,祸国妖孽,留着是祸害,万岁爷被她蛊惑,你也被她蛊惑,这等不男不女的妖孽必须除掉,朝廷才会平静,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国家长治久安,父亲,你可知道小六当初在天京做了什么?“罗凡眼睛透红,大声质问。

”哼,那些怪力论神之事不过是天圣教的匪徒胡说八道,我们武将世家,沙场上杀人无数,怎不见什么鬼魂索命?一派胡言,也就你这老实忠厚的性子能被他们骗,依我看,那妖孽和天圣教是一伙的。“

罗老将军恢复一些镇定,义正言辞。

”我相信我的眼睛,小六是九天玄女之命,那天我看的清楚,真是百鬼夜行,阴风阵阵,她站在那,好像吸引了天地间所有的亮光,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命,天命之人,只要她愿意就能放出地下阴兵,一统江南北上直取朝廷,她本就是先帝血脉,算起来还是长公主,自己取而代之手里还有阴兵,谁敢反对?可是她说江南百姓长期受天圣教荼毒,因为连年征战,天下百姓赋税加重苦不堪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只有毁掉那天命,毁掉她唾手可得的百鬼和阴兵,父亲,这样的心胸,在天下可得情况下放手,甚至抱着同归于尽勇气的,天下几个人能有?哪个女子能做到?“

”哼,那不过是一些小把戏,骗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你知道什么,看看两宫,那才是母仪天下的样子,她增寿在京城时候,男扮女装,胡作非为,出了京能好到哪里?不过是在京城接触了三教九流,会点变戏法的而已,你还当真了!“

罗老将军气势汹汹。

”她们是母仪天下?她们是太后是国母又是长辈,按道理我不该多说什么,可父亲,她们俩从后宫争斗到朝堂争斗不断,一桩桩一件件父亲您难道没看到吗?还有那西太后,为了求子竟然生食人脑,最后丧命在冷宫,这不是天道好轮回吗?“

罗老将军一拍桌子:大胆!竟敢妄议太后!”

“我不过是妄议太后,父亲您都敢派人进宫行刺了。”父子二人争论不休,但毕竟是父子,关系着全家几十口人的命,最后还是达成协议,明天一早就将家里女眷等人悄悄送出去。

与此同时,诚亲王府也天翻地覆。

半夜忽然全城戒严,街上的马蹄声让诚亲王坐立不安,急忙派人除外打探,什么消息都没有。

诚亲王急的一夜未睡,早上天刚亮就去上朝,结果人刚到神武门,就听那传旨太监说今天的早朝不上了,大家各自回家吧。

诚亲王急忙抓着那太监低声问:“可是万岁爷龙体不适?“

旁边的荣王爷阴阳怪气:”我说哥哥哦,这背后打探龙体可是大罪。“

诚亲王跺脚:”我就不信昨个一晚上你不提心吊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太监赔笑:”奴才只是传旨的。“说着挣脱诚亲王的手,颠颠的往里跑。

一定是出事了,还是出大事了,

诚亲王心里火烧火燎。

因为宫里有那个害人精在,西太后出事,东太后现在又岌岌可危,这都和那祸害脱不开关系,她不会对万岁爷下手吧?

那祸害翻脸无情,从小就是冷心冷肺,自己早就看的清楚,她表面当纨绔子弟,背后学武,结交三教九流的人,看似胡闹其实早有野心,这样的人在万岁爷身边,太危险了。

“散了吧,散了吧,这一天天的,还不许谁睡个懒觉啊。”

荣王爷呵呵笑着,背着手走了。

下午时候,大总管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是从后门来的,说有密旨,不能被人知道。“

诚亲王急忙叫总管将那宫里的太监请进来。

那人进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王爷,万岁爷现在……身负重伤。”“什么?”

“昨日万岁爷在御花园遇刺!”

伤势很重?”

诚亲王大惊失色。

“是,很严重,现在严密封锁消息。万岁爷实在没有主心骨,请王爷进宫,交代传位大事。”

诚亲王吓一跳:“已经到这个程度了?”

太监满面泪痕:“是。”

事情紧急,诚亲王匆匆进内室换官服。

“王爷这般着急,可是宫里出了大事?”王妃伸手理着朝服上的折子低声问。

“哎呀,顾不得了,都火烧眉毛了。“诚亲王推开王妃的手,大步往外走。

王妃站在那,心里空落落的:这连衣服折子不在乎了,看来是真出大事了,这府里可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第四章 你敢行刺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四章你敢行刺诚亲王跟着太监长驱直入,一路毫无阻碍直接进了乾清宫。

门外侍卫看了带路太监一眼,低下头去问都没有问。

诚亲王有些疑惑,低声问:“不是有个很受宠幸的太监叫做钱四的,怎么一路上不见他?”

带路太监叹口气:“钱四忠心护主,已经……唉,真是好人没好报。”

诚亲王松口气,心道怪不得小皇帝受伤后六神无主,之前他一鼓作气搞出那么多事拿下西太后,又逼迫的东太后提醒掉胆,应该是增寿那妖怪在背后捣鬼,这刺客这般可爱,竟然杀了增寿,真是大快人心。只是刺伤了皇帝,这是误中副车了?

其实诚亲王心里已经有底了,自己暗示罗老将军钱四有问题,宫里马上就出事了,只是想不到误伤了皇帝,这要追查起来也是罗老将局的事,和自己全无关系,若不是顾及小皇帝受伤,他一定会得意地笑出声来,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增寿不能留,此人只能是仇人。

进了寝宫,里面传来一阵中药气味,诚亲王点点头,心里百转千回,考虑见到皇帝该说什么。

”万岁爷,诚亲王到了。“

太监在门口低声禀报。

”进来吧。“

小皇帝的声音细若游丝,看来伤的不清。

“万岁爷。”诚亲王想到国家风雨飘摇,天圣教才平定不到两年,正是百废待兴之极,小皇帝年岁小,可看着做事还是有板有眼,假以时日会成为中兴之主的,哪想到自己挑唆罗老将军,结果伤到小皇帝,他心里又是痛苦内疚又是说不出的隐隐兴奋,察觉到内心的兴奋,他觉得真是大逆不道,这样一想,眼睛酸了,眼泪掉下来。

“万岁爷。”他这眼泪流的是真心实意。

“王叔……进来吧。”

小皇帝见诚亲王进来,伸手撑着想要坐起来,诚亲王急忙上前跪下:“万岁爷,使不得啊。“

小皇帝脸色苍白,声音细细的:“朕怕是活不成了。”

“万岁爷,请恕臣死罪,臣想看看万岁的伤势。”

小皇帝喘着粗气:“好,我浑身没有力气,来人,来人……”

没等太监们来,诚亲王自己掀开了被子。

被子子小皇帝穿着白色的寝衣,那衣裳上面一点血迹都没有。

“皇上,这是……“

诚亲王忽然觉得手里被人塞进来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万岁爷,这……“

”救驾!“

小皇帝高呼。

没等诚亲王反应过来,哗啦啦冲进来一屋子人,为首的是浑身甲胄的荣王爷。

”大胆,诚亲王你竟敢行刺皇上。“

诚亲王站起身,看看周围,转身又看向小皇帝。小皇帝头微微低着,看不清表情。

他全明白了,将手中匕首掷在地上,哼了一声。

荣王爷指着诚亲王道:”诸位叔伯、兄弟都看到了这诚亲王竟然意图弑君。“

宗人府那几个人都站在屋外不住摇头叹息。

诚亲王什么话也不想说了,这一刻他觉得好累好累。

小皇帝想出这么个鬼主意,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啊。

能说什么呢,人家备下一个局,自己就傻乎乎上当了,究其根源,还是自从自己对罗老将军透漏点钱四的消息后,就等着紫禁城内的捷报,是自己心怀鬼胎在先,怨不得别人。

荣王爷哈哈大笑:”带走。“

诚亲王一甩袖子:”我自己会走。“

他大步走到门口,看到小太监钱四站在那冷冷地看着他。

可真笨啊,怎么没早点发现这钱四的猫腻。

”你如愿以偿了?“

他看向钱四说。

钱四撇撇嘴,很是不屑。

“小六,你这妖孽,你不得好死!”诚亲王喊得声嘶力竭。

荣王爷冷笑:”诚亲王老实持重,怎么做这等泼妇之举,丢人啊丢人。“

说完押着诚亲王往外走,还回头深深地看了钱四一眼,嘴角一弯,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且说这天上午罗凡护送着母亲等人来到城门口,却见城门边多了很多士兵,仔细一看正是九城提督衙门的人。

他克服住心虚,骑马走在前面,到了门口,有人喊道:”是罗将军。“

”是,兄弟们辛苦了。“

那人摆摆手:”请罗将军包涵了,你们不能出城。“

“这又是为何?”罗凡强忍着心虚,抱拳问。

“这个是提督府的意思,近期内京城内官员家眷都不得离开。”

“我外祖母病重,我母亲急于回乡探望,不鞥呢通融一下吗?”

罗凡急中生智撒个谎,反正他外祖母已经去世几年了,现在拿出来说不算不孝。

“真没办法,将军不要让我们弟兄们难做,大家都是奉命行事。”

罗凡心虚啊,他爹可是派人进宫行刺的,要是往日,他可能强硬一些,吵上几句,今天实在没底气和人争辩,只能调转马头,来到他母亲车前低声道:“娘,现在不能出城,咱们回去吧。”

他娘在车里道:“本来就没什么事,不知你们父子非要把我送回去做什么?”

罗凡带着家人往回走,迎面看到一队禁军,带头的是太监钱四,骑着马气势汹汹。

罗凡站住,让家人的车马避过一边,钱四对他抱抱拳。

“这是去哪啊?”罗凡问。

钱四不理他,回头招呼着人:“快点跟上。”

罗凡见情况不对,让家将护送着马车先回府,自己跟在后面,远远地看他们来到诚亲王府,禁军呼啦啦将王府围个水泄不通。接着钱四下了马,手里托着一卷圣旨,得意洋洋大步往里走。

来王府传旨?可是她表情为何那么得意?罗凡深知增寿是睚眦必报的人,能让她这么开心走进王府,那诚亲王一定要倒霉了。

诚亲王可是国之栋梁,中流砥柱啊。他远远地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就听着王府里面喧哗起来,有女人哭喊声还有兵器噼里啪啦的声音。

罗凡急忙走过去,禁军将他拦下:“罗将军,钦差办事,你不能进去。“

罗凡站在门口,探头往里看,正好看到增寿气呼呼地做出来,一个年轻女子紧随其后,嘴里喊着:‘我知道你是六叔,你又回来了。不要走,把话说明白,我们家是如何待你的,为何你要恩将仇报。”

那女子正是美玉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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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怂了啊

太监钱四站住脚步,转过身似笑非笑看着郡主。

“郡主这话什么意思,谁恩将仇报啊。”

“我知道你是我六叔。”美玉郡主咬着嘴唇,目光中隐隐有泪花闪现。

“哈哈,钱四不过是个太监怎么成了你六叔了?我可担当不起。”

钱四一脸嘲讽看着对面的女孩,嘴角微微上扬。

”六叔,你真的要叫咱们全家家破人亡吗?“

”咱们全家?我还有家吗?过去就算没有家,没人疼我,总还有个亲娘在,有那么个人在,人活着就有了方向和希望,可是后来呢?你们把她逼死了。“

钱四说完冷笑一下,眼圈微微发红。

”那是两宫的意思,我父亲又怎么能和两宫对抗,六叔,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在我心里是一直拿你当哥哥,这些年我不信六叔看不出我对你的好。“

钱四哼了一声,这个美玉郡主为人骄横,也喜欢对自己指手画脚,从小就没一点晚辈的样子,这就是她对自己的好?

”后来知道六叔,其实是女子,我当时竟然满心欢喜,只觉得从此可以好好亲近六叔,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老王妃出事,咱们府也是尽力做好善后的,怎么这些六叔都看不到,只记着我父亲早年对六叔的严厉管制呢?“

美玉眼中落下来泪来:”现在该叫六姐姐了吧?就姐姐可怜可怜我们,我母亲虽然严厉了一些,可这些年吃喝用度上从没亏过姐姐,老王妃性格做派是怎样,姐姐心里是最明白的,和我母亲关系不好,那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钱四忽然伸手,不轻不重地落在美玉脸上。说是打耳光又没什么声响,说是摸一下,可钱四神情冷峻,美玉一脸诧异,瞪大眼睛看向她。

”我这是告诉你,一个巴掌能不能拍响。“钱四笑了一下,美玉有些神情恍惚:对,就是这样的笑,有些顽劣有些不屑,这就是熟悉的六叔啊。

可是现在他们之间隔着无形的厚障壁,是生死仇和破家恨。

钱四说完转身大步就走,美玉伸手去抓她袖子,钱四一甩胳膊,冷冷地说:”“郡主,请守着点规矩。”

“美玉,你给我回来。”

一个中年富贵妇人走了出来,那妇人一脸冰冷看向钱四的目光充满了愤怒。

“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你是太监也好,是那个顽劣子也好,哪怕你事阴间爬回来的恶鬼,我们不怕你。我们王爷一心维护朝廷,为朝廷和百姓操碎了心,我和老王妃是不对付,可谁家婆媳之间一团和气?大家都是人,是人就有自己的小心思。至于王爷早年对那顽劣子的态度,也是因那顽劣子当年的身份,正室嫡出,谁不顾忌一二?若这些就是我们夫妻,我们这一大家子的罪名,那这罪名我认了,这就是我们的命,这世间不会有人无私的将全部家业对别人拱手让出,那顽劣子若是恨我们那就恨吧,他不会比我们做的更好。”

王妃说完,指着女儿道:“美玉回来,你父亲站得直走的正,咱们没错,何必对一个小人苦苦哀求,没的丢了你父亲的面子。”

王妃抓着美玉的手,挺直脊背一步步走进王府。

罗凡从巷子里转出来,默默地看着钱四。

“小六,你为什么要对诚亲王下手?”

钱四笑了一下,眉毛一挑:“不是你要我做的吗?怎么,现在见查封了王府,你心软了?“

罗凡一愣:”我?“

他随即明白过来:”我是叫你小心诚亲王,可没想你对他下手啊。“

”这有什么区别?诚亲王有弑君嫌疑。“

钱四停顿一下,装出一脸神秘:”其实宫里出了大事,你可要守口如瓶。“

罗凡心跳加速,紧张地盯着对面的小太监。他猜到是禁军偷偷泄漏的那个消息,可又不希这消息从小六嘴里说出来。

”万岁爷遇刺了,查出来是诚亲王所为。“

罗凡摇头:”不可能!“

钱四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饶有兴趣地问:”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罗凡不知该如何解释。

”万岁爷遇刺,你竟然不觉得惊讶?“钱四步步紧逼,“还是你知道是谁做的,你早知道宫里出事了,你也知道不是诚亲王做的,因为你知道是谁做的对不对?”

罗凡一脸震惊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我怎么猜到的?你很惊讶吧?”

钱四向前一步。她脸上显出一种自信,那正是罗凡熟悉的增寿,自信从容,罗凡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心里滑过无数叹息。

“诚亲王知道小太监钱四的真实身份,随时可以下手,他没必要叫人进宫行刺,那目标太大,会惊动万岁爷,但这次行刺却是在秦九和我单独说话时候出现的,毫无顾忌,这说明什么?”

她这么一问罗凡竟然不由自主地摇摇头。

“这说明那杀手根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甚至那幕后主使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刺杀公主是大罪,刺杀一个小太监,没人会当一回事,尤其在那些勋贵将军眼里,杀个奴才而已,就算有一天万岁爷查起来也不是因为一个奴才和罗家过不去。对不对?”

罗凡的脸瞬间白了:“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以此为借口对付诚亲王?”

“你这不是很明白嘛,你都说了借口,借口还需要理由吗?忽然来一个,用就是。”

钱四向前探着身子,和罗凡呼吸可闻。

罗凡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担心自己呼吸太过于剧烈,担心自己心跳太快吓到对方。

“你这么正义凛然,可怜诚亲王全家?那就去万岁爷那自首啊,说出你知道的一切,用你们罗家几十口,哦,不止几十口,我可是上了玉牒的公主,谋杀公主怎么也得诛三族吧?你们罗家彻底干干净净,你去交换啊,罗家的三族性命换回诚亲王一家平安。”

罗凡嘴唇发抖:“你……”

“我什么?你正义,公正,是京城勋贵子弟中的佼佼者,怎么在牵扯到自己家利益时候就怂了?”

钱四哈哈大笑,笑的弯下腰去:“这就是我看不起你们这些人的地方,假惺惺。”

“不,小六,我不是那种人。”

罗凡下意识捂住胸口,他觉得这颗心都要裂开了。

小六这是逼着自己将全家都牺牲掉啊。

“看看,轮到自己都熊了吧。”

钱四嘴里啧啧有声:“既然这样,就别在这给我装大瓣蒜,回头告诉你家老头,我可是九天玄女,九条命呢,不怕他。”

第六章 真疯了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六章真疯了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神武门前已经聚集了好些大臣,一个个面色凝重,默默站在门口等着开门上早朝。

昨天皇帝派人围了诚亲王府,这消息像是一瓢水浇进油锅,瞬间沸腾起来。

没有任何先兆,两宫就撤帘归了政,没多久先是西太后,后来是东太后纷纷落马弄得灰头土脸,现在又是诚亲王,听说昨天诚亲王进了宫就没出来,接着皇帝就传旨封了诚亲王府,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像个十多岁孩子能做出来的事?有些纯臣心里暗喜,认定小皇帝是中兴之主,看这这做事的魄力和速度是明主啊;有些大臣心里嘀咕着,两宫被收拾了也就那样吧,毕竟是人家家事,本来母鸡啼晨就不是好事,前朝有过太后垂帘的例子,哪个有好下场了?可是这诚亲王是宗室和朝臣中难得的人才,之前就靠他和两宫抗衡,保持庙堂上的平衡,怎么这呼啦啦的一下子就围了诚亲王府呢?

众人各怀心思,都是满肚子的疑问,却没人敢先开口询问。

就在这时,就看着不远处一个人缓步走来,这人挺胸昂头背着手,一副悠哉悠哉胸有成竹的样子。

“荣王爷。“一路上大臣们纷纷打招呼质疑。

昨天包围诚亲王府的正是荣王爷的禁军。听说诚亲王的神机营也被人给夺了,昨天王府被封,城外驻守的神机营一片安静。估计也落在这荣王手里吧?这可是大赢家啊。

“早啊,诸位。“

荣王爷抱拳笑笑。

从礼法上说,西太后薨了,这文武百官宫里宫外啊都要戴孝的,男子白衣白帽,女人摘下黄金和宝石首饰换成白银的,可是这西太后薨的蹊跷,皇帝一道旨意没发,大家也没办法披麻戴孝,都穿着正常朝服,彷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荣王爷笑呵呵地站在众臣面前,身后还跟着几个宗室王爷,这几位王爷面色和缓,和荣王爷站在一起,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大臣们看在眼里,心里纷纷有了自己的小算盘。大门打开,太监细声细气喊着:”上朝啦。“

群臣鱼贯而行。荣王爷和宗室们走在前面,昂首挺胸气宇轩昂,谁看到都要赞一声好气度。

罗凡站在武将末尾,低着头默默看着脚下的台阶。

家眷送不出去,昨晚和罗老将军商谈到半夜,老将军死活不同意去自首。

”死道友不死贫道,此事本就是诚亲王暗示在先,你当他是什么好人吗?“

罗老将军心想,自己这是上了诚亲王的当了,他故意提及小太监钱四,让自己心生怀疑,他知道自己对儿子和增寿之间的事情最深恶痛绝,这一切都是诚亲王的阴谋,所以现在诚亲王出事了那也是他自己埋雷在先,自己不过是被他骗了做了糊涂之事,况且从现在局面看,所谓万岁爷遇刺不过是虚晃一枪,将诚亲王骗进宫的借口罢了,增寿这妖孽都没事,自己为什么要去自首,坦诚派刺客?这才叫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呢。

”父亲,皇帝心里跟明镜似的,啥都知道,你就是不去承认,总有一天要秋后算账的,到时候咱们罗家就全完了。“

罗凡声泪俱下。

增寿的问话在他耳边一遍遍回响:你正义,公正,是京城勋贵子弟中的佼佼者,怎么在牵扯到自己家利益时候就怂了?”

之前自己对增寿要求过多,甚至多次劝她该放手就放手,不要针对两宫,不要心怀沉厚,自己当初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这些话的?真是嘴里衔灯草说得轻巧,小六说的对,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现在他知道了,原来全家头上悬着一把剑是这样可怕,原来做出正确的选择是这么难!

”父亲大人,您不要一错再错。”

罗凡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诚亲王是国之股肱,他现在无辜受难都是被我们罗家牵连,父亲,您因为要维护东边太后,维护咱们罗家,就要断送一个忠臣吗?”

他满面泪痕,泣不成声,咚咚咚,额头很快显出青紫。

罗老将军当年战前杀敌无数,心肠铁石,根本不在乎这点眼泪和伤痕,气呼呼地砸过去一只茶碗:“休要做这等小儿女之态,没得辱没我罗家世代武勇。”

“若我家世代武勇,父亲又如何能让别人顶替罪名?”

茶碗砸在大青石地砖上,瓷片四溅,罗凡不躲不闪,腮边鬓角被溅开的瓷片划破,出现几道血印子,他依然梗着脖子质问罗老将军。

”逆子,你这孽障,你是被那妖孽洗髓了不成?“

”若是能学哪吒割肉还父母,儿子愿意这样做,就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也能挺直腰板做人,不要躲在暗处让无辜人顶缸!“

罗凡依然义正言辞。

”诚亲王被杀被刮都是他们皇家自己的事,一姓江山,随他们自己家兄弟叔侄如何闹腾,和我们有何关系?我们罗家世代沙场征战,死了多少大好男儿才换来这百年世家口碑,如何能在我这断的干干净净?我宁愿解甲归田,全了罗家的好名声。“

罗凡哈哈大笑:‘好名声,为了自家好名声,断送一代良臣!父亲,您真叫儿子失望。”

“滚出去!”罗老将军被儿子说的颜面全失,指着门怒吼着。

罗凡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孽障孽障,我好好一个儿子也被那妖孽拐带成了孽障!那妖孽,该死!”

文武百官已经分列站好。罗凡微微抬头,看高台宝座上一身明黄色的小皇帝,一个太监躲在阴影里,罗凡知道那是小六,只看一眼身形他就知道了。

一眼钟情?一眼万年?她是从什么时候进了自己眼睛,又在心里安营扎寨的?罢了罢了你要的痛快恩仇,我都还给你,只是希望你从此能心境平和,好好做一个公主吧,之前受的苦希望以后都慢慢偿还以荣华富贵,那些才是你应该得到的。

”众……“

小皇帝刚要开口声讨诚亲王的罪责,忽然见下方匆匆走出一人,跪在地上高声道”“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小皇帝仔细一看,那人正是罗凡。

增寿在他身后轻声嘀咕一句:他疯了。

小皇帝不想节外生枝,挥手道:“罗小将军退下。”

“万岁爷,臣大逆不道,派人私自入宫罪该万死。”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他真的疯了吗?

第七章 罗大傻子

小太监钱四站在小皇帝身后急的差点喊起来:“罗黑子,你傻啊你!

罗凡跪在地上,背挺得直直的,很是镇定沉稳。

文武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之前还在怀疑诚亲王府被围的事,现在都屏气凝神,竖起耳朵等着小皇帝说话。

”罗将军退下。“

小皇帝的声音中隐隐透出怒气:这正要发落诚亲王,你凑什么热闹,挡在这算怎么回事呢?

“臣派人进宫行刺钱公公,一切都是臣一人所为,和诚亲王没任何关系,求万岁爷圣裁。”

所有人再次愣住:怎么又扯上诚亲王了?

“罗将军,你派人行刺钱公公,所为何事呢?你和钱公公有什么恩怨?“荣王爷忽然站出来说话。

”是,私人恩怨,事关私密,恕我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下说出我们之间恩怨由来。“

事关私密?

几个大臣看着罗凡,又看向小皇帝身边站着的那几个清秀的小太监,嘴角微微上扬,胡子都翘了起来,看来这罗将军,原来也是好那一口的啊,一定是因此和那小太监发生龌龊,这才想个买凶杀人的法子,只是胆大包天,竟然叫人去皇宫行刺,这可真是寿星老儿上吊——嫌命长啊。

“罗将军,退下。“小皇帝不想见罗凡做这等傻事,厉声喝道。

钱四直接从小皇帝身后转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指着罗凡呵斥道:“来人,此人咆哮朝廷目无法纪,拖出去。”

罗凡则挺着胸脯道:“此人就是钱四,钱公公,他没有任何事情,陛下拿诚亲王于理不合。”

钱四要气死了:罗大傻子,你根本不知道诚亲王是因为什么被抓的,口口声声一切和诚亲王没关系!

她朗声道:”诚亲王谋刺万岁,有荣王爷和诸位王爷亲眼所见,罗将军,万岁体谅你对诚亲王一片拳拳之心,可惜此獠实乃伪君子,不值得你以命相抵。来人,带罗将军下去。“

荣王爷则挡在罗凡面前:”谋刺就是谋刺,只要擅闯禁宫就是谋逆大罪,和行刺何人无关,这等大逆不道之罪必须严惩,钱四,此事已非你们二人的私事。“

钱四差点被荣王爷气个倒仰。这也怪自己,没当着罗黑子面把话说清楚,那会子为了窝囊他,让他心里难受故意说诚亲王是替他抵罪,其实哪是那么回事啊,是她和小皇帝借机谎称小皇帝遇刺,全城戒严,官员以及家眷不得出城,这才将诚亲王引诱进宫,再有小皇帝发难,将匕首塞进他手里,照搬一场林冲进白虎堂的把戏,可这些细节罗凡哪知道啊!他就亲眼看着城亲王府被封,美玉郡主追出来说诚亲王进宫就没回来,接着又被增寿一顿窝囊,他满心懊悔,认定是自己家害了诚亲王。这位王爷可是有能力的一位贤王啊,和罗老将军商谈无果,他一咬牙决心以自己的命抵了这件事,从此一切顺遂,为诚亲王洗脱一切罪名。荣王爷说着上前,对高台上的皇帝拱手道:“万岁爷,此事已非罗将军和小太监的私人恩怨,这是藐视天颜的大罪,不能就这样轻拿轻放,将人赶出去就放了,若如此,朝廷还有何法度而言?”

这还真是义正言辞,钱四有点发懵,她没想到荣王爷其实嘴皮子这么溜这般咄咄逼人。

“那……将人县衙下去,待刑部审问后在定罪吧。”

皇帝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龙爪一挥。

“皇上,一切和诚亲王无关,求万岁爷明察。”罗凡跪下开始不住磕头,“诚亲王是国之栋梁是贤王。“

“你说他是栋梁是贤王?”

荣王爷嘿嘿一笑,向前一步,也不问小皇帝,直接伸手将跪着的罗凡捞起来。钱四忍不住喝道:”荣王爷,万岁爷还没发话呢,你这是要咆哮朝堂吗?“说着盯着罗凡,用力挤挤眼睛。

罗凡愣了一下,已经不由自主地点头了。

”哈,你说诚亲王是贤王!“

荣王爷脸色凝重,环视文武百官:”诸位,诚亲王意图刺杀万岁爷,这可是本王以及其他几位王爷亲眼目睹的。“

这句话杀伤力极大,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猜到诚亲王是出事,出大事,可是刺杀!他刺杀皇帝!

罗凡睁大眼睛看向钱四,从后者的眼中看到无奈和奚落,钱四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骂他:”就你能!你啥事都不知道就往前凑乎,现在抓瞎了吧?”

“罗将军,诚亲王谋刺万岁爷,你说他是贤王,是国之栋梁,一切都和他无关,是你做的,弑君大罪,你担得起吗?”

罗凡哑口无言,他为自己的鲁莽后悔,可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荣王爷毫不犹豫将他打入诚亲王一党,还是谋逆大罪,这是要诛九族的。他想牺牲自己,挽救整个罗家,昨天被小六窝囊,和父亲对抗,急火攻心,担心诚亲王出事想都不想就出面承担罪责,可这罪,哪是他能担得起来的?

”暂且押进大牢,待诚亲王一事审结了一同处置。“小皇帝开了金口,荣王爷点点头:”臣谨遵圣谕。只是这罗家……世代武将,在军中甚有威望,万岁,这罗家也得严加看守,以防罗老将军蛊惑军心,动摇国本。“

小皇帝点头:”朕准奏,此事就由荣王爷去办理。“

荣王爷得意洋洋:“臣领旨。”

罗凡垂下头,不敢面对小六的目光。

怪不得小六叫我罗大傻子,我可真是个大傻子。

罗凡被押了下去,荣王爷请了旨去查封罗家。有胆大的大臣看看大家都静悄悄没声音,便起身道:“万岁,诚亲王是先帝遗诏任命的顾命大臣,这忽然行刺一定有缘由,臣希望万岁爷慎重,此事怕是有人栽赃陷害。”

此人说完,又有大臣出来:“启奏陛下,西太后薨逝有些时日,宫内不举嗓实在有违孝道,还请陛下以孝道为本,为太后举丧,尽人子的责任,做天下百姓的表率。”

此时钱四已经回到小皇帝身边站着,听到这话小皇帝不由自主看向钱四,后者低声道:“太后的丧事不着急。铲草除根需要出手快,诚亲王的事不能拖。”

皇帝点点头:“那就由宗人府、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诚亲王谋逆一案。”

搜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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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想要通吃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八章想要通吃“不知王爷叫奴才前来所为何事。“钱四打个千,没等起身,眼前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她胳膊,接着是一张和蔼的脸。

“可别说什么奴才,你可不是奴才啊,福寿公主,本王可担不起你的礼”

钱四闻言不动声色:“奴才不知道王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奴才就是个太监,那位福寿公主,不是已经没了吗?“她想挣脱荣王爷的手,可这位毕竟是个弓马娴熟的爷们,一双大手钳子似的,钱四挣脱不开,脸上泛出红晕。

“怎么,还要叫本王验明正身不成?“荣王脸一板。钱四不由自主向后退。荣王爷一把拉到她胸前:”公主,咱们说起来也是叔叔侄,叙叙久违亲情如何,悄悄这小脸,红的桃花一般,真好看。“

想到这人私下的名声,钱四浑身汗毛都立起来。

”王爷,不要这样。“

”那公主你想怎么样啊。“

荣王爷扑哧一声笑了:”看你这小样儿,跟个炸毛的猫似的,本王还能怎么你不成?“

荣王松开钱四的胳膊,钱四急忙往后退了几步,冷冷地看着他:”王爷叫我来就是为了要确认我是谁?我怎记得王爷前些天还对小太监钱四很有好感呢?“

”哈哈哈,你这是吃自己的醋不成“?”荣王爷一撩袍子坐下,指着自己道:“我也算相貌堂堂,平素在外面多少小倌儿嘴巴甜的叫好哥哥呢,来,叫声好叔叔听听,没准我就放了你那相好的,留下罗家人的命。”

钱四见自己已经暴露,便恢复了增寿的本性,大方地坐到一边,微笑着问:“咱们可是以孝治国,还要顾及人伦呢,王爷您这是要姐弟一起收,当我们是姓慕容的不成?”说话时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瞟了荣王一眼,荣王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对呀,美啊妙啊,效仿苻坚对待慕容姐弟,这姐弟同侍的滋味,那一定是美妙无比,况且这还是一个小皇帝一个公主,哈哈,那自己不成了苻坚了,也做个天下霸主。

短短瞬间,荣王心里几个起落,没得直冒泡。诚亲王完了,那以后这姐弟还得依靠自己为首的宗室各王,到时候做个摄政王,无限富贵,大好江山,那不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你不说我不说,万岁爷不说,谁知道咱们如何呢?左不过是打断胳膊袖子里藏,咱们一大家子玩个大被同眠谁知道呢?”

荣王笑容满面,看向增寿的眼光格外腻歪。

“本王趟这趟浑水为的是什么?一个是效忠皇上,再一个就是你了。之前还唬我说什么有病,直到我发现那姓罗的看你的眼神不对劲,这才猜准了你是谁。”

荣王站起身,走到增寿面前伸手去摸她的脸:”本王真想看看,藏在这清秀小脸下面的是怎样一张脸,想必是极美的。“

“王爷莫要忘了,我当初在京城可是有名的纨绔,能女扮男这么多年不被人发现,王爷还觉得我会是个美人?这张镇长的脸怕是王爷看到要退避三舍呢。”增寿向后仰,要避开荣王的安禄山之爪。

“我就喜欢这雌雄异体,阴阳和一块的,那才叫有滋有味。”荣王这憋了许久的念头全都冒了出来,一把捏住增收的额下巴,“乖乖,看这小脸,真嫩的,像刚出锅的水豆腐,这身上的皮肉……不知是怎样一副光景。“荣王舔着嘴唇,形容猥琐。

增寿忍住内心翻腾,锐利的目光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厌恶。

荣王贴着她耳边,呼出的热气直往她耳朵里钻:”看来你对那姓罗的真有感情,堂堂福寿公主也能由着我为所欲为,哈哈哈。“

”王爷,我可不在乎什么姓罗的姓马的,那天您也看到了,他罗黑子是丝毫不念一路同行的情谊,竟然派人刺杀我,虽然我是毫发无伤,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现在卧床不起,我恨啊,我恨不能咬下罗黑子几口肉下来,我会对他有感情?王爷开什么玩笑。““没感情?那就好,我就怕你这一路上情愫暗生,若是没有那再好不过,那就这样吧,到时候诚亲王来个白绫三丈,罗家这些人男的就推菜市口,女的就籍没入宫做奴婢,如何?”

荣王爷试探着问。

“王爷你忘了还有诚亲王妃,还有个美玉郡主,她们都是增寿的仇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提到王妃和郡主,增寿立马换上一张狰狞面孔。“哈哈,我就喜欢你这样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性子,咱们俩对路,好侄女,你不给叔叔点啥甜甜嘴,叔叔可是白给你忙乎这些日子。“

说话间荣王爷的手又开始不安分了。

增寿心里这个急啊。她低估荣王了,之前她用忠于皇帝就能得到荣华富贵,甚至是诚亲王拥有的一切来笼络荣王,后来她发现荣王对小太监钱四有兴趣,又听到一些关于荣王的传闻,便抛出小太监钱四和小皇帝主仆二人做诱饵,荣王欣然接受她抛出去的橄榄枝,增寿和小皇帝都以为已经稳定了荣王的心,哪想到这荣王野心大的很,他竟然早发现了小太监钱四的身份,想的是将姐弟二人都收入囊中,谋算的不止是荣华富贵,更是江山大业。

自己的底牌都被人家掀开,虽然她会武功,可是未必打得过荣王,况且现在是在人家势力范围之内,增寿眼睛和脑子一起转,可这都比不上荣王的兴致来的快,双手已经按上增寿的双肩,嘻嘻笑着:“到底是姑娘家家,这肩膀跟嫩豆腐似的,又嫩又滑又软,哎呀我都忍不住想看看里面是何等春光无限。”

增寿挣扎不动,急的满脸通红。

就在这时,忽然窗外传来哐当一声,一个石子打在窗上。

荣王猛地起身,惊呼:“有刺客。”

这一声呼喝,外面的侍卫们已经开门冲了进来。增寿顺势起身,往外跑,嘴里喊着:“抓刺客,抓刺客啊。”

增寿趁着侍卫们进来夺门而出,看到墙角处黑猫的身影一闪,心里松口气:猫儿猫儿,你又救了我一次,等大局稳定,我一定将你厚葬,再给你烧是个八个纸糊的漂亮大姑娘,虽然啥都干不成,在地下摸摸看看也是好的。

“刺客呢?”

荣王看着侍卫们。

侍卫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刺客,不是在这屋子吗?”

一个侍卫小声说。

“狗屁,你们看是我像刺客还是她……”

荣王一跺脚:“狗奴才,你们把她放跑了,我那小嫩肉啊,就被你们给冲撞没了。”

第九章 贤王(一)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九章贤王增寿一口气跑出王府,到了门口翻身上马。”驾。“纵马狂奔很久,两腿还有些发软,心都要跳了出来。轻敌了,真的轻敌了。她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缰绳,另一只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叫你得意,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这才哪到哪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到处都是坑,这些宗室就没一个好东西,都琢磨着打倒了诚亲王一个个的跑来捡挂落呢。

我呸!

一想到和这些乌龟王八蛋有相似血缘,增寿心里就遏制不住恶心。

明明知道自己是谁,还要强行染指,也是啊,那荣王连小皇帝的便宜都想占一占,何况自己这个过去都没见过,天上掉下来的公主。

他明知道自己和小皇帝现在是在一起的,还能这样对自己,加上之前在朝堂上完全不顾及皇帝,直接质问罗凡,发号施令,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哼,这些宗室,就没一个好东西。“

小皇帝听增寿讲完,气的拍着龙案大骂。

”都是宗室,说难听点,万岁有个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有机会,这就是他们一直野心难除的原因。“

增寿在一边装作推心置腹,果然,小皇帝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叹口气道:”难道要将这些宗室全都剪除吗?他们虽然都有野心,可毕竟维护的是我一姓之天下,一旦消灭了宗室,那我们就真的孤立无援了,朝堂上的官员,天知道哪个是曹操。“

”那就继续再扶持几个王爷出来,分荣王的权。“

增寿悄悄瞄了小皇帝一眼,见对方紧皱着没有,便回身倒了热茶走过来说:”皇上喝点茶吧,我们扳倒了诚亲王已经是很难得,下一步要研究下城外神机营的军事大权该交给谁。“

神机营一直由诚亲王亲自选拔管理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小皇帝又叹口气:”王叔手中握有神机营,可是他被扣押后神机营毫无动静,听说那神机营每天照常操练,没有一丝异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真捉摸不透这位王叔了。”

“哼,就算他是条好汉不怕死,不得担心老婆女儿被咱们一锅端了啊?我看就是拿神机营做砝码,要和咱们讨价还价呢?我在诚亲王府这么多年,太了解这个人。”增寿见小皇帝微微点头,继续说道,”这个人最阴险,那些年一直打压我,其实他是恨不能把我弄死,又担心落下害死亲弟的罪名,又害怕我长大了,顶着个嫡出的名头对他不利,我一直小心谨慎装纨绔,四处惹事就是为了麻痹他,诚亲王心胸狭窄……“

”他心胸狭窄、“

小皇帝一愣:”我怎么觉得他心胸还挺宽广的,之前和两位太后对峙,也是处处为我说话,一门心思想让我早点亲政。其实这样对待王叔,我心里真是有点不落忍。“

”可我们做都做了,若是把他放出来,那不就前功尽弃,还会让他对咱们怀恨在心吗?这样一个危险人物,绝对不能留。“

”朕没这个意思。”小皇帝见增寿脸色不对,急忙解释道。

这段时间,增寿摸熟了小皇帝的脾气,他说我的时候,那是拿自己当亲人当姐姐,说朕的时候是又回复了皇帝的身份,用皇帝的心思琢磨事。

现在,这小皇帝是又有一些别的想法了?

果然,小皇帝继续说道:“这宗室王爷,各个没安好心,他们要的可不仅仅是荣华富贵,还打着朕这宝座的主意呢。诚亲王在一天,还能服众一天,至少荣王只是敢和他拌拌嘴,别的王爷也没那么多心思,现在诚亲王一倒,这些人一个个都冒出来了,哎,这才叫按下葫芦浮起瓢呢,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万岁爷,这些王爷就像是人体内的毒,总有一天要发出来的,若是藏着掖着,这是养痈为患,将来麻烦会更多,打倒一个诚亲王浮起这些人,这是好事啊,就是要这些鬼魅魑魉都现行出来,咱们才好一个个下手。“增寿循循善诱。

小皇帝点点头:”姐姐你说的对,我不该有这些想法,现在可不是软弱的时候,稍微软弱一点就得被那些王爷给撕吧了,姐姐,以后你可要远离荣王,不能再单独见他了,此人毫无人伦,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增寿心里一阵温暖,点点头:”是,我一定会小心谨慎,万岁提醒我了,神机营的军权我们必须抓过来,只是……诚亲王那里怕是不好说话。“

”一切都有劳姐姐,毕竟姐姐和他有十多年的感情。”

小皇帝起身,对着增寿深深作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增寿只能自己去见诚亲王。

“我劝你不要去了,我去大牢吃东西,听着诚亲王不住地骂你呢,说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增寿抱着黑猫,慢慢地往大牢走着。

那黑猫看左右无人,忽然对增寿说起了人话。

“他不恨皇帝?”

”不啊,没听他骂别人一直在骂你,我怕你去了要被他打啊。“黑猫伸爪子抓了抓增寿身上的扣绊,“其实你只是个公主啊,为什么做这么多事,将来不怕被皇帝忌惮,太平公主的故事还记得吧?“

“已经走到这步,我不帮他谁帮他,况且万岁爷年纪尚幼,不是李隆基那样的人。”增寿想到这个贴心的弟弟,唇边漾开笑容。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在井里窝了这么多年,别的不知道,听到看到的阴谋诡计可多了。这宫里啊,哪能有真心呢?”

黑猫正说着话,忽然看到对面走来一队侍卫,急忙又喵呜一声,装作个正常黑猫一样,窝到增寿怀里乖乖地一动不动。

禁军牢头打开大门上的锁头,吱嘎一声,增寿推门而入,黑猫站在门口,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环境。

“是该叫你王叔还是叫长兄呢?”

增寿走进去,看到诚亲王靠墙坐着,手脚都带着铁质的镣铐,头发有些乱,袍服都被除去了,一脸胡须,只是神情依然孤傲,看到增寿进来眼睛都没眨一下。

“随便吧,你我之间不用这么虚伪,你来找我是要神机营的军权?”

增寿抚掌:“真是聪明,王爷,这神机营只听你一个人的话,可是现在却波澜不惊,我还真是奇怪,王爷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诚亲王冷冷一笑:“什么药?你当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满肚子坏心眼?这朝廷这江山,是我们列祖列宗留下来的,我身为宗室,焉能自毁长城?”

增寿哈哈大笑:“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是想保全王妃和美玉吧?”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从没想过她们的问题,我们是一家人,我若出事,她们自然生死相从。增寿啊增寿,你隐瞒身份,和我做了这么多年兄弟,果然不是老王爷的种子,你根本不懂我们两代诚亲王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江山永固,为的是天下天平,从没想过个人荣辱,哼,燕雀啊,不过是目光短浅的燕雀罢了。侥幸飞上枝头,真以为自己是凤凰吗?“

第十章 贤王(二)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十章贤王”我是先皇血脉,你这话是大逆不道。“增寿被他激怒了,恨不能给他一巴掌。

诚亲王手脚都被镣铐锁着,根本举不起来,增寿就是打他一顿,他也毫无还手之力。增寿握紧的拳头在空中停下,因为他看到诚亲王眼中透出一种轻蔑神情,这眼神刺痛了她,从小到大,她多次从诚亲王眼中看到这样目光。

”你瞧不起我?“增寿身体挺的直直的,想从气势上压倒无法直起身来的诚亲王,后者叹口气:”小六,这些年你绷的这么紧,不累吗?“增寿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你出生那会,你母亲还在为老王爷守陵,咱们府里没法派人过去,那会我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即将出生的你,你若是个男孩我该怎么办?我承认,这些年自己一直有私心的,担心你是个男孩,我本就不是嫡出,只占个长的名分,若是王妃生下的遗腹子是男孩,我将来若没有继承人,这王府的一切就要换主人了。有几个幕僚私下给我建议,说王爷陵园那守卫不甚森严,不如派人去找稳婆在生产时动点手脚,神不知鬼不觉,母子双亡,我还真有点动心了,最后面对着祖宗排位,想到父亲当年可是让过太子之位的贤王,我不能做不肖之子,这样一念之差,让你平安来到人世间,那时哪里知道,你竟然不是老王爷的骨血呢。“

”你这是讽刺我吗?”增寿咬牙切齿。

“并没有,你不是老王爷的骨血,却是先帝的骨血,这可比我还要高贵了,只是这长兄变成了堂叔,你我也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的吧?”

诚亲王笑了一下:“当时知道这件事后,我还想过,若是你我相见会如何?你还会像刺猬一样,竖起浑身的刺面对我吗?小六,从小你就对我充满了防备,老王妃防备着我们父子,你防备着我,我和王妃送你的吃食你从来不吃,送过去的衣服你从来不穿,本来我们在如何对你们母子上就有些忐忑和尴尬,渐渐也就淡了下去,不想再付出什么,从这点上,你一直是恨我的吧?”

增寿冷笑:“你敢说从没打压过我?你由着我在府里胡闹,也不想着送我读书,我做什么都没人拦着,若不是我自己还有一丝理智,早就被你们宠成真正的纨绔,哼,你敢说这不是你故意的?你是想害死我。“增寿想起过去,满腹怨恨。

诚亲王苦笑:”小六,若换了你是我,你会如何做?一个嫡出的遗腹子,一个比我还小几岁的继母,你该怎么做?对你管束多了,老王妃又吵又闹,还去宫里告状;不管你了,老王妃还是又吵又闹,我每天为朝事奔波劳累,回来就要面对老王妃的挑衅吵闹。王妃是儿媳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让着她,时间久了她就觉得大家都怕她,越发闹的不像话。“

增寿想到那个叫她爱恨不得的生身母亲,以及老王妃那些年在王府闹腾的事,也不由点点头。这个母亲,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不管她是什么人,总是自己的生身之母,被人逼迫死了,这个仇她得报。

”那时候我以为老王妃是年少守寡,拼命生个儿子也无法改变我继承王位的事实,她是心里憋屈,闹就闹了,她是继母,我对她没有任何办法,对你那就是只能不闻不问随你便吧,哪里想到,她闹腾这么多年,心里憋屈并不是因为王府一切,而是因为小弟,因为你的女儿身呢。若早知道你是女儿身,我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随便叫两宫打发你出宫走那条危险之路。我当时是存着私心,你去那危险地方,群狼环伺,死在那一了百了,若是能活着回来,立了大功就能有封赏,自己开府,和我也就没什么瓜葛。“

”这是狠毒,那时我还是你亲弟弟,你就恨不能我死在天京。“

增寿想到被迫离京,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亲弟弟,皇家也好,各王府也好,小六,你见过几家兄友弟恭的?都是各怀心思,就说我们诚亲王府,老王爷是让太子,地位超然,但也颇受先帝忌惮。后来又出了你这样的纨绔,闹的我脸面尽失,早点打发你出去,若能杀出一条血路那是你的本事,生在王府就要有这样的觉悟,要么做出一番事业,谁也无法撼动你的地位,要么就碌碌无为,混吃混喝到老,做到让皇帝很太后都不看在眼里,而你呢,你胡作非为,故意给我上眼药,你这样的败家子留在京城只能给全家招来祸患,我让你出京为的是整个诚亲王府也为了你能洗心革面做出点事来,我若真想要你小命,只要派人在路上借着天圣教名义把你做掉就是,何必容你一直到天京?“

增寿不得不承认,之前她是真担心自己这个大哥在路上把自己害了,一路上平安没出事是很出乎她意料的。

”你能平安回来,就算是女子也是奇女子,我朝历代没有的奇女子,也是先帝留下的遗泽吧,能让你有这等造化。”诚亲王叹口气,“小六,你叫人拿笔墨来,我给你写封信,你拿着去神机营,就可以掌握神机营的一切。”诚亲王平静地看着增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到了这地步也在意料之内,老王妃的死是我默许的,我该承担自己的责任,你为母报仇,在宫里搞出这么多事,我败在你手里甘心了,幸好是你不是别人,你是先帝骨血,又是女子,不会生狼子野心,有你辅佐万岁爷,我也放心了。“

“你竟然将军权拱手奉送?”增寿睁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宗室都是狼,大家都是一样的血统,谁都想挣那个位置,必须有一个铁腕人物才能压得住,现在我被抓了,恐怕荣王那些人早都坐不住了,只是碍于神机营还不能控制无法下手罢了,万岁爷是明主,我只能走到这步了,下一步就看你们姐弟二人了。“

诚亲王微微一笑:”我只有一事相求,我是让太子之子,给我们一家一个体面的,送份毒药让我们三口人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咱们兄弟一场,这点交情还是有的吧?“

诚亲王脸上显出淡淡微笑:”我有时候想,你若是我的孩子该多好,我会好好培养你,做个不让须眉的姑娘,何必受那些苦楚,男不男女不女,你本该和美玉一样,活得肆意自在。“

增寿鼻子一酸,为了掩饰自己内心酸楚,她拉开门大声喊道:”笔墨,拿笔墨来。“

搜狗

第十一章 下套

增寿将诚亲王写好的信交给皇帝。

小皇帝仔细看一遍,抬头看向增寿:“王叔对朝廷真是一片赤诚之心啊。”

增寿低头不语,小皇帝想到增寿和诚亲王之间有过节,急忙解释道:“姐姐,我的意思……”

“万岁无需多言,我明白的,诚亲王对我们母子另说,做人品质另说,但在对朝廷大事上,是比那些宗室王爷明白多,也诚实多了。”增寿想到两人一番交锋,叹口气,“我承认他的确不错。”小皇帝笑了:“第一次见姐姐说一个人这么好呢。”

早朝,荣王请旨说罗家满门已经被控制,罗家百年大族,三代掌兵,门生故旧颇多,若不早点将罗家人都关入大牢,留在外面恐怕有变。

小皇帝有点不高兴:“罗凡只是因私人恩怨,私闯禁宫,罗家对朝廷一贯忠心,能有什么事?”荣王听小皇帝说话忽然硬气起来,便探头往龙座后面看,想看看是不是增寿站在那给他出主意。

他这么一探头,台阶上站着的一个太监呵斥道:“大胆,竟然敢私窥万岁。”

荣王这些天自诩为宗室领班,哪里容忍被一个太监呵斥,冷笑一声,竟然走上前去,一把将那太监按倒在地,嘴里说道:”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在庙堂上呼喝的。”说着看向殿上的禁军,”还不速速将这狗奴才拖出去,没得脏了万岁爷的眼。“

两名禁军马上走过来,拖着那太监就走。

所有人都愣住了,太监虽然是个奴才,可那是皇帝的奴才,你一个王爷有什么理由在小皇帝面前决定一个太监的生死。而且还是毫不顾忌,直接让禁军过来带人,这不是明摆着在向皇帝,向群臣示威。小皇帝到底年纪小,脸色当即就不对了。

一位年纪大些的叔王怒道:”荣王,你这是咆哮朝堂,还不跪下来向万岁请罪。“

荣王看了那人一眼,冷笑:”大哥年纪可不小了,我这么点动静你就说我咆哮朝堂,是你日渐老朽经不起一点惊吓了,既然如此,何不在家含饴弄孙。“

那叔王被他气的浑身发抖,颤巍巍伸手指着他:”你……你……“

”来人啊,老王爷这是中风了,身子都在抖,快点抬下去。“

一声令下禁军又上来了,拖着老王爷就往外走。

老王爷高声喝骂:”荣王,你这是大逆不道,万岁坐在那,哪有你发号施令的地方,你要做曹操吗?“

荣王笑嘻嘻环视众人:”曹操那可是异姓,我保的是自己家的江山,做什么曹操?这位老兄真是老糊涂了,口不择言,万岁爷,这老朽分明是离间咱们叔侄,您可别往心里去。“

小皇帝强忍着怒气:”罗凡擅闯禁宫之事不是还没查明吗?既然没有调查明白,如何就这么草率将罗家人都关入大牢?罗家……“

”罗家和东太后勾结,意图对万岁不利,万岁爷就不追究了吗?“

荣王认定罗凡和增寿一路同行,不可能没有点暧昧情意,一定要将罗家人都关进天牢,这才能彻底将增寿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有证据?”

“他们两家是亲戚,一贯勾结,还需要什么证据?所有人都知道。若万岁真要看到证据,只要将罗家人都关进天牢,一番审问自然什么都有的。”荣王这简直是在耍流氓。

他没等小皇帝回答,伸长脖子看向小皇帝身后:“万岁爷身边那个小太监,哦,对,就是和罗凡有私人恩怨那个,那小太监是重要证人,还请万岁将他交给臣,由臣来审问一番。”

”晚了,此人昨天已经逃了。“

”逃匿了?那这就是臣的罪过,臣现在接管禁军,竟然让一个小太监逃走,这宫里的防卫还是不足,臣今后一定会竭力维护好禁宫防卫,别说小太监,就是一只猫,一只耗子都别想轻易离开。“说到最后,这荣王竟然有些面目狰狞,这是明白着在威胁小皇帝:你禁宫中的一切都在我掌握中,给我老实点。

”这罗家收监的事……“

忽然有人上奏道:”陛下,诚亲王暂时关押在宗人府,神机营已经多日没有人主事,神机营驻扎在京畿重地,稍有不慎恐生哗变,需要有亲贵忠臣接手神机营,才能保证京城安全。“

小皇帝点头:”兵部尚书说的很有道理,那依众位爱卿看,该派何人去神机营呢?谁又有这等本事能让那些将士听命?“

神机营有一些军官都是远支宗室子弟,先帝嫌弃他们在京城胡作非为,又不想授予官职,便都丢进诚亲王负责的神机营中,想不到这些纨绔们练武骑马是好手,打磨几年各个都成了英武将军,成为神机营中的支柱。

众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在嘀咕,那神机营中众多宗室子弟,再远支也是你们皇家的人,谁去能镇住这帮小祖宗呢?

荣王心里也是转了几个转:自己掌握了禁军,若是在控制住神机营,别说霸占这姐弟二人为所欲为,就是拿下这傀儡小皇帝,自己登基都轻松啊。想到这他主动请缨:”臣愿前往。“

”禁宫防卫京城治安还都需要荣王你操心,你如何能离开前往神机营呢?不妥不妥。“小皇帝连连摇头。

”能者多劳,也的确只有荣王爷能镇得住那帮猴崽子。“有宗室王爷在一边附和。

小皇帝当然不给他这个机会,皱着眉看向众臣希望大家提出更好的人选。

大臣们七嘴八舌提出几个带兵之人,都被以荣王为首的宗室纷纷否定。

最后小皇帝叹口气,语气充满无奈:”可是禁军离不开荣王叔啊。朕这禁宫现在也不安生,王叔出城……朕……朕害怕。“

说到最后语调中竟然拖着哭音。

大臣们低下头去,有人心里暗叹都说小皇帝这次一套组合打下来是有人背后教唆,这样看还真是这样,他自己没这么大的本事。

也有大臣想到底是年纪轻,接下这么大的担子也是难为万岁爷了。

”禁军可以暂时由陈王暂代,臣亲自去神机营,控制局面,拱卫京师。“

陈王是和荣王走的很近的一个王爷,宗室远支没什么能力,是以荣王敢让他暂代自己。

小皇帝无奈地点头:”那就依荣王叔吧,只是罗家的事急不得,等王叔回来再关押罗家满门也不迟。“

第十二章 矫诏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十二章矫诏陈王是宗室诸王中最无能的一个,过去没什么建树,就是好色,最大的爱好是养女人生孩子。先帝在的时候,有次生气了骂他不如猪狗。这样的人暂管禁军要利用的就是他的无能懦弱,给其他人,荣王可不放心。

”我,我可不行,没那本事,荣王兄,你还是找别人吧,我就会吃喝玩乐找女人,哪懂啥防卫禁宫啊。你,你这是害我啊。“

下了朝,陈王抓着荣王的袖子不放。

荣王拍着他肩膀笑道:”你啊你啊,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陈王瘪着嘴:”对,我就是烂泥,烂泥干嘛要上墙呢,出头的椽子先烂你不知道吗?你这是赶鸭子上架。“|

陈王愁眉苦脸的,像是刚啃了一个苦瓜。

”好了好了,不过几天的事罢了,能有多难,你就不能长点出息。“荣王见周围无人压低声音道,”等哥哥接收了神机营,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只要跟在哥哥身后准没错。“

陈王想了想:‘好吧,荣王兄早去早回,这活我可干不成,勉为其难帮你几天吧,回来请我喝酒。”

“哈哈哈。看你这点子出息,好,喝酒,回来好好请你。”

荣王料这几天京城也翻不了天,又低声道:“这几天你在帮我做点事,找个人。”

陈王愁眉苦脸:“感情骗我呢,刚说我啥都不用做,这就要帮你找人了。”

“这人我看不会出城,长得挺清秀,有点雌雄莫辨,嗯,比我矮一点。这么高。”荣王伸手在自己眼睛那比划一下,“还有一点,罗凡那你要盯紧了,那个人很有可能会想方设法去见罗凡,禁卫和护卫那边都要做好准备,表面上松懈,内里严禁,可以请君入瓮。”

“好了好了,你说的这些我都做不了,不干了不干了。”陈王一脸烦躁。

“那就等我回来在说吧。”荣王想了想,算了吧,这块朽木,只将这个位置占住就是了,别的就不指望他,等自己回来再搜查便是。也不知他是真的被自己吓到私下逃走还是被小皇帝藏起来了,那对姐弟反正都不是好东西,一肚子玍古心眼。哼,只要罗凡在手,罗家人在手,就不怕增寿不出现。

交代好一切事情后,第二天,荣王就在亲信们的簇拥下前往神机营。

神机营目前由一个承恩公小公子监管着,那小公子二十多岁的样子,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双方见了礼,荣王的眼睛在小公子脸上转了转嘴角荡开淡淡的微笑:这小家伙长得着实不赖,这些勋贵子弟在大营里历练两年,气质都不同了,这次接手可真划算,得到神机营,还能玩玩这些勋贵小公子。

小公子察觉到荣王不怀好意,脸腾的红了,结结巴巴地说:“王爷,您……您……先请。”

荣王心里暗笑,大步往里走,他的亲信们手按在腰间垮刀上,不远不近地跟着。

“你们驻守城外,不为环境所动,坚持等朝廷的旨意,真乃君子之风啊。“荣王不咸不淡地夸赞。

那小公子啊了一声,像是如梦初醒:“王爷说什么?外面环境,啊,什么环境?“

荣王愣了一下:”万岁派我来接手神机营,你这就将众将官都召集来吧。“

”给你接手?什么意思?你要我们神机营?“小公子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眼睛湿漉漉的,充满了无辜。

”本王此番前来就是来接手神机营一切事务的。“荣王说着示意手下人呈上圣旨。

那亲信此刻正盯着托盘里的圣旨发呆,他记的昨晚这圣旨就供奉在大堂,怎么现在外面的黄绫上有点毛毛躁躁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的爪子抓了几下。听荣王让他送上圣旨,便悄悄将被抓得毛躁的那头转到下面,这才用托盘送到荣王面前。此刻,外面的神机营将官都齐唰唰地将目光投向那圣旨上,有的人眼中还带着玩味的神色。

荣王完全没注意到众人眼神,这个领头的小公子看着年轻又乖巧,胆子也不是很大,他心道怪不得这神机营好几天没动静,这样的小公子暂代管理,能有动静才怪,难道……难道诚亲王也是好这口的?

他看都不看,从托盘上取下圣旨就递给那小公子,那小公子伸手去接,他的手细长洁白,看的荣王心里痒痒,交接之时故意在小公子手指上轻轻抚了一下,小公子像是完全没在意,打开圣旨看完,嘴角含着笑容:”我们神机营遵从万岁的旨意。“

荣王没想到这么顺利,点点头:”那就将神机营的名单拿来吧,咱们现在清点下人数,明天就可以拔营进城了。“

小公子看着下面的军官:“去拿人员名单来。“

台阶下有将官问道:”就靠一份圣旨就听他的话?咱们可是诚亲王练出来的兵。“

小公子眉头一皱:”胡说,咱们是朝廷的兵,领朝廷的饷穿朝廷的衣服,什么叫诚亲王练出来的兵?无需多言。“

那军官喊道:”反正我只认诚亲王一人。“

有人跟着喊叫:”对,我们只认诚亲王。“

小公子大怒:”胡说八道,将这些大逆不道之人都抓起来。“

有士兵过去抓人,推搡叫骂闹成一团。

荣王很是气愤:”好啊,诚亲王竟然将神机营变成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是藐视朝廷。“

小公子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

说话间,荣王爷让自己的手下也去将那几个口出狂言的人都抓出来,他担心神机营的人互相包庇。他派去的人走进人群,发现被人推搡着,挤压着,一个个都被隔离的很远,接着腰间一麻,浑身都失去了气力,睁大眼睛张开嘴,却又喊不出声音,他们心里清楚,这是被人点穴了。

士兵们闹成一团,小公子擦着额头汗水:”王爷,您看,这可咋办啊,我……我也没辙啊,只有我们家王爷才能平的了这事。“

荣王大怒:”我就不信了,没有那王屠户还能吃带毛猪不成。“他急于在众人之间立威,手握佩剑就走向众人。

眼看着他走到人群中,小公子忽然喊了一声:”动手!“十多把钢刀架到荣王肩上,荣王仔细一看,自己的亲信也都被人左右夹击无法行动,他怒道:”你们敢抗旨。“那小公子哈哈大笑:”来来,你看看这圣旨上写的是什么?“

说着走到荣王面前,将圣旨一抖落,那上面写的清楚:抓荣王,肃君侧。“

”不对,圣旨不是这样写的,这是假的,是假的。“荣王咆哮。

小公子抿嘴一笑:”这圣旨可是你交给我的,是你矫诏吗?“

第十三章 原来如此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十三章原来如此“胡说八道,那圣旨明明写着由我暂行管理神机营!”荣王被人七手八脚按在地上,气的梗着脖子咆哮。

”那是你眼睛拙,心坏眼睛瞎,眼珠子是鱼泡啊。“

小公子一扫方才唯唯诺诺没出息样,立马口齿伶俐,眉眼也跟着活泛起来,脸上表情生动有趣,像是一尾鱼在游走。

这揶揄的神情好熟悉啊。

荣王愣了一下,猛然想起来:”你……你是增寿,你是那妖孽!“

小公子嘿嘿一笑,伸手抹了一把,从脸上撕下来一张透明的皮来,拎在手里摇晃着:”看看,我说这草包之前不会认出我吧,我赢了,银子银子,赶紧的啊,输的赶紧赔银子。“

将士们哄笑起来。

有军官笑道:”到底是咱们京城第一纨绔,都到这时候还惦记这打赌呢。“

”我刚才可是跟了六子,压的这老小子看不出来,拿钱拿钱,你们几个还想赖账不成。“

”哈哈,六子这哪学来的本事,跑天京城逛一圈,嘎嘎嘎,老母鸡变鸭,你丫的竟然成女的啦,现在又不知哪学来这么多歪门邪道的东西。“

将士们一阵笑闹,荣王爷听明白了,感情这些刺头将士,早年在京城和增寿是一块闹腾的,都是好兄弟。

”哈哈哈,就许你们这些草包能进神机营,我还不能学点新鲜玩意了,这叫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了炕,当初你们捆一堆进神机营时候怎么说的来着?看不起兄弟我,现在……嘿嘿,小样的,照样捆一堆在我眼前干活,谁不听话,揍他。”

小公子恢复了本来面目,嬉皮笑脸,俨然又是当初的纨绔,毫无一点女儿样。

荣王这才知道,增寿早抢先一步跑到神机营来了,什么被他吓得逃出禁宫,统统是放狗屁,上当了,上当了!

原来增寿将诚亲王的亲笔信给小皇帝过目后自动请缨要去神机营

“咱们扣了王爷,现在派你去神机营,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哪些人不会放过你的。”

小皇帝忧心忡忡。

“可以派罗凡和我一起去,他是以诚亲王同党之名被扣押的,勋贵子弟也都认得他。”

小皇帝打量着增寿:“姐姐,你这算不算假公济私?”

“随万岁怎么想了,我是怕一个人镇不住场子,那帮混球早年我们是一起在京城胡混,后来他们被赶进神机营就没多来往,倒是罗凡那假正经和他们后来关系还算好,罗凡这家伙,表面上一本正经的,总比我看着好那么一点点吧。”

小皇帝笑了:“哈哈,姐姐给自己评价还挺中肯的。“

就这样,小皇帝私下召见了罗凡,对他讲明接收神机营的重要性。

”朕将你,将你们罗家人都扣起来,其实是为了保护你们,现在这京城,哪里还有比天牢更安全的地方呢?“

罗凡恍然大悟:”所以那秦家人……“

小皇帝点点头:”至今没放出秦家人的原因也在于此。老王妃是秦家出嫁女,祸不及家人,没有因为她欺君就抄了秦家的道理,两宫太后因嫉妒报复,朕当时还未正式亲政没有办法,等亲政后觉得,秦家养出无法无天的老王妃,在大牢里多待几天也好,收收公主的性子。“小皇帝提到老王妃,不由瞄了增寿一眼,后者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这个亲妈我也不太得意,随便你说。

罗凡跪地磕头:”万岁爷圣明,派人进宫行刺小六,是我罗家大逆不道,万岁爷如此宽宏大量,臣……臣为万岁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朕不需要你赴汤蹈火,以后好好对我姐姐就是。“

”幸好小九伤情稳定,没有性命之忧。“增寿在一边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就是以后怕是……哼,将来再找你们算账。“

就这样,罗凡和增寿乔装打扮,带着几名宫中暗卫悄然出城,拿着诚王爷的亲笔信直奔神机营。

”你不是被扣了吗?“神机营那几个主事一见大步走来的罗凡都愣住了。

“那不过是万岁的权宜之计,万岁爷想将一些蠢蠢欲动的人一网打尽,便想出这个法子。”罗凡低声解释道。

“不是吧,哎呦这是谁啊,增小六,你他娘的还活着呢!”

有人眼睛尖,一眼认出增寿站在罗凡身后,走过去一拳打在着增寿身上,打完了忽然想到不对,这小子后来好像出事了,是个女的!丫丫个呸的,骗了老子这么多年,当年赛马老子还输给她了,输给个娘们!

增寿哈哈大笑:“臭小子,现在混的挺像个样啊,对,是我,我增小六又回来啦,兄弟们现在看着都人模狗样,看来诚王爷挺能调教人啊,你们几个祸害都成栋梁啦。”

众人你推我,我拍你,笑闹一阵,罗凡讲出此行的目的。

“你俩来接收我们,凭什么啊?”

几个将官一听就不满地嚷开了:“我们谁都不需要,我们是诚亲王的兵,只等着我们王爷回来,既然你说王爷被扣是万岁爷使得障眼法,那就等王爷回来,你们来接收,算什么事?”

“对啊,你小子和我们王爷瓜葛颇深,谁知道你是不是借机报复啊,你增小六可不是吃素的。”

“对啊你小子过去就坑蒙拐骗,哥们几个和你没少吃挂落,不是又来骗我们吧?”

众人七嘴八舌,明显对增寿来传旨不甚相信。

他们和增寿过去一起瞎混,私交是不错,可这事关神机营大事,没人敢含糊。

增寿得意洋洋,掏出诚亲王的亲笔信,众将官看完,有人点头,也有人怀疑地问:”不会是你们强迫王爷写的吧。“

”嘿,就那老东西,死脑瓜骨,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能被强迫写这个的主儿吗?整个一宁死不屈,关起来差点殉了先帝,还是我早早发现,讲明了咱们万岁爷的意思。“

增寿拍着胸脯一番表白,最后几乎声泪俱下:”其实我刚回来那会挺恨王爷的,过去在京城他压着我,后来我被迫去了天京城吃了多少苦,可是再见到他,和他一番促膝长谈之后我明白了,王爷真是中流砥柱啊,是这个,忠心独一份。“

增寿竖起大拇指:”万岁爷的意思就是神机营要回京清场,那些背地想害王爷的王八蛋有一个算一个都抓起来,嗯,估计这明个儿就能来个王八蛋,场子清干净了,王爷继续掌神机营,我今儿个来就是个权宜之计,做戏给那些王八蛋看的。“

大家点头露出笑容,有人心想,王爷和宗室几个处的关系都不咋地,不过那些宗室是王八蛋,你小六子是什么啊。

再一看增寿那眉飞色舞的劲,和过去京城纨绔的鲜活样子没什么区别,也没人再纠结她到底是男是女,本来大家就是哥们嘛,将士们深信王爷的赤胆忠心,既然王爷和万岁爷是这么打算的,那咱们就依从吧,到时候进了城,若是王爷有个好歹,大不了反他娘的。

第十四章 醉酒始末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十四章醉酒始末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之间,神机营的人和罗凡、增寿达成协议。

觥筹交错一番,这些人的感情更加深厚了。

回忆起过去一起在京城胡作非为的日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没事抢几个小京官,调戏调戏哪家的红姑娘,真是逍遥快活。

“可惜啊,人都要长大,以后再也不可能有那样的好日子了。”

一个人举着酒杯感慨着。

“这是好事嘛,我们几个当年京城一害,现在也能为朝廷,为皇上做事了,过去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增寿想起和这些人过去瞎胡混,不由现出笑容。

”对吗,咱们那时候都是浪子,现在是浪子回头,倒是罗凡,一直是勋贵中的乖宝宝,我家老爷子总用罗凡来教训我,每天说每天说,哎呀,这一耳朵茧子都是因为你。“

有人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罗凡面前:”你小子挺有福气啊,和我们小六一起去了趟天京。“

那人说着搂住罗凡的脖子,同时朝增寿挤挤眼睛:”这路上,嘿嘿,小六看你的眼神就知道,比看我们都温柔多了。“

罗凡被那人说的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哪有,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我们我们……”

我们了半天,舌头笨的回不过弯来。

众人哈哈大笑,那人搂着罗凡脖子给他灌酒:“来来来,再喝点,以后真把我们小六娶回去了,可得给兄弟们好好喝。”

“啪!”增寿猛地一拍桌子,”娶,凭什么娶?“

众人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六,你总要嫁人的嘛,要不从哥们几个中挑一个,反正我们很熟了,大家互相这么了解,放心,我们几个都不会纳妾的,因为咱们可以一起去找姑娘嘛,哈哈哈。“

”为什么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以不婚不嫁。“

增寿故意踉跄着走过去,一把抓住罗凡的衣领:“罗黑子,你来说说,你是比我聪明能干,还是怎么地?”

罗凡点头:“是,我不如你聪明也不如你能干,小六,我是真心佩服你,你能在大是大非面前不含糊,我自认做不到。”

“那就是我了,我哪都比你强,以后还是敕封的公主,凭什么就要你娶我,娶啊,可是和取一样的,我娶你,你嫁给我不成吗?”

增寿故意装作喝多了,舌根发硬,眼睛却骨碌碌转着,小心地查看罗凡的反应。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听到天下最好玩的笑话:”哪有女子娶男子的,小六,胡闹!“

罗凡愣了一下,接着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这一夜宾主尽欢,罗凡被众人灌的找不到北。增寿却始终在观察所有人,努力保存一份清醒。

深夜,大家都入睡了,增寿担心罗凡很多了半夜口渴,拎着一壶茶水来到他房间。

她挥舞着手,嘴里嫌弃着:“这么大酒味,那帮混球都特能喝,几个灌你一个,也就你老实,笨蛋啊你。”

罗凡可能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她说话,翻个身嘟囔道:“不嫁不娶,让我嫁?”

增寿将茶壶放下,转过身道:“又胡说什么呢?”

“我可是堂堂男子汉!”

罗凡忽然高声叫了一声。

增寿扑哧一声笑了:“没人说你不是,嚷嚷什么,大半夜的,想叫大家都知道啊。”

“堂堂男子汉,安能居于女子之下?”

罗凡又翻个身。

增寿皱起眉头,转过身,仔细去看罗凡,后者嘴里嘟嘟囔囔叽里咕噜的,增寿伸手推他一把:“醒醒,你睡迷糊了吧。”

罗凡推开他的手:’我是男子汉啊男子汉,没辙啊,谁叫我遇到的是小六呢,小六啊。“

”我怎么了?“

增寿愣了一下。

”小六啊不是人。“

增寿刚要给他一大嘴巴,就见罗凡又翻个身:”她是神啊。“

增寿差点笑出声来:这家伙,真喝多了,满嘴胡吣呢。

她轻轻关门走出去,看着地面又看看天空,嘴角荡漾开傻乎乎的笑容。

“他骗你呢。”

黑猫从一个角落跳出来,直接跳进增寿怀里,在她耳边低语。

增寿拍了黑猫脑袋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啊,你出了屋,他就坐起来了,其实他就没那么醉,故意说给你听的。“

黑猫得意地摇摇脑袋。

增寿转身,站在门口刚要推门,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呼噜声。

看来人是睡熟了。她又拍了黑猫一下:“你啊,又骗我。”

黑猫呜呜几句表示很委屈,增寿低声道:“好了,事情都办完了?”

“办完了,圣旨已经换过,就等明天那倒霉蛋来传旨呢。”黑猫扬起爪子,“我现在竟然很喜欢和黑猫在一起的感觉了,做猫可比做奴才舒服多了。”

增寿呲之以鼻:“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记得做奴才什么样?”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蹲在皇宫的井里,看着太监们一个个谨小慎微看也看够了,想到我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人,我倒真想永远做只猫,轮回也好,投胎也罢,太辛苦,不想了。做人苦啊,喵呜。”

黑猫呜咽几声,有醉汉醉话嘟囔:“讨厌,猫叫春了。”

就这样黑猫神不知鬼不觉将圣旨替换,只是到底猫爪子不如人手灵活,将圣旨边上的绫子抓起了毛,荣王出门时得意洋洋,谁能想到有人敢换了圣旨。

第二天一早,神机营将士开始训练,增寿则洗过脸在脸上涂涂抹抹修修补补一会,镜子里的人就变了一张面孔,成为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公子模样。

昔日狐朋狗友纷纷称赞:“你乖巧样子,还真招人喜欢,谁能想到是小六那神烦鬼憎之人扮的呢。”

增寿恼了:”屁,六爷我可是九天……“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她眼珠子一转:”咱们打个赌,赌荣王那草包能不能看出我是谁,等会我亲自迎接,你们赌不赌?“

荣王及亲信都被扣押起来,神机营这么多人,全部开拔是不可能,只能一部分人留在原地,一部分人随同增寿进京勤王。

”还是你留在这我,我回城吧。“

罗凡劝说道。

增寿笑了:”好像你比我聪明似的。“

”我是没你聪明可我武功比你强。”罗凡粗声粗气,“就你那小鸡仔的身板,三脚猫的功夫,如果真有争斗,你能躲得过。”

他似乎又恢复到初见时候的自信,增寿愣一愣:“行啊你,罗黑子,胆儿肥了。敢和六爷我横。”

“小六,你口口声声说六爷,可你毕竟是女儿身,我不是说你女子不如男子,但冲锋陷战,打打杀杀这种事,男人还活着呢,如何能让你上前?我若死了,你再去便是。”

“呸呸呸,乌鸦嘴,不兴说这个,我们大家都要活,长长久久的活。“

罗凡这话虽然粗鲁,却让增寿心底暖呼呼的,她一个人单打独斗太久,难得有这样被人当女子呵护的时候。

第十五章 瓮中捉鳖(上)

接受别人的好意是一回事,按照别人的好意去做是另外一回事。

增寿就是这样一个有主见的人。

第二天,她笑盈盈地站在门口,一身戎装,见罗凡出来,指着前方道:”要不要比谁的马跑得快?“

罗凡心里叹口气:果然是执着认真的人,也对,若不这样的就不是小六了。想到这,他不由也笑了:”好,那就赛上一场,别的比不上你,这刀马功夫可一定是我强。“

两人上了马,身后是全副披挂的神机营小伙伴,前方是初升的朝阳,

金色的阳光倾泄下来,真是美好又朝气蓬勃的一天。

增寿看着前方那个人影,心里暗笑:傻黑子,真是认真,就不能放水叫我赢上一场吗?你是武将世家出身,刀马娴熟,非要和我真来一比高下,这样的人一辈子怕是……娶不到……不,是嫁不掉了。

一路疾行直奔京城。

荣王被关在车内,直接就被送到了宗人府。

宗人府大门还没有开,守门的士兵见一队人马过来,急忙拎着刀上前问是何人。

”请通报一下,就说福寿公主回来了。“增寿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福寿公主?有这样一位公主吗?守门士兵你看我,我看你,犹豫着不知该怎办。

”我是万岁亲封的福寿公主,速速通报。”增寿加重了语气。

士兵们看着马上的人神采飞扬气宇不凡,身后士兵都着神机营服色,那神机营的将官都是非富即贵,当即明白过来,急忙开门往院子里跑。

今日在宗人府值班的宗正是先帝的一位堂叔,听说是福寿公主来了,惊讶的张大嘴巴:“不是吧,福寿公主,不是死在天京了吗?”

老爷子颤巍巍走出来,增寿之前扮作小太监钱四的时候见过这位老王爷,飞身下马道:“老王爷,您好啊。”

老王爷眯缝着眼睛,这相貌这气度,的确是和先帝和现在的小皇帝有些像,再一看身后乌泱泱的兵,吓了一跳,声音开始发抖:“你……你带这么多人过来是要……做什么啊。”

增寿抱拳道:“一大早就吓到老爷子了,实在是增寿的过错。”

老头捻着白胡子点点头:“对啊,你是叫增寿,我想起来了,天增富贵人增寿,看来这名取得还真管用,都说你死在天京城了,这咋又冷不丁冒出来啦?之前是诈死不成?哎呀,这个诈死啊……嗨嗨嗨……”

老头说了而几句话开始咳嗽,一咳嗽起来就像是拉开风箱,呼噜个没完。

增寿不想站在门口和他磨叽,便一把拽着他胳膊,两步窜上了台阶,老王爷吓坏了:”哎呦,你这是做什么,我这老胳膊腿的,别摔着我啊,哎呀。“

进院子站定,增寿从袖子里掏出皇帝的手谕:“老叔祖请看。”

老王爷拿过来,低着头,鼻子都要贴到那手谕上,看了好一会抬头问:“那你今天来是要我照着万岁爷的吩咐做?”

“不错,荣王已经就擒,现在诸位年轻王爷离心离德,毕竟是一家人,万岁爷不想做出谋害亲骨肉的事情,只是想仿效宋太祖赵匡胤来个杯酒释兵权,还得老叔祖配合。”

这老王爷虽然装作浑浑噩噩,其实心里明白着呢。

这边说这话,神机营的士兵已经将罩着黑布的人给推搡进来,那人被带到老王爷面前,揭开头上罩着的布,显出荣王浮肿的脸,嘴里还塞着破布,看到老王爷呜呜呜用鼻子直哼哼。

老王爷叹口气:“你这猴崽子,非赶上我值班的时候过来,这是之前都打听好了吧?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增寿笑道:“您老人家是现在宗室中辈分最大的,这当然要挑年纪最大威望最大的放火上烤啦。换个人,那是烤也白烤。“

老王爷知道,这一切早都计划好了,自己这么大岁数,也从没和那些年轻王爷被后勾结过,既然是小皇帝的意思,那就照着人家说的来吧,自己这把年纪,什么雄心壮志都没了,又没儿子,就保住晚节做个忠臣吧。于是在增寿的要求下,老王爷给所有的王爷都写了信,意思大致是奉皇太后懿旨意,大家来宗人府议事。

这话让不懂的人看到就迷糊了,怎么奉的是皇太后的旨?那西宫太后死了,东宫的被软禁,还能发什么旨意啊,只有那心怀鬼胎的会联系到神机营士兵进城,怀疑是荣王打算利用神机营搞事情,大家都是宗室,谁都怕分不到一块好处,一定会急忙赶来商谈。

写完后,老王爷派宗人府的士兵挨个王府去送帖子,最后苦笑着看着增寿:”一切都按照万岁的吩咐做了,我这把老骨头可以回家歇着了吧,左右你们今天是用不上我了。“

”不,还需要老王爷在此坐镇啊,要不人来了看不到您,跑了怎么办?“

剩下的事情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了。

很快,诸位王爷都收到了老王爷的帖子。

这些王爷这段时间全都蠢蠢欲动,小皇帝亲政后两宫太后迅速失势,就连诚亲王也出了事,这番风云变化众人看在眼里,都有各自的打算。有人打算做纯臣,也有人心道小皇帝年纪小,好忽悠,一个顾命王爷被扣了,空缺总得有人补上,做了宗室王爷中的领头羊,那好处可是不可限量,是以大臣们还没怎么着,宗室内部先都有了各自的小算盘。

很快,宗室们陆续进来,一进门就看着老王爷坐在堂上低头喝茶。

”老叔祖有何事要商议啊,一大早就叫人送帖子。“

老王爷指指:”不忙,先坐下喝茶,等人都来齐了再说。“王爷们一个个坐下,端着茶碗,有人问:”怎么不见荣王,今早他不是跟着神机营进城了吗?“

”可怜陈王还以为能暂代几天,这不到两天人就回来了,就问陈王气不气吧?”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怎么能气呢?”

“呸,别在哪装正经了,大家都打的什么鬼主意,当我不知道?“

老王爷听着诸位王爷七嘴八舌吵架,抬起头看看门口,心道这人来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关门打狗啊。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吱嘎一声落下,没等诸王爷回过神,有人冲进来指着王爷的侍从喊道:”一切和你们无关,都给我站远点,省的等会打起来溅你一身血。“

”这怎么说话呢?你谁啊,关门做什么?“

一个王爷拍案而起。

“不关门给外面的平头百姓看看王爷们是怎么鬼哭狼嚎的吗?“只见进来的那人目如点漆,清秀的脸上藏着一股睡说不出的彪悍之气。

”听说诸位说家不重要,朝廷不重要,只有自己的利益最重要,是这样吗?“

增寿环视众人,目光犀利。

第十六章 瓮中捉鳖(下)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十六章瓮中捉鳖“你他妈的到底是哪个啊?这可是宗人府,哪有奴才说话的地方?”有王爷见进来个一身盔甲的年轻人以为是外面的侍卫。

”哦,理郡王,你新抢来的那个有夫之妇还好吧?“

增寿大咧咧地将头盔摘下来,哐当一下往桌上一扔:“看清楚了,六爷我又回来了。”

“六爷?”’诸王面面相觑,谁啊,哪有什么六爷。

那位老王爷开始咳嗽起来,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年纪大了,可不想掺合进这浑水,自己听命于皇帝将这些不安分的王爷诓来本就容易和人结怨,再亲眼看着这帮年轻有野心的王爷们丢人现眼?他可怕被人记恨上。

有关系近的王爷问:“老王叔,您这是怎么了?”

“哎,偶感风寒吗,这会人一多越发严重了,不行了,不成,我坐不住,那个,福寿公主,请恕我糟老头子顶不住了。”

福寿公主!

所有人都惊呆了。

有人甚至站起身,伸长脖子看。

增寿笑了一下:“老叔祖既然身体不适就先回府歇息吧,多谢老叔祖将诸位王爷都请来。”

老王爷起身装作步履蹒跚走了几步,听增寿这话一个趔趄差点没真的摔倒在地。

“你就是福寿公主?你不是死在天京了吗?”

有人惊呼。

也有人上下打量。

增寿之前以男儿身在京中做纨绔,毕竟是宗室子弟,诚亲王府何等显赫,有些宗室王爷曾经见过她,这样仔细一打量,还真有点增寿增小六的样子。

这样想着,便不由点头,叹息道:“想不到啊,竟然成了公主,一眨眼的功夫老母鸡,哦,不对,是鸭子变老母鸡。”

增寿一拍桌子:“你才是老母鸡,你全家都是老母鸡。”

那王爷一愣:“哎,我说小六,我可是你叔伯,你这是什么态度。”

增寿冷笑:“诸位王爷是为什么来此的呢?”

几个王爷这才想到自己是为何来此的,是老王爷的帖子给诓来的!

有人喊道:“不是说荣王回来了吗?荣王呢?”

增寿一拍手:“带上来吧。”

门开了,几个神机营士兵押着荣王进来,荣王神态萎靡,嘴巴塞的满满的,没法开口,众王愣住:“什么,荣王?福寿公主,就算你是万岁亲姐也不可这般胡作妄为。”

增寿笑道:“那依照各位叔伯堂兄们看,我们姐弟该如何呢?由着荣王掌握兵权,由着东太后下诏废了当今万岁,立他做皇帝,还是由着你们和荣王一起合谋,谋权篡位!”

“你胡说八道!”

“话可不能乱说!”

诸位王爷纷纷反对。

“那诸位又是怎么来宗人府的呢?诸位接到的帖子上都是如何写的?”

帖子上写的是荣王回来了,神机营已经被荣王掌握,诸位宗室王爷都是宗室子弟,大家快点来开会吧,一起讨论个章程出来。

话说的很隐晦,什么章程呢?荣王要是掌握了禁军又控制了神机营,那小皇帝的地位就非常危险了,再加上被囚禁的东太后和小皇帝早就貌合神离,一旦太后下诏,荣王可没准就能坐上那位置。

大家都是宗室,都是老太祖的子孙后代,谁比谁高级多少?你荣王吃肉,大家也得喝点汤吧,是以收到帖子后,一些有点野心蠢蠢欲动的王爷就来了。只剩下几个平时真正的老实人理都不理,现在可是多事之秋,没事去宗人府商量什么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能坐在这的都是心怀鬼胎之人,增寿这么一问,大家都心虚,没人敢义正言辞站出来反驳。

“荣王图谋不轨,妄图勾结已被废的东太后篡位,东太后那边已经供认不讳了,诸位王爷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增寿叫人将嘴里塞的鼓鼓囊囊不能出声的荣王带下去,诸位王爷你看我我看你,有人问道:“东太后何时被废,万岁爷何时下的圣旨?“

”就在刚刚,传的是口谕,你们若不信,等会可以去上朝殿前对质,不过现在,都得在这给我老老实实坐着。“

王爷们心高气傲,哪里容得下一个先帝私生女在这发号施令,有人冷笑:”既然如此,不知我们又是怎么罪名。“

”野心,图谋不轨,能来宗人府,没能坐在这的诸位,哪个是没有野心的?“

”那公主打算如何呢?还是假传圣旨吗?“

这问话的王爷倒也硬气,当面硬杠。

”我要说的就是万岁爷要说的儿,今天在这里,只请诸位王爷做出一个选择,是要长长久久子孙昌盛的活着,还是想同荣王一样,仗着宗室身份,皇家血缘妄想那些有的没的。“

”谁想图谋不轨,你这是诬陷,全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将我们骗来就为了羞辱我们吗?“

诸位王爷纷纷鼓噪起来。

他们心里有鬼,可是没人敢当面承认自己的小算盘。

”既然没有别的想法,那也好,大家就在这签字吧。“增寿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拎在手里抖了抖,啪地一下拍在桌上。

这是什么?有人探头一看:”啊,请杀诚亲王和荣王!“

众人大惊:”你要杀诚亲王?“

”不是我,是你们诸位,这下面需要你们诸位王爷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增寿指着那纸:”从谁开始呢,几位叔伯,还是给诸位王爷做个表率吧。“

这是要大家一起交投名状啊。

”不签又能怎样?“

都是王爷,自然各个傲气,最恨威胁,今天还是被一个昔日的纨绔,现在的女子威胁,心里不忿。

“也没什么,不签的话今晚可能京城就传出惊天消息,诸位王爷在宗人府商议事情,被荣王一党一网打尽,诸位王爷的家属也被荣王带人屠戮的一干二净。”

增寿耸耸肩:“现在宗人府已经被神机营的人包围了,我劝各位识时务为俊杰,何必非要在荣王那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大家不是怕荣王,怕的是诚亲王。

”诚亲王已经被扣押这些天,神机营也完全在我掌握内,你们还怕什么呢?“

增寿从怀里掏出一把火枪,除了吹枪筒道:”我本来以为诸位王爷其实是怕洋人造的这火枪,现在看,到底是太祖子孙,还都是宁死不屈的英雄好汉啊,那就大家一起上路吧,叔伯、兄弟,热热闹闹,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说着举枪对准对面的王爷。

那王爷吓得满脸煞白,嘴巴却硬着::“打死我也不签。“

”嘭!“增寿真的开枪了,子弹擦着那人鬓角过去,脸上扫了一大条,血很快就渗出来。

”不好意思打偏了,我再打一次好了。“增寿说着又要瞄准,那人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噗通一声跪下:”小王愿意签,小王愿意。“

搜狗

第十七章 逼宫(上)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十七章逼宫别的王爷还想挣扎一下,大家都是要面子的嘛,增寿也不强求,笑眯眯推开窗,只见院子里神机营的年轻士兵,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手里的兵器雪亮耀眼。

这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增寿关上窗子,用火枪敲着案桌,几个王爷你看我我看你,无奈低下头去。

签吧,现在只希望诚亲王赶紧满门都被灭了,千万不能给他苟延残喘的机会,否则自己可是彻底将他得罪了。增寿笑眯眯地将奏折上的墨字吹干,晃了晃道:‘好诸位王爷请在宗人府等待片刻。”

“我们这名签了押画了也不能走?”

众人鼓噪起来。

增寿不理他们:”好了,好了,稍安勿躁,小爷现在没功夫和你们唧唧歪歪,六爷要进宫面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增寿和罗凡进城后就分头行动。增寿带人直奔宗人府,罗凡则来到陈王府,用事先准备好的圣旨诓开了门。

陈王暂代禁宫防卫,陈王府上下眉开眼笑。

荣王的打算已经很明显了,陈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是和荣王站在一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接替荣王后将皇宫围个水泄不通,是以那些王爷也都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听说是大内派来传旨的,陈王妃急忙叫人摆香案迎接。

身边的亲信嬷嬷道:“咱们王爷怎么没说要给什么封赏的事啊,王妃,这就叫人进来……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王爷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宫里一切防卫还得靠他呢,哪有时间记得这些事,再说宫里传旨,没准就是王爷安排的呢。”

陈王这些年一直默默无闻,平时看着老实巴交,其实背地和荣王穿一条裤子,好的不得了。陈王妃早年做姑娘时候就心高气傲,结果嫁给个最默默无闻的王爷,心里憋着一股火,没想到忽然间荣王离京接管神机营,陈王一下子显露出来,陈王妃得意的恨不能四处宣扬陈王的隐忍和能力,忽然间宫里派人来传旨,陈王妃心想一定是要给自己加封赏,就该让那等势利小人看看,我们加王爷这才叫不叫则已一鸣惊人呢。

陈王妃美滋滋地换上全套朝服,带着两个亲生儿子来到正堂。

传旨的年轻将军看她带着两个小王子进来,微微一笑问:”王妃不是还有个小郡主吗?怎地不一起带来?“

王妃有点惊讶:”怎地,还有小郡主的封赏?“

”是啊,万岁爷的旨意中提到了小郡主。”

罗凡现在脸皮已经很厚了,可以面无表情地撒谎。

陈王妃高兴极了,看来自己猜对了,这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爷跟着荣王做事果然是对的,现在小皇帝都要高看陈王府一眼呢。

王妃得意急了,急忙叫嬷嬷去将小郡主也抱来。陈王的小女儿只有两岁多,粉妆玉砌的小肉滚一,被嬷嬷抱过来,陈王妃带着儿子,手里拉着女儿摆好香案就要跪下,罗凡笑道:“这圣旨是需要进宫去领的,王妃,小世子小郡主,这就请吧。“

说渣一招手,几个传旨太监扯下身上的太监服色露出里面的盔甲来。

陈王妃再傻也知道事情不对头,转身就要跑,罗凡一把将她胳膊扭过去,三个小孩子哭叫着扑过来:”放开我娘。”

罗凡心里有点不落忍,小六安排的这活,自己怎么看都像是趁人家男人不在家,跑来欺负妇孺的,但现在这情况,不狠下心来就没有办法,只能比谁更……卑鄙了。

几个士兵上走上前来,用绳子将三个小孩子捆得结结实实,那两岁多小郡主以为是玩游戏,咯咯直笑。事发突然,王府内的侍卫也都傻了,等明白过来看到王妃被人家扭着胳膊,三个小主子也都被捆上。

“你们是何人?竟然敢劫持王妃?”

“说了啊,请你们王妃进宫接旨。“罗凡一把将小女孩捞起来,抱在怀里看着王妃,“王妃殿下,咱们进宫把。”

陈王本是荣王一党,一直扮猪吃老虎,装的懦弱无能,其实做事最狠毒绝情。他控制的禁军将皇宫围的水泄不通,小皇帝如同一个囚徒,去御花园都要向他请示。

“是为了万岁爷的安危着想,最近这京城可是不甚太平。”

面对小皇帝质问,他侃侃而言,让小皇帝无可奈何。

“万岁爷身边的小太监都能私自潜逃出宫,为了万岁爷安全着想是哪也不能去的,一切等荣王爷回来再说。”

陈王摆出一副我为你好的大义凛然模样,小皇帝被气的倒仰,又无能为力,从亲政开始,皇宫禁卫就掌握在荣王手中,也正是基于此,增寿才能利用小皇帝将诚亲王挑落下马,但是随即,增寿发现,原来宗室诸王安好心的没几个,相比较而言,诚亲王已经是贤良之人了,可惜这道理明白过来时,大权已掌握在荣王手里

小皇帝敢怒不敢言,陈王以为拿捏住了小皇帝,心里格外得意。

“大家都是太祖子孙,凭什么你们那支子做皇帝?”陈王平时表现懦弱,可一旦大权在握立马变了一副面孔,别说威胁小皇帝,就算荣王回来要他交权,他都不会马上同意。

上午时候有探子来报,说荣王爷带着神机营的士兵进城了。

陈王眉头拧成疙瘩”想不到神机营这样的精锐都被荣王拉拢,看来自己之前再三推辞这暂代一职是对的,荣王应该没有看出自己心怀鬼胎。

正想着又有人来报,说王妃和小世子郡主就在宫门外候着。

“可恶,他们来做什么?还嫌不够添乱?”

陈王手一挥:“派人送王妃回府,就说我忙着。”

“王爷,还是去见一见吧。”“

那手下面露难色:”陪同王妃和世子们一起来的那人,属下认得,是罗凡,罗小将军。“

陈王大惊:”那罗家的小子不是关在天牢吗?”

陈王匆匆走出来,没等到门口就看一辆马车进来。

“胡闹,怎么放马车进来“陈王皱着眉头,看那俩马车觉得眼熟,再仔细一瞧,这不是自家的马车吗?

罗凡抱着小郡主探出头来:”陈王爷,知道您现在很忙,要守卫禁宫,真是能干,将这紫禁城守的跟个桶子一样,就连万岁爷也要看王爷的脸色啊。“

陈王大怒:”罗凡,你这是何意?“

”没别的意思,就是王妃说孩子们想你了,叫小的护送这一家老小来见王爷,若是王爷明白事理呢,皆大欢喜,你们全家依然父慈子孝,若是不明白事理,那……罗某不能保证这马车里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你威胁我?“

”不敢不敢,我是想不到陈王爷这么能干,这才几天啊,整个禁宫就有了新气象,王爷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罗凡笑的见牙不见眼。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这副贱兮兮的样子和增寿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十八章 逼宫(下)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十八章逼宫“爹爹,爹爹。”小郡主挥舞着胖乎乎的的小手,小肉滚子一样。陈王深深地吸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儿女情长。

只是个女儿,自己还有两个儿子,若是女儿被挟作人质……不对,怎么可能只挟持妻子和女儿两人。

果然,两个小王子也探出头来,一个儿子已经十来岁了,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冷着脸道:“父亲不用顾忌我们,拱卫禁宫,保护皇帝要紧。“

罗凡故意哈哈大笑,笑的非常大声:”傻孩子,你还真信你爹是在保护万岁爷的安危?“

陈王怒道:‘你不要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我说小世子,你过去没觉得你爹是个窝囊废吗?整天缩在王府做富贵闲人。”

小王子骂道:“闭嘴,和你这狗奴才有什么关系。”“你不觉得奇怪吗?过去一个默默无闻的闲散王爷,忽然摇身一变掌握了禁军,为了守卫皇宫一直回家,小世子,你是不是也怀疑过你爹当初是韬光养晦?“

小王子脖子一梗:”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一个隐忍这么久的人,忽然飞黄腾达,掌握禁军,还是在如今皇帝年幼,两宫太后接连出事,之前又有天圣教作乱,国势式微风雨飘摇的时候,他守着皇宫,围着皇帝,是真忠心还是另有所图?你就没想过?小世子,你可是王府世子,你的眼界和周围环境都会告诉你,你这个爹,他不简单。“

”胡扯,儿子。别听他胡说八道,罗凡,放开我老婆孩子,我就……“

”你就如何?你一家人都在我手上。“

罗凡看着一脸气急败坏的陈王,面露微笑。

“陈王爷,你只有一个王妃,平时对妻儿疼爱有加,你真舍得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位子放弃这一切?”

王妃听到这,立马不喊叫了,呆呆地看着丈夫。

陈王脸色凝重,禁军很快将这马车包围。罗凡怀里抱着小郡主,两个小王子和王妃都被捆得结结实实,若是这几个人质忽然逃跑,罗凡和身边的护卫两个人似乎还真没什么办法。

陈王看看马车又看看周围禁军,刚要说话,就听罗凡笑呵呵地问:“王爷是想叫小世子们逃走吗?”

小儿子年纪小,在马车里大哭:“爹,这坏蛋给我们吃了药,不知道什么毒药!”

陈王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孩子们那么小,你给他们吃毒药!”

“没办法,陈王爷,我也不想将你当作敌人,你现在将禁军令牌交给我,由我负责禁军,我就将你的家人都放了。”

“不可能,走到这步,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陈王恨不能捂住耳朵,当自己听不到儿女们的哭喊声。

王妃也明白了,原来王爷这些年装老实,其实心里很有主意。

看着小儿女们哭喊,她鼻子一酸也哭道:”过去说什么夫妻一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其实都是假的,原来你看中的是那个位子,怪不得听别人说什么荣王爷有野心,怪不得你跟着荣王,你……你这是要我们娘儿几个的命啊。“

小世子也明白过来,原来父亲这几天在皇宫不回家是另有所图,并不是对朝廷殚精竭虑。

他平静地问:”父亲大人,您过去教育儿子要忠君爱国。“

陈王道:”你怎么知道此人是好人,是忠于万岁爷的?我告诉你,这人曾经派人进宫行刺万岁爷,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王爷这是要我们全家做忠臣了?”

王妃眼泪汪汪:“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可是孩子们……王爷……”

陈王气的恨不能一箭将罗凡射死,可是自己宝贝女儿在那小子怀里,他嘴里喊着拿箭来,可是试验几次,看着粉妆玉砌的女儿,实在无法下手。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朕在这,出了何事,都冲朕来。”

陈王犹豫一下,放下手中的弓箭,但依然站立不动,小世子看着小皇帝走出来,自己父亲却一动不动,心里彻底明白了,小世子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父亲,你不能这样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圣人之言都不顾了吗?”

小郡主听着哥哥哭嚎,也跟着痛哭起来。

罗凡哪里哄过孩子,耳边是刺耳的孩子哭声,他只能牢牢抱着小郡主皱着眉头看向小皇帝。

“陈王叔,你将禁军统领权都交出来,朕保你全家安然无恙,不会被荣王牵连。”

陈王还抱着最后的侥幸:”荣王呢,荣王可否被赦?“

”晚了,他已经被福寿公主俘获,现在应该在宗人府了吧。“

小皇帝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什么?“陈王瞪大眼睛,这两天他将宫里守的滴水不漏,什么福寿公主……等等,福寿公主!

他转身看向小皇帝,后者笑的风轻云淡:“陈王叔,其实之前一直跟随在朕左右的小太监钱四就是福寿公主,朕的亲姐姐。”

陈王明白过来:“所以那个小太监逃走,其实是福寿公主暗中布局。”

“对,还有陈王爷你现在得到这个位置,福寿公主对朕说,要将水搅混,沉在水面下的心思才会露出来,我努力让京城局势,宫里宫外的形势都混乱一些,果然,荣王出来了,你跳出来了,现在宗人府怕是还有一群心怀鬼胎的王爷,陈王爷知道被杯酒释兵权吧,朕效仿宋太祖,让你们都好好做个田舍翁如何?”

陈王如梦初醒,自己还以为等到翻身的时机,原来一切都是小皇帝布局。

他无奈地叹口气,将手中弓箭丢下,转身跪倒在地:“我皇万岁万万岁。”

周围的禁军也都跪下。

这些禁军站在这听小皇帝讲完,已经认定小皇帝年龄虽小却是明主,大家都是年轻人,很容易引发共鸣,跪的真心实意。

“臣交出禁军,交出陈王府的土地和所有护卫,求万岁爷开恩。”

“王叔,我要你的土地有何用?哈哈哈,做田舍翁,没有土地财物怎能活得逍遥自在,朕只是要你府内的士兵和护卫罢了,从今往后,我朝王府内安全由朝廷统一派人保护,诸王都是天家骨肉,从此就做富贵闲王好好过日子吧。”

小皇帝微笑着说完,眼中寒光闪动:“除了荣王,其他诸王都可赦免。”

第十九章 不患寡患不均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十九章不患寡患不均增寿带着诸位王爷签过名按了手印的奏折来向皇帝汇报。

荣王被捆成一团,被推搡着一起进入御书房。

“都签了?”

小皇帝见增寿进来,眉开眼笑,急忙问道。

“都签了,都可乖了,进了宗人府,看着手下人被拿下,知道神机营在咱们控制中立马都软蛋了,我看这些宗室也没几个能干的,歪瓜裂枣一堆。想到和这些窝囊废是同一个祖宗,我这心里怎么这么不舒服呢。”

增寿说着还笑眯眯地看了捆成粽子的荣王一眼,后者本来一脸颓废,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满脸都是愤怒,眼睛更是像要喷出火来。

“看看,我们荣王爷还不满呢。”

小皇帝揶揄道。

“都成阶下囚了,荣王爷,你说你要被关进天牢,那些强壮有力的罪犯若知道你的大名,会不会排队来伺候你啊。哈哈哈。”

增寿笑的肆意又猥琐。

罗凡带人守在门外,听到增寿的笑声,嘴角忍不住上扬:这小六,都到这时候了还说那些话,真是……叫人……难为情呀。

”哼,你之前是怎么说的,你们姐弟还想排队被我收拾呢,那会子为了用我,什么好话都能说,什么愿都能许,这会不用我了,就一脚把人踢出来真是好算计。“

荣王冷笑:”先帝怎么有你们这样的儿女,卑鄙无耻。“

小皇帝有点尴尬,之前利用荣王,就是借着小皇帝和增寿捆绑一起引诱他上钩的,说起来也是叫人颜面扫地的事儿,忽然被荣王喊出来,皇帝讪讪的,增寿则笑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需要你扳倒诚亲王,现在不需要了,兔死狗烹,何况你还不是狗,是条狼,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呸,要杀要刮随意,太祖太宗子孙没有孬种。”

亲眼目睹增寿逼迫众王爷在请杀自己的奏折上签字联名,荣王知道自己这条小命已经不保,与其做孬种求饶不如硬气一把。

“还硬起来了,嗯,到底是个男人哈。“增寿话里有话,荣王爷脸色一凝,小皇帝道:‘将诚亲王带上来吧。”

诚亲王被带了上来,手上脚下的镣铐已经被卸下来,衣衫不甚整洁,头发也有些凌乱,关了这些天腮上一圈胡子茬,看着落魄狼狈。

“看看我们诚亲王,过去可是一丝不苟的,现在这么狼狈了。”

增寿冷笑。

诚亲王微笑道:“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吗?这些年你别别扭扭就是想看到我到底会有多惨,现在可算如了你心愿。”

“既然如此,王爷为何不稍事休整下面容,再来见朕呢?”

小皇帝很是好奇。

“增六爷喜欢看我狼狈,我就满足一下她的小心思。”

荣王冷冷地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诚亲王,这是宗室诸王联名的奏折,叫做请杀诚王荣王。你有何想法?”

小皇帝将奏折递给他,诚亲王也不推测,拿过来翻看一下,摇头道:“想不到我人缘这般差,竟然诸王都盼着我死。”

说着还若有所指地看了增寿一眼。

增寿冷笑:“你真以为朝廷离开你就不行了?未免自视太高。”

“朝廷离开我不会不行,但一定会出现些问题,我这些年走得正行的端,虽然也有过发牢骚时候,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我对朝廷读皇上的忠心是不变的,我只想做个纯臣而已。不过既然万岁爷和诸位王爷不给我做纯臣的机会,那也是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是我当年心太软,没有早点将你这妖女除掉,害的自己身困囹圄。”

荣王赞叹:“好一个诚亲王,真汉子也,到了这时候还要骂这妖孽一顿,我是真心佩服。”

“诚亲王,你的确是纯臣忠臣,这份奏折没有任何用处,因为皇姐在去神机营前和我长谈很久,皇姐说……”小皇帝看了增寿一眼,”皇姐,你自己来说吧。“

增寿转过头去:”我懒得和他说话,这么多年,我们都是相看两生厌。“

诚亲王摇头,笑而不语。

心里却想,增寿多年来一直以男儿身示人,这发起小脾气来的别扭劲却是很像女子,过去和自己别别扭扭也是这样,自己还真是粗枝大叶,竟然没发现她的身份和底细。

”皇姐和我讲,诚亲王竟然很坦诚将神机营的领导权交出来,还给神机营的将士们写封信稳定军心,这和抓着禁军不放的荣王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小皇帝说到这,荣王不满地哼了一声。

”诚亲王对皇姐有不满,对老王妃也有恨意,然,皇姐说这些也有情可原,毕竟当时你不知道事情真相,一直以为皇姐是老王爷的遗腹子,又是正室嫡出,皇姐的存在会让你很尴尬,所以那些年你一直打压她。“

”是,臣有私心,但天下何人没私心,所谓天下为公,若真有一个一点私心没有,奉上自己孩儿烹熟了给君王吃的人,万岁爷会相信他吗?“

诚亲王侃侃而谈。

”不错,皇姐也是这么说的,你们到底是曾经兄弟一场,说的话都很像,所以皇姐的意思,诚亲王的确是忠臣,是国家社稷不可缺少的良臣,皇姐为自己因私人恩怨迁怒与你,感到非常抱歉。皇姐说朕应该放了你,将你抓起来的意思是让京城里,宫内外矛盾激化,让那些藏在暗处的小人都暴露出来,现在目的达到了。“

诚亲王低着头沉思,荣王怪叫:“屁,左不过是个死,扯那些有的没得屁用,愧疚就不用死了吗?”

“不错正是这样,所以这个折子,对诚亲王没有任何用处,只是请杀荣王一人而已。“

小皇帝说完,荣王大叫:”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不死?要死一起死!他谋逆,东宫太后真找他商谈过要罢黜你,拥立他上位的事,你这小皇帝,你知道什么?你那皇姐是妖孽,她的话不能信!她之前还让我和她一伙杀诚亲王呢,现在一转身诚亲王是好的?假的都是假的!他必须死!“

这世间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本来一听两人一起死,荣王就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现在忽然知道诚亲王没事,他瞬间崩溃,大哭大叫起来。

诚亲王叹口气:”我的确不如增寿心胸宽广,你虽是妖孽,也是个不错的妖孽。国之幸事。“

增寿呲之以鼻:”可得了吧,都到这份上你还死鸭子嘴硬呢。万岁爷,今晚咱们就给王爷接风洗尘,上烧鸭子!“

第二十章 万岁爷圣明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二十章万岁爷圣明京城内风云变化太快。

先是两宫撤帘还政,接着西太后失势,后来传出消息,原来西太后出事是东太后搞的鬼。

不能吧?那可是一位贤后。

你可得了,这真正的贤良之人能在宫里走到最后吗?听说这位也不是大清门抬进来的,是从嫔位一步步起来的,还没子嗣,这样的太后能是真正的老实人?

消息透到民间,市井街头议论纷纷。

老百姓就喜欢这些宫闱秘闻,很快就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来听说宫里还追封个死去的太妃,哎呦,这一定是当年这两宫害了万岁爷的亲娘,万岁爷亲政后就开始给亲娘报仇了,包公案不久就这么写的。那包公案是瞎眼的李娘娘找到包公告状,皇帝才知道真相,咱们当今万岁爷小小年纪就能这么孝顺能干,自己查明一切这是国家之幸啊。

听说曾经追封的那个公主竟然大难不死,要不说现在的万岁爷有福气呢,听说那位公主女扮男装身探虎穴,一路上查明很多冤案,这对姐弟真是了不起,这是江山社稷的福气百姓的福气啊。

谁也说不清这些小道消息是怎么散播开的,人人都这么说,皇帝和公主在传说中是神一样的存在,还有什么斗奸王佞臣的戏码,一桩桩一件件讲的活灵活现。

诚亲王府外的士兵都撤走了,诚亲王平安回府。

王妃带着美玉郡主飞奔而来,王妃也顾不得什么矜贵了,直接扑进诚亲王怀里大哭:”王爷,可把我吓死了。“美玉也眼泪汪汪:“回来就好,还是万岁爷圣明,我那六叔……”

诚亲王忽然厉声喝道:“什么六叔,那是福寿公主。”

美玉本来就眼泪汪汪,被他这么一呵斥眼泪立马掉下来:“爹,人家也是心疼你,你才回来这么凶做什么?”

“王爷回来就好,咱们一家从此平安喜乐的,不提那些晦气的人,晦气的事。”

王妃急忙抚着诚亲王胸口,让他平静一下、

诚亲王叹口气:“来,进屋坐下说吧。”

一家人坐下,美玉撅着嘴,一脸不满。

诚亲王叹息道:“此番平安,是福寿公主的功劳。”

“什么?小六?怎么可能?她当初扮成太监来咱们府里那叫个狐假虎威啊,真是小人得志,她会帮你?”

“是啊,爹,六叔……那个公主,我哭着求她被她一顿羞辱,爹爹是不知道她那副嘴脸……”“好了,你知道什么,我过去对你也是骄纵,背后这样说公主,公主也好,你曾经的六叔也好,都不是你能背后议论的。”

诚亲王表情凝重,王妃和美玉郡主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王爷这是怎么了?不说现在的福寿公主,就是当年的小六,那在王爷眼中也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美玉和她年龄相仿,过去没少拌嘴,怎么现在王爷一提这个人就是这般语气。

王妃试探着问:“王爷,难道真是小六帮了咱们?不能够啊,她上次来那样子可是够气人的。”

“我心胸的确不如她。”王爷苦笑一下,“我自视甚高,因为出身不如她,过去对她一直心存芥蒂,本想将她养在富贵中做个纨绔,对咱们构不成一点威胁,没想到她很有心计,一直韬光养晦,现在她身份不同了,我想想自己所作所为,我过去还是私心太重,小六找我要神机营,我交了出来,我以为交出来也于事无补,不可能对我网开一面,想不到是小六和万岁爷说我是纯臣,自己有点小私心,但对国家社稷对朝廷是忠诚的。只有我在才能镇得住那帮宗室王爷们,王妃,你看,这点我真是自叹弗如。”

王妃尴尬地笑笑:“这还真是……呵呵,想不到啊。”

是啊,他们都想不到,当初增寿得罪了西太后被赶出京城,他们是明知道天京城龙潭虎穴,还是希望增寿去,并且盼着她就此死在那边万事大吉。

东太后的确是暗中联络过诚亲王,而且诚亲王还暗示罗老将军除掉小太监钱四,从这点看诚亲王被小皇帝和增寿设局拿下不算冤枉,不管行刺谁,教唆人擅闯禁宫就是大罪,何况再加上和东太后勾结这一条,可是小皇帝昨天将奏折给他看过,宣布说他无罪,可以回家了。

诚亲王惊喜交加,荣亲王暴跳如雷。

“凭什么?我不过是想要点军权,他可是勾结太后要篡位啊。”

‘”诚亲王是功大于过,国家栋梁,你是只见过看不到功,我要你这样一个贪婪无耻之人何用?“

小皇帝面色转为冰冷。

荣王还想将这姐弟当初的承诺讲出来,增寿不知从哪拿起一块抹布塞进他嘴里,对外面的侍卫喊:”把人带下去。“

荣王挣扎几下,见进来的是罗凡,气的不住跺脚。

罗凡道:”王爷稍安勿躁,左右是个死。何不拿出太祖子孙的气概来,至于王妃和小世子郡主以后没有了爵位就做个富贵闲人吧。“

增寿跟着笑道:”对呀,你一死换来全家安稳,多划算。“

荣王被带走了,增寿站到诚亲王对面,忽然双手作揖,深深地拜下去。

他行的是个男子的礼。

诚亲王一愣:”这是……为何?“

”多谢王爷这十多年的照顾之恩。“

诚亲王老脸一红:”这个……咱们兄弟……不是,我……“

现在增寿成为他堂侄女,不再是弟弟,着急时候他还真不知如何开口。

”设局诬陷王爷的是我,蛊惑万岁爷的也是我,我开始的确是挟私报复,想借着扫除东太后势力将王爷也一股脑扫进去,后来才发现王爷对朝廷是忠诚的,请王爷谅解我。“

诚亲王急忙伸手去扶,手搭到她胳膊又收了回来,这可是公主,不是自己的弟弟了,男女授受不亲啊。

”王叔,朕也向你道歉。“

小皇帝起身也想作揖,诚亲王扑通一声跪下来:”万岁爷要折煞臣吗?”

就这样,御书房一番谈话,现在的叔侄,曾经的兄弟,恩怨烟消云散,宫里还设宴,为诚亲王洗清昭雪,

来赴宴的各位王爷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心怀鬼胎。

他们被迫在那奏折上签字画押,以为诚亲王必死无疑,哪晓得他毫发无损,

诚亲王看着这些叔伯、兄弟们也是心里暗潮涌动,高高在上的小皇帝姐弟相视而笑,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宗室们血缘相近,对着皇位都有些贪心,就让他们互相猜忌各怀鬼胎去吧,这样才能成一盘散沙。

诚亲王想到这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啊,从此就只做纯臣,什么有的没的,一切都不想了,上面……圣明着呢,那姐弟的心思,非常人可以揣测。”

第二十一章 挑拨(上)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二十一章挑拨京城安定了就开始考虑宫内的事情。这天小皇帝和增寿一起来到慈宁宫。

慈宁宫的人全都被清洗一遍,东太后等于被软禁在此,每天一腔怒火也没处发泄,想喊叫几声,太监宫女理都不理,将人叫来斥责,那人陪笑道:“按理说娘娘心里不舒服,训斥我们这些奴才也是应该的,只是现在我们是万岁爷的奴才,可不是娘娘的奴才,娘娘还是省省吧。”这不阴不阳的几句,将东太后气得一个倒仰,扶着桌子晃悠几下才没倒下去。

“滚,都给我滚!”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东太后的咆哮声,之前那个温柔贤淑母仪天下的东太后像是变了个人,面目狰狞,言行粗鲁,看到小皇帝和增寿进来,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自顾往椅子上一座:“哪阵风把皇帝吹来了,真新鲜,还有人来看我这活死人。”毕竟有过养育之恩,小皇帝低头不说话,增寿冷笑:“活死人也比真正的死人好,娘娘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指责我?”东太后眼睛一瞪,满脸戾气。

“我是万岁爷册封的公主,唯一的长公主,娘娘说我是谁?”

“哼,公主啊,见了我也不知道磕头?”

“我从不拜见废人。”

“皇帝,你听听,我是你的嫡母,你这不知道哪来的野种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东太后看向小皇帝。

“太后息怒,朕此番前来并不想与太后为敌。”

“你现在就是视我为仇敌!”太后伸手指着外面站着的宫女太监,满脸愤怒,”我是太后,是你的嫡母,过去的六宫之主,天下国母,你看看我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什么狗奴才都能蹬鼻子上脸给我脸色看,我……我都不如这宫里最低级的一个奴才!

皇帝,这就是你不想与我为敌?你逼死了亲生母亲,现在又要逼死我吗?

“小皇帝低下头去,想起西太后的死,沉默不语。两宫太后垂帘,小皇帝权力掣肘,小皇帝那时是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自己做主,在增寿的帮助下终于将两宫都折腾了下去,最初那些天是真开心,终于自由了,再没人可以管自己。随后一些日子,朝堂上各种问题纷至沓来,原来宗室诸王各个心怀鬼胎,原来文臣大部分都好耍个嘴皮子,真做起事情来推三阻四,甚至还摆出什么孔孟之道和自己辩论,这一刻小皇帝才知道掌握朝政有多复杂,之前只觉得两宫愚笨,到了自己主政明白了其中苦楚。想着死在冷宫的西太后,小皇帝越来越愧疚,也不敢来看东太后,直到今天增寿提出朝堂和京城都肃清了,该将目光投向宫里,东太后那边必须早点有个说法,小皇帝本来是想拖一天算一天,被增寿这么一说,只好硬着头皮过来。”朕没有逼迫太后的意思,只是太后之前对朕母子多有隔阂甚至想挑拨离间。

“小皇帝鼓起勇气,直面东太后。

“哼,现在称你们母子了,之前不说你自己是陈宫人之子,不承认西太后这个母亲吗?现在人死了假惺惺的来这一套,和你爹一样让人恶心。”

“夫为妻纲,太后不可背后妄议先皇。”小皇帝面色严肃。

“夫为妻纲,是啊,何止是夫妻,还永远是君臣,他让我死我就不能不死,我一直努力做一个好皇后,自己没有子嗣就努力给他扩充后宫希望开枝散叶,这江山也有人继承。他呢?他是怎么做的?和人偷情,还是和自己的小婶子!”东太后说这话时嘴角含着笑,目光冰冷,紧紧地盯着增寿:“我知道你恨我,我逼死了你亲娘,可我高兴,我不后悔,她该死!你也该死,你这孽种。”

“太后。”小皇帝厉声喝道:“请注意你的用词。”

“难道不是吗?和自己的小婶子通奸,这在民间是要沉塘的,通奸也就罢了,还给后宫嫔妃们下药,不许她们生育,这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这种自毁长城,将皇位断送的事也做得出来,皇帝,你说,若是你宫里有这样的妃嫔,是不是要被处死?

“东太后目光严厉,小皇帝不由自主点点头马上又说:”那是妃嫔,谋害皇嗣自然该死,只是这若是先帝……先帝不许妃嫔诞育子嗣也是正常的,这个……这不能一概而论。

“”自己谋害自己的子嗣就不是罪吗?皇帝,若不是我和西太后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又如何能有你?

可惜我发现被下药时候,已经中毒太深,无法解救,终生不可生育,西太后也不知从哪淘登来的方子,竟然想到生食人脑,怪不得她后来居上,一路和我平起平坐,这份隐忍和恶毒,着实是我比不得的。

“”他是皇帝,还能被人轻易摆布?我娘可不是温柔贤淑的人,我不信她能蛊惑先帝,太后,你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增寿不信老王妃能蛊惑皇帝做这些事,她从小记忆中,老王妃就是不苟言笑为人尖酸刻薄,先帝一时意乱情迷和她有过一些奸情是可能的,但怎可能为此毒害自己的子嗣,老王妃哪有这等魅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世间痴男怨女最难逃这个情字,你看到的王妃,是经过漫长守寡岁月,丈夫情夫先后去世,还要面对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孽种,多少韶华红颜也枯槁如老妇。”东太后说到这,凄然一笑,伸手抚着自己的脸:“至少她还被爱过,像我们这样,早早被先帝冷落,甚至下毒,失去做母亲的权利,增小六,你告诉我,我和西太后处死你母亲有何不对?她这样的人早就该死,白绫绞杀太便宜她,难消我心头之怒。”增寿想到老王妃喜怒无常,对自己的种种苛责,对自己变态的和严厉,记忆中的母亲是个无情又反复无常的人,她对自己一阵子溺爱,一阵子又是惩罚,这其中种种,都是因为漫长岁月,由爱生恨,由爱成怖吗?

东太后见她默然不语,知道说到她心头痛楚,继续说道:“万岁爷,你真相信西太后不是你亲生母亲吗?你出生时我就在储秀宫,我可以证明西太后就是你生母。”

“那太后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增寿冷笑。”之前我是有私心,现在到了这个境地,我们母子已经撕破脸皮,我也很快要被送进冷宫了吧?

说出真相又何妨,大不了也是被人烧死。

“说到这,她看向增寿,嘴角噙着冷笑,眼神冰冷骇人。

第二十二章 挑拨(下)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二十二章挑拨一个女子,能从后宫佳丽中杀出重围,从一个嫔位成为皇后,并且在不被皇帝所喜的情况下还能统领后宫多年,东太后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只是小皇帝和增寿之前忽然发力,打她个猝不及防,没等反应过来身边一切宫人太监都被带走,皇帝甚至不见她一面,东太后就是再有想法也无法孤军奋战,她想就算要罗织罪名将自己送进冷宫,小皇帝也得见她一面吧,只要见面自己就要据理力争,她相信这么多年,她对小皇帝慈爱有加,同西太后的严厉不近人情完全不同,小皇帝总会心软的,但是没想到连续这么多天,小皇帝根本不出现。

她在宫中经营多年,就算身边党羽都被剪除,也能剩下一些人脉,皇帝不来,别的消息却能够传递过来一些,她知道原来那叫钱四的小太监就是增寿假扮,这样一想一切就都明晰起来。增寿扮成小太监混进小皇帝身边,宫里宫外的这一切都是这妖孽兴风作浪。想到这些,东太后气的浑身发抖:这个妖孽,她亲娘抢走了先帝的心,她又跑来抢走小皇帝的心,这个皇帝虽然不是自己生的,可这些年自己倾注了多少心血,当亲儿子一样。先帝走的时候天圣教闹得正凶,自己和西太后两个女人不得不擦干眼泪坐在帘子后面主政,还要忍受群臣背后说什么母鸡啼晨。好不容易天圣教灭了,岑家兄弟没了,岑家军被整编,江南局势渐渐平稳,那个妖孽就出来摘桃子,如何能忍?身为皇后,太后,她认为处死一个没有廉耻的贱人并不过分,三宫六院那些宫妃,就是先帝在的那会也是由她管理的,处死不听话的妃嫔理所当然,那妖孽竟然将她那贱婢母亲的死算在自己头上,哼,怎么不想想那贱人做了什么?

东太后憋了很久,终于在今天爆发。

“福寿公主,你是打算连我也一起烧死吗?”她冷笑着又问了一句。

增寿摇头:“我真佩服娘娘,能将谎话说的这般理直气壮,西边太后出事到底是谁所为,娘娘比我清楚。”

“我不清楚。”

东太后拍案而起:“皇帝,我承认,我对你娘是有些不满,但从没到要她死活的程度,只要她不妨碍我,不专权,我是不在乎的,对你,我更是视若己出,你想想,从你记事开始我都是怎么对你的?”

增寿插嘴道:“溺爱啊,西太后一定对万岁爷严厉,希望他成为明主,你一定是溺爱了,反正不是你亲生的,买好谁不会啊,你这根本不是真正的疼爱。”

“你闭嘴!贱人。”

东太后伸手指着增寿:“都是你捣鬼,好好的西太后怎么会被烧死?皇帝,最可怕的人就在你身边,我老了,怎么死都无所谓,死了我能去地下见先帝,告诉先帝,天圣教被平定了,皇帝也是个好皇帝,有心机有手段,可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说着以手掩面,嚎啕大哭起。

小皇帝记忆中的东太后,一直是和蔼可亲端庄贤淑,从没有这般失声痛哭的时候,东太后的话也勾起小皇帝心里的疑惑和隐痛,他站起身手足无措:“那个,娘娘节哀,朕,朕先告辞了。”

说着拉着增寿就走。

增寿本想和东太后将事情掰扯明白,可毕竟西太后出事真是她的手笔,看着小皇帝清澈如水的眼睛,她心里一阵发虚,只能虚张声势:“哭什么啊,有事说事,竟然搞出民间泼妇的样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像什么样子。”

小皇帝和增寿走出慈宁宫,没有坐车辇_,沿着宫墙慢慢地走,后面不远处跟着太监和护卫。

“是姐姐做的吗?”

小皇帝问。

“什么?”

增寿明知故问。

“我娘,西太后的死,是姐姐做的吗?”

“”万岁,出事那晚上我还是小太监钱四,就在寝宫外间守夜的啊,万岁爷怎么会怀疑到我呢?“

”嗯,你是守在外面,失火的时候是冲进来告诉我的。“小皇帝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可那是火已经很大了。”

“是,火势很大无法近前了。”

小皇帝叹口气:“姐姐真以为我是陈宫人所生吗?”

“那滴血认亲已经证明了啊。”

“那你说,若是取来西太后的骨植再滴血认亲一次,会不会也是一样的?”

增寿大惊,面上只显出惊讶:“啊?那有点太……吓人了吧,哦,万岁,西太后可以出殡了,如今京城和朝廷都已经平定,可以给太后风光大葬也算是了却万岁心里的怨念吧。”

“逼死她再风光大葬,朕这是孝还是不孝?”

小皇帝手背在后面,抬头看着被宫墙层层包围的四角天空。。

“我过去一点都不喜欢老王妃,她对我也没什么感情,可是知道她死于非命,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像是被谁掐住了心,疼的浑身发抖,这可能就是骨肉亲情吧。”‘增寿鼓起勇气继续问,“万岁是想到陈宫人心疼,还是想到西太后心疼,万岁爷自己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吗?”

她猜到小皇帝对自己起了疑心,决定转移他的想法。

果然,小皇帝愣了愣,是啊,他只觉得怅然难受,都说母子连心。但这堵心的感觉是因为陈宫人还是因为西太后呢?

“东边那位就是为了叫咱们生分,万岁现在看她可怜巴巴,可不要忘了之前她还想联合诸位王爷和群臣废了万岁呢。她不是万岁亲娘,宗室里谁做皇帝对她而言都差不多。万岁可不要做那东郭先生,有妇人之仁啊。”

增寿趁机又劝说着。

“是,你说的对,朕不能被她迷惑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选择都是朕自己做的,和你无关,朕并无埋怨你的意思,姐姐不必担心。”

小皇帝勉强露出笑容:“你我姐弟同心,国家朝政一定会好,中兴我朝。”

“是,万岁爷圣明。”

增寿嘴里喊着圣明,心里已经在打鼓。什么叫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小皇帝若心里不想这些又怎么会脱口而出,他想明白了很多事,一定是开始怀疑自己,埋怨自己了,所谓兔死狗烹,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就算有血缘纽带在又能如何,天家从没有亲情,更何况是一份现在才建立起来的亲情,不过是各有所图互相利用罢了。

她是小皇帝手里的刀子,战事结束,刀剑也该入库了吧。

第二十三章 刀剑入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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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一前一后走着,增寿抬头看看,发现已经来到储秀宫门口。

小皇帝还没有选秀,没有妃嫔,储秀宫现在只住着养伤的秦九。

小皇帝道“怎么走到这儿了?既然走到这那就进去看看,也不知九姑娘身体如何了。”

秦九受伤后一直在宫里养伤,之前增寿忙碌也顾不上她,便跟着一起往里走。

储秀宫的宫女太监见皇帝进来,纷纷跪下,一个太监头领尖着嗓子道“万岁爷吉祥,秦姑娘这几天见好,今儿早进了一大碗粳米粥,两个豆腐皮小包子。”

小皇帝面露微笑“好,你们照顾的好,都有赏。”

小皇帝的笑容是发自内心,不由绽放出来的。

增寿在旁边观察,在看看这些太监宫女们面露窃喜,心里明白了,感情这些天这小皇帝没少来啊,这些太监宫女分明是将秦九当成待价而沽的小主子一样伺候,一见小皇帝问话各个喜气洋洋。

这说明什么?

增寿心里打鼓这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秦九之前受了那么多冷遇,她希望她以后过得幸福快乐。进宫并不是一个好选择,无情最是帝王家,可帝王也是最多情的,先帝都走了几年,她母亲老王妃、东西太后这三个人还为早年的爱恨情仇变成这样。

皇家的感情和权势牵扯太多,她不想秦九这样的姑娘在这种环境中渐渐变的和那些人一样。

小皇帝脚步欢快,走了几步回头喊“皇姐,你跟上啊。“增寿啊了一声,几步赶上,小皇帝问‘皇姐过去不是很喜欢九姑娘的吗?”

这话问的。增寿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意思,过去很喜欢秦九,现在就不喜欢了?

她发现等大局安定下来后,小皇帝渐渐显露出本色,他非常聪明,观察力超级强,这一切都让增寿感到心惊肉跳。

秦九已经听太监传报了,急忙出来迎接,身子一矮刚要跪下,被小皇帝一把拉住“哎,你身子还没恢复,不必多礼。”

秦九清秀淡雅,因为伤势还未彻底好,站在那有一种聘聘婷婷的味道,像一棵风中摇曳的小花,增寿看着她,不由想到人淡如菊这个词。她比小皇帝大两岁,已然显出少女的娇羞,小皇帝手扶着她的胳膊,她低头微微一笑,仪态万方,恍惚中增寿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东太后。

“阿九身体如何了?”

“好多了,只是有时会咳嗽几下,不碍事的,万岁和姨母今日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去慈宁宫,顺路看看你。”

小皇帝让她不必拘礼,指着旁边的椅子叫她坐下。

增寿愣在那,半天也没人给她让座,索性自己找个凳子坐下,四下打量秦九这屋子的布置。

秦九说着话,轻轻咳嗽一声,小皇帝急忙道“啊,刚和秦姑娘说话忘记给皇姐赐坐。”

增寿正色道“臣多年来以男装示人,行事粗糙惯了,走的累了便自己捡个凳子擅自坐下,还请万岁爷恕罪。”

“呵呵,咱们是一家人,亲姐弟,皇姐这般说话怪外道的。”

”秦家人都放了出来,你父亲无事,大长公主经过此事也乖巧许多,等你伤后我叫他们风风光光的来接你。“

”这些天秦九也想过了,他们虽然过去对我不好,毕竟是我的亲人,既然如此,秦九就替秦家众人谢万岁爷宽厚仁慈。”

秦九说着又要拜下去,小皇帝急忙拉住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这般外道,你的身子……”

许是小皇帝手劲大了点,秦九本来伤势未好身子弱,踉跄一下歪在小皇帝怀里,一对少男少女瞬间觉得一个激灵,心跳都慢了几下。

秦九脸一红,急忙挣开小皇帝的手,小皇帝傻乎乎站在那,盯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忽然咧嘴笑了笑。

增寿不想在这看这少男少女情愫互现,起身问道“阿九不如住在我那里,总好过回秦家。那些人过去对阿九糟糕透了,我可舍不得将她送回去。”

小皇帝哈哈大笑“此一时彼一时,我保证秦姑娘回去一定无事,大长公主已经老实了,秦驸马也会对秦姑娘呵护有加的。”

秦九低声道“感谢姨母厚爱,秦九也想体会一下真正有父亲的感觉。”

增寿心里一酸,想想老王妃,不由点点头“好,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

小皇帝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还让秦九不要跪下恭送,保重身体。

“待你身体好了,朕亲自送你出宫。”

俩人并肩而立,窃窃私语,小皇帝的心思昭然若揭。

姐弟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去,过了一会,小皇帝问“皇姐不问问我吗?”

“小儿女情窦初开互有好感很正常,嗯,皇帝也该选个贤德的皇后了。”

“皇姐觉得秦姑娘如何呢?”

“阿九和我一路同行,是个聪明机敏有城府的姑娘,她舍身救我,也有勇气,这样的好姑娘实在难寻,只是皇帝,你会此生只立一个皇后,再无妃嫔吗?”

“哈哈哈,皇姐再开什么玩笑?天下哪有只娶一人的男子,就是那四处乞食的齐人还有一妻一妾呢,怎么,皇姐是希望将来罗将军只娶皇姐一人没有妾室不成?”

是啊,增寿心里叹息,的确,这世间男子不都如此,先帝后宫佳丽无数,还要和老王妃行那苟且之事,真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惦记着别人的碗里。

”皇姐之前因为各种原因女扮男装,着实吃了很多苦头,从今以后否极泰来,皇姐就好好地做你的福寿公主,和罗将军举案齐眉平安一生吧,和诸王一样,朕一定会庇护皇姐过好田舍翁生活的。“

小皇帝正在变声期,声音低沉嘶哑,有一种隐隐的威严感。

让我也乖乖的做田舍翁吗?

增寿的心里一寒,脸上却显出感恩涕零的表情”臣这些年经历辛苦,能安稳一生一世是臣所愿。“

小皇帝含笑点头”皇姐已经恢复女儿身,不能再说臣了,要说,妾。“”谨受教。“

”朕明日便下旨接触罗将军和秦姑娘的婚约,给皇姐和罗将军赐婚。“

”“万岁,西太后薨逝,要守孝的。”

增寿急提醒。

“哦,朕忘记了,朕以为皇姐对西太后心存不满,根本不会在乎这些,想不到皇姐却是个守礼的。”

增寿出宫的时候是坐车走的,听着车轮辘辘,她这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生出从未有过的悲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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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刀剑入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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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驸马夫妻站在宫门口,等着秦九出来。

门口出现一辆辇车,旁边站着几个宫女。

秦驸马看了公主一眼‘不会是这个吧?“

公主哼了一声”怎么可能?她是……“

话没说完,公主眼睛瞪的老大,因为她看到秦九下了步辇,正朝他们看过来。

前天,宫里来人通知他们来宫门口接秦九回家。

传旨太监走了,公主气的砸碎了香案上的香炉。

”你这是什么意思,宫里的人才走,被人知道还要不要命?“

秦家人在天牢里被关了近一个月,曾经锦衣玉食的贵人们一个个形容狼狈,期间有年老体弱的撒手人寰,公主母女和一群女眷被关在一起,开始大家还很有秩序,公主母女在女眷中地位超然。随着食物越来越坏,所有的秩序都被打破,人都要饿死了,谁还认什么公主?送饭的人将大木桶放下,一股馊呼呼的味混着女牢内的臭味令人作呕,哗啦啦围上去很多人呢,你争我夺互相推搡,公主被人推出来,女儿好不同意抢了一碗,刚喝两口被公主一把夺过‘有了吃的得先孝敬娘。”

“娘,你都来了,女儿还青春年少,你就不能省下几口吗?”

女儿也不再是昔日娇娇弱弱的样子,劈头去抢,公主躲闪着不及,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破瓷碗摔个粉碎,谁也吃不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来月,忽然有一天说秦家的事情查清了,万岁爷圣明,不追究秦家欺君之罪,你们可以回家了。

女眷们纷纷嚎啕痛哭,公主看着女儿,犹豫一下没有伸手。这么短的时间,母女亲情早已经荡然无存。

砸碎香炉,是公主唯一的抗争。

她还能说什么?

之前飞扬跋扈,以为自己是先帝的亲妹妹,两宫做为嫂子拿自己无可奈何,哪想到亲侄子二话不说将秦家人全部扔大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她终于明白什么叫皇权。

“好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有什么法子,万岁爷下的令,你还看不出来吗?阿九被万岁爷高看呢!“”哼,高看能如何?小皇帝才多大,能看上阿九那小家子气十足的?

“阿九。”

看着秦九走进,秦驸马皮笑肉不笑,不知该怎么打招呼,只能讷讷地叫了一声。

秦九点点头,也不称父亲,低声问“怎么?接我的车子呢?”

秦驸马慌忙道“啊,就在那边,今时不比往日,咱们家没好车子了,你就……”

“好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咱们家穷了,就对付坐吧。”

公主抢过话头。

“大胆。”一个宫女呵斥道,“你是何人?”

若是往日,公主一定叫人用大耳刮子扇她,此刻却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过去“你不认识我?我是……大长公主。“

宫女笑了一笑“原来是大长公主啊,还这么不知道规矩。对着贵人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宫女竟然敢斥责大长公主!

秦驸马夫妇惊讶地瞪大眼睛,公主刚要发问忽然就听那宫女道”奴婢拜见公主。“

公主骄纵地笑笑,刚要骂”猪油蒙了心的狗奴才。“忽然看着那几个宫女对着她身后盈盈拜下去。

公主猛地转过身,像见到鬼一样张大嘴巴。

“怎么,不认识了?”

之前她还是小堂弟,现在竟然变成了侄女,出来后就听过很多关于她的传闻,大长公主不敢和这可怕的女人对视,低下头默不作声。

“阿九,我和你说几句话。”

增寿拉着秦九的手走到一边“你真心要回去吗?”

“是啊?他……啊,陛下说要我先回去,准备进宫。”

秦九嘴角露出羞涩的笑。

”阿九,你真想进宫?“

增寿的手不禁用力“那里尔虞我诈,你甘心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争风吃醋吗?”

秦九点点头“我想这样做,我相信自己不会失败,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她斜眼瞟了远处的秦驸马夫妻,冷笑一下,“权势可以让人低头,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增寿心里一紧,这种凭借权势让人低头的复仇感她也曾经有过,看着西太后被烈火包围时她就是这样欢畅,可是现在她并不觉得轻松,反倒被自己之前猛烈的报复感到怅然若失尘归尘,土归土。仇恨都消失了,却有一些无力感。

“你想报复他们吗?”

“报复?若真心想报复,一定努力劝说陛下不放秦家人出来,我现在不想他们死了,只想他们长长久久地活着,看我怎样一步步走上人生最高处。”

“”可是高处不胜寒啊。”增寿叹口气。

“姨母你呢?你不也是努力走到今天的位置?唯一的长公主,谁人敢惹你,就连诚亲王都对你退避三舍,谁能想到当初京城纨绔,诚亲王府最不成器的遗腹子会成为今天的福寿公主,还携手陛下架空两宫,剪灭诸王羽翼,姨母,你不开心不畅快吗?你可以这样做,我为什么不行?”

“我不是依靠男人,我是……”

“姨母,你从开始就是在依附男子啊,最开始的岑公子,罗将军,后来扮作小太监依靠的不也是万岁爷吗?姨母现在却说我要靠依赖男人得到富贵。“秦九笑着摇摇头。

”不该将你留在宫里养伤。“

增寿长叹一声,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看到宫内繁华,看到秦家人如丧家犬,品尝过权势滋味,如何放得下?

”阿九知道姨母是爱护我,可能以后再见,阿九也要和万岁一起叫一声姐姐,阿九真的很开心。“

秦九说着伸手搂了一下增寿的肩膀,在她耳边低低地说”狡兔死走狗烹,姨母还想不明白吗?“

”哎呦,这里面还真有尸骨啊。“

咕噜噜,太监们捏着鼻子将井中的尸骨摇了上来,哗啦一声,本就不牢固的骨头架子在地上散开了。

增寿急忙蹲下身子,低声问”哎,摔疼了没有。“

他将骨头一根根捡到棺木中摆好,一个太监自言自语”好像少了几根骨头,怕是落在井里了吧?“

增寿摆摆手说”人死了这么久,魂魄早都散了,就一堆枯骨,这就足够了,钉上吧。”

棺木被装牛车,一路运送到京城外一处风水极佳的地方,罗凡已经带人在那挖好了墓坑。

增寿往棺木上扔下第一锹土,默默念着“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我还是没查出你到底是谁,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帮了我,我按照之前的约定,将你入土为安,还会给你烧一批纸人纸马到下面伺候你。你可以安心投胎去了,若有来生,不要再进宫了。”

纸人纸马被点燃的时候,一只黑猫从乾清宫的宫墙上掉下来,一动也不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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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刀剑入库(三)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二十五章刀剑入库纸人纸马在熊熊烈火中很快成灰,火星子忽明忽暗,最后归于一片沉寂。

平地里忽然起了一阵风,那风呜呜地叫着,是一阵小旋风,纸灰随着旋风旋转起来,一路晃悠悠飘向远处。

增寿叹口气,低语道:“猫兄猫兄,你这就走了吗?今日我葬你送你,他日葬我者不知何人。”

罗凡站在她身后,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小六怎么说这等晦气话?

现在京城稳定,西太后马上要出殡,东太后守在慈宁宫养老,失去了一切权柄,诚亲王又成为诸宗室王爷的领头人,只是现在这些王爷,因为都在请杀诚亲王的折子上签过字,那折子诚亲王本人也看了,所有人都心怀鬼胎,担心诚亲王因此找自己晦气,全都收敛很多,再加上王府内的府兵都被解散,改由罗凡率领的禁军护卫,诸位王爷知道大势已去,也就只能每天关在自己王府吃喝玩乐,做京城中的田舍翁罢了。

江南的天圣教残余势力也基本被清缴干净,之前漕帮有些异动,在岑十三消失后,漕帮的新任话事人很快就托人牵线搭桥,大摇橄榄枝,表明整个漕帮对朝廷的忠心。

小皇帝也很是识趣,逼着诸位王爷献银,用这些银子在天京城修建了一个祠堂,供奉所有在天圣教之乱中失去生命之人。天京城的知府总兵,每年清明时候都要亲自去献祭。

这个建议还是增寿提出来的。

小皇帝大为赞赏:“皇姐果然是以大局为重,会安抚民心。”

增寿急忙说道:“臣……只是在天京城待了一阵子比较明白那边百姓的想法罢了。”

“皇姐还是无法适应公主的身份啊。“小皇帝斜睨了一眼,目光颇有些复杂。

增寿实在无法委屈自己谦称自己为妾,又没有办法反驳,只好笑了一下不说话。

”皇姐和罗将军的事情就早点定下来吧。“

小皇帝建议道。罗老将军派人擅闯禁宫本是大罪,但受害者秦九为整个罗家说清,小皇帝想了想,算是功过相抵。

罗凡在平定京城乱象时是立下的功劳的,小皇帝便提出功过相抵,不加封罗凡,只让他做禁军统领,同时强令罗老将军上书乞骸骨。罗老将军英雄一辈子,临老差点遭遇牢狱之灾,又被皇帝逼着解甲归田,心里悲愤极了,他将这一切都归结到增寿身上,在书房对着罗凡喊叫道:“我罗家三代武将的好名声都断送在我身上,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妖孽。”

罗凡低声下气:“父亲何出此言,只是让父亲卸甲而已,现在儿子不也是还统领着禁军,我们罗家还有人做武将,怎么能说好名声断送,父亲切不可妄自菲薄。”

“混蛋!你这是为那妖孽开脱吗?”

罗凡吓得急忙跪下:“儿子不敢,父亲大人喜怒。”

“哼,只有我活着一天,那妖孽就休想进我罗家门,我这就叫你母亲给你物色合适的,托人去说媒,我看堂堂公主好意思到我家来作妾!”

罗凡心里苦笑:人家要做正妻怕是都不屑呢,您真是低估了小六的心气。

可是他无法说出真实状况,这样只会让罗老将军更生气,只好努力找借口:“西太后出殡,这一两年内是不能有喜事的,父亲不用担心儿子终生大事。”

“不可以有婚嫁,但可以说媒将事情定下来,不是非要这一年两年成婚。”罗将军冷笑,”若是万岁给那妖孽赐婚,就让她踩着我的尸体进罗家吧。“

罗凡不住磕头:”父亲,您这是要逼迫儿子吗?小六她不是妖孽,她是先帝骨血,是万岁爷的亲姐姐,我们家能尚公主是多荣耀的事情,父亲为何苦苦阻拦?“

”傻啊,你真是傻透腔了。“

罗老将军冷笑连连,一脸无奈:”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笨蛋。“

他坐下,喝了一口茶水,将内心的愤怒情绪压制下去一些,这才叹息着道:”她的命不好。“

”先帝骨血,天子之姊,当朝唯一的长公主,这是再好不过的命了啊。”罗凡实在不明白他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命格,所谓的九天玄女这就是她致命的地方,你以为万岁爷为何将我派人私闯禁宫行刺的事轻飘飘放下了?”

“万岁爷宅心仁厚,又有秦姑娘这个苦主求情啊。”

“哼,擅闯禁宫死罪无疑,谁求情都不管用,只不过是万岁爷知道我派人是要谋刺那妖孽呢,他现在和我们立场一致,恨不得那妖孽马上消失。”

“这怎么可能?”

罗凡吓坏了,急忙起身,两步窜到门口,将书房的门关的严严实实:“他们是姐弟,万岁身边只有这一个至亲骨肉了,怎么会……再说了,小六是女子,对万岁爷构不成任何威胁。”

“九天玄女啊,九天玄女是什么?天遣玄女下授黄帝兵信神符,制伏蚩尤。黄帝是天子,而九天玄女是凌驾在天子之上的人物,她是西灵圣母元君之弟子,是西王母的使者,又是黄帝之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况且她身为女子,可她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哪个是女子所为?再加上先帝骨血的身份,现在大局已定你觉得她的下场会好吗?”

罗凡大惊失色:“什么?这不可能?他们是姐弟,万岁爷说会好好对待她。”

“天家无亲情,西太后那是万岁亲娘,为了儿子的江山社稷不也的送入冷宫?你啊,真是傻到家了。真娶了此人,我们罗家是会被株连九族的。这妖孽不详,她已经害死了老诚亲王,老王妃,甚至差点让秦家人跟着被一锅端,这样的祸害,别人避之不及,你怎么还上杆子往坑里跳!”

看着纸灰散去,罗凡忽然问:“小六,你以后有何打算?”

增寿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这不祥之人能有什么打算。“说着,她抬头看天,”这旋风着实来的古怪,不过看这天色,怕是要变天了吧。“

”“若真的变天,你有何打算?”罗凡又问。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增寿不回答他,背着手缓缓往马旁边走。

“小六,我们……”

“不可能的,罗老将军容不下去,罗家容不下我。”

“可是我呢?我怎么办?”

“你无法摆脱罗家,若你像哪吒一样削肉剔骨换个莲花身子该多好。”

增寿说到这忽然笑了一下:“莲藕可是一节节的,那你不就变成了大胖小子?”

她笑的格外轻松,像是真的将眼中的阴郁都隐藏起来。

第二十六章 刀剑入库(四)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二十六章刀剑入库“臣恳请万岁收回成命。“罗老将军跪在神武门前,声嘶力竭。

罗老将军只是被皇帝暗示主动解甲归田,还没开始实施,罗家就接到尚公主的诏书。

罗凡接过圣旨,心里悲喜交加。

喜的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人被小皇帝送到眼前,悲的是罗老将军态度强硬,而且就算皇帝赐婚,以小六的心气,她能同意吗?

罗老将军直接起身,指着那圣旨道:”臣不能领旨。“

太监一愣,他做了这么多年太监,经常去各家传旨,第一次遇到有人敢公开抗旨的。

”老爷!“

”父亲!“

老夫人吓得脸色苍白,罗凡则是紧紧地抓着圣旨,指关节泛白。

”老将军,这个……咱家只是负责传旨,这个……这个……“

太监急得语无伦次。

”我随你进宫面圣。“

”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老大人,这可是抗旨啊。“

太监连忙摆手。

”今日内史若不带我一起进宫,那内史就不要回宫去了。“

罗老将军一脸坚毅。

”父亲大人,您这是要让咱们家都……“

”闭嘴,你今天若不将圣旨给我,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罗老将军朝罗凡伸出手去。

”父亲大人,求您就遂了儿子的心愿吧,我们单独开府,以后出了任何事情都和罗家无关,我……我可以入赘公主府!“

罗凡抱着圣旨满脸泪水跪下去。

增寿在郊外对他说:”你无法摆脱罗家,若你像哪吒一样削肉剔骨换个莲花身子该多好。“现在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沉重之处。

罗老夫人气的指着他骂道:”你个不孝子,你竟然要入赘?我们这房只有你一个独苗,你要入赘?你对得起祖宗,对得起我十月怀胎的辛苦吗?“

她气的眼前一黑,猛地向后仰去。

丫鬟赶紧去搀扶,罗家小妹哭道:”娘,娘。“

哭的哭叫的叫。罗凡起身喊道:”郎中,去请郎中。“

罗老将军则一把从他怀里夺过圣旨:”走吧,内史大人,老夫随你一同去复命。“

”父亲,您这是要将整个罗家架在火上烤啊。“

罗凡扶着他母亲喊道。

”死了我一个救全家,我愿意,更何况,我就是死了也不许你提什么入赘,丢人。“

眼看着罗老将军拉着太监往外走,罗凡起身就要追。

忽然他的手被人紧紧地拉住了。罗老夫人睁开眼睛,恶狠狠地说:”若想走除非将我的手砍掉。你砍吧,断了我们之间的母子之情。“

”母亲,您非要为难儿子吗?“”对,你若为了那妖孽,可以放弃一切,就砍断你母亲的手,从此我们再无瓜葛,你砍吧,我是不会松手的。“

罗凡是武将,他可以将老夫人的手掰开,可是他没法这么做,这是他的母亲,高龄才生下他的母亲。

他跪在地上:”为什么都要逼我,为什么。“

他妹妹擦着眼泪:”哥哥,我不知道那福寿公主到底是怎样的人物,这半年京城里到处都是她的传说,那样的女子,只能远远看着,高高捧着,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承受的,哥哥,这都是命,你就认了吧,别让父亲母亲伤心了。”

何止是伤心!罗老将军这是去送命啊。

“母亲,您再不松手,父亲那边就有危险了,母亲。”

罗凡希望用老将军的安危打动他母亲。

“你父亲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是一家之主,为了罗家未来,他愿意牺牲自己,将来去地下对得起祖宗,我为你父亲骄傲。”

老夫人也是将门之女,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罗老将军拽着传旨太监直奔神武门。

到了宫门口,太监愁眉苦脸:“老将军,没有万岁爷宣召,你也进不去啊,就这样吧,松开我好不好?”

罗老将军松开太监,深深作揖:“对不住了这位内史,还请勿怪。”

“不怪,不怪。”

太监脚底抹油马上就跑,反正圣旨在罗老将军怀里,与他无关。

罗老将军双手举着圣旨,噗通一声跪倒在神武门外,口中高呼:“齐大非偶,请万岁爷收回成名。”

这句齐大非偶,说明这是反对赐婚,正是下朝时间,大臣们三三俩俩路过,看到这一幕都围过来,低声议论到底发生了何事。

“啊?赐婚?这太后大殡还没出就赐婚啊。”

“可以先赐婚,待孝期满了再成婚嘛。”

“哎,我朝就这一位长公主,罗小将军这是福气不浅啊。”

“嘿嘿,老兄,那位可是好相与的?也许这不是福气,是晦气哦。”

“嘘,小声小声,莫论人非。”

一个官员眼睛尖,见一个人正昂然走来,急忙拉了旁边人一把。

增寿迎着众人的目光,一步步走过来,此刻她一身男装,英姿飒爽,行走间自信大气,围观的人群立马鸦雀无声,只有罗老将军嘶哑的哀求:“齐大非偶,请万岁收回成命。”

”罗老将军。“增寿站定,”的确是齐大非偶,你还颇有自知之明。“

好嚣张,这可是对未来公爹说话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漏下每一句话。

“不过这个齐大非偶指的不是我现在身份,不管我是何等身份,这世间也未必有配得上我的男子。”

她平静地看向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的人:”有人说我是福气,有人说我是晦气,我可以告诉诸位,我是硬气,我有我的想法,我的为人处事方式,我不会为了去迎合别人把自己变成委屈的小媳妇。嗯,陈大人,您笑的很开心,可是想到昨天被尊夫人痛骂老不修?“

被点名的陈大人一愣:”啊,你怎么……”

他随即闭嘴,这是等于承认了福寿公主所言非虚。

这可真是……妖孽啊。

关于福寿公主的传闻铺天盖地,九天玄女,能知过去将来,神奇的不得了……原来这都是真的。

“罗老将军,您多虑了,我从没想过嫁入罗家,更没想过叫令公子入赘。”

增寿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是虚的。

罗老将军在神武门闹事,沸沸扬扬,闹的这么大,可是罗凡始终没有出现。

她说话时还看向远处,他没有来,他不会来了。

他让自己成为第一个被拒婚的公主,成为众人的笑话。本就没想这样被赐婚给你,但是被赐婚你却不要就是另一回事。

增寿始终面带微笑,一把将圣旨夺过来,大摇大摆走进宫门。

她是长公主,她可以随意进宫。

罗老将军长叹一声,颓然倒地,前面那个身影,腰板挺得直直的,大步流星,他忽然觉得最近本来是要羞辱此人一番,怎么好像反倒被人给羞辱了呢?

第二十七章 刀剑入库(五)

“请万岁收回成命。”

增寿一把推开拦她的太监,直接走进皇帝书房。

小皇帝正在写字,看她进来抬头微笑道:“皇姐这是高兴的糊涂了?”

“万岁没问我的意见就给我指婚了,我不想嫁。”增寿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谁都不嫁。”

“皇姐这是怎么了?你和罗将军一路同行志同道合,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怎么就不想嫁给他呢?皇姐可是高兴糊涂了吧?“小皇帝说着还眨眨眼睛,一副天真顽皮样子。

增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罗老将军对我偏见颇深,我也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罗凡,强扭的瓜不甜,何必硬生生捆绑一起?“

”朕是天子,朕让瓜甜它就必须甜。“

小皇帝站起身,将毛笔扔到一边,一边的黄绫子上甩了一大串墨。淋漓的触目惊心。

”万岁,两情相悦是不能强求的。“

”你不喜欢他,还是他不喜欢你?“

”都有喜欢,不过不是那么喜欢而已。“增寿苦笑一下,“就像咱们吃饭,有些菜是每天想着念着一定要吃,有些菜其实吃不吃问题也不大,吃两口觉得味道不错,要是不让吃,也就那么地了,就是这样的感觉。满朝文武看过去,他是难得的,可天下之大,人家父母都没看上我,我非要往人家凑去吗?万岁,我们皇家的公主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低贱。”

“哼,他们家若是抗旨,那就直接砍掉算了。”

小皇帝哼了一声,眼睛转了一下,盯着书案上的淋漓墨汁若有所思。

“因为无法嫁入罗家就喊打喊杀,万岁,我何时变得这般卑微。”

”皇姐过去只是不习惯说臣妾,现在竟然连臣都不说了。“小皇帝忽然笑了一下,目光炯炯。

‘”臣罪该万死。“

增寿急忙做出卑微姿态。

”哎,皇姐这是做什么,咱们亲姐弟哪有这些繁文缛节,朕只是开个玩笑,呵呵,皇姐千万不要当真。“

小皇帝目光狡黠,一团孩子气,可是增寿知道这不是玩笑。

”朕劝皇姐,总是要嫁人的,不如嫁给个看着顺眼不恶心自己的。“

”可是万岁,臣可以不嫁人吗?“

”不能。“小皇帝针钉截铁,他直直地盯着增寿,“外面天地广阔,皇姐就可以看上别的人,看上了谁,岑十三吗?”

增寿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她睁大眼睛看着小皇帝嘴唇都在发抖:“万岁爷……”

“是,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你前几天安葬了一堆枯骨,那堆骨头里是不是少几根啊。”

增寿脑子里哄的一声炸开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千万不能露出破绽,很自然地点点头说:“是啊,万岁爷也是知道,臣有过一些奇遇,能看到点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鬼魂。”

“哦,那你当初在那芍药花下,也是因为看到了点什么?”小皇帝显得饶有兴趣。

“是。“增寿只能硬着头皮,脖颈子和后背冷汗直流。

”那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呢?“

”一个影子,女人的影子。“

”那影子对你可说了什么?“

”说她头疼,脑浆被吃掉,疼,疼的做了鬼都无法忍受。“

”一切都是真的?“

”万岁,不是臣说一切是不是真的,后来万岁审问出来的事情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万岁可以怀疑臣,但是万岁不该怀疑自己的眼睛和判断吧?“增寿抬起头,直面小皇帝。

小皇帝的脸上交织着惊疑不定,过了一会才叹口气:”那井中枯骨又是谁呢?“

”臣也不知道他是谁,是男是女,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活着时候大概就是个糊涂人,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在井中岁月太久,早都忘记了爱恨情仇,万岁可记得过去臣常抱着一只黑猫?“

增寿明白,说假话的最高境界就是真假混着来,这样才能叫人去发区分那些真的那些假的,自己讲起来才会更加理直气壮,她现在说的就是有真有假,一脸真诚。

”嗯,那只黑猫,哦,听说朕的寝宫死了只黑猫,难道是那只?“

”对,那人就附在黑猫身上,臣后来做的很多事,都是那人帮忙,那人可谓是臣的恩人,所以臣才捞出他的尸骨好好安葬,他心事已了,魂魄离去黑猫也就死了。“

”什么?黑猫曾经附着鬼魂?“

小皇帝大吃一惊,只觉得浑身冰冷,他也曾经抚摸过那只黑猫啊,一想到自己可能抚摸的是一个陈年老鬼,浑身鸡皮各大都要起来。

”万岁勿惊,臣既然能看到那些东西,自然也有镇着那些东西的本事,这禁宫百年,其中鬼物甚多臣已经将他们镇住,万岁可以安枕无忧。“

”都……都镇住了,真的都镇住了?“

小皇帝吓得声音都发抖了。

他心机深沉吗,可是毕竟是个十多岁少年,从小长于妇人之手,对鬼神这些还是会怕的。

”是的,万岁,只要臣在一天就可以保禁宫不被鬼物滋扰,万岁不必担心。“

听到这话,小皇帝猛地看她一眼:”原来皇姐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万岁多心了,臣只是实话实说。“

”那皇姐告诉朕,太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小皇帝咄咄逼人。

”臣无话可说。“

增寿跪下。

”你承认了?“

”万岁不相信臣,臣说什么都不会信,万岁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增寿一脸平静。

”你真以为朕不敢动你?就因为禁宫有鬼就能吓到朕?朕是天子,朕什么都不怕!“

小皇帝挥舞着双手,状若疯狂。

“臣从没想用臣的特殊能力威胁,吓唬万岁,因为臣现在只有……万岁一个亲人。“

增寿的声音哽咽了,她倔强地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低着头看着脚下眼泪一点点滴落到大青石地砖上。

小皇帝愣愣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回到座位坐下,叹口气道:“皇姐,朕真的不知道你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说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臣这颗心是向着谁的才重要,臣不想嫁给任何臣子,只因为人性是复杂的,臣不想因为臣的身份和命格让别人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臣愿意一个人孤独到老。”

增寿豁出去了,她绝对不允许自己为了一个男人低到尘埃里。

小皇帝无力的挥挥手:“那就算了吧,朕就当没这次赐婚。”

增寿大步走出神武门,远远地一个人狂奔而来。

看到增寿走出来,那人站住,嘴唇发抖:“小……六。”

“放心没有赐婚没有圣旨,万岁准我孤独终老。”增寿甜甜一笑。

搜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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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刀剑入库(六)

“我本该早点赶来,是家里出了点事情……”罗凡话没说完就被罗老将军打断了。

“逆子,谁叫你来这里的?”

罗老将军本来跪在门口,他年纪大,跪的时间久了,有些摇摇欲倒,正咬着牙强力坚持着,忽然看到罗凡大步过来,气的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憋死过去,咳嗽几声,双手撑着地才没倒下去,努力站起身,腿已经跪的麻了,他还硬撑着迈着僵硬的步子缓慢地走向罗凡。罗凡急忙去扶他,被罗老将军一把抓住胳膊:“随我回去,不要在这丢人现眼。”罗凡低声道:“父亲,您就给儿子留点面子吧。”

这时候神武门口还有些官员没有散去,大概是京中愁云惨雾太久,大家都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还有什么比围观别人家笑话更放松的事情吗?尤其还是京中最具有传奇色彩忽然由男变女的福寿公主!

这些等着看笑话的官员们见正主三头聚会,哗啦啦都围了过去,增寿笑盈盈地环视众人一圈,她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是森然冷意,那些围观的人都吓了一跳,大家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可却在这目光中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罗老将军,万岁已经收回成命,你可以回去了。“增寿面色平静,声音清晰淡然,不带一点感情。

”皇恩浩荡。“

罗老将军几乎老泪涕零。

他这可是抗旨啊,竟然毫发无损,那就见好就收吧。

于是他朝增寿点点头:”多谢公主相助。“

说完看向儿子:”回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父亲!“

罗凡悲愤的要哭出来。

收回成命!这次收回成命,那以后绝对不可能在有这样的赐婚旨意,这也意味着他和小六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交集可能。

”回去,随我回去。“罗老将军到底是沙场上拼杀出来的,年纪大力气却不小,罗凡又不好和他挣扎,被他一拽,只能努力绷紧气力站在那一动不动。

”父亲,您不要逼迫我。“罗凡低声苦苦哀求。

增寿抱着胳膊,笑嘻嘻看着这一切。

她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是一片悲凉。

这已经是很不错的男子,一路相伴同行,同舟共济那么久,彼此都有过舍命相救的经历,这样的男子,在自己最尴尬,被罗老将军神武门前逼到风口浪尖那一刻没出现,却在自己求了皇帝旨意,从此两人再无牵扯时候忽然出现了。你在躲什么怕什么?

之前你在做什么?你父亲顶着圣旨,口口声声齐大非偶,求万岁爷收回成命,这对我是多大的羞辱?那可是你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拦着?等赐婚作废你出现了,告诉我说你不想这样,不想让皇帝收回赐婚,你这是在开玩笑吗?这么没担当,如此懦弱的男人,我竟然之前对你还有好感,觉得若是两人携手共度一生也是不错的选择,呸,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根本配不上我。

”小六,请你相信我,我不想这样的,方才在家是因为母亲的原因,母亲不许我……“

”罗将军,你今年多大了?“

增寿忽然问道。

”啊?“罗凡愣了一下,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是孝顺的好儿子,口口声声父亲母亲,一切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罗家也真是纯臣,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大张旗鼓公开抗旨的,罗老将军,你将事情闹得这么大,同我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增寿提高了声音,所有围观的官员都几乎要竖起耳朵:啊,深仇大恨?对啊,罗老将军这般大张旗鼓的抗旨,这是不给皇帝面子更不给福寿长公主面子,这得有多大的仇怨啊!

罗老将军梗着脖子,努力做出一番忠臣样子:”我们罗家是纯臣,从没想过和皇家有什么瓜葛?“

”哈哈哈!“增寿仰天大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和皇室没有瓜葛?难道你是见太后撤帘还政,就要撇清同东太后的关系了?罗老将军,我过去只知道你是武将,老将军,沙场上见真章,想不到原来搞起阴谋诡计,过河拆桥来也是不逞多让呢。”

“哼,你是公主就能信口雌黄吗?”

周围围着这么多人,罗老将军据理力争,自己虽然要解甲归田,可只要罗家还有罗凡在军中,就有东山再起的那天,他不能让这个女子毁掉罗家的名声。

“哦,原来是我信口雌黄,派家将擅闯禁宫的是我,和东太后家族沾亲带故裙带关系的是我,现在倚老卖老的也是我,我求求你们罗家,本公主从没想过和你们家扯上任何关系,求你们千万不要派人再来谋刺我,不要再做出跪在神武门挟功逼迫陛下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嗯,你们可以胡搅蛮缠,但请不要将本公主搅合进去,你们不配。”她说着冷笑道,”天下男人没死光呢,凭什么就认为我当朝唯一的长公主就要低嫁你们罗家,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我呸。“

这番话一气呵成,当着这么多人指明罗家之前做的种种不体面事,罗老将军英雄一辈子,今天却被一个年轻女子当着这么多官员指责,他气的几乎背过气,颤巍巍伸手指着增寿却一句话也讲不出。

”小六。看在我们当初……给我罗家留点面子吧。“

罗凡满眼含泪,低声哀求。

”面子是自己毁掉的,老将军自己不要面子,我再给一个贴上那不是二皮脸了?“

增寿笑的肆意张扬。

罗老将军从没被人这般辱骂过,喉咙里咕噜一声,一口血喷出,眼前一黑倒在罗凡怀里。

罗凡大惊:”父亲,父亲。“

’有人见闹出大事,急忙喊道:”哎呀,太医院,太医院的人呢?“

瞬间乱成一团,增寿看都不看,转身就走。

”小六,念在过去的情意,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罗凡眼看亲生父亲被增寿气晕过去,整个人都懵了。

一边是喜欢的女子,一边是极力反对的父亲,他左右为难眉毛拧成一团,心更是揪紧了。

”到底是谁苦苦相逼,笑话,我和你有什么情意?不过是一起出京办过些事情的同僚关系,满朝文武都是我同僚,我还和所有人有情意不成,真是天大的笑话,罗将军,你不但脸黑,你还心黑!“增寿恨透了罗凡姗姗来迟,他竟然允许他父亲闹这么一场!

你既然无情我便更无情,本来就没想嫁给你,你们罗家玩这样一出,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第二十九章 江南好(一)

草长莺飞的江南,春光明媚,非京城此刻的阴郁春寒可比。

青石板铺就的路上,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匹白马从巷子那头走过来,骑马的人是个年轻的小公子,一身月白衫子,微微的蓝更衬得唇红齿白,路边卖花的姑娘一抬头,正对上小公子顾盼的眼波,含羞低下头去,盯着篮子里的迎春花,心想他长得可真俊啊,看我一眼,这心怎么好像忽然间不跳了似的。

“小姑娘,这花怎么卖?”小公子勒住马缰绳停住了,笑眯眯地指着小姑娘拎着的竹篮子。

“这个……”卖花姑娘愣在那,小公子笑的真好看,如这拂面春风,暖暖的直往人心里面钻呢。

“这些够了吧?”

小公子忽然俯身,一把捞过花篮,同时往小姑娘怀里丢了一小块碎银子。

小姑娘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双手合住接住那银子:“这些太多了,哪里需要这么多钱。”

一把花一文钱而已,就是这一篮子才几个钱,哪里需要这么一块碎银子。

小姑娘呆呆地伸出手:“还给你,不要这么多的钱的。”

“拿着吧,你笑起来真好看,就像这花一样。”

小公子举起花篮,小姑娘痴痴地看着他,心想他这才叫人比花娇俏呢,我……我哪里好看啦。

哒哒哒,马蹄声声渐渐远去,卖花姑娘的一颗心,在这个春风荡漾的时刻也渐渐绽开一朵小花来。

增寿骑马走了很久,想起小姑娘看向自己的眼神,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自己捞花篮时候,她惊慌失措带着几丝羞怯,充满了喜悦,这是怀春少女的正常反应吧。笑完了,她心里又浮现几缕扯不断的哀愁:这才是真实的少女情怀,可是自己呢?自己这颗心经历这么多,早都忘记了姑娘该有的羞怯是什么样,刚才挑逗一下卖花姑娘,终于又开始回忆起一点点正常情感。

她轻轻叹口气,忽然就听后面一声娇笑:“这是谁家的俊俏公子啊,刚搅乱人家姑娘的芳心就跑了,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声音有点耳熟,增寿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握紧腰间的佩剑,那女子笑道:“若真动手你哪里是对手,我现在只想和喜欢的人平安到老,小公子不必如此。”

增寿转过头,正对上一张艳丽灿烂的笑脸。

“枫娘子,好久不见。”

增寿在马上对那女子抱拳。

“真又成了小公子,这以后是要在江南每天勾搭姑娘?”

枫娘子捂嘴一笑,眼波荡漾,又是那个娇艳如花的女子。

“岑十三呢?”

增寿向周围看了一眼,担心岑十三埋伏在哪里。

枫娘子摇摇头:“我们现在过的好好的,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会对你不利,小公子就放过我们吧。”

“不是我放过你们是你们放过我,放过自己。”

增寿话里有话。

“是,我们放过了自己,我现在叫叶枫,他叫黄天歇,歇息一下的歇,这世间早就没什么枫娘子和岑十三,小公子满意了吗?”

枫娘子站在那,手里拎着个小竹篮子,上面还盖个帕子,也不知里面是什么。

他们这是真的忘记一切前尘往事,从此过平静的二人生活了?

增寿眉毛微微皱了一下,暗自思忖。

“娘子,你在和谁说话?”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增寿看着从巷口走来的那个人,一身蓝色粗布褂子,手里拄着一根竹杖,走起路来身子稍微有点歪,能看出一条腿有些不太使得上力。

这是岑十三?过去的岑十三丰神俊朗,温润如玉,就算他被天圣教那一套迷住了眼,狠心恶毒,那也是一个好看的坏蛋,现在的他脸还是那张脸,只是像是换了一个灵魂,所有的精气神都不见了,眉眼依旧,温文尔雅的气质不见了,眉宇间甚至有一种憨厚浮现。

这个人是岑十三,但又不是岑十三。

“阿歇,你看这是谁?”

枫娘子指着增寿笑道。

增寿跳下马,将手里拎着的花篮递给枫娘子:“呶,送给你。“枫娘子笑成一朵花:‘哎呦,这么俊俏的小公子送花给我,相公,你嫉妒不嫉妒?”

岑十三走过来,扶着枫娘子的胳膊,很不高兴地翻眼瞪了增寿一眼,忽然又笑了一下,低声在枫娘子耳边说:“他是个小白脸,没有我强壮……比不得我。”

枫娘子正笑的如春风拂面,忽然听丈夫这么说,不知想起来什么,脸上微微一红,啐了一口:”呸,什么都拿出来说,也不怕人笑话。“

”有什么笑话的,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相公。“

岑十三看着增寿:”娘子,你认识这个小少爷?”

增寿一身锦袍,可不像个光鲜的富家少爷。

”嗯,过去认识的,很久不见,想不到在这遇到了,相公,你看小公子眼熟吗?“

岑十三茫然摇头:”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有机会认识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不会是他调戏你吧?“

我调戏她?

增寿笑出声来:”岑,黄公子,你的脑子是真的坏掉了?“

枫娘子瞪了增寿一眼:”你这登徒子见我年轻貌美,妄想调戏于我也就罢了,我见你长得还挺俊俏就不和你计较,想不到你竟然这么说我相公,哼,婶子能忍,叔叔也不能忍,相公,咱们走,懒得理他。“

说着扭着腰肢,挎着岑十三的胳膊拽着他就要走。

岑十三道:“娘子,既然这真是个登徒子,那就把花篮扔了啊,为夫给你买。”

“算了吧,我看这人长得也挺好看,再说这花篮可没啥错,你家娘子本来就是人比花娇,出去被小坏蛋眼馋下下也是再所难免,哎呀,就不要和他们计较了嘛。”

夫妻二人竟然这样互相搀扶着走了。

岑十三一条腿不太灵便,走路微微倾斜,枫娘子也随着他身子倾斜度摇晃下,远远看着倒像是一对经历过岁月风雨的老夫妻。

增寿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一下,摇摇头啐道:“屁,你们俩这……天打雷劈的一对儿!”

春光明媚,增寿放眼望去,这江南地界曾经的愁云惨雾孤魂野鬼全都扫荡的干干净净。

从此再无兵灾,从此再无杀戮。

她那时拼着粉身碎骨,为的不就是这份平和安宁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只是曾经相伴一起来江南的人呢?

呸,不想那个软蛋。

她纵马跑了起来。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不知又叩动了哪个姑娘的心门,有人推开窗看过去:“好清俊的小公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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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江南好(二)

钦差大人驾到正文卷第三十章江南好“朕不知道皇姐在哪。”

小皇帝双手一摊:’罗将军,何必呢,强扭的瓜不甜,你们家之前将事情做的这么绝,你以为皇姐还会看你一眼?算了吧,以皇姐的脾气不可能再回头了。“

罗凡跪在地上:‘臣……无法放下。”

小皇帝扑哧一笑:“这算什么,女子而已,此后余生,你将遇到更多的女子,今天看上一个,明天看上一个,每个都让你无法放下,索性都娶回家,看得久了也就放下,哪有什么放不下。”

“不,陛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只想去找小六,我父母托媒婆让我去见京城中的许多名门闺秀,可是她们都不是小六,我只想去找小六,那些人都是很好很好的,可她们不是小六啊。“

小皇帝看着罗凡一脸悲哀,摇摇头笑道:“你啊,你们罗家几代武将,当年挣扎沙场多英勇,怎么到了你这里便成这幅软塌塌立不起来的样子。”

罗不觉得这是奚落,抬起头一脸真诚,希望能感动小皇帝:“一直是臣错了,现在臣想明白了。“

”现在明白了,哈哈哈,晚了。”

小皇帝一脸的幸灾乐祸。

这对姐弟虽然从小没在一起生活过,可很多想法都很一致,特别是对罗凡这样的懦弱的人,姐弟俩都是看不起的。

“臣自己去找,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努力找到她。:”

“找到又能怎样?皇姐这样的心性,可能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小皇帝双手一摊:”你去吧,她在江南。你沿着你们第一次走的路去找吧,皇姐应该也是这样走的。她这个人想法挺怪,她很想看看现在的江南百姓。“

罗凡两眼放光,非常真诚地叩拜下去:“谢万岁。”

他开心地大步往外走。

“站住。”

小皇帝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罗凡站住脚步,转身:’万岁还有事吩咐臣?”

“嗯,如果找到你们不用回来了,也不要想回来,朕和她再无瓜葛,不想她回来。”小皇帝说的很直白。

罗凡微微一愣,小皇帝笑了一下:“皇姐也不想再踏足这是非圈,就让她在江南养老吧,那是她付出太多东西的江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京城平定后小六就悄悄消失了。

原来小皇帝不想她留在京城,想到此刻增寿孤单一人在江南流浪,罗凡的心就像被人捅了一刀一样,丝丝缕缕的痛,痛到流血。

“为一个女子辞官?”他决定离开的那天,罗老将军大发雷霆,将堂屋里砸个乱七八糟。

罗老夫人只是默默流泪,这段时间她看出来了,不管托哪个媒婆介绍哪家的姑娘,罗凡都是不理,他就是要消极对抗,你们不许我找小六,那我就从此孤苦一生,不嫁不娶。

罗家的荣华富贵重要,传宗接代更重要,自己这儿子是真没法子了,只能随他去吧。

“父亲,你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儿子心意已决。“罗凡跪下种种定磕头,起身就往外走。

”你走,你要走了就再不要回来,我们罗家没有你这个人!“罗老将跳脚咆哮着。

”老爷,随他去吧,难道你要真的叫他一辈子不成婚吗?“

”就是不成婚,也不能给罗家带来灾祸!“

”父亲,是陛下告诉我小六在哪的,陛下说了,希望我们从此留在江南,再也不要回到京城,父亲你明白不陛下的意思了吗?“

罗凡满眼含泪,回头看着罗老将军。

老将军正在气头上,哪里顾得上想小皇帝是什么意思,怒视着儿子:”你又想胡说什么?“

”我们罗家三代老臣,在军中素有威望,可是父亲你做了什么,你竟然派人私闯禁宫。秦姑娘不追究你的责任,一方面是秦姑娘宅心仁厚,另一方面是万岁爷要为秦姑娘做皇后造势。“

老将军瞪大眼睛:”什么?她做皇后?“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们罗家绝无东山再起的可能,万岁叫我们永远不要回来,是因为小六一个人万岁在京城是不会放心的,我过去就是一个棋子,让万岁爷放心的棋子。简在帝心啊,父亲罗家现在这样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从来就没明白帝王心术。“

罗凡苦笑一下:’我去江南,和小六在一起,罗家才能会有复苏的希望,否则……”他摇摇头,转身大步走出去。

“老爷,不管如何您就随了他的心愿吧,我们不能失去这个儿子。”老夫人老泪纵横。

“万岁爷,罗将军一个人出城了。”

第二天,一个太监低声向小皇帝报告。

“嗯,很好,派人远远地跟着他,小心一点,不要被他们发现。

太监微微一愣:”万岁的意思是认为罗将军能找到公主?“

”嗯,我会适当给他一点引导,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我才会真正的放心。“

小皇帝放下手中的书,看着书案上的地图,轻轻叹口气:”朕这是不是过河拆桥?“

那太监低着头小声说:”万岁爷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是啊,江山社稷要比亲情比世间一切感情都重要,朕已经够心软了,朕现在只有这一个亲人,只让她在江南不回来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像是要坚定自己的心志,小皇帝自言自语道。

太监不吭声,房间里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他是皇帝,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他做的选择,不需要任何人多嘴。

小皇帝的算计,罗凡看的一清二楚。

九天玄女命格是增寿最大的错误。

经历过天京城那番惊天动地,他看的清清楚楚,小皇帝能放增离开已经是网来一面,没人敢相信帝王有感情,罗凡心急如焚,想早点找到增寿。

两人在一起比一个人安全多了,增寿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自己却在京城有父母亲人,还有一圈子亲戚,这些人都在小皇帝的拿捏之中,和自己在一起,增寿才会真正安全。

他恨自己,恨自己之前为何那么懦弱,在罗家父母对抗下让小六失望。直到那个人离开了才彻底明白过来,果然,自己是配不上她的。

配不上也要找到她,守护她的安全,一生一世。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看着江边的落花,罗凡忽然想起这句诗。

远处有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他想,她是将以怎样的打扮继续最近的江南旅行,是男装还是女装?是骑马还是坐轿?会不会想起我,想起当初一路同行的往事?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早一点找到她。

只要用心就能找到,因为她是九天玄女啊,是能看到听到别人看不到听不到东西的人,她知道我来了!

第三三十一章 江南好(三)

花开花落,罗凡在江南游荡近两年了。

又是一个秋天,西湖边的桂花树香味四溢。

罗凡牵着马行走在苏提上,看着不远处的湖水,目光有些哀伤,

她一定知道自己来了,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些鬼魂神通广大,一定会告诉她,可她从没出现过,是彻底失望了吗?

罗凡一个人在江南,看着江南日出日落,孤独感与日俱增。

此时的江南,已经从天圣教带来的动荡中恢复过来,江南一带本来就是鱼米之乡,灾难结束后,小皇帝又宣布免去江南一带多年赋税,经过休养生息,经济正在渐渐好转,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子里,经常能听到两边人家传来的织布机的声音,有些织布小作坊也建立起来,女子们只要有手艺,可以自己辛苦织布去卖,也可以去别人的作坊做工,经常看到年轻女子们头上捂着帕子,三三俩俩结伴去上工。

“哎,看,那个有个好看的公子。”

有女工伸手偷偷指指巷口。

罗凡正牵着马走过。

“哎呀,呆头呆脑的,没有上次遇到的骑马小公子好看,那个公子笑起来真好看眼睛里都藏着星星。”

有女工撇嘴不以为然。

”哎呀,你看看自己,不就是会点挑花手艺嘛,看把你能的,这么齐整的公子都不看在眼里。“女工中有人取笑道。

”那是当然吗,我有手有脚有手艺能养活自己,那公子没准还是吃爹妈的呢,说起挑花和纺织手艺,他可不如我。“被女伴们取笑的女工挺直了腰板,很是自豪。

有女工听到这话,不由感慨地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现在这么多家买了织机,咱们去哪家都不愁没活计做,攒上几年前,能自己买台好织机,自己若是有了这个,在做几年没准也能自己做东家。“

这真是美好的目标,女工们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

有人满脸向往:”要是自己做了东家有钱了,我就能招赘个英俊的秀才做女婿,将来没准还能考个功名,给我挣来一份诰命呢。“

女工们捂着嘴笑闹成一团:”好厚的脸皮,让我看看能不能掐得动。“

罗凡是常年习武之人吗,耳力自然比普通人要好,虽然离得不甚近,可也听的七七八八,听女工们这么开心,不觉莞尔。

刚要转身离开,就听有女工忽然说:”昨天晚上我去拜公主娘娘,你们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了,建的生祠,还能有公主娘娘真来看你了不成。“

”就是啊,公主娘娘在京城呢,你还能遇到什么呀。“

女工们觉得小伙伴是在故意吊人胃口吓唬人。

”真的,我看到公主娘娘了。“”

“吹牛,公主娘娘要来江南,那咱们知府大人不得屁颠的去拜,根本一点影子都没有,当年公主娘娘做钦差那会,进城时候我还看到了,知府大人跪得屁股撅起老高。”

一个女工爽朗的话引起众人大笑,那被反驳的女工急忙辩解:“真的,我看和那公主娘娘特别像,有个七八分相似吧不过是个小公子,不是女子,我在那拜公主娘娘,听着后面有人笑了一下,我还挺火大的,笑个屁啊,结果一转身吓我一跳,原来笑的是个小公子,长得好看极了,和公主娘娘像特别像,他一笑我心都慌了,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老天爷,我不会是见到公主娘真人了吧?”

“公主娘娘当年进城时候的确是个男钦差打扮,也多亏了公主娘娘,咱们江南才有这等好光景,女子们也能挺起腰板挣钱,若是公主娘娘真能显灵,咱们下了工一起去拜,我也想见公主娘娘。”

有女工叽叽喳喳地说。

别的女工取笑道:“你是想见公主娘娘还是想见那个小公子呢。”

女工们又笑成一团,笑声直往罗凡耳朵里钻。

罗凡整个人都呆住了:长得像公主娘娘的小公子!

难道这女子看到了小六!

原来当年增寿拼死保护江南百姓,后来朝廷又有旨意,说钦差大人是福寿公主扮的,江南百姓啧啧称奇,纷纷给增寿建了生祠,就叫公主娘娘祠。后来朝廷在江南福泽远播,江南经济渐渐复苏,女子们也能走出家门挣钱养活自己,手里有了钱腰板就能挺直,在家里的地位提高许多,女子们都认为是平时拜公主娘娘的功劳,于是经常结伴去拜公主娘娘。

在她们心中,这位公主娘娘聪明仁慈,挽救江南百姓,还能做钦差大人一路断案,神通广大,是天下女子的榜样,去拜拜一定会给自己好运的。

罗凡听到这,朗声问道:“姑娘吗,不知你拜的是哪里的公主娘娘祠“

女子们正笑闹着,忽然被刚才讨论的公子打断都吓了一跳,不知道方才那番话被这公子听进去多少,尖叫着做鸟兽散,罗凡讨个没趣,想了想,那就从最近的公主娘娘祠找找看吧。

他觉得小六这样性格的人,一定对自己的生祠感兴趣,极有可能挨个去看一遍。

于是这天傍晚,罗凡牵着马,从这附近的公主娘娘祠找起。这小城不大,几个小祠堂很快都走遍了。

罗凡拿出钱,好声气地问那些跪拜的女子,最近可曾见过和供奉的公主娘娘面貌相似的公子。

众人纷纷摇头说没有见过。

罗凡寻找一番不见结果,心情抑郁,点点头往外走。

忽然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响起:”公子说的那个人,我好像是见过的,不过不是在这里,是在城外。

罗凡转身,见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看着自己,急忙问:“姑娘说的是城外哪里?”

小姑娘说:“城外也有一个公主娘娘祠,我前些天路过,看到那门口站着个公子,旁边大树上还拴着白马,我那会只觉得公子眼熟,等到后来拜公主娘娘,忽然想起那公子长得和娘娘很像。”

罗凡大喜过望,对着小姑娘作个揖大步往外走。

待她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不知上面为什么两年才叫咱们指点一下。”

“那自然是要让他辛苦一些,据说当年害的公主伤心,不让他奔波几年如何让公主出气?”

小姑娘笑了一下。

罗凡出城找到那间公主娘娘祠时候天已经黑了。

祠堂的供桌上还剩一点蜡烛,罗凡就点燃了蜡烛,坐在蒲团上看供奉的像。

这像做的和增寿很像,烛光晃动,影影绰绰,看起来活了一般。罗凡摘下酒葫芦,对着泥像喝起酒了。

借酒消愁愁更愁,很快他就把自己灌醉了。

“小六,我找了你两年,你怎么不出现呢?你一定知道我来了。”

他对着佛像自言自语起来。

“哎,小六,你别晃来晃去,我都,我都看不清你了。“

醉梦中,他好像看到了增寿,又是一身男装,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走近一些,增寿忽然一巴掌打过来,啪的一声,打的他摇晃一下。

”小六,我错了,我错了。“他顾不得疼,伸手去抓增寿的手。增寿冷笑:”你这样的软蛋,活该孤寂一生,你哪里都比不上我,又来找我做什么?啰啰嗦嗦,烦死了。“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小六,我找了你两年啊。“

罗凡留下悔恨的眼泪。

”这世间,不是所有女子都陷于这情爱之中,再说,我有大把的银子,什么样的小公子找不到,我男装就去找漂亮女子,女装就去看好看的男人,悠哉悠哉,过的不知有多开心,干嘛非要在你这软脖子树上吊死。“增寿嘴巴一撇,甩开他的手就要走。

”不要。“

罗凡摇晃几下,摔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凡悠悠醒转,盯着门外的阳光,心想我醉了一晚上,现在是天亮了?

好像梦见了小六。

他起身,看看周围,祠堂里一片安静,看来真是一场梦啊。

他摇摇头,又低头,忽然间呆如木鸡。

因为他看到地面上有一行木炭写的字:黑子,赶紧滚,六爷左拥右抱其乐无穷。

是小六,昨晚真的看到了小六。

这字也是小六的风格,她说的都是真的,她每天花天酒地开心地的不得了!

罗凡喜极而泣:只找了两年,小六就在自己附近,只要继续努力,让她看到自己的诚心,她一定会再次出现的,至于她不肯轻易嫁人,不肯低头做小媳妇,这又有什么打紧,小六就该这样,她是独一无二的,不会为自己改变,那自己就为她改变好了。

罗凡内心充满喜悦,他看着早上金色透明的阳光,再一次有了气力。

一定会找到小六的!

很多故事的结局,都是男女主角相亲相爱,生儿育女,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我们的小六不是这样,这些从来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是自由自在是吃喝玩乐纸醉金迷,她也会喜欢上年轻英俊的公子,也会和貌美妖娆的女子调笑,这就是她喜欢的生活。

罗凡会继续找下去,她也会继续游戏下去,有一天累了倦了就会出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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