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女帝,陛下别跑 - xp1024.com
《轻狂女帝,陛下别跑》


天上掉下个奶娃娃(一)

“听我说,你的死不是一个意外。”一出口就是一股奶味。

时染嫌弃地后退了几步:“废话。”

我还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时染心中发着牢骚。

“唉,你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那股奶味又冲了过来。

“你别过来了。”时染哀嚎了声。

面前是个三岁大的奶娃娃,兜着个红色肚兜,露着个小屁股,嘴里叼着个奶嘴,前额上还留着一小撮头发,长得像个标准的福娃,可爱极了。

但是福娃现在特别潮,双手插在腰上,肉嘟嘟的小腿迈着精致的猫步。

“真是的,也不是我想要喝奶的,但是我现在就这么大,不喝奶能长高吗?”福娃看起来被时染显而易见的嫌弃给打击到了,拽着奶嘴,鼓着腮帮子尤其不服:“你至于吗?跟没喝过奶似得。”

谁记得喝没喝过,大概是喝过吧。时染懒得搭理他。

“我告诉你,你是怎么死的。”福娃又说。

死就死了,但这事一直被人挂在嘴边也不是件愉快事,即便对面只不过是个三岁奶娃娃。

“被人推下了楼,惨死。”时染没好气道。

“知道为什么要推你吗?”福娃又问。

“不认识,不知道。”时染认真地反思:“我没有仇家,没有债主,身家干净,事业有成。是个成功人。飞来横祸,追究这么多做什么?”

福娃脸上露出过分老熟的微笑:“你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时染瞪了福娃一眼:“你说的是人话吗?”

福娃迈着小猫步绕着时染打转,带着不可一世的欠揍模样:“准确来说不是,大爷我可是神,神兽。”

是了。面前这才堪堪能够到桌角的小福娃是朱雀。时染觉得万分郁闷。自己一朝不顺,莫名其妙死掉了,然后就来到了这里,成为了女皇帝。

他们说这里叫焚界,自己处在圣幽帝国,并且是圣幽帝国唯一的储君,因为爹娘死得早,被迫提前登基,然后等她霸气十足的在台上念完誓词之后这小屁孩就出现了,带着她来到这个空荡荡摸不着边际的空间。

谁能想到众人万分信仰的神兽朱雀人体居然是个三岁奶娃?看起来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带着一股浓郁的奶味不说,还总喜欢办老成,看着糟心。

“看什么看,还不是因为你娘死的突然,才把我打回了这副模样。”朱雀惦着小脚气哼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祖宗出生的时候我都快千岁了!”

“哦”时染意味深长地应了声,收回了自己一直落在人脑门上的目光。

对了,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前世一帆风顺,说不上风风光光,但是四平八稳。出生,上学,工作,交友。可以说是成功的人生。

出生家庭勉强算富裕,过得是比较舒适的定时聚餐旅游养孩子的生活,上学时候成绩不拔尖,却也算的上优秀,工作说不上好坏,总之还不错,交友圈也正正常常,没有浓情蜜蜜,却也没有勾心斗角。啊,多么成功而可遇不可求,让人望尘莫及的人生啊。

然后她就死了。

死就死了吧,虽然除了懵逼以外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的感觉。本来还担心掉楼下摔得血肉模糊太过于难看。谁知道她的身体直接在高空中被狂风拉扯没了。

这算不算粉身碎骨?时染自问没有做过十恶不赦的大坏事,应该不至于沦落这样的后果。

不过虽然说求生的欲望没那么强烈,老天却还是又给她塞了一具身体。就是小了点儿。

时染:“你继续说。”

天上掉下个奶娃娃(二)

朱雀于是又端起那副调子:“就因为你前世太无聊了,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财产也不少,人生在世几大追求你一下子就拥有了,没有体会到获得这些幸福的过程,所以”

时染揪了把自己长到吓人的头发:“所以就强行让我死掉,把我拉了过来,让我接手这幅烂摊子?”

那她可能是死的最冤最委屈的人。

“嗯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人生总要有目标嘛。”朱雀咧开嘴,笑的天真无邪。

时染实在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

朱雀没有防备,被人活生生踹到地上,无边际空间顺着朱雀的动作向下凹去,落出一个人形的坑。

朱雀咿呀惨叫两声,小胖手扒着坑边坐了起来,滴溜溜的大眼睛瞪着时染。

时染这才觉得寻了乐事,莞尔笑开,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一冷:“人生几大追求,家庭美满。这第一我还没成亲,我从小到大一次恋爱没谈过,你就把我给弄死了。第二,我死了我父母双亲七大姑八大姨怎么办,自家优秀的女儿平白无故就死了,这也叫家庭美满?”

“坏脾气。”朱雀小声嘟囔了句,觉得再站起来实在很累,就干脆坐在坑边。

朱雀:“你放心,这个时染命格凄苦,幼年丧爹丧娘,不能修行废材一个,被群臣甚至百姓所瞧不起,又总被舅舅家的女人欺负,人生可以说跟你完全相反。所以被送回去接替你了。”

时染:“”送回去接替她的人生?凭什么?这样的心情实在不太美好,过得太好是她的错咯?

伸手看了看自己过分纤瘦的小手,时染:“接替我?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是了,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时染原来的身体可是该发育的都发育了,怎想还有一朝会变回豆芽菜的。

时染还真的从头嫌弃到了尾。

“没事,这资质底子可比你原来的好,养一养很惊艳的。”朱雀拉紧了要掉不掉的小肚兜,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卖乖:“她过去是到你十岁的时候”

时染没话说。她到这里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到了今天才知道自己的死因,知道之后倒宁愿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没谈过一次恋爱。”朱雀又一本正经地板着婴儿脸:“相信我,你的桃花运会很旺的。”

“”时染:“没兴趣。”

“你看,就因为你前世无欲无求,才来了这里。”朱雀咿咿呀呀地说:“那可不行啊,他们可是你的一大助力”

她也没兴趣接手这烂摊子。

“难道你想死吗?”朱雀的眼睛闪闪发光,嘴上嚷着自己多少多少岁,还厚颜无耻地操着这奶娃娃的模样卖萌。

时染:“不想”

朱雀:“那不就是了,皆大欢喜。”

时染再次无语,朱雀说的没错,自己无欲无求久了,连怼这奶娃娃的心情都没有,空余了一片惆怅。

“感情我一过来就被她的舅娘扔在悬崖上也是你搞的鬼了?”天知道那天的雨有多大,她身上的伤有多少,差点以为自己要再死一遍。想着时染还是忍不住吐槽。

“不是不是。”朱雀连忙否认:“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再多来几个意外她可能就不能超生了。时染又一巴掌拍了过去。

———————可爱分割—————————

成年女主的章节在83章开始

长得好看的熊孩子

六月天,地如火烤,大雨过后才好不容易降了点温。是恰好适合睡觉的好天气。

十岁女孩穿着有些笨重的朝服,勾着鹅毛的根儿随手在卷轴上画了一笔,而后将卷轴随手扔到旁边已经堆了一坨的卷轴中,叹息一声往后躺去,闭上眼打盹。

屋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琉璃球中灵力发出的滋滋声。

“殿下,六护法求见。”侍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很是好听,放在这会儿却格外扰人清梦。

一点都不解风情。

时染睁开眼,瞪着头顶的雕纹横梁沉默片刻。

“殿下?”侍女听不到回应,便抬头去看那小小一坨人。

我比较想睡觉。时染心中暗叹,见侍女有些怀疑地看了过来,才一本正经地应了声:“知道了。”

彼时的时染只是凭着本能寻着惯性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做事情,适应性极强的人儿这会儿也勉强接受了这个身份。

即将登基的皇储。

这间小书房靠近后宫,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后宫却又突然热闹了起来,男孩们的声音总是忘记抑制,吵吵嚷嚷的一不小心就忘了分寸。

哦,这后宫里不知做什么养了些男孩子。

“吵吵嚷嚷做什么,打扰到殿下功课有你们好看的。”时染听到大宫女呵斥他们的声音,迷糊劲还没过,便下意识顺着方向看了过去。

“啊!殿下来了!”大宫女突然发现时染的存在,立马招呼着男孩们过来行礼。

这个大宫女的声音又沙哑又刺耳,时染听得头皮发麻,只得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男孩们的脸上。

“见过殿下!”还未过变声期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稚嫩,时染被喊得猛地揪回了神。

时染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有些儿呆呆的。她随手将朝服往身后提起,省的绊了她的脚。

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只有侍女的时候也坚定不移地穿着朝服,这明明是十分繁琐的没用的东西。

“免了。”时染的眼珠子转了转,捏着声音道。

大宫女在一边笑的谄媚,抓着机会向时染介绍人。像极了外面的油水商人。

唉,没办法。别看时染年纪小,但这位可是手握重权的主儿,能得了她个眼熟的话,她后半辈子都不愁了。

但其实时染一个名字也没记清,思路倒是坐了个过山车,拐了个十八弯。

男孩们身高不齐,年龄不齐,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最大不超过十三岁,最小不低于七岁。

个头小的还带着奶气,却是绷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看着有点儿可爱。时染有点想上去揪揪小孩儿肉乎乎的脸。

因为男孩们年龄不大,所以或多或少有点儿沉不住气,有的还忍不住抬头打量时染。

面前不过十岁的女孩身着黄色朝服,脑袋上却梳着可爱发髻,这身搭配稍微有些古怪了。女孩脸上仅着淡妆,不过小小年龄却能从那精致的五官判断出人未来将如何倾城,嫣唇微抿,眉头轻蹙,有些笨拙地撑起这个身份该有的威严。莫名的有些可爱。

或许情窦未开,男孩们却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女孩儿。

大宫女话匣子打开似得说个不停,时染不想听大宫女废话,便有些奇奇怪怪地歪着身子,打量这些难得的跟她年龄相仿的人。几个孩子不小心撞上了时染的目光,鸟儿似得惊得缩回了脑袋。唯一有个大胆的男孩,悄悄朝着她吐着舌头挤了挤眼睛。

长得还挺好看,就是一看就不太安生。时染弯了弯眸,看起来是个熊孩子。

这要换个人那就是大不敬的行为,也许是礼仪师父没有教好,好在时染不打算计较,也没有其他人发现。正好大宫女介绍到他,翘着小指的手点了过来,时染就跟着看过去。

男孩本来懒懒散散跨在那站着,大宫女的手一过来他立马就抬头挺胸,仰着那张漂亮的脸,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看得时染心头发痒。

从将军府溜来的小子

“殿下,这是上官影疏,是上官将军的弟弟”大宫女声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向上官影疏的脸,尖声叫道:“上官公子,你什么时候跑这儿来了!”

“刚刚从墙上跳下来的。”时染舔了舔嘴唇。

哦,后宫的男孩子是养着充盈她的后宫的。时染这才想起身边的宫女偶然提起的事。

这不跟童养那什么什么一样么,时染暗暗吐槽。

但这些男孩是一些人家送来的,将军家的孩子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才是。

而宫中的衣服几乎都是统一发放的,这一批批男孩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上官影疏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样的衣服,时染不认识这些人,才以为上官影疏也是这一列的。

果然是个熊孩子。时染觉得自己好聪明。

“啊?殿下,你说什么?奴婢没听清楚”身边的宫女有些着急地弯下身来。

“没说什么。”好麻烦。

虽是这么想的,再转过头时染又可爱一笑,伸出小手推了推宫女靠的近的脑袋:“我说你今天很好看啊,小翠。”

噢我可爱的小殿下。小翠眼冒桃心。

“哈哈哈,刚刚啊。”上官影疏哈哈一笑,冲着大宫女做了个鬼脸,又对着时染嬉笑了声:“殿下,初次见面,我是上官影疏,殿下,我哥是个好将军。”

“啊?”时染愣了愣,并不清楚他的哥哥是哪一位。

然而上官影疏过来并不是为了等她的回答,匆匆说完这一句,就跑到后面,钻回树里,越过墙,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又让上官公子混了进来!”大宫女被吓了一跳,上官影疏又掉头就跑,只好在原地跳脚。

时染惊奇地发现上官影疏的动作十分熟练,仿佛早就这么演练过无数遍一样。不是说皇宫重兵防守吗?怎么这人说跳就跳的?

“殿下,这真的是个意外”

“哎?我知道的啦。”时染轻轻一笑,随即转身离去:“六护法还在等我,我就不久留了。”

女孩模样可爱,笑的也治愈。大宫女心头一暖,徒然有了老母亲的感觉。

“谢殿下。”于是大宫女像想起了什么似得,转身吩咐:“殿下怎么瘦了,跟我去御膳房看看!”

皇宫的装横十分繁琐,时染在其中绕了许久才找到与朝臣会面用的那个厅堂。

一披着盔甲,身材健硕的男人坐在里面,圆溜的脑袋后面十分喜庆地扎着一个小辫,此刻正和身后的亲卫大声地争辩着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男人乍然停了下来,目光投过来的同时语气也放缓了不少,像是怕吓到来人一样。

“殿下,你来了。”

“熊叔。”时染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小辫子,俏皮地眨眨眼:“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明明说过你可以直接去书房找我的。”

“为人臣子,这毕竟不太方便。”熊爎道,等着人儿坐到自己跟前了才忍不住打量起来。

“最近比较忙,没来得及顾着,殿下有好好吃饭吗?”熊爎问道,面前女孩虽说有十岁了,却总比同龄人消瘦了些,撑着过分繁琐的朝服,显得人更像豆芽菜了。

熊爎心里再次泛起苦水。

“熊叔。”时染笑了笑,走上前安抚似得拍了拍熊爎的手背:“我都已经十岁了,早就过了闹脾气的时候。有好好用膳,有好好学习,有好好准备加冕。什么都有好好做。”

说着时染顿了顿,娇俏的声音绕了个弯,撒娇似得:“熊叔,你就别唠叨我了嘛。”

“我的殿下诶”熊爎声音一哽,忍不住伸手去拍时染的脑袋,又突然想起正事一般收回了手:“加冕的祭台已经搭好了,殿下又瘦了,朝服还要重新定做,需要给殿下再量身形”

穿越那点事

啊,好困啊,也不知道他还要念叨多久。

熊爎列起加冕的事宜就停不住嘴,时染也不打断他,坐在一边悄悄地打哈欠,昨夜难眠取书解闷,谁知道一下子看过了时间,早晨也找不到休息的时候,本来这年纪就是该睡懒觉的时候,睡不够了,现在困的很。

熊爎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不一会儿化成简单的代码从脑中过去,跟听老师讲课一样难熬的很,时染只来得及抓住几个不怎么需要理解的关键词。

说起来,她的便宜舅舅绛王好像失踪好久了,也不知道到哪里去逍遥了。

时染迷迷糊糊地想着,熊爎还在不停的念叨念叨,像个老家长。

穿衣服穿衣服,吃饭吃饭,吃多点吃多点,注意言谈举止,读书啊,学习啊,殿下啊之类的一套话时染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殿下,你是圣幽的希望啊!”时染脑中想着,果真听到熊爎这么说了出来。

莫名找到笑点,时染忍不住笑出了声。。

“知道,熊叔,我都听着呢。”时染点点头,一本正经的小脸格外可爱。

嗯虽然刚刚那会儿犯迷糊根本没听清熊爎在说什么,但是就目前而言,这句话可是和熊爎之间万能的回答。

熊爎罗里吧嗦交代了一堆事之后才走。时染才终于得空发一会呆。

她记得熊爎闭口不谈的华氏,是绛王的一房妃子。

圣幽皇室因为血脉稀薄,所以并非立嫡,只要是有皇室血统的女子皆有资格竞争这一位置。而华氏原先怀有一胎,不知为何流了。

绛王在女帝驾崩之前就离开了圣幽之后便不知所踪,仅留下华氏和其他房妃子,绛王没有正妃,华氏便是里边地位最高的,也因为绛王不在,华氏反而成了绛王殿上的掌家人。华氏也因此越发嚣张起来。而除了华氏原先怀的那一胎以外和时染,在圣幽中再无任何有此血统的人。

华氏孩子还没流的时候,找过人预测孩子的性别,她坚信自己怀的是女胎。

总认为若非自己的孩子流了,帝君这位置定会是她的孩子的。

唯有上一届女帝留下来的亲卫始终护着时染。而这一次恰是为了筹备加冕仪式,一时疏忽,竟然让华氏把时染给带了出去

时染再次醒来之时,便伤痕累累地躺在漪永崖之上了。

后来熊爎及时赶到救回了她,加冕仪式在即,时染当即被熊爎限制在了后宫中,重兵把守,防止意外再生,而因为此时不宜见血,熊爎即便知道是华氏惹得祸,也只能暂时把怒火压了下来,找人把华氏给监控了起来。

时染足三个月不得迈出后宫,倒也毫不介意,借着这个机会疏离了下思绪,了解一下情况。

三个月之久,熊爎也没有让时染太过于清闲,每日都给时染安排了功课,除了功课,便是加冕仪式需要做的,以及各种衣服的制定等等琐事。

生命诚可贵,既然重生了,时染也不乐意再迷迷糊糊死掉。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唯有自强才能立世。因此时染学习倒也积极,并且常记得寻着能够让自己修行的方法。

地里冒出个小公子

“殿下,该起了。”宫女在旁边轻唤了声。

时染呜咽了两声:“几点了啊。”

“是殿下要看卷轴的点了。”宫女习惯了时染这幅模样,拿着小羽毛轻轻扫她的脸,笑着说:“殿下再不起又要看不完了。”

“嗯”时染偏头躲了过去,瞪着还带水光的眼睛爬了起来:“知道了啦。”

人形闹钟比机械闹钟更惨无人道。

伸了个懒腰抓起鹅毛笔,时染十分熟练地又拿了一本卷轴。

当一个人真正投入学习中的时候,时间倒也过得挺快,时染并没有要疯狂学习自虐自己的意思,见到来人送上了晚膳,时染也就合上了卷轴。

她的用餐时间是早的,但正逢热季,天黑的晚。被夕阳染得金灿灿的后宫再次传来了熙熙攘攘的笑声。

不由眉头轻挑。

怎么回事,今天第二次闹腾了。这些熊孩子是不是每天都没事情做得?

想了想,起身走到窗边,果真看到些儿男孩站在草丛后边嘻嘻哈哈的。

“啊,小殿下真的看到我们了。”不知道是哪个男孩惊呼了声,一群男孩便齐刷刷地向这边行注目礼,而后十分整齐地挺直身体:“见过殿下。”

哎哟,这么有礼貌的。时染勾唇一笑,点了点头。

一干男孩不知道被戳到什么兴奋点,一个个活蹦乱跳地像一个个小猴子。

“信上官哥哥的果然没错。”一个小男孩的嗓音完全没有变声,是很好识别的奶音。

“他也不是此次都准”

“小心点,殿下在屋里头呢。”

“没事,这么远,陛下听不到。”

时染:“”对不起,我听到了。

上官公子?

记忆中从上官月白开始往上数都是武将,能够一直保存时间这么长,又是操控重兵的关键的上官家军到现在都没被灭门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上官家家大业大,今天早上那个小男孩好像就是上官家的。

“上官影疏?”对了,他好像是这么说的。

正想的出神,窗边突然冒出一个脑袋:“到!”

“啊!殿下小心!”宫女们吓得一个个挺直了腰板,直勾勾地瞪着突然冒出来的人。

站在时染身边的小翠正要呵斥是哪个不懂事的,瞧见那张小脸之后乍然发不出声,为难地看着时染。

面前突然冒出一个人,时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右手拳头拽紧,差一点儿就挥出去了。

“殿下叫我?”上官影疏扒在窗沿上,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浑然不觉自己突然的出现给这一屋子的人造成了多大的惊吓。

叫你?这熊孩子还真把熊字贯彻了,姑奶奶这条小命儿刚捡来就要被你吓得魂飞魄散了!时染嘴角扯了扯。

“喂!上官影疏。”时染拔高了音量:“后宫重地啊!谁让你来的!谁教你躲在人窗沿下的?谁同意你在我的后宫到处乱跑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爹是要来找我的你知道吗?”

“呃,好凶。”突然被指责,上官影疏缩了缩小小的脑袋:“我要是在后宫出什么事,也是我自己作的,爹爹也不敢找殿下的麻烦啊。”

“”这个男孩是不是不会抓重点。

上官影疏年龄虽小,但上官家基因好,从小又好生吃喝地养着,倒是长得标准的漂亮公子哥的模样,人又机灵,十分懂得怎么在他人面前讨巧,虽说重点偏了点,恰到好处的小委屈倒是让他看起来更讨喜些。

时染心里道着有容乃大,不打算和这屁点儿大的孩子计较。只是瞧着他跟后宫男孩们一模一样的衣服,又挑起眉头。

后宫那些男孩们被送进来实属家中变故,或者其他各种原因,才只能凭着好看的模样放在宫中养着,这上官家高官厚禄的,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养不起一个男孩,上官影疏这么喜欢抢着他们的衣服穿,被上官将军看到,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会害羞的小公子

“你要偷着他们的衣服穿做什么?”时染心中盘算着找什么人把上官影疏送回去。

“偷?”上官影疏瞅着时染,在心中估量着老爹说的与殿下相处的大不敬之下的尺度:“本公子怎么会做如此下作可鄙之事?这可是我让人特意定做的。”

特意定做这么一套衣服?时染觉得他脑子怕是不太好使。

“殿下总也不让人给我准备一套,我只能自己做了。”上官影疏委委屈屈道。

时染:“你要是喜欢我让人给你送一百套?”

“一百套?”上官影疏微微张唇,不可置信道:“这么单调的衣服,殿下,我也很臭美的,要是天天穿着我会疯的!”

身后有宫女像是绷不住了,捂着唇笑的乱颤。

哦,好挑剔噢。

时染走近一步,近距离瞧着上官小公子粉雕玉琢的脸倒有戳一下的冲动,只是这人夸张的言语,浮夸的表情,以及挑剔的语气实在让人难以和蔼可亲。

如果直接把人打出去是不是很没有风度?时染想着,礼仪师父好像是说着什么喜怒不行于色。

于是时染只能扯扯嘴角,微笑地看着他。

上官影疏被看的心里发毛,有拔腿溜走的冲动,但是他在后宫混了那么久才跟别人混熟了,也是都跟那么多人混熟了才得了一次跟殿下说话的机会,实在不舍得就这么走掉。

“殿下你这么看着我,我会害羞的。”

你还知道什么叫害羞?

时染不为所动,她发现她要说一句话,这玩意儿总有办法堵得她想揍他。

“唉,好吧好吧,殿下啊,你看后宫那么多男孩子,要是我不来失宠了怎么办?”上官影疏仰着脑袋委委屈屈道。

“所以我就溜进来拿套衣服来跟殿下套个近乎”上官小公子小小声又补充了一句。

失宠?我什么时候宠过他了吗?时染有些茫然。

身后宫女于心不忍,见小殿下一脸空白,忍不住上前附在时染耳边小声解释。

原来上官将军早在她出生之前就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上官影疏与前女帝也就是时染的娘定下这门婚事,为表忠诚。

普天之下,想要与圣幽女帝在一起的人多了去了,上官影疏这事却是唯一一件过了前女帝的嘴的。上官影疏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这事,三番五次吵着要进来见他的未来爱人,他又是个闹腾的,这也是为什么熊爎的亲卫会放任这么个孩子溜进来的原因。

方才面前的人还是毛头小孩,这会儿却成了与她有婚约的毛头小孩,时染的心情一下很微妙。不过口头谈笑,时染不可能当真,偏生这孩子将这事当了回事,还未到情窦初开的时候,却张口闭口殿下的人云云。

瞧着上官小公子也不像是吃了晚饭的样子,时染索性让人进来一起吃饭。

许是自己闷了三个月,时染还有点儿耐心同他聊天。废了一点儿口水向他说明不用跟人穿一样的衣服的事。

“那我还可以来后宫找殿下吗?”上官影疏有些期待。

宫女们站在一边,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上官影疏这孩子是讨人喜欢的,但同时他的行为举止又时常大胆了些,时染不同其他帝君,未必会因为他模样可爱不同他计较,加冕在即,众人唯恐意外横生。

只是时染虽不能像她们一样喜欢上官影疏,却也没有残暴到要把他怎么样的地步。

“不可以。”时染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才没空搭理他:“玩忽丧志。”

“殿下,我修炼很认真的。”上官影疏并不想给时染留下自己玩忽丧志的印象,老爹说过帝君身边不留没用的人。

认真?认真怎么这一大早的就溜达到了皇宫?

然而时染才打算开口问,就来人禀报说上官将军求见。

真不是时候。时染微叹了口气,没有要见上官将军的心情。加冕在即,她也不适合见任何人。只让人把上官影疏送了出去。

登基大典

熊爎后来得知上官影疏与时染接触了,惊觉那也算个不确定因素,于是禁止了上官影疏进入后宫。加冕在即,上官将军也唯恐自己儿子冲撞人家,生生将人关在了家里。

整个圣幽进入白热期,人们都在为加冕仪式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时染自己所居的寝宫也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丈量衣服的人进进出出,一圈圈亲卫守在门外衬的气氛越发隆重。

终于到了这一天,时染也被人从寝宫带进了古灵堡。那是圣幽最神圣最高的地方。据说唯有站在此地才能触碰到圣幽守护神兽朱雀。

圣幽帝国古灵堡,众多朱萝鹤在空中盘旋,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在堡底泛着幽光,六芒星所对的六个角各有高台耸立,其上皆设华椅,椅上皆有人端坐。

而六芒星中间的高台之上,年幼女孩的红袍加身,左右皆立着一人,女孩双眸微闭,一手撑着脑袋,长发在脑后编成华髻,一顶镶嵌着朱红色玄石,足以令整个圣幽帝国俯首的发冠稳稳地别在发间。

六芒星以外,穿着长袍的人们在国师的指示中齐刷刷跪地。便连周围六个高台上的人儿也从位上坐起,单漆跪地。这是六位护法,除去熊爎以外,这都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些人。

“陛下?”国师微微昂首。

“嗯。”时染轻应了声,坐正身子,微微抬头。

身边的人递过一支同样镶嵌着朱红色玄石的法杖,时染微微低头,顿了顿,而后伸手接过,在一片寂静中,将法杖举过头顶。随着她的一声轻吟,众人抬头,无不虔诚地看着时染手中的法杖。

“吾神,吾,圣幽第二十七代储君时染今日在古灵堡加冕,日后定当尽吾之力,佑吾圣幽”

时染的声音虽稚嫩但威严,在偌大的古灵堡中一遍遍回响,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晴空中赫然浮现一抹红光,那红光随风摇曳,化成丝丝缕缕,慢慢缠绕在时染周身,空中规律排序的朱萝鹤发出一声声鸣叫,而那巨大的六芒星也在时染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之时发出耀眼的光芒。

时染微微眯起双眼,看着眼前被红光模糊的一切,脑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有陌生的元素顺着红光争先恐后地涌入她体内,赫然的变化让她的指尖止不住地发颤。但这不重要。

从现在开始,她是真正的圣幽国女帝。所有的圣幽国子民都在此刻匍匐在她的脚下,时染这两个字将传遍整个圣幽国。甚至是这整个焚界。

圣光之下,时染微微抿唇,不动声色地拽紧双拳。纵使距离遥远,她仍能清晰地看到每一个人的面孔。看得到国师,看得到六位护法,也能看得到匍匐在地的其他人。她认识的人不多,于是看到了上官将军。也看到了上官影疏。上官影疏是难得的一本正经,看着这个方向的眼中倒映着圣光的影子。

还有华氏。华氏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是与他人出入一撤的虔诚。时染心中嗤笑。

照着侍女们所说的,华氏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少给时染找过麻烦,到底是怎样的毒辣心思才能对这么个半大的孩子下这般狠手?

时染没有把华氏太当回事,都说杀人不留痕迹,但华氏所做的每件事情都留下了不难发现的马脚,不像是聪明的。而原主只是不能修行,又不是白痴,又不是不知道怎么避开华氏。怎么偏偏每回都能被华氏碰上?再说熊爎那一队亲兵又不是摆着看的,就华氏还没那本事回回都能把熊爎支开。

这才是麻烦的。

啧。

此刻匍匐在高台之下的华氏早已汗流浃背,双手克制不住地颤抖着,来自于对某种权利的畏惧桎梏着她此刻的动作。

她果然没死。难怪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都说暴风雨前总是宁静的,既然能找到时染,华氏不信熊爎猜不到是她搞的鬼,时染虽说性格胆小,却不是真的脑子蠢到了不知道告状,至于为什么没有来找她,华氏也清楚加冕仪式的庄重,只能跟着他们一起打哑谜。

但加冕结束之后呢?

彼时时染可就是真真切切的帝君了。

帝君啊那是圣幽国至高无上的存在。

可是这个位置本来不应该属于她。一个废柴,怎么有资格站上那尊贵的位置!

想了想,华氏又开始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样,她也是时染的舅母,时染看在绛王的份上应该不敢动她。

果然,整个加冕仪式结束后,直到华氏回到府中,时染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华氏才不会傻到觉得熊爎他们查不出是自己动的手,但是即便这般他们也没敢动自己,这么想着华氏终于放心了下来,于此同时,方才加冕仪式上对时染这个帝君徒然升起的恐惧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不过是个废物而已,能成什么事?

嗨,你死了

但时染只是没空搭理她,加冕礼成,神兽朱雀分明在空中掠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都没有看到。

腰际灼的烫人,有些什么东西在急切地交换她的名字。时染匆匆忙忙跑进了静室,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静室里除了一张坐垫以后别无他物。时染这才知道为什么历代女帝加冕仪式后都会来到这里。

想着时染小心松开衣带,扒拉了下衣服,果真在右腰侧看到一个亮红色鸟状图案。

朱雀。

她伸手去碰,立马被扯进了这个无边际空间,也终于见到这个奶娃娃。

只是没想到奶娃娃虽然长得粉雕玉琢,一开口就惹人讨厌:“你死了。”

时染:“滚。”

朱雀给她解释了她的死因,又道明她来到这里的意义,说着说着就婴儿似得睡了过去,说是前后两次易主太快,招她过来花了太多能量,还得沉睡一阵子。

谁知道这个一阵子有多久。

反正时染再回到静室的时候腰侧的朱雀黯淡了下去,倒像似随手提笔勾上的画。

心情很微妙。

时染问了自己不能修行怎么办,这种先天性的原因谁能寻个解法。

朱雀板着小脸说:“我都说了让你来踩桃花运的,这一个人生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你怎么不信呢?”

“明明就是你们的苦命人儿没能力才把我拖来接烂摊子!”时染冷哼声。

朱雀直接忽略了这句话:“反正撩人是你的目标,撩到一个是一个,撩的越多你就越强。”

“没有这种奇怪的目标!”时染就觉得这是朱雀自己的恶趣味。

“哪里奇怪!”朱雀瞪着漂亮的眼睛,奶嘴掉到了地上都忘了捡:“我们历代朱雀传人都是撩神!撩人也是一种能力!”

“前女帝的后宫可只有一个帝后一个!”时染不服。

“所以她死的早啊。”朱雀盘起小腿,神色有些儿低落:“傻女人。”

时染:“”

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只好转移话题:“不说这个,我就这么个豆芽菜,十岁小儿的模样,你让我撩什么?难不成我还要熬几年?”

朱雀回神,又叼回奶嘴,咬了两口:“我们撩神不分年龄时间地点,你不行,是你技术不到家,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前世没有谈过恋爱了。”

“只是因为我没找过,谁说我技术不行?要撩几个我才能修炼?”时染发现自己旁边莫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摇篮,摇篮旁边还有一个大奶瓶。

“不知道,我能量受损,忘了好多。数据统计,撩神们的能力都随着她们撩人的能力升级的。”朱雀一边说一边爬回摇篮,伸手去扒拉奶瓶。

朱雀的小短手够那奶瓶还有点儿困难,时染就走过去给他递了一下:“你现在是要睡了?”

“嗯,我要沉睡一段时间,现在还帮不了你。”朱雀叼住奶瓶,快速吮吸起来。

时染沉默地盯着大奶瓶中快速消失的液体,到这来之后,她的应激能力可以说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如果不撩呢?”时染对小孩儿实在下不了手。

“难道你想死吗?”朱雀扔了大奶瓶,哼唧着说。

时染微微一笑,踹了摇篮一脚。

撩神的养成

行吧,撩神。时染对着空荡荡的静室惆怅了一会。

修炼之人命硬,相安无事的话能活好久,前任女帝去世时候才四十几,实在是走的太早了些。这在朱雀的漫长生涯中,弹指一挥间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

按理说平白无故的死掉或多或少都有些怨念,但时染除了茫然,就连慌张都没有多少。这才发现自己平白一生好像就这么走完了。活成了无欲无求的道僧。

无欲无求地捡了一条命,时染虽无欲求,但也没有寻死的毛病,能活着当然要活着。

而且,她好像莫名找到了点儿乐趣。

是啊,就像打游戏时候,充满挑战才觉得有趣。

就是这朱雀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话都说不清楚就躲了回去。时染在腰际的红色鸟儿上蹭了几下,伸手拢上衣服,这才出了静室。

撩神嘛说起来后宫不就有一群小男孩吗?时染微微挑眉,小孩儿也好,小孩子好骗,这要一撩就一窝好像也很不错。

只不过时染还没来得及实施她宏伟的计划,就被朝廷一堆事忙的转不开来。

女帝登基初,先要放三把火树立威严。圣幽帝国的官僚制倒不特殊,就是少了丞相多了国师以及六大护法。

六位护法由先帝亲自选任,理应效忠于时染,只不过因为时染是个废材女帝所以怠慢了许多,国师出现的次数不多,出现的时长又短,时染甚至来不及跟他说几句话。群臣倒是不敢蹦跶,但是神圣的登基大典过后,底下对女帝颇有微词的也不在少数。

时染几日主持朝政,倒是显露出了原来所没有的聪明劲头,又有熊爎等人的帮忙,再加上时染已经继承了神兽朱雀,也就勉勉强强稳定了局面。

时染一边主持着局势,一边寻找着年龄大概足够的人儿。朱雀自己抱着奶瓶睡得安稳,时染至今也只知道她该撩人儿,其他一概不知。

说起来那天回到寝宫之后倒是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本金灿灿的线装书。时染小小的激动了一下,然后看清了上边笔走龙蛇的四个大字,撩神秘籍。

时染面无表情,心道,再见。

我还要你教?讽刺谁呢?

于是把书扔到了旮旯里。

朝廷中的官员最年轻的也都十六七八,刚刚提拔的青年才俊,见到时染的腿肚子还会发软。倒是六位护法中居然混进了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时染对此感到惊奇。

五护法印来江,寻不到来源,大概是先帝资助的。这小孩十二三岁模样,模样倒是俊俏,尤其一双星眸似沉着银河似得,勾的她心痒痒,但就是性子实在毛躁。

她记得她方踏上座位的时候就是这毛孩子在叫嚷。

“陛下有啥吩咐倒是说啊?这么一个劲地瞅着咱。我背后都要生毛了。”

“背后生毛?”时染皱起了小脸,直接无视了他前两句:“这就麻烦了,你发霉了!臭了!”

你才臭了!印来江当时脸上的表情分明在叫嚷着这一句,又不敢出言不逊。其他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氛围倒是活络了不少。

撩神的修养

嗯,年龄差不多,长相也可以,除了性格烂。时染暂时把他归到了可撩范围。再加上她最近忙的要死,每天见到的人除了他就没有低于十六岁的,实在无聊了,也只能借他来消遣。

于是出现了一下情景。

印来江把腿翘在桌上,时染:“熊叔,把朕的礼仪老师退给五护法怎么样?”

时染的礼仪老师是据说全圣幽最权威的,戒尺在手走天下的礼仪老师张夫子。

于是印来江放下了腿。

印来江会上打了个哈欠,时染:“朕也好困啊。”

于是众护法齐齐看向印来江。

印来江:“”

还有的时候印来江什么事儿都没犯,就是小小地走了个神。他发誓,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小走神。然后就看到那小女孩面上带着邻家小妹般温柔的笑颜看了过来,悄悄地眨了眨眼:“五护法,这件事你怎么看?”

印来江有种在学堂被老师点起来的小慌乱,支支吾吾道:“还还有什么线索吗?大家的建议挺好的”

话音未落,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在场除了女帝是个小女孩,其他人可都是他可以称呼前辈的。现在所有前辈都痛彻心扉地看着他。就好像自己被学堂夫子叫去训话时候的表情一样。

“怎么了?”印来江头一次缩了自己的小脑袋,在学堂被骂他也昂首挺胸,但是这会儿可是在朝廷上。

印来江抽空瞥了眼小女帝,恰好看到她恶作剧得逞后未来及收回的微笑。

“刚刚陛下只是报了一遍这个月的俸禄罢了。”三护法林秋忍不住提醒道:“江儿,你平时顽劣也就算了,这可是在朝上。”

“我错了”坏学生印来江第一次认错居然是被女帝亲自揪的。

印来江忍不住又瞥了小女帝一眼,时染对他乖巧一笑。

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得罪也。印来江暗暗磨了磨牙,可那人是帝君!报告!陛下欺负我怎么办!

后来印来江忍不住反省,他觉得可能是因为时染刚来的时候他就给她使绊子,被人给记恨上了。时染贵为帝君,他则为人臣子,最多口头损她一两句,还不能过了,这样难度太高,而时染几乎是为所欲为那个,再加上时染又超级喜欢在前辈面前卖乖,他绝对毫无胜算。

印来江一秒掐断跟时染杠下去的打算,于是一边在内心诽谤时染年纪轻轻小肚鸡肠,一边规规矩矩做事,力求不再被挑出毛病。

“哎呀,五护法是不是被人给掉包了呀?”然而印来江还是被时染记挂了一嘴。

印来江:“”

等到时染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时间,才放过了印来江,心中惦念着自己的修炼计划,盘算着什么时候去瞧瞧后宫的孩子。

说起来上官影疏那孩子好像是被禁止入宫了,可惜了。

心中思索着,就听到来人禀报说国师来了。

国师的地位仅次于帝君而已,在帝国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但出于某些原因,国师向来很少直接来找帝君。

谪仙神棍

侍卫不一会儿便领着风度翩翩的子车亦走了进来。

说起来,这么多天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去打量国师的模样。时染心中想着。

国师子车亦身长玉立,面容俊挺,周身总有一股仙气缭绕,圣幽人见过国师的人常说他如何好看,说是众多圣幽女子梦回午夜时的幽会对象。

“听闻陛下前几日出了意外,大病了一场,不知陛下今日感觉如何?”子车亦目光落在时染身上,倒不像寻常人那般有那么多的避讳。

总有些奇怪的感觉,时染低头拂开裙子上的褶皱,冲着子车亦笑开:“感觉挺好的国师大人长得好好看啊。”

哎呀,这国师大人有点点儿吓人,看起来城府很深诶。

“谢陛下夸奖。”子车亦勾了勾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撑着脸卖萌的时染:“臣听闻陛下原先所出之事与绛王府上华夫人有些干系,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怎么这国师说话一板一眼的。时染有一瞬间没有动作,又见国师一出口就问这么禁忌的问题,滴遛的眼珠转啊转,茫然地看着子车亦:“你是说舅母吗?处理她?”

“是的,陛下,但准确来说华夫人不是绛王妃,你不应该叫她舅母。”子车亦谪仙般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可处不处理她这种事不应该我来管的。”时染摇了摇头:“她毕竟是舅舅的女人。”

“亵渎皇族,这等罪名不由陛下来定吗?”子车亦要笑不笑道:“况且,这往大了说,可是弑君了。”

不对劲,时染几乎挂不住自己脸上的笑颜,这子车亦说话怎么怪里怪调的。

时染:“哎呀,虽然国师大人长得好看,但是这也要管的话是不是太宽了啊?书上可说了什么家丑不外扬。”

子车亦一愣,随即笑开:“陛下息怒,关注陛下的安危是臣的职责。”

他这语气一点儿都不像在跟个孩子说话。时染终于明白了奇怪在哪儿,想到之前查到的东西,时染的眸色也不由冷了下来。

职责?将这两个字反复嚼了几遍,仍然觉得嘲讽。

虽然说她到漪永崖正符合了朱雀的意图,但朱雀毕竟不会亲自参与,想来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而这子车亦就那天国师府上的动静来说,时染觉得他应该是知道她被人带了出去的。

是啊,熊爎可以说疏忽了,国师总不可能再疏忽吧。

“嗯嗯。”想着时染嬉笑了两声,面上依旧是懵懂天真的模样:“国师大人的职责就是明知道朕生死垂危,却见死不救吗?”

“非也。”小女孩儿的模样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相处,子车亦笑了笑,将手中的浮沉绕了个圈:“臣早知陛下定然不会出事,当日天象异动,九星连线,牛斗冲天狼,而帝王星忽明忽暗,臣方得知六护法开始寻找陛下,便猜那异像便是陛下,臣正担心,却见帝王星较往日更盛,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时染本来就是出口试探,怎想这国师神神唠唠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玩意儿,跟个算命的似得。然而再仔细一琢磨,时染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起来。这怎么听着,好像他知道她是从别的地方被拉来的一样?

国师没礼貌

话说前任女帝在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国师在职,该不会是朱雀和他串通了?

可是朱雀这混小孩现在还躺在摇篮里,除了登基时候出来了一会儿,之后都没了消息好吗?话都不说清楚!

现在国师是敌是友都不好说,时染直接选择装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跟朕有什么关系吗?”

“陛下不知便不知吧。”子车亦笑道,像是知道时染会是这般反应,也不在乎,微微上扬的眼角中划过一抹光:“陛下只需记得,臣是站在陛下这边的便好。”

哎呀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时染笑着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什么鬼?

“陛下真可爱。”子车亦忽而低声道了句。

时染身体一僵,看向那张白皙无暇的谪仙脸,子车亦却转开了目光:“臣今日过来确有事同陛下商议。再有段时间便是沐源帝国帝君的生辰,陛下要去吗?”

“沐源帝国帝君的生辰?”时染眨了眨眼:“一定要去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必须得去。”子车亦道:“沐源帝国的帝君生辰本不需陛下亲自前往,只需派使臣便可以了,然而此次与以往不同,陛下可还记得无上宫?”

时染:“一点点吧。”

焚界中有四大帝国,帝国之外是各江湖门派。江湖与朝廷素不对头,但也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而无上宫,为焚界众人所知,是焚界第一势力,而焚界能够上千年来相安无事,确也与无上宫有着莫大的关系。是以,不管时染如何孤陋寡闻,都不可能不知道无上宫。

“无上宫神出鬼没,而不时会选定些资质不错的人才上无上宫修行一段时间。能入无上宫的都绝非等闲之辈,出来之后往往能有极大的提升。所以很多才人奇士都会在此时出现,为得一进入无上宫的机会。”子车亦解释道:“而各大势力也会趁机物色人才,寻着合适的便去招揽。”

听子车亦这么一说,时染又想起了自己现在最大的阻碍,她没法修炼,说是经脉堵塞还是天生筋骨奇差。

“所以国师你的意思是说那什么无上宫也会参加沐源帝君的生辰吗?”时染问。

子车亦:“嗯,无上宫放出的消息确实是如此。陛下这一去免不了会遇到有心人找茬。但陛下才完成加冕,也可找借口事务繁忙,不必亲自出面。”

“啊呀,有点点纠结。”时染咧了咧牙,小手夸张地抓了抓头发。

子车亦也不急,静静地候着,他的一身白衣总能无风自起,以至于时染总控制不住自己去看子车亦那俏皮的衣摆。

随即时染舔了舔唇,目光闪闪地看着子车亦:“怎么忘了呢,你是来自无上宫的啊,所以这次生辰宴你也会去的对吗对吗?”

各国的国师都是无上宫亲自从各国挑选了亲自培养的,这也是为什么各国国师地位都非常高的原因。

明明代表着整个圣幽最高权力,那女孩儿却好似怎么也没法藏住自己的兴奋一样,可爱紧了。

“确实。”子车亦笑了笑,这小小女帝终于是想起来了。

时染的眼睛更亮了,死死地盯着子车亦,好像下一秒就会扑过来一样:“所以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对吗?”

子车亦微微一顿,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了靠,弯了弯眸:“嗯。”

“那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们择日启程”

时染说着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已经准备休息了。

子车亦微微挑眉,他贵为国师,这圣幽人梦中情人的传闻也不是凭空出来,怎么这小丫头好像对他嫌弃至极。他这幅容貌还不至于令人生厌才是。

女帝不愿留他,他也没再说什么,亦挥了挥衣袖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时染:“”真没礼貌。

见子车亦方才坐的地方垫了一方雪白软垫,桌旁的茶点一点儿未动,再联想到子车亦方才的举动,时染不由扯了扯嘴角,大大的眼睛中满是嫌弃:“哎哟,还有洁癖。”

一只小绣娘

确认了去沐源帝国的行程之后,时染倒是没什么反应,就是熊爎忙了起来。

成天招一堆绣娘在她这里嚷嚷。

这天时染好不容易三言两语把熊爎给打发了出去,又让新来的贴身宫女穆清把绣娘们都带了出去。

这些人比熊爎好打发太多,一看出时染不愿被打扰,立马一哄往外走去。等到时染再翻页的时候,已经只剩一只小绣娘了。

嗯小绣娘?

时染愣然地看着上官影疏把发簪取掉,绣娘所用的发簪不复杂,两三根而已,上官影疏这么一动作,长发很快就在脑后散开了。

“哎,这绣娘的衣服穿着可真不舒服。”上官影疏皱了皱眉,一边伸手去够衣服腰带。

因为时染不喜欢一群人待着的感觉,所以通常只会留穆清一个人,穆清刚把人都带了出去,回头就看到一个小鬼头一边走向自家小女帝一边脱衣服,发簪发带不拘束地扔了一地,穆清直接寒毛炸起。

“陛下!”穆清惊恐之下大喊道。

上官影疏被她吓了一跳,本来还慢悠悠地走着,这么一喊直接蹿进了时染怀里。时染才刚把上官影疏办成绣娘混进来的消息消化掉,就被穆清突然的喊声惊得掉了笔,目光里的人儿一下蹿了过来,时染下意识地接住了他。

与此同时,门外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时染知道下一刻就会有一批侍卫闯进来。

这毛躁丫头。

时染瞪了穆清一眼。

上官影疏大概是里面还穿了别的衣服,不然撑不起这么臃肿的样子,被穆清妨碍的,外衫还没来及脱下,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时染这么一搂着他,就算两人年纪还小,传出去也是不好听的。

穆清这才发现自己闯了什么大祸。时染利落地掀起案几,扯过旁边的毯子盖在上官影疏身上。落地的卷轴七零八散滚了一地,在案几前垒起小小一堆。

时染一手揽着上官影疏的腰,一手捂着他的嘴,强行把小孩儿团成一团,搂在怀中,藏在案几下。

几乎是这一串动作刚完成,侍卫们就拥了进来。不知道哪个中二的,还喊了一声护驾。穆清身体一颤,急忙拦到门口,戴罪立功。

女帝的书房哪是说进就进的。

“哎!放肆!书房重地,尔等速速止步!”穆清呵斥了声,双手大张开,以防他们注意不到自己。

“穆清姑娘。”喧哗声刹那间停了下来,方才还火燎火燎的侍卫们看到穆清拦着立马停了下来。

“我们方才在外面听到你的喊声”领头的有些儿疑惑,稍微侧身悄悄往里面瞄了一眼。

只见小女帝依旧端坐在案几前,要说要什么奇怪的,便是散了一地的卷轴。

时染注意到侍卫探究的视线,俏皮一笑:“哎呀,是朕有些累了,脑袋这样一晃一晃的,就不小心撞到了茶几,虽然有点点痛,不过穆清也太夸张了啦。”

啊呀,幼年女帝就这点最好,总给人沐浴春风的感觉,侍卫们一边心头绽放一边觉得尴尬,居然集体往后退了一步。

随后穆清又出声解释了几句,侍卫们才得了台阶,又走了出去。

听得那声音渐远了,时染才把怀中的人掏出来。

穆清也不敢在这会儿找人来打扫,三两步凑了过来。

“陛下,我错了,陛下饶了我的小命把。”穆清夸张地嚷嚷着,一边瞅了那人一眼。

噢哟,又是上官公子。

“谁要你的小命了,你就面壁去。”时染没好气道。

“遵命。”穆清心里很八卦,然而小女帝很凶,她只好压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心去面对书房墙上的雕纹。

震惊,陛下要始乱终弃

“嘿,陛下。”男孩本就模样好看,这会被她从怀里掏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憋了有一会儿,脸上爬上了点粉红色,冲着她咧齿一笑。

时染直接把他扔了出去。乍然对上这张脸,就是不出于那分心思心跳也都快了半拍。

熊爎早就取消了上官影疏的入殿资格,他也不能再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也难怪他要办绣娘。

前不久才可惜取消了他的入殿资格,看来是小瞧了这小帅哥的能力,就是拿了禁令都能混进来。偏偏又天不怕地不怕,混进来之后就跑到圣上面前来自投罗网。

上官影疏干脆利落地从地上爬起,三两下褪了绣娘的衣服,露出自己里面早就穿着的藏青色小袍子。

“陛下,我好想你。”上官影疏又凑了过来。

时染伸手在面前一挡,将他的脸往旁边推了些。

啊呀,虽然接了个撩神的任务,可是这么个小帅哥天天投怀送抱,还用撩吗?

“你想我什么啊?”时染懒懒地应着。

“陛下。”上官影疏没有注意到自己大逆不道地坐到了案几上:“为什么六护法取消了我的入宫资格?”

“嗯”时染舔了舔嘴巴,看着上官影疏,大姐姐似得笑了笑:“你可是上官家的公子,怎么可以动不动就往宫里跑呢?一点都不像话,六护法当然就取消了你的入宫资格啦。”

“我来见我的未婚妻,怎么就不像话了。”上官影疏明显不服气,理直气壮道。

男孩儿板着小脸,跟要对天发誓一样严肃。时染顿了顿,咬了咬唇,才没有笑开来。

仔细一看这小帅哥还真的好看,如果她这里真的是个十岁的魂儿,早就被这一身正气的小孩儿勾的没了魂儿。

但时染实在对娃娃亲这种东西不感兴趣,觉得太早预定的人跟立下了旗标一样,况且拿这事给人强行洗脑也不好,容易生出抵触情绪。

于是时染出于一种不要带歪小孩的心情,伸手勾了勾上官影疏垂下来的长发:“那都是大人们的酒后笑谈来的,你也不用太当回事的。”

“”上官影疏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个说法,呆愣了几秒,小小的眉头狠狠地皱起,忽地拔高了音量,气势都凶了几分:“时染!”

“呃?”小手留不住长发,时染被吼的微微一愣,这还是她穿越后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不远处面壁的穆清浑身一抖,腿肚子直接软了,险险地靠在墙上。

娘亲,这人直呼陛下的名字,我还听到了!穆清内心尖叫,怀疑不是自己小命休矣就是上官影疏小命休矣。当然,面壁的穆清姑娘还不知道上官公子已经大逆不道地爬上了陛下神圣的案几。

但时染没有这么暴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穆清脑中是个这么暴力的形象,只是有些惊奇地盯着这个胆大包天,唤自己名字的男孩。

这是生气了吗?她可是还要撩人的,怎么把人给撩生气了?

“你是不是要始乱终弃?”上官影疏口出惊人,惊得小女帝差点儿从软枕上掉下来,惊得穆清姑娘直接跪到了地上。

“哐当!”穆清姑娘的膝盖堪比大石头,落地时候居然发出了巨响。

“穆清,出去。”小女帝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吸引了过来,她也终于发现了自己这小宫女有多么多么地不靠谱。

“是!”穆清眼观鼻观小,起立稍息立正向后转,看也不看这边一眼,利索地走了出去。

猪队友。

犯规了啊

“宝贝儿。”时染散了德行,状似牙疼:“你说实话,你的教课师父是不是被你气跑了?”这成语怎么这么乱用的?

“你怎么知道?”上官影疏还觉得惊奇:“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给气出去,不然今天怎么来找你。”

时染:“”真为难你来找我了。

“所以你是要始乱终弃吗?”上官影疏又牵回了线。

“哪来得始”时染万分无奈。她明明还打着注意要撩撩这小帅哥,现在却被迫给人解释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我才不管,反正婚约定了就是定了,陛下是我未来的爱人。陛下可不能违背先帝的旨意。”上官影疏强行打断了时染的话,轻哼道。

未来的爱人?时染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想伸手去捏捏上官影疏的脸:“好吧好吧,未来的事我们未来再说。”

上官影疏怀疑地看着时染,时染这话留了余地,总让人没有踏实的感觉。

“陛下,外面都在传你要去沐源帝国参加沐源帝君的生辰一事。”上官影疏试探着问。

时染:“嗯。”

“你真的要去?”

“嗯。”

“要去多久?”

“”时染想了想:“不会太久吧。”

“我也想去。”

“不行。”时染一口回绝。又不是出去玩,说要去就去的。

瞅着上官影疏有些不痛快的模样,时染眼皮微跳。

看来得让上官将军守好这孩子,时染一点儿也不怀疑他会偷偷跟上来的可能性。

上官影疏果然没有再说这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时染看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檀香小木盒,小木盒一点儿都不大,小小的。

“本来是给你的加冕礼物。”上官影疏有些哀怨地说:“但是我那时候进不来。”

时染抿了抿唇,接过那个小木盒,伸手拍了拍上官影疏的手臂算是安慰。

木盒里装着一只竹子雕的小口哨,上面钻了几个小孔,做工倒是精致,如果忽略掉指腹边上歪七扭八的字。

时染摸了摸上面的字,上官影疏将时染这两字刻了上去,又想留下点儿自己的痕迹。于是又刻了影疏两字。

时染自问入世多少来年,从来没有人不问任何缘由,用心地给她送东西,一时居然有些感动。突然有些不忍心对他下手。

“影疏。”时染有些困难地辨认出这两个字。

“嗯!”上官影疏很愉快地点了点头:“这可是我亲自做的,做工可不比你宫里的工匠差。”

“你说你图个什么啊。”时染抿了抿唇。

“图你开心啊。”上官影疏想都不想道:“你是圣幽尊敬的女帝,大家不都为了博君一笑么。”

时染还是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傻的,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时染说不上来。

上官影疏死皮赖脸地,终于成功地在时染这里蹭到了一顿饭,反正马上就要启程了,时染对上官影疏倒是宽容的过分。

宫女们进来收拾了一地的狼藉,而后端上了膳食,纷纷在心中惊叹这小公子什么时候又混了进来。

时染随口问了句上官将军的事,上官影疏表示他们可能还以为他还躲在房间里。

瞅着时间长了,时染才催促着:“快回去吧。”

“哦”上官影疏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又不是白痴,自己在这里待得时间长了对两人影响都不好。

宫女们把桌子搬出去的动作慢悠悠的,上官影疏看的不耐烦,恨不得替她们搬出去,自己跟在身后也走的慢悠悠的。

“陛下,那个口哨你可一定要保存好。我做了好久的。”上官影疏有些不放心地嘱咐着。

“知道了啦。”时染靠在窗边,把玩着小口哨,有些好笑地看着上官影疏犹犹豫豫的模样。

“哎,陛下,我比你大几个月,你其实应该叫我影疏哥哥的。”上官影疏又说。

“占我便宜?你想得美。”姐姐比你大了一个轮回。时染心中暗笑。

终于走了出去。眼见着最后一个小宫女的鞋跟消失在视线中,上官影疏长舒了一口气。

“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时染心中暗暗猜测着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随即一阵风猛地刮过来,独属于上官影疏的那股清香扑鼻而来,时染感觉到自己被他抱了个满怀,那人侧身在自己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不等时染反应过来,再次刮了一阵风跑了出去。

“哐当!”屋内仅剩的第三人穆清木然地俯身捡起茶壶,僵硬地转过身。

带着点黏糊湿润的柔软一触即逝,偌大的书房里,时染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方才拥过来的味道很快在夜风中消散了去,一下,两下,时染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在发烫。直到又一股凉凉的夜风扫过来,时染才赫然回过神。

我去,犯规了啊。怎么反而被撩了。

拽紧了手中的小哨子,时染小小的脸上面无表情:“穆清,出去。”

别带坏陛下

圣幽女帝登基一事不小,各方派来打听的人可谓络绎不绝,直至听说了时染会出席沐源帝君的生辰宴之后才消停了许多。

“陛下,要我看,这沐源帝君的生辰宴本身就是个鸿门宴。陛下没有必要亲自前往。”印来江对这事仍然不赞同。

印来江向来性子直,按耐不住脾气,这会儿猴似得翘着腿,一手激动的在桌子上敲着。

坐得近的三护法林秋看不过去,伸手按住印来江在桌上活跃的手,眉头轻皱:“五护法,帝君面前还请注意仪态。”

三护法林秋人长得高高瘦瘦,不喜打闹,无论喜不喜欢总是摆出翩翩有礼的做派,有些儿儒将的风范。

如今虽说女帝年龄小可能不多计较,林秋却更怕印来江吊儿郎当的样子把时染给带坏了。

印来江有些不自在地把手抽了回来,抬头看了看始终一本正经坐在那儿的时染。

“知道了”似乎心有不甘,印来江又小小声补充了一句:“陛下都没说什么呢。”

虽然原来陛下最喜欢找他茬。

“啊对啊,没关系的。”时染其实没听清印来江说了什么,只是看着口型和那模样大概是说了句类似的话。

出席沐源帝君的生辰宴一事很早就决定了,但具体的事宜还是要跟护法们商量。

印来江这会儿嚷嚷出这一句倒是没有要阻止时染出行,只是时染毕竟刚刚登基,不能修行年龄还小,又有一个大国帝君的身份压在脑袋上,放到各方代表中间,简直就是个大写的好欺负。

即便印来江对时染本身不太满意,那也是本国的事情。真要把时染推出去给别人欺负,印来江只要想想就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拔剑把假想敌给一剑劈了。

林秋不愿搭理这活宝,只对着时染说:“五护法性子急,但陛下也不必太包涵他。”

印来江一听这话又要瞪眼,只是又觉得林秋说的事实,让帝君来包涵他?他是有多大的面子?于是只能闭嘴。

时染却是轻轻一笑,十分懂事的说:“三护法,真的没关系啦。”

林秋很受用,终于不跟印来江计较,又道:“陛下出行一事高调,路上安危难定,不知道陛下的布军如何?”

时染:“这个就要问熊叔了。”

熊爎点点头:“带了十五队锦鳞军,其中金鳞军三队,银鳞军五队,铜鳞军七队。陛下,其他布局需要一次交代吗?”

时染摇了摇头:“不用了。”

锦鳞军是国家的核心军队,通常用来守护京城,直接效忠于帝君,金鳞军为实力最强的,银鳞军次之,铜鳞军再次之。

通常情况下,一国常设十队金鳞军,五十队银鳞军,一百队铜鳞军。金鳞军实力不俗,能够带三队金鳞军出行,已经是极大的规模了。

大护法古玲琅捏着长发,妖娆的身姿微微挺立,要笑不笑地说:“可是六护法方才并没有提到要带护法?”

古玲琅天生一架眉骨,回眸生情,妖艳惊人。是个成熟的美人儿。

鸡飞什么跳

熊爎看了看时染,又看了看随时不忘摆弄身姿的古玲琅,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古玲琅给陛下带来了不太好的榜样作用。

“你能不能正经点。陛下在呢。”于是熊爎十分不客气道:“陛下当然是带我啊。”

古玲琅美目微瞪,对这个不解风情的,管家婆似得男人表示不满。

随手撩起酒红色的大长发,古玲琅倚着靠背有些儿慵懒:“奴家并没有说什么不正经的话吧?熊护法,你这护犊子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陛下了呢。对女人这么说话是不是太没有风度了?”

熊爎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印来江问道:“可是为什么只带六护法啊?”

子车亦装神了许久,这会儿出口:“因为我也去。”

几人微微怔楞,国师是从无上宫来的,子车亦要一同前往,这事不足为奇。只是因为子车亦一般情况下不参与讨论,坐在那儿除了喝茶几乎不会变换动作,众人几乎下意识地把他当做一尊漂亮的摆设,一时竟忘了这事。

看大家都被吓到的样子,时染觉得好玩。

二护法边赤与四护法焦醉始终没有发言。因为边赤本来就不常说话,时染也不便多说,但是焦醉可不多寡言的时候。

焦醉,人称焦四爷。其人性嗜酒,号称千杯不倒,人长得帅气就是不学好,吊儿郎当的品味还独特,头顶染了条孔雀绿,爱逛花楼,是史上为数不多的常活在百姓中的奇人。

犹豫了一两秒,还是问道:“四护法四护法,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焦醉始终靠在椅背上听着,冷不丁被小陛下点了名,下意识地坐了起来。

“我吗?”焦醉停顿了一秒,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我能有什么好说的。”

“噗,焦四爷昨天是又到哪个楼去潇洒了?”古玲琅忍不住调笑道。

未成年还在场呢,这古玲琅说话还真不知道收敛。

“说什么呢?”焦醉似乎觉得有些害燥,随手指了指对面的印来江:“陛下要真问的话不如把这毛孩子带走。”

“你说谁是毛孩子!”

印来江闻言又要炸毛,焦醉吹了声口哨,挑衅似得看了他一眼。

“我指名道姓了吗?”

“你!”

“能不能别闹!”林秋觉得头疼。

“哎呀,怎么又吵起来了,要不再给你们搭个小擂台打一场?”时染眨了眨眼,分明是十分可爱的模样,却叫人脚底发凉。

“啊,不用了不用了。”感觉到背后熊爎火辣辣的视线,焦醉知情知趣地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态度。

“陛下也知道,我们护法本身各有专长,而五护法恰好皮糙肉厚,能守能攻。陛下要遇到不长眼的也不必束手束脚。再加上五护法年龄不大,缺少历练,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印来江收了火气,见焦醉终于肯说人话了,才傲娇地哼了一声。

“况且他毛毛躁躁的,陛下不在,他待在圣幽不得惹是生非,所以啊,扔出去挨挨打才好”

印来江:“”

“焦醉!别以为你比我老我就不打你!”别说了,拔剑吧。

好好地早朝又被闹得鸡飞狗跳,真是亲切。说起来上次明明撩了上官影疏,又到后宫那边溜达了几圈,自己都没有什么特别感觉,难不成是撩错人了?时染嘀嘀咕咕地想着。朱雀就好了,拖她来收拾烂摊子,自己倒头就睡,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

时染索性溜达到了藏书阁。

我劝你不要乱来

“呃。”时染的舌尖抵住上颚,强行压住了爬到喉咙的尖叫,身体吓得一跳,书本险先就要掉到地上。

“啊!”倒是穆清惊呼了声,又赶紧捂住了嘴巴。

是子车亦啊。那个没礼貌的国师。

时染扯了扯嘴角:“吓了一跳,朕都不知道国师喜欢偷窥的,可是朕还小,国师是不是书上写的那种。”恋童癖啊?

说着时染又弯了弯眸子:“哎呀没关系,朕会给你保密的,就是亵渎皇族可是死罪呀国师。”

“唔,怎么能这么说呢。被可爱的陛下这么想,臣心里有点受伤。”子车亦顺了把他风度翩翩的袍子,勾唇笑道。

“啊?是吗?朕就是随便猜猜。心里受伤严重吗?朕给你找太医吧?就是朕现在很忙很忙。另外还想知道在皇宫中随意出行是谁给国师的权利呢?”时染磨了磨牙,强撑着一张笑脸。

子车亦:“陛下对臣好像有很大意见?”

时染笑的更灿烂了:“嗯嗯嗯?被你发现了吗,不好意思啊。”

子车亦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自动忽略了这话:“华氏今早出门了。陛下知道吗?”

“呃?”来送消息的。时染抬起头,便见那国师大人神秘莫测地对她笑了笑

然后不见了。

时染怔楞了两秒后反应过来,差点没把书给往那个方向砸。

没礼貌!

“陛下。”穆清在旁边小小声唤道。

“嗯。”时染又从架上拿下一本书,往门口走去:“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快通知熊叔吧,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啊,还有。”时染看了看自己又再次变短的裙子:“记得要让熊叔取消掉国师的入宫权限呀,不然心里老怕怕的。”

焚界盛行修仙,修为越高个人能够使用的出行速度越快,像子车亦这般基本可以说是瞬移了,于是很多地方为了防止别人随意进出都会设置屏障,限制屏障内人员的行动速度,国师作为一国之重臣,前几代帝君可能是为国师开行了特别通道,所以子车亦才能突然出现在藏书阁。

“是。”

当晚,细雨翩翩而至,无人探寻之处,一女子有些滑稽地挥散着灵力,急速向前奔跑,但也许是因为修为不足,有了灵力加成的脚下滑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实在是太好追踪了。

女子不管不顾地奔跑着,裙摆被勾破了也不敢发出声音。她依稀能够听到身后传来的整齐的脚步声,像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然而军队追踪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因此也不知道是她的心理作用还是有人在戏弄她。

她如惊弓之鸟,可怜兮兮地抱头乱窜,雨水打在脸上,和汗水一起把妆容给毁的七七八八,狼狈极了。

她急于去看后面有没有人追上来,或者追上来多远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阴影,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快要撞上去了。

她惊呼,哦,还来不及惊呼,阴影前快速滑过一道蓝光,将她给抛了出去,在离两人不远处的杂草上。

“绛王华妃。你这是打算去哪?”熊爎冷冷地盯着歪七扭八躺在草地上的华氏,蓝色炫光在手边凝聚,幻化出两米长的重剑。

华氏挣扎着爬了起来,还想动作,额前一股凉气激得她不敢再动。

“我你要干什么!我,我我可是绛王的妃子,你你你你不要乱来!”华氏绷着一张脸,语无伦次道,周身的灵气瞬间溃散,长长的指甲插进泥土里,无意识地扒拉着草根。

“乱来?”熊爎冷笑声:“华氏,到底是谁乱来?”

沉重的威压突然散开,鲜血从华氏的嘴角溢出,华氏瞪大了双眼,似乎不相信熊爎居然就这么挑断了她的腿筋。他不是不敢动她吗?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两道身影赫然落下,一人一边拎起华氏。

消失,不过一瞬的事。

鲜血与泥土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被稀释了去。仅留了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血腥味。

我信你才有鬼

为了不在沐源帝君生辰宴上迟到,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启程之日稍微有点早。

天刚刚放晴,一场雨冲淡了夏日的炎热,是难得舒适的一天。

时染撩起车帘,淡定地看着外面来围观的人群。自己周围的军队压了一圈一圈,她看到这次带领金鳞军的将军上官月白和熊爎一起在检查军队到列情况,他刚刚点完了一遍,熊爎再清点一遍以防万一。

然后就看到了上官月白腰上挂着的人儿。

大概是身体年龄原因,因为上官影疏跟自己差不多大小,挂在上官月白身上还显得上官月白高大了好多。

唔,还是跑来了。

那贵公子打扮的小男孩不依不饶地抱着自家兄长的腰,目光透过层层士兵,急切地往里面探寻。

“影疏!”上官月白忍无可忍地说:“都说了让你在家里待着,谁让你私自跑出来的!”

“哼,我就知道突然多了一批守卫是你搞的鬼!”上官影疏拽着上官月白的腰不肯放手,凄厉地叫喊着:“哥!你就让我看她一眼,就一眼好不好!我保证不捣乱!”

“我信你才有鬼!”上官月白烦不胜烦,这小崽子自从听说他要跟随陛下出行之后就一直吵着要跟来,强行制止了他这个想法之后就把他关在家里了,怎么想到这样还能让他跑出来。

看一眼?啧,他还不了解这混小子?上官月白想着瞅了瞅上官影疏背后绑着的小包裹,一边生气吧一边心里又忍不住爆笑。

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里学来的,都什么年代了出门还绑个这模样的包裹。

“哥,我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你不让我看到我家染染,我死都不瞑目啊”上官影疏继续哭嚎。

上官月白被他嚎习惯了,本不该失态,我家染染这四个字吼的大声,以至于上官月白大脑都空白了片刻,周遭人流量可不小,上官家两兄弟又如此醒目,不由频频往这边投过视线。

我家染染?上官月白这时候想起了陛下的名讳,惊出了一身冷汗。上官影疏瞅准了这个空档,忙松开上官月白的腰往里面窜去。

“上官影疏!”上官月白反应过来怒喝了声,就要去抓他。

上官影疏仗着自己长得小,直接往士兵们里面跑去,上蹿下跳的。

上官影疏能够搞定自己家的守卫跑出来,就足以说明他的天赋有多高,修为有多好,虽不能够跟军队们比,但因为他的身份士兵们不敢真的伤了他,居然真叫他给蹿出了好远。

上官月白急的脑袋都快冒烟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亏得陛下还提前交代过要好好看着上官影疏,说他可能会跟过来什么的。真是没脸见陛下了。

眼瞅着就要抓住上官影疏背后的小包裹了,却瞥见上官影疏面前的士兵少了许多,就连本来咋呼着来抓人的士兵突然也没了声。

不会靠近内围了吧?上官月白心中暗叫不好,必须得抓住这小子,于是猛地一用力,揪住了上官影疏的包裹。

上官家的小子溜过来了

那包裹本就绑的松松垮垮,自家哥哥跑的太快了,上官影疏发现如果要避开哥哥的话就可能被士兵抓住,于是果断牺牲了包裹。却忽而发现面前的士兵没有要抓他的打算,反而向两边散开来。

布制的包裹不禁拽,轻而易举地从上官影疏身上分离开来,上官月白抓过包裹,只有那么半秒钟时间感受到了它的重量,下一秒,包裹赫然散开,各式各样的小竹子噼里啪啦的从里面掉了出来。

上官月白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惊悚地看向前面。

“啊!”

啧,胆子真大。

时染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男孩惊慌失措的撞过来。

嗯,撞过来,金鳞军从两边散开,徒留一个小女帝站在中间。

上官影疏一直在全力奔跑,根本刹不住车。

惨了,撞倒女帝是亵渎皇族还是意图弑君?上官家两兄弟同时想到。

不过他们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时染张开手接住了上官影疏,略显瘦弱的腿稳稳地立着,脚下一步也没有移动。

两个人身形差不多,上官影疏直接被人抱了个满怀,时染也没移动步子,淡定地等着上官影疏那股冲力散去。

印来江在另外一边帮着熊爎,两人这时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陛下怎么出来了?”印来江先是有些奇怪,然后就看到挂在时染身上的小男孩,于是一跳三尺高:“我去,这哪里来的野小孩怎么亵渎陛下!”

“回去!”熊爎一把抓住欲往那边跑的印来江,这边女帝出行在外,有哪一个阵脚出现问题都不得了,说起来熊爎才应该是反应最激烈的那个,眼睛一瞅又看到女帝旁边的上官月白。

都说了把这混小子看好。上官家的怎么回事啊。熊爎心中埋怨着,却又回了自己本来清点的地方。

“陛下!”

“陛下!”

前后两声,上官家两公子跟唱相声似得。

“诶。”时染弯了弯眸。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上官影疏这会儿脸上涨得通红,腿软了似得摊在时染身上,单靠着时染两条细胳膊撑着。

上官月白有心把自家蠢弟弟从尊贵的小女帝身上拉下来,但是顾及着这动作可能冒犯圣上,只是低声警告了句:“影疏,下来。”

“是。”上官影疏难得的听话,后知后觉地从时染身上弹开,有些局促地看着时染。

真糟糕,好像丢脸了。

小男孩紧张地抓着衣袖,目光闪闪的分明有些飘忽,却又倔强的看着自己,脸上跟煮熟了差不多,实在是可爱的紧。

时染心中乐开了花。哦哟,之前喊着你是我未来爱人的那股气势又跑哪里去了?

目光扫了眼落了满地的小竹子,时染记得清楚,那个包裹是本来挂在上官影疏身上的。还以为他会带些衣物什么的,没想到包裹里净是小竹子。

不过再仔细一看,时染又发现很多小竹子并不完整,像是为了雕刻什么东西,刚刚有了一点儿形状的模样。

想到自己胸口处挂着的小竹哨,时染心头轻轻动了动。

好在上官影疏的羞涩来的快去的也快,从那软香上下来之后脑袋瓜子也清醒了不少。

看了看满地的小竹片,十分哀怨地转头瞪了上官月白一眼。

上官月白:“”这混小子!

上官家的跟过来了

“陛下。”上官影疏就是再傻都知道自己把这里搞得一片混乱了:“我不是故意要搞成这样的,都是我哥,他就是不肯让我来见你一面!”

哟呵,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上官月白拽了拽拳头,恨不得把上官影疏抓起来暴打。

时染当然不可能跟着上官影疏一起责备上官月白,她又不是傻子,只歪了歪脑袋,轻轻一笑:“你刚刚喊得我家染染,是我吗?”

她果然听到了。上官月白如遭雷劈,欲哭无泪地抬头看了看苍天。能不能把这脑子缺根筋的弟弟丢回娘胎去重新生一次。

“是啊。”上官影疏好像找回了我未来爱人的那股豪情:“我觉得染染比较好听,陛下要是不喜欢的话,小染或者染儿也行。”

“混账。”上官月白的拳头终于忍无可忍地敲到了上官影疏脑袋上:“怎么可以直呼陛下名讳!”

“啊,没关系的,上官将军。”时染看着上官影疏咧牙呲嘴的模样觉得好笑,这问题可不好回答,只好转移话题:“过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我一眼?”

上官月白这才发现这个地方距离内圈还有两三层士兵呢,看来时染是刚刚在马车上看到了这边的动静才过来的。

“我”上官影疏犹豫了一下:“我想跟你一起去。”

“啊?”时染一愣:“可是你没有带什么衣服啊?”

“诶?”上官影疏也一愣:“我忘记了。”

我好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小孩怎么办。上官月白内心如是说。

所以原来他还是打算跟上来的?出门不考虑带盘缠带衣服,反而带一堆小竹子是怎么回事,果然还是年龄太小,又是贵公子的缘故吧。时染心想着。

“我只记得想给陛下再做个笛子了。”上官影疏有些懊恼地说出这句话。

怎知这话一出口,周遭都怔楞了。

小孩子出行不记得带衣物,但总是记得带自己放不下的小玩具。老早听闻上官家小公子擅长拿竹子瞎捣鼓,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只是想把竹子再带出来玩,怎么知道居然是为了给别人做东西。

才刚到学习舍己为人,赠人玫瑰的懵懂年龄,上官影疏这行为实在让人出乎意料。

上官月白终于找到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这小子的傻乎劲居然还能用来讨人欢喜。

果然,时染不过顿了几秒,毫不吝啬地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可以说很感动了。虽说平白带上一个孩子好像没有什么道理,但仔细一想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我不会使笛子。”时染笑完又小声说。

上官影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可以教你啊。”

时染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就是动作轻柔了许多,实在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调戏人,时染伸出去的手于是又收了回来:“没有提前给你准备马车,你就先跟上官将军挤一挤好不好?熊叔他们要点完兵了,你要是不能在这之前收完这些小竹子就不能跟过来了知道吗?”

“啊?”这下不仅上官月白愣了,都说孩子的脸六月的天,陛下前段时间不还说了要盯好上官影疏吗?就算是转变了心意,可这圣上金口玉言,怎么能说改就改的啊?改变主意就算了,跟上官影疏说话却还用上了好不好这样的句式。

然而小女帝才不管这些人怎么想,上官影疏两眼闪着光,急急忙忙点了头就去捡地上的小竹子。

小女帝于是在几个金鳞兵的保护之下回了马车。

似乎是被上官影疏过于激动紧张的情绪影响,周围几个士兵也低头去帮他捡散落的到处都是的小竹子,上官月白盯着上官影疏那小脑袋一会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也去帮他捡竹子。

关于沐源帝国

熊爎清点完队伍,同印来江一起进了时染的马车。徒然多了一个对时染心怀不轨的小孩,熊爎却加紧了守在时染身边的时候。

时染说看不得别人穷追不舍,觉得同情,又说上官影疏是帝都优秀子弟,应该到外面看看涨涨见识。总之理由有很多,反正都有道理。

虽说人家对面不过是个小屁孩,但是对于熊爎来说时染也还很小,又到了男女之防的年龄。

时染心知熊爎这完全是老父亲心理,却也莫名的没有阻止熊爎妨碍自己和别人的交往行为。

印来江不比熊爎那么神经质,只是单纯看不惯上官影疏。没点礼数,哼。

帝君坐在哪辆马车里几乎是一目了然的,这种从一开始就标明了高危险性的行动也明目张胆地具备了配备高强度武装的资格。于是一路上安稳的很,无非是多了个孩子,更闹腾了很多罢了。

“绕过原溪谷就进湖兰镇了,我们可以到那里补充一点物资。”印来江抓着卷轴说。

“嗯,熊叔,沐源帝国好玩吗?不是说无上宫也来吗?他们凶不凶的?”时染没有按照熊爎期待的那样每天穿一套这个服那个服,她只带了三件短打,每天轮着穿。

熊爎看着心塞,堂堂帝君又不是缺少衣服穿,做什么这么节俭。

怎想时染一脸求知地看着他,作为日理万机的帝君,她那么麻烦地挑着不同的衣服穿,算不算是荒淫无道?算不算奢侈无度?

当然不算。熊爎毫不犹豫地说,奈何读书少,不知道要举什么例子,只能狼狈地躲开时染求知的模样。

“没有圣幽好玩,我给陛下说一下沐源帝国要注意的事情吧。沐源国帝君叫封程宇,膝下子嗣多,但嫡系仅有三人,大皇子封前川,长公主封彩云,十四皇子封千里。沐源皇室要比圣幽复杂很多,陛下尽量不要掺杂。”熊爎解释道:“至于无上宫,至少表面上不凶,他们就喜欢装神弄鬼那一套,为了显得神秘点,出现次数少之又少,臣所知道的跟陛下如今所知其实相差无几。”

“沐源国的守护神兽不是青龙吗?”印来江有些天真道:“总觉得会比较温和。”

“温和?”时染重复了这两个字,突然想起自家的废朱雀还躺在摇篮里睡得天昏地暗。要说温和的话朱雀那模样已经够温和了吧?三岁大的娃娃,牙都没长齐,一踢就倒。如果是这样她还希望要个凶狠点儿的守护神兽。

“对啊,温和。”印来江看了看那小巧的女孩:“青龙给人的感觉总要更和气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绿色的。”

又跟绿色有什么关系?保护色?时染有点儿纳闷:“守护神兽再怎么温和都不可能和气吧?”

她说这话时候语气酸溜溜的,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那个包子朱雀。

印来江微微一愣,几日相处下来他自认为对时染的脾气也了解不少,时染常常是安安静静,明明只有十来岁的模样却硬是撑起一股老陈的气场,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室的环境所致。

哎哟我的好宝贝

印来江原先嗤笑时染不成气候,这会儿却暗叹时染也不容易。她面对的压力何其大。

于是在这种思想之下,印来江自认为时染是因为担心那边的情况,于是忍不住安慰她:“陛下无需太紧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和六护法都在。”

“”谁紧张了?

时染不知道这小少年看着她想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只当他不时抽风的毛病又犯了。

这一次出行,时染对那沐源帝君完全不感兴趣,据说已经是七十好几的人了,所以这场大寿才办的隆重,庆祝他又活过了一年。真正引起她兴趣的,是无上宫。

无上宫就像这个世界的掌权者,不论各国如何大吵大闹,只要不把焚界的土地给掀过来它都不管。由它制定出一系列的基础规定,便连精英人才都由它亲自培养。

而她不能修炼。

时染总不甘自己在某方面有致命的缺陷,所以想找无上宫试一试,即便失败她也能够风生水起,成功了,那便是如虎添翼。

原溪谷并不难穿过,不一会儿便到了湖兰镇。

即便是个边陲小镇,但常年来往的商人很多,致使这一个边陲小镇也勉强算是繁华。

到了小镇,熊爎要带着一队人去收集物资,时染靠在柔软的抱枕上闭目养神,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染染,我们去玩吧?”上官影疏趁着印来江和熊爎不在,悄悄溜了进来。

所以说上官影疏机灵不假,知道时染不介意他的称呼,私底下就总不肯正经叫陛下。

“不要。”时染翻了个身,就是懒得出去。

“可是你已经好久没有出过马车了!”上官影疏又凑了过来,娴熟地抓过时染的手轻轻摇着:“好宝贝,你就陪陪我吧?”

上官影疏是个不务正业的崽,不知道他都七七八八学了些儿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我明明半个时辰前才出去过。”时染被他叫的身体缩了缩,毫不客气地往人头上敲去:“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娘亲就是这么哄我爹的”上官影疏其实很抗揍,偏生喜欢在时染面前装出很疼的模样。

时染:“好的不学学坏的。”

上官影疏:“去玩吧?”

时染学着他刚才的模样:“好宝贝,我要是出去你就别想玩了。”

上官影疏一愣,好像这才想起来自己面前这个人还是一国之君,出行前后总有军队跟着。

时染眉头一挑,是啊,做帝君的爱人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说了是想撩他的,可撩归撩,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让他看清局面。

“怎么样,看到了吧,我可没有时间陪我未来的爱人谈情说爱,游山玩水,说不定我未来的爱人还要给我端茶送水的。”时染干脆趁热打铁。

便看到上官影疏整张小脸都皱到了一起。

哎呀怎么这么可爱。时染用被子盖住脸,缩到里面去偷笑。

上官影疏纠结了半天说不出话,似乎是难过极了。对啊,他这么贪玩一个人,要怎么忍受的了不能出去玩的生活。自古深宫缺自由。古书上好像有写到这个。可是他和时染已经有婚约了呀?

“影疏,你再不去熊叔可要走了。”隔了好一会儿,时染忍不住提醒着。

“我比你大几个月。”上官影疏又忍不住说:“你可以叫我哥哥的。”

“你还是做做梦吧。”时染抬脚踹了他一下,怎么就喜欢占这口头上的便宜。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马鸣,是熊爎带着采集物资的小队要出发了,时染见上官影疏磨磨唧唧的,明显是纠结要不要留下来陪时染,时染干脆把他踹了出去,然后喊来了印来江。

上官影疏无法,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追着熊爎跟了过去。

都怪你话痨

两个护法总要有一个守在时染身边,熊爎一走,印来江就更警惕地守着马车。

时染看着觉得好玩,印来江分明也是个没长大的小少年,现在跟个护犊子的大哥哥一样让人莫名的安心。

穆清替时染点了一支安神香,时染确实是困了,翻了个身就睡了过去。

不过估计这顿睡得不久,时染醒来的时候太阳还是挂的高,熊爎也没有回来。

“陛下不打算下车走走吗?”穆清小声问道:“难得到了比较繁华的地方。”

说着穆清又觉得不妥当,既然繁华,那便是鱼龙混杂的,她这么怂恿时染出去,若是时染出了问题,那是不敢想的。于是穆清又补充了句:“穆清只是说说而已。”

说说而已吗?你的眼睛都快贴到外面去了。

时染伸了个大懒腰:“穆清你好话痨噢。”

穆清决定认真地反省一下自己:“有吗?”

“有的。”时染也认真的点点头:“难怪你这么大了都没办法谈恋爱。肯定是因为你话痨!”

“陛下!”穆清嗷呜叫了声:“陛下还小!怎么懂这种事是要顺其自然的啊?”

“不懂就不懂嘛,激动什么啦。”时染冲着穆清做了个鬼脸:“你真的很想出去玩吗?”

穆清摇摇头:“也没有很想,我要照顾小陛下你啊。”

“啊,真让人为难,外面好热的。”作为一个宠身边人的帝君,时染有点儿犹豫。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时染伸手拉开窗帘,果真见到印来江蹲坐在马车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旁边的士兵聊天。不远处是湖兰镇的街道,等他们补充完物资后会绕过湖兰镇从人相对较少的地方穿过去,继续往沐源国前行。

因为处在边陲,湖兰镇的街上来往的人很多都来自其他地方。

不同地域的人长相还是有或大或小的差异,黑发褐眼的,金发碧眼的,顶着精灵耳的,穿着鲜艳保守,头顶高冠,或者干脆露着肚皮到处晃悠。纷杂的人走到了一起,于是湖兰镇莫名多了几分独特魅力。

印来江似乎对那边好奇极了,与士兵悄悄打听着那边的情况。

“拨浪鼓吗?圣幽帝都也有。”

“”

“糖葫芦?这玩意儿哪儿都有吧?”

“竖琴是笛子吗?小提琴和大提琴有什么区别?”

“什么,我以为那是睡衣。平时出门原来也穿成这样吗?”

“生的东西,哦天哪真可怕,如果不是没东西吃了我才不会去吃呢”

“”

这印来江说白了也就是个十二三的小孩,放在现代可是个坐车都能半票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焚界喜欢用童工,还是就因为他天赋异禀,总之小小年纪能训练出让熊爎都放心的实力,时染才不信他的童年是随随便便玩忽过来的。

就不该了解这些人,随便问出点什么都是招人心疼的。

好吧好吧,那就出去逛一逛。

时染:“穆清,走啦,出去玩。”

“啊?”穆清愣了愣,急忙给收拾了碎银子跟出来。

“陛下,您怎么出来了?”才一出来就被士兵给围住了。

印来江一回过头就看到那本该在马车里睡觉的女孩探出了身子,急忙靠了过来,伸手一提,将人给抱了下来。

“啊,因为我想要去里面走一走。”时染整理了一下被印来江弄歪了的袖子:“我在里面待得太久了,好无聊啊。”

士兵没有立即回复时染,时染就歪了歪脑袋去看他,有些儿可爱地问:“可以吗?”

“啊,属下要请示大将军。”士兵脸上一热,总觉得陛下一天比一天长得好看了,怕自己被看出囧状,急忙跑去找上官月白。

拐了个小护法

上官月白很快就过来了,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时染,似乎是觉得不礼貌,很快调整了回来。

他明明记得刚刚上官影疏也吵着说要去找时染玩的,走的时候上官影疏又是自己走的,所以说时染是拒绝了上官影疏的。

难道是因为上官影疏去的时候她刚好困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上官月白却没有阻止时染出行的意思:“敢问陛下要出去多久?”

“嗯”时染认真地想了想:“半个时辰吧,再减半。应该足够了。我不会贪玩的。”

这时间足够买个糖葫芦了,就是上官月白这模样好像知道了上官影疏来找她出去玩过的事情,咿呀,小尴尬。

“陛下要去逛街?”印来江说的就很直白了,控制不住的喜悦从眼角飞起,但很快又塌了下来:“不行啊陛下,人太多了。冲撞了陛下要如何是好?”

“五护法,你明明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时染搓了搓胳膊,有点担心印来江跟熊爎待太久了性格会向着他长。

最终上官月白派了一队金鳞军和一队银鳞军在稍远的地方跟着,时染就跟着印来江和穆清逛到街上了。

时染身高不够,印来江个子又窜得快,于是时染挤在两人中间硬是给走出了一种一家三口的感觉。

如果忽略印来江稚气的脸的话。

唉,朱雀不是说她就是撩人就好了吗?她都这么费尽心思的去撩上官影疏了,明明看起来效果不错,怎么她一点儿有能力提升或者能够修炼的感觉都没有?难不成那本奇葩秘籍真的有用?

时染乱七八糟地想着,印来江在旁边嘀嘀咕咕说个没完。

“陛下,怎么突然想出来玩儿了?”印来江伸手碰了碰时染。

时染只能暂时收回思绪,抬腿踹了回去:“”因为看你很想出来玩的样子。

这话是不可能说出口的,时染不打算回答他。反正很多时候都是印来江在自说自话,时染突然不说话了他也不觉得奇怪。

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挤到散架。

时染抬手一指:“那边有糖葫芦。”

记得印来江刚刚是说想要糖葫芦是吗?怎么到哪里都离不开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

印来江怔楞半秒,反应过来之后三两步蹿到了卖糖葫芦的身边。聒噪的声音不一会儿便传了过来。

“爷爷好,爷爷下午好。”

“爷爷,糖葫芦怎么卖?我想要三根。”

“一根百两银?爷爷不要欺负我是孩子还是从外地来的,我去过的所有地方糖葫芦的价值都不超过五两钱。”

“”

穆清看着印来江拿着三根糖葫芦走了过来,若有所思道:“陛下喜欢糖葫芦的话,回去以后可以让御膳房里专门做。”

时染面露嫌弃:“谁说我喜欢了。”

“诺。”印来江不由分说往她手里塞了一根,穆清也被分到了一根,有些儿受宠若惊。

“小丫头片子的,出来玩就出来玩,别总整得一本正经的。”印来江笑着对穆清说。

哦哟,还学会教训人了?整的跟自己多大年龄似得,还不就这么三只手数过来的年龄。

张口咬下一颗糖葫芦,时染悄悄地将其裹在外表的糖浆舔掉,随后将果肉吐在穆清顺手带了的小袋子里,身体力行地告诉了穆清她对糖葫芦没有兴趣。

印来江没有注意到这事,他的双眼全然被湖兰镇的琳琅小物件所吸引。

“陛下,是豆腐花。”

于是时染的手上又莫名多了一碗豆腐花:“喂,我没有说我要吃啊。”

天呐,现在的太阳可不小,真的很热,就自己这身高,这些男男女女混合过来的味道就这么冲了过来,简直让人窒息。

混乱

直到被人拉着到了一小戏团跟前,时染都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一时脑抽想要带他出来。

“陛下!”

“知道了别嚷嚷,吵死了。”时染不胜其烦,这才定睛去看面前的小戏团。

几人身板都不大,轻易的挤到了前面,得以近距离的观看表演。

戏团哪都有,这种街头卖艺的尤为常见。然而眼前这一团人显然来自异域,是完全不同于圣幽人的装扮。

他们头上绑着有鲜艳色彩的头巾,在胸前束着小衣服,露着肚腩和精壮的腹部肌肉,下身是及膝的束腿裤,只绑了裤口,中间鼓囊囊的像充了气一样。乍一看像极了时染常穿的短打,仔细一看整一套搭配在一起也有独特的美感。

中间身段妙曼的女子头顶一竹编篓子,为人所惊叹的是竹篓子里吐着蛇信子的蛇,倒三角的脑袋徐徐从竹篓子里探出,旁边有一男子吹着笛子,笛声说不上好不好听,但蛇却能循着节奏摇摆。女子配合着舒展着肢体,灵巧地迈着步子绕着周围的人群跳一圈,收来一布袋的碎银。

方才印来江也吹着口哨扔了些进去,时染想到方才姑娘一闪而过看向印来江时莫名的神色不由觉得好笑。想来也是没见过哪家孩子这么吹着轻佻的口哨。

穆清凑在时染耳边小小声说:“陛下,我方才看到六护法从这边经过了。”

时染:“嗯等等,我们出来多久了?”

穆清:“快半个时辰了。”

唔,这么快就到了时间啊,该回去了。

时染碰了碰印来江,刚刚张开口,声音就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惊呼声中。

便见那蛇顺着竹篓子爬了出来,在观客的惊呼声中缓缓地绕着女子的脖颈缠绕了起来。

女子笑颜依旧,仿佛环绕着她脖子的不是一条蛇,而不过单纯的软围脖。

嗯总觉得那条蛇有点奇奇怪怪的。时染心想。

骄阳之下,蛇的艳丽鳞片涣散着光泽,蛇尾尖还勾着女子的发梢。有些扁平的脑袋从女子裸露的肩颈出划过,竟带起妖异的美。让人头皮发麻的美。

女子似乎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她的眼眸是不常见的墨绿色,因为颜色很深,不在阳光底下几乎看不出来。也正因为在阳光底下,那点儿若隐若现的绿色为她平白添了几分妩媚。像那条蛇一样。

这是毒性不小的蛇啊。时染心道。

女子向观客伸出手,想要证明蛇的无害。这或许是另一种表演。

有观客已经鼓着掌给女子抛碎银。

各国其实有通用的货币,只有在这种边缘处才常常用相对比较方便的碎银。

银白色的蛇又一次把蛇脑袋向这边转过来,漫不经心地吐着蛇信子。

不对劲,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条蛇,印来江自问读书从不仔细,能让他印象深刻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啊,是什么呢?等等,该不会

“陛下,我们快回去吧。”印来江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抓住了时染的手腕。

“啊?”时染一怔,穆清还未来得及对印来江突然的无礼行为表示不满,就听耳边一声刺耳的尖叫。

不同于方才略带疑惑的惊呼,这尖叫声参合着几分凄厉。

时染恰恰看着那个方向,眼睛下意识地瞪大。

方才有观客试探性地抓住戏团女子的手,恰是那一会儿,在女子脖颈间缓缓移动的蛇突然加快了移动速度,随着蛇信子一吐一收,蛇头赫然变大,一口吞了那观客和身边其他人的半边脑袋,炸开的脑汁赫然淋到离得近的人的脸上,一时间,人群哄然炸开。尖叫声,喧闹声,在热闹的街头里引起轰乱从来都是人们不愿意看到的事。

“怪物啊!”

“救命!救命!”

“妈妈!”

“快跑啊!”

“”

“陛下!”穆清尖叫了声。

小哭包

尖叫声响起那一瞬,时染感觉到抓着她的那只手突然用了力,总觉得他再大力一点儿她这还没养好的骨头就能被捏碎了。小小的身体腾空跃起,印来江紧紧地抱住了时染。

穆清还真沉不住气,她都还没叫呢。好嫌弃。

“我们快走。”没来得及顾上穆清,印来江单手圈着时染就循着人较少的地方拐。

“哎,你拽的我好疼,穆清呢,穆清怎么办?”时染忍不住开口。

“哎呀陛下你就忍忍吧别说话了我现在紧张的要吐了,穆清要是跟不过来的话就不用留在陛下你身边了。”印来江跑的飞快。

然后时染果真见到穆清踩着灵力追了过来。

时染小小地叹了口气:“好吧。”

印来江能小小年纪成为护法不是没有道理,他的反应能力很快,实力也很强,不过一会儿便带着她远离了危险的核心区。

周围是喧闹的人群,时染始终看着那戏团女子。那蛇始终勾着戏团女子的脖颈,但是身体却好似伸出无限长,硕大的脑袋凭着蛇身的支撑在空中挥舞,也不需要特意瞄准哪个方向,只循着人多的地方张口便能染红一块街道。

熟悉的金甲银甲很快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利索地把她和印来江包裹在中间。

透过一道道人墙,那戏团女子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染总觉得她在盯着自己,至少是这个方向。一直在盯着。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就算是金鳞军和银鳞军赶来了,印来江紧绷着的后背也没有放松。

迎面碰上听说了这边出事赶过来的熊爎以及一众锦鳞军,训练有素的军队很快将人一圈圈包裹了起来,穆清也在这个时候赶了上来。不知道出于什么打算,印来江在百忙之中从旁边士兵那取来一块头巾,将时染完完全全盖了起来。

于是在湖兰镇的一片混乱中,时染被十分高调地带回了马车。

众人仍然惊疑不定,帝君混出去玩没什么,湖兰镇出现骚乱也没什么,然而两件事情同时出现在一起就足以让人心跳加快。

而分毫未损的某人此刻淡定地上了马车,并且拿了一套衣服换上。

就是身上沾了好多奇奇怪怪的味道,臭死了,好想洗个澡,不知道这个想法会不会太奢侈了。

熊爎一行人都已经回来了,时染才刚刚洗了个澡就立马被围了个彻底。

有点尴尬了。

上官影疏不依不饶地勾着时染的脖子大喊大叫:“我就知道你不应该出来的,可是你不跟我出来还自己跑出去,那么大的一条蛇!我都不能保护你!”

熊爎顶着一张便秘脸看着自家陛下身上的那一坨东西,他才刚打算好好看看小陛下有没有受伤的,这小屁孩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没点眼力见。

“我真的没事啦,别担心了好不好?”时染大概重复了一千遍一万遍,但上官影疏好像是被吓到了,把她扣的很紧。

“我我知道你没事,我就是,就是抱一下都不行吗?”小孩儿的声音一哽,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上官月白一看自家弟弟的哭包脸就心惊,家族里的子嗣是比较繁茂的,自己算是家里的大孩子,也算是攒出了一点儿经验,这一个孩子哭,另一个孩子还不得跟着哭。

可是坐在这里这位可是帝君,帝君哭了还得了。

你一哭我就想哭怎么办

“喂!”熊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时染本来就不是爱哭的,但是毕竟刚刚受了惊吓,熊爎也不好说。

怎么办,自己居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时染撇了撇嘴,难不成她要哭给他们看?才不要。虽然是有点点被吓到。干嘛都围着她,搞得她哄人都不方便。

“影疏,哥哥。”时染的嗓音酥酥软软的,挠的人心头发痒,后面两个字叫的小声,怕给上官影疏之外的人给听了去:“你是不是要哭啊?不是说了要保护我的吗?”

啊,陛下是天使吧。众人心道。

“我没有哭。”上官影疏咬着唇。

“可是你把我抱得好疼。”时染委屈。

“啊。”上官影疏叫了声立马弹开,也委委屈屈:“对不起。”

时染继续委屈:“没事。朕可是帝君,不会跟你计较的。”

“陛下啊。”熊爎终于抢到了位置,急着过来哄时染。

见上官影疏被上官月白拉开了,时染终于扬起眉来:“熊叔,我没事。”

熊爎:“”

有事的可不是她,那边那个看起来比她还需要哄。时染想着看向印来江。

印来江一脸挫败地蹲坐在外面,顶着炎炎烈日,湖兰镇里的骚乱并没有结束,那戏团以及那条吃人蛇疑点也很大,出于各种原因考虑,印来江让人带了一小队人进去调查。

“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去那里面?”熊爎仍然觉得的诡异:“莫不是有人怂恿?”

怂恿?这个罪名拉出去可不小。时染只得拔高了音调:“熊叔啊,我真的只是自己贪玩了而已嘛!我都道过谦了!”

上官月白刚把弟弟送了回去,一过来就看到小女帝有耍脾气的征兆。

似乎是觉得尴尬,再加上刚刚时染又帮自己哄了弟弟,上官月白便忍不住道:“呃六护法,陛下真的只是突然有了兴致。”

“我这不是担心”有些风声鹤唳的熊爎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一咬舌尖强行调整了过来,赶紧去哄小女孩:“陛下,是臣没看好你,臣怎么敢责怪陛下,臣只是”

时染瞪着眼盯着熊爎,看上去是委屈极了,几人秉着呼吸不敢说话,半响,才听到时染闷闷道:“我知道的。可是一回来就好吵,我现在就想耳根子清净一下下而已。”

熊爎:“好好好,清净一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时染跳下马车。

众人目光小心翼翼地追随着她,便见小小女帝走到了国师的马车前。

国师的马车不比帝君所在的小,可见国师的地位之高。不比帝君马车的奢华高档,国师的马车处处透着一股仙气,白色的纱窗,白色的珠帘,车底散出的白雾是用灵力溶解冰块时造出的,围着马车伺候的是各个身着飘逸白衣的弟子。

骚气极了。

“子车亦。我进去了。”时染记得别人见国师都要请示,有些拎不清轻重的,把国师的地位抬得太高,差点儿忽略了帝君才是统治者一事。

时染没有要询问的意思,在外边顿了一下确定人已经听到了她说的话之后就抬脚走了进去。

白衣弟子们微微欠身,算是做了个礼。

时染随手挑开‘骚气十足’的珠帘,掠过那层层白纱,终于看到了子车亦本人。

嗯,本人也很骚气。

子车亦笑着看着来人,抬手比了比旁边的位置:“陛下,请坐。”

还这么客气的?说起来这子车亦还真是不管到哪里都要拿捏着一股调调,听得好烦。

“听闻陛下方才遭遇到不好的事,还好陛下没有受伤”

你看,又来了。

跟你一样讨厌

“你认识那戏团的人吗?”时染懒得跟他掰扯,其实她能够想到可以帮她的人只有朱雀,朱雀不在,子车亦看起来像是知道的事情最多的了。

“嗯?”子车亦微微笑着,也不计较自己被打断。

“你认识那条蛇吗?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吓人?”时染抬眼观察子车亦的表情。

说起来至今为止,子车亦对待她的态度从来就不像对待一个孩子。但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自己这身皮囊确实只有十岁。

一个十岁的孩童,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是未完全开发的时候,熊爎之所以总是为她操心前后,便是下意识地认为她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就连其他士兵下属面对她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放软语气,是适合同孩子说话的那种语调。

偏偏子车亦从未这么做过。

他知道吗?

子车亦仍旧笑着:“陛下在说什么?什么戏团?是你们刚刚遇到的吗?”

“别装了,你怎么这么讨人厌呢?”时染瞪了他一眼。”

顿了顿,时染道:“我看到那女的穿的衣服布料跟你是一样的。”

子车亦的衣服不由圣幽国的裁缝直接定做,所有的布料都是从无上宫直接带来,衣服款式才由自己设计。

女子绕着人群讨银的时候,印来江拉着她往前凑了两步,他们的衣料很特别,水滴渗不过去,很轻,风一带就能飘起来。时染只是觉得很像,倒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确认他们是一样的。

但她有别的发现。

“而且那条蛇身上有跟你一样的骚味。”

“咳?”伟大的国师大人成功地被小女帝吓得呛了一下:“你说什么?”

“哼!”时染不介意重复:“跟你出如一辙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混杂着血腥味,当然令人作呕。

“陛下。”伟大的国师大人尽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翩翩:“臣身上的香水可是是精心调制的,是清爽的海洋味。臣以为陛下的礼仪导师可能要换一下。”

“我才不觉得一个不打招呼随意进出女子私人空间的人有资格评价的我的礼仪呢。再说了,我的导师是谁不归你管吧?”时染轻哼了声,当然,私人空间倒是不一定,但是整个皇宫上下,她说那块是她的私人空间,哪块就一定是她的四人空间:“清爽的海洋味?这是什么味?你在暗示那条蛇是条海蛇吗?”

“不是。”子车亦下意识否定。侧目对上时染涣着光的漂亮眼睛。

“嗯?”

子车亦:“”有点可爱,好像被套路了

子车亦决定不和小女帝计较,伤神还伤心:“陛下知道灵宠吗?”

时染:“知道,朱雀算吗?”

嗯,朱雀的本事可大了。

“不算,他是神兽。”子车亦摇了摇头:“朱罗雀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条蛇也是。”

“咦?灵宠的形态可以随意变化吗?”时染记得那颗脑袋本来可只有拳头那么大。

“不行。”

“可是我刚刚开始看到那条蛇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他身上有任何灵力波动啊。”

子车亦:“那是他被人隐藏了形态。”

子车亦:“陛下说那布料与我的衣料相似,只能说明她有可能与无上宫有一点儿联系。但是就像人分好坏,无上宫本身也并非是一个不内控的天使国。况且各国皆有国师,我们的衣服都是从无上宫来的。”

顿了顿,子车亦又道:“陛下不如查查入了我们还有没有其他地方的人来这里。”

时染:“可是就算有其他国家,他们在这个边陲小制造混乱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就需要陛下早就思考了。”子车亦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不过我可以告诉陛下,那条蛇本来就是以人脑为食。”

陛下不经逗

“所以他们不顾一切制造混乱就只是为了让那条巨头蛇吃饱吗?”时染撇了撇嘴:“这也太残忍了。就算是边陲小镇也是有衙门管的,这会儿小镇该有士兵出来了,而在沐源帝君生辰这种关键时候,他们一定会上报帝君。在这种关键时刻惹事,他们是故意找沐源帝君不痛快,还是故意找沐源帝君不痛快?”

对于小女帝突然的小幽默,子车亦很配合地笑了两声,又说:“陛下要接触的残忍的事还有好多。”

“你就别用这种老妈子的语气跟我说话了。”时染表示很嫌弃:“拐弯抹角的,你就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吗?”

“唔。”子车亦故作惋惜道:“陛下真是不解风情。”

时染轻哼了声:“风情?跟一个老妖怪?”

真好意思对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说风情?

子车亦笑的意味深长,随即一本正经道:“我能告诉陛下的,陛下也能够自己查到,陛下竟然要成长,自然要经历这一过程。这是我方才没有阻止陛下出去的原因。”

“无上宫有三殿九堂,虽说我们本来自一方,陛下可切莫把我们混淆了,毕竟,我所作所为可都是为了陛下啊。”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虽然子车亦目前的所作所为好像是没有害她的意思。但他那股装腔做掉的样子还真让人喜欢不起来呢。

想着时染也不打招呼,转身就走,只留给子车亦一个潇洒的小背影。

“哎”子车亦眨了眨眼:“怎么就不经逗呢。”

这一会儿功夫,印来江却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方才出去调查情况的人也回来了。只说镇上的守卫来了,但是没能阻止这场骚乱。那巨头蛇像是吃饱了,跟着戏团一起溜走了。

这个消息等于说是没有,就记得那戏团女子鬼魅般的目光,吓的人心慌。

物资收集完毕,一行人再次上路,只是这一会所有人的警戒又提高了一倍,上官影疏这一回也不管不顾地非要赖到时染车上,赶都赶不走。

湖兰镇的某处酒阁中,一男子目视着圣幽的护送军离去。

若有人看到该男子,定会忍不住惊呼。男子眉目倒是清秀,却不知为何长了两双不同颜色的眼珠子,一红一绿,波斯猫似得。

“大人,他们走了。”男子回头道:“需要派人跟着吗?”

“嗯,不用。”范叶舟轻应了声,便没再说话。

“你特意来这莫不是就为了喂喂阿任?”白央瞅了他一眼:“这闹腾的可够沐源帝君头疼的了。我带你来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麻烦的。”

“不是,人不骚动怎么引得那位注意?你不是想要银蛇参吗?”范叶舟示意波斯猫男人撤退,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锦盒递给白央。

“银蛇参,阿任刚产的。”

白央微微一愣,便见一条银白色小蛇从范叶舟的肩颈出滑出。

小蛇约莫小拇指这么细,爬行动作很慢,脑袋也不大,扁扁的倒三角,泛着荧光的利齿小心翼翼地收着,乖巧地趴在范叶舟的肩颈处,唯有转动的蛇目在向人传递着它很危险的信息。

银蛇参为蛇类灵兽专产,但数量及其稀有,低阶灵兽产不出,高阶灵兽大多一生也就只能产出一次。是瓶颈时极好的助推器。白央这会儿正处于瓶颈,卡了许久,正是需要银蛇参的时候。

早知道就不该接近你

“阿任怎么还能产银蛇参?”白央忍不住问道。

“不然养他做什么,就是耗费的人头有点多。”范叶舟舔了舔牙齿,露出有些血气的微笑。

白央从窗外看去,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未收拾干净,一时间也没有人愿意靠近那个地方,本来繁华的小镇因为此事平白添了几分凄惨。

谁又能想到这么多人的奉献只是为了一株银蛇参呢?而这株银蛇参目前在他手上。

白央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叶舟。”

“我想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范叶舟的声音忽而有些缥缈。

白央的手指在窗上轻点,脑袋靠在窗沿,眸中晦暗不明:“我早些若是知道会变成这般,就不会”

“就不会?就不会什么?”范叶舟低低笑了声:“不会接近我吗?白央,你这话可就让人伤心了。我可是为了你呢。”

“你有心吗?”白央闭上眼,无意识道:“你没有。你只有一肚子的狼心烂肺。”

“那你呢?”身后的人反问道。

白央无言,一股风从窗外吹来,带着难以消散的血腥味。

那是令人作呕的味道,也是令人疯狂的味道。

死了家属的人匆匆赶到现场认领尸体,一时间哭声一片。白央觉得他们有点儿吵。

“放心,白央,人是我杀的。”范叶舟的话说不出是为了安慰他还是怎么,变得越发和缓:“与你无关。”

“你是干净的。”

白央:“”怎么可能。

“你也没有心。”范叶舟笑了笑:“你的心在我这里。我知道的。”

“你太自恋了。”白央面无表情道。

脖颈被一双纤细的手拢住,白央回头看向那几乎与范叶舟出如一辙的脸,以及属于女人的妙曼身姿。

范叶舟伸手轻抚白央的脸,勾着人的脖颈送上一个热烈的吻。

“白央,我刚刚看到了圣幽国刚登基的小女帝。”

“我想要她。”

“白鹭?”时染消化着印来江刚刚告诉她的信息。

“嗯,陛下可知道,无上宫有三殿九堂,其中白鹭堂的标识就是白鹭。虽然我未曾亲眼见过,但我相信不会有人同白鹭堂的标识相撞。”印来江神色有些凝重。

“可是这次无上宫来得不是云深堂吗?”时染摇了摇头,面露困惑。

两人沉默半响,对话被来送饭的穆清强行打断。

不日就到了沐源国,来往的宾客尤其多,沐源帝君毫不吝啬地给圣幽拨了一处宫殿居住,时染一行人也就不矫情地住了下来。

按照惯例,来了人家这儿之后总要抽空去拜访一下东道主,就算只是说几句台面话。于是时染休息了一天之后带着两只护法,领着一众婢女,浩浩荡荡地去拜访沐源帝君。

沐源帝君还算重视时染,不仅自己出面,还带上了大皇子封前川和长公主封彩云。

三人的教养出如一辙,温文尔雅,谈吐举止皆有风度,温温柔柔的尽全力避开听了让人不舒服的话。并且因为时染年龄小,还十分有技巧地挑着不太深刻的话题去聊。以至于这一场会面还算是愉快。

精致的小皇子

“圣幽帝君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到我们的西街去兜一兜。”沐源帝君的手下意识地蹭着胡子,笑的慈祥:“东街专门开了一条巷经营着圣幽的美食,如果吃不惯沐源的东西也可以去那里看看,正好瞧瞧会不会正宗。”

“才不会吃不惯呢。”时染轻轻一笑:“沐源的美食也是很有味道的。”

印来江性子躁,总是坐不住,又听不惯哄孩子的话,已经悄悄打了好几个哈欠。

眼看着这场拜访就要结束,印来江揉了揉眼睛,眼睛分泌出来的眼泪几乎糊了他的视线,透过眼泪,隐隐约约看到接待殿的大窗子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印来江赶紧擦去眼泪,然而窗子外蓝天白云,什么也没有。

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印来江恍恍惚想着,很快一颗石子打破了他的白日梦。

玻璃碎的声音很清脆也很直接,印来江和熊爎下意识地护在时染面前,沐源帝君‘蹭’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保护帝君!”有人喊了一声。

沐源帝君:“把人抓过来!”

封前川和封彩云领着几个士兵很快跑了出去。

地板上躺着的小石子长相十分讨喜,不知从何处捞来,圆滑的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杀伤力。它不过打碎了一块玻璃。

“该死的。”沐源帝君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却忍不住小声咒骂道。

看上去真诡异。时染将目光从沐源帝君身上移开,假装没有听见:“啊,吓了我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嗯,应该不是刺客,别说刺客没那么容易闯进沐源皇宫,就是真进来了,用这么一块小石子怎么刺杀?时染悄悄松了口气。

沐源帝君脸色黑了又白,带着几分尴尬和恼怒,闻言万分愧疚道:“实在抱歉,请相信这绝不是针对圣幽帝君你的。”

能在皇宫中出现,又如此胆大包天,敢惹帝君的,沐源帝君只能想到一个人。况且这事最近发生的频率还挺高。

这只是针对他的。沐源帝君恨恨地想着。真是养了条白眼狼。

“真的吗?”时染夸张地拍拍胸脯:“那我就放心了。”

这话说的不客气,但确实是事实。沐源帝君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找自己的麻烦,时染一时也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圣幽帝君。”沐源帝君抿了抿唇:“我们愿意为此做赔偿”

话音未落,封前川拽着一小孩儿走了进来。封彩云紧跟其后,为了尽快调整自己的仪态,正在努力平稳呼吸频率。

“父皇,是小十四。”封前川似乎觉得有些丢脸,尴尬地空出另一只手遮了遮脸。

“十四!”沐源帝君原来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憋得满脸通红,没来得及顾及时染在场,似乎是攒了好久的怨气,发出一声怒吼。

被强行拽进来的男孩身上松松垮垮挂着件淡绿色袍子,但可能因为在外边跑太久了,沾染了许多泥土和树叶,头发歪到了一边,他干脆把发冠摘掉,任长发披散开来,整个人看起来就一脏兮兮的孩儿。与干净整洁的殿堂和封前川等人的光鲜亮丽比起来,他就像是随意从外头捡回来的小东西。

唯有抬起头时依稀可见的精致五官让人惊艳。

都说老来子是人攒了力气生出来的,自然更优秀些,不知道这是不是封千里长得比封前川和封彩云更为惊艳的原因。

唔,就是可惜熊了一点。

要来找我玩哦

“听到了听到了。叫这么大声做什么?”封千里尝试着把手从封前川手中拽出来,但很显然失败了。

见沐源帝君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封千里嘴角一扯。

“父皇,你都快登八十的人了这么一惊一乍是不是不太好?上次那老御医说你戒嗔戒怒,不要大声说话不要喝酒父皇难道忘了吗?”

“你要是安分一点朕还需要戒嗔戒怒吗?”沐源帝君的音调又有拔高的趋势:“你为什么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要砸窗户?”

说到这,沐源帝君突然想起来时染还在场。

“抱歉我有点激动,沐源帝君,这是我不孝子,也是沐源国十四皇子,方才是他扔的石子惊扰了圣幽帝君。真是罪过。”沐源帝君调整了语气,尽可能和缓道。

“唔,没关系。”时染歪了歪头,笑了笑:“没关系,十四皇子长得真好看。”

闻言封千里抬头看了时染一眼,皱着眉头哼了一声。

“十四,道歉。”沐源帝君的脸又黑了几分,他很多时候都不明白,他的修养好好的,他的皇后也温和有礼,连着封前川和封彩云两人也温润待人,向来乖巧懂事,怎么这个幺子就成天恨不得把房顶给掀了。

“又道歉?”封千里撇撇嘴,又撇了时染一眼,猛地将手抽了回来:“算了。”

嗯?还真的要来道歉?明明看起来凶的要死。

然后就看到男孩走到了面前,站的笔直,而后猛地向前鞠躬,吓得印来江差点把他打飞出去。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刚刚还以为他是要打人来着。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封千里喊得大声,也不知道有几分诚意。

唔。

时染盯着面前毛茸茸的脑袋,不用看都知道沐源帝君此刻的脸是猪肝色的。

见人半天没有一点儿回应,封千里倒是觉得古怪,自己又站直了身看向这个传说中的圣幽帝君。

“啊,没关系的。”时染摇了摇头:“久仰大名,十四皇子。”

“久仰久仰。”封千里下意识地跟她客气,而后目光不着声色地将时染上下扫了一遍,不由皱眉。

“你怎么这么小。”封千里脱口道。

时染:“”没礼貌。

封前川一惊,急忙上前拽了拽封千里,略带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圣幽女帝年龄小,众所周知,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被这么说出来总是不礼貌的。

“混账玩意儿,十四皇子的礼仪师父是谁?”另一边,沐源帝君沉着脸问。

身边的侍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声道:“刚刚又气跑了一个。”

沐源帝君:“”

沐源帝君觉得十分头疼:“圣幽帝君,你看要不先回去休息,逆子我会好好教育,为了补偿你,我可以赔偿你你”

“哎呀不用了。”时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看沐源帝君又看了看封千里:“只是一点小惊吓,真的没关系的,我们过来是为了给沐源帝君你庆生的,还是不要扫兴了。十四皇子也说的没错,我的年龄确实挺小,不过跟你一般大罢了。所以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砸窗子扫我兴,但你有空可以来找我玩啊。”

“我”封千里明显一愣:“我为什么要找你玩”

“你可消停吧,祖宗。”封彩云小小声道。

“圣幽帝君”沐源帝君还想说什么,时染已经在穆清搀下迈了步子。

“不要再道歉啦,真的没关系的。”时染的声音带着难以脱去的童音,淡淡的也很清脆:“而且十四皇子也很可爱。我很喜欢啊。就是到这个点有点累了,我就不打扰啦。希望沐源帝君生辰宴顺利哦。”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沐源帝君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剜了封千里一眼,让人送时染一行人出去。

不请自来

两帝君之间的谈话,向来没有护法插嘴的事,印来江憋了一路,回了宫殿才嚷嚷出声。

“陛下,你这也太好脾气了,那小崽子这么冲撞你,你就这么随便放过他?要是我,我就”

“哎哎哎哎,三护法不是叫你戒骄戒躁嘛?”时染吐了吐舌头:“你好丢脸。”

“陛下!”印来江伸手就想去敲时染的脑袋,又堪堪收了回来,为人臣子,怎么这么委屈。

“没想到沐源皇室这么没礼貌,陛下,我觉得我们的礼物是不是准备的太认真了?”熊爎皱着眉道。

“除了十四皇子其他谁不是温文尔雅有礼貌的?熊叔你是不是以偏概全了?”

时染觉得挺好笑,印来江和熊爎两人都是暴脾气,在圣幽内是能怎么吵就怎么吵,出了国不会说话就能不说就不说,少说的那么一两句话大概也是,你想怎么样?

这样的语气。就是这么两个人这会儿在怒斥别人不礼貌,失礼仪。要是熟悉两人的人听了,只怕会捧腹大笑。

可是同样亲自体验过沐源皇室礼教的时染表示,除了封千里后来的捣乱,前面的相处一直十分礼貌,偶尔经过的旁支皇族还会行礼打招呼,每个人的言行也十分注意怎样能让对方服帖。可以说是非常非常标准的礼节了。

“十四皇子还是孩子嘛,顽劣点很正常。”时染好脾气地说。

“年龄小?”印来江闻言忍不住嗤笑道:“陛下都说了他同你一般大,早该过了顽劣的年龄。一点儿都不懂事。”

“陛下”熊爎扯了扯嘴角,不说封千里,时染和印来江本来就是半大的孩子,两人这会儿在讨论另外一个孩子的心智问题,他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老了。

时染沉默了一小会,似乎不知道怎么回印来江,半响,才笑着说:“我觉得顽劣点挺好的呀。”

“啊?”印来江和熊爎同时一愣,还没来得及追问个所以然,时染已经转身进了休息室,不打算再与两人多聊。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印来江有些摸不着头脑。

熊爎思索片刻,只想到时染并不怎么愉快的童年,悄悄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儿酸。

“呃,六护法?”

“没事。”熊爎拍了拍印来江的肩膀:“五护法,快长大点儿吧。”

印来江:“”

圣幽帝国抵达沐源帝国的时间不早不晚,待苍血帝国,赤安帝国等国相继到来后,沐源帝君的生辰宴也几乎到期了。

虽说拒绝了,但沐源帝君还是执着地赠了些东西过来做赔偿,只求时染不在生辰宴上说什么让他掉面子的话。随意推脱几下,时染便仍由那些东西堆到角落。

手指摸到腰际,那里平坦光滑的没有一点儿动静。

人落地的声音响起,时染看着再次不经允许出现在她寝室的人顿时无言:“有什么事吗?国师,我觉得你这种行为算得上是危害帝君的人身安全了。”

子车亦抓着他装神弄鬼的羽扇随意摆弄几下,闻言轻轻笑了笑:“陛下,我方才分明是敲了门的。”

子车亦人长得好看,俊眉薄唇,丰神迥异,平日里不苟言笑,飘飘然总带着一股仙气。圣幽上下仰慕他的人不少,但国师大人岂是是凡人可见?即便是见着了也隔得远远地,这会儿乍然出现在寝宫,突然与一众侍女的视线近距离地接触,于是尚未经人事的侍女们纷纷红了脸。

偏要跑这里来装神弄鬼。

不出门长不高的哦

“敲了门?”时染眉头皱起,问穆清:“穆清,你听到了?”

穆清正要开口,抬眼便看到国师大人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国师大人貌若潘安,勾唇一笑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然而穆清却觉得背后凉气节节攀起。简单两个字在舌尖绕了许久都跳不出来。

“没好像没有。”穆清艰难道。

“没敲。”时染得了自己要的答案,凉凉地扫了国师大人一眼:“有事起奏,没事滚出去。谁允许你用眼神骚扰我婢女了?”

陛下发现了!穆清感动的两眼泪汪汪。

“不敢。”子车亦笑着收回了视线。随后顿了顿,才再次开口:“听闻陛下这几日皆未出门,臣认为这样不利于陛下长身体。所以臣来邀请陛下一同逛逛沐源帝国的帝都。”

长身体她长不长关他什么事?

不过说国师大人有事没事都很少出现的吗?记载上写着的,国师大人偶尔与帝君商议的事都是大事,偶尔出现的场合都是大场合。就算是早朝都很少参与。这一条在各国都是如此。可是明明自从她见到子车亦开始,这厮出现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好吗?

不过虽然意外,但他确实每回都有事告诉她。时染都已经做好准备洗耳恭听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孤疑的目光在国师大人身上来回扫了几下,若非自己现在不过十岁孩童,身高才到人家肚脐眼处,时染都要怀疑国师大人对她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了。

然而国师大人坦坦荡荡,好似不知道小女帝在想些什么。

“听闻西门街这会儿正热闹,难得来一次,陛下不打算带点儿小玩意回去?”子车亦一本正经道。

“不去。”时染想都不想就回绝了。

“陛下。”子车亦也不恼:“苍血帝国昨日到的,今日苍血国皇女便出去寻乐子了。”

子车亦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一股调子,听起来慢悠悠的,时染很想打断他,但总觉得这样很没有风度。

在湖兰镇,遭遇了那巨头蛇一事后时染总觉得蹊跷,背后毛骨悚然的像是被什么惦记上了似得,随后印来江带来的消息是关于白鹭堂的。仅仅是一个标识,并不能确切地说明什么。但无论与白鹭堂有没有关系,时染都不认为他们会到沐源帝都来。

那边消息是放了出来,说了云深堂来,又怎么会临时变卦,两个堂同时出现的话总显得奇怪,因此时染也只好暂时放下这事。

只是后来熊爎又说苍血帝国在圣幽到达湖兰镇之前就从那儿经过了。但事实上圣幽抵达沐源帝都后待了有两天苍血帝国才到。

总是有点儿可疑的。

时染记得她去问了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看起来知道了不少事,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告诉她。

现在看来,子车亦知道的的确不少。

沉默半晌,时染拍了拍裙子站起身:“走吧。”

漫漫修炼之路,除去菜米油盐的困扰之后,百姓们也就盼着一年里几次节日的热闹来解解闷。恰逢沐源帝君生辰,各国各地的人来了不少,集市里也就热闹了,除去沐源帝国本来的物什,各地方跟随着大队伍来的商人也有不少,于是闹市里交换的东西越来越琳琅。

好在帝都的管事人早有准备,搭了不少棚子,又扩大了闹街的范围,才不至于太过于拥挤。

时染的头发梳的很高,留下长长的辫子在身后一晃一晃的,她只随意套了件短衫,是十分休闲的装扮。同这大街上很多人一样。

金鳞军太过于显眼,时染于是就跟着国师大人两个人跑了出来,连穆清都没有带。反正国师大人修为高,总不能逛个街就把她给弄没了。

看到了熟人

此刻时染抓着国师大人的袖口,目光淡淡地从来往的人脸上扫过。看起来不过是个跟哥哥出来玩的孩子。低调的十分省事。

他们出来的时间十分微妙,再过半个时辰便是饭点,街上的人会少很多,大多会往饭点酒楼里去,也有很多会回到住所。然后天色会很快暗下来。夜市也很热闹,但总比白天安静了许多。

“陛下没有感兴趣的东西?”子车亦问道。

“人太多了。”时染有些答非所问。

也是,经过合法渠道运来的东西虽然稀奇古怪的不少,但总是些在各国都不稀奇的东西。各国间贸易的规矩框框条条的不少,真正的宝贝能够流到这儿来摊出来卖的不多。时染再怎么不济也是一国之君,怎么会被小玩意吸引了注意力。

还打算带她在这条街上溜达两圈呢。子车亦看着前方挂起的彩旗,觉得有些可惜。

于是他换了一个方向,拐进一家酒楼,定了个包间。这才感觉安静了一些儿。

“你知道黑市的入口在哪?”时染将酒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便放在一边没有再动。

十来岁的饱经风霜的小身板还不足以支撑一杯酒,她不过借着一点儿酒精提提神。

国师大人说苍血国皇女来了以后就来逛街了,人们有点儿闲情雅致并不奇怪,只是苍血国皇女这时间赶得匆忙,奔着这股不顾休息的劲,就足以让人奇怪。

市场上摆的都是寻常物件,那么走着擦边球来的不寻常物件就只能在黑市里倒卖了。各国都存在这种现象。受利益驱使,哪怕这项工作再如何艰险,也会有人飞蛾扑火。通常是打倒一个又起一个,屡禁不绝。各国帝君心知肚明,但别无他法,只要不过分极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唔”子车亦作态停顿了一会儿,道:“臣以为稍微有些门路的人都知道。”

时染:“”她这是被鄙视了吗?

如果不是子车亦来找她,她真的没有去黑市逛一逛的想法,自然也就不会派人去查。也是大意了。

时染本来不多言,子车亦装神仙装久了,也自然而然地扮演起不食人间烟火烟火的姿态。两人于是几乎无言。然而子车亦一人在这儿绽放着魅力,屋里唯一的观众不搭理他,他就只能孤芳自赏,莫名地品出了几分无奈。

距离饭点还有段时间,时染的作息规律极了,还没到时间就没有吃饭的热情。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杯中的茶水,目光越过窗户,在来往的人群中游荡,试图找到几个熟悉的影子,或者不熟悉的,就好像苍血国皇女这样的。

时染也没有抱着非要找到人的决心,这么瞅来瞅去,居然还真的看到了熟人。

“陛下,可以先吃一点水果。”子车亦十分贴心地放了盘葡萄在桌上,怕时染不好拿,还专门拿了个小盘子装着放到人手边。

时染也不驳他的面子,特乖巧地捏了几个,然后人就趴到了窗边,盯着突然出现在视野的男孩。

男孩不高,束着长发,身上套着深蓝色练功服,背后背着一把长剑,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风轻云淡,步伐不快不慢,自然而然地融入人群中。

“沐源帝国的皇家子弟出门都不带护卫的吗?”时染冷不丁问道。

“嗯?”子车亦一顿,起身走到时染旁边,顺着时染的目光看去:“一般会带。”

“陛下认识?”倒是个十分漂亮的孩子。

“前几日在沐源帝君身边看到的,十四皇子。”时染:“他是自己跑出来的。”

就是蒙我呗

封千里看起来对商贩的吆喝不感兴趣,没有对着沐源帝君时的顽劣和不懂事,他仿佛在十分认真地走路。

“看起来十四皇子对黑市也感兴趣。”子车亦的手指在玻璃上敲了两下,示意时染去看封千里的手。

封千里的手上勾着个帷帽,时染了然,只是封千里这会儿的模样与在皇宫中的表现出入有点大。时染有些好奇他要做什么。

封千里这步调踏的悠闲,转身就拐进了一间铺子,脱离了时染的视线。

时染皱了皱眉,凭着极好的视力辨认出那是一家卖灵石的铺子。

焚界人修炼天地灵气,但是灵气充沛的地方并不常有,灵石是用来辅助修炼的。时染没办法修炼灵力,也没怎么见过灵石,这会儿却突然有些好奇。

封千里过了一会儿便出来了,看起来没有寻到合适的东西。

“陛下,对十四皇子很感兴趣?”子车亦道。

“有点儿。”时染头也不抬。

不过这一会儿差不多就到了饭点,原来点过的菜一个个送了过来,时染便从窗边离开了。

封千里乍然停了步子,转身看向一个方向,扯了扯嘴角。

啧,好像被发现了。

随手一抛,帷帽稳稳地落在了脑袋上,落下的黑纱很好地遮去了他的脸,封千里轻抬脚,不动声色地从人群中消失。

“陛下,十四皇子也不是好招惹的。”时染对什么都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模样,唯有刚才不同。子车亦不由提醒道。

“知道。”刚刚发现的。时染舔了舔嘴角,想了想,忍不住问:“我不能修行灵气,有别的办法进无上宫吗?”

是了。时染不能修行灵气为众人所知,此番寻着无上宫来也有寻找其他办法的原因。一国帝君,终不可能一直倚靠他人庇护。

“陛下要进无上宫?”子车亦有些意外,若说时染是来找无上宫寻求他法倒还算可以理解,但她万万不该有进无上宫的想法才是。

“国不可一日无君。”

“再议。”时染不打算现在讨论这个话题。

“好吧,那说点直接的。”子车亦叹了口气:“陛下不是不能修炼吗?怎么进去?”

一说到这个时染就脑仁疼,朱雀说了,她们撩神只要能撩自然就有机遇提升能力,可是她强行撩了上官影疏那小宝贝儿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变化啊。

此时此刻时染是真的后悔就这么把那本撩神秘籍给扔到旮旯里了。

经脉堵塞,不能吸收灵气,时染也忍不住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忽地头上一沉,时染有些愣然地看过去,就见子车亦在她头上顺了两下:“陛下可有听说过天元回丹?”

“啊?”臭神棍转性子了?怎么突然肯帮她了?

“陛下是不易凝聚灵气的体质,但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只要打通了经脉,陛下也能修炼。”子车亦像是看出了时染心中所想:“只是陛下体质特殊,一般凝聚灵气的灵石丹药都没有办法,能够帮助陛下脱胎换骨的天元回丹想来陛下也听说过,天元回丹的炼制难度奇高。还有,陛下,我一直都在帮你。”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时染闷闷道。

别动不动抱我

“陛下。”子车亦收回了手:“炼制天元回丹的特殊药引,龙毛仙,银蛇参,元阳换骨草等都是难以得到的,就算早些告诉了陛下,也不能帮助陛下什么啊。”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天元回丹能够帮助她重塑筋骨,无论她原先的资质有多么差劲。也知道一国帝君都难以求得的东西有多么珍贵。且不说其炼制难度,单就其所需药材而言,无一不是可遇不可求,非财物能丈量之物。

龙毛仙,说的通俗了就是从独角兽的角上刮下来的砂,独角兽也叫龙马,是仅次于神兽的存在,据说近千年来都没有出现过了,要拿到龙毛仙简直是天方夜谭。

银蛇参,这玩意相比之下倒好歹是出现过的,却也是千金难求。

且不说能不能拿到,至少都是短期内不太可能实现的事情。想着时染又看向子车亦。

他的意思是她是不可能提高实力了?

“陛下,稍安勿躁。”子车亦伸长了胳膊,给时染添茶:“你的时间并不着急,至少圣幽帝国近五年来没有发生战事的可能。”

“你怎么知道?”时染皱了皱眉,她是计算了许久,从各方面草草得出的这个结论,却也不敢打包票,怎么子车亦这么自信?

子车亦理了理袖口,轻轻勾唇,高深莫测道:“臣夜观天象,见紫气东聚,斗柄东指,而不见郁非星”

时染:“闭嘴。”

额间似有一排黑线滑落,时染完全没有耐心听他匪夷所思的这一套。倒不是对神棍有什么意见,实在是他那天那句她就是异像激得她心跳都快了几分。

不过这么看来子车亦却是比朱雀那奶娃娃靠谱多了。好歹给她指出了比较站得住脚的方向。

不像朱雀,存心耍她玩一样。朱雀啊朱雀,我好歹给你递了奶瓶,你就这么坑我。

千万人所尊崇的国师大人三番五次被小女帝呛了声,却至始至终没有恼过,不过要笑不笑地看着小女帝。

时染:“你接着原来的说。就算近五年来不发生战事,我又如何在这五年内修行?五年之后呢?”

“陛下不是有意进云深堂,同堂内学院一同学习?与云深堂同属龙城殿的松下堂主手下药师很多,便是松下堂的百草园内奇珍药草也不少,即是不能得到天元回丹,也许也能有办法帮助陛下克服难题。”子车亦道。

“你都说了云深堂仅收资质优的,我甚至无法修行灵气,你怎么那么笃定我能进去。”时染一挑眉:“难不成国师大人还能给我走后门?”

“也不是不可以。”铁面无私的国师大人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随后笑道:“陛下是圣幽帝国女帝,接受了朱雀的传承,本就是特殊体质。若陛下想去,云深堂不会不收。”

“另外,”子车亦意味深长道:“陛下近日来把玩的那一套武功也是臣未见过的,臣相信云深堂会因此对陛下另眼相看。”

时染一怔,一股凉意自脊梁骨攀起,却没再说什么,只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

“到时间了,国师大人带路吧。”

天色暗的很快,太阳仿佛直接从山头掉了下去,还剩个尾巴,月亮就已经挂了起来。

街上的人果然少了许多,虽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倒也不再显得拥挤。

子车亦不知从何处拿出件斗篷,将时染裹了进去,而后伸手一提,把人抱在了怀中。

时染:“”能不能打声招呼?

属于子车亦的那股传说中的海洋味突然变得浓郁了许多,时染有些儿不适应,好在这味道如子车亦所言一般清爽,也不至于太难受。

子车亦脚尖一点,淡紫色灵力在脚边散开,而后人移动的速度突然就快了许多。时染没看周遭的景物,注意到那淡紫色的灵力不一会儿就褪了色似得看不见了,但他们仍然在快速前进。

奇了怪了。

你的后宫不会空寂的

黑市的入口藏在一家花楼后面,耳边还能听到一些污言秽语,路边还有招客的男人女人。

时染想去看子车亦是什么反应,只听得耳边风声阵阵,连那胭脂粉味都消散的一干二净。

见时染探头去看,子车亦不顾君臣有别,竟伸手将小女帝神圣的脑袋给扳了回来。

“陛下,你还没到年纪。”子车亦低声道:“到了年龄臣会亲自替陛下挑选合适的男妃,保证不让后宫空寂了去。”

说的她很饥渴一样。时染不想搭理他,后知后觉地想着,国师大人还有义务替帝君选秀的吗?

墙后边片琉璃镜,影影绰绰地照着人的影子,子车亦打了个手势,口中念叨了句什么,而后淡紫色的灵力覆上琉璃镜,幻化出一道拱形门,而后搂紧时染跃了进去。

身边的景物扭曲了一瞬,而后乍然换了场景。

原来还灯红酒绿,吵吵嚷嚷,耳边的声音消散了去,黑市安静的不像话。

长街一字排开,可以从头走到尾,头顶挂了一条链子,上面挂着一链的珠子,勉强照着黑市,有三两个店铺,其他都是摆摊的,没有人会选择在黑市常驻,据点被发现之后一锅人都要被端了,所以黑市的地点非常多变。开店铺显然是不怎么明智的举动。

而在黑市摆摊的大部分也不是商人,他们从各地来,可以是买方,也可以是卖方,只要你有我要的东西,就可以进行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子车亦挂了个帷帽在时染脑袋上,时染这才发现黑市里许多人都蒙着脸,各种身份的人都有,这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好的法子。人们交易也不像外面一样大声嚷嚷讨价还价。不过将东西摆在位置上了,要的来问,不要就不要,也没人吆喝,交易都是低声的,只能听到点儿声音,难怪比外面安静的很多。

“我们都这样,要怎么才能找到苍雪帝国皇女?”时染犹豫着问道。

“苍血帝国皇女心高气傲,不怕人找麻烦,最多蒙个面纱。”子车亦将时染放到地上:“走吧,陛下,参观一下。”

确实是有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但时染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她能够用到的,只是抱着有没有可能出现龙毛仙什么的玩意儿这种想法。

如子车亦所言,许多人就算随随便便做了点儿掩饰,也能从他们身上穿的服饰,佩戴的物品上辨认出大概是什么身份的人。身居高位的,浸泡久了,到哪儿总褪不去那股心高气傲。

时染的目光在来往的人身上扫过,不一会儿就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女子身材高挑健硕,上半身吊着抹胸,下半身穿着阔腿长裤,露出的一边臂膀肌肉上赫然跃着一只虎头。金黄色长发在脑后随意披散,面上像子车亦说的那样,随便地挂了一条面纱,画着深色眼影的眼睛显得越发妖艳,瞪的大大地与小摊上的卖主做着交易。

这身打扮一看就是苍血帝国之人,时染甚至没有见过苍血帝国皇女本人。只瞧着这一身引人注目的打扮和她身后恭敬杵着的人就能猜出她的身份。

相比起其他人的交易,苍雪帝国皇女的声音更大一些,偶尔有人忍不住往这边看一眼,之后便不再关注这边的事。

偶遇小熟人

苍雪帝国皇女想要的是一只中阶灵兽化生鹰。

化生鹰并不十分常见,也是比较珍稀的了,寻常人有只化生鹰已经是不错的加成。但对于苍雪帝国皇女而言,作为皇储,她也不一定十分稀罕这只化生鹰,应该是碰见了就想要罢了。不过是带着威风些,只是这交易的姿态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时染微微蹙眉,她原先怀疑湖兰镇那女子与苍雪帝国有些关系,现在看来长相上就不太符合。但也不完全排除。

“这目标也太明显了。”时染舔了舔嘴角。

“苍雪帝国的女子都长这般。”子车亦解释道:“难得来一次,陛下不妨看看有没有中意的物什?”

“我可以买灵兽吗?”时染问。

子车亦:“陛下如果觉得能够带回去的话。”

无趣。

目光瞥到一个摊上一撮白色的毛,时染微微一愣。

那摊不过用一块亚麻布铺着,范围不大,零零散散地摆着一些东西,旁边有个牌子写着物品的名字和交易所需要的东西。

吸引时染目光的正是那一撮巴掌长,拳头宽,用红绳子扎了起来的雪白色的毛。

一般来说毛发脱离了生物体之后总会褪去原有的光泽,这一撮毛的光泽却还在,新鲜的仿佛还在生物体身上。

时染扫了一眼牌子,对应着看到一行不算很好看的字:独角仙的毛,十个高阶灵石。

这么贵的。时染眨了眨眼,忍不住走到那小摊前,蹲下来瞅那一坨毛。

子车亦一直分神顾着时染,眉头一挑,跟了过来。

小女帝蹲在地上的模样分外乖巧,可爱极了。子车亦嘴角轻勾,强忍住了以下犯上的冲动。

“陛下,看到了什么?”

时染没有回答他,目光落到了摊主身上。

摊主身量十分小,不知道是孩子还是老人,蹲在一张小板凳下,驼着背,帷帽上的黑纱遮去了摊主的面容。若非是这身衣服眼熟,时染都认不出这是封千里。再看旁边交换的东西,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偶尔有几本低阶的武功册,还算是比较正经的,而交换条件无一例外都是高阶灵石。

再看摊位上的那一坨小毛,独角仙?不是说独角兽已经近千年都没有出现过了吗?

见有人对自己的东西感兴趣,封千里的模样也没什么变化,依旧高深莫测地坐在那里。

“敢问阁下,独角仙的毛有何作用,值得十个高阶灵石吗?”时染捏了捏嗓子,问道。

哟,还是个不能暴露身份的?

封千里抬眼扫过子车亦,嗯,什么都看不出来。脑中划过八百种猜测,直到子车亦的帷帽往这边晃了晃,才收回了视线。

“独角仙的毛有什么用?”封千里的口中发出有些沧桑而沙哑的声音:“大概是好看吧?你不觉得很稀有吗?”

好看?这一撮毛再好看也没什么用吧?时染扯了扯嘴角,只是抓住了封千里口中的另一个重点。

“是很稀有”时染眸光微闪,不经意地抬头看了子车亦一眼,试探道:“只是我又怎么知道阁下这毛是真的还是假的?独角仙近千年没有出现过了,我看阁下这是随便从哪只穿山兔身上扯下来的也说不定。咳咳,一只穿山兔最多也就值十个个低阶灵石吧?阁下这么做是不是不太道德?”

“你都钻到这黑市里跟我做买卖了还说什么道德不道德。”封千里似乎是嗤笑了声:“你爱信不信吧。穿山兔那毛拔下来还能是这个颜色?”

封千里直接跳过了她追问独角仙的话。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封千里就有独角兽的下落。时染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几分。然而她这么犹豫几秒,封千里却不耐烦了起来:“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算了,别挡着我生意。”

“要。”时染毫不犹豫道。

说完就见封千里向她摊开手,封千里做戏做全套,竟然要办老头子,那养尊处优的手自然不能露出来,不大的手上套了黑色的手套,并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把那几根比较长的手指头给撑起来的。

哦,他是在要灵石。

于是圣幽帝国尊贵的帝君突然想起来她似乎是没有钱的,她身上一块铜板都没有,无论是圣幽货币还是沐源货币。但是没关系,人家不要货币,只要灵石。可是她连灵石都没有,身上干净的只剩下一套衣服,就连头顶的帷帽都是子车亦给的。

于是时染转头看向子车亦。

乍然跟小女帝的视线对上,子车亦怔楞了一秒,然后明白了时染的意思,嘴角崩了崩,强忍住才没笑出声来。

从腰间的荷包掏出十个高阶灵石给了封千里,子车亦才反应过来小女帝买了一撮天价的毛。

至于独角仙子车亦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封千里倒是有些意外,但是人家乐意当冤大头,他也乐意收的这灵石。于是痛痛快快地收了。但很快他就开始不自在起来。

时染拿了独角仙的毛之后也没有把那红绳解开,直接拿了个荷包装了进去。而后绕过摊子,走到封千里身边,坐了下来。

因为两人没有板凳,子车亦便从别处拖来两个软枕伺候小女帝尊贵的臀部。然后因为各种不干净,子车亦选择站在一边待着。

封千里觉得背后发毛,转头盯着自来熟般坐在他旁边的时染,差点儿原地炸起来。

“你怎么还不走?”封千里压低了声音道。

“唔,等你。”时染颇为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懒得再到处走来走去,十岁的小短腿随便晃悠一下就累了,这个地方正好能看到苍血帝国皇女,又能顺便跟封千里搭上话。套套那独角仙的事。实在是个良位。

“等我做什么!”封千里话说到一半,想起来自己这会儿还是个老人,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嗓:“咳,小丫头,我可警告你,随便在陌生人旁边逗留是很不安全的。”

看小屁孩儿装神弄鬼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

时染伸手扶着帷帽,饶有兴趣地看着黑市里来往的人,对封千里的威胁没有作出回应,不过轻轻笑了几声,听起来没有当回事。

什么玩意儿

封千里扯了扯嘴角。但这块地又不是他的,他在这儿摆摊子还没给钱呢,人家爱坐哪坐哪,他好像无权干涉。

“我就随便看看。”时染突然道。

封千里小小地被吓了一下,随即不打算再理会这奇奇怪怪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爱看就看吧,别妨碍他就成。

莫名的,封千里总觉得旁边这两人都给他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这几天才见过一样。

怎么回事

别走嘛

不时有人会晃悠到封千里的摊前,但大多数人瞥了一眼摊位上的东西,再看一眼旁边的牌子,不出所料都会嗤笑一声,然后离开。

这并不奇怪,封千里卖的东西稀奇古怪,看起来没什么价值,价格又奇高,今天能够逮着他们两来给他买单已经算是大丰收了。

不过话说回来,堂堂一国皇子,居然沦落到在黑市摆摊子换灵石的地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封千里倒是无所谓,他好像已经习惯了人们这幅模样,十分淡定地抱着本书打发时间。

“你见过独角仙吗?”时染再次突然发声。

虽然说了她就随便看看,但时染显然不打算只是坐在这儿当愣头青。

“啊?”反应过来在问自己,封千里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见过,在我小的时候。”

瞎扯吧你就。时染眸光微闪。

“哦,所以刚刚卖给我的毛是在你小的时候拔下来的吗?”时染一脸天真。

“嗯。”封千里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在书本上浏览。

“什么?”时染忽地将脸色一板,声音冷冽了起来:“那你给我的毛还是新鲜的吗?”

“什么?”封千里没有想到时染会突然找茬,捏着胡子的手一顿,被迫放下了书,眸中冷光闪过。

子车亦见过时染各种模样,都是淡定安静的,便是恼怒的时候也沉静的不像话。倒是第一次见时染出来坑蒙拐骗,演技上线,让子车亦想拿起那顶帷帽看看下边是副什么表情。

“阁下也知道,黑市里的交易你情我愿,没有明着的规矩。但求彼此间的自我约束和信任,如今我信任你,不惜花十个星境高阶灵石去换这中看不中用的毛,只是为求它的稀奇好看罢了。”时染扳着手指头数落:“而今你却告诉我其实它已经过时了?”

“谁说它过时了?”封千里扯了扯嘴角,有些儿不耐烦:“你今天来莫非就是为了找事的?”

“你瞧你打扮的七老八十的模样,”时染无视了他后半句:“又说是你儿时扯下来的毛,有点儿常识的焚界人都知道,毛发离开生物体要不了多久就会失去光泽,你这个独角仙的毛看起来倒是新鲜的,这不正说明你用了说明不道德的手段让它变成这幅模样了吗?”

时染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特意去掩饰嗓音,略有些稚嫩的口音直接暴露了来人的年龄,却也表现出这不过是一个年幼女孩的执拗,恰好掩饰了她买下独角兽毛的不理智行为的不合理处。

“你”封千里盯着她半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抿了抿唇,只想快点儿打发了这烦人的丫头:“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七老八十呢?”

都懒得再多解释一句的?时染眉头微挑,却见封千里皱着眉头,阴了眼底。

“圣幽帝君,你就是特意来消遣我的?”

被发现了

时染微微一愣,才想起来暴露自己声线的时候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封千里毕竟是见过她的,虽说不知道为什么记住了她的声音。

“哎呀我就是好奇十四皇子怎么会在这里而已啦”时染轻声道,从善如流地略过了方才那一茬。

被道明了身份,封千里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你果然猜到了,所以帝君是来找茬?为了报复我上次吓到了你?你也太小气了!”

时染见他开始收拾自己的摊位,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看起来他是不打算再待下去了。

“什么啊,我看起来像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时染说着拽住他的手:“你不打算再摆摊了?”

封千里看起来像是了解独角仙的,就这么回去了她找谁打听去?

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莫不是方才指责的话骂的太狠了?时染有些小懊恼。下意识地看了子车亦一眼。

子车亦冲她比了比手势,示意要不直接绑了封千里去逼问?

除非他想挑起两国的战事。时染没想到子车亦也会开这种玩笑。

“反正今天左右也收了帝君这十个高阶灵石,怎么都算赚了。”封千里淡淡地扫了子车亦一眼。

子车亦给他的感觉很神秘,必定是实力强的,时染作为一国帝君,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件奇怪的事,身边若没有强者跟着那才是奇怪的了。

“正好这块地留给帝君,视野也更广阔些。”封千里轻嘲道。

“唔?十四皇子以为我是为什么会到这块地来?”时染干脆跟着封千里站起身,拉着封千里的手也没有识相地松开来:“自然是跟着十四皇子来的。”

时染这话就说的暧昧了,子车亦不动声色地往时染身边移了一步,有些搞不懂小女帝又打算作什么妖。

“你什么意思?”果然,封千里听了这话后眉头一皱,他倒是真以为时染只是闲来无事过来报那一颗石子之仇。

“我表达的还不够清楚吗?”时染娇小的手勾了勾封千里的发梢:“不是说让你常来找我玩么?我苦等许久都不见你上门,只好亲自来找了。”

苦等许久……这真是一个吓人的词。封千里近乎受宠若惊地后退了一步,有些仓促地躲开了时染有些越界的手。

他从来不会随便漏过任何一个关键人的信息。对于这位小女帝,封千里多多少少听说了些许。官方的,甚至是民间流传的,或好或坏,沉着冷静,或者胆小怕事,但人家毕竟是不过十岁的孩子,这大大局限了人们的想象力……以至于封千里突然听到这句耍流氓似得话,慢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说起来那天在皇宫中她确实是说过这么一句话,但任凭傻子都能听到出那话的客套成分,怎么会不讨脸地往上凑。封千里皱了皱眉,不知道圣幽小女帝态度突然的转变是为了什么。

斟酌了许久,封千里才道:“哎,对不起,你们远道而来,我们是应该好好接待你们,别着急啊,我回去就跟皇兄说清楚。”

封千里打了个太极拳,时染说要他来找她,封千里来了个等量替换,让封前川来招待她。

可时染要封前川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再做一场客套戏,他又没有独角仙的消息。

时染听着笑了笑,娇小的手隔着黑纱在脸上轻轻碰了碰:“十四皇子,我虽然是帝君,可是也是个十岁大的孩子而已,也想要年龄相差不大的玩伴的,可是其他人与我身份悬殊,都不敢跟我玩……”

本就在黑市里,时染的语气轻轻的,女孩儿的声音有点点儿委屈,竟然平白渲染了几分落寞。

子车亦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时染这话说的毫无毛病,可是她自己带着的那个上官影疏胆子不就很大吗?

封千里似乎有些动容,但很快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我的皇姐皇兄中也有与帝君年龄相仿的,天色不早,我就先走了。”

……居然是位柴米油盐皆不进的主。

时染还在脑中思考着要不要用什么暴力的法子把人再拖一会儿,事实上再拖一会儿好像也没什么用,封千里不是傻子,独角仙不是什么普通的灵兽,他就是知道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告诉她什么。

一般人得了这么个宝贝都会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封千里会把独角仙身上的毛拔下来卖这行为已经很奇葩了。

索性先把他放回去好了。时染这么想着。

恰是这一松一放的一会儿时间,苍血国皇女那边却突然闹大了动静。

闹事

苍血国皇女方才就闹大了动静,不过是为了低价收购一只化生鹰。化生鹰罕见,所以频频受到关注,在苍血国皇女来之前就有不少人表现出要收购的意向,只是看苍血国皇女的模样不好惹,才都识趣地退出了这场争执。

苍血国皇女不仅想要这只化生鹰,还不想花太多灵石在这上面,咄咄逼人的姿态惹人注目,终于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带着化生鹰离开。

时染一直留了一分注意力给苍血国皇女,虽说认为那蛇女与苍血国女子不像,却没放下对苍血国皇女的怀疑。她乐意放封千里离开,一方面是因为缠着他也得不到什么收获,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苍血国皇女已经走出了她的视线范围有一会儿了。

走远了可就追不上了。

谁知道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苍血国皇女又回来了,她走得怒气冲冲,金黄色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跳跃着,胸口处的起伏清晰可见。只见她的手上拎着化生鹰的翅膀,隔得老远就甩到了方才的小摊子面前。

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化生鹰此刻像刚落了水的鸡,一声乌羽湿哒哒的,没精打采地贴在身上,如火炬般的鹰眼半死不活地垂着。本来比半个人还要大些的化生鹰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扔到摊位上也没有半点儿反应,整一只屈身撞到地上瑟瑟发抖,缩起来的模样好像只有人的一个手臂这么大小。

“你看你卖给我的是什么玩意?”苍血帝国皇女人未到,声先至:“我才走了几步路啊,它就马上变成了这副模样?就算化生鹰再稀有,拿这么一只垂死的病鹰也没有任何用处,阁下是几个意思?”

面前横空飞来一物,纵使摊主再如何镇定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再看瑟缩在地上的化生鹰,摊主有些茫然地看向苍雪帝国皇女。

“小姐,我”摊主是个中年男子,也不是常在黑市蹲守的人,化生鹰被买走之后他的摊位上就只剩下了一些用不上的低阶灵石和秘籍,看出苍血国皇女的身份非同一般,他也不愿得罪,闻言开口打算解释。

这时苍血国皇女终于走到了摊子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中年男子:“我听闻江湖中有邪修研发出一种黑心法子,能够仿做出中高阶灵兽,这种中高阶灵兽乍一看与寻常中高阶灵兽没有区别,甚至能够正常使用技能,就是因为注入了邪修的灵力存活时间不长。”

“我以为这不过是传闻,但阁下这只化生鹰却不得不让我怀疑。”苍血国皇女冷着脸道。

邪修!

几乎每个世界都有正反派的区分,邪修作为邪恶端,不过简单两字就轻而易举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一时间几人周身就围观了许多人,时染年幼,尚且不够高,这么被人一挡就看不到了。

时染看见封千里弓着身子,三两步从人群中挤了进去,正打算跟在人身后溜进去,就觉身上一轻,被子车亦拦腰抱起,放在了肩上。

子车亦长得高,苍血国皇女和中年男子的身影一下清楚了,时染突然就拥有了围观的最佳位置。

目光短暂地追着封千里的身影跑了一小会儿,看到封千里仗着身形优势挤到了前面,还十分狡猾地躲在一个中年人身后影子里。

“不是。”见苍血国皇女压根儿没有给自己解释的时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给自己扣上这么大个屎盆子,中年男子也隐隐有些动怒。大概是人居高临下这种被压制的感觉不舒服,中年男子拍了拍袍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请你注意点

“这位小姐,第一,我本人非邪修。没法仿做中高阶灵兽。邪修所用灵力为黑色,这个大家都知道。”中年男子沉着嗓音,说着还伸出手,让围观的人看清他手上绕转的淡蓝色光影:“第二,这只化生鹰是我偶然驯服的,中间没有从任何地方转受过,也就不存在接近邪修的可能。如果可以我也愿意自己养它,实在是因为已经有了更好的灵兽。”

“另外,黑市里交易你情我愿,化生鹰在你带走时候一直是生龙活虎的,小姐你这么突然,不分青红皂白,出口质问我,诬陷我,又是什么意思?”中年男子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小姐,我知道你地位或许很高,但黑市中不分高低贵贱,早是大家所默认的条件。”

围观群众中有刚才目睹了那一场交易的,小小声地在底下赞同着。

“谁信你说的话?”也许是苍血帝国女子都生得高挑,就算站着,白夕露看起来也比中年男子要高上些许,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一点儿都没有下降:“我带走它的时候它确实是生龙活虎的,可我还没走出黑市,它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奄奄一息了。化生鹰以攻击能力和强大的生命力得名,能够让它瞬间奄奄一息的,我想不出第二种解释。驯养?这么凶残的灵兽,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驯养上一个?”

时染本来还因为突然被人放到肩上觉得别扭,乍然间又收获了不少新的消息,便也顾不得别扭,安安稳稳地坐在子车亦肩上,抓着人的脖颈做支撑。

“还请阁下说话注意点用词。”中年男子的话染上了几分愠色,并不打算买下苍血帝国皇女这口黑锅。

“我遇到这只化生鹰的时候它还不过是一只雏鹰,雏鹰看到第一个人总会有雏鸟情怀,我是因此才驯养成功的。至于你,就这幅浮躁的模样,低阶灵兽都不一定能够驯养到。”

明知对面的人非富即贵,中年男子还能这般拽,时染不由对人高看了一分,这不是没脑子就是有底气,亦或者有胆识。怎么解释都好。

黑市里说是大家会藏头藏尾,却也不过是为了藏藏自己的小隐私罢了,真惹急了哪位贵人,在出入口处拦截也不是没可能的。

他这话说的没礼貌,白夕露身后跟着的两位虎背熊腰的随从立即上前了一步,以一副凶狠的姿态靠近中年男子。

围观的人惊呼了起来,有人嚷嚷着要找判官,白夕露就阴着脸把两人叫了回来。

黑市里管纪律的人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好听的头衔叫判官,但要真说起来,这判官可跟朝廷半点儿关系都没有,本来黑市就与朝廷不对付。

黑市不像其他市场有那么多规矩,但是不许在黑市开打,惹到判官来的地步,双方的身份基本就开诚布公了,白夕露身为苍血帝国皇女,代表苍血帝国来参加沐源帝君的生辰宴,可丢不起这个人。在这个时候闹出丑闻,极有可能影响她未来登基。

“啧。”中年男子并不小声地唾了一口:“现在狗仗人势的,真他娘的越来越多了。”

时染眸光微闪,搭在子车亦脖颈上的手轻轻勾了几下,低声道:“能不能查到那个人的身份?”

子车亦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声音却依旧平淡:“不出意外的话。”

“嗯。”时染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也就不再骚扰他。

“你总该给我个解释。”白夕露忽略掉中年男子这句话,压抑着声音道:“如果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怎么老动手动脚的

中年男子轻哼了声,说得跟她留了情面一样,她这嗓子一嚎,喊来了一圈人,他就是想不给出解释都难。懒得跟她多说,中年男子极有个性地甩了甩脑袋,单膝屈起,蹲在不断颤栗的化生鹰身侧,伸出一只手去摸它。

指尖忽地在化生鹰脖颈处停留,中年男子抬头扫了白夕露一眼:“你刚刚给它喂了东西?”

白夕露一愣,眉头皱起,点了点头:“灵兽嚼食灵石能够获取灵石灵力,提升自身实力,刚刚找零找了几颗,我就给它喂了。”

“哦。”中年男子应了声,有些怜惜地抚了抚化生鹰的脑袋,嘴角挂起的微笑不自觉间带上了几分讥诮。

“你领回去吧,它还小,乍然暴饮暴食冲击了经脉,是疼的没了力气。照你所言,化生鹰生命力强大,所以它没有爆体而亡,领着修养个一两天就好了。”中年男子道。

“咦~”

“噢~”

“切”

人群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唏嘘声,白夕露呆愣了几秒,她刚才一气之下就把化生鹰扔了回来,是没有检查它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身为苍血国皇女,她的修炼所需物品向来都十分齐全,她一时竟忘了幼鹰是如何的嘴挑,只随手往鹰嘴里塞了几颗她认为拿着占位置的灵石。

人群中的唏嘘声太明显,因为不知道苍血帝国皇女的身份,人群中议论的人甚至不是很在乎她是不是能够听到,纵使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隐蔽的,只要她不说没人能肯定滴指出她是谁,白夕露还是觉得脸上青的白的糊成一片。

“哟,真精彩。”白夕露还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

“哼!”还能再待下去吗?白夕露瞪了地上的化生鹰一眼,转身离开,身后的侍从没有犹豫,利索地拎起化生鹰跟了过去。

人群一哄而散,时染下意识地去找封千里的身影,那小孩儿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急,陛下。”子车亦小声安慰道。

“嗯,不急。”时染点了点头:“你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她觉得自己特像故事里蹲在妖怪肩上的娃娃。

子车亦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依言将小女帝给放回了地面。

黑市就是黑市,这一点儿小插曲一点儿都不影响他们交易,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时染不过再兜了一两圈,便觉索然无味。

这时子车亦身侧赫然出现一团白雾,时染微微瞪大眼,便见白雾里走出了一个人影。

大概是个雾人,看不见脸,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人的形状,还没有下半身,只有一团白色雾气。

“主人。”白雾突然发出了声音,但也只有这一声听得出所以然,而后是咕噜咕噜仿佛沸水冒气的声音。

时染没有说话,只悄然看着这一幕,眼瞅着白雾在子车亦身侧叽叽咕咕一阵,然后又自行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时染问完又觉得不妥:“方便告诉我吗?”

因为刚刚那雾人好像没有要让她知道的意思。

“陛下见谅,他只能这样说话。”子车亦不见外地拉过时染的手:“刚刚那中年男子从西角口的出口出去了。我们得快点儿跟上。”

“哦。知道了。”时染瞅着子车亦的手,皱了皱眉,总觉得子车亦最近的肢体动作过于丰富了。

子车亦就好像没有注意到时染的眼神一般,将人捞起之后又唤出一团白雾钻了进去。

时染只觉整个人都空白了一瞬,就像列车进入了轨道,她下意识的闭上眼,有种腾空跃起的感觉,感觉到子车亦的脚落到了地面上,她才睁开眼,原来两人已经从西角口出来了。入眼的不再是黑市里暗沉的格调。

但即便出来了,外面也依旧还是黑夜,与进来时的入口不同,西角口这出口因为本来光顾的人就少,便也藏在人少的小树林边,没有任何照明的物件,仅有点点儿月光洒在路边。

解决了

才出来就听到外面的打斗声,时染与子车亦对视了一眼,抓着子车亦衣服的手紧了紧,让自己贴紧了他些。

子车亦了然地借着树林的掩护靠近了打斗的地方。

天色很暗,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身影,中年男子跑出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所以与一行人对峙的那人显然就是他。

至于对面的,与时染所猜测的没有差别,是苍血帝国的人。

与苍血帝国成员组成特色有关,对面的人是清一色的黑衣女子,紧身的黑衣勾勒出女子特有的身形,一看就是肌肉过分发达的胳膊裸露在外。时染看到白夕露站在较远处的小林子边,如果不是特意去寻她基本上是找不到她的。

一行人森森地盯着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显然已经与她们交过手,并且落于下风,胳膊处被划开了一道极大的口子,单膝跪在地上,凝着目光盯着白夕露的方向。

他以一个人与这么多人搏斗,能维持人样实属不易。但这般下去他的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呵。”中年男子冷笑一声:“阁下果真气量不小。”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黑衣女子中有人冷声开口,这人身为卑微的男子,在黑市中那样跟她们尊贵的皇女说话,要在苍血帝国,哪里需要等她们私下来处理,他早就被抓上斩首示众了。

也因为苍血帝国的国风,一行人觉得这中年男子早就犯下了滔天大罪。

“跟谁说话重要吗?”中年男子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内心估摸着自己能够活着出去的可能性:“苍血帝国,果然如传闻所说蛮不讲理。不愧为与草原人的后裔。长见识了。怎么,还奉行着忤逆女子罪该万死的古旧思想?”

“你!”他的话可以说是直接讽刺苍血帝国了,黑衣女子没忍住,长剑抬起,一股剑气只冲男子的门面上去:“冥顽不化!”

这么野蛮的?

时染拽着子车亦的手松松放放,大有下一刻就冲出去救人的意向,只是惯有的沉稳勉强拖住了她。

子车亦安抚地拍了拍时染的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股剑气来势逼人,却也因为甩的气急败坏而露出了不小的破绽,男子矮身往旁边一滚,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这一道剑气。

“天色已晚,别跟他废话,赶紧解决了。”白夕露终于开了口,只是出口的话语冰冷无情。就好像让人碾死一只虫子一般随随便便。

借着微弱的月光,时染勉强看清了白夕露的面容。

她的眼窝很深,衬的眼睛很大,五官十分立体,是无论按着哪国的审美来看都十分漂亮的那种,可惜偏生生了颗高傲到难看的心。

黑衣女子们得了命令,一拥而上。中年男子本就受了伤,现在更是难以招架。时染总觉得自己再不出面阻止人就要被打死了。要是平时,纵使这事再如何不公她可能为了避免麻烦真就不管了,偏偏她这会儿起了爱才之心,这中年男子看起来是个实力不错,有前途的人。

伸手拍了拍子车亦的肩膀,时染示意他保下那个中年男子。

正当此时,白夕露身侧不远处树叶剧烈摇曳起来。

这声音比起打斗的动静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白夕露几人毕竟身份特殊,又在其他国度,夜黑风高,难免有些做贼心虚。一听这动静居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时染和子车亦也因此收回了刚伸出去的手。

所有人同时往那个方向感应,感受到那里有十分强的生物气息。下一秒,一只穿山兔从那里窜了出来。众人一愣,却没有任何动作,狐疑地盯着那个方向。

月下仙童

“别跑!”随即一声带足了奶音的呵斥声传了过来。白夕露仓促间一打手势,方才还围着中年男子的人消失的一干二净。白夕露勾紧了面上的薄纱,挥指一弹,中年男子立刻说不出话了,瞪着眼睛盯着这个方向,想要闹出些什么动静,即刻便被人拉入了草丛中。

总觉得这个声音有点儿熟悉。时染心道。

子车亦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十分贴心地移了移位置。

便见一个身着练功服的男孩闯了进来。

穿山兔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又要跑掉,男孩眼疾手快,猛地一扑,穿山兔被他扑到了怀中。

于是男孩拿出早就备好的小笼子把穿山兔给塞了进去,所有动作一起呵成,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旁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月神眷顾,男孩的身影落在月光下,精致的五官,漂亮的模样,墨染的长发随意地别在脑后,整个人看上去活像画中飞出来的小仙童。

封千里。

时染听见自己呼吸停滞了一瞬。

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时染不过是比常人更镇定,在精神紧绷之际却也没招架住这幅精心设计的美景。

时染尚且如此,白夕露却已经站起了身。

苍血帝国女子为尊,三夫六侍尚且不说,白夕露这猎艳之心也从不比别人弱。看到动人的人儿就带回去似乎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只是毕竟在异国,担心触了霉头,白夕露也没像在苍血国那么霸道。

‘听’到旁边有声音,封千里站起身,有些懵懂的眼神猝不及防地撞上白夕露的目光。

阿,可惜还是个孩子。白夕露心中暗叹,从小便有着天人之姿,长大了又如何了得。

“咦,有人呐?”封千里眨了眨眼:“你好。”

这位可是个狼崽子。时染瞪大了眼,看看封千里,又看看子车亦。用眼神告诉他封千里的不简单。

是啊,封千里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怎么可能懵懵懂懂地大晚上在这里抓兔子?

这事儿仔细一想疑点重重,可人白夕露这会儿只能感觉到心跳跳的快了,脑袋都有些晕乎了。

“你好。”白夕露走到封千里面前,半蹲下身子,与封千里平视,难得感觉到自己的心放的分外柔和了:“小孩,你一个人跑到这里做什么?”

“抓兔子。”封千里弯了弯眸,十分乖巧地回答她,又顿了顿:“本宫不是自己来的,本宫的侍卫在后面,他们跑的太慢了姐姐,你的眼睛好好看。”

是了,白夕露就露了双眼睛。

时染冷眼看着这一幕,几乎能够感觉到白夕露穿破黑暗的心跳声。

啧。这孩子长大可不得了。

“谢谢。”白夕露有些晕乎乎地说,压根没有注意到面前小孩儿的自称,还在脑中盘算着要怎么把人给拐回家去。

“初次见面,本宫乃沐源皇室十四皇子。敢问姐姐出自何处?”封千里笑道。

“啊,哦。择日定备上厚礼送到府上”白夕露盯着封千里尚且稚嫩的脸,恍惚中突然回过神来。

“呃?十四皇子?”白夕露有点儿捡不回自己的声音。

“噗。”时染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好在晕头转向的苍血国皇女没有注意到这边。

“嗯。”封千里似乎对笼子里的兔子兴趣更大些,一个劲儿地盯着没完。

白夕露一颗色心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浇了个满头,十四皇子啊

白夕露消散的理智这才渐渐回笼,仔细一看,封千里身上穿的练功服衣角上分明印了沐源皇室特有的标识,身上干干净净的,打扮的也很精巧,她早些就算没有注意到那个沐源皇室的标识,从这身打扮上也该猜出这是哪家贵公子。

沐源帝国不像苍血帝国,男孩儿的地位可不比女孩低,肯将孩子嫁到苍血帝国,与苍血帝国联姻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这位还是沐源皇子。

白夕露回过神来,这才把色胆收了回来。

真糟糕。

眼瞅着封千里乖巧漂亮的容貌,白夕露在心中暗叹好几声可惜可惜,怕再看下去胸闷郁结,勉强扯了扯嘴角。

“怎么了?”封千里十分乖巧地问。

“没事”白夕露听到远处传来呼唤十四皇子的声音。

封千里年纪小,尚且还可能想不到她们出现在这儿的不寻常,但宫中的侍卫可不一定会这么想。

“我还有事,先走了。”白夕露轻咳了声,对男孩儿难得的温柔。

“嗯。”封千里点了点头,抱着兔笼子等着侍从来接。

白夕露三两步消失了身影,跟着一起的还有不远处的几道黑影。

侍从呼唤十四皇子的声音响了好久好久,忽远忽近的,人却一直没有出来。

封千里在原地等了许久,挂在脸上的微笑一点点消失了去,面无表情地弯下腰。

时染见他打开了笼子的小门,穿山兔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很快消失在丛林中。

封千里随手将笼子扔到一边,走向方才黑影所待得那个方向,在原地摸索片刻,扒拉出了一个血迹斑斑的人。

方才的中年男子双眸紧闭,看样子是被打晕了去,他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有不少,没有处理,该冒血的地方继续冒血,伤口小的结了痂,沾了泥土的伤口脏兮兮的,还有不少虫蚁闻着味儿过来了。

经过几番殴打,男子的脸上染上了一层青灰色,看样子只要不管不顾地把他扔在这里,多不过一天半宿他就会悄然死去。

封千里皱着眉,看着中年男子不知从何下手。

“你还要在那里躲多久?”封千里忽而道。

树林里是幽静的,只听得几声蝉鸣,封千里这声不大不小,却字字清晰。

时染一怔,没做什么反应,倒是子车亦直接带着她出来了。

“没想到十四皇子还有这样一面。”子车亦轻笑道。

“关你屁事。”封千里轻哼了声,不需要办什么月下仙童的时候,他恶劣的本性倒是暴露无遗。

子车亦也不恼,只笑着将时染放了下来。

“你求人办事就是这幅德行?”时染皱着眉头,这破小孩脾气太臭,时染一点儿也不想承认自己刚刚有被他惊艳到的事。

不要调戏我

“我说要求你了吗?”封千里不屑道。

确实,他早就知道时染和子车亦躲在那儿,色令智昏的是白夕露,他可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但瞧着两人没有要妨碍他的意思,他也懒得去管他们。只是这会儿,这中年男子的伤势是显然撑不到回去的,他不懂医术,想起时染身边那位高深莫测的人,才想着把人叫出来看情况。

“哦,那我们走吧。”时染扯了扯嘴角,实在是笑不出来,熊孩子脾气太大,真让人心里不痛快。

说着她就伸手去拉子车亦,两人齐刷刷转身,大有下一秒就离开这里的意思。

“回来!”

封千里瞥了旁边奄奄一息的人一眼。

时染和子车亦两人躲在这里这么久,估计也是为了这个人,是不可能这么随随便便走掉的,但即便封千里知道这个道理,此刻也不得不掂量掂量人家肯帮忙的可能性。

“你说回来就回来,那我们岂不是很没面子?”时染头也不回。

子车亦轻咳了声,抬手藏住忍不住勾起的嘴角。

时染的脾气从来不比谁小,但就跟他发火那几次就能够看出来,只是对待这小子的态度连哄带骗的,居然还算温和。早就在心里暗暗不平了,子车亦倒乐得见时染跟他掰扯。

封千里:“”

时染拽着子车亦的袖口,背对着他站着,晚风带起她的斗篷尾处,而她本尊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摆明了在等他说话。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封千里心中默念。

“圣幽女帝,方才是我无礼了,还请您出手相助,不然这个人就要死了。”封千里道。

事实上他也是想请子车亦帮忙,谁不知道时染不能修行灵力,是牧师的可能性根本为零。

“你要一早就好好说话不久没那么多麻烦了。”时染十分吝啬地弯了弯眸,拍了拍子车亦的手:“你能救他吗?”

“陛下。”子车亦面露难色:“我不会医术,他是受伤了,又不是灵力缺失”

如果说是灵力透支他还能勉强支撑他一会。

时染一愣,封千里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如果把这中年男子就这么运回去,估计他会死的更快。

“但我可以把他带回去。”子车亦摸了摸鼻子,时染这才想起刚才他带着她穿越白雾时的情景。

中年男子无意识地咳嗽了起来,嘴角再次滑出血河。

“先给他处理一下把。”时染皱起眉。

这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时染这才想起来,因为灵力能够解决的事情太多,所以这里的人基本都忘了基础的能够动手做的事情。这也难怪封千里愣了那么久都不知道给人把伤口堵上。

啧啧。时染一边感慨着,一边接过子车亦递过来的水,帮中年男子简单地清理伤口,而后撕了斗篷给他包扎上。

“十四皇子看上了这个人?”时染随口问道。

你不也是吗?封千里没有回答她。

“可我也看上了,你说怎么办?”时染道。

“我可以用别的东西跟你换,你想要什么?”封千里想了想。

嗯,她想要龙毛仙,他给吗?

时染没有这么说出来。她看得出来封千里有些回避关于独角仙的内容,加入她这么贸然提出,封千里估计会拿他没有来搪塞她。

“你觉得我堂堂一国帝君,缺什么?”时染反问道。

封千里舔了舔嘴角,神色复杂点了点头,随即又纠结起来:“先来后到。”

时染笑了笑:“我比你先来的。”

封千里再次无言,他缺人手,确实需要收纳这个人。

子车亦抱着手靠在一边,偏头盯着两个小鬼头,莫名找到了不为人知的笑点。

“这样。”时染三两下给人止了血,擦了擦手走到封千里面前:“你刚刚问我想要什么东西,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不行。”封千里像看白痴一样看了时染一眼:“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要坑我。”

我当然要坑你。时染嘴角勾起:“放心,我不会要你杀人放火,反正这人是我救的,就算你刚刚不出来我也有办法救走他。而你若没有我的帮助,没办法把他活着带出这里。”

封千里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是并不想要附和她。

“小崽子。”时染没那么多时间陪他耗:“你还要不要人?”

封千里沉默片刻,皱着眉头:“行,我到时候尽量满足你。”

“哎,这话说的。”时染笑了声:“没事,我看上了你,只希望在沐源帝国这段百无聊赖的时间能有十四皇子的陪同。”

“你什么意思?”封千里眸光渐冷。

“”夸他都不行,时染一时有些无言。

子车亦有些儿看不下去,忍不住提醒道:“陛下,你可莫要再调戏十四皇子了。”

“有吗?”时染眨了眨眼,故作无辜:“我只是想要个玩伴而已。”

跟个十岁的孩子说什么调戏不调戏?

封千里像是才想起来两人斗不过是半大的孩童,一时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愧。

时染看起来像是真的百无聊赖,急于寻找个玩伴,封千里犹豫着开口:“我身为十四皇子,怎么可能每天去找你玩?”

哦,上钩了。时染心中暗笑。

“不用每天。”时染看起来有些着急:“偶尔来,就行了。”

真是装的一手好模样。子车亦撇头不忍去看。

“行。”虽然陪别人玩有些麻烦,封千里指了指那个中年男子:“麻烦帮我把他送到西街十三巷口。”

时染:“爱卿,麻烦了。”

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子车亦目光森森地扫了时染一眼,无声地控诉她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

时染转过头看向封千里,假装没有看到国师大人不满的视线。

子车亦:“”

控诉未果,国师大人很没风度地啧了声,一手抱起小女帝,一手拖起那要死不死的人儿,转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全程没有同封千里对话。

封千里仰头看了看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口中念念有词,蓝光自周身泛起,他也追着那两人去了。

封千里将中年男子安置在西街十三巷口的一处小宅院中,中年男子平白无故,招惹了苍雪帝国皇女,说起来是他倒霉,两人不算有什么深仇大恨,白夕露不可能会再找人来追踪他,估计以为他已经死了。

安置中年男子的时候封千里也没瞒着时染,一国女帝,总不至于在背后搞这种没脑子的小伎俩。或者说他觉得时染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仍旧是三更半夜,还能听到更夫打着哈欠打更的声音。封千里安置完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懒得再跟时染打个招呼。

“小白眼狼。”时染哼唧了声。

晚归是要被罚的

墨染的天色之下,唯有这一殿门前亮堂着,一队金鳞军守在门口。

熊爎隔一会儿就看看天空,看看旁边香炉里只剩半截拇指长的香烟。印来江坐在台阶上,一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像一只大型狼犬,旁边还蹲着一只小的,本来还跟印来江坐的远,然而随着天色越黑,也就一点一点挪了过来,然后趴在印来江腿上睡了过去。

忽然有只小飞虫落到了印来江的鼻尖上,印来江被吓了一跳,一巴掌往自己脸上呼了过来,直接把自己弄醒了一大半。

“啧。”这小子什么时候靠过来的?印来江茫然地瞪着上官影疏毛茸茸的脑袋,思考着要不要把他扔出去。

好像不太道德,好歹人家兄长还在里面躺着。于是印来江皱着眉把自己的披风盖到了上官影疏身上。

话说自己为什么要坐在门口啊,蹲着像看门狗一样。印来江无语地盯着天空,又看看熊爎转来转去的模样,绕的头都晕了。

噢,对了,陛下好像出去了。他是在等那小丫头回来。

真是的,都几点了,有没有一点儿时间观念。

印来江心中埋汰,借着门口的光,忽而看到远处走来两个模模糊糊,一高一矮的身影。

“陛下!”熊爎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带着把印来江身上趴着的小鬼都叫醒了。

上官影疏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一拔腿冲了过去:“你终于回来了!”

“陛”印来江默默捡起自己的披风,暗暗磨了磨牙,瞪着已经扑到时染身上的上官影疏。

该死的,自己难得好心一次。

怎么这么多人等着。

时染愣了愣,再一看旁边,哪里还有国师大人的影子。这人离开从来不打招呼。臭不要脸的。

“你怎么又自己出去玩!”上官影疏大声嚷嚷着:“你太过分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啊,对不起啦。”时染拍了拍上官影疏的背,吐了吐舌头:“下次,下次一定带你一起好不好?”

“不好。”少年略带沙哑的嗓音传来,时染抬头看向印来江。

印来江的眼眶还有点儿泛红,估计是强撑着熬了许久的缘故。少年略显线条的脸上难得带了几分疲惫的模样,莫名有几分邋遢的美感。时染抿了抿唇,心头微动,再一次吐槽自己这身体的年龄太小。

这要怎么谈恋爱?

“我只知道你睡了多久!”印来江一拳头不客气地落在了上官影疏的脑袋上,而后拎着人的领子把他从时染身上拽了下来:“小屁孩,上官家难道就教你撒娇吗?”

“好痛!你凭什么打我?”上官影疏皱着眉,不满地瞪着印来江:“我又不是对你撒娇。”

“替你哥教训你。”印来江哼了声,把上官影疏放到一边:“你先待着。”

而后印来江阴测测地看了过来。

有点吓人。时染咽了口口水,莫名的有些心虚:“呃,五护法”

“你要干嘛?”上官影疏还在一边叫嚷。

印来江没有理他,只是半蹲下身子与时染面对面,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哑声道:“陛下。”

五护法生气

果然回来的太晚了吗?时染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招呼着金鳞军回去休息的熊爎,随即面前的人分贝突然变大:“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啊?”时染被他吓了一跳,那边的人也莫名其妙地看了过来:“凌凌晨四点?”

“你还知道啊?”印来江发红的眼睛突然瞪大:“天都快亮了你才回来!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出事了你担的起责任吗?你好歹传个讯息回来吧?从你出去到现在总共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六个时辰你一条讯息都没有传回来!你消失了大半天你知道吗?先生不是教过你吗!为君之道,为君之道!晚归当如何,帝君出行又当如何!你都吃进肚子里了吗?”

印来江的声音越变越大,因为愤怒,一张俊俏的脸都显得有些狰狞。时染从来没被这么吼过,更是没有见过少年生气的模样,一时有些紧张,小脸都白了几分。

跟着子车亦出去的时候得意了几分,都忘了自己还是一国之君,也忘了自己不过是个十岁的,攻击力几乎为零的小孩,独来独往惯了,从来不记得要往哪里抱个平安。愧疚感油然而生。

时染抿着唇,垂了脑袋,糯软的声音轻轻的:“是我忘记了。”

她这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印来江听得到,印来江哑了嗓似得没了声音,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面前的小孩还是一国之君。

那边上官影疏等人这才反应过来,瞬间炸起了毛。

“喂!姓江的,你什么意思!”上官影疏冲过来推了印来江一把。

熊爎催着人离开了,这才走了过来,一脸的一言难尽。

上官影疏人小力气却不小,印来江却一动没动,瞥了上官影疏一眼,扯了扯嘴角:“老子姓印。”

“我管你姓什么,轮到你教训人了吗?”上官影疏不爽道。

“哼。”跟小孩计较多掉面子,印来江轻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转身走回殿中。

“怎么脾气这么大?”上官影疏盯着他的背影嘀咕道,偏头看到时染,又忍不住凑上前:“染染,没关系的,他就是等久了脑子不好用了”

熊爎伸手拍了拍上官影疏的脑袋,才对时染道:“陛下,先回去休息吧,江儿他是这个脾气,你就当他年龄还小”

这话说的熊爎脸都燥了。

看起来很生气。时染目光追着印来江的背影,而后对着熊爎笑了笑:“没关系。熊叔,你先带影疏回去休息好吗?”

毕竟是在外面坐了那么久,上官影疏又还小,看起来也很累。

“我”上官影疏下意识想出口反对,接到时染的眼神之后却又莫名安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突然有种看到哥哥的感觉。上官影疏愣了愣神。

眼看着印来江走了进去,时染也急忙跟了过去。

熊爎伸手一提把上官影疏给夹在了腋下,也不管上官影疏嚷嚷,就这么把人给带了进去。目光往时染那里瞥了眼,心中不由感慨,小陛下比前女帝的性格真的温和很多。

不为人知的守护

印来江张口吐出一口浊气,才觉得胸口那股焦躁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其妙的烦闷。

想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印来江伸手扯了扎了许久的发带,有些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在干什么,陛下还小,他这么去吓她做什么?

倒不是怕时染生气来报复他什么的,他早叛逆习惯了,自小到现在十几年间大大小小的惩罚受了无数遍,左右不会丢了小命。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对时染有再大的不满理应当也不会去害她,最多口头刺激几句。

可刚刚那样对着她发火却过了头,还有几个士兵没有离开,万一嘴碎一点这事就传遍了。时染才刚登基,这么传出去不是让人瞧轻了她。

他都干了什么啊,明明是想要好好保护她的。

虽然说在等待的时候自己也在心中默念了好久,如果这臭丫头是他亲妹妹,他就把她吊起来打这样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问题是人家不是。人家不仅不是,还是自己恩人的女儿,还是帝君。

明天再去道歉好了。印来江心想着。

身后忽而响起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印来江一惊,不由停了脚步,回过头便见让自己纠结了半天的小姑娘跑了过来,瞪大的眼睛有些惊慌失措地撞入他的视线,急急忙忙地伸出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角。这才得空停了下来,但也许是腿短了些,或者跑的急了些,时染这会儿只能低着头稍稍喘几口气,免得待会说不出完整的话。

印来江张了张口,连声陛下都不知道当不当叫。

“我”时染平静了下来,察觉到印来江没有要走的意思,才放开了他,脑袋却没有抬起来,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有些不自在地搅到了一起:“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你,你别生气了”

从印来江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她无措的手和扎着长辫的后脑勺。女孩糯软的声音一点儿一点儿敲在他的耳膜,以极快的速度爬到了他的心尖上,霸道地驱逐了那股烦闷。

胸口处好像软成了一滩水,印来江动了动指尖,伸手覆上时染的脑袋。

时染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他。

第二次了,一天之内,两个不同的人碰了她金贵的头颅。但这次心里没有任何不快的感觉。

“我不该生你的气。”印来江叹了口气,实在没忍住,蹲下来抱了抱时染:“快睡吧,再不睡长不高了。”

时染身体一顿,顺势搂上了印来江的脖子,闷声道:“那你原谅我了吗?”

“我没怪你。”印来江抿了抿唇,将人给抱了起来,向着时染的房间走去:“我在怪我自己。国师大人跟着你,我知道你不会出事。但我也没有提前告诉你要怎么传讯息回来。”

真难得见他这么温柔的时候,时染垂下眼睑,勾紧了印来江。莫名的困意龙卷风般侵袭来,到底是在外面晃得久了,实在困人,时染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听着怀中平稳的呼吸声,印来江抹开拇指间剩余的粉末。向门口的侍女示意了一声,进去将怀中的小人轻轻放在了床上,拉上了被子。

“我会保护好你的。”印来江盯着时染安静的睡颜,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晚安,我的小陛下。”

起身,挥手一扫,屋内再次落入一片漆黑。

床上多了个人儿

次日,时染理所当然地起晚了。沐源早上天亮的早,好在穆清早些得了嘱咐,早早地就把时染房间的光遮得严严实实,以至于时染这一觉睡得舒畅,醒来的时候甚至没有意识到已经过了中午。

屋里黑咕隆咚的,时染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儿茫然,弄不清楚状况,难不成自己感觉睡了很久,其实天还没亮?

话说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她只记得她急匆匆地去找了印来江,印来江把她抱在怀中轻轻惦着,手臂一摇一摇的。那是标准的哄孩子睡觉的姿势。

难不成自己是被他哄睡着的?

这种想法才一出来时染就红了脸,怎么可能,那也太丢脸了。然而还来不及往更深处思索些什么,时染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平时睡觉的时候会习惯性地缩在一起,一手抱着一个被角。今天早上起来的这种感觉却不太对劲。

时染迷糊着眼,伸手去摸了摸,圆圆的,比被角硬好多,嗯好长好长的像头发一样,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方才还混沌的意识瞬间打了个激灵,时染抓着怀中人的肩膀往前一推,自己则万分惊吓地坐了起来。

有人爬到她床上来了。

时染推得大力,怀中人被推到地板上,后背狠狠地撞上橱柜,发出一声闷响。

时染瞪大了眼盯着上官影疏,刚刚苏醒的大脑被强迫开机,有些混乱地盯着上官影疏的脸。

哦,上官影疏啊。只有这一点儿认知让她放松了警惕。还以为是什么东西。

上官影疏本来就没醒,睡得正香呢,冷不丁儿被揪了起来,后背才换来一阵刺痛,屁股上又疼又冰的感觉叫他赶紧清醒过来。

“你干嘛?”蹙紧了眉头,上官影疏扶着腰站了起来,有些不满地看着时染:“很痛诶。”

“抱歉”时染清楚自己刚刚推得那一下有多大力,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才应该是质问的那个。

然而上官影疏眯着一双还很迷糊的眼,迷瞪瞪地爬回了床上,从时染手上扯过被子,喃喃道:“下次小心点,下手没轻没重的,先生说这叫谋杀亲夫”

上官影疏说着说着就没了声,看起来是又睡了过去。时染却是彻底地清醒了过来,本来残存的睡意一下子消失的一干二净。

不是,我刚刚在干什么,他刚刚在干什么?他刚刚说了什么?怎么乱用词语?不对这小子为什么在我床上?等等,是我走错了房间还是他走错了房间?

上官影疏的睡颜特别安静漂亮,天使似得,长而浓密的睫毛落了点投影在脸上,直叫人心头痒痒。

时染自顾自地欣赏了一会儿,突然有点儿懒得去追究原因。

不过是小孩子间的亲近而已,她自己在这儿瞎紧张个什么劲儿。

想着时染终于把紧绷着的肩膀放了下来。

不管这是谁的房间,这一出去肯定会惊动侍女,也会打扰到上官影疏。

左蹭蹭右蹭蹭

时染索性就侧着躺了下来,一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

她的被子都被上官影疏抢了过去,好在这个天气不是冷的。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漂亮的人儿。时染鬼迷心窍地想着,伸出小手去碰上官影疏的眼睫毛,想要抓住那一只惑人的蝶翅。手指触到他的脸上,指尖碰到的柔软诱使着时染在上官影疏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她发誓,真的只是轻轻掐了一下。

怎知下一秒那双带着生理盐水的眼睛就这么睁开了,静静地看着时染。这小帅哥真的好好看,时染舔了舔舌头,想要说点什么。

上官影疏伸手抓过时染,好像知道自己把被子抢了,把被子一踹,用灵力撑着它漂浮在半空中。而后抱住了时染,被子也稳当当地落在了两人身上。

上官影疏抱着人蹭了蹭,带着奶音的声音挠在时染的脸上:“没关系的,我们再睡一会嘛,哥哥不知道的。”

哇呀。时染几不可闻地嚎叫了一声,伸手抱住了上官影疏,怎么办,好可爱。

嗯?哥哥?上官月白?上官月白不知道什么?

时染抱着软香七零八乱地猜着,自己已经睡了好久好久,又给他这么一惊一乍地吓了一跳,早就没有了睡意,也不知道上官影疏还要睡多久。

睡得久好啊,睡得久才长得高。时染想着,总觉得这话有点儿耳熟。不就是印来江昨晚在她耳边念叨的吗?

“陛下还没有醒吗?”门外传来穆清询问的声音。

“穆清姐姐,还没有。”守门的侍女低声道。

唔,看来这是她的房间没错了,他又是怎么跑进来的?时染伸手戳了戳上官影疏的脑袋。

许是抱着人太舒服了,比自家原来的小泰迪还松软,时染的手松松放放,在上官影疏脸上蹭了几下。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理解别人结婚生子的乐趣。

“染染,你蹭够了没?”直到上官影疏生无可恋的声音传来,时染才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自己弄醒了。

“你不睡了吗?”时染有些可惜地问。

“嗯”上官影疏放开时染坐起了身,伸了伸懒腰:“睡饱了啊。”

好吧。时染撇撇嘴,跟着上官影疏一起坐了起来。

“不过陛下还是可以继续抱我呀!”上官影疏说着又抱了过来。

时染身体一僵,伸手推开上官影疏,板着一张脸:“谁说要抱你了!”

“可是你刚刚明明”上官影疏面露不解。

“你刚刚不是睡着了吗?”时染抿了抿唇,恼羞成怒地看着上官影疏。

“我,我只是赖床而已。”上官影疏的手不自觉地抱过了枕头。

下一刻,时染瞅着他的方位扑了过来,小手直往人的痒痒穴挠出:“小混蛋,你老实说!你为什么会跑到我这里来?”

“染染,很痒的!”上官影疏夸张地叫了声了声,小脸兴奋地仰了起来,枕头直接往时染身上扔了过去:“当然是自己溜进来的,还有哪里能拦得了我。我哥不给我睡懒觉,只有你这里最安全嘛!你这么生气干嘛,大不了我给你借宿费不行吗!”

“不行!”时染咬着牙,甩了个枕头回去:“好小子,你居然敢扔我!”

“我道歉好不好!”

“没有用的,你给我站住!你又扔我!”

“对不起!”大中午的安宁就被上官影疏的声音划破了:“我就是故意的!”

“你给我等着!”

态度转变

好在没有人对他们两睡在一起这事发表看法,只有上官月白训了上官影疏一顿。

时染其实想要出去到西街十三巷,看看封千里怎么处理那男人。毕竟平白无故救了这么个人,又不知根又不知底,还不一定会被封千里笼络了去。

如果封千里笼络不到人,她再偷偷去捡漏,应该也不算违背了约定。

只是今天凌晨才被印来江凶了一顿,她也不可能再去找子车亦陪着,时染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刚刚看过排班表,今天应该轮到印来江出去跑关系。

也好,昨天才跟人腻歪了那事,她现在看到他可能还会觉得有点儿小别扭。她巴不得可以避开他。

谁知才一踏进院子,就对上印来江的脸。

印来江单腿倚在树下,手上拽着一个果子啃着,一手虚虚地搭在腿上。

明明是小小一个少年,偏偏给他站出了身长玉立的感觉,有些妖异的眼型给人平添了些许活力,嘴角微微上扬,总是让人心生好感的模样。

“嗯?陛下醒了?”印来江听见声音转过头来,就看到时染从里面走了出来:“要出去吗?”

“不,不出去。”时染莫名的有些心虚,急忙摇头否认。

印来江愣了半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时染一直扎在原地不动弹,就自己从那边走了过来。

该不是昨天没有训完,今天继续训吧?时染眼神飘忽了起来,考虑转身逃跑的可能性。

这么想着时染还真就转身打算开溜。

印来江修为高,时染一动作他就发现了她的意图,不过愣了一两秒,快步上前两步就揪住了时染的后衣领:“时染,你跑什么?”

“我”时染张张嘴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不是,你既然知道我要跑,你还追上来做什么?

而后时染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印来江是叫着她的名字来着。

“你?”时染想问,然而一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实话,自己的名字毕竟不叫陛下,从古自今,陛下有千千万万个,他们这么叫她,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能有个人不这么叫她也是不错的。这也是为什么她纵容上官影疏的原因。

问题是,上官影疏还小是真的,不懂事也是真的。印来江算个大男孩,受教育也早,不可能不懂事就是了。

虽然好奇,可是自己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问。质问他?不可能啊。

印来江将时染的小身板掰了过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捏了捏她的脸:“昨天凶到你了?你这么怕我的?对不起嘛好不好?原谅我啦?我又不打你。”

被印来江不见外的行为糟蹋了发型又疼了脸颊,时染只瞪大着眼睛看着印来江脑中一片混乱。

搞什么,印来江对她的态度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奇怪?

“不是。”时染忍不住开口:“我没事,昨天是我回来晚了,你凶我是”

说着时染又卡了壳,是应该的?她难道不应该大喊一声大胆刁民,胆敢对朕大吼大叫?

“随便怎样吧。”印来江屈指弹了她的脑袋一下,像是知道了时染的为难之处:“你不躲我就好了。”

要陪着

被发现了。时染有些儿尴尬,想要往后面躲一躲,可是自己一有动作印来江就会看过来。只得撇了撇嘴,嘴硬着说:“我才没有躲你。”

“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啦。”印来江弯了弯眸,小虎牙在阳光下跟闪着光似得,甚是好看:“你是想要出去吗?”

“不,不是,我没有。”时染急忙否认,这一个坑不跌两遍,她昨天才给训了今天怎么敢再出去。

“没关系。”印来江看了看院门外,金鳞军守得好好的,便伸手抱起时染。

时染突然腾空跃起,整个脑袋都有些跟不上状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她睡太久了?

印来江的方向看着像是往她的房间去的,时染出口询问了几句,印来江都没来得及回答。

路上走过的侍女仆人太多,一个个总凑过来问候两句,还有熊叔。

“陛下,江儿。”两个孩子终于玩到一块去了,熊爎又喜又忧:“早去早回啊。”

然后熊爎就快乐地走到外边去了。

什么情况?时染伸手掐了掐印来江的脸,听到人在痛呼才松了口气。哦,她不是活在梦中。

原来昨天熊爎已经把这次备的东西都给各国送了过去,印来江今天就空着没事了,正好还能睡个懒觉,顺便带时染出去溜达。

“可是我昨天才出去过。”时染小声道。

“我昨天也才吃过饭呐。”印来江哈哈大笑两声,把时染送进了屋:“好啦,去换身衣服。我也想要陪着陛下出门的嘛。”

又变回陛下了。时染摸了摸鼻子,怀疑刚刚是自己幻听了。

穆清进来给时染挑了一件便服,是十分合身的小马褂,给时染编了两条简单的辫子。整个人儿一下成了邻家小妹的模样。任凭哪个不认识的走过去都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份。

刚出门就看到上官影疏缠在印来江身边,可怜兮兮地哀求着:“江哥哥,你就让我跟着去吧。”

“不行,一次带着两个孩子,我得累死。”印来江皱着眉拒绝道。

“江哥哥,你最好了,染染也想要我一起去的对吧?”上官影疏回头看向时染。

怎想印来江眉头皱的更紧了,漂亮的脸上染上了几分烦躁。

对噢,这个小鬼好像一直缠着时染。

时染张了张口,刚想说话,便觉一股力道传来,自己又被印来江给拉了过去,单手抱了起来。

印来江打量了时染的装束一眼,点了点头:“果然你穿什么都很好看的。”

乍然被人这么一本正经夸了,饶是时染脸皮再厚也红了脸。随即印来江又炫耀似得在上官影疏面前绕了圈:“看到没,小鬼,你长太小了,陛下现在可是我的!”

什么鬼!时染差点原地炸起,一脸懵逼地看向印来江:“你是不是生病了?”

说着时染伸手去探印来江,她怎么觉得今天看到印来江开始这个人就奇奇怪怪的。

反正上官影疏是炸起了,一道风刃不受控制地从他手上甩了出去。

比比谁更委屈点

这可不得了,上官影疏看来还没能很完美地控制好自己的灵力,可别看他年纪小,天资卓越这可不是乱说的,要给他这么一甩,指不定会误伤谁。

“诶!”时染心中一急,一把推开印来江,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扣住了上官影疏的手腕:“喂,你在干什么啊?”

“我”上官影疏也是一愣,他自己失误的时候是不多的,本来只是在脑中一想,压根儿就没打算真要甩出灵力的。

“哼!”印来江不屑地瞥了上官影疏一眼:“小鬼就是小鬼。”

“我不是故意的。”上官影疏手上跟脱了力似得,直接垂了下来,咬着唇盯着地板,脑子乱成了一团。

“哦,很多人都不是故意的。”印来江嘲讽道。

上官影疏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不同于印来江,上官影疏属于一出生就含了金钥匙的贵家公子哥,顽劣归顽劣,却学不来那股痞气。继承了家里优良的基因,平白得了身好天赋,又有源源不断的上品资源供着,早就习惯了处在云巅的感觉。

上官影疏十分懂得怎样让自己更舒坦,于是从来不跟那些长辈们比,十分满足于自己的所得。

而印来江却跟那些长辈不同,他不过大自己几岁罢了,所得的成就,所达的修为却令自己不敢直视。他对他的鄙视来的理所当然,仿佛本该如此。

一股挫败感乍然将上官影疏击得有些儿站不住。

时染拽着他的手腕,用力往前拉了拉,引着人往前踉跄了一步。

回头看了印来江一眼,时染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在这种时候打击这孩子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严重了让人一蹶不起,但要是往好的方向引了反而能催人更进一步。

只是瞧印来江这模样,扮黑脸的角色他拿了,那她现在也只能稍微调剂一下。

“干什么,你这么容易就被打击了?”时染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不是说要保护我吗?”

是啊,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她来着。上官影疏抿着唇,恶狠狠地瞪了印来江一眼,不就仗着比自己多长了两年么?

时染:“”虽然有些奇怪,不过好像是燃起了某种斗志?

“啧。”印来江扯了扯嘴角,伸手捞起时染:“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嘛?走了。”

“诶。小孩子是要哄得啊。”眼看着上官影疏呆愣愣地站在那儿跟他们距离拉远了,时染忍不住道。

“你也是小孩子,哪里轮得到你来哄。”印来江直接把时染的脑袋扣了下来:“再说了,我明明也是小孩子,你怎么不哄我!我也很受伤好不好?”

印来江带着时染从后门出去了,大概是走的快了,时染还能听到耳边点点风声。她知道暗处有着不少暗卫守着,印来江所以说的带她出来看看,也有着让她学会怎么安排人,怎么保护自己的意思。

也正因为这一系列的行为,才让她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前辈。

这话乍然一出,时染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

噢,他说的好像有点儿道理。

勾小手

好吧,那就哄哄。

时染忽地抱住印来江的脑袋,小手在他扎的规规整整的头发上乱揉一阵,咧嘴笑道:“好啊,五护法乖乖,不气不气,伤哪里啦?我给你吹吹,痛痛飞飞。”

说着时染当真在印来江的头上吹了一口气。

印来江身子一僵,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染自己又不是没有长腿,自己老是抱着她做什么?

于是伟大的五护法将尊贵的小女帝扔回了地上。

双脚终于落了地,时染揪着自己的两根麻花辫,偏头去看印来江。

印来江没给时染赏个眼神,放开时染之后自己的两只手才得了空。

他难得心情好的不打算跟时染计较,嘴角微微勾起,叼着头绳,修长的手缠绕在发间,重新把那一头乱发给扎了起来。他的侧脸也是很好看的,正处于有形与无形交界的少年郎,总是散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阳光的味道。

时染舔了舔嘴巴,见人家真的不打算搭理自己,才悄悄地叹了口气,伸手抓住印来江的衣摆,以免等下人多把自己给冲跑了。

怎知自己这还没开始走出自怨自艾的步调,抓着人衣摆的手又被印来江反手握住了。

搞什么?时染抬头去看印来江。印来江并没有看着她,只是凭着感觉,握住了时染的手,食指轻轻去勾时染半握的拳头,一松手又一勾牵住了她的手。

时染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和印来江交握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印来江头发太长的原因,居然扫了过来些许,勾的她手痒心也痒。

他也是怕自己走丢了。

明明只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想法,一股暖意却直接包裹了时染。

听时染报了地址之后,印来江就拉着时染寻着西街十三巷走了过去。

西街十三巷也是热闹,举着插满糖葫芦的杆子叫卖的人儿到处都是,糖纸糖人,这个珍品那个自制酱料的香味也绕着整个西街十三巷。是足够繁华的了。

印来江伸手取了根糖片给时染,他上次在湖兰镇就注意到了时染好像只吃糖葫芦外面包裹的那一层糖。

许是两人生得别致,又乖巧和睦的模样,引得路过的大妈大叔都忍不住评价两句:“哎呀哪家的这么幸运生这么两个可人儿。”

这下倒好,本来还不怎么记得路,时染却凭着路人对他们的赞扬一路问到了那家院落前。

印来江伸手去敲门,结果手背才碰到门上,门就自动往里面推开了。

这座院落是封千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买下的,虽然有人打扫,但因为没人住的原因仆人也很少,后来甚至没了。只有在那男人来了之后才请了几个仆人给他照顾着。所以这大门才如此嚣张地没有关上。

时染十分贴心地让印来江关上了门,往里面稍微走了几步,就听到了封千里和那男人说话的声音。

时染也是到这个时候才知道,男人的名字叫做史浸。

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时染觉得姓史的怎么也取不到好听的名字了。

“你怎么来了?”封千里皱着眉看着时染,又看了看印来江。

哦,圣幽的五护法。

封千里想着,也不怪他把印来江记得那么清楚,实在是那天在会客堂上印来江死死盯着他的的模样实在叫他心里发麻。才一不小心记住了这么一号人。

你答应过陪我玩的

“来找你玩。”时染俏皮一笑,探头去看史浸。

史浸大概已经醒过来有一会了。他昨天伤的很重,但好在得了治疗,估计也不需要调休太久。

“你好。”史浸醒来之后看到的人也只有封千里罢了,看时染跟封千里有些熟络的模样,只心中猜着两人或许是不错的朋友,也没有因为时染的年龄而对她不客气。

“你要好好休息才行。”时染弯了弯眸:“虽然说有骨气是好事,可是你昨天那样行事还是太冲动了呢,苍血国皇女难道不是应该小心对待的人吗?”

说起来史浸这人生得人高马大,模样也不起眼,偏偏就有一股倔强刚正很是吸引人。看他昨天摊上交易的化生鹰等同类灵兽,估计自身也小有本事。如果不是封千里也对他感兴趣,时染也是十分乐意笼络这么一个人才的。

印来江闻言又看了时染一眼,才想起来自己都忘记追究时染和子车亦去干嘛了。

还有这小子。印来江目光落在封千里身上。

那天在皇宫看到封千里的时候,封千里穿的灰扑扑的,一身名贵的褂子被他滚得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的不成样,他差点儿以为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小疯子。

又看他后来的恶劣态度,印来江直接把他归类到问题儿童行列去了。

没想到时染居然会过来找他,且看两人交谈的神情态度,估计是昨天见过了。

再看封千里现在的模样,虽说那天就猜着是长得不错的模样,却也没想到这小子长得这么好看。

封千里像是十分不喜欢皇宫中的衣服,不知道从哪家偷来的打了补丁的粗布衣服,脸上倒是洗的干干净净,像是村里懂事的小哥儿。

不是印来江吐槽,只是封千里身上这套真的简单的在这帝都里都很难找到一件。放着好好地生活不过,跑去体验人家的乡土人情,这小子怕是有点毛病。

“是苍血国皇女吗?”史浸一愣,心情倒是没有太大的波动。

在他以为,他是踩了狗屎运,可能老天嫌他活的太散漫想要了结了他,所以昨天就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只怪自己倒霉遇到了这种奇葩。虽然自己觉得自己命不该绝,然后真的被救了很开心,但昨天那种时候觉得就算面前站着个无上宫宫主他都敢破口大骂了。

嗯虽然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是个皇女。

“你怎么这么多话。”封千里没好气地瞪了时染一眼,虽说他也没打算瞒着史浸,毕竟史浸知道了自己惹到谁之后还更可能投靠他。

“这不上帮你解决完好一起玩么?”时染吐了吐舌头。

“玩什么?”封千里翻了个白眼:“你就没点自己的事情做吗?另外你这旁边牵着这么大个人怎么就不能陪你玩了?”

时染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手还被印来江牵着,面上却依旧八风不动,笑的可爱:“你忘了你答应过什么?”

封千里身体一僵,扫了史浸一眼,回头看向时染。

其实时染真的属于大人眼中最讨喜的那种孩子,懂事不闹,干干净净长得漂亮还很会说话。就跟他长兄长姐一个模样。

但是就是莫名地感觉不一样。很不一样。封千里微微蹙眉,她是装着这副模样,出其不意地咬人一口的。

“没有忘。”封千里闷闷道。

关于谁更重要的讨论

“那我到院子里等你。”时染轻轻一笑,拉了拉印来江的手向外面走去,顺便跟史浸打了个招呼:“浸叔,下次再见,祝您身体早日康复。”

“诶。好。”史浸下意识地应了句,看着两个孩子走了出去,自然而然地对时染升起了好感。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史浸心想着,一般情况下,小孩子说话不喜欢考虑太多,叫他叔叔也直接跟在他的姓氏后面来一句史叔叔,怎么听都不好听,还怪别扭的。时染一句浸叔既不奇怪又显得热络,实在讨喜。

封千里只看着史浸的表情就知道史浸是对时染生了好感,低头摸了摸鼻子,几分戏谑在眼中划过。

是啊,好像大人们都喜欢这种乖巧懂事的孩子。

“时染,你跟那小子约了什么?”两人到了院子外,印来江才问:“为什么要出来等他?你认识里面躺着的那个男人?”

乍然又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染先是停顿了一下步子,才确认印来江就是这样叫她并且她没有听错。

“唔,从哪里说起好呢?”时染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选择了长话短说,以极快的速度讲完了她和子车亦昨天的遭遇。

当然,关于龙毛仙的事她直接略了过去,封千里还在里面坐着,她可不相信自己在外面随便讲话不会给他听了去。

听完全程,印来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蹲下身凑近了时染:“小时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对那小子有意思?”

是了,时染的话里略去了龙毛仙,就莫名地凑近封千里,莫名地打扰封千里,还莫名地赠了一个人给他,并且要求人家陪自己玩。

但就像封千里疑惑的那样,上官影疏在,印来江在,她怎么就偏要找他玩呢,匪夷所思。

“五护法。”时染嘴角一抽,忍不住要解释。

“叫我印哥哥。”印来江打断了她。

哥哥你个头。时染从印来江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直接敲到了印来江脑袋上:“来江,不要随意揣摩圣意。”

“没大没小。”印来江撇撇嘴,却当时染默认了自己的问题:“可是时染啊,上官家那小子和里面那个,你要怎么摆放他两的位置?上官家可是世代忠臣,为圣幽立下了汗马功劳。里面那个又是一大帝国的皇子,你怎么弄都不妥当。”

都说了不要随意揣摩圣意。时染勾了勾嘴角,扬唇一笑,伸手掐上印来江的脸:“来江哥,你怎么不想想我要把你放在哪个位置?”

小女孩儿突如其来的一句调戏惊得印来江愣了神,然而人家在自己脸上掐的那一下是真的用了力,印来江的脸是真的细皮嫩肉。时染这么觉得。

封千里才一走出门就听到印来江杀猪般的惨叫,十分惊诧地看了过来。

其实没有那么痛,是印来江喜欢搞怪。时染淡定地收回了手跟封千里对视,笑了笑:“对不起啊,我家哥哥好像有点儿顽皮。”

封千里盯着她默默无言,他觉得她也有点儿顽皮。

找上门来

“你想要去哪儿玩?”封千里顿了顿,才问。

他虽然经常出宫,但是却没有要去哪里玩的经验,皇宫中的客人少有像时染年龄这么小的,就是有,也与他无关,他更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只是就算有,时染也跟一般孩子不太一样。

“她怎么会知道你们帝都有什么地方好玩。”印来江没好气地白了封千里一眼。

封千里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却依旧没有搭理印来江的意思,继续对时染道:“那你想要玩什么?躲猫猫还是蹴鞠之类的?”

时染没有说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她好像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十岁的孩子。

正巧门口有不知道哪些户人家的孩子跑了过来,一群孩子,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时染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本来应该混在那里面。

余光瞥见封千里的眸光黯淡了些许,看起来也是看到了门口那些孩子。

皇室中长大的孩子总是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多的自由,也没有那么多的童真。这或许是之前封千里难得对她有些松懈的原因。

稍稍一愣,时染抬头看了看印来江。难不成真要她带着这些孩子去玩一场躲猫猫?

正想着,门口突然走进来两人。

“上官将军?”印来江愣然道。

便见上官月白跟上官影疏两人走了进来。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拉的修长,时染注意到上官影疏盯着自己的眼睛周围还泛着红圈。

不由一愣,没来由地想到印来江刚才问自己的问题。

你要怎么摆放两人的位置啊?

怎么摆放

脸上忽地一红,时染发现自己居然在想这种没羞没躁的东西,是被朱雀传染了吧。

“六护法说反正陛下不在那儿守着这么多人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就准许我们出来了。”上官月白好脾气地解释着。

上官影疏没啃声,被上官月白拍了下脑袋:“你怎么不打招呼。”

上官影疏的目光快速扫了印来江一眼,又落到封千里身上,懵了一会儿。

封千里刚才在跟时染说话,靠时染近。

但上官影疏从来没见过封千里,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干净漂亮的脸蛋和明显与这人气质不符合的补丁衣服。

这人莫不是跟他一样喜欢穿奇怪的衣服?

不过这个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跟时染好像很熟。

上官影疏在圣幽认识同辈的小小贵公子也有很多,优秀的不少,但从未见时染接近过任何一个人,这个封千里长得好看就算了,居然还跟时染勾搭上了。

上官影疏皱了皱眉,却没有傻乎乎地跑上去揪他,只是撇撇嘴看向时染:“染染~”

孩童的声音本就雌雄莫辨,上官影疏带着奶味的撒娇疯狂地挠着时染的心,也挠的印来江和封千里皱眉。

撒什么娇,像什么话。两人不约而同想到。

可是时染很受用。

抬腿往前凑了两步,时染拽住了上官影疏的手,在印来江愕然的目光之中把上官影疏拉近抱了抱,拍拍脑袋,糯软着嗓音问:“怎么了,委屈了?”

格格不入

“没有。”上官影疏抿了抿唇,目光状似无意地往印来江身上扫过:“你刚刚没等我。”

“你现在不也跟过来了吗?”时染轻笑道。

“不一样。”上官影疏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时染:“没有的事。”

印来江在一旁愣了一会,后知后觉地把时染扯了回来,不敢相信地看了上官影疏许久。

好样的,他还以为这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是他小看他了。

“好了,别闹了。”小孩儿的方才的小眼神和小动作哪能真的瞒过时染,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上官影疏耍的小心机,不过是报复刚刚印来江打击他的事儿。

亏她还好心去哄他。没好气地笑笑,时染看向一脸复杂站在那儿的封千里:“十四皇子,不介意多两个人吧?”

封千里摸了摸鼻子,莫名地,明明这是在他自己购置的院子里,可是除了屋里头两三个仆人和躺着的一个病人是他的人,这院子里站的都是跟时染有这样那样关系的圣幽人。他突然有些儿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来做客的,有些局促了起来。

一行人就这么出了门,封千里象征性地带着他们到帝都传说中的景点去晃了圈,时染几次想要上前跟封千里搭话,问问他平时回去哪里,打听下独角仙可能在的地方,只顾着自己身边的人实在太多了,居然老老实实当了半天游客。

正走着,就见前面人群中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小女孩。女孩扎着两个小辫,手上挎着个花篮子,瞧着正是往时染这个方向跑过来。

时染偏头对上女孩的目光,哦,倒是个俏丽的孩子。就是看上去凄惨了点儿,漂亮的眼睛里泡满了泪水,口中无意识地发出尖叫声,梨花带雨般的眼泪把脸上抹的乱七八糟的。

正疑惑着,就听女孩身后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呵:“臭丫头,你给我站住!”

女孩闻言跑的更快了,慌不择路地,把路人给撞到了,一路上听着人骂骂咧咧的。

“救救我!”时染看到女孩盯着她喊了这么一句话。

心中猛地一跳,那女孩分明离她还有点儿距离,虽说嘴巴张了张,那绝不可能是她能够听得到的声音。

再看旁边几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女孩儿眼睛被泪水糊的模模糊糊的,时染更不应该看清她的模样,偏生就觉得女孩一直在盯着她。

怎么回事

不过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女孩却越跑越近了,而且目标十分明确地往时染这里跑过来。印来江和上官月白两人一前一后挡在了时染身侧,上官影疏直接上前试图拦住那女孩。

封千里本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的,这会儿也停了下来看向这边。

人群被女孩推搡的骂骂咧咧的,有的小心眼的往女孩后背踹了一脚,女孩没能抵得住这一脚,直接往上官影疏这儿撞了过来。

“救救我!”时染终于清楚地听见女孩撕心裂肺的喊声,周围的人也都终于听到了。

“诶。”来不及过脑袋思考,时染侧身绕过印来江,拽住了上官影疏的手臂顺势将人往旁边一推。

陛下救美

寻常人不了解,时染却熟悉上官影疏。上官影疏刚才那模样是要将女孩拦下的,只是因为女孩跌过来的声势太过于浩荡,又显然直奔时染而来,上官影疏挥出去的手臂便下意识带了几分攻击性。

圣幽帝都天赋少年的名号可不是白拿的,上官影疏这意思意思的几分攻击性就已经够让女孩再受一创。

虽然是个没有修为的,时染的速度却快的让人意外,一手灵活地扣着上官影疏的手,反手将人推了开来,一手抓住女孩在空中无措乱抓的手腕,手上一用力,就将人带入了怀中。

突然而来的刺激感直惹得女孩尖叫,花篮子被她无意识地甩到了空中,篮子里的花掉了下来,时染是没空再去管那篮子,任凭它摔到了地上。

时染收回本来扣着上官影疏的手,食指按在了女孩细软的嘴唇上,眨眨眼,鬼机灵地“嘘”了一声。

女孩儿还带着泪花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时染,颤抖着双唇,居然真就安静了下来,脱了力似得瘫软在时染纤瘦的胳膊上。

这边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人群却因为这个事儿骚乱了起来,居然还有人往这个方向凑了过来。

印来江等人本来还在惊讶时染的举动,尤其是被推了一把的上官影疏,但见人群骚乱,时染又把那卖花女孩搂的紧,只好先凑了过来,互在旁边,想把时染送出去。

封千里皱着眉头看着时染,这丫头还真是到哪儿都喜欢惹事。在这么热闹的街头多管闲事,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圣幽女帝出来玩了一样。

干脆不理她走了好了,封千里可不想陪她一起成为焦点,这一群的圣幽人,他堂堂一个沐源帝国嫡系皇子陪在旁边,还是在沐源帝君大寿在即的时候,像什么话。

想着封千里直接借着人群的遮掩躲到了后面,他的衣服本来就不扎眼,倒也躲得方便。然而刚退出人群包围圈,封千里又停了步子,找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躲着。

时染此刻无暇顾及他,卖花女孩稍一缓过神就抱着了她的腰,把脑袋卖到她怀中不肯起来,身体抖得不像样。

仿佛从天而降的花朵把时染淋得有些滑稽,本来隐藏在人群中那声“贱玩意,你给老娘滚过来。”越发清晰了起来。

原先还只能听到一两声滚过来,后来就有了什么“白眼狼!你偷老娘东西……”

人们的眼神变得诡异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盯着时染怀中的女孩。

那种耳目通八方的感觉突然消失了。时染一边疑惑着,一边抱着女孩往印来江身边躲。

“我直接把陛下送回去。”上官月白凑在印来江耳边道。

两人达成协议,上官月白的手就直接抓住了时染:“陛下……”

“等等!”时染再次出人意料地躲了开来,目光直盯着人群自动让出的那条道上冲过来的女人。

一个肥臀**,架着青色灵力的丰满女人。

她大概是丰满过度,肉长的肆无忌惮,下巴上有个扎眼的黑字,一身看得出价格看不出品味的夸张宽袖裙子。她一看到缩在时染怀中的扎着两个辫子的脑袋,直接拽下脚上的高跟鞋扔了过来。

市场勾当

“放肆!”上官月白呵斥了声,伸手抓住女人扔过来的鞋子。反手扔了回去,女人没有想到自己扔出去的鞋子还会飞回来,仓皇一拦,被砸了胳膊,整个人都跌到了地上。

人群立刻往后推开了三米,呆愣了几秒钟之后才惊愕地看了过来。

本来只注意到偷东西的女孩,这会儿才开始悄悄打量抱着女孩的那个看起来大点儿的女孩以及她身边的其他人。

有眼尖的人认出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是西街著名的富婆子苏秀玉。苏秀玉活到现在这副模样是已经有了一把年纪的,听年长些的人说苏秀玉本来没怎么富有,是个斤斤计较爱占便宜的女人,只是近几年才不知道为什么富了起来。购置了一块豪宅不说,还花钱购了几乎上百的男宠放在院中享受,成天到夫人圈里去炫耀自己那点儿生活。

至于苏秀玉为什么这么有名,则是因为她这暴富的嚣张,一富就雇这雇那,趾高气扬,跟谁不知道她原来不过是讨百家饭的一样。

“求求你,不要把我交出去!”时染又听到怀中压抑的声音。

纤瘦的手在女孩的背上一下下抚着,时染小声问:“叫什么名字?”

“舒,舒央”舒央的声音跟蚊子似得,叫人听得痛苦。

“苏央?”时染一愣,探究的目光在苏秀玉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舒适的舒!”舒央大概是感受到时染在猜什么,圈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抱紧,小声解释着。

苏秀玉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儿狰狞,一身肥肉挤在一起,看起来有些赫人。

“什么玩意儿敢砸老娘?”苏秀玉龇牙咧嘴地捂着磕到的脑袋,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从天而降鞋子,瞪着时染,随即大步走了过来,面上居然诡异地浮现了一点儿微笑:“我说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大胆,原来是这么个俏生生的漂亮孩子啊。”

“放肆!”上官月白又呵了一声:“出言不逊,论罪当斩!”

时染被他吼的下了一跳,往旁边缩了缩,向来温文尔雅的上官月白突然冲着别国的人民群众喊出两次放肆,时染差点儿笑出声来。

不是吧,这种反差也太可爱了。

想着时染才开始琢磨苏秀玉的罪名,出言不逊?是啊,居然用这么轻佻的语气跟她说话,也难怪上官月白几人会拦着了。

“什么东西?”专注于时染的苏秀玉一偏视线,冷不丁儿对上了上官月白的脸,面上有一瞬间的呆滞:“帅哥,一晚多少钱?”

真是出口就没有一句正经话。

上官月白吹在身侧的手拽紧了又松开,心中默念着清心咒,告诉自己不能在别国随便杀人。

这还叫人难堪,时染皱眉看着苏秀玉:“阿婆,你这是做什么?”

目光往周围一圈人身上扫了一圈,时染了然地勾了勾唇角。难怪明明人这么多,舒央还怕的抖成这筛子样。

西街相比起东街要乱上许多,乞讨的人多,被人拐来这个地方的人多,还有很多地方逼着孩子来这里找客人强买强卖。

只看舒央刚刚背着的小花篮就是这种情况。

身边有高人,装的牛逼哄哄的

舒央倒是长得白白嫩嫩脆生生的很是惹人喜欢,让她上街来高价卖花也多人愿意买单。但是也正因为在热闹的街头,小偷小摸的情况也多,根本管不过来,小孩子身材娇小,一摸上钱袋就能跑,也是最方便不计成本的,所以在这里偷东西的孩子也多。这也是为什么苏秀玉一喊,人们想都没想就直接谴责道舒央头上的原因。

瘦弱的女孩惨兮兮地缩成了一团,还抖个不停,身上的衣服是稀罕的破旧,像是不知道从那个旮旯里捡出来的。对面苏秀玉一脸横肉,平时也是趾高气昂的,一身暴发户的模样。本来抱着一腔正义感要来抓小偷的人突然有一半倒了阀,觉得苏秀玉这副模样被抢个钱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劫富济贫嘛,反正她这么富有。

另一半人实在不喜欢苏秀玉,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没理由扯下脸来帮那小姑娘,再看小姑娘有了贵人相助,也十分厉害的模样,居然就这么退开了去。

“阿婆?”苏秀玉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怒不可遏地看着时染,抬手一巴掌就飞了一道风刃过来:“小兔崽子,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这样能叫阿婆?”

“放肆!”身旁又是一声怒喝。随即人群惊叫了几声,时染只觉自己身旁飞起了好几道风刃,带着强劲的力度往苏秀玉身上呼了过去。

“啊!”苏秀玉躲闪不开,身前又通畅无阻地没有肉盾,几道风刃直直地往她膝盖上盖了过来。

只听“噗通”一声闷响,苏秀玉直接跪在了时染面前。

“道歉。”时染听见印来江冷的能掉冰渣子的声音。

天正热着,苏秀玉痛苦不堪地跪在地上,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小腿一片绵软,她刚刚亲眼看见直接的风刃被对面的漂亮人儿轻而易举地化了去,随即直接甩了一道风刃过来。膝盖一片儿刺痛,回想着男人刚才几声放肆和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苏秀玉终于发现面前这小女孩的身份不简单。估计是哪个大家子里跑出来玩的。

“对对不起!”混过百家饭,又经历过一点儿小风浪的苏秀玉早就修炼成了人精,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道了歉。方才蛮横的表情褪了去,换了一脸的谄媚:“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大人有大量,绕小人不死”

“嘁。”人们才目睹了刚才那一幕,对苏秀玉这副模样恶心了一下,同时也开始打量起时染一行人。

麻烦,这可不是在圣幽,这种时候惹出事来可不好搞,更何况还有个十四皇子在呢。时染皱着眉想着,忽而回头一看,才发现封千里早就跑的没了影。

不仗义!

“都说了叫你们别冲动别冲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真是,给人骂这么一句能死吗?能掉块肉吗?激动什么,惹麻烦了吧?早知道就不带你们出来了!”时染忍不住小声嘀咕。

然而周围几人谁不是修为高听力好的,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

上官月白的手僵了僵,刚刚还霸气威武的模样,现在却小心地收了回来:“陛下,臣知罪。”

“到底是谁惹麻烦?”印来江毫不客气地敲了时染金贵的脑袋一下,气哼哼道。

要不是时染闲着没事接了这么个来历都不知道的女孩子,他们能惹什么事啊。

虐渣渣

“就是。”上官影疏还记着刚才时染去捞那女孩的时候推了他一把,忍不住跟在印来江身边附和了一声。

“喂!”时染一手抱着舒央,一手往印来江身上锤了一拳。真是越来越不跟她见外了。

盯着苏秀玉,时染不打算再惹是生非,只想快点走了了事。随口讽刺了两句就想带着人走。

市井间的小道消息也是不容小觑的,这些人不一会儿就能猜出她的身份,传到各国去又要叫人笑话。

然而苏秀玉一看时染要带着舒央走又不死心地追了过来:“那个,大人,这女的刚才偷了我东西”

“什么?这样啊?”时染一脸懵懂地看了过去,又听见舒央的声音在脑中响着。

“我没有!”

舒央分明没有张口。时染感受的清楚。

“嗯嗯。”苏秀玉眼睛一亮:“大人有所不知,这一块小孩子偷东西很常见的,希望大人能把她交给我处理。”

“哦,她偷了你多少啊?”时染眨巴着眼。

先不说她觉得舒央没有偷东西,就是舒央偷了,她也得把舒央带走。

不为什么,就因为刚才遇到舒央时候出现的几次莫名其妙的情况。

“这”苏秀玉显然没有想到时染还会再问,舌头绕了个圈儿再接了回来:“我的钱袋不见了,身上的金链条也少了,一定是被这女的偷走了!大人不必担心,我自己来处理她就行了!这种小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不要,不要把我送回去!求求你,求求你!”这一次舒央的声音直接肆无忌惮地在时染脑海中回响,吵得时染脑袋一阵生疼,可是舒央这会儿明明也只是躺在她怀里发抖,一点儿多余的动作都没有,顶多是抖得更厉害了。苏秀玉在的时候,舒央根本不敢说话。

“时小染。”刚刚被要求了不许多事的印来江看不惯苏秀玉的模样,想要一掌把她打发走,便低头询问时染的意思。苏秀玉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情况,又使劲说舒央偷了她很多东西的模样,在印来江看来就是看时染年纪小要讹她。

“不然我直接小染?”话还未说完,印来江就看到时染一掌劈在了舒央后颈,原来一直跟猫儿似得抱着时染腰的手直接没了力气垂落下来。

脑中终于安静了。时染松了一口气,一手放到舒央的腰部一提,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

一回头就看到印来江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小染,你真的要把她送回去?”

时染刚刚被舒央的声音吵得思绪有些乱,还以为印来江的意思是问她是不是要把舒央带回去,便敷衍地点了点头:“对啊。”

印来江的眼神更复杂了,就连上官家两兄弟也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

苏秀玉没想到时染这么好说话,赶紧点头哈腰:“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一定好好教育这贱蹄子!”

“什么?”时染愣了愣,看着苏秀玉有些茫然:“你脑子是不是不太好啊?我说要给你了吗?”

“啊?”众人齐愣。

“她偷了你多少东西我全数奉还,我要把她带回去。”时染不耐烦道。

“啊?不是,我来教训就好了。”苏秀玉慌张道。

突然出现的奇怪男人

“都说了我要带回去,谁要给你教训了,你哪来的资格!”时染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周围的人不知何时散了个干净,一行人居然走到了楼里行间。

“不行!”苏秀玉也拔高了音量。

印来江直接飞了一个眼刀过去,苏秀玉一缩脖,莫名觉得这漂亮少年郎有些儿吓人。

“小染,我们别理她了。”印来江对时染道,一手拉起了时染的手。

他本来想帮时染去抱舒央,但是舒央一被时染之外的人碰到,即便在昏迷状态也反应吓人。

“走吧。”上官月白低声道:“我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好。”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转身就走。

苏秀玉急忙冲了过来试图拦住一行人,直接被印来江给打飞了出去。

“该死的。”苏秀玉低声咒骂了句:“那就谁都别走好了。”

只听苏秀玉一声口哨,天边忽而飞来黑压压的一片乌鸦。

时染一愣,众人回头看向苏秀玉。

苏秀玉一身肥硕的肉起了些儿诡异的变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染总觉得她身上起了一身鸦羽。

“什么情况!”上官月白把上官影疏拉到时染身边,和印来江两人一左一右把人给圈住了:“她果然有问题。”

“嘤嘤嘤”苏秀玉的口中传出诡异的声音,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跟死鱼一样吊起,跟要异变了一样。

该死的,这孩子到底是招了什么怪物。时染抱紧了舒央。

这边严阵以待,气氛紧张,突然一只青葱玉手从苏秀玉的脑袋上出现,直接按了下去,方才诡异的氛围瞬间消散,天边那一片黑压压仿佛要冲上来的乌鸦瞬间消失,苏秀玉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时染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钻心的痛处传来。时染确定了自己刚刚看到的不是幻觉不由暗暗咂舌。

苏秀玉没有回头看人,只是仿佛被吓到了一样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

时染皱着眉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哎呀,打架多不好,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男人轻笑道。

男人身材高挑,貌若潘安,眉眼含笑,是个难得的斯文美人儿。一身白衣飘飘,手上握着一面扇子,额上绑着一抹飘带,朗朗书生气传来,看上去居然有些儿清秀羸弱。

“苍雪国人?”上官月白低声问道。

苍血帝国女子生得魁梧,男子就相对羸弱了。这男人浑身上下看上去就十分的纤瘦。

总觉得比那臭神棍还讨人厌。时染抿着唇盯着他。

“咦,初次见面呀圣幽小女帝,怎么这样看着小生。”白央弯了弯眼眸,斯斯文文地抱了抱手:“在下白央。”

“你是白央?”时染愣然,抬起了头,随即很快换了表情,天真笑道:“你长得很帅啊。”

“白央?”印来江一皱眉,总觉得耳熟,便看到上官月白一脸凝重。

听到时染的评价,印来江不屑地撇了撇嘴巴:“小染儿你在瞎说什么,这人哪有我帅,扭”

印来江不喜欢读书,总觉得抱着这股强调的人都扭扭捏捏弱不拉几的。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时染踹了一脚。

帅哥哥

“哎呀,我说帅就帅,哪有你那么多事的?”时染这一脚不分青红皂白的,踹的印来江又想敲她的脑袋。只是被上官月白拽住了胳膊。

“五护法,那是陛下!”上官月白小声道。

自家弟弟已经因为印来江的举动瞪了他好几眼了,印来江这才收了手,不服气地鼓着腮帮子。毕竟年龄还小,总是忍不住跟别人攀比。

“谢谢小陛下夸奖。”白央很识趣地假装没听到印来江的话,惊讶地看着时染身上挂着的人,轻声道:“刚才在那边听说有个小孩子偷了东西就跑了,小陛下可不要给自己沾了麻烦呀。”

“可是我想要这个小女孩。”听白央套近乎似得唤她陛下,时染挂下眼睑,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孩子气,一股子初生毛犊不怕虎的模样:“谁能把麻烦惹到我头上呢?她想跟整个圣幽为敌吗?真是不自量力!”

“就是说刚刚那个苏什么玉,一身暴发户的模样,我都说偷了多少还给她了,还纠缠不清,要不是帅哥哥你刚刚突然出来,往她脑袋上拍了一掌,她还不知道要作什么妖,真是讨厌!”

时染特意提到了白央一巴掌把苏秀玉给拍下去的事,苏秀玉这会儿还一脸呆愣地坐在地板上,跟傻了一样。听别人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白央的表情一顿,一直带着笑意的眼睛乍然睁开,随即笑开:“小陛下叫我哥哥会叫人误会的。”

“就是。”上官影疏眼睛一亮,忍不住插嘴:“你怎么不叫我哥哥呢?”

“影疏,乖。”时染十分敷衍地揉了揉上官影疏的脑袋,没有再搭理白央。

上官月白了然一点头,对白央抱拳道:“那就感谢央王相助了,陛下年纪还小说话不打草稿也不宜在外逗留太久,请多多包涵,我们先走了。”

说着上官月白连着时染怀中的舒央一起把人给提了起来,跟着印来江和上官影疏两人离开了,也不等白央再说什么。

然而即便人离开了,白央也还是一本正经地做了告别的礼仪。等他再抬起头来时,人已经走的一干二净了,连片衣角都没有留下。

白央脸上依旧带着面具似的笑意,沉默地盯着空荡荡的巷子。

在这个位置依稀能够听到外面传来的闹哄哄的声音。

停顿了几秒,白央转身走到始终垂着脑袋一脸茫然坐在地上的苏秀玉。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白央笑着,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平白剩了一圈冷意。

苏秀玉没有回应他,只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看着他。

白央屈指一弹,玉手在苏秀玉的头上放了一会,苏秀玉就慢慢站了起来。

“滚回去吧。”白央轻笑道:“垃圾。”

“遵命。”苏秀玉口中吐出两个没有语调的字眼,随后转身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开来。

白央抿着唇看着苏秀玉一顿一顿的身影,苏秀玉确实算是体重不小的,这每一步下去都能踩出一声闷响。

又回头看向空了的巷子,这个巷子里地面还修的不好,白央可以看到刚才时染站过的地方有两个巴掌长的小脚印。

巷也激情

范叶舟是说他想要这个小女帝,那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要法呢,他又没说清楚。可是这小女帝一出现就给他惹了个大麻烦啊。

正想着,一双纤细的手突然从背后拥了过来,抱住了白央的腰,随即身后人将胸脯贴了过来。白央也终于感觉到了这个人的气息。

“白央。”是女人的轻笑声。

“你怎么来了?”白央垂下眼睑,小声道。

“来找你。”耳边的声音虚虚实实,白央却感觉到身后的曲线变得硬朗了起来,不由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白央整个人被抵到了墙上,原来柔柔弱弱抵在他腰间的手忽而捏住了他的下巴,他只来得及匆匆看了眼范叶舟俊朗的脸就被人狠狠地亲了一口。

“范叶舟,你干嘛!”白央的声音终于没有了那一成不变的调子。

“干你啊,亲爱的。”范叶舟轻声笑道,抵在白央腰间的手轻车熟路地顺着衣摆滑了进去。

白央今天真的穿的很干净,一尘不染的白衣,简单大方的玉坠,以及无欲无求的脸。

白央一手抵在墙上,不愿意靠近墙上的尘埃,他想要转过身去,却被范叶舟按的很紧。感受到那人的手滑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往要害捏去,白央直接倒吸了一口气,身体僵住了不知如何动弹。

苏秀玉在这个状态下一步一步的走的很慢,那沉闷的脚步声还在耳侧响着,尤其是他只要一偏头就能看到苏秀玉的背影。他们处在闹市的死角,他总能看见外面,但外面看不到这边,这儿实在是太远了,但是他总能听到外面喧哗的声音。

白央一时间的感觉说不上是羞是恼,白皙的脸上瞬间充满了血色:“范叶舟,你疯了!这是在巷子里。”

“我当然知道。”范叶舟压低声音笑了笑,贴上白央的背,伸手松了他的衣带,趁着白衫滑下来的时候吻上白央雪白的肩颈:“亲爱的,我还知道你再喊大声一点就会吸引外面的人进来了。”

“你!”白央伸手去抓范叶舟的手,然而范叶舟熟悉他的身体,滑入衣服里的手像是作恶的源泉,每滑过一处都能够引来白央身体的一阵阵颤栗,导致白央抓着范叶舟的手使不上力不说,反而跟撒娇似得,惹得他自己又羞又躁。

白央忍不住轻喘了一声,半眯着泛起雾气的眼睛咬紧了嘴唇。

心道算了,反正范叶舟总能以他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

可是白央老实了,范叶舟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勾着前方的手滑到了身后,轻而易举地拉下了白央的遮羞布,任着冷空气从身后去打击白央过分厚实的羞耻心。

“范叶舟!”白央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就要挣脱范叶舟的手。只是他刚才一时心软,被人点了穴,手软的无力。

“啪!”空荡的巷子中回响着这一声清脆,白央的脸上青白一边,他有些狼狈地挂在范叶舟的手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身后某个地方就这么赤条条地展示在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公共场所的地方。

范叶舟显然不是很满意白央刚才的举动,这一巴掌算是给他的惩罚。

巷也很激情

说不上是屈辱还是羞的,白央咬着嘴唇,那人一动不动,可他此时过分敏感的听觉却在疯狂地折磨着他。

“叶舟别”白央压了怒气,只能低声哀求道。

“乖。”范叶舟哑了嗓,终于肯尽心尽力地伺候起人来。

空荡的巷子中很快响起了有些压抑的喘息声,苏秀玉沉闷的脚步声终于渐渐消失了去。

两人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狗洞后,一个小小的身影紧紧地抱着自己,捂着脸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你别告诉我,你来找我就是一时性起。”白央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靠着范叶舟的胳膊勉强撑起自己有些软了的腿,咬牙道。

“白央,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为了我扔掉那副面具的样子。”范叶舟嬉笑着凑过去在白央脸上啄了一口,被白央冷着张脸拍开了。

“这事之后再跟你算。”白央冷声道。

“是是。”范叶舟一弯眸:“刚刚我看到那个圣幽小女帝了。”

白央:“哦,沐源帝君生辰宴在即,你不能动她。”

“我知道,不急,她还小。”范叶舟轻笑着:“就是她带走的那个小孩,你不要紧吗?”

白央的脸色果然又沉了下去。

“那个蠢货你还留着?”范叶舟的笑声里透着几分凉意。

白央皱着眉转头看他:“你怎么了?”

“她上次看你的眼神,让我想挖了她的眼睛。”范叶舟道。

白央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低头一扫墙根,随脚踢了点落叶盖了过去。估计来这里打野战的小情人多,就算被发现了也应该不会联想到他这里来。

“白央,你刚刚也很好听。”范叶舟又笑。

“滚。”白央踹了他一脚:“再有下次你就别再来见我。”范叶舟总是有些他无法理解的情趣。

“是!”

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直到不见了身影,封千里都没有出来,安安稳稳地窝在那个墙后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果真感受到另一股气息,范叶舟又来了一遍。

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范叶舟走了。

直到天色渐暗,封千里才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透过洞里往那边扫了一眼,然后往闹市中跑去。

哦太阳还没下山呢。现在只是有点儿昏暗了而已。封千里看着天上想着。

市场里的人已经开始急匆匆地往家里赶了,居然显得有些儿拥挤。封千里木讷着脸往皇宫的方向跑去,路过西街十三巷的时候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里面,然后跑回了皇宫。

封千里记得他经过了专门供圣幽帝国休息的宫殿,然后突然想起来他今天大概是不道德地跑掉了躲了起来,改天再花点儿时间陪这小女帝好了。然后他还经过了专门供苍血帝国休息的宫殿,他跑的飞快,轻车熟路地回了自己的寝宫,爬上了床躲进了被子里。

宫人在旁边问了他好几声,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今天他躲起来的时候还是青天白日。封千里心想着。即便他平时装的再怎么老成,这幅皮囊扒开来了也只是一个仅仅活了刚刚十年出头的小单纯。突然让他这么近距离接近一个如此刺激的现场。封千里宁愿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不对,梦到这种东西也不太好。封千里欲哭无泪,他为什么不跟着时染一起跑掉。

大白天的,急什么急!

他眼中有我

“陛下,那个白央有些奇怪!”上官月白道。

“我知道,知道啦。”时染将舒央放到床上,好在舒央身上没几两肉,轻飘飘的,抱起来很轻松。

白央一个手势就让苏秀玉变成了那副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古怪好吗,苏秀玉那副样子一看就不对劲,跟傻了一样。可是在那之前苏秀玉身上透出的那股吓人的气息也是真的。

“染染,那个封千里今天一看到人来就跑掉了,不是个好人。”上官影疏在一边皱着眉说。

“知道知道。”时染点点头:“可是人家毕竟是十四皇子的嘛,人家老爹要过大寿了他在这个时候惹事多不好啊是不是啊?”

“好像是”上官影疏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反驳。

一行人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看着时染忙活。

舒央可是被时染拍晕过去的,是不是有大问题时染自己清楚。但是她跑过来之前有没有感染上毛病时染就不知道了,于是还郑重其事地给她拔了一下脉。

“小染儿。”印来江忍不住出声。

“知道知道!”时染的态度极其敷衍。于是印来江又闭了嘴。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只好退了出去。时染对这个突然捡回来的人儿万分热心,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个女孩子,他们都要怀疑时染是看上人家了。

时染把舒央照顾的很好,换了被褥枕头,还喂了很多明珍补品,她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拉回来一个人儿还给出了问题,连晚膳都是端进来吃的。

夜幕渐暗,时染捏了捏自己的衣服准备去洗澡。刚刚出门就看到印来江立在走廊的柱子下面。

“嗯?怎么了?你找我啊?”时染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印来江是守在这里等她。

“小染儿。”印来江咧齿一笑,伸手揽过时染:“今天看你单手就抱起了那丫头,你这力气好像还挺大的?”

“啊?”时染在发现自己不能修炼之后就十分注重身体素质的锻炼,再说那孩子又不重,抱得起来有什么奇怪的。

“我想教你炼体。”印来江半蹲下身子,跟时染面对着面,认真说。

那张漂亮的脸突然就在自己面前放大,和仰视的视角不同,跟俯视的视角也不一样。印来江的眼睛有着妖异的眼型,眼角处拉出长长的线来,时染几乎可以预料到他长大以后会是怎么个惊心动魄的妖孽。

此刻那双仿佛装着星海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让时染恍惚间觉得自己也躺在星海之中,鬼使神差地,时染伸手去触碰他的眼睛。

指尖刚触到眼睫毛,印来江就眨了眨眼,时染回过神来,急忙收了回来。

他刚刚问什么来的?说想教她炼体是吗?

心中暗骂自己急色性也,小手揉捏着衣摆难得的有些不自在起来:“哦,好,好啊。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印来江瞅了眼面前的人,妖异的眼睛微微上挑,一抹促狭一闪而过:“小染儿,我的眼睛是不是很好看?”

有种治愈无声无息

咦,被发现了。时染眨眨眼,特傲娇地一别脑袋:“也就那样吧,这个你又不是不能明天再跟我讲,干嘛非得在门口等我。”

印来江眸色一沉,伸手揪了揪时染脑袋上还没来得及拆的辫子:“想问你怎么对那个女孩子这么上心,今天你看到她的样子不太对劲。”

因为舒央冲过来的时候只有时染听到了她的求救声,所以时染的模样是茫然震惊的,原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没想到印来江居然也注意到了。

摸了摸鼻子,舒央现在还没醒,时染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觉得有些东西不太明白”

时染说的不清不楚,说了跟白说没差。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个舒央对于时染而言却是很特殊,印来江一皱眉,只当时染年纪小,学的东西毕竟有限,还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这事情,于是安慰地摸了摸时染的小脑袋。

时染身体一僵,没有动弹。第几次了,这是印来江第几次摸她金贵的头颅了?真把她当成小娃娃了?

各种吐槽等到了时染脸上的时候就只剩了一个疲惫的微笑,印来江居然真的觉得时染是累坏了,赶紧督促着人去洗澡。

这位少爷可算是愿意放过自己了。

时染偷偷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些人越来越不跟她见外了。

等时染洗的香喷喷回了房间之后,或许实在是累的紧,居然很快睡了过去。

舒央醒来的时候在第二天早上,不早不晚,一个刚刚好的时间。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身体蜷缩成待在胚胎中的模样,呆愣地盯着自己的胳膊。

时染昨天给她换了一套衣服,因为大热天的穿不得长衣长裤,就换了短衫。

本该是漂亮白皙的胳膊上有些红印十分显眼,看的舒央直接发起抖来。

突然旁边的被子动了两下,舒央身体一僵,然后旁边伸过来双纤细的手,扣住了她的腰,把人给带了过去。

“没事,别怕。”时染小声在舒央耳边说:“乖,都过去了,再睡会儿。”

然后身后就传来了时染平缓的呼吸声,看起来是又睡了过去。

舒央瞪着眼睛半天,豆大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滚啊滚,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她到这个时候才慢慢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跟做梦似得。

不敢乱动打扰到时染的休息,可是自己实在是睡不着了,便就这么干躺了一会儿。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舒央吓得没有动弹,就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溜了进来。

上官影疏早上习惯跑到时染这里来偷觉,小孩子总是忘记一些自己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于是上官影疏站在床边跟舒央大眼瞪小眼瞪了有一会儿。

这个人是谁,居然抢了他的位置?上官影疏先是很生气。然后又慢慢想了起来。

真是个麻烦鬼。上官影疏这么觉得。

舒央不敢说话,还很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装睡。

她听到上官影疏轻哼了一声,然后又偷偷跑了出去。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撩人性别错位

上官影疏前脚刚踏出房门,后面时染就松开了扣在舒央腰上的手,边打着哈欠边坐了起来,没有去理会舒央,伸手去够侍女早就进来放在床边的洗漱用的水。

她没有那么贪睡,舒央才动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只是懒得爬起来,没想到舒央在这儿一躺还能免了上官影疏来钻她的被窝。

就算是她自己不怎么介意,男女七岁不同席什么的也不是乱说的。

舒央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看时染,时染就给她扔了一条毛巾,轻轻笑道:“自便吧,自己打理什么的应该会吧?”

“嗯,嗯嗯!”舒央赶紧点点头。

昨天跑的匆忙,又被眼泪糊了眼睛,根本没看清楚时染长什么模样,这会儿才凑近了看清楚。

时染养了有些时间的小脸多了不少肉,天生一对狭长的凤眼,朱唇素手,漂亮极了。此刻那双眼睛轻佻着看着自己,舒央莫名就红了脸。自己好像出丑了。

虽然说,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件丑事。

舒央其实自己也奇怪,她只是下意识地往时染这边跑,向她求救也是最后才敢说出口,只是时染却总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得,奇了怪了。

在学堂里学的礼仪此刻都被时染端了出来,尽全力地不让这个小姑娘觉得不舒服。

从昨天开始就是这样,每当靠近舒央的时候,自己腰侧的红鸟印子就开始发热,并不灼人,暖暖的还挺舒服。

忍不住伸手碰了两下。没有任何感觉,也听不到朱雀的声音。时染猜是时候还没到。

但是不管怎么说,舒央可能对朱雀的恢复有点儿用。再加上昨天舒央的声音出现在她脑海中这事,她总觉得撩其他小男孩儿还不如跟舒央多接触会好用。

这么想着时染对舒央越发热情了起来。

舒央始终颤颤巍巍的,她猜测时染有事情要问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下来时染都没有跟她说过多余的话。只是带着她在宫殿走了一圈熟悉地方,还带着她到各个侍卫面前转悠了一圈。甚至在舒央主动出口要问的时候,时染都打断了她,只是让她去玩花园里的秋千。

舒央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在街上随便抓的一个小女孩儿,不是谁家的小宝贝,也不是谁家的骄傲,居然是远处圣幽帝国的小女帝。

这个认知让她有点儿诚惶诚恐的同时又放松了下来。

时染这么厉害的人,应该不会被她连累吧?

“舒央,想什么呢?”正想着,时染突然问。

“啊?没,没事”舒央其实想问她,为什么不问她是哪里的,把她送回去呢?

时染仿佛知道了她在想什么,随手从花丛里折了一朵,别在舒央的脑袋上,笑了笑:“你现在的精神状态还不适合马上回去,就休息一阵,好吗?”

简直温柔的不像话。

“染染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的跟我说过话!”上官影疏捏着拳头,和印来江两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后面。

“她跟我说话总是凶巴巴的。”印来江也皱了皱眉,他之前觉得时染跟上官影疏说话的模样已经很温柔了,没想到她还有更温柔的时候。

求包养

“好。”舒央点点头,露出了来了这儿之后的第一个微笑。

时染不愿意说,正好,她也不想说什么。

于是时染就多了一个小跟班。

沐源帝君的生辰宴那一天终于到了,这一次宴会办的空前盛大,毕竟唾无上宫的福,各国的重要人物都来了。

舒央出现的名不正言不顺,时染并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宫殿中,给她拿了一套跟穆清一样的衣服,还给她把脸给遮了起来。还特意嘱咐上官影疏要紧紧跟在舒央身边。

实在是因为那天白央的出现让她心头打乱。

挂着圣幽国旗帜的马车大张旗鼓地停在了门口,偌大的殿堂中,坐满了来自各地的人。

众人只听迎宾的宫女喊了声:“圣幽女帝到。”

于是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时染到的时间很早,但是各国人为了避免冲突,到了沐源帝国之后基本就没有出来过,所以很多人都没有见过时染的模样。而这一次出行,关于时染的事情也被作为一项热门事情遭到讨论。

小女孩儿身着绿色罗裙,长发在脑后绾成漂亮的模样,一顶象征性的小皇冠别在发上,小脸仅着淡妆,白皙的肤色和殷红的小嘴相互照应,漂亮极了。身后跟着一众护法和官员,恰到好处的阵型直接掩了女孩身高不够的尴尬。

这就是传说中圣幽国的小女帝。

乍然一看很亮眼,但是在场的小千金们也没有很逊色。

时染特意没有穿熊爎挑的扎眼的红色,这一身绿色罗裙恰好表现出她这年龄该有的娇俏。

目光淡然地在现场扫视了一圈,勾唇轻轻一笑,足以给人带来好感。

沐源帝君一早就到了,封前川和封彩云两人光鲜亮丽,到处游走着跟各国人交谈,场上就只剩下专门给无上宫的人留下的位置。

各国的国师此番也都来了,但是子车亦没有跟时染同行,而是跟着其他国师一起到了无上宫旁边的位置那边坐着。

那一排的位置都摆的异常整齐,地面上铺了一层松软的羊毛毯,桌子椅子是能够让人看得清的干净的发亮,整一列位置布置的跟仙境似得,骚包的莫名熟悉。

时染微微皱眉:“国师他们都这么骚包的吗?”

“噗。”印来江没忍住笑了出来,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陛下,是整个无上宫都这么骚包。”

是了,只听无上宫的名字就知道,无上宫最喜欢把自己标榜的如何如何清高如何如何伟大。

“笑什么?”时染撇了撇嘴:“你自个儿不也这么骚包吗?”

非正规场合的时候印来江可都不会穿一本正经的衣服,自己的衣服花色颜色多的让人眼花缭乱,真不知道这么屁大点儿的孩子哪来那么大的臭美心。

“我这能一样吗?”印来江眉头一挑:“无上宫里面大部分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妖怪,我现在可是正值青春年少呢,当然要多一点儿花样啦。”

“多一点儿花样做什么?”时染脑袋往他那里一偏,觉得好笑,故作疑惑地问。

“多一点花样”印来江一顿,咧嘴一笑:“勾搭漂亮姑娘求包养嘛。”

公然调戏人

“嗯”时染仰起头,看着印来江,面上带了几分疑惑:“五护法,朕漂亮嘛?”

“漂亮啊。”印来江毫不犹豫道。

“那朕有资格包养你吗?”时染一弯眸,笑的天真。

“噗!”熊爎就坐在旁边,听他们聊天本来还觉得有趣,乍然听到时染这一句直接将茶水喷了出来,因为呛到了还干咳了几声。

观察着这边的权贵可不少,时染脸一黑,没想到自己调戏着人居然还会有旁人被波及,连忙给熊爎递了张丝巾。

印来江面上一僵,本来吊儿郎当的模样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一脸惊恐地看着时染。时染是一国女帝,整个圣幽上下有谁是她包养不起的?问题不是这个。

“陛下,你,你还小”印来江扯了扯嘴角,勉强扯出一缕微笑。

“还小怎么了?”时染状似茫然地眨了眨眼:“是因为朕还小所以包养不起你吗?”

熊爎这会儿聪明的没有喝水,一言难尽地看着这边。时染是他一手带到大的,这还没有带过瘾呢,怎么就到了对其他小男孩感兴趣的时候了?

包养不起是万万不可能的,可是印来江也绝对不能答包养的起。小小年纪就博览群书,尤其是成人群书的印来江此刻纠结着一张脸欲哭无泪。怎么办,他不想教坏女帝。另外身后这么多官员在呢,他这要随口敷衍时染说了可以,包养的起,那他这一辈子不就给人绑定了?他可还没混够传说中的花花世界。

好在时染也没有把人绑进宫的打算,朱雀说了,撩神是不分时间地点年龄人物对象的,眼珠子一转,时染的小手轻轻拽了拽印来江的衣角,眼巴巴道:“那你喜欢我吗?”

换了个问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一圈人都特感兴趣地竖起了耳朵,顺便用余光去监视印来江。

“我”印来江表示众目睽睽之下被调戏压力真的很大,一颗心扑通乱跳不说,手还紧张的冒汗。

倒不一定是被时染问的紧张,只是有种被人扒出来当众跳舞的感觉。

“嗯?”时染顶着张能萌化人的脸,轻哼了声。

穆清在一旁捂着唇低下了脑袋。她跟时染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也最了解时染,那眼珠子转啊转啊的,分明是在使着坏招子折腾人。原来还觉得印来江调皮顽劣,现在却莫名地同情起人来了。

“陛下”印来江迫不得已,又受不得时染这样的眼神,从自己的小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时染旁边蹲下来跟人平视,放软了声音,带了几分委屈:“陛下,放过我吧。”

印来江知天知地知时染,怎么会猜不出这小丫头在消遣他,偏生又想不出到底哪里得罪了她。

时染忍不住笑了起来,印来江妖异的眼角微微上挑,放软了声音,不让其他人听到,又捏着时染的小手左右晃了晃:“最喜欢你了,小染。”

醋精儿

时染身体一僵,没有想到印来江还会倒打一耙。

印来江蹲在地上的模样乖巧极了,时染舔了舔嘴唇,莫名地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啊,还是年纪太小了。时染有些可惜地摇摇头。

旁人不懂,时染自己清楚,就跟香甜可口的人儿在自己面前,总让自己有这样那样的冲动,偏偏又起不了更大的冲动,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在脑中悄悄幻想一下,然后随手撩下解解馋。

“好。”时染有些艰难地点点头,目光有些渴望地转向旁边果盘上的水果。

其他人莫名听不见两人说话,下意识凑近了身体想要去偷听,印来江目光凉凉地扫了众人一眼,众人这才想起来前面那人是皇帝啊,然后又集体眼观鼻观心,移开了视线。

伸手捏了捏时染的小手,印来江越发觉得时染可爱,心中软成一片,只趁着没人注意到,将时染的手前后翻了翻,在手背印了个吻,然后放开人回到自己位置上端端正正坐好。

时染只觉得被吻过的手背软的成了海带,另一只手就悄咪咪地去拿了一颗果子,狠狠地啃了一口。

苍天呐,印来江这小子长大之后该是个什么样的妖物!

腰间的软热又晃了几下,时染愣了愣,莫不是自己刚才撩人撩成功了?可是怎么看都像她才是被撩的那一个。

虽然无上宫的人还没来,沐源帝君却已经开始宣布宴会开始,很快就有佳肴和歌舞送了上来。

时染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看见封千里。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那天自己先走掉了的事情尴尬,封千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这边看一眼,时染觉得颇为有趣。

沐源帝国的宴会有一个众人可以离开位置跳舞敬酒的环节,好不容易到了这个环节,时染就看到封千里一身华美朝服,端着装着果汁的小杯子走了过来。

这是因为时染现在还不适合喝太多酒。

“我能请你跳支舞吗?”封千里一板一眼道,他一直觉得那天看到的东西都是因为自己提前离开了,所以老天给他的惩罚,所以总觉得该找时染正儿八经地道个歉。

“唔,好啊。”时染接过封千里递过来的果汁,表示接受他的好意,随意地喝了一口之后摆在了一边。

“染染。”印来江突然伸手扣住了时染的手,偏头瞪了封千里一眼:“染染,你的鞋子不太方便跳舞。”

时染今天穿的小鞋子有一点儿跟,但其实并不影响她跳舞还是干嘛。

封千里忽视了印来江瞪他的那一眼,只是对着时染轻轻一笑:“没关系的,我们随便说几句话也可以。”

“谁又要跟你说话了?”自己的敌意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这小子居然还不走。印来江皱起了眉头。

封千里不理他。时染无奈笑笑,这又是什么情况。

“你不是对独角仙很好奇吗?”封千里突然道。

“嗯?”闻言时染隔空看了看那边的子车亦,伸手推了推印来江,突然拉着封千里滑向舞池。

一群高了两人许多的人在那边跳舞,突然跑进两个小孩倒也不引人注目。就是气的这边印来江跳了脚。

女大,大不中留

“真是女大不中留!太过分了!”印来江毕竟是作为五护法的身份存在,没可能跑过去把人拉回来,只能着急地在自己位置上转圈圈。

那边眼尖的封前川看到自家弟弟终于主动走向了其他孩子,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

“你知道独角仙在哪里?”时染的手搭在封千里肩上,糯软的声音上带了几分期待。

“嗯。”封千里点点头,难得认真地去看时染的模样:“我偶尔见过可是告诉你大概要去哪里找。”

时染稚气未脱的脸上总是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天真,逐渐养起来的婴儿肥更衬的人像天使一样干净纯洁。封千里这么盯着她居然莫名觉得前几天受到冲击的心被净化了很多。

两人的舞步都很稚嫩,很显然是急匆匆才学了的。那边的音乐却突然变了调,没有学精的两人当即愣在了原地。却见其他人都开始往后退去。

迎宾的宫女拉长了音调,有些颤抖的声音隐隐约约透了几分激动:“云深堂,大长老,二长老到。”

时染觉得这阵仗好比皇帝到民间出行,这一个个在各国都有头有天的人居然恭恭敬敬地退回自己位置边上,甚至没有胆子直接坐下。

这边手上还下意识地牵着封千里,只觉腰上横过来一只手。

印来江一手抱起时染,一手拍开封千里的手,直接把人给卷回了位置上。

封千里愕然看过去,便看到印来江冲他挑衅地比了比手指。

脸上一黑,封千里觉得印来江这个样子像个死妹控。

众人的焦点直接集聚到了云深堂大长老艾兰和二长老高曼天身上。

艾兰是个身材妙曼的女子,一身白衣飘飘,一步一步走的优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美目往时染这边扫了一眼。

高曼天在艾兰的衬托之下就显得过分魁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请来的健壮家卫。

“龙城殿云深堂大长老艾兰携二长老高曼天给沐源帝君送上祝福”艾兰清冷的音调没有一点儿起伏,时染注意到那边子车亦一众国师是直接站起了身的。

沐源帝君脸上都快笑开了花,有生之年居然换的无上宫的人来给他庆生,算不算莫大的荣耀:“客气了客气了,我已经给长老们准备了席位,请长老们就坐。”

“不必。”艾兰不坐,在场的其他人居然也不敢坐。

时染目光死死地锁在艾兰身上,压根儿没注意到现在全场就只有她一个人正儿八经地坐在座位上。

刚才封千里告诉她,他小的时候偶然取过云深堂,无上宫的云深堂虽然重药理,却也时常开放来招收焚界各处的有资质人才。封前川作为人中俊杰也有一次难得的机会得以小住几天,封千里便是在那个时候跟过去的。

云深堂中有一处小型森林这么大的药园,封千里就是在那里看到独角仙的。

所以时染一定要进去。

“嗯?”沐源帝君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大长老等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选人

艾兰点点头。目光扫了在场众人一圈:“云深堂有意促进焚界文化的精进,欲领数名有天资的回去学习。”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虽说传闻早知云深堂有这个意愿,但没想到人家来的时候就直接提出了这个要求。

“大长老,前川他”沐源帝君眼睛一亮,就要推荐封前川,封前川之前虽然去那里兜了几天,但到底没有被留下来学习。

“大皇子如今筋骨以成型,修为如何全凭自己,我们只招收未成年的。”高曼天往前一步,目光如炬。

未成年。

众人如遭当头一棒,来的时候无上宫可没有这么说过。然而人家这么要求了也没办法,众人只好把自己家的孩子都推到了前头。

国师们井然有序的走到一边,高曼天走了过去,随手打了个屏障在里面不知道跟人交代些什么。

时染总觉得诡异,国师明明是各国的,偏偏还直接听令于无上宫。

艾兰一挥手,一众白衣飘飘云深堂弟子走到一群过度兴奋的孩子中间去摸骨,唯有时染这边还愣愣的没有反应。

时染没有办法修炼,过去测量只能是自取其辱,不由皱紧了眉头。

“来江哥,你带着影疏过去。”时染道,即便自己不能进,也得多送进那么两个。

“啊?”印来江一愣:“不是,陛下,我不需要学习。”

“学无止境。”时染踹了他一脚。

到云深堂学习能够提高自身修为,为本国谋取更多利益,只是印来江已经成为了五护法,自己也没有再追求什么高官厚禄,并不放心把时染留下。

但正因为印来江小小年纪就有了足以担任护法的能力,时染更相信他还有更大的潜能。只是懊悔没把圣幽国里更多的有天资的孩子带过来。

“我也不想去,我去了你怎么办?”上官影疏走过来抓住时染的手,他几乎认定自己去了一定会被选上。家庭稍微殷实的孩子家里小时候都会请人来给小孩摸骨,上官影疏对自己的资质倒是自信。

“小子,你要能去那是莫大的荣耀。”上官月白早就开始着急,现在才开始庆幸好在时染出发的时候心软把上官影疏给带上了。

“什么莫大的荣耀,我要染染。”上官影疏撇撇嘴。

“谁让你这么叫陛下了!”上官月白越发火大。

“将军!”时染忍不住提醒了一下,然后耐着性子去哄两人:“你们不成长的更优秀怎么来帮朕保住朕的江山?”

“可是”

“可是朕刚刚看到沐源十四皇子好像被带了过去。”时染眨眨眼。

两人脸色一黑,谁都不愿意被封千里比了下去。云深堂的人摸骨速度快,跟挑白菜似得,隔着皮肤上下触碰了几下,然后就把孩子往身后人那里丢。

嗯,确实是丢。

至于没被选上的,直接被留在了原地,看都没看一眼。有些小孩心性没有修炼够得,直接泡了一汪眼泪在眼眶里。

时染撑着脑袋看着那边,她看到封千里被丢了过去,看到印来江和上官影疏被丢了过去。

这里可是聚集了焚界各国的人,带来的孩子再少也有上千个,就算是临着界快要成年的孩子都被推了过去凑数,可是云深堂的人挑挑拣拣居然也只摸出了几十人。

“这最多只够凑一个班吧?”时染小声嘀咕了句。

目光始终追随着艾兰修长窈窕的身影。

不要纵欲过度

各国的帝君都走到了那边,满脸谄媚地跟艾兰说着自己国家最近的成就。时染还在心中思索着自己该用什么办法让艾兰同意自己跟过去。

“陛下,苍血国央王来了。”熊爎小声提醒着。

“嗯?央王?”时染微微一愣。

苍血国这次来了两个皇储,一个是皇女白夕露,另一个就是央王白央。

苍血帝国是一个极其女尊的国度,男子在苍血帝国的地位卑微的令人难以想象。然而即便这般,白央也凭着自身的本事封了王,并且跟着白夕露一起过来了。可见白央的本事有多大。

“圣幽帝君。”白央端着酒杯,礼貌地对时染笑笑:“你怎么不过去?”

时染也忍不住笑开,就是那笑意里透着几分凉意:“我也想啊,可是我不能修炼。更没有什么天资,难不成过去取丑吗?”

刚才封千里除了跟她说独角仙的事,还莫名其妙地跟她嘀咕了一句远离央王。好吧,虽然白央是长得很好看,不过他给人的感觉也很恐怖就是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封千里提到白央的时候一脸一言难尽。

白央只当时染年纪小,才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目光扫了眼躲在人群中的舒央,白央还想说什么,时染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央王,你的腿脚是不是有些不方便?”

“嗯?”白央一愣:“没有啊?”

“这就奇怪了。”时染看了眼白央撑在桌子上的手,有些发白的脸和眼底的乌青,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央王哥哥一直拿手撑着桌子,我还以为你很累。央王哥哥,虽然我年纪还小,不过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不要纵欲过度啊。”

时染最后一句话飘得很轻很轻,轻的只有身边几个圣幽人和白央听得清楚。

然后时染成功地看到白央的脸色变了。

时染咧嘴一笑,天真而懵懂。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赤裸裸地落到白央身上。

果真见白央脚步虚浮,腰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着,脸色有些参拜了,眼底还带着点乌青,一看就是没睡好。

“嗯?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只是说晚上不能玩太晚啦。奶娘一直这么督促我的。”时染又一脸无辜地说。

时染的阅历可不止十岁,稍微一注意就能看出白央的不对劲。然而苍血帝国重女轻男,男子为成婚就那啥,传回苍血帝国,纵然他是尊贵的央王都难逃苦头。

熊爎等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遭,目光有些同情了起来。

白央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

“圣幽帝君。”耳边传来一声轻唤。

白央忙趁着这个机会走开了,他们再怎么怀疑也没有证据,只是想给他点儿难堪,便也没管他。

“嗯,嗯?”时染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一回头居然看到艾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旁边,吓得差点从位置上掉下去。

“啊?”时染猛地从位置上弹了起来:“什么,什么事?”

是艾兰啊,她刚刚还在纠结要怎么去找她搭话的。

凑近了看艾兰的脸越发圣洁,子车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边走了过来,站在艾兰旁边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帝看着时染。

“圣幽小帝君。”旁边一个小国的国王有些热心,忍不住轻声提醒:“艾兰大长老在问圣幽帝国近年的收成如何,百姓的幸福度如何。”

离开几年

时染终于找回了自己丢的乱七八糟的心神,熊爎在身后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的小脑袋。

“她哪里知道啊,才刚刚登基,年龄又小,没哭就不错了。”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国王忍不住笑了出来:“艾兰大长老,您还是别为难这个可怜的孩子了。”

她这一说话,又有不少国王小声笑了起来,说不出是善意还是恶意,或者只是单纯觉得应该笑一笑。

艾兰没有转头,但声音冷的掉渣:“圣幽帝国是四大帝国之一,资源比尔等小国不知道强大多少,圣幽帝君再如何,也不是尔等能够嘲笑的。”

众人大概是没想到艾兰会突然生气,一下子禁了声不敢说话,屋子里有一瞬间安静的连呼吸的频率都能够数的出来。

时染目光亮亮地看着艾兰。

因为身高的差距,所以艾兰直接蹲下了身体看时染,这一下身后的各国国王又受惊吓一样往后退了一步。

“圣幽女帝,你能说说吗?”艾兰轻声道。

艾兰对她意外的温柔,时染感觉得到身体莫名涌动的一股热流,是从腰侧来的。轻轻抿了一下唇,时染张口就来:“圣幽近年来收成还算不错,百姓幸福度较高。从数据来看,修仙人数较前五年涨了两倍”

等时染一口气分析完,方才才说过时染的人有些尴尬地低下了脑袋,又偏生觉得这是身为帝君必须该知道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谁知时染突然抬头凉凉地扫了他们一眼:“至于尔等的国家,我记得恰好都是今年欠收,徭役负担过重,官员近年来腐败情况严重并且少有治理。圣幽近来接到尔等国家的移民人数是最多的”

“噗嗤。”与这几国无关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又因为艾兰等人在场只能掩着唇小小声地笑。

这脸打的可真响。

几个国王直接黑了脸,偏偏没有跟时染叫嚣的能力。再加上艾兰又还在

艾兰才没有理会身后人滑稽的表演,仿佛在她看来与自己工作无关的事情都不存在,只是定睛看着时染,突然开口:“那你要来云深堂吗?”

“啊?”这一下,不止是时染,整个殿堂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时染茫然地看着艾兰仿佛沉着净水的眼睛,然后抬头看向子车亦的方向。

子车亦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对时染点了点头。

可是时染不能修炼。

众人纠结地想着。难不成只是因为她刚刚打了几个人的脸艾兰觉得很厉害?

可是艾兰分明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刚才自己还差点揪秃了脑袋想着办法想要进云深堂,怎么着艾兰就这么轻飘飘地问了。

这惊喜来的太快,快的时染都有些儿不敢相信:“可是,我不能修炼?”

“云深堂有办法。”艾兰自信道。

“去多久?”时染又问。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艾兰会平白无故地找上自己,但是时染就是觉得她可信。

艾兰舔舔嘴唇,深邃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幽光:“五年以上。”

“五年!”熊爎忍不住惊呼一声。

艾兰神色依旧平静,压根儿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五年之久,足以物是人为,足以让时染长大。

“可是我是一国帝君。”时染又说,悄悄看了熊爎一眼。

在场众人,认识,或者不认识时染的,心中都抱起各种想法。

国不可一日无君,只要时染一走,圣幽帝国就有可乘之机。

“在你不在的这几年,无上宫不会让圣幽的盛状低于今天。”艾兰傲然道。

方才各国人才兴起的一点儿想法再次歇了下去。天大地大,比不过无上宫,有无上宫给圣幽做后盾,还有谁敢侵犯?

“好。”时染点点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她成长了。

“我可以带一个人吗?”时染又问。

艾兰一皱眉:“不能带婢女。”

“”时染看了舒央一眼:“就当她是我妹妹。”

“好。”

八年后!!!!!女主成年从这里开始!!!!!

八年后。

女子仅着一身吊带白裙,目光浅浅淡淡地落在莲池边。

“唔,八年了。”时染弯了弯眸子,巧笑倩兮。

纤纤玉手在莲花池上划过,缕缕波澜荡起,淡蓝色的灵力在指尖流转,直接吸引了一群鲤鱼。

艾兰将她带来云深堂后用药物给她滋养了身体,在药园寻到了独角仙的一点儿痕迹,也算勉勉强强帮她重塑了筋骨。

她终于可以修炼,也即将成年。幼时世人标榜给圣幽女帝的一切不攻自破,原来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艾兰对她格外热心,直接将她收入了门下,自身亲自辅导。就是可惜时染除了那时候带来的宋舒央一年半载的能见几次之外就完全不能接触外人,吃喝都在这里,从未踏出半步,就连一同上了云深堂的印来江等人她也没有见到过。所以时染也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如何。

艾兰说的五年以上,居然直接延长到了八年。

至于宋舒央,时染后来才知道她姓宋,是赤安帝国相府嫡女,时染遇到她的时候她也才十岁,说是偶然被拐了直接送到沐源国来帮一些坏人卖东西换钱。宋舒央说苏秀玉是坏人,说苏秀玉打她,但是到底怎么打,到底有哪些坏人,宋舒央居然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八年了,八年她都待在这个一成不变的地方,天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当初的小帅哥又长成了什么模样。

腰际突然传来一股灼人的热量,时染一愣,似曾相识的恍惚感传来,时染再次被带到了无尽空间。

朱雀醒了?说起来这八年里除了宋舒央在的时候时染能够感觉到腰间有点不一样,其他时候还真的容易忘记朱雀的存在。

“哟,你都长这么大了?”身后有人吹了声口哨,然后时染就被人从背后拥住了。

“彼此彼此,我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一点点长大,哪比得上你睡一觉就拔高了。”时染一回头,就看到一头红发的漂亮少年。

朱雀的眼角有一道飞起的红色印记,像眼影衬的人有些妖艳。

时染动了动身体试图把朱雀推下去,居然没挣脱开来。

“哎,别动,我给你摸摸骨。”朱雀嬉笑着吸了口气,白皙的手探在了时染的脖颈处:“还真有修为了,不过还是不够强啊,你这几年到底有没有练我给你的撩神秘籍啊?”

“滚。”时染伸手一敲,强行把朱雀扣在她腰上的手给推了下去,一脸嫌弃地看着人:“还说撩人呢,我那时候使尽浑身解数去卖萌去撩人,就没见自己修为有半点儿变化,反而空了撩人的心之后还得了契机!你这个没用的臭鸟!”

也不知道这朱雀长大之后是什么毛病,一个劲儿地往时染身上粘。

“空了撩人的心?”朱雀乖巧地坐到一边,时染那点儿力道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闻言促狭一笑:“可是你这几年虽然很垃圾,但是撩神的味道却还是积累了一点儿,你确定你没有撩人?”

时染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这八年可没有从云深堂飞出去半步。”

朱雀一愣:“奇了怪了。”

传说中有个选秀嘛嘛的

时染下山的时候艾兰并没有来送她,甚至压根儿就没有露面,直接就去闭关了,看起来压根儿不在意自己随手收的这个徒弟。

听说当初一起来的那一批孩子里只有时染是待得时间最长的,其他人待个三五年都回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很大的提升。

并没有声张,时染把宋舒央先一步送回了赤安帝国,自己寻了捷径往圣幽帝国赶。

“你听说了吗?陛下要回来了!”茶馆里总是民间小道消息传播的最快的地方,趁着这个时间点茶馆还算清闲,几个茶客直接和小二哥唠起嗑来。

“哎呀,可不是吗,这都快八年了,小陛下才登基,走的时候才那么一点儿大呢!”小二哥扭了扭头巾,擦擦手汗,陪着笑说。

客人是个老大爷,摸着一把胡子看起来很有故事,一股文人气怎么都藏不住:“哼,她再不回来这圣幽估计也该改名字了!”

“是啊!幼龄女帝不要紧,还能找人看着指点一下,就怕幽灵女帝啊!”旁边桌有相似装束的老太太也忍不住凑了过来,插了一句:“你们看,哪国有我们这样的陛下,连着八年没有出现过,几年的生息全靠护法们打点,一直没有新的政策来支撑。如果不是当初云深堂放下了话,圣幽早就不知道被攻占多少次了。”

“啊?那竟然这样的话陛下还不如不回来。这样就算我们没办法有新的收入,也不会有别的支出,陛下一回来无上宫不就不保圣幽了吗?”小二哥一脸懵懂地说。

那两位老人对视一眼,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各自叹了一口气,道着果真如此,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凄凉。

小二哥面上陪着笑,心里早就骂开了。最烦就是这些老文人装神弄鬼的风格,多读了几本书臭显摆,自以为看清了国家大局,还不如去边疆守卫一下。

老大爷装够了,正要开口,耳边却突然传来脆生生的声音:“可是这只是缓兵之计,陛下不可能不回来,无上宫也总有一天会不保护圣幽的。陛下回来的越慢,圣幽就落后别人越多,现在稍有一战之力,大国底蕴犹在,再晚些,岂不是无上宫的保护一撤走,圣幽帝国就被贼人瓜分了?”

几人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体态纤巧的女子走了过来,一头墨发要扎不扎,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高挺的鼻梁,朱唇素手,几乎占尽了圣幽人所倾慕的一切美好优势,是个倾国倾城的漂亮美人儿。

小二哥看愣了神,两个老人却只对女子的话感兴趣。

“没想到现在的孩子也有识大局的。”老太太感叹了一声。

时染轻轻勾了勾唇角,自觉地坐在小二哥送过来的椅子上,一脸好奇地问:“可是我们不是有国师吗?国师大人那么厉害,不是也有收纳民间意见的权利吗?”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老大爷一脸果真如此:“国师大人说厉害是厉害,可他那颗心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小陛下被带走之后就回了无上宫,说什么只为陛下一人效力,陛下不在他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什么玩意?时染脸色一僵,子车亦这话肉麻的她都快要信了。原来她不在的时候子车亦也不在啊,圣幽如今的状况好像比她想象中的差了好多。

“前不久国师大人突然回来了。”老大爷又摸了一把胡子,一脸的不堪:“结果不先收拾残局,还说什么陛下的成人礼要到了,要好好给陛下举办大型选秀活动,还请圣幽上下的适龄青年才俊踊跃报名!我呸!”

时染连忙往旁边一躲避免被老大爷呸到,再看看两个老人突然开始义愤填膺的吐槽。

搁街上秀

该死的子车亦,这是在搞什么?时染也不是第一次听说要搞什么选秀的事情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搞得太明白,不知道这选出来的秀是什么秀。没想到又是子车亦搞得幺蛾子。

嘴角抽搐了两下,时染漂亮的脸蛋上闪过一瞬的阴霾。

转头看到小二哥一直在看着自己,时染舔舔嘴唇,轻轻一笑,随口问道:“小哥,怎么了?我看你年龄差不多,怎么不去报名呢?”

小二哥有些局促地笑笑,心跳跳的有点快,让他忍不住抖了抖腿:“陛下的人哪里是那么好当上的,我这样的身份就算我有了那个资格,我也一定更愿意追求姑娘你的!”

小二哥最后一句话像是用尽了力气,一张脸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燥得,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

哎哟,又上钩一个。时染眼角微挑。等到小二哥被老板一拳头敲醒的时候,时染早就不见了人影。

“哎,这样提高修为真的很快,我以前用的时候怎么没那么大效果?”时染伸手接住刚刚随手抛起的小茶包,偏了偏头问道。

红发少年从身后挤过来勾住时染的臂弯,眉头微扬:“废话,谁让你不按照我给你的秘籍去做,这不还得小爷来亲自调教?再说你那时候还没打通筋脉,还想有什么效果?”

时染一人走在街上本来就足够引人瞩目了,这勾过来一个朱雀几乎就把整条街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一头扎眼的红头发,想低调都难。

抿了抿唇,时染伸手推开朱雀的脑袋,嫌弃地说:“你的秘籍也就半斤八两了,反正最后的结果也就这样,我无师自通你还不得夸我的?”

“蹭一蹭怎么了?”朱雀瞪了时染一眼,伸手又要扒过来。

“等你什么时候能把你那一头红毛藏起来再说!”时染赶紧躲开来。

这边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两人,朱雀看起来跟时染差不多一般大,使人很容易联想起两人的关系。然而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有男子频频上门来请求时染做他们的妻主。

而每有一个男人对她动了心思,时染就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又强了一点儿。

积少成多,时染并不介意这么一点儿,只是最近又明显感觉这种进步感退了很多。朱雀说她觉得强的快只是因为她现在还只是个初级菜鸟。

“我现在还做不到藏起来。”朱雀撇撇嘴,对时染这种不讲理把人撇干净得到行为表示不满。真巧听到路边有人在猜测他的身份,鬼使神差地,伸手扯了扯时染的袖子,委委屈屈地说:“妻主,你就不要我了吗?”

朱雀身为神兽,生得极其惊艳,兽类特有的妖气在他身上活灵活现,衬的人越发吸引人。两人本就吸引人的目光,朱雀这么一声喊只是坐实了别人的猜测。正巧这么一喊,本来不敢对朱雀抱任何心思的大女人小女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安分了起来。

时染怎么会注意不到别人的目光和议论,但或许是朱雀这一路上作妖的次数多了,时染眉眼轻扬,柔柔一笑,没有像前几次一样丢下他自己走掉,而是直接伸手把朱雀拽回了怀中:“心肝呐,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朱雀:“”

是他小看了这女人。

陛下博爱

朱雀虽然这几天嘴上叫嚣的快乐,但是从来没有真的对时染做些什么,说白了就是打个嘴炮。当自己真被人抡到怀里的时候朱雀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没一块地方能够正常活动,一颗脑袋烧的发昏,差点维持不住人形。

再怎么说,他也清心寡欲了几百年,时染身为撩神,身上有让他喜欢的味道,这股味道乍然熏过来,几乎让他窒息。

“知道了知道了!”朱雀七手八脚地推开了时染,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朝前面走,脚步下意识地加快,压根没注意到愣在后面的时染。

时染的嘴角要笑不笑地挂着,一股后知后觉的笑意漫了上来,好嘛,她还以为这小子是真的拿她来消遣,原来只是打个嘴炮呢。

越往帝都靠近,这路上的装横就越是热闹。城门各处被用牛黄纸贴了告示,大致内容是陛下成年,后宫空虚之类的。再往帝都里面走,那么大街小巷里就都在讨论这件事了。

“诶,你打算招几个呐?”朱雀用胳膊肘碰了碰时染。

“没打算。”时染没好气道:“我只想问问国师,又搞什么幺蛾子。”

“那怎么行?”朱雀皱了皱眉:“你不成为撩神了?”

“我得先把现在的麻烦先给解决了。”时染仿佛捡回了前世工作的热情,磨刀霍霍打算去壮大她的江山。

朱雀瞅了一脸风轻云淡的时染一眼,有些儿鄙视地说:“你要是一直这么垃圾,你就算一时把圣幽搞起来了也早晚会出现你搞不定的乱子。”

说的也是哦。时染眨了眨眼,突然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专心去研究小铺子里雕的各式各样的灵石。

八年没见,熊孩子们估计都长大了,她这么回去还是想准备点儿什么送给他们的。只不过云深堂那一块真的除了药材就没别的了,她也不知道能带点儿什么。

“诶,姑娘,你报名了吗?”大妈刚刚招待完那边的客人,转头过来看到这个脆生生的姑娘,眼睛一亮,忍不住问。

“嗯?报名?什么?”时染拎起个小玉笛,有点儿心动,随口搭上了大妈的话。

上官影疏那个时候就送给了她一个小竹哨,现在还挂在她的脖子上,就是时间长了,她也没有真的去吹过,估计不能用了。

上官影疏后来又给她雕了个竹笛,吹起来呜呜的,她实在不会吹,上官影疏也没来的及教她。想想有点可惜。

这个小玉笛只是个装饰品,精致漂亮但是不实用,但时染莫名地很中意这个小玉笛。

“哎呀,姑娘,趁着还有这么两天截止,你可要抓紧啦。”大妈有些殷勤地凑到时染面前,对着时染全身打量一番,啧啧称赞:“瞧姑娘这脸蛋,这身段,绝世佳人啊!陛下一定会对你心动的!”

“呃?陛下?”时染的声音一噎,拿着小玉笛的手放了下来,一脸愕然地看着大妈。

“是啊!”大妈笑眯眯道:“虽然进了宫中你们可能没办法孕育孩子,但是能到宫中过活也是值得的。功名利禄,修炼资源,这些不都是唾手可得的吗?再说陛下对女子宽容,指不定要不了几年就放人出来了呢?”

自己娶自己

朱雀有些不自然地在时染身后轻咳了几声,脸色涨的通红,好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就是眼里的促狭怎么也躲不掉。

时染如遭当头一棒,一时脑子有些儿混乱,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支支吾吾地说:“可是陛下也是女子,啊?”

“姑娘你在说什么呢?哎哟好眼光啊,这几款大师今年可都只做了这么一个。”大妈看了眼时染挑的东西,没有注意到时染的不自然:“陛下当然是女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那种死板的道理,况且国师大人都说了,这场选秀只挑合适的,不挑性别。”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这句话很好地打击了时染,作为一个被关在云深堂整整八年没有出来过的人,时染表示自己差点儿忘记了自己来自哪里,活生生地变成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当然,她还不至于变成艾兰那样,只是乍然出来,物是人非不说,还被人吐槽都什么年代了,思想跟不上潮流什么的,真的叫人心情复杂。

尤其是那位国师大人,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什么都给她往选秀上塞。

“老板呐,她可参加不了选秀了。”朱雀勾了勾嘴角,戏谑道。

“咦,怎么还有个俏公子?”这位大妈也是神奇,这么大一个红发漂亮少年站在时染后面这么久她才注意到。

“大妈说笑了。”朱雀跟她客气了一嘴。时染消化着自己刚刚听到的消息,然后再低头将自己刚刚看中的东西一点一点儿扒拉出来。

然后大妈就看到了朱雀挨在时染身上的那只手,脸色变了变:“原来姑娘你已经有了人儿了。真是太可惜了!”

“老板,钱。”时染扫了眼旁边的标价,把银子递给大妈。闻言愣了愣,看了看朱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冲大妈俏皮地眨了眨眼:“这都什么年代了,陛下还介意这个?”

怎么能不介意!陛下再大度也不可能跟别人共享情人!大妈内心叫嚣了一句。再说选秀的待遇都很好,要不是自己欠模样欠年龄,她还真的想亲自报名。

“谢谢老板!”时染把东西装进锦囊,偏头拽了下朱雀,把人给带出了门,还笑嘻嘻地跟老板打招呼。

等一出了店铺时染的脸色就变了。

她原先没有注意,没想到贴在帝都的告示上还真的有写什么男女不限。

“你在想什么?”朱雀问。

“在想要不要去报名啊。”时染随口回答。

“咳咳。”朱雀被时染这回答呛了一口,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时染也没打算理他,自己一边想着一边走。突然看到有个贼眉鼠眼的人悄悄地靠近了个男人,十分熟练地从他身上摸走了钱袋子。

“喂!”时染喊了一声,就要过去阻止这种事情在她的帝都发生。

朱雀被时染喊得耳朵发蒙,他对时染的任何动静都十分敏感。时染显然有要往前冲的趋势,但很快又停了下来。

时染看到钱袋子的主人有双修长漂亮的手,那双手扣住了小偷的手,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钱袋子拿了回来。

“小哥,谢谢你帮我捡回来。”男人眉眼带笑,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大半的脸,从时染这个角度,只能看清他微微上挑的嘴角和英挺的鼻子。

噢,帅哥。

偶遇帅哥

小偷脖子一缩,十分心惊胆战地放开了手,闭上眼睛等着男人收拾自己。然而男人拿回自己的钱袋子之后就没有再去理会小偷,直接越过人走了过去。

“哎,这个男人长得很不错啊!”朱雀的手从后面勾了过来,饶有兴趣道。

朱雀是兽类,五官灵敏度较高,大老远的就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模样。

“啊?是很不错。”时染点了点头,目光没从男人身上移开,这男人莫名地给她种熟悉的感觉。虽然在时染的印象中,是没有这种温软如玉的男人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时染的视线太过于灼热,男人脚步一顿,突然转头看了过来。一双淡色眼眸就这么平静地落入了时染的视线中。

明明两人之间还隔着不少的人,时染偏生就觉得男人在看她。然后朱雀就在她的后背悄悄挠了两下,压低声音说:“他在看你。”

“我看到了。”时染也说。

定了定神,朱雀突然就没在她耳边说话,而且借着那点儿契约能力往她脑子里叫嚣:“去撩啊,这么极品的男人,撩一个比你随便在外边撩的加起来百千个效果差不多啊!”

吵死了。时染眉头一皱。

男人也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而他不过停顿了这么一两秒,对面那个身长玉立的漂亮女孩就走了过来,眉眼含笑,语尾维扬:“这位公子,你是第一次来帝都吗?”

时染的语气十分熟络,其实她也才走到这里,虽然住在圣幽,却也是不熟悉帝都布局的。

她十分淡定地打量着面前的帅哥,翩翩公子模样,翘起的眼角却怎么也藏不住那点儿叛逆。他的长相跟圣幽人有些不一样,皮肤太白了,头发也不是自然的黑色。

沐源国人?时染毕竟很久没回来过,也不是很确定。

“不是。”时染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时染,以及时染斜后方站着的那个红毛怪。

“咦?你来过很多次了?”时染有意跟他多说几句话。

男人笑了笑:“姑娘,这搭讪方式老套了。”

好像有点儿尴尬。时染这么久来还是第一次被人拒绝,自信心也有点儿受到打击。好在时染的脸皮到底是厚的,干笑了几声又继续顺着男人的路线陪着他一起走,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有的没的事情。

男人的回答都很简单,时染问啥答啥,堪称话题终结者。

时染非常有礼貌地避开了男人的私人问题去问,问累了就停下来,有些茫然地跟朱雀对视了一眼。果然高奖励获取的难度也是大的。

时染不说话了,男人却突然开了口,且漫不经心地扫了时染一眼:“你是时染?”

时染:“”

朱雀:“”

他怎么知道!

时染瞪大了眼睛,猛地刹住步子,转头看向男人。朱雀也被迫停了下来。

男人嘴角始终勾着,温文尔雅的模样,笑的风轻云淡:“还真的是你。”

“你是谁?”时染疯狂地在脑子里搜索她可能认识的人,然而她认识的人不多,认识她的人却不少,她居然也没办法想出个人来。但是这般绝色,又是沐源国的人

时染惊呼:“是你!”

花街

封千里漫不经心地把钱袋别回腰上,分明是翩翩公子的装束,那股子痞子气却怎么也散不去:“好久不见?小女帝?”

时染和朱雀两人皆是愣了愣,目光惊异地在封千里身上打转,朱雀虽说睡了过去,但是也通过跟时染的精神联系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有那么一点儿感知。

封千里小的时候不喜欢穿正装,要么邋里邋遢,要么一身粗布短衣,跟玩角色扮演似得。怎么长大了之后反而知道正经了?

时染被云深堂留了八年,可是封千里他们却最多不过五年就被放了回来。时染才不相信他这性子是被云深堂给磨平了。

路上人多,不宜久留,几人就边走边谈。

封千里也不问时染身为一国帝君怎么会在街上晃悠,看她这一身白衣也知道才从云深堂放回来。他只挑着目前他比较感兴趣的话题:“听说你要办选秀?好兴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时染眉头一皱:“臭神棍的主意,我也才刚知道。”

“他担心你像你们圣幽上一任女帝一样清心寡欲,人家孩子满地跑了自己才娶回那么一个。”封千里说着看了朱雀一眼,嘴角一勾,眼中说不清是个什么情绪:“不过看样子他还真是多想了,你明明足够风流了。”

就是。封千里心想着,才十岁大就成天说些不成模样的话去撩拨别人。

“跟小爷有什么关系?”朱雀当然没错过封千里那一眼,当即瞪了过去。

时染也觉得这话里的嘲讽听得刺人,才要反驳什么,那边就传来一阵阵呼声。

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建了家楼子,一楼饭店二楼招客,三人才往这里走,楼上就疯狂地洒下花瓣,直接把时染淋了满头。

时染本就一身白衣,飘飘然的模样又混在花雨中,就跟为了印证封千里那一句话一样。

封千里眉峰一挑,啧了一声,朱雀居然也莫名其妙跟时染划开了距离。

时染一抬头,看到群花红叶绿,莺莺燕燕疯狂对她甩着花袖。

耳边是封千里略带嘲讽的声音,目光里尽是五颜六色的人儿,时染嘴角一抽,她长那么好看,风流点怎么了?又没有风流到他身上?

好吧虽然时染是打算调戏一下他的,但这不还没下手么。

“当年走的时候你不是对我没意见了吗?”时染忍不住嘀咕了句:“怎么这一见面又看我不爽了?”

“我说看你不爽了吗?”封千里轻哼了一声。

“这还要说的吗?”时染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冲着楼上的人挥挥手:“不上去了啊!”

上面的人本来就只是来招个客而已,哪里想到会走过来这么个漂亮人儿,一听时染说的,集体失望了一下,巴不得自个儿跳下来。

这边楼里是男人,对接楼那边就是女人。女人们比这边的狂野些,差点儿走过来把封千里和朱雀两人给拽进去。

“我们怎么会走到这里来?”时染撇撇嘴。

“我是跟着你走的。”封千里也是一皱眉。

“你还没说你怎么会突然来圣幽呢,十四皇子?”时染不怀好意笑笑:“难不成是来参加选秀的?”

抓到个浪人护法

时染本以为封千里会白她一眼,说句怎么可能。

谁知封千里听了这话是身体一僵,然后周身的气息都冷了几度:“滚。”

时染一愣,差点说不话来,眸光一闪,时染妖娆一笑,凑近了封千里,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搭在他的胸膛上:“随便说说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该不是被我说中了吧?早说嘛?就凭你这姿色,哪需要选秀啊?”

朱雀默默跟两人拉开了距离,每当这种时候朱雀总是会自觉地退开来不去打扰时染撩闲。

然而自己大概也是闲的没事干,看那姑娘实在热情地冲他招手,目光也就从里面探了过去。

这么大的楼子也是少见,估计整个帝都也没有第二家了,一楼又酒庄的,一坛坛堆着散出诱人的味道。里面有还算比较正经坐着的男人,周围无外乎都围了圈圈女人。要是不正经的估计都到楼上去了。

待在一楼的要么是还没到时候,要么就是家里有人,不敢做的太过。

然而其中有个身影却极其独特,一身黑衣,红带简单扎着马尾,腰间别着把大刀。乍一看挺正经,再一看又十分不正经,黑衣敞开,露出男人精壮的胸肌和漂亮的锁骨,脖颈上挂着根黑绳,上面除了个玉牌子就没再挂什么。

跟这一楼的人比起来,这男人不正经极了,周围也是不正经的为了一群胭脂水粉。

朱雀一皱眉,总觉得古怪。

“臭丫头。”封千里终于撇开自己披的那层雅公子皮囊,喉间一动,伸手握上了时染的脖子:“别搁我这儿撩火!”

朱雀刚想转头跟时染说着情况,就看到时染别人掐住了脖子,差点没跳起来。

然而尽管自己的脖子被人抓在手上,时染的脸上也仍旧是一片风轻云淡,一种带着蛊惑意味的美丽在她的脸上肆意绽放。

时染不紧不慢地松开抓着封千里胳膊的手,在脑中示意朱雀稍安勿找,然后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抚上封千里的手腕,有一搭没一搭地扣了两下,殷红的舌头在唇间点了点,要笑不笑地看着封千里:“那公子也要能被撩动才行,不是么?”

感受到封千里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僵硬,时染弯了弯眸。然后脖子上的力道松了去,封千里一把推开她,冷声道:“你还没那本事撩动我。”

“真是一点都不诚实。”时染无所谓地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急于一时:“反正你早晚会离不开我。”

“大言不惭!”封千里的脸一黑,自己都没想到这丫头长大之后居然这么伶牙俐齿,或许也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在,她现在不是女帝的缘故。

眉头一挑,时染并不介意封千里的黑脸,反正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朱雀从后面绕了过来,示意时染去看那边。

时染也注意到了那个黑衣男人。也不是她喜欢多管闲事,只是那男人脖子上挂的玉牌实在扎眼。

圣幽六大护法,每个人身上都挂着一个,上边很简单,也就标着个数字,背后印着红鸟。

上楼去吧

玉牌代代流传,早在建国初期的时候就被朱雀注入了灵力,也难怪朱雀会这么敏感。

你说这身为一国护法,出来鬼混就算了,还这么把衣服敞着坐在大堂里,生怕别人不知道似得,这是不是找揍?

时染一想就觉得头大,脚步也往那个方向移了过去。

封千里见时染突然转身往楼里走,自己也是一愣,嘲讽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发现时染走的方向不太对劲。男人在左手边那条街,时染却拐进了右手边的楼里。早就听说女帝的选秀不限性别,难不成是因为时染的某些特殊爱好?

想着封千里的脸色都有些儿不对劲。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打算跟上来。

朱雀和时染两人没来得及顾及他。封千里也没想太多,然后脚步一顿,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主子。”那人轻唤了一声。

“找到人了?”封千里冷声道。

“嗯。”

“走!”封千里盯着时染的背影,一抿唇,跟着人消失在了原地。

黑衣男人好像喝醉了,醉醺醺地躺在那里不省人事,仍由旁边的小姑娘往他嘴里塞东西。

时染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六大护法的名字,几乎认定这人就是焦醉。

谁人不知道圣幽四护法焦醉焦四爷嗜酒成性,风流成名。只是以前焦醉总是会注意下圣幽朝廷的面子,也不敢在外面太放肆,更不可能亮着牌子这么坐在大堂里。

怎么自己这一回来好像就没遇到太好的事情。

“爷,要不我们上楼去吧?”旁边一姑娘搭着男人堪堪挂在肩膀的黑袍,目光贪婪地从男人健美的身材上掠过。

回来楼子里取乐的男人大多是些富商或者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能遇上这种极品男人的可能近乎渺茫。

“滚。”男人的语气说不上太好,带着一股浓郁的酒味,他仿佛在酒味中找到了一点儿清明,有些烦躁地推开靠着自己的胭脂味。

朱雀早在发现封千里不在了的时候就躲回了无尽空间。他的能力说到底还不太稳定,压根儿不能在外面晃悠太久。

也没人注意到那个红发少年突然不见。倒是时染才一走进就被护院给拦住了。

“诶,姑娘,这里不接待女人的!”老鸨扭着肥臀急忙忙走了过来。

时染周身一股仙子气,怎么看都跟这里格格不入。虽然长得倾国倾城,老鸨却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时染那股气场让人觉得是来抓自己家丈夫的。

这楼子能做这么大当然也跟它本身的保密功能有关,老鸨可是尽职尽责地给每位客户做好不被发现的准备,就是家里那位非得找上来,也要给人留好逃跑的准备。

“不接待?”时染状似不解,歪头一笑:“怎么陛下选秀都不限性别了,你们这楼里还挑人呢?”

老鸨一愣,本以为时染会有兴师问罪的话,这么一问倒反而像是来咨询的,于是又松了一口气:“姑娘,你误会了,接待女人的还要再往隔壁走一点,那家饭店上去就是,我们这儿是酒庄”

小刺激

“原来是这样啊。”时染了然一笑,突然闪身躲开护院,直奔黑衣男子去。

“喂,拦住她!”老鸨尖叫一声。

印来江醒来的时候就对上这么一个人。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她的身后是乱成一锅的护院和急的上火的老鸨。

时染虽然在云深堂带了八年,修为却也只是堪堪而已。学的更多的反而是怎么去搭配后山那些药材,所以动了点儿手脚让护院和老鸨暂时瘫在了地上。

老鸨眼看着时染走到了印来江面前,整个人更是惶恐。那位大人可是惹不起的。

“你”印来江不认得时染,只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美人儿有点儿眼熟。

时染穿得跟这个楼里的女人不一样,样貌也出色了太多,气质都不太一样。

刚刚围着印来江的女人们亲眼看着时染怎么放到了后面的人,万分惊恐地躲到了印来江的身后。

“你什么你!”时染看清了人之后就一脚踢翻了印来江的躺椅,印来江醉酒之后身体反应迟钝,硬生生地被人踹到在地上。

女人们尖叫着往后躲去,四面八方地跑开了。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印来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虚浮地站在时染面前,整个人都被时染踹醒了几分,本来还能够挂在肩上的黑衣直接滑了下去,露出印来江半边强健的臂膀。

“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时染声音一凉:“我还以为是四爷在这儿,没想到是您呐,好久不见,五护法倒是学了不错的东西。”

纵然瞅着印来江那双迷离的眼睛,时染也知道他估计是没认出自己,但时染还是很想要一巴掌往他脑袋上捆。

虽说印来江现在长成了大公子,但在时染心中记得倒还是那个随便说两句话就容易逗脸红,虽然嘴硬但一走到外面绝对会死死维护圣幽面子的男孩。怎么也想不到一走过来就看到人挂在胸前刻着大大五字的牌子。

人倒是长帅了,脑子怎么好像长残了?

听着时染直接了当地道出直接的身份,印来江一咬舌头,目光定定地落在时染脸上,终于在那双狭长的凤眼上找到一点儿熟悉的东西。于是印来江哑着声音喃喃出声:“小染儿?你回来了?”

叫的不是陛下,是小染儿。时染莫名地鼻子一酸,然后又被印来江这幅醉鬼模样气的有点上火。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谁知印来江轻轻一笑,伸手就抱了过来,**的胸膛直接贴上时染,滚热的脑袋落在时染耳边:“今天长大的你好漂亮啊”

什么玩意?

时染直接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混小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目光瞥见四周散落的酒瓶子,时染皱了皱眉。她好像闻到了一种东西的味道,虽然,有点儿淡。

看见躲在楼梯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几名侍候姑娘的侍女,时染一招手,让人给自己开间房。

“真是刺激。”时染小声嘟囔了句:“我居然带着我家护法在楼里开房?这传出去我还有脸吗?”

于是时染在侍女带路的时候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灭个口。



印来江半醉半醒的,被时染直接扛了起来。

这傻缺在时染身上晃悠晃悠,还在嘴里念叨着什么:“小染儿,不要太霸道啦,人家受不住的哦。”

时染想要撬开他的脑子看看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玩意儿。

将房门关上的时候,时染一点儿也不愧疚地威胁着自己亲爱的百姓不许透露自己偷了她们一个顾客的事情。然后转身把印来江扔在了那张看起来还挺豪华的软床上。

“你敢这么扔爷?”印来江又开始叫嚷,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梦里抱着时染。

“我就敢了怎么着?”时染没好气地哼哼着,把人拽到了床边,抓起醒酒汤就往印来江的嘴里灌,还点着人的穴不给人吐出来。

印来江被灌得难受,眼睛瞪得老大,本来就松松垮垮的衣服被扯得不成样子,玉牌被甩到了背后,渐渐清明的脑子里只记得要把这个残暴的人给千刀万剐了。

“呕~”印来江灌完汤就开始吐,吐得乱七八糟的。

好在时染早有预料地给人拖了个桶放到床边,不然给印来江这么一吐迟早得恶心到她。

印来江吐着吐着,胃里不适的感觉也消了下去,脑子也渐渐清醒了过来,只是身体依旧滚烫而已。

看着印来江吐的差不多了。时染给他递了一杯水让他漱口。

印来江先是换掉了嘴里的味道,又喝了口水。时染在水里洒了些薄荷叶,喝起来凉凉的,特别醒神。

印来江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事情,悄然转头看了时染一眼之后,印来江就若无其事地盯着桌子角说不出话来。脑子还一顿一顿的疼。

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在脑中跑过。

真的是时染,时染把他抗了上来,时染看到自己刚才的鬼样,时染会怎么想,自己刚刚在干嘛?在丢圣幽的脸

时染凝着张脸,靠在床边盯着他,特别有耐心地等他解释。

印来江有些困难地理清了自己脑子里的乱麻,将脏桶踢得远了,才哑着嗓子开口:“你回来了啊,好久不见”

“嗯?”又是这句话?时染眉头一挑。

印来江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是个误会,要怎么说呢?”

“嗯,怎么说呢?”时染舌头一绕,翘了个音节。

“我”印来江忽地转过头来看着时染,跟时染对视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跟受了惊吓一样又转回了脑袋盯着地板,脑袋从脖子红到了耳尖,闷声道:“对不起。”

时染不觉得自己该说没关系,但是印来江这个模样看起来好像还没法解释清楚,有点儿不对劲。

皱了皱眉,时染凑了过去:“你还感觉哪里不对劲?”

“啊?”印来江愣了愣:“没有啊。”

“真的么?”时染伸手抓住了印来江的衣领。

这一身黑衣本来就是松松垮垮地挂着的,时染这么一扯,印来江的半边身体又露了出来,很明显地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联想到刚才闻到的味道,时染心中有了点猜测。正要说些什么,刚才一脸颓废坐在床边的人却突然扑了过来,二话不说将人给推到了床上,炽热的唇近乎狂躁地覆了过来,只余下一句无意识的呢喃:“好热。”

狼崽子

时染的大脑当机了一会儿,瞪着眼看着印来江有些泛红的眼眶。

哦天哪,她两世的初吻,居然被这个狼崽子给拿了。时染欲哭无泪地想着。

这小子中了药。这是她刚刚得出的结论。还没来得及给人想办法缓一缓就开始咬人了。

印来江毫无章法地在她唇上乱啃,迫不及待地想要从时染的身上获得一点儿慰藉。尚且清明的脑袋跟身体的欲望疯狂撕扯着,让印来江强撑着起来一下又疯狂地压过来。

直到时染的手扣上了他的脑袋,印来江躁动的身体才平静了些。

时染被印来江啃得嘴唇发麻,眼看着印来江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咬破了,便抓着他的脑袋亲了上去。

冰凉凉的温软的唇很好地抚慰了印来江的不安,时染小心地撬开了印来江的唇瓣。看得出来印来江长大之后的这几年也没有什么可以追究的情史,压根儿不会接吻。

时染只能小心翼翼地引着印来江滚热的舌头,扣着印来江脖子的手上开始发出淡蓝色的光圈,漫不经心地在印来江背后顺着。

舌头灵巧地勾着印来江的,半眯的眼睛十分享受地看着印来江脸上的迷失。身体里有另一股力量在这一刻涨的飞快,以至于时染十分清楚地知道印来江这会儿被她撩的如何抓狂。

但或许是吻得意乱情迷,时染在印来江背后轻抚的手压了印来江的燥热之后,居然带起了另一股冲动。

等到时染后知后觉盯着天花板发愣的时候,印来江已经在孜孜不倦地舔着她的锁骨了。

脖颈间细嫩的肉被这只狼狗的犬牙磨得发疼,时染本来一身飘飘白衣严严实实地裹到脖颈。现在被印来江扯得乱七八糟的,白皙的皮肤上全是红红的印记。印来江不会留吻痕,只能七零八乱地乱舔乱亲,舔的时染心痒难耐,恨不得自己把印来江给压了,而那些红红的全是牙齿磨出来的印子。

而是她现在既没有办了印来江的打算,也没有让印来江办了她的打算。

伸手轻轻抓了抓印来江的头发,时染小声哄了句:“宝贝儿,够了够了,再舔出事了。”

印来江轻哼两声,抬起头看向时染。

印来江小的时候就长得好看,长开了之后更显得妖异。落下的几根碎发勾在眼睛旁边,眸子里泛着些茫然,看起来有点儿可怜。

时染咽了口口水,认命地躺了回去。

印来江勾唇一笑,一抹狡黠一闪而过,犬牙磨着软肉,放慢了步调,湿漉漉的舌头挑衅似得舔了过去。

时染闷哼一声,搭在印来江背后的手轻轻刮了两下,颤巍巍的,终于忍无可忍地把印来江给敲晕了。

沉重的身体一下砸到了身上。时染闭上眼睛歇了会儿,才坐起身来,将印来江给推到了一边。面无表情地把衣服给拢好,盖住被印来江啃得乱七八糟的痕迹。

印来江昏的很彻底,时染估摸着印来江中的那点儿药量也不大,不然早就失去了理智。

从自己随身的包里配了点儿药,往印来江嘴里塞。

印来江的衣服还乱七八糟地挂着,时染走了过去给他拉好。好在自己并没有给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接下来就把他扛回去把?

刚刚都发生了什么?时染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忘了。”

四爷

“天哪,你的修为一下增长了一个阶,还以为你只会抛个媚眼打个嘴炮,啧啧,是我小看你了!”朱雀抱着双手跟在时染身后,妖异的眼睛夸张地瞪大。

时染将肩上的人又往上颠了颠,压根儿不打算理会朱雀,耳尖泛得通红。

她把印来江扛到了肩上。朱雀大概是休息够了,从空间里溜了出来。楼里路过的侍女和龟奴见了他居然也不觉得惊奇,仿佛没有看到这个人似得。

时染上来的时间长了,楼下也重新开始喧哗起来。老鸨紧张兮兮地守在楼梯口,既不敢上去探个究竟,又不敢贸然离开,纠结的一张老脸都憋成了青紫色。

走了几步那股劲缓了下去,耳朵又恢复了正常的色号,时染从这边栏杆的空隙中看到老鸨,又想起自己进来时候印来江的模样。

这大白天的,印来江身为一国护法,圣幽已经乱成了这样,他居然还有空闲心思来楼里吃喝嫖,还大咧咧地拉开衣领,生怕别人看不到他脖子上挂着的护法牌子。

一想着又有股气冒了上来,沿着后脚跟直窜上脑门。时染恨不得直接把人给摔到地上,摔醒起来问问什么情况。

难不成是少年长成,叛逆期延长?还是直接就顺着纨绔子弟的路子走了下来?

正想着,老鸨就眼尖地看到了她,脸上急急地露出谄媚的笑容,戳戳手掌想要过来问问情况,全然不见才进来时候凶神恶煞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老鸨就看到被时染大咧咧扛在肩上的黑衣人儿,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下。

做这种生意的人,总是能见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其他人不知道,她却也能后知后觉地发现时染天生的那股气质。如果是其他客人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她肩上这位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老鸨甚至开始怀疑时染是哪里派来解决印来江的人。

步子就这么险险地搭在了楼梯上,时染漫不经心地撇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把那股恼怒给压了下去。

就在老鸨下定决心要上来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老鸨看了过去,一腰间别着把剑,衣装整齐的男人吊儿郎当的走了进来,熟稔地勾住一个姑娘,朗声笑道:“今个儿又这么热情?想四爷了?”

焦醉的目光往柜台看去,没有看到每次都热络迎上来的老鸨,心中不由疑惑。然而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时也顾不上去追问一个无关紧要的老鸨的下落。

时染从听到焦醉的声音的时候就停下了步子,沉默地看着楼下。好巧不巧,这个位置居然能够包揽一楼整个酒庄的全局。

八年没见,自己走的时候也就是个小屁孩,不可能一下就认出焦醉。只是听了个声音,也没有想那么多,直到焦醉搂着人走了进来。

还是熟悉的容貌,痞气的坏笑,放荡不羁的走姿。以及他腰间别的长剑。

时染或许记不得他的模样,但总能记得他的那把剑。

八年,焦醉看起来没有太大变化,自以为是地操着他自以为有的大叔的魅力跟旁边的姑娘调笑。

焦醉随手抓了一个龟奴,问:“爷送进来那位呢?不是叮嘱了要好好伺候的?把人弄楼上去了?干得好啊哈哈哈!”

哦,原来是这样啊。

时染微微抬起下颚,盯着焦醉,眼底的幽光在焦醉爽朗的笑声中,一点一点,越发森冷。

四爷的内心戏

听到焦醉问话,龟奴和姑娘们居然都沉默了下来,没敢回话,小心翼翼地往老鸨那里看去。

老鸨早就听到了焦醉的声音,也注意到了楼上那个修罗似得女人身上散发的可怖气场。进退维谷,恨不得能够遁地逃跑。

这么一瞬的沉默,焦醉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姑娘,眼底划过一抹冷意,伸手摸上腰间的佩剑,身体下意识地慢慢往下蹲。

这是标准的开战预备式,他放弃了再盘问姑娘,量她们也说不出什么话。能够让他们对他的话这么有口难言的,只能是印来江了。焦醉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一会儿,居然还真有人敢动印来江。想到印来江那出神入化的武功,又想到自己亲自给他灌下的一壶壶酒,焦醉只能拽紧了剑柄。

焦醉往前跨了一步,终于看到蜷缩在楼梯角的老鸨。

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焦醉心中吐槽,一边估算着对方的实力,猜着自己能不能一击把人击毙,完好无损地带回印来江。

然后焦醉又往前走了一步,直接地与时染打了个照面。

时染的脸色黑的可以,只是那精致的五官依旧勾人心魂。

焦醉先是呆滞了一秒,倒不是犯了花痴,只是莫名觉得那双凤眼很眼熟,那眼底的冷冽也莫名的叫他腿脚发软。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焦四爷,什么人敢让他害怕?

焦醉很快注意到时染肩上的人,再去看时染,眼睛一眯,冷声威胁:“阁下不知哪里的高人,但乘人不备也太不合道义了吧?”

时染没回话,只觉得扛久了印来江胳膊酸,就当着焦醉的面把印来江给扔在了地上。

好啊,她的四护法,她说印来江怎么会突然变质呢,原来是这个人在背后搞了小动作。

焦醉瞬间炸毛,时染挑衅的太明显,以他的性格,本来一句话都不用跟时染交代的,偏偏莫名其妙地,就是不太想下手。

大概是因为我怜香惜玉,焦醉立马给自己找了个不错的借口。

焦醉的速度很快,剑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化作鹰爪的形状冲着印来江抓去。

时染一脚把印来江踢到身后,然后青葱玉手直接盖上了焦醉的脸。

嗯,就是盖上去。一声脆响在酒庄里回荡,客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完了,楼里的一干人闭着眼睛捂着脑袋,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遭人灭口。

焦醉被盖得一脸懵,还不等他发火,时染又幽灵似得喊了一句:“四护法。”

焦醉身体一僵,也顾不得再关注自己的脸,愕然地看着时染。

印来江一动不动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口中呢喃了一句:“小染儿……”

封存了许久的记忆终于复苏了过来。女帝被带到云深堂,这一去还就是八年。从当年的奶娃娃变成了十八岁的成人。

焦醉抿着唇去打量时染的五官,居然一点一点地与当年不过他膝盖这么高的萌娃的脸对在了一起。

是时染。

把五护法送进后宫

“你”顾不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焦醉有些狼狈的站起身来,双手有些局促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心中的猜测并不吓人,因为云深堂里确实有传出时染要回来的消息。

圣幽帝国还打算派人去接应,只是被国师给拦了下来而已。

时间对上了,模样对上了,甚至于为什么印来江会被人拎上来的理由也对上了。

“陛下”焦醉这一声卡在喉咙里,本该十分虔诚地道歉,然而他被时染弄到了楼梯下面一层,不抬着头的时候正好能看到时染的修长的脖颈。

时染把印来江的衣服整理好之后好像忘记了自己,不过随便拢了拢衣服,脖子上还没完全消下去红红的牙印还是什么印的十分明显。

时染眸色森冷,焦醉却说不出话了。目光复杂了起来。

时染打他的这一下虽然声势浩大,但其实也不是很疼,这一会儿也消了下去。就是消不下去,他也不敢跟他计较。

焦醉能够感觉到时染异常愤怒,想到自己给印来江喂过的东西,又看时染的模样,再加上时染和印来江又是从楼上下来的。焦醉又有了另外的猜测。

“回去再找你算账。”既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面对焦醉的时候时染就没有了之前的乖巧,只从唇缝中挤出这一句话。

她本来还想趁着焦醉还没有想起她是谁的时候把他揍一顿,但是人家都已经认出来了,堂堂一国帝君也不好亲手打人什么的。时染就绕过焦醉走了出去。

印来江被时染遗留在了原地,焦醉也自觉地去把人捞了起来。

楼里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焦四爷被人打了一巴掌之后就乖乖听话了?刚才的样子看上去明明是要吃人的?

焦醉有口难言,不能为自己辩解,虽然他也不怎么在意自己早就没了多少的形象。

“唔好歹看我一眼?”朱雀眉头一挑,将红发拨到一边。

时染不理他就算了,这四护法怎么也跟没看到他一样?

“陛下回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焦醉扛上印来江,刚开始的震惊没了之后,他惯有的不怕死活的尿性又回来了,现在是更好奇时染的变化:“你这早说一声,我们也不用也不用在那种地方见面啊”

“你还有脸说?”时染轻哼了一声,按理说自己是尊敬这些元老级人物的,可是自从她进了圣幽之后遇到的事情没一件算是好消息的,而身后这个元老级人物偏偏还跟这些事有不小的关系。

焦醉尴尬地笑了笑,又忍不住说:“陛下这五护法,可要送到后宫?”

从来没有听过哪一代帝君娶了护法的,毕竟兔子不吃窝边草,六位护法作为帝君身边最机密的存在,总是不好下手的。

但焦醉向来思维叛逆,如果印来江真的对时染做了什么帝君碰过的人难道不久是她的了吗?

焦醉理所当然地认为印来江应该进后宫,反正这臭小子清心寡欲,成年这么久了也不开斋,除了陛下,还有谁能治得了他?

无关紧要

是的,焦醉今天把印来江丢到这里的原因就是觉得他清心寡欲太久不正常。

印来江才进了云深堂三年就被放了回来,继续着跟焦醉打闹一直到现在,焦醉几乎没见过印来江接近过哪个女人,自以为是老父亲的他就着急上火,自作主张地把人拐到了这里。

时染听到这话的时候脚步一顿,嘴角一抽,有点搞不懂自己这四护法是个什么脑回路。

朱雀被人忽视了很久,皱皱眉绕过焦醉走了过来,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条丝巾把时染的脖子给围住了。语气有些恶劣:“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出去撩人?”

“唔?”时染像是这才注意到自己脖子上的东西,也算是明白了焦醉莫名其妙的问话是为了什么。

焦醉其实早就注意到这个红毛在身后跟着,本来还以为是哪个年轻小崽子混进了楼里,怎么这一看这人好像还是跟着自家陛下跑出来的。

“陛下?”焦醉又叫了一声,有些迟疑地问:“这位是?”

焦醉大概是上了年纪,总喜欢给小辈操心大事。看朱雀和时染好像有些亲密,焦醉就开始担心印来江进了后宫会不受宠。

“哼,爷可是喂!”朱雀看到焦醉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立马牛逼哄哄地想要介绍自己,然而被时染无情地推开了。开玩笑,活生生的神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跑了出来,干什么,吓人啊?

“一个无关紧要的跟屁虫而已。”时染漫不经心地说。

朱雀只能一脸憋屈地看着时染。

为什么?他好端端一个神兽大人,这么遭嫌弃的吗?

不过焦醉的表情看起来一点儿都不信,只是猜想的方向明显也不对了。好在没有再提印来江的事情。

时染估摸着自己也晃悠够了,跟着焦醉晃悠晃悠回了皇宫。

嗯,就这么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其实焦醉是想要给众人通报一下,说声陛下回来了出来迎接什么的,只是被时染给阻止了。自己这个帝君,上任没多久就不见了人儿,回来圣幽帝国的处境就变成了这样,想想都不好意思让人这么隆重地迎接自己。更别说这样子做还会很麻烦。

门口的军卫都不认识时染,可是认得焦醉和印来江。纵然时染和朱雀的出现突兀,但也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人给放了进去。

时染带着朱雀溜回了自己的寝宫,焦醉甚至不记得还要让人给朱雀安排一个住处。

纵然自己许久没有回来了,寝宫却也一直有打扫。因为时染回来,还很贴心地把原来的小床换成了大床。

“我是你们的陛下。”时染淡定地跟门口的宫女们解释。

哦豁,这里突然冒出一个漂亮人儿说自己是她们的陛下?

最后还是摸出了信物才被放了进去。

时染不认床,到哪儿都能睡,回来看到一张陌生的床,居然一扎上去就睡着了。

朱雀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有些糟心地上去帮她脱鞋子,再把人塞到被子里。

一连贯动作做得熟练,因为时染不是第一次这个样子了。

穷啊

“你说什么?陛下回来了?”熊爎听到这话的时候打翻了一个茶杯,瞪着眼看着焦醉。

“六护法,做人不要这么激动的啊。”焦醉淡定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道。

“滚。”茶杯被古玲琅抢了过去,美目往焦醉脸上一扫,嫌恶地皱皱眉:“一声胭脂味,你说的给老五找伴就是把他送到那种地方?还从那里把陛下接了回来?”

“咳。”焦醉轻咳了一声:“不是,你这话说的就有歧义了。”

熊爎心中的时染可还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儿,一听这话直接炸了起来:“什么!你把陛下带到那种地方去?陛下人呢?现在在哪里?回来了为什么不通报一声?自己在外面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没有,不是!你们到底还想不想听?”焦醉觉得喉咙有些上火,抢回了茶杯喝了口,才开始解释:“我觉得陛下可能动了来江”

其实焦醉想说的是印来江可能趁乱对时染做了什么,但是这么说出来显得时染很吃亏,这些人会把他给弄死。只是在坐的没有一个是傻的,又怎么会听不出焦醉的言下之意,一个个瞪着眼直接抄着武器冲了过来。

“所以说陛下在寝宫了?”林秋点着下巴,,问:“需要做什么接待仪式吗?”

“陛下说不用。”焦醉一手捂着自己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睛,咧着牙说:“嘶~打人不打脸,你们这群匹夫!接什么待什么仪式,我们还有那么多钱浪费吗?来江回来之后这几年就没几次是富余的,堪堪能够支撑而已!没看到国师为了办什么玩意儿的选秀就耗掉了多少银子啊?我就搞不懂,凭什么给他那么大权利,要我们来做什么?”

是哦,众人集体沉默了下来。

国师大人打着时染的名号要办选秀,一次性拨去了大量资金,然而国库早就岌岌可危,圣幽现在看着风光,内里可穷的不行。

“我这一年都没有重新置办过衣服。”古玲琅嫌弃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幽幽叹了口气:“陛下可算回来了。”

是啊,可算回来了。

时染醒来的时候就这么想的,自己可算回来了。

六大护法不可能不忠于她,国师大人不好说,可他这几年也不在,一回来就拨走了大部分的财富,还都是用在她身上奢华,让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至于为什么六大护法不实施新政,除了时染不在他们不好做大手脚之外,还有无上宫的阻挠。

云深堂放出话来,说无上宫会在时染不在的每一年里保证圣幽维持原状,可是真正来守护圣幽的却不是云深堂,而是和云深堂同属无上宫的另一堂。

他们只接受任务,不懂变通,为了避免新政失败的风险,也就阻止他们实施。

在八年前算是盛世的圣幽帝国,放到今天,还算是盛世吗?

“当然要改政啊,换法啊!都什么年代了还学这一套死书,能选拔新秀吗?”时染把毛笔甩到桌子上,身上还穿着便服,直接把六大护法找到了书房,压根儿没去找过子车亦。

吃醋了

印来江早已经醒了过来,并且还很难过地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人高马大一个人儿,愣是躲在焦醉后面没敢看时染。

几人看起来都没有很习惯时染的模样,等到十分艰难地讨论完新法之后,众人终于算是适应了。

“陛下,关于选秀”熊爎有些儿欲言又止。

“选什么秀,可拉倒吧,浪费银子。”时染轻哼了一声。

“可是国师大人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能陛下回来了即日就可以开始。现在国师大人只是没收到你回来的消息而已!”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印来江忍不住开口。然而话一说完印来江就发现一屋子的人都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他,当下红了脸,居然又缩了回去。

怪可爱的。时染眉头一挑。

“咳咳。”林秋移开目光,不去看印来江:“陛下,选秀是不可能取消了,银子都已经花了出去也收不回来了,再说圣幽子嗣一向单薄,虽然现在时机不恰当,臣也希望陛下这次能选到一批优秀的人种。”

时染嘴角一抽:“三护法,你这话把我说的跟要去配种的兽类一样。”

林秋连忙道歉:“臣绝无此意。”

熊爎也知道这种事情自己也不该参与太多,只是有些尴尬地站起了身:“陛下也不用太紧张,随意一点儿就好。臣就先下去布置任务了。”

“老娘也要去帮忙!”古玲琅早就待不下去了,急急忙忙跟在了熊爎身后。

“咳,陛下,臣也告退。”林秋拱了拱手。

时染眼中闪过一瞬的茫然。而一向沉默的边赤一言不发地消失了。

焦醉也嬉笑着告辞。

“臣也不打扰了”印来江也跟着起身。

“不打扰个毛线。”焦醉又回来把印来江按了下来,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要打扰,啊不是,你还不给陛下解释解释你干的混账事!”

焦醉说完这句,自己就溜得没了人影,印来江也是懵的一脸,完全忘了自己是被焦醉坑的才会做出这种有辱形象的事情。

眼看着房间里没人了,印来江越发紧张起来。时染觉得好笑,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推到印来江面前:“怎么了,来江哥,吃醋啊?”

印来江一愣,乍然听到这久违的称呼都有些儿恍惚,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胡乱喊的那句选秀已成定局之类的话。

时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十分欣赏印来江在她面前羞涩的模样。分明记得印来江小的时候胆子大得很,怎么现在突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印来江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在桌子上游荡。就在时染以为印来江要一直这么鸵鸟羞涩下去的时候,听到了印来江从喉咙里哼出的一声:“嗯。”

时染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地眨了眨眼。

却听印来江哑着嗓子开口:“嗯,吃醋了。”

印来江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时染,本就深邃的眼中沉着异样的光芒。时染没来由地一慌,她刚才不过随口调戏他一句而已,怎么知道这人就这么承认了的。

咬一口

“小染。”见四周没有其他人,印来江也不叫她陛下。

“呃?五护法,你冷静点?”

或许是觉得印来江的眼神中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让她慌乱,时染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

下一秒,印来江一手按着案几凑了过来,带着血性的眼眸泛着妖异的光,十分贪婪地把时染的模样印在脑海里:“小染,我要做你的男人。”

“嘭”一声,本来立在案几旁的几本书倒了下来。

时染将倒下的几本书又扶了起来,最初的慌乱过后反而镇定了下来。

印来江像狼一样挎着案几伸展着自己的后腰,靠近的脸能够让时染清楚地看到他眉眼间的坚定。

时染又呼出一口气,白皙的手捧住印来江晒得健康的脸,悠悠叹了口气:“来江,人生大事,不可儿戏。”

“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儿戏?”印来江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他如今二十有余,寻常人十四五六情窦初开,而他的脑子里却始终惦记着时染的模样。

时染自以为自己与外界隔绝,全然不知道印来江等人还是有办法通过别的途径悄悄溜过来看她几眼。是时染自己不知道他们去过罢了。

纵容出来之后他也总想起面前这个姑娘,不然总不能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定她是时染。他又不傻的,跟焦醉说的一样朽木迟钝,只是知道自己惦记的那个小女孩不简单而已。

每当这种时候印来江总是忍不住怀念时染还小时候的模样,至少那个时候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站在时染身边,毫不顾忌地阻止别人靠近她。

现在,他还想有这个,吃醋的资格。

“你……”时染想说你还小,突然发现这话不太妥当,话到了嘴边又绕了个弯:“你嫁给我之后就不能靠近别的女人了。”

印来江颇为无奈地看着时染,时染眼中的抗拒十分明显。

并非是讨厌印来江,只是觉得这么辜负了他不好,如果是别的人,长得好看她收了就收了。偏偏印来江的话,她不想对不住他。

大概是知道时染说不通了,印来江眸色忽地一遍,侧身扣住时染,张嘴咬住昨晚他意识不清时候磨过的那块肉。

“喂!”

时染猝不及防,轻呼了一声,伸手去推印来江的脑袋。印来江有些执拗地拿犬牙磨了几下,才含着时染的体香退出了几步,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时染。

“印来江,你属狗的?”时染有些懊恼地蹭了蹭脖颈间那块红圈,后悔刚刚放松了警惕,让这兔崽子得了逞:“怎么跟狼狗一样。”

“时染,我会去参加选秀。”印来江眉头一紧,露出犬牙,看上去有几分嗜血:“我会走正儿八经的途径到你身边,也希望你到时候公平的拿我跟其他人比较!”

“我还没发火你怎么先炸了?”时染瞪了他一眼:“被咬的人是我吧?”

印来江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时染,舌头在犬牙上舔了舔,大有再来一口的打算。

都说了她是帝君,怎么不见得这家伙怕她一点儿的?时染突然叹了口气,委委屈屈地低下脑袋:“疼啊……”

不懂

疼啊。时染这两个字轻飘飘的,没带点儿帝君的架子,软糯软糯的。

印来江没了声儿,突然开始反省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

时染抬起头来,等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印来江:“要出血了”

“我看看。”印来江皱了皱眉,靠近时染走了几步。

时染随手指了指牙印,果真见那一块红红的泛了些血色。时染的皮肤本就细腻,哪里经得起印来江这么没轻没重的啃。

印来江的脑袋凑了过来,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懊恼了起来。自己发泄就发泄,怎么还能咬人呢。

时染没吭声,其实说疼也不疼,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印来江还不至于昏了脑袋要把她咬死。只是看印来江的模样劝不了,才转移了话题。

他一靠过来,没扎好的头发就稀稀拉拉落了下来,在时染的胳膊上轻轻扫着,有点儿痒痒的。

印来江颇为懊恼,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抑制药膏给时染涂了上去。自己磨得小心,然后突然感觉到有只冰凉凉的手扣上了他的脸。

“怎么了?”印来江小声问:“碰疼了吗?”

“没事。”时染将印来江的头发别到他而后,随意笑了笑:“其实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

合了药膏站起身,印来江又退后了几步,他们之间虽有着儿时的情谊,他也不可能过分逾越了君臣间的界限。

他知道时染是什么意思。

希望他想清楚,多少年少纯真到最后演变为无休止的争吵亦或是冷战,自己这份心意来得不明不白,时染又不熟悉长大以后的他,要她怎么习惯自己小时候哥哥一样的人突然要跟她在一起?

沉默半响,印来江才耸了耸肩膀,冲着时染痞气一笑:“相信我吧,陛下。”

印来江说完也不等时染回答,反正总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三两步跨下台阶走了出去,冲着时染挥了挥手。

“搞什么啊。”时染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没想到自己软硬兼施还是没叫这孩子听进去什么。

“喂。”朱雀突然从无限空间里跳了出来,伸手拽了拽时染的头发,撇了撇嘴问:“你在干什么?好不容易勾搭上一个极品,你就这么把人给放回去?”

“你懂个屁!”时染从朱雀手上抢救回自己的头发,有些烦躁地别过脑袋。

无尽空间其实不可能一直都存在,只是朱雀现在能量还没恢复,才需要时不时进去修养会儿。

可是这个无尽空间跟着时染,所以朱雀总在时染措不及防的时候出现。

朱雀聒噪的要死就不说了,还总是待在无尽空间偷看别人,让人恶寒。

时染暗暗发了几句牢骚,发誓等朱雀回不去无尽空间了,一定给他安排个离她远的位置。

“我不懂屁。”朱雀不依不饶地靠了过来:“不要在心里偷偷骂我,我感觉得到!”

时染:“白痴。”

“喂。”朱雀嚷了一声:“你护法呢?你还收不收了?我可跟你说,别在选秀上面搞什么小动作啊!我还是很看好他的。”

与鸟之争

时染轻哼了一声:“看好?当然,我的护法又帅又多金,这么一个收来又是下属又是爱人,忠诚度成倍的提,你还能顺着我提升的能力蹭点儿能量好恢复恢复,当然看好了。”

朱雀心思被点破,伸手勾了勾鼻子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话不能这么说,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说你到底在纠结个什么劲?”

“我觉得不妥当。”时染一撇嘴:“我又不喜欢人家,做什么要耽误了他?”

虽然时染成天左撩右撩,但好歹适可而止,只是被撩一撩过段时间不就忘了?真要娶个回来,那可是要惦记一辈子的。

“耽误?”朱雀就见不得时染这幅犹犹豫豫的样子:“哦豁,我算是知道你上辈子怎么就活成了个光棍命,你撩人不负责啊?亲都亲了,你搁这儿矜持个屁啊?”

时染飞了他一眼刀,一脚踹了过去:“你这鸟人,能不能别整天戳着人脊梁骨说话?光棍命光棍命,你要是不把我拉过来我还能找个人凑合着过下半辈子,同一个梗都八年了你还说说说说说!我看你就是闲的发疯没事儿干!”

“暴力!”朱雀跳起来躲开了时染那一脚,躲远了些,别人好歹都顾及着时染是帝君不敢跟她太造次。朱雀可还自尊为神兽大人,压根儿不怕时染:“我教你武功可不是为了让你对我动手动脚的!懂不懂得尊师重道啊?”

“滚!”时染懒得去追他,干脆别过脸不去看他,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卷轴上:“你算个屁的师,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除了八年前给我留了一堆莫须有的话之外还做过什么?我的武功是谁教的你还不清楚吗?无上宫龙城殿云深堂大长老艾兰!请你在心中默念多几次这个名字,她是你的恩人,否者现在的圣幽帝国可能连原状都保持不了!”

“怎么就没有?”朱雀不服气,突然又闪了过来,一拳头敲在了时染头上:“你的撩神秘籍不是我给你的吗?是你自己学的不精,凭什么怪我!”

朱雀好歹是神兽,本身肢体力量就比其他人抢很多,这么看似不轻不重的一拳砸下来直接让时染皱了脸,花了好大劲才忍住嘴里那句脏话:“撩神秘籍?你觉得这种事情还需要学?”

“当然。”朱雀轻哼了一声,本来想再敲一下,触及到时染那杀人一样的目光才收了回来:“不许瞎撩,里面写的清清楚楚,你看你就没有做到!瞎撩是大忌,你这种撩了不负责的行为也是大忌!你知道先帝为什么死的那么早吗?”

“不想知道。”时染一把推开朱雀,打算去隔壁房间里安静一会儿,思考一下怎么阻止印来江参加选秀。

然而刚刚推开隔壁的房门,就看到朱雀勾着唇得意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看她。

时染:“”

“你不打算把撩神秘籍捞回来吗?”朱雀勾了勾自己的红头发:“还是说你想多搞几个像印来江这样的意外?”

说得跟她做什么事没带那玩意似得。

选秀大会

时染回来时间不长,消息传的很快。

好不容易摆脱了朱雀的叨叨,国师大人却及时收到了时染回来的消息。国师大人倒是没有亲自过来见时染,倒是皇宫旁边,猗永森林外突然拉起了巨大的台子。

时染捏着手里的卡片有些儿无奈,上面是子车亦龙飞凤舞的几行字,大致是说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然后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要她出行选秀的事情。

说是没她出行不行,可事实上选秀大会的一切内容都是子车亦包办的,她的作用不过是到现场去坐着告诉别人这就是你们要争取的人而已。

不知怎么地,时染突然想起上官影疏那小子。从前最粘着她了,现在应该也收到了她回来的消息才是,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要知道这皇宫门外的门卫都趁着空闲的时候溜达到这边来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很快时染就知道了答案。

选秀大会办的很隆重,因为报名人群广泛,贵家子弟也不少,子车亦秉承每位参与者都平等的原则,把现场装饰的很奢华,茶水也都是上等的。

一次性来那么多人,难怪护法们都说国库因为这个选秀亏空了一大半。

因为大部分的关注点都放在了赛场上,时染这个本来的主角获得的关注就少了很多。

等时染来到赛场的时候已经错过了第一轮了。来参与的有的只是来碰运气的,加起来怎么也有几百号人,现在被刷了一轮,居然只剩下百来号人。

子车亦直接把选秀做成比赛形式,选拔其中最优秀的几个人再给时染去挑。

第二轮琴棋书画射御骑都是项目,这个不绝对挑,看积分测能力而已。第三轮,则是看合不合时染的眼缘。

时染只带了几个侍卫。一身紧身红裙将她曼妙的身姿包裹的很好,一直落到脚踝处,做成鱼尾状的裙摆随着时染的动作摇摇晃晃的。本来还在秀才艺的人们一下子把目光投了过来。

哦豁,那就是陛下,陛下长大了,陛下好漂亮。一群激奋的人儿很快又看到了跟在时染旁边那个红色头发的漂亮少年。一颗心瞬间掉到了冰窖,热情度降低。

跟这样的人争宠,自己有获胜的可能吗?

然而时染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会儿正好是骑射环节,漪永森林外圈被勾成了狩猎场,一排英杰坐在马上跃跃欲试。子车亦还用灵力在观众席上化了个巨大的屏幕,看上去跟实况转播差不多。

时染微微抬头,正好看到子车亦。

子车亦自己做主持人,一身傲然蓝衣翩翩如许,薄唇轻轻抿着,勾着凉薄的笑意。剑眉轻挑,那副谪仙容颜居然跟八年前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儿变化。

时染有些愣然地看着这个仿佛从记忆里跑出来的人,茫茫然有些回不过神。

“恭迎陛下。”子车亦的声音突然在时染耳边响起。

时染眨了眨眼,看着子车亦隔空对她笑了笑。莫名觉得毛骨悚然。这人的实力好像又提升了。

红衣和黑衣的较量

修仙之人成年后容貌生长速度总是受本身实力影响,寻常人生老病死不过百年,修仙者却不一定有多少个百年。

这一看子车亦的容貌没有半点变化,可时染曾经看过被前女帝载在书里的国师画像,那时候的子车亦好像也是这个模样。

这货莫不是个千年老妖吧?

“陛下,好久不见,又在心里偷偷诽谤我什么?”正想着,子车亦突然又说。

子车亦说话时候用灵力加持,以致于只有时染听到了他说话,这感觉有点儿诡异,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国师说悄悄话?

时染眯起眼睛,伸手撑起下巴。她没有子车亦那样隔空喊话的能力,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冲着他大喊,于是乎只能这么看着他。

还在即便时隔八年,子车亦也还是很了解时染,眉峰轻扬,又说:“陛下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呢。”

“哼。”时染哼了声。心中开始绕着无数想要问子车亦的问题。

子车亦没有再跟时染说话,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一下骑射比赛的规则。

时染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印来江的身影。一身黑衣,十分高挑的身影,还有胸前别着的格外吸引人的身份牌子。

“那是五护法?护法也来参赛?那还有我们什么事?”

“就是,护法怎么能参赛呢?”

这一类声音时染今天听了不少,就直接略过了。印来江今天的模样是煞气逼人的,黑着一张脸,大有神挡杀神的意思。

除此之外,时染还看到了另外一个老熟人。

上官影疏。

咋一看时染是没认出来的,上官影疏的样子和小时候差的有点远,原来脸上柔软的线条硬朗了起啦,英气了很多。作风倒是没变多少。一身骚气红衣,头发还别了个玉簪子。

在场最出挑的就这么几个人,一个黑衣,一个红衣。然而帮助时染认出上官影疏的,还是他胸前别的神气十足的牌子。

难怪没看到他,原来准备比赛去了。

“上一场的风头都给你抢完了,这一场我可不会再让着你了!”上官影疏进场时候悠悠溜达到印来江身边,笑道。

“说的跟你上一场让着我了一样。”印来江扯了扯嘴角,有几分不屑:“小屁孩,要超过我,你还得再修炼几年。”

“印来江。”上官影疏嘴角一抽:“八年了,你每一次都跟我说这句话,我现在可不比你差!有本事单挑!”

“哦~没本事。”印来江拖长了调子:“小屁孩,你一直跟我比又是几个意思?难道你暗恋我?”

印来江这话说的轻挑,上官影疏却也没有着急。两人看起来是拌嘴常伴了,上官影疏只是丢了句:“就凭你?你哪点儿比得上陛下值得让我惦记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狩猎区,都很自觉地绕开了外围一点儿养着低级兽类的地方。

印来江没有马上回答上官影疏,而是驾着马离他远了点。

就在上官影疏以为印来江是说不过他,不打算再离他的时候,印来江突然拉开弓,甩出一记灵箭。一匹野生兽猪应声到地。

上官影疏:“……”

没有身份的人

“拿我跟陛下比?”印来江在野猪身上插了根旗子,才漫不经心地看向上官影疏:“你也真好意思。”

“你吃炸药了?”上官影疏看了眼野猪不断抽搐的前腿,就印来江现在这带着火气的力道。上官影疏怀疑自己在跟他说两句,这人就会枉顾比赛在这里拖着他打架。

上官影疏稍一斟酌,决定不跟印来江计较。他们刚进场的时候可是听到陛下来了什么的。这好歹八年没见,一打照面他就在跟别人打架,这多不好。

“吃炸药?”印来江看了他一眼:“炸药好吃吗?”

上官影疏目光追着天上飞过来的野鸟,眯着眼睛瞄准了,才把它射下来。过去插旗子的时候顺便带着马往另一个方向拐,他现在可不想跟印来江待在一起。犹豫了会儿,才转身说:“你去见陛下了?”

印来江脸一黑,上官影疏心下了然,往某个闪着灵光的地方看了一眼。没等印来江回答,自己先窜了出去。

时染这边看得到人,但听不到他们说话。皱着眉头看了半天。

她记得自己走的时候这两个人的关系还不咋地,怎么这八年过了感情好像变好了?走到一起不说,还聊了那么久?

说起来这两人也是嚣张。明知道没几个人敢进内围去狩猎,这两人还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并且瞧着这猎杀速度,拔得头筹的估计也就这两人了。

“怎么样,就这狼崽子的速度,难不成你最后还当众越开他不挑?”朱雀凑近时染,小声说。

时染抿了抿唇,轻轻皱眉:“也不止他们两进了内围。”

伸手指了指屏幕,稍微一移,就能看到另一个暗色袍子的男人。

时染试图去看看男人是谁,却愕然发现他胸前的牌子像被黑雾糊住了,怎么也看不清。再看那男子的脸,易是模模糊糊的。

男人进了内围,但跟印来江和上官影疏都不在一个方向,他猎杀的速度和手法也非同寻常。靠的近的时候他甚至不需要拉弓,直接化了把箭就插在猎物身上。更为狠辣的时候,他的旗子杆子直接戳到了猎物的命门上。

大家的目光从那一红一黑两个人身上移开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注意到这位暗色袍子的男人。

上一轮被刷下来的人没甘心这么走的,也都留了下来。一看到这个男人就叫嚷开了。

“又是他!”

“这小哥也太残暴了!”

“我怎么看着他不像来选秀的,跟要打架一样……”

“……”

“这个人怎么没身份的?”朱雀嘴角一抽:“时染,我有点担心,我觉得他不像是来嫁你的,来杀你的还差不多。”

“嗯哼。”时染没否定,只是踹了朱雀一脚:“说话注意点。”

这场选秀意义重大,时染这位置周围可都是高官重臣。时染还注意到上官一家人包括老祖宗都来了,弄得时染莫名的压力山大。

暗袍男子才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以十分残暴的手段猎杀了一堆猎物,积分直接窜到印来江和上官影疏上面。一直到子车亦说了句时间到,他才慢悠悠地收回手。

时染轻叹一声:“啧……真够凶残的。”

闲撩

印来江暗自在心中紧了口气,目光森森的盯着走在自己前面的暗色袍子的男人。

自己从时染那里出来的时候就始终憋着一口气,总想着每场比赛都拔得头筹,好让时染没办法在搪塞自己。

时染看上去分明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到了他这里就都不行了。时染拒绝他的态度偏偏又柔柔的,让人使不上力,平白别了一口怨气。

这场比赛可给了他机会,偏偏梦是梦,自己好不容易压过了上官影疏这骚包,又有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冒出来。

这莫名其妙的男人还没脸没身份的……可别是哪里派来的不干净的人。

子车亦才不管他们心思里挂的什么肠子,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开始宣布积分,就开始了下一场比赛。

暗色袍子的男人不管什么比赛,都还跟前一场一样,横冲直撞,手段残暴。印来江今天也是杀戮之气十足,只是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天然的正气。

上官影疏倒是看明白了,今天自己心情太好,没办法跟这两尊杀神比,索性就吊儿郎当地跟在两人身后。进场的时候还得空跟时染抛两个媚眼。

好小子,话没说两句,眼神也飘上了。

时染忍不住笑了笑。

棋术比赛上,上官影疏棋艺不精,被刷下来的早,于是开始勾搭起旁边坐着的漂亮女孩:“美人儿,你也喜欢小……陛下?”

“嗯?”女孩一愣,随即脸红了红,显然没想到上官影疏会跟她打招呼。

要知道上官影疏年少成名,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纵然留在这里的一列人都十分优秀,但上官影疏的影响力到底是其他人都比不了的。

况且……上官影疏这人一开口就称呼人为美人儿。

“公子你说笑了。”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贵为天子,圣幽上下没人不喜欢她。”

上官影疏轻轻一笑,也不在意女孩这中规中矩的回答。估摸着也是最后一场了,就伸手把头上的玉簪子拿了下来。

玉簪子一下来,上官影疏扎得好好的头发就顺势散了开来。

时染远远的看到上官影疏把玉簪子捏在了手上,才突然发现那哪是什么簪子,分明是个玉笛子。

黑发红衣,肌肤胜雪,再加上他本人的几分异域血脉,更衬得他多了几分妖娆。

哦,这孩子的确是变了样子。时染又忍不住感慨。

上官影疏轻轻笑了笑,才说:“对,陛下是神的宝贝,我们都爱她。”

“嗯嗯,就是这样。”女孩拼命点头。

“那你想过你跟她滚床单的情景吗?”上官影疏又问。

女孩惶恐地摇了摇头:“不敢,我怎么敢亵渎我们尊贵的陛下。”

上官影疏一挑眉,目光扫了眼女孩的牌子。

他倒是记得这户人家,也算高官了,书香门第,注重的礼仪教导,难怪了。

“你说得对。”搞清楚之后上官影疏也没了跟女孩继续聊下去的欲望,本来想着能顺便消灭几个未来情敌,现在看来,是自己太紧张了。

等他跟时染在一起之后,估计这女孩也只会说一句,啊我尊贵的陛下,我真心祝福你们幸福。

嚣张的人

时染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上官影疏勾搭女孩的模样。

心中暗暗嗤笑,好在以前没怎么把上官影疏的童言童语太当回事。不然这会儿怕是自己记得清楚,那孩子忘得一干二净,叫自己偷偷伤心。就是没想到那么个纯情孩子,居然那长成这么副妖娆模样。举手投足风情无限,是个勾人的。

这边棋局终于有了些端倪,两人算得上旗鼓相当,手边都是堆起了几垒棋子。周围有不懂棋局的人看的困了。众人心知这么下去怕是会下到明天。

印来江往时染那里看了一眼,趁着自己略显劣势的时候停了下来,抱拳一笑:“是印某输了,阁下果真……不一般。”

暗袍男人手上动作一顿,目光略显复杂,抬头看着印来江。印来江虽说对这男的没什么好印象,但也没有太坏的印象。除了他抢了他几次风头的事。

所以印来江看着他的眼神还算友好,那什么,友谊第一嘛。再说他们以后可能同处一屋檐下……还不至于,同处一女人身边。后院失火谁遭殃?印来江为了不让时染为难,还是决定现在跟他搞好关系。

当然,印来江也有些怀疑这个人的身份和目的,至今不以正面目示人,不是奇丑无比就是有鬼。

谁知印来江已经表明态度后退了一步,那暗袍男子看着他半晌反而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直接默认了印来江刚刚随便跟他客气的话。随即略有几分不屑地看了印来江一眼,拍拍衣服站起了身。表示就算印来江不让他,他也能赢他。

印来江黑了脸。上官影疏也注意到了不对劲,甩开衣袖走了过来:“这位,我还真不知道在这圣幽,除了陛下还有人这么瞧不上我们护法?”

暗袍男人吝啬地给了上官影疏一眼。

他用的这种法术十分遭人心烦,明明看得见人的五官,却怎么也记不住,满脑子都是这个人罩着黑雾的脸。

子车亦在那边宣布积分的最终结果了,暗袍男子也不理会两人直接走了过去。

“你这人!”上官影疏抓紧了拳头。

“谁让你来多管闲事?”印来江在旁边冷声道。

上官影疏心情不太爽利,也不想搭理印来江这个狗咬吕洞宾的,憋了口气走到台上。

暗袍男子这一举动被众人看的清楚,台下瞬间议论纷纷。

时染皱了皱眉,向来护短的她也看不惯这人当众鄙视印来江的举动。

凭什么啊,我都还没欺负这人呢。

积分一算下来,固然是这三人最高了,直接甩了其他人一大截。

但其他人也都没灰心,这又不是什么比赛,是选秀,陛下看对眼了就成。

便连台下的人都忍不住屏了呼吸。

“陛下,你心中可有人选?”子车亦走到时染面前,两人自八年前到现在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

“国师大人……还真是风采依旧。”时染勾唇一笑,压低了声音。

“陛下倒是出落的倾国倾城。”子车亦淡然一笑,也压低了声音。

啧。

优秀的子嗣

“人选是不知道有没有了。”时染直勾勾地盯着子车亦:“朕这一回来,凳子都还没坐热,这朝廷上下也没来得及正式地见了朕一面,国师大人就给朕准备了这么一份厚礼。朕的脑袋,到现在都还有些儿转不过弯呢。”

早就料到时染会有这么一问,只是没想到时染这么急切,居然也不等到选秀结束。

子车亦的身后是万千百姓和参加选秀的人,面前是当朝帝君和满朝臣子。虽说其他人听不清他们两的对话,但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到底是刺激的。

子车亦像是习惯了,不卑不亢地面对着来自帝君的质问,也仍旧端着优雅的姿态:“并非臣不懂事,只是当今圣幽只剩陛下一位皇室。这稀缺程度,臣不得不急啊。陛下这一去是八年,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也清楚如今圣幽的局面。”

是了,她现在是圣幽唯一的皇室。时染倒没有忘记,只是从没想过这一层。

“如今国库空虚。”时染抿紧了唇,半响开口,褪了分玩世不恭,面色严肃起来:“子嗣尚且不说,就是选秀也没有必要弄那么大规模。”

“陛下。”子车亦轻轻笑着,眼底一抹幽光划过:“陛下的子嗣必须是优秀的。”

时染莫名感到指尖有些儿发凉,再看子车亦,依旧笑的优雅,眼睛半眯着,看不清被眼睫毛遮住的眼珠子。

必须是优秀的?子车亦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子嗣,本来就是优秀的。

“就是啊,陛下的子嗣必须是优秀的。”熊爎坐的位置在时染身后,刚刚向前探着,好不容易才听清了这一句话,赶紧附和:“陛下可要好好看看,这选来的秀人以后可都有可能跟陛下的子嗣有些关系,陛下万万不可儿戏了。”

“六护法说的是。”时染没说话,子车亦先应了,再次睁开的眼中又是一片平静。

时染移开视线,不去看子车亦,强行将心中不适的感觉压了下去,低声问:“这个积分结果是就这么出来了,不能改了?”

“赛制公平公正。”子车亦一板一眼道。

“不是吧,你想干嘛?”朱雀本来一直没发声,听了这话忍不住隔空看了看那边面无表情站在暗袍男子身边的印来江。

印来江等人不知道这边什么情况,只知道子车亦是过去询问时染的意思了,这一会儿的等待是令人焦急的。

印来江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他虽然是表现的突出,但这人收不收,到底还是看时染的意思。时染之前拒绝他拒绝的这么明显,印来江也不过是赌着时染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给他难堪。

“这么多人看着呢。”朱雀附在时染耳边小声说:“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就算能改分,谁不知道是你搞的鬼,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份了?而且你这么改了,你是公然告诉别人你不喜欢那小子?”

印来江自尊心强,这么落人面子,难保他以后会怎样。时染捏着茶杯思索,也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荒谬。

关于后院失火

子车亦微微挑眉,扫了朱雀一眼。虽然他听不清朱雀说了什么,不过看时染这纠结的表情,再加上今天这事本来就是自己自作主张,估计没那么快能结束。

想了想,子车亦差人去给参加选秀的人去准备地方休息,自己在这儿招呼各大护法凑过来商讨,还大大咧咧地开了个巨型屏障。

时染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看到自己的几大护法热热闹闹的围了过来,顿时落了一脸黑线。

其他的人更是炸了开来,这一次本就有许多英杰涌现,只是印来江三人太过于出色才把其他人给压了下去。然而都说后宫三千,倒也没人泄气,一个个的反而更兴奋了起来。

“陛下这是在犹豫收太多人会落人口舌吗?”刚才跟上官影疏搭过话的女孩歪着脑袋问,她自己不是朝中人,反而没有其他人那么局促。

“那陛下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后面有个男孩子靠了过来:“只要陛下能看我一眼,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其他人怎么样。也很乖巧不会跟人争宠的。”

“你怎么知道你就不会跟人争宠?还没进宫就说的那么大方?”有人质疑。

“这不是废话,陛下日理万机,谁舍得叫她为后宫的事情再操心?”男孩啧了一声:“你是不知道现在圣幽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指着陛下呢。不识大局的可没资格靠近陛下。”

“我不是说这个。”那人又羞又躁:“感情的事,你怎么扯到大局去了?”

“是啊。”那女孩又说:“我们这儿过去不是为了跟陛下谈情说爱吗?”

女孩这话出来的时候有人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小声嘀咕了句:“我可不想连个女人都比不过,凶巴巴的,一点儿讨巧的小伎俩都不会。”

“你说什么!”纵然那声音小,还是能够隐约听到一点,坐这女孩周围的几个女孩子都跳了起来。

虽说时代开放,但这到底不算非常普遍的现象,排斥的人虽然少了但也不是不存在。这些女孩子是少数的,本来就对这话敏感,加上圣幽女风较为强势,当即跳了起来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哎,各位漂亮的人儿们这是在做什么呢?”上官影疏在前面听了一会儿,适时地凑了过来,阻止了这一场硝烟。

大家都激动,也只有这三人能够淡定的坐着。上官影疏不仅是朝中人,又是才俊,他的话还算有用。

“帅哥,你刚刚是没听到。”有个女孩咬了咬牙,脾气倒是没下来。

上官影疏理了理衣服,妖娆一笑:“姐姐们的事我怎么会听不到,只是现在这个场合,不合适。”

印来江的注意力从上边那个显眼的蓝色屏障上收了回来,抽空看了这边一眼。

相比起上官影疏的自来熟劲,印来江总是更冷淡些,毕竟是护法,纵然现在跟他们一起参加了选秀,也还是留有威望。

如果说上官影疏来的时候他们还敢说一两句,这印来江一眼过来,倒是让他们彻底安静了下来。

上官影疏也看了过去,眼里的笑意淡了下来,挥挥衣袖回了自己的位置。

印来江这性格,他还真的担心以后时染后院着火。

都想要这个人

“陛下,你可以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子车亦微微抬首:“毕竟你身为帝君,后宫事宜,准确来说并不完全只是陛下的事情而已。”

时染莫名厌恶这种说法,连带着看着子车亦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不善,只是他说的确实是事实而已。

护法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看向时染。

“陛下,是因为优秀的人太多了吗?”焦醉照着自己的想法猜着:“即便你多收几个,臣相信大家也不会苛责。毕竟圣幽子嗣稀缺,先帝也就这么一个帝后,大家还担心你不收人呢。”

她就是不想收人啊。时染勉强笑了笑,心中暗暗想着先帝跟她还有几分相似,也不知道这种局面之下,先帝又是怎么做到只有一位帝后的。

“陛下。”熊爎比较熟悉时染,这么一看却是看出了时染的意思,不免有些担忧:“陛下可要记得,皇室子嗣稀缺,选秀耗费了大量资金,再加上才子佳人这么多。陛下现在不喜欢不要紧,感情总是慢慢培养的。”

时染看了熊爎一眼,那边子车亦给人的感觉跟八年前比更加陌生了,她八年前不信任他,八年后也不会有多信任他。但是熊爎不一样,他确实是一个老父亲一样的存在,所作所为,总是为了圣幽,也为了她的。

“熊叔误会了,朕没这么想。”时染勾了勾唇,问:“都说了后宫之事不是朕一人的事,那么诸位觉得哪些人选合适?”

几人面面相觑,居然开始认真讨论了起来。

和时染不一样,他们是从头到尾观看了整场选秀的,所以除了印来江,上官影疏和暗袍男人之外,其他优秀的人也是注意了不少,然后认认真真给时染罗列了一条名单。

时染盯着几人传到自己这里的纸条,不由捏紧了茶杯。

哦豁,她自己这儿在纠结要不要印来江,这些人儿倒是认认真真地给她挑了这么多人。

是了,后宫佳丽三千,每逢选秀总有一批秀子入宫,而今看来,她的行为本来就突兀了。

朱雀不动声色地凑了过来。护法们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他。子车亦打开屏障的时候也没犹豫地把他罩了进来。

哎,好样的,都有印来江和上官影疏这两小子。朱雀冲着时染使了个眼色,幸灾乐祸地想着。反倒是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暗袍男子没个护法去说。看起来也是,暗袍男子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危险。

时染仔细看了看字条,上面的人她还没几个能够对的上号的,刚才的比赛光顾着注意这几个好久没见的人儿去了。

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时染不动声色地踩了朱雀一脚,然后捏起茶杯抿了口,目光扫了眼各位护法:“诸位也算是看着朕长大的,你们看。圣幽帝国六大护法一经任命,不可轻易更换。而今诸位在这儿跟朕商议事情,却是少了一位护法是不是不太合适?”

两小无猜到底好不好

时染这话一出众人都明白了,尤其是焦醉。

子车亦眸光微闪,想起刚刚时染还问过他能不能更改积分的事,原来是为了这个。

朱雀翻了个白眼,身体往后一躺,索性不再去理会时染,错过印来江这么一个优秀的人,以后有的她后悔的。

“陛下。”焦醉忍不住说:“虽然护法进后宫是先例,但是也没有哪条法令禁止。五护法还是可以继续辅佐陛下。”

“就是啊。”熊爎也忍不住替印来江说话。

相比起其他人,印来江可以算是自己人,总是更喜欢些。

时染没说话,撑着下巴看着他们,默默摇了摇头。

林秋向来温和,争辩的时候讲究理由,心中思索了一番,才说:“陛下,在臣看来,五护法一没有异心,绝对能保证其忠诚。二武功高强,才智胜人,不仅能很好保护陛下,更能像以往一样辅佐陛下。三容貌也是上等。这样的人是跟陛下孕育子嗣的极佳人选。”

“再说五护法与陛下两小无猜,相比起其他人,跟五护法培养感情也是最容易的。五护法有天生的正气,是适合站在帝后位置和陛下共同治理天下的人臣认为这些理由足以弥补他本身是护法这一点。”

其他人听完纷纷点头,是赞同极了。

“妾身也这么认为。”古玲琅勾着手指甲看了过来,冲时染抛了个媚眼:“护法身份没什么,今后五护法依旧可以坐在陛下身边,再说,要不是一把年纪了,妾身也是很想参加选秀的。”

“你就算了把。”焦醉嘴角抽了抽。

“你说什么?”古玲琅瞪了过来。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一直没发声的子车亦突然开口,目光平静地看着时染:“陛下,在座的都是自己人,陛下也不必多虑,你我都知道刚才的话只是搪塞,能不能说说为什么?”

众人也都从刚才的亢奋冷静了下来,这么容易戳破的理由,听起来确实很像搪塞。

就是。朱雀抬了抬眼皮,这些迟钝的人终于发现这女人只是在找借口了。

时染眨了眨眼,抬头看了看天。

选秀举办了大半天,这会儿天都黑了一半了,还没个结果,自己也是不想再拖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时染才清了清嗓子,无奈一笑:“林秋护法说的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朕和他确实更能培养感情。他是那么优秀个人。但是朕是帝君啊,朕可以宠他,但朕怎么能跟他有更深的感情呢?”

此话一出,众人才知道时染一直在苦恼什么,便连朱雀也沉默了下去。

他们站在自己的立场,或者有爱人或者没有,只是思索着时染跟谁最般配,也不考虑她有没有可能跟什么人相爱。

印来江确实优秀,正因为优秀时染才不想要他,她不能保证自己今后会不会喜欢上他,或者有多喜欢他。帝王薄情,本来就是形式所托。

在场上的秀人,谁不是抱着能夺陛下喜欢的心来的。只是喜欢归喜欢,印来江却是真真正正抱着让时染对他以心托付的目的来的。

要那个没名字的人

“朕不知道。”时染扯了扯嘴角,笑的勉强:“朕肩上拖着家国大任,如今更是乱世,朕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去好好爱一个人。诸位又何必为难朕,为难他?”

“谁说不行呢?”朱雀靠在一旁,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他突然想起另一个人。只是他这声音太小,以至于没人听见。

这个就不算是搪塞的借口了,句句肺腑,再看时染刚刚成年的脸,护法们突然有些儿心酸。

可是如今这局面,如果贸然把印来江给踢出了局,那是当众落了印来江的面子。

众人没了主意,时染就去看子车亦,这一个大篓子可是他捅出来的。

子车亦正拿手帕擦拭着自己的茶杯,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就对上时染的视线。抿了抿唇,看上去对时染刚刚说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陛下担心的是这个的话,在利益不冲突的情况下,你就是爱上他也无妨。说不定这样还有利于子嗣的孕育。”

又是子嗣。时染皱了皱眉,从子车亦跟她说话开始就提到了好几次子嗣,他举办这次选秀的目的也是为了子嗣。她的子嗣,又跟他何关?

朱雀敏锐地察觉到时染情绪的不对劲,从自己的位置上坐了起来,妖异的瞳孔中一抹红色影子若隐若现,凉凉地看向子车亦。

子车亦神色镇定地瞥了朱雀一眼,才继续说:“臣的意思是,陛下可以先留他一段时间,一个月,到时候还觉得留着不行再让五护法自己发声明要离开也行。陛下不是担心落了他面子吗?护法自己请言离开,总不算落了面子。”

“国师大人说的对啊,陛下,再考虑一下?”焦醉远远看了印来江一眼,心中顿儿的疼,他自己风月里自在惯了看不得这样委委屈屈的。

“嗯。”时染应了声,转头去看了朱雀一眼。朱雀正安静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她刚刚分明感觉到这边有些怪异,子车亦是瞥了这儿一眼的吧?

“陛下?”看时染走神,熊爎又叫了她一声。

太阳落山的时候总是更快一点,照明的琉璃灯都亮了起来,如果再拖下去,选秀怕是得拖到明天。这儿还有一大把看热闹的百姓在等着,等不到结果还得再热议一段时间。

时染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照国师大人所说的去办吧。”

说着时染把字条往前推,指了指上面的人:“把那个没有名字的人也加上去,就是那个积分最高的。朕瞧着也就记住了这三个人,其他的人,罢了吧。”

时染的意思是只收三个人?众人瞪着眼看着时染,心中呐喊,陛下,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不是后宫佳丽三个人,你是不是理解错了?

“不是,等等。”林秋突然发声:“没名字那个?陛下,他身份不明,身手不凡,我们没办法查出他底细,这人目的很奇怪,怕是不妥。”

“嗯没名字。”时染笑了笑:“估计是为了避免什么麻烦,他既然来了,就肯定会给个名字。估计是这会儿不想让朕知道。就是目的不明确,才引入后宫,把人放到明处,这样不是更好看管吗?”

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还不是为了省钱吗?

“那只收三个人是不是太少了?”林秋又牙疼的替其他人问了。

“哎呀。”时染也是一脸肉疼,愁眉苦脸地说:“你们以为朕想吗?这不是国库空虚吗,后宫还没打理好,这进来一个算一个的月钱,养这么多人儿很费钱的啊。”

哦~有道理啊!众人恍然,心酸的两眼泪汪汪,太惨了,陛下为了省钱,还搭上了自己的幸福。

真好骗。时染微笑着想。

子车亦接过字条,轻轻笑了笑:“陛下不用这么可惜,秀人的俸禄还是很低的。”

说着子车亦就撤了屏障,不等时染回复,转身去了场中央。

其他护法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回了自己的位置。

时染眼皮儿跳了跳。

“这国师焉儿坏,我不觉得他会照着你想的去做。”朱雀哼了一声。

“我也不觉得。”时染叹了口气。

时染所在的位置是最好的,能够看清场上全局。

她看到子车亦走到那个暗袍男子面前跟他说了些什么,暗袍男子也回了他什么,然后旁边印来江和上官影疏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围了过来。

“噗。”时染突然喷了口中的茶水,然后面无表情地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手帕擦嘴。

这不怪她,她突然看到印来江和上官影疏两人一脸狰狞,然后十分幼稚地往暗袍男子的椅子上踢了两脚。

“怎么这么幼稚?”时染饶有兴趣地看着,印来江这人长大之后就老板着张脸,老头儿似得,真难得见人这么幼稚的时候。

至于上官影疏,时染也就在这时候才找回上官影疏一点小时候的影子。瞧那一身风骚的。

然后时染听到了子车亦清朗的声音:“传陛下旨意,宣五护法,上官公子,以及沐源帝国十四皇子入后宫。其余念到名字的,凭志愿选择是否留下继续做秀人。”

说着子车亦就开始念名字,留下来做秀人,只是在后宫里占个位置,屋子和仆人都得自己带,还得往宫里交了钱才能继续留着,不算个好差事,图的只是个能够接近时染的机会。

子车亦这边念着人的名儿,其他人却直接炸了开来。

时染大脑空白了一阵,她刚刚好像是听到了谁的名号?沐源帝国十四皇子?他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不知道?

“什么什么?沐源帝国的皇子?哪个哪个?”

“哇!我看到了,我看到那个小哥的脸了,好帅!”

“喂,你们谁看到他的牌子了?”

“不是吧,我的天啊!”

“”

周围声音嘈杂的很,子车亦也没受打扰,他知道就算这边吵翻了天,那边的人也会仔细听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自己刚刚也看上了几个不错的人,趁着时染没注意,子车亦又偷偷多念了几个人名。

时染这人挑剔,人多些才能有多些机会找到人勾引到她。想着子车亦轻轻勾了勾唇角。

时染也终于看清了那个暗色袍子的男人。

他们三人走到子车亦面前去领令牌,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头往这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

封千里。时染僵了脸,狠狠地捏住了桌沿。

失策了。

朕穷啊

封千里现在的心情还不错,很安全很神秘地一直藏着身份到了最后,又意外地捡了时染这么个表情。

印来江的感觉很复杂,因为某些意外,他和上官影疏还有封千里都算是打小认识。虽然这个认识并不是很友好,但好歹在一起学习了几年。印来江可是记得封千里特反感时染的,这货跑到这里来搞什么。

倒也不是对封千里这人本身有什么意见,就是时染小的时候总是喜欢找他一起玩。这让印来江膈应。再说目前就他们三个人进宫,帝后的位置可就只有一个。他本来势在必得,但是多了这么个身份显赫的邻国皇子,那还真不好说。

不同人心中想着不同的事儿。选秀会散去,时染一行人也回了宫中,在后宫给这三人另外安排了住处。

殿堂里,时染一脸复杂地看着规规矩矩跪在她面前的三个人。这一个两个的,没一个是她能招架的住的,看多了糟心,干脆一提笔,直接给封了妃位。

“那个。”时染眼神开始四处乱飘:“朕也知道,这迎娶得有个仪式有个过程,但是吧,你们也知道,现在这国库的情况啊。你们也没个身份简单的,朕这婚礼总不能寒碜了,尤其是那个谁,封千里。使臣已经给沐源帝国送去了消息,聘礼什么的等今年秋后再补可好?”

说着时染的脸都有些燥了起来,其实再简单操办一场婚礼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现在国库这个情况,多花一点儿时染都不太舍得,更别说之后宫里还要多养这么几个大活人。守在旁边的几个宫女忍不住低下头掐着自己手背的肉,肩膀一耸一耸的。

好吧,国库是空了一半了,但是陛下这么抠门的样子真的很搞笑诶。

“没事,慢慢来。”封千里跪的帅气,说的话也帅气:“我也不缺那点聘礼。”

“咳。”时染清了清嗓子:“好,感谢你的谅解,所以这个迎娶我们也慢慢来。身份先给你们上了,我们不急,对吧?”

朱雀这会儿蹲在无尽空间,盯着外面的情景,捂了捂脸。这女人,要不要这么节俭。他丝毫不怀疑,那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国师在这儿的话估计又会随手从国库里划一笔。

“噗。”上官影疏没忍住,笑出了声,红衣往脸上一盖,遮了一半,好半天才停下来去看时染黑的跟锅底一样的脸:“别生气,陛下,上官家应该还能捐些银两。”

“捐什么?”时染眼睛一亮:“好主意,隔天朕就办场捐款。”

上官影疏一愣,自己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嘴角不由抽了抽,三人齐齐抬头去看时染。不太明白这么个生在皇家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守财奴的时候。难道是在云深堂这八年被亏待了?不像啊,这不还吃得挺丰满的吗?

想着几人却也没敢说什么。好在天色已经晚了,时染只是解释了一下自己现在还娶不起他们的事。

“陛下,五护法和上官公子是自己人还好说,可是那个沐源帝国的十四皇子这么亏待了他不太好吧?”趁着人都走了,旁边的小宫女忍不住问。

“唉。”时染叹了口气:“不能亏待啊,可谁叫朕穷呢。”

那是一个尤物

不管怎么说,这后宫是热闹了。

不同于寻常后宫,时染本人放得开,倒也不拘束后宫人来去的自由。也是因为她自己穷,还没给人家个正儿八经的婚礼。

封千里身份特殊,时染送过去的消息很快就有了回复。

沐源帝君先是象征性地表达了对时染回归的祝贺,紧接着又表示不用麻烦,语气客气,但是却说自己并不清楚封千里擅自来这里参加选秀的事情,并且希望时染肚量大,不计较封千里的顽劣。

“我怎么瞧着,这沐源帝君的意思像是不赞成姓封那小子嫁过来?”朱雀捏着那信件左瞧瞧右瞧瞧,勾唇笑了笑:“他是不是太天真了,送上门来的哪有不要的道理?”

时染的反应倒是淡定:“就是不赞成。”

“不赞成你还在这淡定的喝茶?”朱雀白了她一眼。

“不然呢?”时染假装没看到朱雀的表情:“你看我是尊贵的圣幽帝君对吧?但是圣幽帝国如今可不是当初的圣幽帝国,就是个纸老虎。这几天无上宫的人可都陆陆续续撤走了,各个帝国早就虎视眈眈要把圣幽的好处给占了。封千里是他沐源帝国的嫡皇子,沐源帝君又不是傻得,在这个时候跟圣幽联姻,只有坏处,好处可是一点儿都没有。”

“你说的很有道理。”朱雀把信件扔到一边,凑了过来,盯着时染:“可是我尊贵的陛下,那是一个尤物,而且是他自己要来参加选秀的,他自愿要进来的,你觉得他会让你这么给送回去?”

时染将毛笔放到一边,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儿烦躁:“当然不会。这不用你提醒。”

“好吧。”朱雀撑着脑袋趴在一边看她,时染也就继续去批奏折。

封千里参加选秀的事情是瞒着沐源帝国的,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封千里参加选秀的时候藏头藏尾的了。只是,时染不觉得自己身上现在有什么可以给封千里图的,但是要是说自恋的认为封千里只是被她迷住了,这更没有说服力。

叹了口气,时染将奏折都推到一边,拍了拍衣服站起来。

突然觉得朱雀过分安静了,还听到了些平稳的呼吸声,便转头看了过去。

怎想自己披个奏折的这么会儿功夫,朱雀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朱雀现在回无尽空间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也不够他睡觉,他反而把时间都留到这个空间来睡了。

“啧,还是睡着的时候可爱。”时染盯了朱雀一会儿,伸手将朱雀抱了起来。

朱雀睡着之后眼睛闭的乖巧,长长的睫毛尾处泛着点儿粉红色,好看极了。就是没想到这只臭鸟看着瘦瘦的,居然也这么重。

“等你醒了就叫你减肥。”时染小声嘀咕了句,小心翼翼地把朱雀放到床上。

朱雀一睡着就很难再吵醒,脑袋一挨到枕头就侧身去勾那团被子,然后双腿并用缠在了上面。

时染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朱雀的时候,那个站不稳的小屁孩,后来也是这么抱着奶瓶子睡着的。只是他那次睡了八年。这一次,八个小时就够他醒了。

诡异的宫殿

朱雀的头发是红色的,稀稀拉拉贴在他脸上。

“小崽子,你就乖乖睡吧。安安分分多睡会儿,多长点儿个子。”

时染伸手给他拨好,又拉了被子,才走出去。

“陛下。”门口的宫女被突然开门的时染吓得后退了一步。

“激动什么?朕看起来会吃人吗?”时染笑着拉了她一下,然后问:“夜君现在在宫里吗?”

夜君是时染给封千里的封号,因为他们平时都会外出,尤其是印来江,平时该干嘛现在也干嘛,除了换了个地方住,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所以时染也不确定封千里现在在不在。

那宫女红了红脸,想说时染这么拉着她不妥,但又不敢说出这种类似于指责的话,只能被时染拽着只手,然后战战兢兢地欠身回答:“今天没有收到夜君离开的消息。”

“知道了。”看人家难受,时染也不去逗她,只是稍有些儿无趣地耸了耸肩。

她师父艾兰的云深堂内部少见男孩,但是侍女还是不少的。时染这人儿修炼之余也没别的事打发时间,就得了打趣侍女的乐趣。

只是那里的侍女不在乎她的身份是什么,性格也放的开,还能跟她对上几句。宫里的小宫女就不行了,特别是这些新来的小宫女。跟她说两句话都要琢磨半天,生怕一不小心掉了脑袋。

哦豁,时染就奇了怪了,她看起来像是那么血腥的人吗?

心中嘀嘀咕咕,时染也就遣了宫女,自己拽着朝服往封千里所住的宫殿走。

圣幽的皇宫虽然大,但是现在真正有人住的宫殿也就那几个,封千里所住的宫殿也不难找。

就是现在大白天的,这宫殿里居然没几个人。

时染站在门前沉默了一会儿,这宫殿出奇的安静,时染就听见了粗使仆人扫把扫地的声音。另外她都这么大张旗鼓第推门进来了,这些人居然都没个抬头看她的。这是她的魅力下降了?

时染又默默目测了一下,这里面的仆人还不及她书阁的一半。是她太穷了所以克扣了封千里该有的待遇了吗?

算了,出去再问问。没人搭理她,她就自己去找人得了。

时染又拽着朝服走了进去。这是她下了云深堂之后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被人忽视。这一个个侍女侍从,都跟没看到她似的,该干嘛的还干嘛。诡异极了。

时染翻了好几个房间,都没找到封千里,干脆拦了个侍女去问:“姑娘,夜君现在在哪?”

刚刚这些侍女都低着头,时染就这么拦了一个人,其他人居然都抬头看了过来。时染的手顿在了那儿,凉意从背后爬了上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怎么都挡不住。

被时染打扰的侍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捏着抹布的手缓缓放了下来,抬头看着时染。

这侍女长相并不出彩,很普通也很顺眼的模样,吓到时染的是她那双无神的眼睛。眼珠子定定地落在正中央,看不到一点儿光亮。

偏生这侍女旁边正巧还站着另一个仆人,两人本来在一起擦桌子,时染一出声她也看了过来。居然跟那个侍女一样有着无神的眼睛。

刚睡醒的美人儿

时染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然后眼睁睁看着侍女跟如梦初醒似得,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看着时染的脸先是茫然了一会儿,突然噗通跪了下来:“参见陛下!”

其他人也跟突然回过神来了一样,齐刷刷跪了下来。仿佛时染刚刚才出现在这里。

原来他们刚才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她,而不是有个性胆子大。时染拍了拍有点儿受惊的脸,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如果说刚才这宫殿是死的,那现在这宫殿就是突然活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包括外面突然出现的大宫女呵斥人的声音。

“夜君呢?”时染缓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奇怪。看这些人刚刚茫然的样子,估计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封千里,她可不希望留个莫名其妙,目的不明的人在自己身边。

“夜君,夜君”侍女又茫然了一阵,然后突然指着某个房间:“夜君在那里休息呢。”

“哦?”时染眨了眨眼,绕开一众侍从往那个房间走。

夜君的宫殿是比较空旷的,除了封千里也没有第二个主子住,所以房间很多。但是时染记得留给夜君的房间并不在这里。不仅如此时染刚刚明明开过那个房间的门。

推开门就看到一人仅着藏青色睡袍坐在床边,背对着门这边,看起来刚刚被吵醒。

时染往前走了一步,就听到封千里略显清冷的声音:“臣不知陛下到来,失礼了。”

嗯哼?还给她装呢?时染眨了眨眼,勾唇一笑:“不知正好,不然怎么能看到美人初醒的模样?”

苍天,日晒三竿都不止了,她睡懒觉赖床的时候可从来没睡过这么晚,也几乎没在这个时间点睡过觉。

“陛下不如等臣换好衣服再进来?”封千里声音微凉,略带了几分疏离。

“宝贝儿,你我即是这等关系,又怎么需要在乎那么多繁琐的细节?”时染不动声色地靠近床边,余光瞥了眼大大敞开的窗户,戏谑道:“这睡觉的时候还开着窗,朕有些担心你会受凉啊。”

封千里的身体一僵,明显感觉到时染的一只手压在了床上,嘴角一扯,居然开始模仿印来江的语气:“陛下说笑了,臣身体强健,怎么会轻易受凉。还请陛下出去,让臣整顿好衣着,臣于情于理都不能辱了陛下的眼。”

瞧着这刻板的说辞,还真有点儿像印来江。时染嘴角微抽,直接坐在了床边。

看封千里这模样,显然不知道她早就进过了这间房,估计问了他也会拿其他蹩脚的理由搪塞过去。干脆就陪着他装迷糊。

“我们的关系哪跟哪,你小时候穿破补丁的潮流时候我说你什么没?现在光个身子你反而不乐意了?还是身体里面藏了什么?”时染这话倒是随便一问,然后又随口调戏了一句:“反正到了床上哪儿该看还看哪里,都迟早的事,你现在这么羞涩是什么情况?”

把你休了怎么了

封千里没搭理她,自己暗暗运起把气息给平稳了。转头去看,时染还坐在床上晃着腿,若有所思地盯着床边刚刚换上的被单。

自己到底是心中藏了事,封千里一手按上时染的肩膀,单手揽了过来:“不换就不换了,陛下有事找我,那我们现在去前厅?”

封千里的睡袍是两边敞开来的,他里面穿了条白色里裤,倒是没有穿里衣,精壮的身体就这么靠在时染身边。

搞什么,美人计?时染扑闪着眼睛,反手握住封千里的手,轻轻笑了笑,转头靠近封千里的脸:“前厅?到哪里不都是个说话的地方,我们又算不上君臣,没必要这么正式。这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倒也方便,你说对吗?”

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就这么靠了过来,时染的鼻尖几乎蹭在封千里的下巴上。

封千里移开视线,突然放开了时染,双手抱在胸前,后背靠在了墙上。似刀尖儿刻得锐利的眼睛懒散地扫过时染的衣摆,微微抬起下颚,没有半点儿卑微的模样,压根儿没把面前这个人当成帝君,或者是他的妻主。

“对,那你突然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封千里问。

他其实隐隐约约能够猜到一点儿,只是没想到时染会自己一个人就跑过来而已。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没半点儿帝君的模样,难道在皇宫里就可以自己一个人随便乱跑了吗?

“哟,怎么不继续装下去?”时染瞥了他一眼,蹬掉自己的鞋子,盘腿坐上了床:“当然是来问问这位沐源帝国的十四皇子,为什么突然跑来朕的选秀大会上捣乱?”

“我哪里捣乱了?”封千里皱了皱眉,他明明全程都很低调,没有把他这张帅脸拿出来晃悠,还穿着那么不起眼的衣服。

时染认真地瞅了瞅封千里,发现这位大爷果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扎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那你说你没事来朕这后宫做什么?瞎兜兜拿个名号好玩吗?”

听着时染这意思像是很不乐意他进来似得,封千里心中莫名地有些不悦,目光凉凉地看着时染:“你自己把我选上来的,难道现在还要把我给休了?没门。”

时染是为了沐源帝君的那一封信件过来找封千里问清楚的,两人虽说相识的时间长,但接触的机会着实不多。时染没想到她说的那么清楚了,封千里还不知道该解释什么,还给她来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心中也有些不爽快。

“把你休了怎么了?我现在是你妻主,更是圣幽帝国的帝君,你说说我怎么就不能休了你?”时染对上封千里过分锋利的视线,冷哼了声:“你说你好好在你的沐源帝国当你的十四皇子不好吗?你可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好端端一个尊贵的皇子,无端端委身于一个落魄帝国的帝君身上,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你抓起来拷问一下?”

时染这一番话说完,封千里也没说话,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对视着,都在企图用视线让对方缴械投降。

我不走

但是时染说的确实没错,她要休了他,为什么不可以?就算她前几天才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收了他这个皇子,就算她眼都没眨地给了他这后宫极好的待遇。

封千里气势汹汹地盯了时染半晌,在心中思寻着才突然发现自己确实不占理。可还没等他思索出个两全的办法好让自己有个台阶下,时染已经不耐烦地移开了视线。

难不成是被他的美色迷倒了?封千里心道。

时染狠狠闭上有些干涩的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睁开来,伸手到衣襟里掏了掏,拿出一个牛皮纸包的信件。转头一看封千里,恰巧就看到封千里刚刚才勾起的有些得意的嘴角。

这男人是不是有某些毛病?时染嘴角一抽,准确无误地把信件拍到了封千里身上:“那就劳烦这位私自出国的皇子,解释一下贵国帝君不知情的事情,毕竟拐卖邻国皇子这种罪名,朕还担当不起。”

封千里嘴角的笑意一僵,单手捏起了信件。

他对自家父亲了解的自然比时染更透,这信件里写了什么东西他大致也能猜得出来。可那又怎样,他人已经过来了。

“怎么不说话?”时染一挑眉:“需要朕亲自差马送你回去吗?”

“不用。我不回去。”封千里冷邦邦地应了声:“你得收留我。”

“噗。”时染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即又苦哈哈地说:“宝贝儿,你这收留成本可不是一般的大,朕又不知道你要在这儿鼓捣什么,一个不小心把朕的性命给弄没了怎么办?”

其实时染也有自己的打算,她会留下封千里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看目前情景,几乎不会有国家肯在这个时候跟圣幽帝国建交,而封千里作为她正儿八经选秀选出来,迎进了后宫的夜君。其他国家也会怀疑是沐源帝国有意帮助圣幽帝国,再怎么样短期内要跟圣幽动手还得斟酌一下,或者不敢大范围来。

沐源帝国也要面子,封千里身份曝光的那么大张旗鼓,只要时染不主动把人送回去,不声明什么,人家也就不会这么快来攻击她的防线。封千里算是一个护身符。

可是封千里这个人一看就不简单,时染压根儿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来这里的原因,自己心里也没点儿底。

“我不会对你动手。”封千里别开了脸,一板一眼地说:“我对你的命没兴趣。”

时染暗暗松了口气,但是到底还是有些无语。想到印来江几次跟封千里说话都恨不得伸手揍他,时染这会儿也明白了他的感受。这个人好像不懂得怎么跟别人交流。

“可夜君,夜君!你留在这对朕有什么好处?摆着看充门面?”时染一手撑着床,身体靠了过去,仰头看着封千里:“还是说你能跟朕生包子?”

封千里一愣,低头看向时染美的过分的脸。虽然小的时候就觉得这女孩长得可爱,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人长大了之后还能出落的这般妖孽。一颦一笑跟要勾人魂似得。

生宝宝

时染勾了勾封千里的睡袍,轻轻往旁边拉了拉,指背若有若无地在封千里的腹肌上轻轻刮过,低低的笑声带着点儿引诱的味道:“美人儿这般绝色,叫朕只能看不能吃,那不是煎熬么?”

感觉到封千里被她的动作惹得身体快僵成了板子,时染没忍住想笑,勾着他睡袍的手也有些没轻没重地往旁边拉。

封千里漂亮的腰线猝不及防地暴露在空气中,时染捕捉到他腰侧有些不一样的颜色,鼻子皱了皱,有股很淡很淡但并不好闻的味道。时染还想探个究竟。

“你干嘛?”封千里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看起来像被时染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拍开时染的手。

等时染愕然抬头的时候,封千里已经扯着睡袍的两边,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

“不干嘛。”

不管是谁被这么激烈的拒绝估计都会有些挫败,更何况时染自认为才貌皆有,跟封千里也算有些儿情分,现在还有身份,一点儿玩笑还是能开的。时染收回自己作妖的手,规规矩矩地坐了回去,看着封千里的目光中也多带了几分疏离。

封千里慌乱之下拍的那一掌力道不小,她的手背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时染冷哼了声:“夜君不给碰就不给碰,用不用这么激动?朕也不管你,你自己斟酌一下能够让本王安心留着你的理由。”

封千里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于激动了,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了。时染收回了那股勾人的劲的时候还是正经的让人发憷,见封千里不回应,她也就留了个期限就离开。

怎知她这才刚准备去穿鞋,手腕就被封千里拽住,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拉,使了巧劲把人压在了床上。

时染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朝服裙摆在空中划了半个圈,封千里的一张俊脸突然地靠近。

时染很想学着封千里刚才的样子对他大喊一句你干嘛。然而随着封千里的靠近,时染咽了口口水,才翁出声:“怎么了?”

刚才升起的气焰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可以。”封千里在离时染还有一拳头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什么?”时染懵了。

“我说可以。”封千里不耐烦的皱了一下眉:“我留下来,做你的夜君,和你生孩子。”

脑袋里嗡的一声,时染一双凤眼眨巴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封千里的手从她的手腕处移开,压在她的脸旁边,被这么一个大帅哥的气息包裹着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是哪个人都受不了的。

封千里绝对算是那种有毅力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时染的脸红了又白,居然半点没动下,安安静静地等着时染说话。

就是这压迫性的姿势实在不美妙。

时染缓过了神,看着封千里,眼珠子往下一移,看到他绑的严严实实的睡袍。嘴角扯了扯,他刚刚是不是说要跟她生孩子来的?拉倒吧,就他这么个激烈反抗的模样,她怀疑她要是真的动他要跟他生孩子,得被他拍飞。

软硬不吃的主

时染:“此话当真?”

封千里:“当真。”

时染一抿唇,素手冲着封千里的腰侧袭去。封千里眼中锐色一闪,身体往旁边一闪,空出一只手去抓时染的手。

怎知时染早就猜到他的动作,忽然又收回了手,趁着封千里抓空的这个档口,抬腿往封千里身上踹去。

“呃!”只听一声闷响,封千里整个人又被踹回了刚刚躺过的墙上。

后背猛地撞上墙,一阵闷疼震得封千里整个人脑袋发蒙。封千里一张脸疼的皱在了一起,冷冽的视线死死地钉在时染身上,一手下意识地捂在腹部:“你又发什么疯?”

“啧。”时染拍了拍衣服翻身下床,三两下踩上自己的鞋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封千里:“是谁发疯?封千里,你撒谎也撒的像样一点,好歹抵触我的时候不要那么明显。你难不成觉得你这么跟我拌两句嘴我们就能生孩子了?”

“我说了会跟你生自然会跟你生!”封千里听出时染话语中的嘲讽,眉头皱的更加紧了:“只是不是现在!你急什么?”

不是现在?时染微微挑眉,封千里一脸认真,还真不像说谎,可是他下意识抵触她的动作这么明显?莫名地,时染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恍惚间闻到的一点儿怪味,于是又猛地吸了一口气。

什么都没有。

狐疑地看了封千里的腰腹一眼,又看到封千里一脸的不耐烦,时染又觉得好笑。

怎么听着封千里是拿孩子跟她做交易似得,怎么搞得,为了留下来不惜卖身了?

时染还想说句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一片整齐的脚步声,心知这是那边找不到她又找了过来。

“要臣送陛下出去吗?”封千里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坐起了身体冷冷地看着时染。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屋里的光线问题还是封千里被时染气到了,时染这个地方看过去封千里的脸一片铁青,本来漂亮的嘴唇现在也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

“不用。”时染缓了口气,扫了一眼半开的窗子。

自己到这里来是为了问封千里进宫的目的,顺便问一下沐源帝国那边的意思。现在看来,至少封千里是不着急婚礼举办不举办,她的小金库暂时保住了。而沐源帝国那边看起来是不同意封千里嫁给她的,这对时染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唯一让时染揪心的是封千里留下来的目的,以及自己今天在他这宫殿里看到的诡异情景。包括封千里偷偷跑出去这事。也不知道他能安分多久。

关于他跟不跟她生孩子,她只是随口说说,现在社稷不稳,她哪有心思去孕育子嗣。

“那陛下请吧。”封千里绷着脸,走到了床边,说的是恭敬的话,人却没一点儿恭敬的意思。时染的意外到访只让他觉得麻烦。

封千里说不清楚,时染心中吊着的那颗心就落不到实处。这个人软硬不吃,怎么都磨不出一点儿话来。

心中郁闷,时染就捏住了封千里的下巴。

知道时染这个时候正在气头上,封千里又想快点送她走,心中默念了几句清心咒,任由时染捏着他高贵的下巴:“陛下有何吩咐?”

踹的毫不留情的啊

“朕吩咐了你就照做吗?”时染反问了句,拇指按了按封千里毫无血色的嘴唇,时染俯身凑前,想要看看封千里眼里都藏了些什么。

时染的问题他没法给个明确回答,只是闻到她身上的幽香,封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嘴唇下意识地抿紧,然后闭上了眼。

时染一愣,美目微瞪。这货是以为她要吻他?这一脸的英勇就义是闹哪样?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陛下在夜君这里吗?”

“在,在的,陛下现在跟夜君在一起,总管稍等,奴婢先进去禀报一声。”

好吧,不能逗人了。时染有些儿可惜,看着封千里这幅模样真不忍心不给他一个吻。微微凑近了点儿,时染又想到这人儿刚刚是怎么把自己的手拍开的。虽然她那一脚踢回去也算是扯平了。

封千里的睫毛颤了颤,看起来是时间太长,没等到,意识到自己错意了。

时染嘴角一勾,松开了人的下巴单手覆上人的眼睛,阻止了他睁开眼睛。随即凑近他的脖颈处,张口缓缓哈了口气。

手心被封千里的睫毛挠的发痒。时染利落地松开人,轻笑了声转身走了出去。

猛地被放开,封千里抿着唇看着时染离开的背影。外面一阵喧哗,封千里却觉得自己周围静的发凉。刚才被时染的手盖过的眼睛上一片温热,脖颈上湿湿热热的,惹得他一身燥热。

封千里的听力好,一直坐在屋子里等到时染离开了这宫殿才站起身。

外面的下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进来打扰他。

封千里推门走了出去,下人们稍微安静了一会儿。

这位夜君的性子沉静,纵然容貌出挑,但毕竟是不讨喜的性格。刚到这宫殿里来的时候他们还担心跟着这么一位会被陛下冷落主子以后待遇也不怎么好。没想到这陛下回来之后第一次踏进后宫就来了他这里。一众下人一下子心情都明朗了起来。

封千里没管这些人七七八八的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冷着一张脸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房间跟刚才那个比起来就有活力多了,他刚刚回来的匆忙,靠近哪个窗口就进了哪个窗口。这么蹩脚的演技,封千里也知道时染不会相信。

那又怎么样,反正她又抓不到毛病。

“主子!”房间里的两个黑衣人一看到封千里就单膝跪了下来。

“嗯。”封千里应了一声,有些疲惫地坐到床上:“他们撤了?”

“暂时撤了。”冬风一板一眼道。

“嗯,继续守着。”封千里点点头:“秋风,上药。”

秋风连忙凑过去帮封千里把睡袍解开,后腰处有些黏糊的东西贴着睡袍,秋风小心翼翼地把睡袍给剪了下来,一块血肉模糊的伤口就这么露了出来。

秋风忍不住小声问:“主子,怎么能把衣服这么粘着伤口。”

封千里扯了扯嘴角哼了声没说话,如果可以他也不会这么自虐。

刚才的房间里被封千里放了味道大的香薰,自己披着暗紫色的睡袍,以至于时染都没注意到他后腰有这么大一块伤口。

封千里也是没想到时染这么难缠,本来睡袍宽宽的,非得逼的他勒紧了,才让衣服死死贴着伤口。贴着就贴着吧,最多有点儿不舒服了。偏偏时染还那么狠的踹了他一脚。

钻心的疼

我就要她怎么了

封千里现在想到时染就觉得牙齿痒,明明刚开始在帝京碰到时染的时候还有种见到故交的感觉。

临时决定进后宫,也是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帮过时染那么点儿,以为时染也会念旧恩出援手罢了。自作多情了。

“主子,您当真要跟圣幽帝君生孩子?”冬风蹲在那里没事做,鉴于平时封千里待下属还算随和,想到自己刚刚听到的,便忍不住问。

“怎么?”封千里抬了抬眼皮:“不然她不让我留下来。”

生孩子哪是那么随便的事情,时染这意思摆明了是对封千里有意思。冬风不相信自家主子情商低到听不出来,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给卖了。

“主子,您可以许诺她别的东西,金银珠宝,天材地宝之类的,这这关乎到小主子的事”冬风皱着脸嘀嘀咕咕地说。

封千里全给听了进去,却毫不在意,理所当然道:“你觉得她缺金银珠宝吗?不是说圣幽皇室子嗣稀薄吗?那个没了人影的什么王爷不算,如今的皇室也就只有她一人,她不就缺个孩子吗?”

没了人影的什么王爷?正在帮封千里处理伤口的秋风嘴角抽了抽,按照封千里这个意思发展下去,那个没了人影的什么王爷可是他主子的小舅父。就算小舅父失踪了很久,但是于情于理也该了解一下人家的名号才是。封千里这么轻佻,真的好吗?

冬风觉得封千里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好像不应该这么算才是:“主子你就这么跟了圣幽帝君生了小主子,以后出去还怎么娶别的女子?”

秋风帮封千里把伤口包扎好,他知道封千里能把伤口弄成这鬼样肯定跟时染脱不了干系。也跟着劝了句:“主子可以许诺给圣幽帝君的东西多了去了,没必要非得拿孩子说事。她也就贪恋一下主子的模样,这后宫这么多人,主子又不差,凭什么她佳丽三千,主子就仅此一瓢了?”

“今天吃饱了吗?”封千里动了动胳膊,面无表情地问。

“啊?还没到点呢,主子。”冬风还没反应过来。

秋风忙后退了一步:“主子恕罪。”

“没吃饱就撑了?没事干了?”封千里凉凉地扫了两人一眼:“什么时候那么多话了?”

冬风这才反应过来封千里在嫌他们多管闲事了,连忙告饶。

“滚。”封千里赏了他们一个字。

两人滚得利落,封千里也躺在床上休息。

时染那一脚真的是踹的狠,不仅背上撞的疼,腹部现在也能感觉到那一脚的力度。

冬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暗示他封千里把自己卖给了时染去换这个容身所,但是从封千里这个角度来看,时染怎么都算个美人,谁卖了谁还不一定呢。

至于小主子?

封千里倒是还没考虑过子嗣的问题,他自己也才刚刚成年,修炼有成,还没考虑过成家立业。或者说从来都没有过这份心思。如果真的要培养个子嗣,时染容貌出众,聪慧机灵,除了自幼天根不行,其他都堪称完美,有何不可?

她不待见

竹宁殿,印来江手上阅着新收上来的新秀名录,一边跟旁边的小厮说话。

子车亦大张旗鼓地给时染办了选秀,之后就借口说时染八年未归,要给做法接程,就窝进了自己的宫殿没再出来。现在人人有事都找时染,时染忙得不可开交,甚至都没空管所谓的后宫。

也就只有自己这个官位在身的人每天能够借着议事的机会看到时染,因此印来江还有些儿得意。然而他刚刚听说了时染去了夜阑殿的事。

夜阑殿,封千里所在之处。

没想到时染这一踏进后宫就去了别人的地方。

印来江皱着眉放下卷轴,一只手无意识地抵在胸前。心口顿儿的疼,有些透不过气来,闷闷的。

“公,公子?”小厮有些紧张地凑了过来:“胸口疼吗?要不要传御医?”

“不用。”印来江拍开小厮的手,憋了口气走到窗边呼出来,半晌才说:“我好像没我自己想的那么心宽。”

小厮不知其中缘故,只是敏锐地发现印来江的情绪变化跟时染有关:“公子,不然奴婢去告诉陛下?”

“不行。”印来江想也没想地拒绝了,抿了抿唇,苦笑了声:“我不想招她反感。罢了。”

后来焦醉偷偷告诉了他选秀那天时染跟他们商量的事情。

印来江也没想到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居然有天还能成为这么件大事被他们摆在中间商议。

说什么帝王无情,时染要是真的喜欢他哪里会顾得上那么多,不过是不舍的伤了他的自尊罢了。

一个月。印来江轻叹了口气,这都快过去半个月了,时染每天见到他也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还真的没信心可以继续留下来。

圣幽帝国许久没有换法,时染就效法其他国家用过的较为先进的法子颁布了一套新法。

其实落后有落后的好处,像圣幽这样多年受庇佑,硬生生长成一个世外桃源的国家毕竟不多见。其他国家用过的有缺漏的地方时染都能及时补上。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时染又想法设法弄回了些在其他国家学习过的青年才俊,这一批新秀跟老臣子的意见总是不合,往往吵得不可开交。

这会儿管事突然急着找时染也是因为有老臣子又吵了上来。

“陛下,依老臣看,这征调法怎么都不合理!老臣知道陛下渴望新秀,可是也不能弃祖训不顾啊!”老臣子握着一把白胡须,颤巍巍着手说。

旁边的青年跪得笔直,撇撇嘴不以为然:“大人这不是说笑了,颁布个新法怎么就弃祖训了。还有,大人,我记得你也是修仙之人,怎么至于这把年纪就一直抖手?”

“”

说白了就是老的企图倚老卖老,年轻的企图漠视朝规。

时染听了一耳朵,眼睁睁看着他们又吵了起来。然后招手叫来管事,低声说:“机灵点,以后这种情况,就去找林秋,知道不?”

反正林秋早就习惯应付这种局面了。

“是,陛下。”管事哭笑不得,想到自己是在哪里找到时染的,怀疑自己坏了时染的好事,就更自责了:“陛下,要摆驾夜阑殿吗?”

就是不找他

“不用。”

她该跟封千里说的都说了,现在过去也是自讨没趣。找了林秋过来之后时染也发现这些奏折好像也没必要自己看,于是分了几批给其他护法都送去了一点儿。自己终于偷了个闲。

回京城的时候买了个小玉笛子打算送给上官影疏,也算是他当年送给她竹哨子的回礼。这会儿正好有了机会给他。

想到幼时那个软萌软萌的小男孩,羞涩着脸偷偷跑过来亲她脸的模样。时染现在还觉得心头发暖。

虽说自己没把先帝和上官家前辈的话太当回事,但既然子车亦都送了这个契机,那么将这小宝贝儿收过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莲君是住在莲沼殿吗?”时染随口问了句,封号跟宫殿名字相似的,上官影疏既然封了莲君就该住在莲沼殿才是。自己这一问是多此一举的。

“是。”旁边的宫女恭恭敬敬地回答,见时染有要过去的意思,又有些犹豫地说:“陛下,莲君今天下午出去了。”

“出去了?”时染刚从盒子里拿出小玉笛,收进香囊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勾唇一笑:“正好,朕也出去转悠转悠。”

“陛下?”宫女愣了几许,等她再茫茫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上就抱着时染才穿过的朝服。

而时染已经换了便服从后面溜达出宫了。

“什么?陛下出去了?”印来江一口茶水差点儿呛到,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厮。

他才刚刚从时染去了夜阑殿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就听到时染出宫去找上官影疏的事。难道是今天她不够忙了,才有心情在后宫转悠?可是再怎么样,他也在后宫啊,他这竹宁殿,可是离她的书房最近的!她绕路去夜阑殿就算了,这上官影疏都不在宫中,她还亲自出宫去找他?

“公子,公子别激动”小厮颤颤巍巍地又给印来江倒了一杯茶,心中也是悲切得很。

印来江本来就在这边有府邸,虽说迁到后宫来住,却也把原来府邸上的人都带了过来,这小厮就是从那边跟过来的。

想他们护法,要什么没什么,多少女人踏他印府的门槛只为了跟他有个邂逅的机会。但就偏偏看上了当朝帝君,落得如此个凄楚的情景。

小厮自己也想不明白,这印来江哪点儿差了,时染怎么就好像不待见他一样?难不成是每天议事的时候都能看到印来江,所以腻了?

“她都这样了,我还不激动?”印来江打翻了茶盘,凝着脸站了起来,心中着实有了些委屈:“我不喜欢她的时候她还天天跟在我身后叫哥,怎么我喜欢她,她还不想要了?”

小厮跪在地上不敢妄言,窗外有人影一闪而过,印来江抿了唇,看了一眼翻了一桌子的茶水,深呼了口气:“你出去吧。”

“是。”

小厮刚刚走远,另一个人就悄悄推开门走了进来。

印良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狼藉,随即聪明地假装没看到:“护法,属下回来了。”

印来江强行压下心中的那股郁气,凉声问:“可查到了什么?”

醉花楼

时染被云深堂带走八年,印来江,上官影疏几人都先后回来了,唯有时染一直被扣押着。

虽然不知道上官影疏一直以来都在搞什么鬼,但是两人在此之前井水不犯河水,相处的倒也还好。

但上官影疏是世家公子,可以不管朝事,不顾大局,印来江不行。印来江回来的时候只觉得朝廷一片乌烟瘴气,有人趁着帝君不在,懒政怠政。

其实如果可以他们也想贪污一把,然而无上宫无处不在,每当有人想做点儿什么都能被无上宫揪出来。

但也因为无上宫只抓贪污,不抓懒政,这才多了许多混日子的。

国师大人实际于时染离开的第二年才离开圣幽,所以印来江回来的时候发现几大护法被调往宫外治理些不大不小的问题。

本来的早朝居然也废了,因为没有国家首脑级人物都不在,一干臣子失了主心骨,什么都不敢做。

印来江废了一股劲才把人给召回来。但这临走时把人调走的子车亦,印来江却是怀疑上了。

“回护法,国师大人这几日没有踏出宫一步。”印良叹了口气:“属下查了,国师大人这几年的确是回了无上宫,其他有些国家的国师也跟我们的国师大人一起回去了。”

“有些?”印来江皱了皱眉:“都是最近回来的?”

“呃”印良想了想:“有些。属下可以把人的名单拿给护法。”

“好。”印来江点点头,又想到什么似得:“这个不急,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印良一愣。

印来江整了整衣服面无表情地说:“醉花楼。”

“穆清,我让你带我去找我莲君,你带我来这儿,是做什么?”时染扯扯嘴角,问。

时染再次把曾经熟悉的小婢女穆清给拎了出来,本来让穆清带她去上官影疏常去的地方,怎么想到穆清居然带她来了花街。

穆清还特别贴心,挑了这里头最大的一家。

时染看着中间那个过分繁荣的楼阁,有点儿搞不懂穆清的意思:“你不会以为我出宫是为了寻欢作乐的吧?”

“不是不是!”穆清摇摇头,说实话她没想到时染居然还能记得她。但是,这会儿这个差事还真不是个讨好的:“小姐,这醉花楼经营至今不过三年而以,但已经是这帝都里最繁华的楼子了。这里面的姑娘儿郎,可是这花街里头最吸引人的”

穆清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引着时染往里面走,顾左右而言他的,怎么都说不到点子上。

“穆清。我看起来像这么饥渴的人?”时染嘴角微抽:“你可别告诉我,你是要带我来这儿找莲君。”

穆清脚步一顿,只觉额上冷汗满满:“陛,小姐,英明。”

“嗯?”时染推开试图缠上自己的一个小哥,转头过来看穆清。

怎么突然就夸她了,她刚刚说了什么了?

眼看着穆清的脑袋越埋越低,时染眨巴着眼突然明白了过来:“你是说他在这里面?”

面前这人的气息突然冷冽了起来。穆清咽了口口水,从喉咙里闷出一声:“嗯。”

时染眸光微凉,往后退了几步,抬头看向头上洋洋洒洒三个大字。

醉花楼。

小包子长胆儿了

没错,就是这家,京城最大的楼子。她尚未正式迎娶但是已经住进后宫,并且封号了的莲君现在在这里面。

看穆清这模样,他还是光明正大来的!

“呵”时染将包着小玉笛的锦囊狠狠地塞进了衣服里。

自己的感觉还真没错啊,八年未见,这小包子都长胆儿了。

“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穆清一看时染这幅模样就知道自己的话有些歧义,但还来不及解释,时染就已经跟着来招客的清秀小哥走了进去。

穆清只得哭笑不得地跟了过去,想要解释,又怕自己说的话暴露了时染的身份。

时染回来的时间晚才不知道了,但这京城稍有些来头的人可都知道。这上官家公子从云深堂行为举止就及其轻佻,像是叛逆期来了,做得都是擦着离经叛道的边缘的事情。

人家经商开染房药房,他上官公子开了个醉花楼。都说他上官公子自云深堂归来,才高八斗,修为难测。但这般人才不肯入朝为官,成天不务正业,开楼子斗蛐蛐,好不快活。

这么个人儿名声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有好的有坏的。上官家里纠结的要死,偏偏没人管得了他。因此上官影疏自己去报名参加选秀的时候这一家别提有多高兴了。

时染可不知道这么多,一楼大堂此刻坐了很多看客,一片喧哗声。她才刚走进大堂,中间的舞台就亮了起来。

“客官,你可赶巧儿了,今天我们老板来了。奴家给你寻个位子,在这儿陪你看看可好?”拉着时染的人自称青衣,青衣眼神好,一看时染就猜这是个大人物,这会儿也不管门外是不是还有活,只想赶紧讨好了这位。

“你们老板?”时染听这话下意识地往前排看去,压根儿没看到什么类似老板的人。

青衣反而带着时染到了前排坐下:“客官别急,老板一会儿才出来呢。”

“小姐”穆清在后面干着急,她是带时染过来找上官影疏的,又不是带她来寻欢作乐的。

“稍安勿躁,没听到人说老板一会儿才出来吗?急什么?”时染头也没回地说。

老板?老板不就是上官影疏吗?穆清一愣,抬头去看舞台,总觉得接下来的场景不会是她想看到的。

灯光忽明忽暗,一个个美人儿摇曳着身姿走上了舞台,音乐也趁着这个空档换了个调。

明明是烟花之地,这乐声却莫名地带着股清雅的味道。便连台上的人,也都穿的规规矩矩,多是颜色徇烂了些。

如果不是进门的时候再三确认过了,时染都要以为自己是随便进了哪个茶楼。

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嘴角。倒是这样欲拒还迎的才更勾的人欲罢不能。

且跟穆清说的一样,这台上的人,包括她身边的这个青衣,也都是眉目清秀,面容姣好的人。

然而直到这舞结束了,时染也没有看到半个像是老板的人出现,也不知道上官影疏那厮坐在哪儿。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剧烈的鼓声,本来半掩的帷幕忽地从两边拉开,一人背对着观客站在那中间,一身红衣妖娆,一头墨法魅惑。

我是门面

“上官”时染才吐出两个字就急忙闭了嘴。

青衣看向时染,一挑眉:“美吧?”

时染冷哼一声:“美。”

不美怎么能在她后宫蹦跶?

青衣微微一愣,敏感地从时染身上感觉到几分怨气。有些狐疑地看了台上的上官影疏一眼,青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不还是一样的好看吗?

穆青在身后扶额叹息,莲君自己开楼子就算了,怎么还亲自捧场,偏偏还给时染碰上了。

笛声悠悠,上官影疏展开一臂,轻勾唇角,缓缓转身:“最近听我醉花楼里的美人们嚷嚷着说别的地方都有头牌,我们这儿没有。敢问各位客官,本公子够不够资格,去做这个门面啊?”

少年初长成,眉眼被红线勾勒的妖娆,眼角一点红花更衬的人勾魂夺魄。

台下来了不少女子,形形色色或来自官家或出身富商,一听上官影疏这声音,才只见了个侧脸就激动的站起了身来:“上官老板坐镇,谁人敢不服啊?”

时染抬起下颚,看向台上那人。

上官老板?她们是在叫他?

“夫人抬举了。”上官影疏轻轻一笑,握着玉笛子看了过来:“今天本公子高兴,诸位在醉花楼的消费都给你们打个八折怎么样?”

台下响起口哨声,上官影疏一抿唇,目光从台下众人脸上掠过,突然定格在那张怎么都掩盖不了自身气质的脸上。

视线在意料之中对上了,时染朱唇微抿,凤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上官影疏。

上官影疏有一瞬的僵硬,随即移开了视线淡定自若地跟台下的人调侃。

青衣坐在时染旁边,却是看的清楚,他们家老板刚刚的实现确确实实是盯着这边了,看来这位,还是他们老板的贵人。

穆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双手合十,心中暗自念叨。圣幽帝国不像苍雪帝国,男女相对自由。但在皇室,后宫之人抛头露面毕竟少见,尤其是经营这种行业。你说这上官影疏经营就经营,怎么还这么大张旗鼓的,简直给皇室披了一层羞色。

“陛下会不会让莲君直接砸了这醉花楼?”穆青乱七八糟地想着。

旁边的人没听清楚,啊了一声凑过来,以为穆青在跟他说话。

穆青扯了扯嘴角推开人,嘀咕着:“我是在担心你们活不过今晚。”

“不会的。”那人大方一笑:“我们老板可有手段了。”

可是你们老板遇上了当朝帝君。穆青翻了个白眼。

上官影疏打发了观客,起身落到时染面前,含笑的目光扫了青衣一眼。

“老,老板。”青衣手一颤,往旁边坐了些:“青衣不知惊扰了老板的贵客。”

“你先下去吧。”上官影疏轻笑道,伸手牵过时染的手:“这位就交给我了。”

上官影疏本来还奇怪时染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待看到后面苦着一张脸的穆青,当下也明白了:“穆姑姑别紧张,好好玩,不收你费。”

穆青也不知道时染什么意思,见时染对她摆了摆手,才松了口气。

时染沉着满眼的疑惑,任由上官影疏带着她走上楼。

上官影疏的手长开了,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纵然他尽量很轻地握着时染的手腕,时染也能感受到属于这只手的力量。不是十岁时候软糯的触感。

他是变了。

你是来找我的吗

这一走上楼,时染就从上官影疏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就这么带着我上来,下面一群专门为了你而来的人又要怎么算?”

“染染这话说笑了。”上官影疏将门带上,嘴角鞠着浅笑,走近时染:“我是你的人,你在这里,其他人又与我何干?”

时染顺着上官影疏的脚步慢慢往后退,这屋子看着大,其实也挺小,这么几步路而已后背就靠到了墙上:“你不是我的人,你是帝君的人,你在外面,代表帝君的颜面。”

上官影疏一手轻轻搭在墙上,将时染圈在自己的臂膀中间,闻言眸光微闪,故作不解:“帝君是你,你是帝君,染染,这话臣妾怎么听不懂?”

“听不听得懂你自己知道。”时染抿了抿唇:“我圣幽如今虽然经济困难,但后宫样样东西没有亏待你的,没有必要让你出来卖笑。”

“我这怎么能是卖笑呢?”上官影疏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兴趣而已。”

“你的兴趣就是在醉花楼当门面?”时染拔高了音调,推了上官影疏一把。

上官影疏的身体没有移动半点儿,依旧定定地立在那里,一只手轻轻抓住时染的,捏了捏,倾身靠近了去:“陛下的脾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暴躁。为什么不提前问清楚呢?”

上官影疏的脸就这么靠近,带着幽香的温热的呼吸喷在时染的脸上,一点一点儿挠着,带着烟花之地特有的勾人的味道。

难道他平时也是这么调戏别人的吗?

时染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心中莫名的烦躁。偏偏上官影疏还给她弄出这么暧昧的氛围。

时染想着伸手推开了上官影疏的手走了出来:“提前问清楚什么?你的意思是整个朝廷的人都知道你在这里,或者你经常来这里玩的事?只有朕,不知道?”

如果不是她突然想把小玉笛送给他,怕是还要再被瞒一阵子。

“陛下你误会了。”上官影疏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时染还不知道他是这家醉花楼的主人,难怪刚才穆清的表情那么微妙。

“我误会什么了?”时染轻哼了一声。

时染自己在屋子里走,上官影疏就跟在她后面,眼珠子一转,问了句:“染染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找我的吗?”

她就是来找他的。时染一想到这,就觉得放在衣服里的小玉笛硌得她皮肤疼。

入眼的是与皇宫截然不同的装饰,醉花楼里的房间装横的别有一番风味,屏风上面画的花样也全然不似皇宫中的那么死板,带着一股特有的烟火味。再看桌上摆的酒,估计小厮每隔一会儿就会过来换一下。

“找你做什么?”时染轻佻地笑了笑,回头看向上官影疏:“我来的时候可是不知道你在这里啊。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是要寻欢作乐,我这年龄不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吗?”

不同于那日在殿堂里册封的时候,时染那时候看着上官影疏的眼中总是带着几分亲和,这会儿那几分亲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叫人不喜欢的疏离。

怎么还下这种东西

时染本就生得极美,纵然笑的轻佻,褪了那身华服之后居然也有另一番动人。

上官影疏顿了顿,快步走了过去:“既然我在这里,我来接待染染你可好?”

说着上官影疏已经靠近了时染,就着这个姿势从后面搂住时染的腰:“你也知道这醉花楼的门面是我,我的服务很好的。”

时染抬了抬下颚,上官影疏就凑过来,挺翘的鼻梁在时染的脸上轻轻刮着。

“你的服务?很贵吧?我可是很穷的。”时染声音有些儿低哑,单手覆上上官影疏放在她腰上的手,舔了舔嘴唇:“再说,在醉花楼接待我,和在后宫服饰我,有什么区别?”

上官影疏的指尖攀上时染的脖颈,轻轻点了点,嘴角一勾,眼角那朵红花绽放开来,越显得人妖艳了几分:“没关系,我的就是染染的,不收你的钱。染染如果说没有区别,那便是在醉花楼是上官影疏,在后宫也是上官影疏。如果非要说个区别在后宫,你是陛下,我的妻主。在醉花楼,你是客人。”

“我听着还是像没什么区别的。”时染侧了侧身子躲开上官影疏的手,再次从上官影疏身上钻了出去:“还是让人再另外安排一个便宜的。”

上官影疏也不恼,坐在桌边撑着脑袋给时染倒酒。反正他在这儿,时染是别想再找到别人。

“哦?”上官影疏挑了挑眉:“这醉花楼里的人我都认识,染染可有看上的?”

时染动作一顿,自己站久了嫌累,也坐了下来。她哪里又看上了的,本来过来就是为了找上官影疏而已。

心中思索了一下,时染记得刚刚带着自己的那个清秀的人儿。于是随口答道:“那个叫青衣的,我看着长得还挺秀气,是个不错的人。”

嗯,青衣。上官影疏点了点头,将酒推到了时染面前:“臣妾一会儿就让人把他给陛下带来。”

让?上官影疏倒是一副主人做派。时染眼珠子转了转,不动声色地掩去了眸中的异色。

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酒片刻,时染突然笑开。

上官影疏放下酒壶,问:“怎么了?”

“莲君说的好大方,怎么还给朕的杯里下这种东西?”时染摸了摸酒樽,举到鼻子便嗅了嗅。

她自云深堂下来之后鼻子一直就很灵敏,对药物也敏感。处在青楼里的酒从来就不是什么普通的甜酒,本来就带着些刺激人的度。上官影疏刚刚摸着酒壶的时候动作快时染没看见。这会儿却又问道这里面的味道不寻常。

想来是上官影疏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加了味草药,正好把这种烈性综合一下,直接变成安神药。

瞧这剂量,估计要不了几句话她就会犯困睡过去。

上官影疏的动作一僵:“陛下,在说什么呢?臣妾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就听不懂把,青衣呢?”时染将酒杯推了回去,起身欲走出去:“不麻烦你,我自己去找也没什么关系。”

上官影疏垂了眸,指尖敲了敲酒杯。

是他大意了。怎么会以为时染还跟以前一样好糊弄呢?

你娘没教过你?

“青衣今天还有别的客人。”上官影疏眸光微闪,突然抓住时染的手:“妻主,让我服饰你吧。”

说着上官影疏也不管时染同不同意,直接带着人往床上走去。

他叫的是妻主,不是陛下。

时染挣了挣手没躲开,就任由上官影疏倾身靠在她脖颈间。时染也不是真的要去找青衣,却也不可能任由上官影疏在这里继续给圣幽皇室带来流言蜚语。她可以强制让上官影疏回去,但是她偏生不想在上官影疏面前摆架子。

心中存着事,居然就这么被上官影疏扑到了。

脑中依稀记得十岁的上官影疏红着脸跑过来亲她的模样,这会儿这人躯壳没换,只是多长了副獠牙,厚了些脸皮。

上官影疏不像印来江那样毫无章法的乱啃,只是靠近了时染的脖颈轻轻在上面喷着鼻息。

直磨得时染吸了口气,才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过去。

时染抿着唇,上官影疏就这么贴了过来,感觉到时染的腰腹有些什么东西硌的他有些儿疼。

也没有多想,上官影疏手指一勾,从时染的衣服里勾出一个墨绿色的锦囊。

“这是什么?”上官影疏下意识地问道。

“你娘没教过你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吗?”时染眉头蹙紧,抬腿踹了他一脚,将人踢到一边,伸手去拿那个锦囊。

上官影疏没去躲,往旁边一靠,收回抓着锦囊的手不给时染。不知道是不是时染的错觉,总觉得自己刚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上官影疏的脸色有些儿难看,可以说是已经扭曲的神色。

“呵?”上官影疏笑了笑,那笑意不达眼底,不带半分妖娆引诱,凉凉的看的叫人心底发憷:“我娘是没教过我,怎么?这里面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时染微微一愣,眸色也沉了下来。那个墨绿色的锦囊中装的正是她本来准备送给上官影疏的玉笛子。纵然被上官影疏长大后与小时候截然不同的性格打击,时染也仅仅是打算把玉笛子拿回去放着而已。

见不得人的东西?时染不明白出自将家的上官影疏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娘没教,那今天朕来教你!”时染一凝眸,手上突然飞出一道利刃,直往上官影疏腿上打去。

上官影疏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再看着时染的时候嘴角的笑意越发嘲讽了起来:“陛下要教我,就是这么教法?”

上官影疏此刻周身的气场有些恐怖,躲开了时染一记风刃之后更是冷冽了起来。那点嘲讽不带任何掩饰,从嘴角一直染到眉眼,每一个轻微的动作和表情都能让人感觉到他此刻情绪的暴躁。

抢别人东西还有理了吗?时染一手拽着被单,一脚踩在床上,脑袋很轻微地摇了摇。

她不会拒绝他的变化,相反的,时染也在心中猜过很多次,他会变成什么样,他或许会不喜欢她,也可能又别的喜欢的女孩,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正气阳光的。

但他此刻的模样,哪里是失望一个字能概括的?

有刺客

“君为君,臣为臣。妻为妻,夫为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时染冷冷地看着上官影疏,一字一顿地说:“你上官影疏,臣之子,亦是朕亲自册封的莲君。但从朕进醉花楼到现在,你言语轻佻,无一宫之主的仪态。举止放肆,是与圣颜面前不尊。朕想问你,你是想造反吗?”

时染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抄起旁边的枕头扔了过去。

醉花楼里的枕头是木质的,硬邦邦的像一块砖头。上官影疏这一会没有躲,只是站在那里硬生生地受了这么一下。

枕头砸在上官影疏的身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掉到地上。

上官影疏没有挪动位置,甚至没有改变姿势,沉着一双眼睛看着时染,就连眼角那一滴红朱砂也黯淡了几分。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死色。

上官影疏知道,龙颜震怒,他这个时候应该跪下来认错。

可是他不想,就是不想。反正他们都说他离经叛道。他已经足够叛逆了,会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吧?时染不是一直都很包容他吗?他私底下叫她名讳,时染不也是欣然应允的吗?为什么这一次她无知地戳了他的痛处,还要他再像她低头?

上官影疏不应答,时染也不说话。两人无声地用视线厮杀着。

或者说上官影疏在赌,赌时染会怎么罚他。时染是帝君,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这里不是皇宫,是他的醉花楼。

两人心中皆是各种心思绕转,谁也没想到时隔八年的第一次正式谈话结果居然这么不愉快。

时染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疲惫,正想开口让上官影疏滚出去。花街上突然响起阵凄厉的尖叫声,一阵狂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纱制的窗帘被卷了起来。

滚字被咽了下去,时染下意识地看向窗户,正巧看到一张被黑布蒙的只剩下眼睛的脸。

只听空气被利器划破的声音,几枚飞镖冲着时染飞了过来。

“时染!”时染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正好被冲到这边来的上官影疏拽进了怀里。

刺客?

这是时染脑子里的第一反应。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门就遇到这种情况。

飞镖“嗖嗖”几声钉在了床梁上,这一系列动作的发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上官影疏紧紧扣着时染,惊魂未定地看着床梁上的那几枚飞镖。目光狠厉地看向窗外。

窗外的尖叫声更大了。黑衣人一击不中也不急,寻了个着力点冲了进来,于此同时口中响起了一声尖锐的鸟叫声。

他在告诉其他人时染在这里。

是杀手。上官影疏第一时间确定了。

时染紧紧拽着上官影疏的衣袖,探头去看那个黑衣人。上官影疏抱着她往门口去躲,心中暗暗计量着自己能带着时染逃脱的可能性。

黑衣人扭扭脖子活动了一下肩颈,指尖还套着几个飞镖,目光死死地盯着上官影疏。只要上官影疏的手一碰上门把,黑衣人就会甩飞镖过来断了他的手。

“怎么回事?”时染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来这口气,眼睛一边扫着黑衣人的装束一边问:“目标是你还是我?”

受伤

时染自认为出来的时候还是很低调的,她连侍卫都没带,就只带了穆清一个小宫女。这刚回到圣幽帝国,能够认出她的人也不多。可上官影疏就不一样了。对方有可能是上官影疏自己招惹的仇家,也有可能是看上了上官影疏,想要把人抓回去。

“当然是你啊!”上官影疏是从牙齿里挤出这一句话的。

天知道刚刚他看到这杀手冲时染甩出飞镖的时候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说话间又从窗外闪进来了几个杀手。目光森森地盯着上官影疏和时染两人。

总共八个人,这么小的房间都快挤不下了。就这么出去估计还得伤及路上的其他人。

这么想着上官影疏松开时染迎了上去:“还请陛下在原地待着不要乱动。”

上官影疏扯下自己的腰带,直接化腰带为武器,红绸在他手上恍若利剑,从一人脖子上抹过,就倒了一具尸体。

很好。上官影疏轻勾嘴角,八个人。还是游刃有余的。

时染被他推得踉跄一步,稳住身子看着上官影疏把杀手挡在了她面前。

说上官影疏天资得天独厚不是吹水。时染虽然不想就这么被人保护在身后,但到底是对上官影疏放心的。

直到时染看到另一个窗子里突然飞进来的镖。

眼前白光一闪,时染的身体已经冲了过去,利落地抽出一直藏在鞋靴里的匕首。

匕首虽小,但对于时染而言,已经够了。

上官影疏才感觉到自己背后异样的气息,时染已经闪过来帮他挡开了这一横空而来的飞镖。

“你没事吧?”上官影疏回头看了时染一眼。突然感觉到屋子里又多了几个人的气息。

时染的瞳孔缩了缩,这几个不知道藏身在何处的杀手冒了进来。这说明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杀手。

“没事。”时染轻吐了口气:“我们出去,不然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这黑衣人大概是看屋子里太挤了才没有都进来,这打完一批又一批的感觉还不如直接看人拥过来。心里还有些底。

上官影疏想着该跑的人也都跑完了,于是反手勾住时染的腰,踹开旁边的人夺门而出。

果然,两人刚跳下大堂,四周就围过来了一群人。

“陛下出门都不带暗卫的吗?”上官影疏贴紧时染的后背,咬牙问道。

时染尴尬地笑了笑:“忘了。”

这黑衣人里三层外三层,居然整整齐齐来了几十人。

时染觉得自己的命还是值这么个规模的,但她确信自己出来的时候真的很低调。圣幽皇室可是只剩她一个皇储了,就是朝臣想要害她也得考虑一下圣幽的未来。可若是其他国家的,总不能一直蹲在帝都守着吧?

几个飞镖同时飞了过来,时染没完全躲完,胳膊上被滑了一道。

“嘶。”一阵刺疼传来,时染吸了口气,才发现飞镖上都沾了层紫色液体。

有毒。

“时染!”上官影疏有些紧张地凑过来,然而他这边人不少,以至于他不能太分神,只能喊了几句问她:“你怎么了?”

不下死手

“没事,一点小伤。”时染扯了扯嘴角,匕首挡住一道突然飞过来的剑芒。

一同样身着黑衣男人站在外围没有凑上前,目光淡淡地看着被围在中间的两个人。

若是此刻有人凑前来看,就会看到他一红一绿波斯猫一样的眼瞳。

“你过去,让杀手往后撤,主上要抓活的!”男人推了旁边的黑衣人一把,纵身跃到一颗树上,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是。”

时染发现攻击她的人攻势突然变了。舔了舔上唇,时染抽空往身后上官影疏那瞥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没给时染吓得噎了气。

自己这边还好,身上没几处挂彩。时染一直觉得他们下手有顾忌,往上官影疏那里看了才知道他们是真的有顾忌。

毕竟上官影疏的武功内力都比她高了不少,可那边招式狠厉,招招逼命,毒镖翻飞。上官影疏挡开了毒镖,另一边就有剑芒划过来。纵然上官影疏天纵奇才,尚能在这般围攻之下强撑,却也被勾了不少下。若非那一身红衣,此刻怕是一副厉鬼模样。

“影疏”心中料到他们是不敢对自己下死手,时染边躲着人边往上官影疏那里靠。

“你又过来做什么?”上官影疏本就杀敌杀得血气上脑,时染这一过来,他这一吼都没控制火气。

说起来,上官影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态过了。从前总是妖娆风骚,不管怎么都是一副勾人夺魄,妖娆至极的模样,每跟别人说一句话都要心里斟酌一下。偏偏今天对时染就失态了好几次。

“他们不敢对我下死手!”时染没空计较他的失礼,再加上这些人本就是她引来的,自己连累了上官影疏,也算是于心有愧。

时染这么说的时候果真见到佩戴毒镖的人后退了几步。

上官影疏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点,只是一方面自负于自己的能力,另一方面也不愿让时染觉得他无能了。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暖意,上官影疏微微垂眸,再一抬眼又击杀一人。

人太多了。时染咬了咬唇,这不过是个消耗战,再这么下去他们两迟早落败。

“小姐!”一声凄厉的喊叫突然传来。

时染抬腿踢开自己面前这个人,趁着这点儿视线空档看到一个试图突破重围冲进来的穆清。

穆清脸上早沾满了眼泪,偏偏还记得不能在这种时候暴露时染的身份。

她刚刚看到有人来的时候就跑上楼去找时染了,说她运气好吧,这人没找到,自己倒是活着忙活了一阵。

“蠢货。”时染心中一紧,那些杀手分明退到了外围,穆清这么冲进来,不过是分分钟被秒杀的命。

“小姐!”穆清一剑劈开自己面前的人,强行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力。

“叫个屁啊!上官,你先自己撑会。”时染嘴角一抽,连忙提速往那边冲了过去。

“你去哪?”上官影疏愕然转头。

本来在时染面前的人一招落了个空,被时染寻了空档跑出去,急忙追了过来。

穆清剑法恼人,惹得本来不想理会她的人只想先把她给解决了。时染冲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三记毒镖往穆清身上袭来,招招选中要害。

“白痴!”时染瞳孔一缩,伸手拽住穆清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上带,顺势一矮身。

那两记毒镖躲了过去,剩下一记时染打算强扛过去。

“不要!”穆清瞪大了眼去拍时染的肩膀,时染早料到她这一举动,把人抱得紧。这一毒镖她挨了也就在臂膀,穆清挨了,可是在胸膛。

“时染!”时染听到上官影疏又喊她名讳了。一点儿都不温柔。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时染听到刀刃划开皮肉的声音。

“白痴!”带着火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时染愕然转头,印来江铁青的脸色。

印来江帮时染挡下攻击之后就一直站在时染前面护着她。

“五护法?”时染松开穆清,目光往周围环视一圈。发现来的不止是印来江,跟随着的还有一队金鳞军。

金鳞军悄无声息地打了进来,没有人高喊什么护驾,目标十分明确,直接冲着黑衣人打过去。

时染也想上去帮点儿忙,但印来江护她护得死,即便自己在这边杀敌,那边也不许时染离开他半点。几个金鳞军也特别配合地守在几人身边。

“去帮莲君。”印来江沉着脸吩咐道。

上官影疏本来被时染突然的举动吓得惊慌,却莫名在看到印来江的那一刻安定了下来。

金鳞军来了。上官影疏笑了笑,突然不急着去杀敌。早该知道印来江不可能放任时染就这么出来的才是。自己在瞎操心个什么劲。只是没想到金鳞军都被印来江给带出来了。

“大人,圣幽五护法带了金鳞军来!我们的人怕是撑不下去了!”一黑衣人悄悄来到夜鲤身边,小声说。

“我没眼睛看的吗?”夜鲤瞪着自己那双波斯猫似得眼睛,伸手折了一根树枝:“撤!”

“是!”说完黑衣人就吹了声口哨。夜鲤也纵身跃入黑暗之中。

时染等人也听到了这声口哨,心中猜着是什么暗号,就看到这群人又撤退的意思。

“抓个活的!”印来江低呵了一声,然而为时已晚,但凡被金鳞军抓到的人都会立即服毒自尽,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整个花街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只留下时染几人面面相觑。

时染深吸了口气,才慢慢从刚才的刺激中缓过神来。自己的脚边还能踢到什么人的尸体,穆清丧着一张脸前前后后检查着时染的身体。

时染没被碰到几处,划伤了不少,最严重的也就是个被毒镖划了的伤口。但这跟上官影疏比起来显然都没什么。

上官影疏拿着从对方手中抢来的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本来就纤长的一个人在灯影下莫名拉出了几分凄楚。他帮时染挡了不少明枪暗箭,伤口没止住,就一直往外喷血。大概是失血过多,脸色有些惨白,只是淡淡地笑着看着时染。

“影疏,你怎么样?”时染绕开穆清往上官影疏那里走过去,皱着眉头有些着急。

“陛下!”印来江突然伸了只手挡在时染面前,面无表情,神色冷的能冻死个人:“请陛下先随御医疗伤。”

大概是为了印证印来江这句话,一架马车异常突兀地闯了进来,上了些年龄的御医茫然地拉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象。

他记得自己一直好好地在家里准备休息了,不知怎么地突然就被送上了这辆马车。

结果一看外面这景象老御医差点没从位置上跌下来,搞什么,屠杀?随即他就看到了当朝女帝几人,这下是从位置上跳了下来。老御医表示他小心脏有点儿承受不了这点刺激。

不喜欢就离我远点

“是啊,我怎么样,陛下,你先去疗伤吧。”上官影疏勾唇笑了笑,有几分洒脱。

“我没事,影疏他伤的很重,让他先去看看。”时染心中一紧,上官影疏的模样异常古怪,笑的有些轻松,却莫名让她觉得上官影疏像是没了生的欲望,像是在等待血放干,等待升天一样。

“陛下!”印来江大概是忍了许久,带着寒意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时染:“那边我会安排,请陛下随御医去疗伤!”

像是为了证明印来江的话,几个金鳞军士兵急匆匆地围到了上官影疏身边。

“我”冷不丁被这么吼了一声,时染咽了口口水没了声。本来紧紧贴在上官影疏身上的目光吝啬地分给印来江一点儿。大脑也终于开始转了过来。

印来江好像生气了。

或者说从印来江出现的时候喊她的那一句白痴开始时染就应该知道他生气了。反正自己的医术也就半桶水,过去也帮不到上官影疏太多。金鳞军已经带着军医去给上官影疏包扎了。

军医也没跟上官影疏说什么,眉头也不皱的就着这个姿势给上官影疏消毒止血。

上官影疏任由他们摆弄自己的身体,妖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时染,像是通过时染来怀念什么东西似得。

“陛下,你就别让御医久等了吧?这种时候摆架子多不好?”上官影疏舔了舔嘴角,笑的有些没心没肺:“你要是就这么死了,谁来给臣妾发零花钱呢?”

这话说的不好听,时染抿紧了唇:“你就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我本来就是这个模样,陛下不喜欢,不看就好了。”上官影疏漫不经心道。

“你就不能”

“陛下。”时染话还没说完,印来江又叫了一声,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脸,甚至侧身挡住了时染的视线,强迫时染看着他:“天黑了,御医久等了。”

上官影疏没来由地轻笑了一声,在这黑夜里略显突兀。

时染垂下眸子,若不是上官影疏这么说话,她都忘了两人不久前在醉花楼里剑拔弩张的事情。然而经过这一场刺杀,时染那时候积压在心里突然爆发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

性子变了又如何,谁规定谁一定要保持原样?上官影疏在醉花楼不管做什么那都是在他进后宫之前的事,是她册封的时候没有查清楚,册封之后也没有跟他说过不许这么做。

仔细想来,上官影疏最开始跟她说话的态度好像也没有这么恶劣。

心中百感交集,但脑子还在。时染利落转身进了马车。

御医一见时染就扑过来帮她疗伤。

“哎哟我的亲陛下诶,你怎么能搞成这样的啊?”老御医也是活过了先帝在的时候,深知时染现在对于圣幽的重要性。这突然之间伤成了这样,再加上刚刚看到的现场,让老御医的心都掉了起来:“怎么能伤成这样呢?”

“会很严重吗?”时染随口问了句,马车骨碌碌开了起来,金鳞军谨慎地围绕在马车周围,送时染回宫。

别作妖

“再老臣眼里,陛下万金之躯,任何一点儿伤口都是严重的!”御医认真地说。

这边印来江没有急着上马车,目光淡淡里落在上官影疏身上。

“你这么看着我是要做什么?”时染一走,上官影疏再面对印来江的时候表情也就垮了下来:“我为了帮你救这个脾气不好的可是英勇负伤了,怎么你都不打算关心一下?”

“帮我?”印来江眉头蹙起:“没有我你就不帮她了?”

上官影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视线往旁边飘去,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她是陛下。”

“如果不是呢。”印来江不依不饶的问:“如果她不是帝君你还会救她吗?”

上官影疏顿了顿,眸中寒光一闪而过:“没有如果,她就是。”

“你的火气怎么这么重?”印来江有些不耐烦。

上官影疏又把视线投了回来,懒懒地在印来江身上扫了一圈:“你不也是?”

“她跟你说了难听的话?”印来江不管他说什么,只想问自己想知道的。

“难听的话?怎么会。”上官影疏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大家不都这么说的?”

“”印来江嘴角一抽,别开了目光。

上官影疏分明很在意时染说的话,这个模样怎么跟小孩子闹别扭似得。

“好了好了,缠这么多圈做什么?”上官影疏躲开军医的手,有些嫌弃地又解开了一圈。

旁边的小士兵看不下去,抓住上官影疏的手阻止他:“公子,你这么弄会扯到伤口的!”

“你还真够操心的啊。”上官影疏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我哥都不在了,你们还这么关照我,多尴尬啊。”

“有什么尴尬的?”印来江回头瞥了他一眼,对几个士兵吩咐着:“好好看着他,别又让他作妖。”

“喂!你什么意思!”上官影疏冲他嚷了句。

印来江眼瞧着马车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了,也不管上官影疏说什么,三两下追了过去。

上官影疏这一声没得到回应,旁边小士兵也不理他,尽职尽责地履行印来江的命令。

“啧。”上官影疏呼了口气,小声说:“谁要作妖了?”

“陛下中了毒,好在时间不长,老臣给你解了。”老御医好半天才松了这口气,疲惫地靠在马车上。

时染笑了笑,让穆清记下几样东西赏给老御医,自己也靠着马车休息。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才出来一趟就遇上这种事。而上官影疏,时染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掉了。

花街离皇宫的距离倒不算远,时染回了寝宫之后就去沐浴了。再出来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恢复了一点儿精神。上官影疏和印来江的脸在自己脑海里交替出现,以及今天那些黑衣人的装束。印来江那模样看起来是生气极了,时染犹豫着要不要去跟他说些什么,可是自己该怎么说呢?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出去?印来江又不是她爹。那就这么放着不管了吗?

大概是想什么来什么,时染一走进寝宫就看到坐在自己床上那个披着黑衣服的修长身影:“五护法?”

五护法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印来江听到声音,抬头起来看时染。他看起来也是刚刚去洗过澡,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潮意。

“你,呃。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已经很晚了。”时染向床边走过去,虽说印来江进了后宫,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把他规划到臣子那边。在这个时间点跟印来江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让她觉得尴尬。

印来江带着寒意的眸子落在时染脸上,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猜出时染现在脑子里想着什么。

“呵。”印来江像是被时染气笑了,脚步微抬,在时染还没反应过来得时候突然把人给夹了起来。

身体突然悬空,重心掉了个位置,时染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去掰印来江的手。

“啪。”的一声在空荡的寝宫里异常明显,时染感受到屁股上传来的一阵麻意。大脑一空,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印来江打她?

像是为了证明时染心中所想似得,印来江沉着脸又往时染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仿佛只有这样子才能缓解他心中的熊熊燃烧的怒意。

好声好气地哄她,她不听。听话地不去找她,她就给自己惹事。惹出了事自己还半点不反悔,巴不得往自己身上惹了一身伤才算逞了英雄。

印来江以前也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忍着,气恼地又一巴掌拍了下去。

这疼是真疼,这羞恼也是真的羞恼。时染只觉得血气冲到了脑袋上,涨涨的惹得她全身上下都不自在。紧咬着嘴唇从大脑中找回自己的理智。活了两辈子,怎么都没想到还有敢动她臀部的人存在。

“你,你在干嘛!放开我!”时染一掌狠狠地拍在印来江禁锢着她的那只胳膊上,试图挣脱开来。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处,印来江的武功高出她太多。一个是天资卓越,刻苦修炼的天纵奇才,一个是后天修复,善于使巧劲的人。在这种情况之下,时染根本不可能挣脱他半点。

“混账!”时染忍无可忍地骂了声。

“我是混账。”印来江出了气,停了手,也没把这炸毛的人扔下来,任由时染的腿往他身上蹬。

时染像是丧失了平日里的巧劲,一个劲地往印来江身上打,羞辱的感觉让她无地自容:“滚!”

印来江突然把时染颠了下位置,把时染放到了地上,一手别着时染的手放到了她背后,强迫时染看着自己。

时染涨红着脸,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色,恶狠狠地瞪着印来江的脸。

印来江才不管时染在想什么,俊脸逼近了时染,森冷的眸光淡淡地扫过时染的嘴唇:“怎么,生气了?”

废话?时染突然间也放弃了挣扎,反正只是平白消耗自己的体力。咽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摆脱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况。

“呵,陛下也知道生气啊。”印来江凉凉一笑:“微臣记得早在八年前,微臣就教过陛下出行的时候要怎么做,是吗?”

时染刚刚顺下来的那口气差点没把自己给噎住,印来江这么一说她倒也突然想起来。八年前她也见印来江这么发过火。只是那个时候自己出去好歹还带了个国师,这次出去居然只是带了个穆清。

爱你有错吗?

“陛下当时怎么答应我的?”印来江骤然拔高了音量,微凉的气息喷在时染脸上,莫名引人寒颤:“难不成是童言无忌?”

论这世上最憋屈的事情是什么。时染这会儿肯定会回答,就是自己生气的时候,对方比你更生气。

时染没了声儿,印来江却越想越生气来,憋了一晚上的怒火算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轰而出:“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帝君,一国帝君,你出事了整个国家给你陪葬!你乐意吗?乐意吗?你凭什么不管不顾冲出去?找人,找谁,为什么不能叫别人帮你找?呵?劳烦陛下亲自去找的啊,凭什么,你在别人面前挺和气的啊,就知道在我面前横,你横啊,仗着我宠你是不是!”

面前是越来越暴怒的印来江,身后自己的臀部还在微微发烫,时染觉得自己一颗心现在是上不着村下不着店,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心中那点气恼被强行压了下去,瞧着印来江生气的模样自己又心虚了起来。

八年前。是啊,八年前她就跟人家保证过什么来着。

“不说话了?”印来江自己吼完了,抱着胸的手也放了下来:“你讨厌我,我不碍着你的眼就是。”

时染愕然抬头,恰好看见印来江眼中那抹凄楚之色,心下一惊,一股刺疼在心底蔓延开来。

不是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讨厌他?

“别这样。”时染毫无预兆地伸手抓住印来江的胳膊:“我错了,你下次监督我,盯紧我行吗?”

“盯紧陛下吗?”印来江气笑了:“盯着你去找沐源十四皇子,盯着你去逛青楼,盯着你去找上官那小子?”

时染一愣,全然没想到自己这一天做了什么事情他居然都知道。

“我已经盯得够紧了。”印来江声音突然弱了下来,几乎带着恳求似得看着时染:“陛下,放过我,好吗?我只是喜欢你,有错吗?”

有错吗?

印来江问出这一句话之后整个人像是释怀了一般,忽地挣开时染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眼角那滴泪痣异常显眼,莫名染了几分悲切的氛围。

时染无意识地张开唇,有些酸涩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有错吗?喜欢她有错吗?她为什么要把一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往外推呢?

“对不起”时染沙哑着嗓音说,心中那股刺疼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她是不舍得伤印来江的啊。

印来江抿唇站在那,闹了那么久自己那股气也消散的差不多了,惊慌过了气恼过了,再听时染这句对不起心中好像也起不了什么波澜,只是觉得悲切罢了。那又如何,来日方长。印来江从来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为帝者不谈感情。”印来江念叨出这句话:“时染,一个月之后我也还是会继续留着。你可以当我不喜欢你,我也不奢求你对我哪怕有一点儿爱意。你自己说的,你可以宠我,但不能爱我。那你就宠我吧。”

别闹了

时染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印来江,嘴唇动了好几下,半晌才吐出个好字。国家危难在即,在这个时候跟印来江争吵这些有的没的,想想也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不吵了。休息吧。”时染抿了抿唇,突然伸手抱住印来江:“我错了,别生气了。”

明明只是轻飘飘一个好字,印来江的心却落到了实处。突然靠到自己身上的人一场柔软,刚刚沐浴过残留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方才的气焰消散了去,一颗心平白软了几分。

“嗯。”印来江从鼻尖哼出这个字。

时染松手放开人,吐了口气。算是哄好了?径直走到床边钻进被窝,抬手示意印来江可以回去了。

印来江抬起下颚,舔了舔嘴唇,却没有像时染预想的那样回到自己的寝宫,反而学着时染的模样也钻了进去。

时染后退了些,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个擅自爬上自己床的人。

“陛下说了要宠我的。总不能在这三更半夜把我赶回去把?”印来江闷笑了声,规规矩矩地躺在那儿:“放心,陛下,我不动你。”

还真会挑空子钻,得寸进尺了。时染抽了抽嘴角,看着印来江故作乖巧地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卷着一点儿被子,自动屏蔽时染的眼神斥责。

“放心?”时染一挑眉,突然伸手拽住印来江的胳膊把人拽进来了些,扣着人的脑袋就往自己怀里摁:“让你躺在外面不是委屈我的夫君了吗?”

时染突然的亲昵来的兵荒马乱,印来江愕然睁开眼睛。时染摁的大力,印来江的脸贴上时染软香的身体,当即自身气温上升,颇有自燃的趋向。

“咳,喂!”印来江想伸手推开她,谁知手刚挣扎一下就落在了人的腰上。

“嗯?”时染勾了勾唇角。

印来江有些狼狈地抬头看她,那人纵然满眼促狭,却恰被这昏暗的光线衬的惑人。方才的火气才从头上下来,又往身下涌去了。

“夫君,你这脸红啊。”时染伸手勾起印来江的下巴,意味深长道:“烫的不行,怕不是烧起来了?”

印来江视线往旁边移开,心跳没有预兆地快了起来。突然后悔起自己刚刚突然兴起的决定。面前这人的床哪里是说上就上的?偏生时染还起了坏心思,一口一个夫君叫的他心花怒放,

“小染。”印来江的声音哑了几分:“别闹了。”

“我怎么就闹了呢?”时染一边说着目光突然往房梁处瞥了一眼。

印来江自己燥得慌没注意到,一手抵着时染的腰强行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眼睛再不敢乱飘,紧紧闭着表示自己要休息了:“天色已晚。”

“哦,是已晚了。”印来江的模样莫名可爱,时染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印来江的脸,打了个响指,屋里彻底暗了下来。

黑夜里各种感官都更敏感了,印来江这会儿更难熬,面前尽是时染温热的气息。他虽成年许久,但到底未经人事,恍若身上的毛孔都蒸发开了,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自己的呼吸频率。方不至于在时染面前出丑。

玉笛子

时染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恶趣味,半撑着脑袋,伸手在印来江身上一下一下拍着,跟哄孩子睡觉似得。黑夜中一双眼睛睁的雪亮,其中尽是狡黠之色。

时染自认自己是记仇的报复心强的主,她刚刚是得先哄着印来江,可是印来江在她屁股上拍的那几下确实叫人膈应。她到现在想着都燥得慌。她可是帝君,帝君!不给这家伙点儿颜色看看他要以为自己能上天了。说什么要她宠着他。这要不是她宠着他,他敢碰她金贵的臀部?

时染越想越气,越气落在印来江身上那几下就更轻柔,飘飘乎地在人身上蹭几下,那股子勾人的劲释放的淋漓尽致。

可以说时染每一次呼吸都给印来江带来无尽的煎熬,从心里痒到脚心,还要僵硬的维持着自己的动作不动弹。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时染在故意撩拨他。可时染偏偏一句话都不说,叫印来江怀疑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纵然屋里漆黑一片,时染仍然瞪着眼睛看着房梁某处。过了会儿才停了动作,漫不经心地勾着印来江的发梢。渐渐垂下来的眼眸里闪着异样的神色。

圣幽帝君的寝宫上,上官影疏拖着自己一胳膊的伤悄悄跳下了屋檐,正好躲过来这里巡视的金鳞军。

“啧。”上官影疏倚在树枝上,吐了口浊气:“居然哄好了。”

他几乎听完了全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一只手臂上缠满了绷带,上官影疏大概是觉得这些绷带影响了他的颜值,伸手在上面扣了几下。

“蠢货。”上官影疏也不知道自己在说谁。大概是说时染,也可能是说印来江。

毕竟自己来了这么久,印来江居然没有注意到。他本来都做好了在印来江突然喊一声谁的时候潇潇洒洒地从窗口跳进来。没想到印来江半点儿反应都没有。自己连落地时候什么动作都想好了的。

想着上官影疏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墨绿色锦囊,神色越发复杂了起来。

这是今天从时染那里拿过来的,后来那群人出现之后两人谁都没来得及顾上这一茬。这墨绿色锦囊也就被上官影疏收了起来。

伸手掏了掏,上官影疏从里面捏出一个极小的玉笛子挂坠。

这倒不是他真的有那么大好奇心去看里面有什么东西,要不是沐浴的时候从衣服里掉了出来,他怎么会管里面是什么东西。

就这么个小东西怎么会让时染那么紧张?

上官影疏想不明白,只是突然在玉笛子微端摸到两个小小的字。

影疏。

记忆被拉回八年前,上官影疏突然想起自己趴在桌子面前琢磨了很久才做出来的小竹哨子。

时染这个是给他的?

答案这么明显,上官影疏觉得自己的名字还不算特别大众。至少时染认识的人里面不会再有第二个叫影疏的人儿了。

有些东西从心底跑了出来,上官影疏突然很迫切地想要知道时染的脖子上是不是还吊着自己当年送给她的那个小竹哨子冲动地跑过来,然后在听到印来江的声音的时候收了所有冲动。

上面刻了我的名字就是我的

月光稀稀拉拉落着,上官影疏借了点儿月色去打量这个小玉笛。时染的眼光还不错,这个小玉笛精雕细琢,用的玉料成色也很好。

“既然是给我的,那我就收下了。”上官影疏闷哼了声,小声道。

“你就这么拿了别人的东西都不打算打声招呼的吗?”一道清亮的声音十分突兀地响起,强行打破了这一片平静。

上官影疏未做防备,背后寒毛惊起,脚下无意识地一蹬,差点儿从树上掉下去,好在及时抓住了树枝吻住身体,但那手上的小玉笛却没有那么好运,从他的指尖里滑了出去。

“该死的。”心中暗骂了一句,上官影疏惊魂未定地往下看去。小玉笛飞出去的时候他的心中也有什么猛地跳了一下,目光急切地追着小玉笛的方向去。

夜色本就暗,这么个小东西掉了可不好找。

这么不经吓?时染伸手接住小玉笛,要笑不笑地与上官影疏对视。

上官影疏乍然对上时染含笑的凤眼,本来在受到惊吓的时候横生的杀意尽数收敛。上官影疏盯着时染几秒,再去看她手上的小玉笛,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是她?上官影疏懵了一下,能在他没发觉的时候靠近他的,上官影疏自认没几个人,本来以为是暗中保护时染的哪位高手。怎么也没想到是时染,这小妮子的武功,他可从来没看在眼里过。

在这个时间点,躲在人家的寝宫里。怎么都是件不好解释的事情,但上官影疏毕竟是上官影疏,羞耻心有限。自己已经被发现了索性就不躲躲藏藏的了,纵身一跃跳到时染面前,手作鹰爪状,速度极快地去勾时染手上的小玉笛。

“反正都是给我的,我拿了又怎么了?”上官影疏轻笑了一声,红袍随风而起,宽大的袖子里伸出的那只手上缠满了绷带。

时染身形往旁边闪了闪,再次出乎上官影疏意料地躲了开来,抓着小玉笛的手顺势收紧握拳:“我什么时候说是给你的了?”

原来是上官影疏啊。时染自己也有些吃惊。她使了点手段把印来江弄睡着了,还想着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到刚刚在屋檐上偷听的人,没想到是他。

明明今天走的时候上官影疏对自己那态度还是恶劣的。

“上面刻了我的名字。”又被躲过了?上官影疏压下心中的讶异,讪讪地收回手。

时染伸手摸了摸小玉笛,后退一步靠在树干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上官影疏:“我就刻了两个字,谁说是你的名字?碰巧而已。”

时染出来的匆忙,穿着中衣就跑了出来。一身白衣将人姣好的身材裹得刚好,披散的长发落在腰际,总有种别样的美。

上官影疏盯着时染看,视线乱飘了一阵,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频率快了一些。

谁说不是他的名字?上官影疏心中翻了个白眼。然而看着时染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倒还觉得有趣。

夜太美

思绪绕了个圈,上官影疏本来试图直接去抢,但时染现在的速度快的出奇,他倒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肩膀微动,上官影疏松了松红衣,嘴唇抿了抿,微微低下脑袋:“染染,我也想要一个小玉笛。”

时染一愣,面前这人突然收敛了白天的锋芒。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太晚,月光太柔和,上官影疏相比起与她针锋相对时候满身倒刺的模样,这会儿整个人都带了股随和劲。

红绳束着他的发,男孩受伤的手特有心机地在衣服上轻轻蹭着,妖娆的眸中跳跃着让人雀跃的光。

上官影疏这会儿明显在模仿他自己小时候的模样,现在的上官影疏哪里像是会跟她撒娇的啊?

时染咽了口口水,本来打算八风不动,不理会上官影疏这样那样的请求,怎想得还能这样犯规的?

上官影疏眸中那股希翼简直不要太明显,让时染不忍心这么让他失望,但也不乐意就这么让他得逞。

上官影疏趁这个空档靠近了时染几步,时染一歪脑袋:“我让人再给你买一个。”

上官影疏:“”

他突然没了动作,目光十分复杂地在时染身上转了一圈,大概是在思索挑着那块肉下手比较好,身体越发逼近了时染。

时染无所畏惧地盯着他看,她是十分珍惜这点儿时间的。毕竟白天那么大动干戈地没有好好说话的机会。像这样心平气和地调侃,还真是难得。

“我要刻我名字的!”上官影疏压低了声音,叹息了一声,像是挫败极了,吐在时染脑袋上,有些儿委屈:“要刻影疏,这两个字的!”

“你还委屈上了。”两人睁着眼睛打哑谜,也不觉得幼稚。时染忍不住闷笑出声,伸手抵了抵上官影疏的身体,微微抬头去看他。

“不可以吗?”上官影疏嘀咕了声,和时染的视线对上。

时染突然就愣住没了声。

或许是两人靠的太近,或许是夜色正好。月光将两人打磨的及其柔和,上官影疏眼角那滴红痣衬的他的眼睛妖娆,蠢蠢欲动的唇瓣让时染突然升了几分渴望。他恰好落了几根头发下来,勾在时染脸上,痒痒的,挠到了她心里。

上官影疏像是察觉了什么,看着时染的目光越发缠绵起来。周身是不尽的蝉鸣声,上官影疏放缓了呼吸声,如愿以偿地被时染勾下了脖颈。

时染半眯着眼眸贴上上官影疏的唇,大概是在外面吹了太久的风,有些儿凉凉的,但这并不影响它的美好。上官影疏算是在烟花之地滚了出来,十分主动地去撬时染的嘴唇。

时染不急不躁,轻咬了下,惹得上官影疏将舌头退了回去,才跟品尝上好的甜点一般,柔柔地勾着上官影疏的唇临摹了一个形状。随即一点点探进去。

上官影疏任由时染探索,近乎虔诚地从时染那里探求自己想要的甘甜滋味。

时染越发贴紧了上官影疏,双手勾住上官影疏的脖颈,引着上官影疏的手往自己腰上带。

两人同样好强,同样在吻技这方面也不甘于落后,居然也因此吻得难舍难分。

都怪夜色太美。两人同时心道。

短暂的柔情

到底是谁更胜一筹也不好说,两人分开之后各自靠在一边喘息。嘴唇被吻得通红,残留的情欲在提醒着两人刚才发生的事情。

情难自禁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做出点什么,如果不是时染的手太冰,滑进去的时候冻到了上官影疏,激得他身体一个激灵,两人还不知道要纠缠多久。

时染缓了呼吸,漫不经心地帮上官影疏系着衣带。上官影疏勾着她的发梢玩,皱着眉往时染略显单薄的身体上扫了一圈。

圣幽这地方,白天可以很热,晚上降温却也快。刚刚就想说的,时染怎么穿着中衣就跑了出来。

凉风习习,两人相对无言,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上官影疏的手向下放,抚在时染的手背上,轻而易举地从时染的手中勾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玉笛子,眸光微微一闪。

时染没有半点儿反应,反正那小玉笛子本来就是打算给他的,她现在比较纠结这个衣带的结怎么打,明明解开的时候还挺容易,这系上困难程度翻了几倍啊。

正想着,上官影疏一手勾了小玉笛,另一只手阻止了时染的动作。

时染也就顺势松开了手让他自己系。然而上官影疏伸手一勾,把时染费尽心思才绑上的一个小结又拆了开来。

时染正要抗议,上官影疏就把外袍脱了下来,稳妥地盖到时染身上,然后十分轻巧地给她系上一个结。

“嗯?”时染看着他。

上官影疏勾唇一笑,伸手托起时染凉凉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这都冻僵了。”

“呃?”才平稳下来的心跳又乱了,上官影疏这撩人还真的不挑时间地点。

“这个我就收下了。”上官影疏松开时染的手,挥了挥手上的小玉笛。

看着上官影疏这姿态像是要回去了,时染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屯了事要跟他说的,当即又拉住了他:“等等,选秀当日上官家人众多,但未曾见到你的嫡系长辈,你就这么跑进了皇宫,我还没有随聘礼,你什么时候陪我一起上上官府拜访一下?”

上官影疏本来还淡笑着看着时染,听到这句话嘴角的笑意差点儿没绷住,整个表情都僵硬了几分。

夜色好不容易给他熏染的几分暖色,瞬间冷凝了下来。

时染将这一变化看着眼中,心里一沉,果真是发生了什么。

时染后来想起来很多事情都透着古怪,她光顾着处理经济了,有很多东西都被她忽略的差不多了。

她这句话说出来倒也带了几分试探性。时染的记性很好,没去查的东西她不知道,但是看过的总是能顺着逻辑寻找到蛛丝马迹。

她回来到现在,好像还没见过上官影疏的母亲上官彦上过朝,除此之外,皇家军在上官月白上任以后一直是由上官月白管理,至今名册上面写的名字都是上官月白。

但如今她看到上官月白名字旁边多了一笔,五护法印来江代管。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晚上她看到印来江带着金鳞军过来。

我想你告诉我

别说是上官彦了,时染回来之后连上官月白的身影都没有看到。

“不急。”上官影疏不过一会儿就恢复了神色。像是被时染提醒了什么,上官影疏挣开时染握着他的手,将小玉笛收了起来,时染白天时候才见识过的带着疏离的吊儿郎当劲头又重新怕了上来。

“家母家父现在都不在,等他们回来再说吧。”上官影疏说:“已经很晚了,陛下快回去休息吧。”

不管怎么说,都没了白天的针锋相对。时染默默将上官影疏的变化收进眼中。都不在?时染是讶异的,但是上官影疏的模样看上去是不想解释那么多的。时染知情知趣,没有再往这个方向问。

时染:“你是醉花楼的老板?”

上官影疏本来都打算离开了,闻言又转身过来看时染。眉头微挑,戏谑道:“原来染染现在才知道吗?”

其实他知道时染在醉花楼看到他的时候误会了什么,但或许是他刚好心情不畅快,就是不想跟她解释,还一个劲地去激怒她。

“没有人告诉我。”时染白了他一眼:“你也不跟我解释,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

时染回来的时候就问了穆清,责怪穆清不跟她说清楚。但据穆清说,上官影疏这醉花楼开了可不止一家,赌场也开了不少。

你说这上官影疏想经商那就正儿八经去经商吧,偏偏他着手的都是青楼,赌场这种,如果说好一点儿的,也就是酒馆了。这算是离经叛道还是闹脾气?时染说不出个准。但这目前跟朝廷并不冲突。时染也就没有反对的想法。反而打起了上官影疏的注意。

“你是。”上官影疏突然认真了些:“陛下是天子,在圣幽,你就是神仙。”

时染:“”在焚界更落后的很久很久以前,圣幽还没有和其他帝国有联系的时候,帝君的确是圣幽的天。

“影疏。你是我当着百官的面册封的莲君。”时染突然说。

上官影疏眼皮一跳,漫不经心地瞥了时染一眼。

类似这样的开场白他听过无数遍。

上官家族的人说:“影疏,你是上官家的人,怎么能做这么低贱的勾当?”

朝廷百官说:“上官公子,你可是这一代的翘楚,怎么能与那腌臜之人混在一起?”

甚至于爱慕他的官家小姐:“你可是本小姐看中的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上官影疏觉得他可以猜出时染下一句要说什么了,世人都笑他离经叛道,脑子磕到,不会有好下场。他上官影疏习惯了,也不曾因为这些话少做什么事情。

但是要从时染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有些糟心的,上官影疏犹豫着要不要阻止时染说出来。

“所以呢?”上官影疏突然莫名地开始期待时染能对他有不一样的看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时染看他,就不应该跟别人一样的。

“咳咳。”时染轻咳了几声,清澈的目光落在上官影疏身上:“所以我们是夫妻,你的,就是我的,对吗?”

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哦~哈哈。”上官影疏十分上道。

时染眉眼一弯,从他比了个手势:“我给你封个皇商。”

“哈哈哈。”上官影疏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要。”

时染:“”

时染现在穷,上官影疏看起来很富有的样子,时染一下就打上了他的注意。

见时染懵的一脸,上官影疏心中笑开了花:“我给你钱,但不做皇商。”

“为什么?”时染茫然了,给他封个皇商,给了他正儿八经去做‘离经叛道’买卖的理由,有什么不好。

“不要就是不要,就这么说定了。”上官影疏眉眼一挑:“还有陛下要宠幸我,不能比五护法少!”

他刚刚果然听得一字不差。时染嘴角抽了抽,该不会把她的黑历史也给听了进去吧?

“晚安。”上官影疏说完不在拖拉,他把外袍给了时染,自己穿着中衣也嫌冷,三两步逃离了去。

时染盯着他的背影好半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无声笑了笑,才回了屋子里。

第二天醒来,时染是躺在印来江怀里的。

“怎么了?”时染本来想挣开他起来,却发现印来江抱她抱得紧。

“别动,让我抱一会。”印来江比时染醒的更早一些,此刻脑袋抵在时染的颈窝处,耳朵红的可以滴血。

“呃?”时染刚刚苏醒的大脑慢慢转动了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印来江的某个部位十分精神地抵着她的大腿根。

“别动,拜托。”印来江几乎恳求地说。他快疯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偏偏躺在时染床上的时候早上出现这种情况。

“噗。”时染没忍住,哈哈笑出了声,忍不住调侃道:“来江哥这一大早的,挺神气的啊?”

印来江没出声,报复似得在时染脖子上磨了磨牙。

“嘶!”

等到两人终于穿戴整齐坐下来吃饭,时染想起上官影疏的事,问:“我听说上官将军一家嫡系都不在了?”

印来江一愣,目光转移到时染寝宫一个衣架子上挂着的红袍。

他刚才一直觉得这红袍眼熟,又不像是时染的,本来只是怀疑,现在是确认了,时染在他睡着的时候见过上官影疏。

可他一向睡眠浅,昨天怎么睡得那么死?还是在那么窘迫的情况下睡过去的?

“时染,你昨天对我下药了?”印来江觉得他需要好好跟时染讲讲道理。

被发现了?时染咬着筷子眨了眨眼,弯眸一笑:“一点点,一点点,看你躺的那么难受帮你一下。”

说的很有道理,印来江点点头:“看我躺的那么难受你还撩拨我做什么?”

这是最让印来江烦的一点,时染嘴上说着不喜欢的,偏偏还控制不住地来撩拨他,跟逗他好玩一样。更烦的是,他还偏偏喜欢时染这么撩拨他。巴不得时染天天变着法子想尽办法来撩他,这还显得他有分量一点。

“你不是说喜欢我么?”时染笑眯眯说。

“陛下想多了。”印来江敷衍一笑:“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朕日理万机,没空理你

时染咬下一口包子,不以为然。印来江原来要死要活的样子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就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她就相信他对她没意思了吗?呵。

时染还记得印来江昨天说的,就当他不喜欢她。

这是能当就当的?

“真的。”印来江喝了口豆浆,异常淡定:“我觉得我就是三分钟热度,我这么说完之后发现,你也不过如此。”

你也不过如此。

时染手中包子啃了一半,还含了一口在嘴里,瞪着一双凤眼看着印来江:“什么叫也不过如此?”

“咳。”印来江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说的太过了,眸光一闪:“我的意思是,女孩子不都差不多一个样么?”

“差不多吗?差多了!”时染翻了个白眼:“你在这个圣幽能找出几个能与朕媲美的?”

“没有!”印来江一口否定:“圣幽无人比得过陛下。”

嗯,换任何一个圣幽人都会这么说。

时染摆摆手:“可拉倒吧,吃你的。”摆明了不信印来江说的那一套。

于是印来江吃着吃着,突然之间又冒出一句:“其实微臣听说赤安帝国女子娇柔可人,一直很想见识一下。”

时染一口豆浆呛到了,一边咳一边看着印来江。这货来真的?

印来江一脸无辜地看着时染,淡定地吞下最后一口早餐。

“上官月白将军在我们回来之前就被当时无上宫派来的人调往北疆去镇守了,现在皇家军由我暂代。至于上官彦,她在一次外出任务中失踪了。上官影疏一直在调查,但是朝臣们说她早就殉职了。”印来江想起时染最开始问他的问题,一字一顿回答,然后起身走开:“陛下,早朝上见。”

“哦。”

难怪。时染微微垂眸,上官彦生死悬殊,她居然还在醉花楼嘲讽上官影疏没家教。

子车亦今天终于露了面,但也不是在朝廷上,而是等早朝结束之后突然出现在时染身边的。

“怎么?终于能见人了?”时染一边往自己的寝宫走,一边问。

“陛下这话说的,臣什么时候不能见人过?”子车亦淡淡一笑。

“今天找朕又有什么事?”时染漫不经心道。

子车亦:“没事就不能找陛下吗?”

“不能。”时染白了他一眼:“老妖精,你活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朕日理万机,没空搭理你?”

“日理万机?”子车亦声音一顿:“陛下日理万机怎么还抽出时间去逛醉花楼了?”

感情是因为这件事来找她算账的。时染寻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应该不关他什么事,也就懒得搭理他。

她后来仔细查了,无上宫这八年来虽说给圣幽保持了原状,但当真没在这里做几件好事。无上宫宫大人多,三殿九堂,时染也不确定这事情跟子车亦有没有关系,反正是连带着对他的印象也不好了起来。

“心虚了?”子车亦幽幽道。

再走过一个拐角突然拥过来一个红影,直接往时染身上扑去。

时染一愣,转头对上上官影疏的脸,下一秒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陛下,我好想你。”

成何体统

“呃?影疏?”时染目光往子车亦身上一撇,有点搞不懂上官影疏这唱得是哪一出。

一行人停了步子,一脸懵逼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上官影疏。

上官影疏状似无意地瞥了子车亦一眼,松开时染反手勾住时染的胳膊:“陛下今天早上为什么不等我起床就走了?”

时染更懵逼了,她今天早上好像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她的床边躺的好像是印来江?

子车亦好巧不巧注意到了上官影疏的眼神。上官影疏一身骚气红衣,宽敞的袍子懒懒地搭在胳膊肘上,露出半截光洁白皙的胳膊,眼神还及其缠绵地黏在时染脸上。

子车亦没说什么,淡淡一笑,稍微后退了一步。

时染虽然不知道上官影疏在搞什么鬼,但还是顺着上官影疏的话说下去:“朕可以等你,这满朝臣子可等不得。”

上官影疏完全不买账,脚在地上一跺,身体更贴近时染:“陛下可以叫我起床啊!我也想醒来的时候能看到陛下,那一定很幸福!”

上官影疏的声音异常黏糊,是那种专门用来撒娇的语气,特意装点过的红唇微微抿起,腮帮子鼓鼓的,巴不得直接贴到时染脸上。

时染虎须一震,毛骨悚然地盯着上官影疏。被上官影疏抓住的手颤了颤,强忍住摸一摸上官影疏的脑袋,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吃错药了的冲动。

时染这一行出来不止旁边跟了个子车亦,身后还跟了不少宫廷内侍和国师府上的人,还有那么几个文臣跟在后面。

众人此刻都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膝盖上去,假装自己听不见。几个文臣干咳几声,整张脸燥得通红。没想到上官公子到了陛下身边居然成了这幅模样。

“你在搞什么鬼?”时染贴近上官影疏的脸,从牙齿缝里小声挤出这几个字。

“陛下”上官影疏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

时染:“”

“咳。”子车亦轻咳了一声:“莲君,这么多人在这里,还请收敛一点。”

“关你什么事?”上官影疏这下反应倒是快,怼完子车亦马上又缠上时染:“陛下,你不是说最爱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的?时染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捏住上官影疏的下巴,哭笑不得:“朕这不是心疼你吗?你昨晚折腾到那么晚,今天早上朕再这么早叫你起来,未免也太不人道了吧?嗯?”

行吧,上官影疏要演,那她就陪他演。

“陛下,你打趣我。”上官影疏弯眸一笑,靠到了时染身上,又好似不经意一样,轻佻的目光从子车亦身上撇过。

子车亦:“”他是真的以为他看不到?

子车亦不管何时脸上总是带着令人感觉如沐春风的笑意,此刻这笑容淡了几分,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

什么玩意儿,挑衅他?

“陛下。”子车亦看着时染身后的人,好脾气地开口:“大家都在这儿,你这,是不是不妥?”

“呃。”时染转头看向子车亦,苦笑一下:“好像是哦。”

功高盖主

子车亦微微一笑:“可以让莲君到后宫等着,这样好像不合体统。”

时染点点头,拍了拍上官影疏的胳膊:“莲君,你看?等朕一会儿?”

上官影疏眯了眯眸子,指尖扣了扣时染的手背:“我也不捣乱,就不能让我跟着吗?”

“放肆,朝廷大事,哪里是你一个后宫小夫君可以跟着听的!”子车亦的声音突然冷冽了起来,纵然脸上带着笑容,后面一干人却忍不住跟着抖了抖身体。

时染一愣,转头去看子车亦,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子车亦这么凶。

“呵。”上官影疏也不再跟烂泥似得攀在时染身上,站直了身子伸手握住时染的手:“国师大人天人之姿,贴陛下这么近的跟陛下议事,要本宫怎么能不担心国师大人勾了陛下的魂?”

什么玩意?时染莫名躺了一枪,嘴角抽抽看向上官影疏。

却发现上官影疏几乎是瞪着子车亦的,眸中血色一闪而过。

“影疏?”

上官影疏说的这话符合自己的人设,时染身后一众人却恨不得赶紧溜走。

这话说得,好像国师大人会勾引陛下似得。

都不知道该说是对国师大人不敬,还是对陛下不敬。

“上官影疏。”子车亦果不其然怒了,嘴角的弧度淡了下来:“你身为莲君,善妒。猜忌多。不识大体,在人前大吵大闹胡言乱语还衣着不整。该当何罪?”

“国师大人息怒!”几个臣子没忍住下跪行礼,怎么也想不到上官影疏能作死作到这地步。

时染眨眨眼,这两个人是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做什么拿她当借口?突然觉得手上吃疼,时染低头一看,上官影疏的指甲几乎都掐进了自己的肉里。

“本宫何罪之有?”上官影疏突然勾唇笑开:“善妒猜忌多?本宫吃醋,是和陛下之间的小情趣,与国师大人这个外人又何干?不识大体呵,国师大人宽宏大量,一定不会计较本宫这点儿小抱怨的吧?我相信各位大人也不会介意,至于本宫的衣着,陛下都没说什么,国师大人倒是挺在意?”

子车亦目光落在上官影疏扣着时染的那只手上:“胡搅蛮缠,不知悔改,信口胡沁,罪加一等!”

两人的手藏在袖子下,子车亦其实看的不真切。

时染手上吃疼,脸上还要故作无事。

上官影疏死死瞪着子车亦,场上气氛一度死僵,时染的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这种情况下她要说什么话才能让两边都有台阶下。

半晌,时染突然感觉到拽着自己手的那个力道松开了些。

上官影疏笑了笑:“国师大人,陛下都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越过陛下给本宫降罪了?”

众人:“”

上官影疏还真打算跟子车亦抬杠到底?

国师大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但那也是那一人在的前提。功高盖主,陛下在的时候越过陛下直接下令,无论何时都叫人膈应。

时染一个激灵,她算是看明白了,上官影疏这突然扑出来就是为了找子车亦麻烦的。

宝贝儿,安分点

“臣,怎敢!”子车亦抿紧唇线:“陛下,还请明察。”

“朕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时染无奈之下开口:“这样,你也看到了,这小子一直都是这个脾气,宫廷礼仪自小也没学进几句。国师,就别跟个孩子计较?”

“噗。”上官影疏眼珠子一转,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戏谑的目光在子车亦不见皱纹的脸上飘过:“就是,国师大人就不要跟本宫这个小孩子计较了。”

“宝贝儿,安分点。”时染笑眯眯回头,咬牙对上官影疏说出这句话。

子车亦的脸彻底黑了下去。

小孩子。

上官影疏还稍微比时染大那么几个月,他是小孩子,这在场大部分人对于子车亦而言都是小孩子。上官影疏这是在讽刺他老还是怎么?

“臣不计较。”子车亦凝眸看着时染:“不代表百官能够容忍这么个祸国殃民的存在。臣瞧着,莲君这性子也不适合培育皇储!”

时染:“”你们神仙打架,能别老拿她当借口吗?

“呵。”上官影疏一笑:“就你适合。”

“影疏!”时染不忍了,反手握住上官影疏的手,再这么给他闹下去,这些人出去得穿她和子车亦有一腿了。

“莲君就这么污蔑我和陛下的关系?”子车亦缓过了劲。

“别这么说。”上官影疏顿了顿:“本宫只是太挂念陛下了。陛下,臣妾知罪,别捏臣妾的手。疼。”

疼?时染闻言当真往上官影疏的手背上捏了两下,谁疼到底?

“朕叫你别闹,你怎么还闹腾个不停?”时染凤眸微挑,仿佛天生就带着股冷意,落在上官影疏身上的时候却又轻柔了几分,活像个眷恋美色的昏君:“乖,去等等朕,一会儿就好。嗯?”

身后一干人这是彻底见识了时染如何宠上官影疏的,这要是别人顶撞国师大人,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说那么多废话?这上官影疏不过是上官家的公子,身无半点官职。也就凭着祖上积累的功勋才能这么横。

好了结果人家气的国师黑脸了,时染还哄着人。

上官影疏看上去还是不舍的放开时染,跟才热恋的小眷侣,多离开一秒都是煎熬似得,犹犹豫豫说:“那我到那边的亭子?陛下不要离开我的视线知道吗?”

时染十分认真地看着上官影疏,上官影疏眸中净是狡黠,这妖精一样的人儿肚子里就没点正常的水。

“嗯。”时染点点头,还专门叫了两内侍跟在上官影疏身边。

上官影疏当真就找了个离这边较远,但能看得见人的亭子坐了下来。

后面一干人又开始担心了。

瞧着这上官影疏的粘人劲,这后宫多少人啊他能受得了吗?瞧着这时染的宠溺劲,这今后不会像先帝来个后宫独宠一人吧?

子车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等到时染终于肯给他注意力的时候他也没换回原来的表情。笑的僵硬不说,那股低气压再隔十里都能感觉得到。

“咳。”时染伸手示意身后的内侍:“让各位大人先回去吧。”

“是。”

莲君黏人

平白给人看了这么大一场戏。

“陛下,这是打算捧上官影疏做帝后?”子车亦也不提刚才的事情。

“爱他就一定要让他做帝后吗?”时染不以为然。

上官影疏这么闹腾虽说让她有些茫然,但她好歹看得出这是去针对子车亦而来的。对于目前的时染而言,上官影疏更像是自己人。而子车亦,时染总觉得他有些古怪。

“那其他人呢?”子车亦像是松了口气:“莲君黏陛下这么紧,陛下如何跟其他人相处?”

时染闻言往上官影疏的方向看了看。

上官影疏黏她吗?不黏,今天这样而已。时染知道问题出在子车亦身上。

“怎么了?国师大人突然怎么关心朕的家事?吃醋了?莫非国师大人也想进来掺一脚?”时染没回答子车亦的问题,只是突然笑道。

吃醋?

子车亦一愣,眸光一沉:“说不定呢?”

时染顿了顿:“国师大人,朕会永远记得小的时候你给的照顾。”

时染这话明了。她不知道子车亦对她到底有没有意思,就算是有意思,也划开界限。她对老妖怪没兴趣。

子车亦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空灵的眸中几道暗芒闪烁着,落在时染的裙摆上,突然就消失殆尽:“陛下今天看来也不欢迎臣,臣就先告退了。还请陛下以后出行小心。”

“朕一定记住国师大人的叮嘱。”时染客套着说。

说着说着子车亦的身体就虚化了去,如同以往的很多次,突然消失在原地。

时染眸色微沉,闻着子车亦剩下的那一点味道,心中是道不明的感觉。

子车亦关心的太多了。总让她觉得不安。

转身朝亭子里走去,挥手让两个内侍走开。

上官影疏这会儿倒是安静,坐在亭子里,像是突然对池子里的莲花起了莫大的兴趣,全然不似刚才骄横跋扈的样子。

“在想什么?”时染一手撑在栏杆上,从背后贴近上官影疏的后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御花园的规格是按照以往设计师规划的建造的,一池子的白莲粉莲,干净而神圣。

上官影疏安静下来的时候那一身红袍好像也没那么嚣张了。

“我在想啊。”上官影疏抬起脑袋在时染的下巴上蹭了蹭,弯了弯眸:“我在想陛下为什么封我为莲君。古人谈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花中君子。陛下,我可没这么干净圣洁。这个封号像偷来似得。”

“偷?”时染眨眨眼:“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一直记得小影疏亲我一口就跑掉的可爱模样,那么单纯羞涩的孩子,像不像这株莲花?”

“陛下,那已经是过去了。”上官影疏闻言笑了笑,那笑意不达眼底,溢出来的全是苦味:“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小影疏。”

“不急。”时染伸手勾起上官影疏的下巴倾身向前就着这个姿势在上官影疏的唇上轻轻碰了碰:“等来年这个时候,莲沼殿池子里的红莲也该开了。红莲跟你一样妖娆,总不会让你觉得不配。”也像你一样心存那一抹白月光。

来日方长

时染的嘴唇一触即离,上官影疏被她眼中泛着幽光的东西吸引,闻着那股味道离开,居然有些遗憾。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里挠的痒痒的,上官影疏突然觉得就这么一直跟时染处下去好像也不错。

“染染说的是。”上官影疏心思一动,转身面对着时染坐着,眉毛挑了挑,略带勾引地注视着时染的眼睛:“那我是你的红莲吗?”

“是。”时染没想那么多,很自然地凑了过去,舔着上官影疏的唇探了进去。

有了第一次在院子里的经验,这一次两人吻得更加熟练和热情。气氛点燃,周围温度急剧升高。

时染没看见上官影疏半眯的眼中沉着的狡黠,更没看见上官影疏搭在时染背后示意内侍离开的手势。

两个内侍在远远看到两个人贴紧了的时候就了然地往后退了好几部,手中蓝色幽光泛起,自然而然地为两人竖起屏障,防止有人在这个时候出现打扰时染的兴致。

上官影疏眉眼弯弯,隔着衣衫在时染背后划拉几下,时不时探着时染的衣领,处处带着引诱的意味。

唇齿交缠间有些缠绵的声音嗞嗞地敲击着两人的心弦,名为情欲的东西快速攀起。

纵然现在是青天白日,纵然两人身处御花园这个视野开阔的地方。

“嗯”上官影疏轻哼了声。

时染吸允着他的下唇,摸索着脑袋探到了他脖颈间,轻轻舔着啃咬上面的嫩肉。

上官影疏的皮肤很白,一点儿动静就给他磨出了一片艳红色。刺激着人的眼球。

上官影疏的引诱是带有目的性的,他前所未有地想要得到时染的身心。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自己诧异了一下,有些痴迷地看着时染优美的颈线,灵巧的手探了进去,迫切地触碰着面前这个吸引自己的人。

时染只觉自己的舌头每滑过一处都能换来身下人有些破碎的声音。

像是触及了敏感点,整个身体躁动的不行。

这极大地满足了时染的征服欲,让时染迫不及待地缠在上官影疏身上。

“呃呃呃”直到时染的嘴唇滑过上官影疏的肋骨处,时染才乍然回神。

上官影疏的衣服极其好剥,像是专门为了引诱人。此刻这红袍挂到了他胳膊肘上,半个上身沐浴在阳光下。白皙的皮肤上是一片诱人的红色。

这一幕是刺激人眼球的,却也提醒了时染此刻她身在何处。

时染强行扯回自己的理智,抬头看向上官影疏。

上官影疏见时染停了动作,妖娆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时染。

一阵酥麻麻的感觉传来,时染才发现自己的肚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挑开了。

真可惜。上官影疏心中遗憾。还以为能在这里成事。但瞧着时染眼中快速爬回来的理智,上官影疏就知道完了。

“我给你系上。”上官影疏拉起时染,非常知情知趣。

某处一直坚持不懈地抵着自己的腰腹。时染知道上官影疏的兴致是被自己打断了。

轻叹口气,在人脸边轻啄一口:“抱歉。”

“不要这么说。”上官影疏耸耸肩,妖娆一笑:“来日方长。”

陛下什么时候来宠幸我?

上官影疏说,不要这么说,来日方长。

怎么说呢,来日方长真是个让人心动的词。

时染倾身吻了吻上官影疏,算作安慰。

上官影疏笑着接受了这个吻,心中却是可惜地叹了好几口气。得回去泡冷水澡了啊。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上官影疏微微挑眉,修长的小指从时染脖子上勾出一根红绳:“陛下还留着这个,我好开心。”

红绳上挂的是上官影疏送的小竹哨,哨子边边隐隐约约有些发黑的。

“我以为这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时染耸耸肩:“只是没想到小混蛋回来之后不认人了。”

上官影疏心头一动,有些话差点就从嘴里滑出来,然后又硬生生地憋住了。他自动忽视了时染的话,伸手把时染的小竹哨给解了下来。

时染一惊,伸手去抢:“干什么?送出来的东西可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想什么呢”上官影疏忍不住笑出声:“你看边边有点黑了,我回去帮你磨一下,加点东西。堂堂一国之君,带着一个旧竹子,你也不觉得寒酸。”

“哦。”时染这才松了口气,还以为上官影疏又要做什么妖:“承载了你的心意,你觉得寒酸吗?忘记告诉你,你那个小玉笛是我在东街一家小店铺里随便拿的。”

“随便拿的?可我觉得很精致啊。”上官影疏白了她一眼:“陛下,不要故意寒碜我。”

“哪有故意?那两个字是我自己刻的。价值连城。”时染说。

上官影疏拿了个**把小竹哨给装好,似笑非笑地看了时染一眼:“定情信物?”

时染面无表情:“只是礼物。”

“啊,好失望。”上官影疏撇撇嘴:“那么陛下什么时候到我的莲沼殿去过夜,继续我们没完成的事情呢?”

“你这话题跳的也太快了吧?”时染抽了抽嘴角。

“什么时候呢?”上官影疏好整以暇地看着时染。

时染勾唇一笑:“你见过有人主动讨要的吗?”

“有人做过的事我在做,陛下就不觉得新鲜了。”上官影疏从容回答:“再说陛下见到我做的事,有多少件是别人做过的?”

是了,他就是离经叛道的代言人。

时染眼珠子一转:“等你什么时候肯跟我全盘托出的时候。”

全盘托出?上官影疏有一瞬间没明白时染指的是什么事情,等到反应过来是指他父母的事,他针对子车亦等一系列奇怪事情的原因之后,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陛下,还有别的选择吗?”上官影疏还想再挣扎一下。

“嗯……没有。”时染认真想了想。

即便是上官影疏,她也没办法对他全盘信任。而如果上官影疏遇到了什么困难,她也想帮他。如果对上官影疏下手了,那她总得为他负责。

“陛下,你不想吗?”上官影疏突然探手到时染腰侧,蹭了蹭。

他现在那股火还没下去,这么做也是在折磨自己。

“亲爱的,我觉得你比较想。”时染眨了眨眼,伸手指了指他的裆部。

上官影疏的脸色难看了。

他很想就这么转身走掉。但没有尝过的时候尚不知味,这近在咫尺,舔了那么多口之后,时染身上那股味道就跟毒药似的啃着他的骨头,让他身上痒痒的,总想再靠近她一步。

满足一下我啦

“陛下,你这样做可不太道德?”上官影疏皱眉。

时染并不介意他怎么说。这个时间点,反正御花园里的人是多了起来。

“亲爱的,我还很忙的,等你想好再找我。”时染觉得上官影疏对她是有意思的,只是那点意思估计还不够支撑起两人之间的信任。

上官影疏的大脑有些混乱了起来。在他看来,床上的事跟其他的事情应该分开来算才是。怎么到了染这里,这两个还能混到了一起?可是,如果他真的想跟时染熬下去,吃亏的肯定是他。毕竟旁边还有个印来江在虎视眈眈地等着。还有那个封千里,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以及他最介意的那个,国师子车亦。

这三个人轮着来缠着时染,时染到时候忘了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上官影疏想到了这茬,觉得自己很悲伤。

而在他乱七八糟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时染已经走远了。

“啧!”上官影疏有些烦躁地从地上捡了颗石子起来,甩进池塘里:“骗子,还说我是你的红莲,你就这么对待你的红莲?”

时染走着走着突然打了个喷嚏,一脸茫然地回头看上官影疏那个方向。

那个臭小子是不是在骂她?

不管了,让他自己先想想清楚,自己得先回去洗个澡。时染承认她也被上官影疏撩的火气不小。

过后的几天,上官影疏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居然真的没在时染面前出现。

“啧,小白眼狼。”时染忍不住这么吐槽他。早知道上官影疏会躲着她,她还不如把要求定低一点儿,交代一件事来一次也好啊。

但是印来江这几天晚上却是锲而不舍地守在她的寝宫里,两人是单纯地盖着被子睡觉。

时染有心撩拨他,但印来江坚持说他已经不喜欢时染了,只是想要贴身保护时染,并且不许时染碰他。

时染:“……”她最近的魅力下降了?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喜欢搭理她?

“来江,你…”时染想说印来江的衣服扣太严实了,睡觉会不舒服。

然而她的手刚伸过去,印来江就条件反射地跳了开来。

时染忍无可忍地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印来江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激动了,轻轻呼了口气:“陛下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说你的衣服是不是扣的太紧了,别等下睡觉的时候把自己给憋死了。”时染翻了个白眼:“这么怕我碰你,怎么不回自己的屋子睡?”

“陛下总是会有危险,只有我跟在旁边保护,我才能安心。”印来江一本正经说。

“隔壁也还有房间。”时染扯扯嘴角。

“我住在陛下的寝宫,陛下却跟我分房睡,陛下,你是希望朝臣怎么议论我们?”印来江继续把话弹了回去。

不给她撩,还天天在她面前晃。时染原先还觉得印来江是最省心的,现在却觉得他也糟心。

印来江铺好被子之后就坐在床边等时染先爬进去,心中暗笑。

陛下啊陛下,你也不想想你为什么时时刻刻想撩我。

如果不是对他也有点不一样的感情,又怎么会这样?

时染走了过来,却突然往印来江身上扑了过,嚷嚷:“你都记得你还是朕的男人得睡这儿,那朕的生理需求你是不是也该满足一下?”

“喂!”印来江猝不及防被她扑到床上。

时染直接挑了她早就看不顺眼的那颗扣子,一口咬在了印来江脖子上。

脖子上吃疼,印来江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怎么一回事,苦哈哈地去找她,她不理。现在反而天天看着他恨不得把他吃进肚子里。

果然还是得时不时到人跟前晃一晃才可以。

白鹭堂

印来江自认自己不算个记仇的人,但是他这会儿却总是能想起自己那天在御花园看到的那一幕。

又不是他特意想看,他住在后宫,跟其他同僚处理完事情之后回来总是要经过御花园的。上官影疏这么明目张胆,他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真让人不爽。

所以即使身上这个人对他的诱惑力有多大,印来江都八风不动地躺在那。等到时染快把他的肩膀都啃完了,印来江才受不了地把她给提了起来。塞到里面去。

“够了够了,再不睡明天早朝你又打瞌睡,那么多朝臣看着你。”

时染舔了舔嘴角,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印来江:“那你呢,你看着我?”

“我不看你看谁?陛下,臣还要命呢。”印来江叹了口气。

到底是有些忍不住,印来江凑前在时染嘴唇上轻轻碰了碰:“睡觉!”

时染弯了弯眸。

印来江清心寡欲起来也是折磨人的啊。

这个时候的某个地方。

一双波斯猫似的眼睛转了转,一个黑衣人从树上越了下来。躲开了后面跟来的追兵。

那是几个金鳞军,这是他知道的。但还有另外几伙人跟着他。

夜鹂在这附近逗留了好几天才彻底摆脱他们。这些人实力太高了,夜鹂的身上全是伤口。除此之外,一同撤退的弟兄们都已经交代了。

夜鹂知道这一次对时染下手会招来麻烦,但没想到是这么大的麻烦。因为看起来除了圣幽皇室的皇家军,还有其他几波势力在追踪他。

若不是这一次的时染独自出行的机会太难得,他也不会贸然出手。

该死的。

只希望那几个弟兄都死的透彻了。

夜色正浓,夜鹂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白鹭堂的入口。

只要回到了这里,他就安全了。因为没有白鹭堂内的人带路,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找到这。

范叶舟果然还在里面等他。

此刻的范叶舟半躺在贵妃椅上,周围几个身材窈窕的貌美人儿伺候着。看上去有几分糜烂。

但范叶舟的眼眸半闭着,看起来瞌睡挺大。估计是听到夜鹂回来的通报才出来的。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有一条讯息?”范叶舟阴沉地扫了跪在地上的夜鹂一眼:“失败了?”

这根本是个肯定回答。

夜鹂伤痕累累,周身没有一个人。

“堂,堂主,属下无能。弟兄们,都牺牲了。”夜鹂垂下脑袋。

范叶舟沉着眸子看着他,有一会儿没有说话。突然之间从旁边侍女手上拿过托盘狠狠地砸了过去。

银制的托盘直往夜鹂身上飞去,夜鹂不躲不闪地,硬生生受了这一下。

“堂主息怒!”于此同时,殿堂内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圣幽的金鳞军已经强到能把本堂主手下这么多人同时剿灭了?你是冲进皇宫去抓她了?”范叶舟不相信夜鹂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

“不是,属下是趁着她只带了一个侍女出门的时候动手的。”夜鹂都没用手去捂伤口,波斯猫似的眼睛中没有一点儿感情:“只是因为有个武功高强的妓子保护她,耽误了时间。圣幽五护法带着金鳞军很快赶到了。属下就带着人撤退了。但撤退的时候,除了金鳞军,另外还有三队实力高强的人在追杀我们。”

“三队?”范叶舟一愣,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许多:“难不成艾兰那女人还在保护她?”

“属下不认为那是云深堂的人。”夜鹂一板一眼道。

“混账。“范叶舟没有头绪,心情更加暴躁。伸手拽起旁边人的头发就把他摁到了地上。

“啊!堂主饶命!”那人恐惧地尖叫了起来,他的模样很是清秀,刹那间脸上就流满了眼泪,梨花带雨的,却仍然动人。

但这并不能博取范叶舟的心软,范叶舟嘴角阴恻恻一扯,一拳头往他脸上挥了过去。

“啊!”一时间,殿堂内就只剩下了这个人的惨叫声。

没有人出声,更没有人求情。

陪陪我,好吗

等到范叶舟好不容易发泄完情绪,停了手,旁边出来两个杂役熟视无睹地把瘫软在地上面目全非的人给抬了下去。

如果仔细看范叶舟的贵妃椅周围的其他人,就能够看清她们脸上难以抑制的恐惧。只有在范叶舟的目光移过来的时候,才会有人低着头露出温顺的笑。

他们从来都只是他发泄的工具。只有一个人不一样。

“白公子一切都好。皇女已经不经常去找他麻烦了。就是苍血帝国帝君的身体似乎快要撑不住了。白公子有点着急。”夜鹂不等范叶舟问就知道他想要知道什么。

“着急?”范叶舟冷哼一声:“这么久没见我不着急着见我,着急什么?”

这个问题是不能回答的,夜鹂聪明地闭了嘴。

果然过了一会儿之后,范叶舟又问:“那老东西还能撑多久?”

“半年。”夜鹂低下头。

范叶舟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挥手遣散了所有人。

这一次时染真的只是碰巧跟子车亦碰上了。

距离早朝已经过了很久,时染不知道子车亦在这个时候站在皇宫门外做什么。

而时染也只是碰巧想看看皇宫门前那棵树上的果子是不是熟了可以摘了。

站在台阶上的时染看着站在宫门外的子车亦,两人相对无言。然后时染毫不犹豫地转身。

下一秒,子车亦的白色身影就出现在了时染面前。

“陛下,这么急着走吗?”子车亦手上将浮沉随手递给旁边的人,目光在时染的脸上一点点游走。

“现在已经下朝了,如果不是非常要紧的事,国师大人可以留到明天早上再说。”时染移开视线。

子车亦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习惯,他会及其认真地看时染的脸,像是在用目光抚摸她的脸一样,让人不太舒服。

“是在朝廷上不能说的事。”子车亦微微一笑:“陛下还记得八年前我带你出去玩的事吗?陛下今天可否赏脸跟我一起出去走走?”

时染舔了舔嘴唇,叹了口气:“国师大人,你明知道朕不能随便出宫。”

“陛下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你。”子车亦说道。

时染嘴角一抽,又是这句话。

“国师的心朕领了,但朕今天要陪莲君。”时染思索着,还是上官影疏适合做这个借口。

果真见子车亦的眉头一蹙。子车亦将时染的模样又在心里刻画了一边,微微垂下眸子,掩去其中缠绵的眷恋。

时染只觉得子车亦周身那股清冷的气息突然消散了。

“那臣陪陛下在御花园走走,可好?”子车亦哑着嗓子说。

时染一愣,子车亦的气息一软下来,反而不像平时的他。这不是子车亦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态了。时染下意思地想要拒绝,赫然对上子车亦空灵的眼眸,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满是孤寂。

知道的人都说子车亦活了多久多久了,其实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存在了多久。

时染也突然反应过来,活的时间长了。这人也是会孤独的。

子车亦的模样让时染想起前世独自站在办公楼漫无目的的自己。心中有些触动,居然点了点头。

“好。”

“谢陛下。”子车亦淡然一笑。还是一样的容易心软啊。

国师大人的小心思

御花园很大,够他们两人随便走走。子车亦也不在意。就算是不说话也好,他现在只是想跟时染呆一会儿。不需要她说什么。

今天的子车亦和平常不太一样。时染不像他那么淡定,但是见他好像很享受安静的模样,也就知情知趣地没说话。

时染忍不住打量子车亦的模样,依旧是谪仙一般,即使此刻眉间多了些忧郁,也依旧美得动人心魄。眼眸中是饱经沧桑的疲惫。时染总觉得跟他之间没有办法靠得太近,就是因为子车亦不为人知的年龄。

或许这就是代沟吧?时染嘴角抽了抽,自娱自乐地想着。

“陛下,你看。”子车亦赫然开口。

时染一愣,看到子车亦正指着一条不起眼的小桥。

小桥上爬满了藤曼,很多野花野草从桥缝中钻出来,缠缠绕绕勾在桥上。这小桥早就不知道年岁多少,已经不能用了。放在这儿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嗯”时染疑惑地看向子车亦。

“你知道吗,这小桥是我亲自搭的。”子车亦突然弯眸一笑,有不知名的东西在他眼中绽放。美得惊心动魄。

时染有些儿晃神,突然间觉得子车亦不是在跟她说话。

这条桥是他搭的?时染根本没法想象子车亦抗来木条搭桥的样子。时染目光有些复杂地瞥了那小桥一眼。

子车亦啊,你到底自己走了多久?

“好厉害。”时染呐呐地回答他。

子车亦不过一会儿就收回了那过于天真的表情,拉起时染的手靠近桥边,伸手在桥边扒了扒,示意时染去看。

时染凑前瞧了瞧,原来是一个歪歪扭扭的亦。

后面好像还写了些什么,以为时间太长,以及草木的生长把字给遮了起来。

时染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整个人就被子车亦拉了起来。

“怎么了?我还没看清……”时染说。

“童言怪语。早就看不见了。”子车亦敷衍地说了句,拉着时染后退了几步。

时染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说要让我看的吗”

“我只是让你看那一个字。”子车亦耸了耸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四周没人,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居然淡了很多。

时染走的累,索性往草地上一坐:“瞧这字,国师大人小的时候动手能力也挺强的。”

“我十岁的时候搭的。”子车亦看着草地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选择跟着时染一起坐下来,瞅了一棵看起来干净一点儿的树靠了上去。

时染嗤笑了声:“你以前搭桥的时候怎么没洁癖?”

子车亦扫了时染一眼:“陛下十岁以前也现在更拘礼节。”

那是因为她换了个魂儿。时染移开视线,继续盯着那个桥。

原来子车亦小的时候就在宫里玩耍了。难怪他总是喜欢往这边跑。

只是,不是说国师都是无上宫派来的吗?时染将这个疑问藏在了心底。而子车亦也确实跟他们圣幽人长得不太像。

“这里以前是我的天地。”子车亦大概地用手指划了一个范围:“没有人管我,我就在这里玩。”

“你自己一个人吗?”时染冷不丁问。

子车亦顿了顿,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极轻的嗯。

时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子车亦也在看她。时染有些不自在,干脆闭上眼睛躺到草地上假寐。

子车亦勾了勾嘴角,只觉得时染不好意思的模样也怪可爱的。目光透过时染,子车亦看到了别的身影。窈窕的,婀娜的,和时染重叠在了一起。

起初他只是想和时染待一会儿,突然地就很想带她来这里看看。可能是带着面具太久了,憋得慌吧。他就想找个人听听他的故事。

而这个人,只能是时染。

像是被某种使命驱使的,子车亦突然靠近了时染。

时染听见响声睁开了眼,子车亦的脸突然在她面前放大,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时染一惊,眼睛下意识的瞪大。

子车亦却以及退开了好几步,轻飘飘地站在草地上。

“你?”时染赶紧坐起了身。

子车亦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眼神复杂地看着时染,突然开口:“陛下,恕臣无礼,告退!”

说着子车亦再次如以往的很多次一样,轻飘飘地一转身,身形化作一道白影,突然不见了。

“喂!”时染急忙扑过去,搞什么,吃了她的豆腐转头就跑?几个意思?

然而时染只接住了子车亦临走前丢下的一件外衣。

这是金蝉脱壳?时染捏着子车亦的外衣,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子车亦靠过的那一棵树,猛地一拍额头,骂道:“死洁癖!”

你的眼里有我吗

时染没注意到,就在子车亦扑向她的那一刻,远处一棵树突然剧烈抖动了下。一道过于显眼的红色在上面闪了几下。而子车亦从时染身上起来的时候,淡然的目光也往那个方向扫了过去。

子车亦人走了,他身上那股味道却还留着。应该是从他的衣服上散发出来的。

“你自己不要衣服了,就不能带回去自己处理吗?扔在御花园又是几个意思啊?”

时染嘀嘀咕咕地,拿起衣服闻了闻:“这不还挺干净的吗?”

当然,她知道只要子车亦觉得脏了的东西他是肯定不会再穿的。

“怎么着?人都走了还念念不舍的,他走不了多远的,你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一道轻佻的声音很突兀地响起。

时染差点儿没拿稳衣服,偏头看去,正巧看到远处树上长的一朵大红花。

这声音怎么能传这么远的?

时染眨了眨眼,看着上官影疏运着轻功从那边踩着树一路飘了过来。

“你这偷窥偷听的毛病是改不了了是吧”时染勾唇笑了笑。

上官影疏落了地:“我只是正好路过。谁知道你会在这跟别人你依我侬?要不然下次你提前给我打个招呼。”

“这可是御花园老园区,你从这里路过,是想从南墙翻出去是吗?”时染挑起眉毛,显然不信:“那么你上次也是正好路过我的寝宫的院子,恰好跑到我的屋顶上去听一听五护法和我怎么旖旎?”

上官影疏眼角抽了抽,也知道自己是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干脆转移话题:“他来找你做什么?”

“闲聊。”时染把子车亦的外衣平铺再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上官影疏:“那么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问这个问题?”

“闲聊什么要闲聊到你的脸上去?就你们两人在这,还用得着说悄悄话?”上官影疏的脸色不太好看,从他到这里,看到子车亦开始,神色就很复杂。

为了偷亲我?时染舔舔嘴唇,舌头绕了个弯:“你吃醋了?像上次那样?”

两人都知道上一次上官影疏突如其来的吃醋不过是逢场作戏,目的是为了让子车亦不痛快。

上官影疏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他是针对子车亦。但现在却没法自然而然地说出是这样的回答。因为比起上次,这一会亲眼看到,他心中又多了些不太熟悉的情绪。

“不回答算了,你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时染又问。

上官影疏用手按了按太阳穴,突然后悔自己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时染面前。

他总不能说,他刚刚打算去找时染,一出来就看到时染和子车亦两人,然后还暗戳戳地跟了过来吧?

“你早就看到我了?”时染看着上官影疏的脸色猜测到。

“没有。”上官影疏立马否认。

时染心中了然,目光往上官影疏身下瞟去。

怎么看着,这厮像是忍了很久似的?

“别看了。”上官影疏烦躁地抓起时染,顺手捞走了时染腿上子车亦的衣服:“这人的衣服,有什么好闻的,想要衣服小爷送你一柜子的!”

哦哦。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时染弯了弯眼睛:“一柜子就算了,折成现银充实国库就好。”

上官影疏:“……”这女人就不能想点跟他有关的事情?”

插队可耻

“去哪里?”时染任由上官影疏抓着她的手腕,一边询问。

上官影疏:“陛下的寝宫。”

“嗯?”时染步子微顿:“躲了我这么多天,一来就要上我寝宫去,做什么?”

上官影疏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当然是要完成那天没有完成的事情。”

那天,哪天?时染抬头看了一下青天白日,这阳光艳的睁不开眼。再去看上官影疏一身随风而动的宽松红袍,额上冷汗滑落。

时染反手握住上官影疏的手:“为什么你发情都在白天呢?”

上官影疏身体一僵,狠狠地瞪了时染一眼。什么叫他发情都在白天?还不是她丢下这么个难题给他,让他纠结了这么长时间。

“你嫌弃我了?”上官影疏皱眉:“还是说那个老不死的国师让你更感兴趣?嫌我打扰了你回味?”

时染瞥了眼被上官影疏抓在手上的衣服:“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处理这件衣服而已。”

“那你刚刚是打算把它吃下去?”上官影疏闷哼一声,心中那股吃味的感觉怎么都挥散不去。

“喂,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酸味?”时染勾唇一笑,有些儿玩味地看着他。

自己承认吃醋和被别人指出吃醋是两码事,上官影疏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少自作多情了。”

时染耸了耸肩,也不介意。

见上官影疏的方向真的是直奔她的寝宫去的,时染还真当上官影疏憋得慌。可是这大白天的,突然之间的,她还真没什么兴致。

“你想明白了?要跟我全盘托出?”时染忍不住问。

上官影疏停了步子,这会儿两人正好走到那天意乱情迷的亭子外面,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池子里的莲花。

“半盘,可以吗?”上官影疏犹豫着问。

他从未跟别人说过任何事,在时染回来之前他甚至没想过会有人想去了解他心里装着什么事。

“可以。”时染点点头,有些爱怜地看着上官影疏略显瘦削的手腕。

父母兄长不知所踪,对于一个当时尚且年幼的少年来说算是何等打击,上官影疏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从这个角度上来讲都算是可以理解的。他肯说就够了,至少证明了他对她还有留念,没有害她的心。更重要的是,对于八年未见的童年玩伴,他选择了信任。

一身华服的那个人微微仰着脑袋,以至于上官影疏将她眼中的关切尽收眼底。连着肌肤都暖和了起来,就跟看到那个小玉笛的时候一样感动。

上官影疏的眼神飘了飘,拽紧了时染的手。他来找她真的只是为了说些事。可是时染的模样确实也让他起了某些冲动。让他迫不及待地想带她回去。想拥有这个给了他温暖的人。

可赤子有心,老天无情。

一阵风起,两人面前轻飘飘落了一人。

藏青色的衣衫,冷冽的眼眸。

“我有事找你。”封千里看都没看上官影疏一眼,越过他直接看向时染。

“你能不能先排队?”上官影疏抿了抿嘴唇,面色不善地看着封千里。

他兴奋过度,差点忘了这后宫里的莺莺燕燕还不少。

大度离开

“我有事找你。”封千里的眼中仿佛除了时染看不见别人。

时染对于封千里会主动来找她这事还是诧异的:“很急吗?”

“嗯。”封千里哼了声,目光在时染和上官影疏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又不动神色地移开了。

“时染。”上官影疏的手轻轻攀上时染的后背,整个人挎了上去,脑袋抵在了时染肩膀上,看那模样有些儿委屈。

“呃?”时染有些儿头大,肩膀被上官影疏蹭的有点儿麻嗖嗖的。

上官影疏应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封千里找她一看就是公事,这货怎么还委屈上了?

上官影疏松开了时染的手,双手环成圈挂在时染脖子前,整张脸贴近时染,轻轻在她脸上碰了碰。

“我还是不喜欢看你纠结的。”上官影疏幽幽叹了口气:“可是如果是夜君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跟着听的吗?”

“不可以。”时染还没说话,封千里先冷声拒绝了。

看上官影疏突然八爪鱼似的扒在时染身上,封千里眼角微微一抽,别过脑袋不想看他。

“欸,别闹了。”时染无奈揉了揉上官影疏的脑袋,试图把他扒拉下去。

“上官影疏!你这样缠在陛下身上像什么话?下来!”一道略带几分严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上官影疏刚才还黏乎乎的表情一变,翻了个白眼。得了,又来一个,彻底没戏了。

“来江,你也有事找我?”时染终于将上官影疏扒拉了下去,看着匆匆赶过来的印来江。

上官影疏从时染身上下去之后就吊儿郎当地靠在一边,语气轻佻:“到了后宫你怎么还一副教训我的口吻,哥,我们在这儿可是平级。”

印来江才懒得理他,恭恭敬敬地朝时染行了个礼,状似无意地看了旁边的封千里一眼。

“臣有事禀报。”

封千里皱着眉,伸手想抓时染的手:“我真的找你有急事。”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上官影疏眼疾手快地挡住了他。

“放手。”封千里森森盯着上官影疏。

“跟谁稀罕你的手一样。”上官影疏嘴角一勾,当真松开了封千里的手,顺势把时染往旁边拉了拉。

“你们别闹了。”时染这会儿恨不得自己能够分身,一个一个把人拉走,省的在他这里吵来吵去。

封千里这会儿恨不得直接夹起时染把人带走,但是上官影疏和印来江两人同时在这里,就刚刚那个样,他想跟时染说句话根本不可能。莫名地,他突然开始理解父皇后宫那群女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到他父皇面前争宠,以及突然体会到了不受宠的妃子被排挤是个什么感觉。

他这儿可才三个人。

“等一会。”时染跟封千里说。

“陛下,沐源帝国的使臣来了。”印来江抢着说。

时染看了封千里一眼,果真见他脸色难看了几分。

“来了就来了,你这么郑重做什么?”时染问,毕竟各国使臣来访做些经济贸易之类的本来就是比较正常的事情。

“因为这次的使臣代表比较特殊,是沐源帝国的九皇子封迟雨,他说要跟陛下商讨一下关于夜君,咳,关于他们十四皇子的事情。”印来江清了清嗓子,说。

封千里找她还真的有不小的事。上官影疏刮了刮鼻子,目光诡异地看了看封千里。

九皇子啊,沐源帝国的事他正巧知道那么点儿。

上官影疏无视印来江警告的目光,凑前抱住时染:“晚上在床上等你。”

说着上官影疏也不等她回答,放开时染扬长而去。

等走远了才往这边看一眼,口中嘀嘀咕咕:”大丈夫能屈能伸,啧,这下认识到小爷我的大度了吧?“

这么安慰完自己,他又忍不住踢了旁边的小石子:”你要是不是皇帝多好?“

平白给他添了困扰。闹心。上官影疏长长叹了口气。

不生包子

“是,封迟雨现在在殿上等陛下。”印来江说。

“那就让他继续等着,说我歇下了,现在刚起,记得强调是被他打扰的。然后好吃好喝伺候着他。”时染舔了舔嘴唇,余光瞥见封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

“嗯?”印来江一愣,瞧了封千里一眼,才点了点头:“是,臣这就去安排,告退。”

“等等。”时染突然揪住印来江的衣摆。

“陛下还有事”印来江转过头来,猝不及防地对上时染的脸。

“吧唧。”时染成功在他的脸上偷了味,轻轻一笑:“去吧。”

印来江猛地转过身,都忘了再回答时染的话,耳尖瞬间爬上一片血色。步子极快地走了开来。

时染从口中呼出一口气:“唉。”

印来江一本正经的,啥都没说。可是他越是这样就代表他心里越闹别扭,摆出一副要跟时染撇清的模样。心里不知道骂了她多少句。

定是上官影疏刚刚扒着她让印来江不痛快了。时染要是没发现印来江不爽快了,估计下回私下再看到他,又得看他的冷脸了。

“我们找个地儿说。”时染说道。

“你还真是左右逢源,逍遥的很。”封千里冷不丁出声。

听起来不像是夸她的话。时染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封千里这一句话的分量:“你要是乐意参与我也不介意。”

“不必了。”封千里冷声说。

时染耸耸肩,如果能够不耗美色就得到封千里的帮助,那她自然是乐得的。

她这段时间也让人去调查了沐源帝国那边的情况,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封千里的情况。

“听说九皇子如今深得沐源帝君的宠爱?”时染试探性问。

封千里冷哼一声,周身气息果真冷冽的几分。

时染轻叹了口气。

听说太子封前川几年前犯了错事,被沐源帝君封程宇惩罚,派往灾区用功劳来弥补原来犯下的错。而在封前川不在的时候,九皇子封迟雨接近封程宇,暂时接替封前川原来在帝都的任务。

居然完成的很出色,从此深得封程宇的信任。而封前川治理灾害耗资巨大,并且收获甚小,封程宇一气之下居然延长了他出去的时数。一直到今天都没有下发召唤封前川回帝京的诏书。

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封千里都不在。

等到封千里从云深堂回来之后,和封迟雨斗智斗勇几年,就目前来看,估计失败了。

“父皇目前很信任他。”两人终于找了地方坐下来,封千里沉着眸光看着时染:“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不得势。所以我需要你帮忙。”

“嗯,这是另外的价钱。”时染点点头,暗道封迟雨来的是时候。

想想她之前到封千里那里去,死缠烂打从他嘴里撬不出一句有用的词。也只是留着封千里做她的一个护身符而已。

现在封千里在沐源帝国的情况不妙,时染也担心她这个护身符失去了效果。

封千里皱了皱眉,显然想起之前说要跟时染生包子的话。

“我觉得你不需要跟我也能生孩子。”封千里突然说。

时染一愣,才反应过来封千里说的是什么。

“嗯?怎么说?”时染道。

“后宫挺热闹的。”封千里说着说着自己觉得不对劲,移开了视线:“所以之前我们说的那个就作废吧。”

“行。”时染挑了挑眉,假装不知道封千里话里是什么意思。

封千里面色一僵,眼中冷色一闪而过:“你帮我一起对付九皇子,我辅助你振兴圣幽帝国。”

“你就不怕我圣幽强大起来之后反攻你们沐源帝国吗?”时染轻笑了声。

“你有那能力吗?”封千里嗤笑了一声。

时染笑得越发灿烂:“当然。”

想逗逗你

给她点儿时间,圣幽帝国一定能够站到比以往更巅峰的位置。

封千里嘴角轻勾,耸了耸肩:“那我拭目以待。”

紧接着封千里就开始说沐源帝国的情况。

原来封前川现在在帝京可以说是声名狼藉。想想封前川原来多么一个谦和有礼的皇子。仪表堂堂,才华出众。本来是为人所赞叹,未来的帝君最好人选。怎么至于落得这种名声?

在封千里进云深堂深造的第二年间,突然有人上朝向沐源帝君封程宇告状说封前川在府中养巫师。

封程宇当然选择相信自己的宝贝儿子,还斥责此人不许散播无故谣言。

然后此事就了了。

然而紧接着,京城中许多小孩失踪。失踪小孩家的父母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封前川养巫师的事情,一个个都找上门来。在皇宫门口大吵大闹。即便被侍卫暴力镇压了一批之后有更盛的趋势。

封前川为此还亲自领命调查此事。查着查着突然发现京城里孩子失踪的事情很早之前就开始了,今年突然猖獗了起来。

民间出现谣传,说封千里在家养巫师,要拿童子炼药,所以把小孩子拐走了。

大臣们争论不休,无奈之下,封程宇下令进封前川府上搜查。

并且在搜查中,寻到他府上私设的地下室,在里面找到了几名巫师和孩童的尸体。

几名巫师咬定是封前川把他们请过来的。

人证物证确凿,封程宇对封前川失望至极。当天下令秘密处死几名巫师。将消息封死,把封前川送往了偏远灾区。

之后帝京的孩童失踪案确实少了很多。在此期间九皇子一直在帮助封前川善后,毕竟皇族出了这种事,对名声不太好。

后来宫中偶尔传来封前川所在的灾区人口减少的情况。封程宇就没有再把封前川召回来。

并且因为身边无人可用而重用封迟雨。

以至于如今几乎完全信任封迟雨。

“你有尝试过去跟他解释吗?”时染问。

“我在查,证据不足。”封千里的眼底布满了阴霾:“我除了上朝的时候,其他时候都见不到他。求见会被驳回。父皇不见我。”

时染的声音一噎,难以想象封迟雨如今在沐源帝国是什么地位。

封千里看出时染心中所想,冷笑了一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朝中的人已经开始有人奏议取消掉祖训留的帝君只能立嫡的要求。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蛊惑父皇废了皇兄,封他为太子了。”

怎么她这一趟回来,这各个人都好像不太容易的样子。时染抿了抿唇,有意活跃一下气氛:“十四皇子在云深堂学习这么些年,怎么回来连个区区九皇子都斗不过了?当年无上宫来挑人的时候,不也没有听说过九皇子这个人么?他当年都斗不过你,这会儿也会是你的手下败将。”

封千里愣了愣,眉头又皱了起来:“你在安慰我吗?”

他说这些话只是为了拉拢时染,可不是为了让时染同情他。

时染眸光一闪,舔了舔嘴唇,轻佻一笑:“不,我在试图勾引你。”

封千里面色一顿,绷着脸瞪了时染一眼:“没个正经,难道你这八年都去学怎么不正经了吗?“

“咳咳,当然不是。你看你,都没有小时候好逗了。”时染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还真好意思说小时候。封千里心里吐槽了句。但是被她这么一搅合,自己的情绪还真的放松了些。他见到时染之后一路都绷着脸,其实也是因为他知道他的敌人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不过隔着几道门而已。

“哎,你身上的杀气终于淡了。我刚刚气都喘不顺。”时染夸张地说:“就怕你突然来一招。”

“傻子。”封千里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就是说出的话不太好听。

时染:“”看在你比较惨的份上不跟您计较。

听说隔壁有个林妹妹

“你熟读百书,应该知道外戚当权吧?”封千里道。

时染微微抬起下巴,心中渐渐有了猜测。

封千里回来之后没有直接对九皇子出手,而是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情。

但是失踪的孩子是真的就失踪了,孩子不见的家里悲痛欲绝,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状况。

封千里唯一发现的突破点就是有很少数人家的孩子是最近失踪的。被人篡改了写到封前川的罪行录上。但是根据封千里暗地里的调查,这些孩子的出生日期和年龄根本对不上。失踪的时间也不是几年前。

时染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像是有人在特意偷孩子?只是拿大皇子来当挡箭牌,顺便除掉他?“

她一开始听的时候还以为这事情是为了除掉封前川而特意编的。

“是。”封千里沉痛地闭上双眼:“我沐源的子民就这么在皇城地下被奸人所迫害。”

“是何人所为?”时染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封千里睁开眼,看上去有些疲惫:“查不到,到这个时候被人阻断了。总有一些意外阻止我继续调查,他们可能只是饭店的小二,也可能只是路边随便走过来的大妈,往旁边一挡,拦了路。耽误这么几分钟。我们去找那几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家里早就人去楼空了。”

封千里在时染看来一直都是比较强势冷酷的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却有藏不住的濒临崩溃和颓废之间的疲惫之色。

同为皇室,时染自然明白他这种感觉,似乎感同身受,心中顿儿的疼,对这个曾经傲娇的小屁孩多了几分怜惜。

眼神微闪,时染递了一杯茶过去,淡淡笑了笑:“慢慢说。”

至于在外边等着的那个什么九皇子,就让他自己等个痛快吧。

封千里瞅了那个茶杯一眼,还是端了起来。

他可能不太适应时染心平气和地对待他:“九皇子的母亲,也就是沈贵妃。我的母妃去世了以后,父皇再没有立后。这本来是对母妃的一种悼念,却间接成就了沈贵妃在后宫的独大。改革旧法的时候原来的丞相不合新潮,在沈贵妃的怂恿之下,父皇提沈贵妃的父亲沈锦昊为左相。改原来的老臣为右相。但说是平分相权,其实权力都在沈锦昊手上。”

时染又给倒了一杯茶。

大概圣幽皇室子嗣少就在于这一点好处,没人跟她争,没人跟她抢,就算大臣们再不喜欢她也没办法换人。

“九皇子不厉害,厉害的是他外公。”封千里凄然一笑:“你知道吗,我在那些人里看到了沈家的人。我就去查沈家,正巧看到沈锦昊在跟一个异域的人说话。我多呼了一口气,被发现了,从沈家涌出来好多异域的人,我差点儿死在那里。”

时染的呼吸一屏。虽说料到能够难住封千里的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但还是被其中得到凶险给吓到了。

封千里是什么实力她心里也有点数。也无法判断到底是那个异域人实力太强还是他们人太多才导致封千里落入险境。封千里也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那外面那个九皇子,你打算让我怎么处理?”时染问。

封千里抬起眼皮,轻哼了声:“我是怕你这女人,他随便给你点好处你就把我给交出去。”

“你在沈家外面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身份了吗?”时染问。

“没有,他们没看清。”封千里抿了抿唇。

“嗯?”时染总觉得封千里还藏了什么事情不想告诉她。

被她盯得有些燥热,封千里干脆起身拉了时染一把:“陛下,你打算让客人等你多久呢?”

时染被封千里拉了起来,一路推向门外。封千里都不顾伤感了,只想把时染给赶出去。

时染嘴角一抽,突然反手握住了封千里的手臂,幽幽叹了口气,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十四皇子,我听说贵国有位林小姐在等着你。”

拆牌的不给退货

她果然知道了。封千里的表情凝在了脸上。

明明她上一次来找他的时候看起来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到底是偷偷去调查了多少?

“没有这回事。”封千里干巴巴地说。

“没有吗?美丽动人的林小姐,贵国没有这个人吗?”时染促狭一笑。

“没有。”封千里从时染的手中挣脱开,回到自己刚刚坐过的位置上,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才算是缓解叫了一点儿口中的燥热。

这不还是一样的脸皮薄吗?时染弯了弯眸。

“可是如果九皇子是为了林小姐而过来叫唤你回去的,我应该怎么跟他说呢?”时染眉眼轻挑,笑眯眯地看着封千里。

封千里放在两边的手没来由地拽紧了,然后突然松开,无可奈何地看向时染。

“我亲爱的十四皇子啊。”时染摇了摇头,非常苦恼地说:“你说说,隔壁国家有个皇子从自个儿的婚礼逃了,丢下了满朝的大臣还有皇帝,逃到了我的国家。现在对面来要人,我应不应该给呢?”

封千里没说话,手指轻轻点着原木做的椅子,目光落在时染脸上。

“你说这个皇子逃就逃吧,隐姓埋名,偷偷躲着,谁也不知道,多好?可是他偏偏还逃到了我的选秀大会上,这可怎么办?”时染啧啧叹气。

戏精。封千里舔了舔嘴唇,目光沉了几分。早就知道了还能按捺这么久没来找他,反而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现在我不小心把他纳入后宫了,他兄长来了,我该如何是好呢?是不是应该趁着还没动过,把这个人完整的送回去?总不能让隔壁那位林小姐可怜兮兮地独守空房是不是?”时染眨眨眼,戏谑道。

独守空房。

封千里向上翻了个白眼,突然伸手拽过时染。

“喂?”一股冲力袭来。时染整个人跌到了封千里身上。

封千里眉毛轻挑,如愿以偿地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唇。

唇瓣相贴的时候有股茶的清香传来。时染吻别人有经验,但没什么被强吻的经验。

为什么说是被强吻。

是因为封千里的手在扣着她的脑袋不让她起来。

时染觉得她这个姿势可能不太雅观。

而封千里没什么接吻的经验,只知道这么贴着她,手上又按的紧,让时染想有点动作都难。

这实在不是个怎么美妙的感觉。时染觉得自己的眼角都在抽搐。

“嗯嗯?”从喉咙里发出两声抗议。

人的嘴唇果然是柔软的。这是封千里得出的结论。他这么贴了一会儿,突然脸上吃疼,脸被时染强行掰开。

那个软香的唇瓣离自己远了。

封千里有点儿着急,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

时染:“……”

封千里:“……”

她还真的没见过这么可爱的。

还没等时染吐槽,封千里已经跟触电似的把时染给推了出去。

那力道不小,时染连忙往后撤了一条腿,伸手扒住门框,才不至于被他推出去。

真是骂娘的冲动都有了。

上一回是腹部上有伤,这一回是因为他羞怯。

时染有些哭笑不得:“我说,你再大力一点我今天估计就不用见九皇子了。”

封千里别过脸:“反正你现在是动过了!”

不许动别人

感情是因为自己这嘴巴逞了一时的快感,才让自己糟了这秧。

时染叹了口气:“谁动谁啊。”

封千里有些儿不自然,其实他一开始并不介意时染知道不知道。所以也没有想过要去拦着时染查什么东西,大大方方地摆在那儿,她该知道能知道的自己会知道。反正这些当皇帝的就是疑心重。

可是慢慢的他就开始介意了起来,突然就不是很想让时染知道这些关于他这方面的腌臜事。

时染口中的林小姐是沐源帝国某位将军的女儿,据说长的还可以,就是因为家庭原因为人粗鲁了些。这些也都是据说。不是封千里自己特意要去打听,是别人在他面前嚷嚷的。

封千里一回国就暗中去调查当初封前川的事情,九皇子按捺不住,朝中其他人也按捺不住。

对于封迟雨而言,封千里也是一个威胁。除掉了最好。沈锦昊却觉得,能拉拢就先拉拢,毕竟是从无上宫回来的人,说不定有些儿用处。

于是在几人的计划下,沈贵妃开始以后宫无主母,她不忍心看封千里孤身一人为借口,热情地给他张罗婚事。

要说这林小姐吧,其实各方面也是挑不出毛病的。所以沐源帝君左看看右看看,怎么都觉得两人登对,就这么颁发了诏书。

可这林小姐千好万好,都抵不过林将军一家是沈锦昊的人这件事。

封千里与这林小姐素未谋面,谁知道她是个什么妖魔鬼怪。于是被自己亲爹坑了的封千里一路跑到了圣幽,并且迅速给自己和时染‘私定终身’。

他跑就跑,就是一声不吭的。人家婚礼准备好了推开封千里的房门才知道这个早就跑掉了。

皇子的婚礼,这排场怎么都大。

时染只要派人随便买通个小官家的奴婢都能打听到这事。

听说新娘当场掀了头盖,劈了厅里的桌子。

沐源帝君大怒,扬言要重罚封千里。

紧接着第二天就收到了时染送过去的信。他家皇子已经在别的国家很寒酸地嫁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情况,我连她什么样都没有见过。”封千里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干巴巴的解释。

“关我什么事?”时染轻哼了声:“我只知道你皇兄来要人了。”

“我皇兄只有一个。”封千里冷了脸。

时染顿了顿,赶紧改口:“你的清白我给你留着,免得到时候你那位唯一的皇兄来找我算账。”

封千里皱眉:“跟我皇兄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你算账?”

亲弟弟嫁人了呗,还能为什么。好端端一个弟弟为了他把自己送到别人家后宫里,封前川知道后得心塞成什么样?

“陛下,九皇子把糕点全部吃了,问我们陛下什么时候能到。”印来江在外面喊了声,也没有走进来。

“全部吃了?你这位……那谁好像有点有趣。”时染一咬唇舌头转了个弯。

她为了拖延时间,可是让人送去了不少糕点,这位九皇子估计是等急了。

“有趣?”封千里冷笑了一声。

“我走了。”时染搓了搓胳膊,打算让封千里自己冷静会。

“等等。”封千里突然叫了一声。

“嗯?”时染回过头来。

封千里眼底划过抹阴郁:“不要看见一个好看的就下手。我不希望你身上出现他的味道。”

时染:“……”麻麻,她好像被恐吓了。

步步为营

时染出去的时候印来江还等在门外。

如果是平时里管理皇家军,印来江通常会穿一身银色盔甲。本来就是冷酷无情的颜色,偏生印来江也扳着一张铁面无私的脸。全然不见刚才被时染调戏的耳根发烫的模样。

时染耸耸肩,也随他去了。

等到屋子里彻底没了时染的声,封千里才重重叹了口气。

自己歇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毕竟是沐源帝国的使臣代表,又是九皇子。时染留给封迟雨的排场还是很大的。

偌大的殿堂中只有封迟雨一个人坐着,两边位列着俏丽的宫女。

封迟雨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叠空盘子。

时染眉头一挑,这封迟雨还真的把糕点都给吃完了。

封迟雨听见声音,立马看了过来。照着礼数起身行礼,那眉眼间不耐烦的神色却怎么也藏不起来。

沐源皇室基因好,这封迟雨长相俊美。但看那剑眉和脸型,居然还跟封千里有几分相像。就是那双桃花眼显得妖娆了许多。难怪刚刚封千里会说出那样的话。

“九皇子见外了。”时染眨了眨眼,语气带了些儿亲切:“贵国的十四皇子如今是朕的夜君,要真算起来,朕也算是你的弟媳。”

封迟雨:“……”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封迟雨假装听不见时染说的后半句话,指了指面前的碟子:“圣幽帝君好好客,这么多名贵的糕点全拿来招待本皇子了,让本皇子很是不好意思啊。”

时染笑了笑:“九皇子满意就好,朕也没想到九皇子这么好胃口。不然就让人多准备一点了。来人,没看到九皇子面前的盘子吗?还不撤下去,上新的来。”

还来?再吃他得吐了。封迟雨脸色一变:“客气了,本皇子已经吃饱了,上点茶就够了。”

“行。”时染也不为难他:“九皇子,贵国要和我圣幽做交易的是丝绸吧?需要朕给你讲讲圣幽的丝绸历史吗?”

封迟雨敲了敲桌子:“不用。交易的是不由本皇子负责。本皇子此次前来,其实有一事相求。”

时染:“嗯?”

在一边陪着坐着的印来江估计是听不下去,起身走了出去。他虽然身为五护法,但还是看不惯这一套各自心里明白的还装糊涂的谈话。

封迟雨:“我那十四弟其实已经有妻……”

“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时染突然猛地把面前的桌子给踢翻了,茶杯饮具碎了一地,

封迟雨一句话还没讲完,整个人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时染。

时染一手指着封迟雨,身体好像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你们沐源帝国居然拿别人不要的皇子还忽悠朕?真当我圣幽没落,任人宰割了?居然如此羞辱朕?”

“不是,你误会了。”封迟雨一咬舌头,急忙过来解释。

然而他刚从桌子里绕出来,门口的印来江一声令下,一队金鳞军突然涌了进来围住了他。

印来江轻呵:“保护陛下!”

封迟雨:“……”他有种中圈套的感觉。

送美人给你好不好

霎那间,本来还其乐融融的殿内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封迟雨作为别国来访的客人,自然不可能带兵进来,最多带了那么几个侍从。

侍从被人隔了开来,封迟雨一下子被剑刃包围。即便知道时染不会在这里对他做什么事情,但额头还是出了冷汗。

“圣幽帝君,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太友好?”封迟雨的眸色也冷了下来。

时染抬起下颚,凌厉的目光比封迟雨还更盛:“什么意思?这是朕该问的吧?贵国皇子蒙面参加朕的选秀大会,在朕下诏之后才露脸。如今夜君在后宫深得盛宠,朝中何人不知?你现在来告诉朕,他是不洁之身,你要朕立于何处?”

封迟雨隐隐有些不耐烦,剑刃又逼近了他一步,他忍无可忍地喊:“十四并非不洁之身!”

时染的表情一变:“你在忽悠我?”

“非也!”封迟雨狠狠咽了口气:“十四清清白白,一妻未娶,只是……”只是逃了婚而已。

但时染不需要听后半句,直接打断了他,刚才还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笑颜:“那就好。放开他。朕的宠君是清清白白的,还不惜从贵国跑过来。真叫人感动。来人,再给九皇子打包百盒圣幽的糕点给他带着。希望九皇子在沐源也能吃到我圣幽的糕点。”

时染的话一说完。殿中的金鳞军立马齐声答复。这声音在殿里回荡,除非封迟雨不顾形象地大喊,否者时染根本不可能会听到他的声音。

金鳞军利索地收回了剑,齐齐离开了。紧接着又有一众宫女端了新的糕点进来,外面又多备了一架马车。

“朕已经让人给九皇子备好了马车,省去了九皇子再辛劳把百盒糕点运出宫的麻烦。”时染笑眯眯说。

封迟雨放在身侧的拳头拽紧了,到了这个地步他还看不出来时染是故意的那他就太蠢了。

“九皇子,请?”时染直接下了逐客令。

“陛下。”封迟雨也顾不上从沐源帝国那边带过来的教养,十分不雅地对着时染大声说:“本皇子是代表父皇过来请十四弟回去的。实不相瞒……”

“那朕改日带他回去。”时染面不改色。

封迟雨额上青筋暴起,一次又一次打断别人说话,这个女帝到底懂不懂礼仪。

“实不相瞒,十四弟是在和十四皇妃的婚礼上逃出来的!“封迟雨忍无可忍地喊。

窗外似乎有什么轻微的响声。但封迟雨还在气头上,没有听到。

时染的眼皮动了动,脑袋一偏,脸上的表情淡了几分:“九皇子,朕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封迟雨一看时染这个模样就明白,她是不舍得放封千里回去了。

各国女帝都是如此,好色成性。只要看到个有些姿色的美人儿就不愿放过。拿封千里不管是不是自愿的估计都跟她滚过了。看来着女帝是不愿意放人了。

封迟雨自以为洞悉了一切,心中冷笑。他才不在乎封千里干不干净,他的任务只是把他从这个保护屏里拉出来。也让父皇对付圣幽的时候少了顾忌。

这是最嘲讽却也最难办的情况。

“我想你应该是明白的。”封迟雨不动神色地说。

“那怎么办,夜君在朕这个这个价位可不低啊。你要知道这整个朝野和当日的所有百姓可都是看到了他被朕亲自封号。”

时染见封迟雨撕破了脸皮,也慵懒地靠到了椅背上,双腿搭在了一起,好整以暇地看着封迟雨。

封迟雨心中思索:“沐源可以赠陛下一车美人,我想他们应该风采不输于十四弟。”

关押天牢

时染噗嗤一笑:“九皇子的意思是你这沐源皇室的皇子还比不上你送来的美人?”

谁都知道封迟雨能这么说送就送的美人肯定不是哪家名望的公子,要么是自己养的,要么是身份卑微的。

封迟雨当然不可能说是,虽说在他心里封千里的确是比不上的。但是拿皇子去跟这些人比。他这话说出去回了国也讨不到好处。

脸色一变。封迟雨意识到时染没有那么好应付。

目光往上看去。

时染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纵使面前一片狼藉,也全然不影响她本人的气质。

要真说起来,封千里跟她一起风流,居然也不吃亏。唯一亏得是那后宫肯定免不了莺莺燕燕。也不知道封千里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眸光一闪,封迟雨换了路子。

桃花眼一弯,突然笑了起来:“陛下若要皇子,那本皇子如何?”

这又是在做什么妖?

时染眉头一挑。

“我这睡了几天而已,你又勾搭了个什么玩意?“脑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说起来,朱雀那天睡着之后就没醒来了,然后自个儿把自个儿送回了无尽空间。

时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起先还有些担心,但看他睡得模样还算香甜,也就由了他去。

“九皇子这是什么意思?”时染问。

朱雀透过镜眼看到了封迟雨的模样,又叫唤了起来:“尤物啊,你艳福不浅,拿下他。”

我不要。时染在心里拒绝了他。

封迟雨不知道时染自己心里又炸开了什么东西,眸光流转,一咬嘴唇,眨了眨眼:“本皇子虽然不能入住圣幽后宫,但是时常陪陛下来一场美妙的邂逅的时间还是有的。”

时染噢了一声。

封迟雨这意思是要做她的**?

窗外‘噗通’一声尤其响。

时染冷冷一笑,心中暗叹为什么同一个爹,封千里和封迟雨的性格差别那么大。还有,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他不是一向淡定的吗?怎么蹲着一会儿腿还软了蹲不住了?

时染指的是外面从树上滑下来的封千里。

“谁?谁在外面?”这一声瞒不过封迟雨。封迟雨眼睛一亮,第一反应就是封千里。

他的直觉没错。也不顾时染还在场,过强的气压直接压了过去。

怎么看都是想当场杀了封千里。或者是担心时染反应过来阻止他带走封千里。

封千里眸色一沉,利索地站起身来,既然躲不过,那就打吧,他迎着封迟雨的气压就要打进去。

时染本来风轻云淡的模样也收了起来,看着封迟雨迫不及待扑过去的背影,手作鹰抓,打算来个先发制人。

正当封迟雨要和封千里碰面之时,封千里的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直接盖住封千里的口鼻,把人往拖入树丛中。

封迟雨凌厉的风刃挥了过来,时染也毫不犹豫地往他背后抄了一爪。

“嘭!”

封迟雨背后遇袭,膝盖直挺挺地往地上跪去,眼睛还恶狠狠地等着离他不远处的一个黑袍人。

那黑袍人隐生生接了封迟雨这一掌,身体飘了飘,支撑不住地倒了下来。身上的黑袍也从肩上滑了下来,露出那一袭妖艳的红袍。

不是封千里。

封迟雨不可置信地瞪着眼。

他伤的不重,他早就知道时染会在后面攻击他了。但没关系,只要让他逮到封千里了就行。

可是现在这个人不是。

封迟雨死死地盯着上官影疏眼角那颗红痣,虽然只是个侧脸。但是这个人跟封千里没有半分相像之处。

时染紧接着跟了出来,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上官影疏硬生生接了封迟雨一掌,唇边鲜血溢出,瘫倒在地,无力地看着时染。

“来人!”时染的眼眶微微发红:“把九皇子带下去,关押天牢,听候发落!”

你吼我?

封迟雨跳了起来,往后面躲开金鳞军:“你说什么?你凭什么关我?我可是沐源帝国的九皇子!你有什么资格关我?”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按照流程进来,按照沐源帝国和圣幽帝国如今各方面力量的差距。时染怎么也得对他恭恭敬敬的才对,怎么就把自己玩进天牢了?

“你说为什么?”时染的声音冷的掉渣。

印来江在此时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带着人冲向封迟雨。

封迟雨看着时染冲向上官影疏,喉中也发不出声音。

“你伤了莲君,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一个多嘴的金鳞军说。

莲君?

封迟雨既然来了,自然就打听过大致的情况。这莲君也是时染的人,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厮。

可是他想不明白,明明他刚刚感觉到外面的人就是封千里。他的直觉向来不会出错才对。

感觉到胳膊被金鳞军抓住了,封迟雨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又垂下了眼眸。

他带来的这几个侍从其实不是一般的侍从,至少保证他安全出去是没问题的。但是这样一来,沐源帝国和圣幽帝国的关系就从此交恶了。他等于直接把圣幽帝国推给了封千里。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圣幽再不济也是一大帝国,是封千里的一大助力。

只身一人的封千里他都没法除掉,再拥有了圣幽呢?封迟雨不敢想象。

再仔细一想,他毕竟是沐源帝国的皇子,时染估计也不想和沐源帝国开战,只是一时在气头上,才说出这种话。

算了。是他失策。

想着封迟雨还是不甘心地看着上官影疏。

贱人。

上官影疏被时染捞进了怀里,时染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他嘴角刮过,试图帮他把嘴角给擦干净。

口中还一边抱怨:“你没事躲到这里来做什么?该当何罪?”

说着又是心疼地对后面的人呵斥一声:“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陛下,李太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宫女诚惶诚恐地说。

上官影疏一手搭在时染身上,虚弱一笑,目光淡淡地瞥了封迟雨一眼,听语气有点儿委屈:“这不是听说陛下要去见一位长相貌美的男人。我放心不下。陛下,已经有了五护法和十四皇子和我争宠了,我不要再多一个人。”

怎么听着都是一个持宠而娇的后宫之人所言。

封迟雨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失算在这种地方。

“你在瞎说些什么,我不是一直都很宠你吗?”时染捏了捏上官影疏的脸,恰好捕捉到他满眼的狡黠。

余光处的草丛动了动。时染一屏气,森冷的目光戳到了封迟雨身上:“还不把他带下去,放在这干嘛?没看到莲君不喜欢吗”

“是,陛下。臣这就把这碍了莲君眼的人押下去。”一手拧着封迟雨的印来江大声回答,给时染留了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带着人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时染:“……”她刚刚吼的人是印来江?

入戏太深,她甚至没发现印来江身边的人是谁。

血吻

入戏太深,她甚至没发现印来江身边的人是谁。

等等,你回来。时染心中飞奔过一万头草泥马。

印来江带着人离开之后,一下子就安静了很多。上官影疏还靠在时染的大腿上装死。

时染与上官影疏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又伸手去帮他擦他那个仿佛流不完的血。

这触感滑溜溜的不太对劲,时染擦着擦着就把手放到了鼻子边上去闻。有点儿甜味,伸出舌头舔了口。

酸酸甜甜的。

番茄酱。

这货是什么时候含进去的?时染嘴角半勾,看着上官影疏。还提前料到自己会被打这一掌了?

上官影疏见自己的伎俩被戳穿了,狡黠一笑,突然起身搭住时染的肩膀,就着时染的嘴唇舔了进去。

一瞬间,酸甜的番茄酱味充斥着两人的口腔。上官影疏大概在嘴里藏了不止一个番茄酱包,被这动作惹得又弄破了一个,甜腻腻的番茄顺着上官影疏灵巧的舌头一起饶了进来。

时染虽说不讨厌番茄酱,但是突然吃这么一大口也腻得慌,抵着上官影疏的舌头惩罚性地咬了咬。

嘴唇间有了缝隙,那过多的番茄酱就直接顺着那缝隙争先恐后的流了出来。淌过两人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流了出来。

封千里从草丛里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两个人血吻的情况。墨色瞳孔缩了缩,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让他视觉和心理同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他刚刚被突然拉进来是上官影疏拉的,他也不知道上官影疏作何打算,但是出现的人是上官影疏情况总是会好很多,也就知情知趣地躲了起来。他事先不知道上官影疏在这事,更不可能知道上官影疏口里含的是番茄酱包。他只看到了上官影疏被封迟雨击中然后颤巍巍倒下的画面。

上官影疏是真的硬生生扛了那一下,脸色有些苍白,那滴泪痣看起来都暗淡了很多。

封千里只当上官影疏被击中了要害,看着这血流量,总觉得马上就要死了。他好歹是为了自己而接的那一掌。

封千里下意识地想用内力去看看他什么情况,但是现在这个场景自己上去打扰好像不太合适。

番茄酱流了下来滴到了时染的朝服上。看在旁人眼中,此刻的背景大概是白雪皑皑。凄凄惨惨戚戚。

这一个吻对时染来说像是被强行灌了番茄酱一样,她忍无可忍,捏着上官影疏的下颚强行把人给拉了开来。

“呸。”时染往旁边吐了一口番茄酱,转头正好看到封千里复杂的眼神。

“你果然在这里。”时染说。

上官影疏干脆往地上一倒,惬意地伸了伸懒腰。一手枕着脑袋,一边去看封千里。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看到封千里和时染独处的时候忍不住在外面等了,然后还跟着封千里跑来这里偷听了。

不过看在他帮了他的份上,暂时就不要跟他计较这事了吧?上官影疏眨眨眼。多一个人好多帮忙是不是?谋权什么的,多有趣。

封千里狠狠咽了口口水,清冷的眸中藏着些许隐忍。

他只看到两张血盆大口向他打开,犹如厉鬼刚从别人的身体里爬出来,饱餐之后惬意的模样。脑中只剩下两个字。

惊悚。

特殊的天牢

他本来以为这将是一场凄楚的告别。但怎么看着有些不对劲?

封千里眼角狠狠一抽,问上官影疏:“你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去挨一掌试试?”上官影疏随意擦了擦嘴角:“别感谢我,我可不是为了你。”

封千里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站起身朝时染走了几步。

时染推开上官影疏,拍拍衣服站起身,这衣服反正是必须得换一件了。

封千里突然伸手抬起时染的下颚,对上时染茫然的目光,然后拇指蹭了一点儿番茄酱,放到鼻尖闻闻。

就跟时染刚才的动作一摸一样。

时染睫毛扑闪了几下,思索了一下要不要像上官影疏那样扑上去啃几口。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李太医正好赶到了,急匆匆地扑到了时染旁边。

“陛下,陛下,怎么会伤成这样?谁伤的你啊!”李太医慌慌张张的:“快,张口给老臣看看。”

时染:“……”

上官影疏噗嗤笑了出来,喷了一地的番茄酱。

封千里轻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虽然时染和上官影疏两人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话来骗他,但他还是觉得受到了欺骗。

“咳咳。”时染干咳了两声:“这是番茄酱,刚刚送来的糕点上沾满了番茄酱,味道还不错。”

李太医懵了:“那是什么糕点呀?陛下这不是血吗?”

李太医大概有点近视,凑近了一点儿才看清楚,惊呼:“天哪,真的是番茄酱。”

时染指了指上官影疏:“莲君刚刚被贼人袭击了,还请李太医给他看看。”

李太医被叫来的时候那侍从看起来很着急,自然就把事情往夸张里想了,再看上官影疏那张血盆大口,李太医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抽了抽。颤巍巍地凑了过去。

时染对后续才没有兴趣,捏着自己的衣服闻了闻,皱了皱眉,就这么抛下上官影疏走了。

等下印来江回来还不知道得怎么哄。

此时的时染压根儿没发现,自己对印来江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拒之千里,或者视为亲人,到如今已经被印来江转成了另一种模式。

要说之前,时染还巴不得印来江离自己远一点儿。

再说封迟雨。

他从来没体验过牢房,也不知道圣幽的天牢是个什么情况。

从离皇宫还有一段路的距离开始印来江就给他和侍从戴上了眼罩。

未知是令人恐惧的。尤其是封迟雨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的侍从好像不见了。

等到眼罩摘下来的时候,封迟雨还有些不适应光线。

说是天牢,但是这个屋子亮堂的很,四周是上好的灵石修成的墙,屋里的陈设和一般房间差不多,床,案几,桌子,甚至还有酒。稍微高点的地方还有好几扇窗户。

果然还是不敢真的对自己怎么样。

封迟雨松了口气,只是暂时失去了自由而已。封迟雨相信不会太久。

印来江看着封迟雨的模样冷笑了下。‘哐当’锁上房间的门。

封迟雨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印来江脸上刺眼的表情,心下恼怒。

“你什么态度?不过是个禁军头头,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封迟雨憋了一下午的气开始撒了出来:“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可是你别忘了,本皇子可是沐源帝国的九皇子。本皇子很快就会出去。你们圣幽帝国这样羞辱本皇子,沐源帝国可不会放过你们!别以为仗着封千里就能安泰。他现在在沐源帝国,可什么都不是。身败名裂,我们会为了这么一个败类而有顾忌吗?”

你在命令我?

这人是疯了?印来江头一偏,隔着一扇门淡漠地跟他对视。

“你什么眼神?”封迟雨又喊。突然眯着眼凑近过来,了然一笑:“我说怎么你这禁军头头看起来这么年轻,原来是长的好看才给那女人升了官啊。”

印来江的模样越来越漫不经心了,干脆抱着手臂,靠在墙边去看封迟雨怎么发疯。

他记得焦醉说过,一个人在情绪崩溃的时候最容易胡言乱语。而他胡言乱语的时候,也是最容易从他口里套出有用信息的时候。

封迟雨确实有些脑子充血了。

他不知道,这个用上好灵石修成的牢房里,掺了一种能影响人情绪的东西。

但他像是突然灵光一闪,眼眸中露出毫无保留的厌恶:“本皇子明白了,这些女帝看见美人儿就虏。她不舍得把封千里让出来,也想得到我,我中了她得计。她过不久就会来这里找我对吗?她就是想找个光明正大得借口来跟我私下接触。好成就她龌龊的目的!”

印来江抬眸,寒光乍现。焦醉好像说,不能私下处理罪人,但是特殊情况下可以。

现在算不算特殊情况?

算了,不要跟一个疯子计较。

印来江闷哼了一声。都说疯言疯语有时候能够体现一个人的性格,看来这个封迟雨也是一个自恋的人。

时染凭什么对他有龌龊的想法?

隔着门,印来江挑剔的目光在封迟雨脸上扫了一圈。

眼睛一看就不正经,那眉毛长的还像封千里,不对,姓封的好像都是长这样的眉毛?没特色。疯疯癫癫的,五官都歪了,气质有点阴沉。

印来江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好像都比他好看太多。

封迟雨被印来江打量的目光看的背后发毛。又莫名地期待印来江进来跟他打一场让他发泄一下情绪。

“啧。”印来江发出这样一声感慨。

就他这么个此天地难寻的优秀人都要想方设法让时染对他产生什么龌龊的想法,这个样样不如他,或者说空有皮囊没有内涵的人,凭什么这么自恋?

这个禁军头头在鄙视他!这是封迟雨脑中唯一的想法。

他吸了口气:“你进来。”

印来江终于搭理他了:“你在命令我吗?九皇子。”

封迟雨觉得不可思议:“这里除了你我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吗?”

当然有。印来江没吭声,在封迟雨看不到的地方,离印来江三步路之外,有两圈银鳞军在守着。

“本皇子说的话你听不到吗?”自从来到了圣幽,封迟雨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受到了被忽视的感觉。

而很不巧,印来江正好是他进来之后一直到现在都看到的人。封迟雨要找他发火,只怪他倒霉,长了一张面瘫脸似的。

印来江要是知道封迟雨心中所想估计会更加不可思议。

为什么有些人撒泼撒的如此理所当然?

“不好意思,听不到。”尊贵的五护法大人印来江拉上了门上的小窗,没有心情再搭理他发神经。

“喂,你过来。”印来江随手指派了一个小兵:“你过来听他的胡言乱语,不管他怎么吵都别开门,别跟他说话,到点送饭就行。”

“给本皇子回来,信不信本皇子出去之后第一个弄死的就是你?”封迟雨还在里面嚷嚷。

不过印来江已经听不到了。

不分性别

此刻的时染坐在书房里,翻出了今天早上刚看过的奏折。

封千里跟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因为那点儿微粒子实在太过于渺小,时染没办法想起来。只能顺着记忆往回找,如果不找,她会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跟鱼骨头卡在喉咙上,隔一会隔一会儿地提醒她。

朱雀化了人形坐在时染对面,撑着下巴看时染东翻西找。

“你到底在想什么?封迟雨那么个尤物你居然舍得关进天牢?”朱雀嘀嘀咕咕说。

封迟雨这人至少看外表哪儿都不错,而且看起来是个好啃的,时染哪怕尝上一口也好。怎么撩拔都不撩拔一下就把人关进了天牢?

“朱雀。”时染随手捡起一卷折子扔到了他怀里:“我有点儿怀疑你的性取向。”

“你说什么?”朱雀皱起眉。

时染的目光略显清冷,漫不经心地从朱雀歪歪斜斜的衣着上扫过:“听着你很想上去扑到封迟雨。正好,人现在被我关在了天牢,随你处置。”

朱雀:“……”他怎么觉得他一觉醒来,时染好像哪里又变得不一样了些

随他处置?如果他代替时染去办了封迟雨或者上官影疏或者印来江随便哪个人儿,只要能够增加时染的撩神修为,他当然乐意。

时染突然从朱雀的表情中读出他现在在想什么,眉头一蹙,颇为嫌弃地瞅他。

朱雀清了清嗓子:“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准确来说,我们神兽不分性别。”

时染一直淡定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会停顿。但只是一会。

不分就不分,关她什么事

指尖挑开手上这一卷的时候,时染停了下来。

朱雀还以为时染又在憋什么大招准备攻击他,一脸谨慎地盯着她。

如果这个女人再敢羞辱他,他一定要往她金贵的头上重重地敲一下!

但时染沉默的时间过长了,朱雀忍不住问:“怎么了?”

“你过来看。”时染突然想起来这个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于是指了指奏折示意朱雀过来看。

这只是一篇中规中矩的报告文。上面是户部尚书特意练的娟秀小字。时染的指尖停在一行字上,及其浅淡地蹭了蹭。

“有什么问题?”朱雀问。

户部尚书上交给时染的这篇例行公事地说了近年的人口情况,并且还很有闲情逸致地做了一些数据对比。总结里轻描淡写地划了一句近年来因为失踪而缺失的人口与日俱增。

时染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停留,扫了一眼过去。据她的推测,这些人只是暗中迁移到了别的国家。

因为圣幽近年情况大家有目共睹,盛况不再,很多人趁着还早带着一家子迁移了出去。一家子多少口人啊,这样迁移人口能不少吗?

可是今天封千里说的沐源帝都儿童拐卖,却让时染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朱雀在那场对话发生的时候沉睡的彻底。看了半天也没看懂时染想表达什么意思。

正好印来江从天牢里回来,推门走了进来。

“陛下,人已经送押天牢。”印来江的气质越来越清冽了。

你太贪心了

他本来应该报告一下封迟雨的情况,但是想到封迟雨的疯言疯语,那些对时染不尊敬的话。印来江觉得没有必要污了时染的耳朵。

时染见到印来江进来,眼睛一亮:“来江,暗中派人调查今年来失踪人口的年龄,身份,尤其是那些孩童,失踪人家人还在的都不要放过。”

印来江一顿,清淡的眸中没有半点儿情绪变化:“是。”

时染想起沐源帝国的案件,不管怎么说,封迟雨都算是其中一个关键人物。想来刚刚印来江报告的话语也确实太过于简短。

时染点了点桌面:“封迟雨他现在什么情况?说过什么话没?”

说了,还说了不少话。印来江心道。

但他不可能真的这么说,鬼使神差地,印来江口中突然冒出一句:“陛下认为封迟雨和臣谁的模样更吸引人?”

“当然是你。”时染毫不犹豫,狐疑地看着印来江:“他的疯言疯语难不成都扯到你身上去了?”

印来江对时染的反应很满意,至于后半句话。

嗯……封迟雨一直是对着他骂,那些风言风语四舍五入也算都扯到他身上去了。于是点了点头。

时染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封迟雨的恶面情绪都对着印来江去了。

印来江没有问时染吩咐他去查丢失的人的原因。见时染好像没什么要吩咐的了,印来江就要告退。

时染脑子一抽,突然冒出一句:“你不是我的得力干将。”

书房里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朱雀:“……”这女人怎么净说些奇怪的话?

印来江:“……”时染又要拿他开涮?这说的是什么话?他不是?他连他的得力干将都不算了?

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印来江的声音听不出他的情绪:“微臣让陛下失望了。”

时染狠狠一眨眼,强行掰回自己搭错的脑神经。

“我的意思是,你不只是我的得力干将。”时染按了按太阳穴,她发现她现在面对印来江的时候越来越容易无措了:“还是我的宠君。即便是在你披着盔甲的时候你也仍然是我的宠君。我……我今天不是对着你吼。”

原来时染还是惦记着自己吼错人的事。

印来江抬眸看了时染一眼。女子身上换了宽松的衣服,懒懒散散地搭在身上。慵懒之中那人又落了一身柔情,连一向凉薄的嗓音都温柔了许多。

“陛下,不用跟我解释的。”印来江移开视线。

“你有义务听我解释。”时染不吃这套。

印来江盯着一脸执拗地看着他的时染,突然叹了口气。

手上一动,护腕被他卸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

两双长腿往前迈,印来江的手背贴上了时染的脸,恍若在抚摸一只高贵慵懒的大猫。

时染眯起眸子。

印来江蹲下身来跟她对视:“陛下,你说我接近你的时候你躲我,我远离你的时候你缠我。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无视我,我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又勾引我。陛下,我愿效忠陛下,至死不渝。所以我会尽我所能满足陛下的要求。但是陛下,你这前后矛盾的行为,是不是太为难我了?”

时染没吭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有些懊恼地在心中咆哮了一嗓子。

印来江温了嗓子:“陛下放心,无论陛下做什么,我都会继续保护你,效力于你。”

时染希望自己是一只猫,能够只冲他喵呜一声。

她承担不起印来江沉甸甸的感情,却又不舍得割弃他。

印来江在逼她选择。而她暂时还不想选。

印来江见好就收,指尖一松,放开了时染。再抬眸又是那个冷冽的五护法:“臣,告退!”

小报复

印来江人都走出去好多了,时染还若有所思地垂着脑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干什么?自己犹犹豫豫地吊着人的胃口现在还在这里愁眉苦脸的,像什么样?”朱雀瞥了时染一眼,闷哼了声。

他就看不惯时染这副顾虑这顾虑那的样子。

本来看印来江那个样子还以为自己要当电灯泡了想着要不要先躲会虚无空间的呢。

“你从哪里看出我愁眉苦脸了?”时染从桌子上拉回奏折,手指又摸到刚刚那个地方。

“感觉上,不可以吗?”朱雀嘀咕了声。

时染没理他。

时染也没有摆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她那表情最多叫没表情,只是跟往常有点不同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出来之后,朱雀发现自己和她之间那点儿感应居然消失了。时染也因此变得有些捉摸不透。

“你已经看着这句话很久了。”朱雀叹了口气,凑了过来,仔细把内容给看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户部尚书的字写的还可以。”

“你没事就一边待着去。”时染很嫌弃地推了他一把。

“我不是一直都在待着吗?”朱雀很纳闷:“你今天怎么这么嫌弃我?”

时染指了指不远处小桌子上的茶杯:“我渴了。”

朱雀:“……”什么意思?居然敢指挥本大爷给你端茶送水?

时染说完之后就低下了脑袋,从旁边拿了支笔开始涂涂画画,看上去有点忙。

朱雀盯了她半晌,认命地过去给她倒茶。

朱雀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时候时染就抬起了头,毛笔漫不经心地搭在纸上勾着,下面是毫无意义的一句话,盯着朱雀那一头红发的眸光里沉着幽幽的光。

啧,谁叫你那么多话呢?

朱雀其实没做什么事情,就是多嘴了几句。顺便有点儿乌鸦嘴。

时染纠结的时候容易产生不太好的情绪。这种情绪不可能发泄在印来江身上,也不可能完全往朱雀身上倒。因此时染有意无意地折腾朱雀一下,算是一种小小的恶作剧。

等到朱雀小心翼翼端着茶杯过来的时候,时染已经收回了目光,煞有其事地换了一卷奏折。

朱雀松了口气,终于是没有在死死盯着户部尚书的那个。

时染要是再这么盯下去,朱雀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对那个户部尚书有兴趣。

但是朱雀没记错的话,这个户部尚书年过半百,修为不高,相貌平平,是一个留着长长胡须的迂腐派老头子。

这可不符合朱雀的选人要求。怎么看怎么诡异。更别说那户部尚书性格还十分奇怪。跟时染完全不在一个道上。

此时的户部尚书正待在家中,泡着热乎乎的澡。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侍从连忙凑上前来往户部尚书的洗澡桶中加了一桶热水。

新的热水把原来的水冲出去一大半,户部尚书身体一抖,差点没跳出来。猛地一下站起了身,气的满脸通红:“你干什么?”

侍从也是一脸无辜:“大人打喷嚏,水太冷了容易感染风寒。”

户部尚书:“……”对了,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打喷嚏?

修为涨了

朱雀想着想着手里就被时染塞了个茶杯。

朱雀瞪了时染一眼,后者嘴角半勾着,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我可是神兽大人!朱雀翻了个白眼,把茶杯给她放了回去。

回过头来发现时染还半眯着一双凤眼看着他。

“怎么”朱雀没好气问。

“你觉得这么小一个茶杯我能喝够吗”时染说。

朱雀的眉毛狠狠一皱,干脆把整个茶壶都拿了过来,带了个挺大的茶杯,重重放在了时染面前,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时染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长腿无意间碰了桌子腿一下,手上的卷轴‘一不小心’地就滚到了地上。

时染继续看着朱雀。

朱雀:“别看我。”

时染:“要你何用?”

朱雀皱着一张脸,伸手过去捡了一下。

但他很快发现时染的小麻烦越来越多,卷轴不断掉到地上,一下嫌热,要他扇风,一下嫌冷,要他拿衣服,墨水没了还要他磨,毛病多的让他抓狂。

朱雀用一根食指抵着墨,突然意识到他不应该继续在待在这里。

朱雀喜欢待在时染身边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不在无尽空间的时候,在时染周围能让他感觉自己的修为恢复的更快一些。

只不过现在时染明显看他不太顺眼。他忍无可忍恼了她几句,时染都不回应他,只是看着他。偶尔才突然淡淡地冒出一句话,不带一点儿火气,就莫名的让人不痛快。

朱雀再一次把时染故意扔在地上的卷轴捡回来扔了回去,一甩红发从寝宫走了出去。

终于看出来了,时染就是故意在找他不痛快。朱雀第一次发现时染把宫女都叫出去的坏处。就是他得充当她的宫女。

“公子。”门外一列宫女见到朱雀出来的时候齐齐喊了一声。

她们还是挺喜欢这个时不时会出现在时染身边的小公子,私底下也经常猜测小公子和时染的关系。毕竟每次小公子在里面的时候,时染都不会留几个宫女在里面。

“进去。”朱雀道。

宫女们愣了愣。

朱雀很不耐烦地说:“让你们进去伺候那位。”

平日里朱雀看到她们都还算是有说有笑的,今天臭着一张脸不说,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一股火气。

莫不是吵架了?宫女们面面相觑,溜了一排进去。

屋里整整齐齐,时染撑着下巴懒懒散散地靠在桌上写着东西,人进来的时候也没有抬头。

宫女们找了位置站着,想说给时染倒杯茶吧。

时染淡淡地笑了下:“放着吧,朕不渴。你们自己玩。”

自己玩?

宫女们觉得今天的时染不太对劲。果然是和小公子吵架了。

此时那位小公子走远了,从时染的书房离开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发现一直绕着自己的那股暖气流淡了下去。

“谁稀罕啊?”朱雀嘀咕了声。

有些烦躁地找了块空地躺了下去。朱雀从草丛里摸出一颗石子甩了出去。

石子弹到树干上,没有落到地上,像被吸附上去了一样。

朱雀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石子落地的声音,眯了眯眼睛,偏脑袋看了过去。

石子还贴在树上。

朱雀捏的那个石子不大不小,好歹是带了一点儿重力的。

“这什么怪树?”朱雀撑着地坐了起来:“怎么还粘我的石头?树都跟我不对盘?”

正说着,那颗树干之间突然裂开一条缝,从两边裂了开来,石子从中间穿了过去,又飘了些距离,顺路割了朵野花,才安安静静落到了地上。

朱雀懵了。三两步跑过去捡起那颗石头,自己这一不小心的捡了颗神石?

朱雀小心翼翼地把神石捧在手上。

神石看上去很普通,唯有一面看起来像是焦了似的。

朱雀不信这是颗普通的石头,翻了翻去看了许久,但大概是没控制好力道,神石,碎了。

朱雀:“……看来这真的是颗普通的石头。”

朱雀又跑到那颗以奇异的形状断开的树那里看看,这绝对是颗普通的树。

朱雀之前还爬过这颗。

红眸中疑惑更盛。

朱雀脑中突然闪过一点儿什么,猛地伸出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心。

一撮红苗出现。这一小小个火苗周围还有圈淡黄色的光,当着朱雀的面,忽地窜成一朵更大的火焰。

朱雀眼睛亮了。

他的修为进阶了。

亲自找来

小火苗最开始仅有一个拇指这么大,这会儿却长到了半个手掌这么大。

朱雀原来拥有比巴掌还大的火苗,也是因为先帝的原因,才被打回了原形。

如今跟他签订契约的人是时染,也就是说,他的修为涨幅其实受时染的影响。他恢复的速度也受时染的影响。所以朱雀才更喜欢待在时染身边。

朱雀从最初的狂喜中回过神来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事。

他总不会相信自己睡了这么几天就可以猛涨修为。那他睡得那八年算什么

想了半天,朱雀觉得问题出现在时染身上。

也就是说,时染的修为涨了。

朱雀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棵树:“不是吧,她就这么天天折腾人也能突然猛涨修为?”

时染把朱雀轰出去了之后处理剩下的奏折都认真了起来,效率也高了很多,没一会儿就弄完了。

朱雀懵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的事情,时染却一直心知肚明。自己的修为最近涨的很快。这说明她撩人成功了。但是她最近接触的人不少,她也不知道出在哪里。

况且还有进展不成功的。印来江。

晚上时染在寝宫等了许久都没等来印来江,看来他是不打算过来了。

时染松了口气,不来也好,她暂时还没法面对他。

“陛下,要奴婢去找竹君吗?”穆青忍不住问。

时染刚刚一直在屋里走来走去,明明今天也没什么要忙的事情,要是平时时染要么在外面瞎晃,要么就在屋里抱本书看。今天怎么瞧着一直在等待印来江的样子?

“不用。”时染立马回绝了穆青这个建议:“没事你就出去吧,朕差不多休息了再进来。”

“是。”

今天就这么结束了?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得事情。

时染瘫到了床上。听着穆青出去的声音。

然而没过一会儿,珠帘又响了。时染按了按太阳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没事你就别进来了。”

门口的人闻言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扑了过来。

房间里本来就没什么风,这人一动屋里的气流变化就十分明显。并且是冲着时染的这个方向。时染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手上指头翻动,飞快地打出一个指决,一道虚化的火鸟凌厉地冲向来人。

“呵。”那人轻笑了声,双手直直地迎了上去,试图化解这只时染仓促之间打出来的鸟。

然而这一次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火鸟碰到他的手掌,没有半点儿消退的迹象。

时染也终于看清了来人,手指换了个方向,火鸟随即消失了去。

“怎么回事”上官影疏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掌心处有一块焦黑的,跟他白皙的肤色对比鲜明。

“你来了?”时染眸光闪了闪,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上官影疏说是要她去他那儿找他的,但后来发生的事太复杂了,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是啊,我来了。”上官影疏没好气地哼了声,把手收了起来,只当是自己今天受的伤太重了:“我在那儿左等右等,怎么都等不来某人,只好自己亲自找过来了。还希望陛下不要嫌我烦人了。”

哪敢?这位可是个磨人的小妖精。时染随手拉了拉衣服,内心祈祷这位小妖精不要再作妖:“不嫌弃,叫人给你上个茶,慢慢说?”

歪风邪气是哪个歪

上官影疏走近几步,直接扯了时染的衣袖,身体凑过去在她脸上落下一吻。眼中眸光流转,妖娆一笑:“陛下,我们之间难不成还要像你面见臣子一样,那么严肃的吗?”

又是这样。时染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往后靠了点儿,被上官影疏勾拉过的地方麻嗖嗖的一阵发痒。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入朝为我效力?”时染移开视线。

上官影疏一顿,唇角半勾,要笑不笑地靠到了一边:“陛下就这么离不开我?朝上已经有了印来江,陛下是希望我们打起来么?再说了,护法位已经满了,我入朝了不久比印来江低了好几品了?”

“你借口还挺多的,说的跟我给你个七护法你肯来一样。”时染扯过被子,懒懒散散地靠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上官影疏:“上官家历代来朝中为官,家世如何显赫,在朝堂中即便是护法也不敢小觑,品级算什么,又何谈比不上护法位?”

“是啊上官家家世显赫。”上官影疏拉过时染的手放在自己手上把玩着,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嗯?”时染没收手,目光明锐地捕捉到上官影疏手上的焦黑。

“那我的父母和兄长不还是被奸人所害。”上官影疏低低笑了声,那声音却听不出一点儿笑意,逐渐冷冽了下去。

时染把上官影疏的手一起带了过来,指尖不动声色地从他的手心里划拉过:“奸人?”

上官影疏闭上了双眸,看起来不太想回忆这些事:“陛下离开的第二年,无上宫派来的大使说边疆需防,将我的兄长派了过去。同一年,我父母外出调查,同时失踪。”

上官月白被调离的事情时染早已经知道,只说:“我把他调回来就好了。”

上官影疏冷笑了声:“陛下不是早些时日发现兄长不在之后就下旨了吗?”

时染一顿,抿着唇把上官影疏的手指头一个个掰了开来,上官影疏没注意,手心的那块焦黑就这么在时染眼前暴露了。正好是一个鸟头的形状。时染知道自己刚刚那一下还是伤了上官影疏。要说从前,她这么仓促甩出去的一招,想要碰到上官影疏的汗毛都难。看来这修为还是涨了不少的。难怪朱雀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粘她。

“是,我下旨了。去的传报使还没回来。”时染小声说。

“他回不来了。”上官影疏闷哼了声,一时间里,时染都有些儿分不清上官影疏说的到底是传报使回不来了还是上官月白回不来了。只能小声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陛下以为我回来之后没有去北疆找过兄长吗?”上官影疏闭上双眸,心中涩然,当日黄沙漫天的情景还在他脑海中。

“你自己去的?”时染皱了皱眉:“私自离京?”

“我非朝臣,就怎么算私自?”上官影疏瞥了时染一眼,手指往回收拢了。

原先上官家嫡系的到了年龄之后都会主动领官位,这个甚至不需要请示时染,跟她说一声这一辈上官家的后辈是何人就行了。历代皇帝都会给这人安排一个不简单的重任。

时染当时不在,而上官影疏也放弃了官位。一派离经叛道的作风,弃官从商,从歪风邪气的商。

北疆无人

纵然当初一介青年才俊,但这么一个叛逆期延长的人,又有哪位人愿意去管,父母不在,又有谁有资格去管他去了那里?

上官影疏回来的时候国师子车亦已经不在帝京,说是回了无上宫。当初无上宫的人蒙面出现,带着无上宫特有的标识,随随便便调动了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东西,说是为了保护圣幽。三言两语调离了上个月白,自此以后再没有出现。

有无上宫做担保,又有谁会在这种时候侵占圣幽帝国的边疆?

然而没有人去思考这个问题,照着无上宫的人说的去做就对了。

反正帝君不在,上个月白是不是在京城中,是不是管理皇家军好像都无所谓。

上官影疏回来之后只觉得诡异。事事都透着不对劲。再加上父母下落不明,他找不到主心骨,只想去找自家兄长。仿佛上个月白在,一切都能够得到答案。

但当他顶着黄沙来到北疆边防总营扬言说要找他家兄长上官月白的时候,总营的士兵看起来很迷茫,甚至不愿理会上官影疏。觉得他是没事来找事。

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才有士兵过来压着他,让他在总营走一圈。

总营的大将军是早年落魄的老将军,好歹知道一点朝廷的情况。

听说了上官影疏来了,还亲自过来见了,以为是哪个蛮子里派过来的自以为是的间谍。打算亲自教育来的。

然而上官影疏身形修长,皮肤白皙,是在帝都里金盆子里泡出来的娇贵。哪里像他们这样风吹日晒,皮肤糙黑。

“上官家金贵的小公子跑到我们这地方来做什么?”老将军确认了他是上官影疏之后反而更加不屑,话里话间带着一股嘲讽:“帝京离这蛮子待得地方可不近,小公子跑到这里来找哥哥,是不是太夸张了?”

老将军打量上官影疏的模样十分挑剔:“哎哟,上官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小鸡儿似的娇贵公子?打算进献给陛下?哎呀我差点给忘了,你上面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哦哦,你就是来找哥哥的。”

上官影疏当时气的不清,年少气盛,也不相信自家兄长会任由别人这么嘲讽自己。还以为哥哥被老将军陷害了。

“你把我哥怎样了?你以为朝廷会放过你?”

只身一人闯入军营,还出言不逊,上官影疏理所当然地挨了糙兵子的一拳。

“够了。”老将军冷眼扫了那小兵一眼,看着上官影疏的目光里不带任何感情:“年轻气盛,被人骗到沟子里了都不知道,上官月白是几品将军你不知道?凭什么被派到北疆来守疆?谁不知道这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子?再说北疆这些蛮子,哪里需要他这贵人出手?你回去吧,你哥哥可能还在府里吃香喝辣呢。”

上官影疏的脸煞白煞白。

上官月白要是能在帝京,他还有必要跑到这里来?他难道没去找过?那个人又怎么能躲着自己。

他跟老将军说了上官月白的事。

老将军表示自己在边疆待了这么久,都没有见过有朝廷的人来到北疆。他们派去朝廷的人也通常不会再回来。

便连粮食都是他们自己种的。

上官月白以及他当时带的一小队人凭空消失了。

时染眉头蹙的很紧:“不可能,朝廷每年都有派人往各疆送粮草。北疆……什么时候来过人?”

你没钱娶我

上官影疏嘴角轻勾,眸光淡淡的,沉着道不明的东西。

北疆,什么时候来过人?这是上官影疏意料之中的回答。

因为他回来的时候得到的也是这个回答。

还在上官影疏去北疆的时候没跟什么人说过,回来的时候也没人知道他离开这一趟到底去了哪里。

但他是知道了这件事的。

北疆和朝廷的联系被人切断了。

上官月白到底去了哪里?

时染突然意识到自己离开的这八年发生的事情远远不止他们长大了性格变了这么简单,心中一沉。

“那,你父母?”时染小心翼翼地问。

上官影疏突然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他从刚刚就开始感觉到时染的手指一直按在他手心描绘那个图案。好歹孤男寡女,坐在一张床上。虽然聊的话题有点儿沉重,但时染这么毫无知觉地挑逗他好像有点儿过分?还是脑子迟钝了,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在干嘛?

手心本来就怕氧,时染还挠挠挠,酥酥麻麻的,让人想注意不到都难。只是刚才上官影疏不舍得抽回而已。

时染还以为自己刺激到他了,紧张兮兮地看了过去。

上官影疏绷着一张脸,神色严肃,眉头紧蹙,抱着自己的手,恼道:“你什么意思?我爹娘不是你爹娘吗?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你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时染被上官影疏这突然的一出闹得没反应过来,空着的手放了半天,才干笑一声:“怎么可能,等他们回来我会补上聘礼的。”

“国库不是空了么?”上官影疏不买账,幽幽地说。

时染没法自然地对上官影疏父母喊出爹娘两字,国库又确实空了。拇指在脑门上蹭着,有点儿尴尬。

上官影疏手下产业多,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富商一个。

瞅着时染的模样,上官影疏突然拉开被子钻了进去,扑到时染身上圈住她的腰,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八爪鱼似的缠着她。长发从两边散开来,缠绵地勾着时染的手臂。

时染脑袋偏了偏,有些不自然地问:“怎么了?”

“染染。”上官影疏低声笑道:“我带着我的所有财产嫁给你,不需要你的聘礼,只要你心里的位置。”

耳边似响起一阵轰鸣,脸边热热的,不知道是上官影疏喷在旁边的气息还是自己肾上腺素的分泌作祟。心脏跳动的频率跟唱着歌一样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上官影疏还在她耳边磨着:“即便只是一席之地,我也想在你身上留下我来过的痕迹。就算只有短短一瞬,我也想拥有你。不管你要不要,反正我在这里,任你索求。”

上官影疏说完也不急,靠在时染身上歇息。时染轻轻呼出一口气,将闹得她脖颈间发痒的人拽了起来,捧着上官影疏的脸就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两人的唇都是炽热的,迫切地像对方诉说着自己的情不自禁。时染迫不及待地撬开他的牙关探了进去,勾着上官影疏的舌头和他缠绵。

上官影疏弯眸笑着,滚热的泪珠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溢出,划过泪痣,落到时染脸上。

时染捏着他的下巴,舌头舔着他的嘴唇收了回来,缓缓吻着泪珠流过的痕迹。

“我想给你我能给的。”时染轻声说:“只要你需要。”

不瞎,不笨

上官影疏没应她这句话。这会儿看起来有点儿蔫不拉几的,躺到了一边,勾着时染的手说:“我怀疑是无上宫。”

无上宫在焚界是什么地位,上官影疏这句话说出来都有被整个焚界打击的风险。

便连他们几人都算是无上宫的学生。时染更是云深堂大长老的亲传弟子。无上宫操控着整个焚界的运作秩序。三殿九堂,牵扯颇深。

时染却没什么反应,像是听了一件常事。

“你信我吗?”上官影疏忍不住问。

“我信和不信有什么关系吗?”时染反问。不管上官影疏的怀疑是对是错,他都会往这个方向探索。

焚界的人们本来就把无上宫捧得太高了,一个无上宫,三殿九堂,居然控制了每个国家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国师位置。当初沐源帝君的寿宴,各国国王都在,国师却头也不回地往云深堂的方向走。各国国王也理所当然的模样,像是习惯了被操控,被指导。

市面上曾经过分地尊崇无上宫,路上有人随口说了一句无上宫如何的话,那人居然能被群殴致死。

“染染怎么也学我离经叛道?”上官影疏不由笑了出来。

时染嘴角一抽,翻了个身给他留了个后脑勺,说:“离经叛道是个贬义词,你最多独特了,还没到罪恶的地步。我怎么不记得哪条国规写了不能开青楼赌坊?”

“我是说无上宫,我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无上宫,你怎么半点儿反应都没有?”上官影疏忍不住捏起时染的手亲了口。

时染打了个激灵,手抽了抽,没抽回来,便瞪了他一眼:“别瞎撩。”

“不瞎。”上官影疏跟听不懂话似的。

时染轻叹了口气:“即为一国之君,又凭什么任由别的人来对我的国家指手画脚?国师是无上宫的,我的青年才俊也由无上宫培养。主权被无上宫这么侵犯,你以为哪个国王是心甘情愿的?但是也正是因为国家里太多人属于无上宫,反而没有人敢说什么。”

这才是一国之君正常的心态。

顿了顿,时染又捏了捏上官影疏的下巴,指腹轻轻摸了摸那颗泪痣,有些爱怜地吻了吻:“无上宫被捧得太高了。一国之君尚且还求能人进谏指错,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国家强盛,能够与外国抗衡?那无上宫给别人说一句凭什么不行?”

“无上宫又不是傻,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假如整个焚界就他一个国家呢?你把大大小小的国家比作他的城市,这一切就说的合理了。他没有外敌,处理了内患,没人敢反抗,他就是主宰。”

上官影疏点点头,饶有兴趣地盯着时染:“你还不笨。”

“我什么时候笨过?”时染翻了个白眼。

“情商低。”上官影疏继续笑眯眯。

“看不出你和子车亦吃醋?”时染挑眉。

“看不出别人有多喜欢你。”上官影疏意有所指。

时染还以为他说的是自己,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是不知道。”

上官影疏笑了笑。他能不知道印来江天天来这儿吗?印来江能不知道时染今天会去找上官影疏吗?

为什么故意岔开时间?时染心里居然没一点儿数。

真的笨死了。

上官影疏一边拉开时染的衣带一边想。

他的泥沼

腰间发凉,时染衣袍里面原来只有一件白色的带子裹在胸前。

时染觉得这样方便,上官影疏却觉得这样更刺激他的眼球。

指尖轻轻搭上时染的腰腹,上官影疏划拉了两下,引来时染吸气的声音。

这家伙是不打算好好说话了。时染半眯着眸子,自己把身子往上带了带,问:“那你现在要如何?扳倒无上宫?还是子车亦?”

圣幽帝国最显眼的属于无上宫的标志就是子车亦本人了。上官影疏也的确一直在针对他。

“国师大人么?我只是单纯地看他不爽罢了。”上官影疏随意一笑,漫不经心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关心他。反而对着时染白皙的脖颈开始观摩起来。

时染的后背向后弓起,优美的线条大剌剌地露了出来。

“朕还没有对你美色服务的义务吧?”时染的胳膊肘靠在床边,任由上官影疏的脑袋搭在她身上:“起来,好好说话。”

“陛下不是说我交代了就让我伺候你来一场逍遥吗?”上官影疏的下巴抵在她的手臂上,懒懒地问,目光还在她身上占着便宜。

“你是半盘托出。”时染轻轻一笑:“给你伺候半场?”

闻言上官影疏有一瞬的停滞,似乎是不相信时染能这么赖皮。

手不死心地在她光滑修长的腿上来回磨蹭,上官影疏俯身咬起时染的衣摆,妖娆的眼眸缠绵缱绻地看着时染:“陛下想知道什么,难道我不是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时染噗嗤一笑,眸中带着几分潮意:“宝贝儿,你还真说的出来。要我相信你回来这么多年只是在认真的离经叛道吗?”

上官影疏毫不犹豫:“是啊。”

当然,上官影疏才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去跟朝廷里的老头子较量,特意找他们不认同的事去做。但反正不管上官影疏做什么,他们都觉得离经叛道就对了。

上官影疏购置青楼赌坊不是没有道理,人非圣贤,七情六欲总少不得,就连朝廷里的大官员也有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

上官影疏只是做的比他们更明目张胆而已。

上官影疏为什么做产业?当然是为了屯财富。一个人再厉害,前期的经济和装备,所有物都能够压垮他。

屯财富去干嘛?纵然查不到,但是想来也是不简单的事情。

时染才不理他,偏了偏脑袋。让他自己继续胡说八道。

上官影疏发烫的舌头突然贴在了时染的锁骨上。

时染的锁骨跟蝶瓣似的向两边张开,是一个漂亮的曲线。半露的肩头泛着水光,是上官影疏垂怜了很久的地方。

“嗯哼。”时染闷哼一声,突然抓住上官影疏的肩膀,用力一拽,长腿一挎,整个人骑坐到上官影疏身上,强行给两人换了一个位置。

“狗崽子。”时染的下巴往上官影疏舔过的地方蹭了蹭,清冷的目光在落到上官影疏脸上的时候多了些许炽热,嘴唇往他脸上磨了磨,含着他的下唇探了进去。

一吻闭,时染将下巴意犹未尽地贴着上官影疏的额头上,轻轻喘着气。

这人勾人的很,一不小心就容易让人深陷他的泥沼。

上官影疏舔了舔嘴角,时染身上那股淡香一如既往地好闻。

白色的衣袍在旁边垂着,几乎罩住了上官影疏的视线。眼中只剩下时染精致的锁骨下美好的身段。腰腹紧紧的,是漂亮的健康线,其上被雪白丝绸包裹的傲人弧线尤其刺激。

送上门的哪有不要的道理?

上官影疏眼眸中浸着暗光,幽光眷顾的泪痣上泛着惑人的色。于是伸手搭上她的后背,按着人贴了上去

不给撩

“我不追求什么,只是想要家人回来而已。”上官影疏凑在时染耳边小声说。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垂上,不止烫了耳朵,更酸涩了心里。

只是想要家人回来而已。

谁又做错了什么?

最终还是时染寻回了理智,一把捏住了上官影疏越发放肆的手。半眯的眸子中泛着有些危险的光。

“喂……”时染低哑着嗓子按住上官影疏的手,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衣服又扯了回来。

“嗯”上官影疏有些可惜地盯着时染的领口:“不试试吗我技术很好的。”

“不试。”时染总觉得还没到时候,眼珠子转了转:“爹娘的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要参与。”

上官影疏轻哼了声,拉着被子,连自己什么时候被扯没的衣裳都懒得去捞回来,拿被子的一角盖住自己的腰腹就翻过了身去。

时染聪明,当然知道上官影疏还有不方便告诉自己的一些事情,比如他有多少人,他的势力如何,以及他未来的打算,或者现在又在盘算些什么。

她以为上官影疏跟她做这事只是因为他们两之间的交易。

素不知上官影疏一直把两事分的很清楚,自己的事情如何,该不该跟时染说,和他想不想跟时染做些什么,这完全事随着心意去走的。

“不理我了?”时染合了衣服躺在旁边,小声问。

上官影疏光洁白皙的背后就这么露在她面前,漂亮的肩胛骨,优雅性感的肌肉线条。每一会儿细微的动作都足以引起人心里的悸动。

时染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后肩。

上官影疏身体一僵,像是忍无可忍地低吼了一声,突然转过身来扣着时染的脑袋狠狠吻了下去:“你能不能别撩火?”

时染轻轻嘬了他口:“不能。”

异样的光彩在时染眼中一闪而过,正好没被上官影疏发现。上官影疏跟她对视了一会儿,落败似的又转过身去。这会儿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时染却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掌。自己对自己的身体变化总是了如指掌的。就在上官影疏身体发僵的那一瞬,时染明显能感觉到自己修为的上涨。

撩神本来就是靠被人的心动值而提升修为,这样时不时地撩拨上官影疏,居然还对自己的修为增长有帮助?

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时染弯了弯眸。

上官影疏背后莫名发凉,总觉得被时染盯得身体凉飕飕的。不对啊,刚刚明明还燥热的很。

不知道这臭丫头又在打他什么鬼主意,上官影疏生怕她又过来碰他。再这么下去,他迟早得感冒啊。

看来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得远离时染。

某人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锁定了,只知道自己现在来找时染可能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

时染的手在此刻从背后伸了过来,紧紧搂住了上官影疏的腰:“晚安。”

上官影疏:“……”时染平时也是这么对印来江的吗?

这一夜对上官影疏而言绝对是煎熬。

主子,我给你找了一车子绝世佳人

此时的国师府,灯火通明。

子车亦独自一人立在窗边,眸光淡淡地看着窗外的明月。

月亮越来越圆了,满月的日子将近了。

弟子悄悄往这边靠近了,本来是想问子车亦需不需要再备些什么东西,然而看着子车亦萧条的影子,便自觉地退了开来。

国师府里也不全是子车亦的人,历代女帝都会送一些下属奴婢过来。但他们能和子车亦接触的机会总是很少,此刻国师府里许多侍女都忍不住有意无意地从这个屋子经过。假装无意地往那里瞟几眼。

那人无论何时都是一身白衣,略显瘦削了。深邃的眸中永远沉淀着汪洋大海,时而波涛汹涌,但在人前总是风平浪静。

高挑的身影乘着月光,总是显得清冷高贵的。

“主子。”

门突然无风自闭,伴随着门锁啪嗒掉下来的声音,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子车亦面前。

子车亦的目光移了过来,淡淡的没有一点儿情绪。

没有了在人前微笑的必要,子车亦身上拒人千里的气质越来越浓。

那人明显习惯了子车亦这副模样:“主子,派人在各国挑选的优质美人名单已经出来了。什么时候送到宫里去?”

子车亦知道虽然自己做了鬼,在后宫放进了这么多人,但是如果上官影疏三人有心的话其他人是靠近不了时染的,所以又派人暗地里去寻了至少能在外貌上跟他们三人媲美的。如果时染能够挑中他的人当然是最好的。

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升了些抗拒的情绪。

大朵的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一半的月光。子车亦的脸藏在黑暗中,更加显得捉摸不透。

那人没想那么多,也不敢用太放肆的眼光去打量自家主子。只是觉得周围的空气流动都慢了些。还以为是子车亦担心这些人的质量。

“主子放心,这一次不止在焚界挑了,人也不止局限于圣幽,其他国家的也派人去寻了不少。都是绝世佳人,足足有一大车子那么多。即使女帝对圣幽帝国的美人儿不感兴趣,其他国家带有异域风格的估计也能挑起一点儿感觉。更别说着所有的人儿都是百里挑一的,在其他人不在得情况下,和女帝来一场邂逅也是可以的。”那人说。

子车亦轻咳了一声:“百里挑一?”

“当然。”那人点头:“主子要挑得,谁又敢含糊?”

“有多美?”子车亦又问。

“呃?”那人面露疑惑,想了想:“与莲君不同风格的美。”

他还挺含蓄的,以为子车亦是因为之前上官影疏来找茬才存心给他找不痛快。

“哦。”子车亦端起茶杯抿了口,眸底淡的没了颜色。

“其中有一个从苍血帝国来的,长相清纯好看,内里手段却不少,保证只要女帝上了他的床,就很难再舍得下来。那个上官影疏也就没办法再嚣张了。”那人又说。

子车亦看了他一眼:“你管的有点多。”

那人不好意思笑了笑,以为子车亦在夸他:“主子打算什么时候把人送进去?”

“不急。”子车亦淡定地说:“太早了。”

那人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太早?再晚一点后宫不久完全被上官影疏侵占了?那他们的人再厉害也难争宠的过上官影疏啊。

子车亦却一脸风轻云淡,甚至勾了勾嘴角:“顺便把你刚刚说的跟窑子鸭一样的人给划拉开。”

无意识争宠

窑子鸭?

那人一顿,嘴角抽了抽,他们家主子说的窑子鸭难道是刚刚他说的那个美人儿?

可是这种类型好像是时下最流行的,自己也是花了很多种渠道才能接近这个人,本来以为找到了这么个极品能得到子车亦的一句夸赞。

虽然说民间确实有人这么称呼这一类人,听起来也有这么几分贴切。但这三个字从子车亦嘴里蹦出来,还带着嘲弄得口吻,总还是觉得诡异。

谪仙般的翩翩公子国师大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词,这实在和他一身清冷的气质不符合。

“主子,那个窑……那个人并非出自青楼,尚且还是干净的,属下调查过,本身天赋高,外貌也好,被世家收养,各方面条件都很合适……”那人试图解释一下,毕竟找到这么一个人也是花了不小的财力物力人力。

“所以呢?”子车亦淡声问,像是漫不经心的,但眸光却更加清冷了。

那人后背发冷,腿都开始发颤了,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多嘴了,话到嘴边又绕了一个圈:“所以属下会把他划拉掉。”

子车亦没动静,只是收回了看他的目光:“去吧。”

那人感觉有些玄幻,今天的主子格外的奇怪。明明是他自己吩咐说,要尽快去找人送进后宫,最好能够与上官影疏媲美的。让时染见多了这样的人,或者再对其他的人上心一些儿。才能加大皇室子嗣出现的概率,并且避免出现红颜祸水这种情况。

毕竟上官影疏,当着大臣的面非要时染陪他什么的,未免也太不识大体了。最重要的是时染也一副任由他去吧的宠溺模样。实在让人看着心里跟扎刺一样不爽。所以这人也能理解子车亦送人进宫的迫切心态。但是现在他是真的有些不理解了。

他是赶紧安排应该继续送人呢,还是照子车亦说的慢慢来?

因为子车亦很少会说慢慢来这三个字,他总觉得这话不像是随便说说的。

“主子,属下是不是现在就派人去……”那人想了想,认为还要再问一下自己是不是应该安排一下,把自己在附近千辛万苦找到的美人儿人给接过来。

“我说了不急。”子车亦有些不耐烦。

那人赶紧闭了嘴,看着子车亦没敢再说这话。

子车亦已经强调了两次不急。

子车亦却突然又不急着赶他走了:“你说的那个窑子鸭,模样与我相比如何?”

那人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跟着子车亦的时间算久,也深得子车亦的信任。否则也不会这么多话,并且在子车亦明显表示出不耐烦的情况下还不离开。所以也深刻的明白子车亦这人生性寡淡,甚至是清冷高傲的很。若说觉得这世间自己最厉害这种事情当然也是有的。

子车亦从来不屑于与其他人比较,或者说他对这些并不关心。他只需要把自己的形象维持好就够了,别人如何关他什么事这是子车亦一直以来的想法。

今天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了?

“哪里能与主子你相比?主子跟那等凡夫俗子不一样,主子是神仙转世,还是圣幽帝都多少适龄女子的梦中情人呢。”那人毫不犹豫地说。

不管答案是谁,在这里都只能是子车亦。毕竟他才是他的主子。况且在他眼中那些妖艳贱货确实比不上子车亦。

子车亦扬手取下发带,看起来有些儿漫不经心:“那你觉得,我和那窑子鸭一起到陛下面前去,她会更喜欢那个窑子鸭还是我?”

男人一头墨发垂了下来,披在两边。大概是太长了,风都无法将他的长发完全吹起来。

那人的眼眸瞪大,脚下都差点跪不住了。他们家主子怎么又问了他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当然是主子。”那人古怪地挤了一下眼睛,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主子怎么能屈尊跟窑子鸭相比?”

“我没有让你问多余的废话。”子车亦觉得这人最近是越来越不好用了,该回答的话不好好回答,不该问的问题却使劲的问。

“主子,属下不明白主子现在是作何打算,不知道要怎么配合主子。”那人又不怕死地说了一句。

他总觉得主子今天怪怪的,会做出一些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再加上子车亦问的这些问题,好像都在往一个古怪的方向迈去。

“作何打算怎么会完全告诉你?”子车亦的声音是薄荷凉,轻嘲着:“跟你说了有用吗?就你这脑子。”

回来再说

那人:“……”总觉得自己今天好像哪里惹到主子了。

子车亦似乎还不过瘾,又嗤笑了声:“榆木瓜子。白跟了我这么久。”

那人都快哭出来了:“主子,属下实在愚昧,不懂主子。”

子车亦一手扶着窗沿,笑得风轻云淡,那一股谪仙味被眼中不经意溜达过的邪魅混的有些妖化:“既然那窑子鸭都比不上我,那我为什么不能亲自去接近她?”

大概是今天出门的时候没看日历。那人的眼眸晃动了下,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主子的意思是你要去接近女帝?”

“有什么问题吗”子车亦依旧笑着。

有,当然有。大大的问题。主子你可还记得你是当初是如何抱着刚出生的女帝的?

那人下意识地想要点头,然而在接触到子车亦泛凉的目光之后还是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没有。”

“走吧。”子车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对那人也失去了耐心。

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某人眨着眼,被子车亦的眼神催促着离开了他的房间。

那人的气息刚从子车亦的房里离开,子车亦就感受到了一股不正常的燥热在身体内窜起,在五脏六腑之间横冲直撞。脑袋晃了晃,眼神都有些涣散了。腹部跟被人用手拽紧了肆意扭转一样,撕心裂肺的疼。

子车亦的身体靠着窗沿缓缓滑了下来,瘫在了窗边,脑袋无力地往下垂着。

炽热感很快爬到了喉间,子车亦的眼眸赫然瞪大,身体猛地往前弓。

“呃!”喉间发疼,一口暗黑色带着腥味的血从子车亦的口中喷了出来,剩余了一大半往嘴角渗了出来。

他的后脊梁勾出一条令人心悸的线,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将脑袋靠在墙上。胸膛的起伏依旧很大,他在尽力把这一口血消耗过去的体力给补回来。

惨淡的月光透过窗子搭在他的脚边。子车亦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一抹蓝光绕着他的小拇指,逐渐成了型,勾勒出一个指环套在他的手上。

后背开始发烫,子车亦勉强伸手拽了白衣,明明是看起来清瘦的人儿,但身上的肉倒是没有很少,背后是一人高的镜子,子车亦微微偏眸,正好看到在背后忽而显现的似狼非狼,似龙非龙的奇怪兽类图案。

子车亦眉头一蹙,盯着那颜色一片片上全了,又把衣服给拉了回来。目光一瞥,过于清冷的视线直勾勾地跃往半空中狡黠的圆月。

距离十五还有一段日子不是吗?

恢复了点儿力气之后,子车亦身形一闪,随手从衣架子上扯下一件黑袍,往身上一披,跃出窗口影没在黑暗中。

昏暗的森林中没有一丝光线,树叶浓密得能把月光几乎完全遮住。

“主子!”耳边传来一声低唤。子车亦寻着方向找了过去。

有三个人靠着树干坐在地上,都披着黑袍,连容貌都看不太清。

在这个时间点通常是没有人会跑到小森林里来,什么都看不见,还有很多不知名的虫子。

子车亦的异常

“如何?”子车亦的眸色很淡。

其中一人说:“没有任何异样,很正常的睡下了。”

“没有任何异样?”子车亦下意识看了自己的手指一眼:“为什么”

“属下不知。”他说,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和别人一起睡得。”

“他们做了什么”子车亦的眉头下意识地一蹙。

“……”

其他三人沉默了一下,他们即便监视的再近,好像也不能贴到人家床板上去看别人做了什么?

子车亦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面无表情地偏过头:“开始吧。”

“是。”

随着话音的落下,有人眼疾手快地在草地上铺了张白毯。子车亦拽着黑袍,盘腿坐到了中间。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就能看到这周遭的树像是自己长了腿,月光得了空隙,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恰好笼罩着子车亦整个人。

其他三人分别围绕在子车亦周围盘腿坐下,手指做立起的模样,掌心对着子车亦。

黑袍无风自起,子车亦的后背隐隐有光影流转,红色的淡光绕着他整个人。像是在承受什么痛苦,子车亦的眉头锁的很紧,脸上白的不剩一滴血色,青紫色的嘴唇抿得很紧,额头上分泌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三人各自调动着内力,往子车亦身上压了过去。

稍远处的树丛中,一个人影蹲的稳稳的,眸色很沉,看着被环绕在中间的人。

这个地方看过去并不太真切,他看不清他们在干嘛,跟给人疗伤似的。他有意想过去看看,但是那边四个人实力都很高。他这么莽撞地过去铁定会被发现。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不得不说他的直觉是正确的,子车亦总是比常人更警惕,纵然此刻身体内是冰火两重天,难受的让人身体发颤。子车亦也勉强睁开了眸子,看向了这边。

他向来警觉。但大概是实在难受,子车亦的意识有些涣散,昏昏实实的,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做梦还是现实。所以才没多想。

他往后退了一点儿,果然最可怕的还是这个国师大人。

不知道是哪位突然伸手拍在了子车亦的后背上,子车亦的眼眸赫然瞪大,猛地一咳,暗黑色的血再次吐了出来。

这一次有人眼疾手快地拿东西给他接住了。并且拿了手帕给他。

三人停了手,不再给子车亦传输内力。但子车亦的情况明显没有好到哪去,只是大脑清醒了许多,至少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在做梦。但也彻底忘记了刚刚心中一闪而过的古怪感觉。

子车亦的身体软趴趴地塌了下来,有个人上前扶住了他。

“主子,还要去她那边看看吗”有人问。

“去。”子车亦闷哼了一声。

“主子,你打算怎么解决掉她?”

“急什么。她总不会活得比她娘更久。”子车亦漫不经心地说,并且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

一直躲着的印来江一直憋到子车亦等人离开之后才松开自己的口鼻,赶紧吸了一口气,然而又捂了起来。

果然,警惕的子车亦又饶了回来

刷马桶吧

印来江一动没动,沉着眸子盯着那个凭空出现的人。

子车亦仍然披着那一身黑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双瞳孔的颜色有些不对劲。

因为子车亦刚刚的离开,印来江很清楚地看到刚刚的树又以及其诡异的姿态移了回去,月光再次被挡的严严实实。

所以印来江其实不怎么能看清子车亦的模样。但比起寻日里看到的,此刻的子车亦没有半点儿那种谪仙的气质,反而有点儿像上官影疏,或者说像在时染身边看的那个红发少年,邪魅得很。

子车亦的目光扫过了这边,抬腿想要过来这边看看。

印来江赶紧在心里思索,等下是要直接打一架,还是假装自己只是路过

子车亦的消失导致后面又跟过来了一个人:“主子,要找什么我们帮你找,你快回去休息吧。”

“不用。”子车亦停了步子,声音清冷:“不是让你们去看着那女人?”

那人想说在这种时候去看不合适。

印来江差点从藏身处跳出来。

那女人?

子车亦能够正常接触的唯一一个女人就是时染。他在找人看着时染吗?印来江有些紧张了起来。

“主子的身子更要紧。”那个人有些着急地跟了过来,伸手像是想要劝一劝子车亦,但还是很规矩地收了回来。

子车亦有洁癖,没有人不知道。

“最近很太平?让你们最近都这么闲了?”子车亦的眸色很淡,话语间多少带了些嘲意,对下属的关心毫不领情。

那人有些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遇到这么个主子也是脑仁疼的很:“主子,莫怪属下多嘴,你这边的情况多多少少也会影响到那边吧?那人可不比主子身体寿命长,这么折腾几下也命休矣。主子难不成打算这么早杀了她?她目前可是唯一一个……”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话头就被子车亦的冷冽的目光给打断了。

跟在子车亦身边这么些年,他从来都是漠不关心的淡定姿态。唯有触及那个人的时候才会情绪失控,怕是自己再说下去,小命休矣。

此时子车亦的鞋尖都已经碰到了印来江所在的树丛面前,稍微一低头就能看到窝在下面的人。

要是其他人在这种时候估计胆子已经吓没了,心态不好点的可能已经直接跳起来或者认错了。

但趴在这里的人是印来江。

印来江一动不动,呼吸没多呼一口,眼珠子也没多转一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俨然已经把自己化为了一个死物。

当然如果子车亦还是看到了他也没办法。

印来江只能说在这种时候是人都会有些紧张,他只觉得心跳快了些,甚至已经在心里做好准备。一旦子车亦向他攻击,他就现在后背做好护盾,紧接着往右侧那边的树林跑,如果可以,还是遮好自己的脸。

不过他的打算还是有些多余的。

子车亦的鞋尖把树丛踩得哗哗响,他的属下的话虽然不让人喜欢,但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那位那么纤瘦一只,折腾一下估计就没了。

那可不行。

于是子车亦收回了脚,直接把自己刚才那感觉定为错觉。

那人松了一口气:“主子想明白就好。”

“你明天就去和培风相伴吧。”子车亦往那边走了过去,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声说了句。

他的脸色马上变了,果然劝主子还是要付出代价的。培风是原来也跟在子车亦身边的另一位,前不久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被主子派去茅房做清理了。

被发现

“主子……”那人苦着脸跟子车亦求饶。

子车亦淡声说:“培风走后你再带一周。”

那人:“……”

终于要走了。此时的印来江并没有放松警惕,还在抬高耳朵去听子车亦那边的动静。

人越走越远了,声音变小了很多。子车亦的步子也不知道是有多轻,除了刚刚走过来踩得哗哗响,现在走的时候居然又没半点儿声音。

印来江只吸了口气,好让自己缓过劲来。这个距离,子车亦应该是感觉不到他的。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穿山兔突然毫无预兆地从树林里窜了出来,扑往用来连接所待着的这个树丛。

树叶哗哗响的声音太突兀刺耳,子车亦凌厉的视线瞬间投了过来,就连旁边的下属也如临大敌的模样。

“谁”是一声呵斥。

糟了。印来江心中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出手攻击那只穿山兔。

穿山兔蹲在那里跟印来江大眼对小眼,大概也分不清印来江是个什么玩意。

接下来就被下属的这声呵斥给吓了一跳,从树丛里跃了出来跑向另外一个方向。

子车亦和下属当然没有错过这只兔子的身影,尤其是下属。几乎在看到那一撮白毛的时候就松了一口气。

“主子,是一只穿山兔。”他这么说,语气有点儿轻松:“我们走吧。”他总觉得这个地方不能久待。

子车亦这一会儿也没有听下属的话,他冷冷抬眸,眸底是泛着寒光的刀刃,凌厉的模样容易让人心生恐惧。

下属一顿,突然意识到他家主子的情绪不对劲。回过头去看的时候,那一双已经泛红的眼眸此刻已经渗出了血色,看上去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样。

也是在他偏头看过去的同时,子车亦手上突然捏起指决,动作很快地向那个方向挥了过去。袖口因为他的动作而带起了阵风。淡红色的风刃往印来江所在的树丛极速扫了过去。

几乎在子车亦挥起手的那一瞬间,风速稍有变化的时候,印来江就从原地弹了起来。

生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能说印来江掩藏的实在是很好,让子车亦和下属两人都没有意识到。

树丛应声炸开。印来江的身影飞速往后掠去,起来的时候面上已经拢了一层黑布,他本就习惯了穿黑袍,这一身黑袍配上蒙了黑布的脸,半点儿也不嫌的突兀。

印来江只是往后躲,他的速度极快,没有要攻击子车亦的意思。

比较子车亦熟悉他的攻击手段,一出手就容易暴露。

子车亦可没有要放过印来江的意思。见那里当真跳出个人来,他的眼神有些晃动,下一秒,那顶着红眸的人随之追了过来。那下属自然也跟了过来。

印来江本来是面对着他们两,背对着树林而跑的,想要趁此机会看一看子车亦的模样。

他总觉得他诡异。

夜色昏暗,印来江只来得及看清子车亦有些妖冶的眼角,像是勾勒了红色的眼影。其余的注意力都被他旁边带着吊死鬼面具的下属给吸引了去。

大晚上看到这么一张脸。

想要吓不到都难。

吊死鬼的舌头还长长地卷到小腹的地方。

印来江奉行眼不见为净的道理,直接转过了身跑。

其实比起这位吊死鬼先生,他旁边那位国师大人才像真正的厉鬼。

印来江从来没见子车亦露出过这么凌厉的目光,冰冷刺骨的,以及那鹰爪状的手。印来江一点儿也不怀疑那个鹰爪在碰到他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穿破他的胸膛,捏爆他的心脏。

沉下来的眸中没有过多的波动,但印来江已经觉得棘手。

这个树林离皇宫太近,而子车亦这副走火入魔的模样。指不定会伤了谁。

他不能往皇宫跑。

人不见了

吊死鬼的长舌头被厉风卷的揪成了一团,看起来更狰狞了许多。

子车亦一腿狠狠踢在树干上,几人粗的大树被拦腰折断,往前撞去。

不过一个树干而已。这人还真是急了什么都往外送。

印来江心中诽谤,一手抓着就近的树枝,整个人腾空跃起,绕了过去,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飞过来的树。

子车亦仍然坚持不断地往这边甩招。

旁边的吊死鬼暗暗心惊,原以为不过是随便跑进来一个喽喽,解决了就好了,再怎么说,他们主子都在这里。

但是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这个人的实力未免也太强了一点?子车亦的招数是那么容易躲得吗?怎么他到现在还好端端地在那里跑?子车亦每打出一招他都以为这个人要趴下了。

然而即使印来江躲得有些吃力,但确实避开了子车亦的攻击。

冷光从眸底迸射,子车亦一偏眸,一根极小的树枝被子车亦飞了过去。

印来江习惯性地躲开,但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子车亦仿佛已经预料到他为了躲这一根小树枝会往哪里去,因为紧接着一道红色风刃直接打到了印来江的手臂上。

黑袍很快被灼烧,露出来的白皙皮肤很快被烫的红红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印来江总觉得那道风刃甩过来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凤鸣。

余光正好瞥到子车亦的风刃,为什么是红色的?

印来江有些想不明白,现在也没时间想。他看起来是撞破了子车亦的某些秘密,这个人现在一定不想看到自己的脸。

可是印来江被子车亦一招打中之后整个人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了起来。虽然还是凌厉快速的,但还是慢了那么些许。

高手过招,这么一点儿速度就足以要了人的命。

子车亦眸底的刀刃更盛,打算一击把印来江打下来。

这个人实力这么高,他总觉得是认识他的人。

而且他们现在已经跑到皇宫外了,再让他跑下去,很容易引起皇家的注意力。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两人心中各有顾忌,这一招几乎是直击印来江而来。

这一回印来江听的很真切。

鸟鸣,有点儿像凤。他看的也很真切,火红色的灵力。

他记得子车亦的灵力不是这么个样子。

只能硬着头皮迎上了。印来江心想。

他始终没说一句话,倒是把子车亦眼底那股陌生的情绪都收入眼中。

只是自己一旦出招子车亦一定就能认出他了。

火红色的灵力泛出的光把周围照的很透彻,那颜色亮的有些晃眼,一定能吸引来皇家军。

子车亦也是打算这一击之后就逃回去。

千钧一发之际,城墙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印来江给拽了进去。

子车亦并没有看到,那一圈火红色几乎挡住了他的所有视线。

灵力赫然砸到地面,爆炸声响起,地面被轰得飘起了碎石,

子车亦的脸色变了。旁边吊死鬼的眼睛也忍不住瞪大了。

没有打中,人呢?

“主子,属下前去查看。”吊死鬼急忙道。

“停下。”子车亦的眸色淡了下去,惊涛骇浪在他眼中渐渐平复。他沉着眸子往皇宫外墙处看了眼。

他的耳力极好,已经听到了皇家军往这边急匆匆赶来的声音。

皇家军受过正规训练,脚步声很齐。一下一下的非常有节奏感。还没有靠近就已经给了人千军万马般的压迫感。

“主子,那个人不简单。”连这样都能躲开,如果不是立场不和,吊死鬼还真是有点佩服他。

“别说废话。我们离开这。”子车亦冷声说,也不管吊死鬼跟不跟上,随手扔下一个烟雾弹,原地消失不见了。

吊死鬼:“……”为什么主子永远不等人?

猫捉老鼠

此刻的印来江被人狠狠地压在墙角,旁边是一个人膝盖这么高的狗洞。外面飞起的碎屑噼里啪啦地打在墙上。也好在这皇墙修造的时候没有偷工减料,以至于没被损坏。

印来江这模样真的狼狈。

他是突然被人拉进来的,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个应该是狗洞?皇城下什么时候还修了狗洞,他怎么不知道?

心情是微妙的,虽然被拉进来的很快,但也改变不了他是从狗洞里进来的事实。

而且那个人也不知道是有多紧张,几乎把他当成纸团团在了一起,压着他的身体死死地抵在墙边,紧张兮兮地往外面看。

印来江也在注意外面的动静,但是很明显他没有这人这么紧张,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外面那一位也不愿意露面。果不其然,那股强势的气息很快消失了。

能在这大半夜出现在树林里的,怎么也不会是愿意明目张胆告诉别人的事。

鼻尖萦绕的是属于那个人的清香,带点儿花香味,居然有点甜甜的。因为整个人都贴在印来江身上,他还能感受到他紊乱的心跳。

“陛下。”印来江在心里叹了口气:“你还打算这样压着我到什么时候?”

时染没搭理他,等到外面的烟雾都散了,确定没有人了,才起身站起来。

那皇家军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突然安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时染低眸问:“你怎么会突然被追杀?”

“谁说是被追杀了?”印来江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才站起身:“陛下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

当然是被追杀,还是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名鼎鼎亲和神秘的国师大人追杀。

在意识到扑到自己身上的人是时染的时候,印来江的心情也很乱。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理清很多事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等到开口让时染放开自己的时候,印来江已经决定先瞒下这件事。

不是不信任时染,只是还没到时候。

听子车亦的语气,他们说的要对付,甚至要杀掉的那个人好像就是时染。但是不管怎么样,时染目前都是安全的。

他还不能告诉她。时染会不会去找子车亦对峙他不知道。但是就算事时染没有声张,对子车亦的态度也会有所变化。而子车亦是谁?人精中的人精,印来江还是担心子车亦会看得出来。

他会想要杀他,不过也是担心他会去找时染而已。

“不是被追杀?”时染瞪大了眼:“你可别告诉我你们是在玩猫捉老鼠!”

夜晚的风有点儿大,时染身上还披了一件袍子。能够看的见里面的里衣。一眼就能看出是从寝宫里跑出来的。她直接忽视了印来江的后半句问话。眼尖的她一眼就扫到了印来江手臂上的一块烧伤。

猫捉老鼠?那是什么玩意?

印来江眼中有一瞬的茫然。他们家陛下都出去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他这个借口的确是有点扯了,于是又重复了一次:“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面墙离时染的寝宫可不近。

时染的眸色深了几分:“起夜。”她连慌都编的很敷衍,显然是不满印来江的行为了。

好像是生气了?

印来江心中又叹了声,突然伸手碰上时染的脸,捏了捏:“我没看清他的模样。”

嗯,好滑。

这是印来江得出的结论。

想摸摸脸

晚上的风不仅很大而且还冷。时染的脸早就被吹的冰凉凉的,入手的触感极好。冰肌如玉,那美人白皙的脸上还泛着点儿粉色。

正如印来江所感觉到的那样,时染的脸冰凉凉的比体温还低了点儿。

印来江带着热量的手乍然从她的脸边划过,带起股惬意的舒适感。只是伴随着这股热量而来的,还有蚀骨抓心的酥麻感。那一点儿温度明明随着晚风很快消散了,时染的心思却随着这短暂的触摸而滚热起来。

低眸看了一眼印来江很快放下的手,时染不动声色地抿了下唇。感觉脸好冷,想借这手暖一暖。

印来江没注意到时染的情绪,眸底波涛暗涌。随后淡了眸色,偏开视线,强制自己不再去看那张早让他牵魂梦绕的脸。

看起来她在云深堂这八年保养的还不错,不然这质感怎么会这么叫人爱不释手?

两人各怀鬼胎,都没注意到对方的异样。

时染偏了偏脑袋,随手拢起长发,用绳子扎了上去。动作挺慢,修长的身形微微向后仰着,漂亮的颈线露在外边。也很赏心悦目。

印来江的余光仍然看得到这边,心中也不知道沉了什么想法。有人凑近了才能看到他耳尖处燃起的血色。

时染等自己身上异样的感觉褪了,才将目光转了过来。

清冽的视线在印来江脸上扫过,顿了顿。

外面的烟雾是散去了,那两个人的影子也是压根儿找不到的。

他说他没看清他的模样,那她暂且算是信了吧。

“看不清,也没关系。朕只是想知道能逼的我们五护法逃到这的人实力有多高。”时染抬起下颚,凤眼半眯,带着压迫性:“朕也想知道是谁能让你不敢反抗,狼狈逃窜。毕竟他是什么人,对圣幽有没有威胁这些,朕总得知道。否者平白无故让朕损失一名护法,这对圣幽可不是小的灾害。”

时染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将对印来江逼问的缘由都归到国事上,说的跟他不回答就大不敬似的。

然而。

印来江挑眉,目光在时染流畅的下颚线上停留。

前天晚上还在缠着他,现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是又作什么妖?

字里行间都在逼迫他回答。虽说句句无误,但凭着刚才被拽进来时候的力道和她压着他的狠劲,时染分明是在紧张他。

让印来江有些小小无奈的是,时染口是心非的模样也让他觉得可爱的紧。

这并不会改变他要瞒着她的事,为了躲过时染的追问,印来江脸上的表情都清冷了许多:“陛下想多了,臣只是不愿意在皇城外做出太大动静,那人的能力并不足以伤我。只是因为不小心打扰到了他,才会让人恼羞成怒追过来。他自身能力并不高。”

“不高”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时染都不喜欢印来江现在这样风轻云淡的表情,眉头一蹙:“你是说刚才地面上的动静是朕听错了,还是说你觉得这皇墙其实是随便捡路边的石子搭的?”

“哗众取宠的效果罢了。陛下多虑了。”

忠犬护法说不喜欢

时染是聪明的。顺着比他强的这个思路猜下去,那个人是谁这种事,在皇城里得怀疑对象也就那几个。时染不难猜到是谁。

印来江心中思索着,只能暂时想法子转移时染的注意力,于是说话的态度也冷淡了许多。太过于冷淡了,就显得有些儿不耐烦了。

仿佛刚才无奈抬手捏了捏时染的脸的人不是他一样,印来江这会儿像耗尽了耐心,若非时染是帝君,他才不会跟她说下去。

时染是越来越看不懂印来江的行为了。

说的好端端的,怎么又给她摆起了脸色?

心里好不容易升起的温度也被他这冷淡的态度打的灰飞烟灭。

时染恍惚间忍不住想,莫非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已经不喜欢她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八年没见。八年之前印来江也没有表现的很喜欢她,八年之后那种感情也是建立在童年尚且算好的印象基础之上的。再加上自己对他那忽冷忽热,乱七八糟的态度。

本来今天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还以为是憋不住来逼她说出喜欢他什么的。自己还是太自傲了。

……他果然不喜欢她了。

时染大脑有些儿当机。

瞥了狗洞外明显塌了下去的一块地,时染揉了揉眉心。心情更加复杂了起来。

印来江不说有他的道理。不管他喜欢谁,忠心这一点是没错的。

让时染烦躁的是他的态度。

居然不耐烦了。

或者说时染一直自负地认为印来江的心思在她身上。突然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那人的心思是在她身上。仅仅是作为一个臣子。对她抱有比别人更多的忠心而已。

仿佛为了证实时染的想法,印来江还往旁边跨了一步,随手扯了扯自己被拉的有些凌乱的衣摆:“陛下如果没事的话,臣先送你回寝宫?”

送她回寝宫?

时染抬眸:“你不是说要贴身保护我?”

印来江面不改色:“莲君在。莲君的身手并不在臣之下。臣相信有莲君在,陛下是不会有危险的。”

其实时染很想拉一拉他的衣摆问他是不是吃醋了,但看着印来江面色如常,整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今天那个人……

算了,管他是哪个人吧。

时染对自己着突然的夜起感到兴致缺缺。收获到的这个忠犬人儿,呆板的让人烦躁。

明明身上已经没穿那身盔甲了,也过了他的值班时间。怎么还铁着一张脸

仅仅是因为他不喜欢她了?

寝宫再远,时染两人也没走多久。

等到了寝宫门口,印来江就没有再往里面迈一步。

他很清楚里面的床上此刻躺了另外一个人。那人总能肆无忌惮地挂在时染身上,无论世俗报以如何不赞成的眼光。

上官影疏约了时染这事好巧不巧被印来江知道了。

比起看着时染去那边找他,然后自己再坐在她的房间里独守空房,印来江宁愿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

就算那时候还说了那样的话。

那意思跟逼迫她选择差不多。

他就像个心急的垂钓者。好不容易抛好了饵,吸引了鱼游过来。又心急地提了杆子吓跑了它。

等到好不容易静下了心,换了饵料勾来了鱼儿,又嫌它喜好太广,弃杆子离开。但真的太喜欢这条鱼,最终又会坐回来。

窝囊极了。

把那个我钻过的洞封起来

落在时染眼中,印来江面无表情的模样就像是不愿意再跟她有任何接触。明明之前还大大咧咧地出入她的寝宫,现在立在这里,是想像她证明什么吗?

时染乱七八糟地想着,搂紧了外袍。似漫不经心地往这边瞥了一眼:“那五护法之后还来吗?”

印来江心中一顿,眸色依旧很淡,淡的让时染探究的眼神落了空。

怎么突然这么问?

印来江又想起上官影疏来。

上官影疏现在躺在里面,是之后都要来的意思吗?可是上官影疏好像是没有表现出这个意思的。但就算是这样,时染可能想空着房间等上官影疏也说不定。毕竟多了他这么个人在这里,他们要做什么也都不方便。他可还占着一个有些尴尬的位置。

“不来了。”印来江是舍不得时染身上的味道的。

他就当是习惯了旁边有时染,就算靠的不近,闻着那股味道也能让他睡得更香。乍然离开了她的寝宫,自己那边的被褥新的让人陌生。这也是他为什么半夜会出现在小树林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自己也就散个步居然还能碰上国师大人。

果然……这算是不在乎了吧

时染沉下眸子,下意识地勾了勾衣袖:“这样啊……你回去吧。”

这省略号也不知道是在犹豫些什么,时染心中沉了块石,压得透不过气来。抬腿往屋里走去。

印来江侧过脸,一直等到时染整个人都没了进去才动了动脚。

他就当她心里还有他的位置。这话语怎么听着都有些儿失落的味道,再加上时染在皇墙下拽他的那一下,怎么着都有些紧张的意思。

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总之是在乎他的就行了。

听着像自我安慰。印来江无奈笑了笑。

想到皇墙,以及那个不为人知的狗洞,印来江的眸光又冷冽了些。

得封起来。

以子车亦的机警,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重新回到这个地方来查看。只要他确认皇家军不在那附近排查了。

想了想,印来江重新整了整衣服,回了自己的寝宫。

等到再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换上了银色盔甲。

银色盔甲上还泛着冷光,一如印来江淡漠的面孔。没有半点儿温度。

皇家军还在皇墙里外徘徊。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以至于他们没能第一时间赶到。但等时染和印来江离开的时候他们就一拥上来了,里里外外搜索着东西,寻找能够找到突然在这里出现的人的证据。

印来江出现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兵。

他看起来还没完全睡醒,眸子半眯着,有些儿懒散,漫不经心地随手指着那个狗洞:“不符合皇宫的圣严形象,堵上。”

皇家军们不明所以,但看着那个狗洞,觉得印来江说的很有道理。他们都没注意到这里有个影响美观的狗洞,于是带着东西过来把那个不大的狗洞给砌了起来。因为用的材料新,那色差也是有的。

印来江找了棵树靠着,眼睛几乎完全合上了:“我不希望那里看起来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众士兵:“……”

他们先是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们尊贵的五护法一眼,然后又任命地去打理那个狗洞。

五护法抱着胳膊,眯着眼睛,脑袋往一边歪了歪,连那冷冽的气质都淡了下去。那一串任务好像是他在睡梦中下的。

而当旁边的人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要过去把他待回寝宫的时候,五护法又慵懒地开了口:“这么不美观的东西,我想它应该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别让我在外面听到关于这里曾经有个不美观的东西的事。”

又跑出来一只

给他拿袍子的小士兵默默收回了手。

然后印来江的目光突然扫了过来,看了眼他手上的袍子,突然呵了声:“你是担心我着凉吗?”

士兵垂下眼睛,小声说:“我看五护法的盔甲挺保暖的。不需要这袍子。”

印来江:“……”

什么时候连个小士兵都喜欢杠他的话了?

但是不得不说,这盔甲的确是保暖的。披上来的时候,就好像能够忽略时染对他说过做过的扎心的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完成他每天的工作。

此刻离这儿最近的一座宫殿的屋顶上,本应该已经回屋睡觉的某人撑着下巴盯着这边。准确地说应该是盯着那个一直靠在树旁的人儿。

时染的感官好,比一般人还要好上许多。印来江侧对着这边,脑袋往旁边斜着,看上去要靠到自己的肩膀上去了。头发搭在一边,明明只是一个侧脸,却依旧冷峻好看。

时染舔了舔嘴唇,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她自命不凡,但还是很难琢磨透这些人的心思。

最近自己的实力提升的很快,内力越来越充盈。这都是撩神协定的功劳,时染对此心知肚明。但是她到底是撩成功了哪个?她这么半点儿感觉都没有的?

这大概是最近最困扰时染的问题了。虽说实力提升是好事,但自古以来情债难还,时染可不想不清不楚地骗了别人的心思。所以也是费尽心思去试探了。

印来江不知道,时染出现在皇墙后面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早许多,否者也不可能那么精准地把他给拉回来。

以时染的心思,还是能猜出来印来江把狗洞封住是为了什么。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跑进了皇宫,所以皇墙上不能有这么一个狗洞。

“我听说那个狗洞是先帝养自己的灵兽白狐的时候特意修的,怎么到五护法这里这狗洞就成了不美观的东西了?”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嗤。

但不是在印来江那边,而是在时染耳边。

时染能够听到那个声音离自己非常的近,气息几乎是喷在自己的耳朵上的。听起来像质问印来江的话,但印来江一个字都没听到。

下一瞬,一个藏青色的人儿坐在了时染旁边。

时染偏过头去看他。

封千里似乎是勾了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时染:“陛下,先帝的遗产就这么被五护法毁了,你都不阻止一下吗?”

“遗产?”时染都懒得去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宝贝儿,你这话就说的严重了。”

封千里的手扣着屋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五护法大半夜的不睡觉,去堵狗洞做什么?”

“夜君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时染反问。

对于自己躲在这里偷看印来江,还被别人发现了这件事。时染表示自己并没有很高兴。

“睡不着。散心,看到你在这,就过来了。”封千里尽量话很简单地回答她。

他对印来江为什么修狗洞的事情其实并不感兴趣。

时染撇了撇嘴。

关于先帝养了一只白狐狸的事情,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知道的人并不多。再加上这并不是一件有关紧要的事情,所以也很少人知道这里会有一个狗洞。

时染也是刚刚才知道这狗洞还有这么大的来头。

那既然是如此,先帝去世了,那只白狐呢?若非那只白狐不在,众人也不会忽略到这一个小小的洞。

“为什么睡不着?”时染扯了个话题。

“你说呢?”封千里冷哼了声。

他面瘫

时染顿了顿,其实也明白了过来。

天牢里面住着封千里的死敌九皇子封迟雨。害得他皇兄被贬,不被父皇待见的那个人此刻就躺在离他不超过五公里的地方,让他安心睡觉?他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忍着破了天牢的防备然后闯进去把人给杀了的冲动。

时染看出他心中所想,也不在乎,淡声道:“我可以让你进天牢,那个人你爱杀便杀,爱剐便剐。”

封千里没接声。

确实,现在杀了九皇子真的很容易。但是不行。

圣幽帝国这个时候压根儿不能抵挡沐源帝国的攻势。贸然杀了九皇子封迟雨,遭殃的只会是圣幽帝国。而对于封千里来说,封迟雨或许只是一个饵,真正做大的是他背后的靠山外戚沈家。沈家没了封迟雨还可以再扶持一个,顺便因为这件事情倒打他一耙。这种亏本买卖,封千里才不会去做。

他不说话,时染就不理他。基本上封千里是被时染排除在怀疑之外的。

封千里跟印来江还有上官影疏都不一样。这个人从小就没有对她怀有多少好感。

就算是在封千里为了留下来寻辟风港,而说要和时染生宝宝的时候,他的心跳也是平稳正常的。完全没把这当成什么事。就这么个榆木疙瘩,时染自认为是撩不动的。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偷看他?”封千里转移了话题,又绕回了原来的话。

此刻的印来江已经开始犯了困,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靠着,手耷拉了下来,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封千里挑了挑眉,学着时染的模样撑起了下巴。

他怎么也看不出印来江这副模样有什么好看的。

“他长的好看。”时染随口敷衍了句。

封千里轻笑了声:“你屋里那个不是更好看吗?”

时染:“……”怎么人人都知道她屋里还躺着一个?

“什么叫更?”时染舔了舔嘴唇,她自己都从来没有比过这两个人哪个好看了,这封千里倒是有想法。

“这个面瘫。”封千里说。

这个指的是印来江。

时染有些诧异,原来封千里还知道有面瘫这个词,并且还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地用在了别人身上。

印来江面瘫?时染承认最近印来江冷着脸的次数还是挺多的。但是他的表情还算是丰富有活力的。

至于封千里,除了今天晚上,他其他时候都是很少笑得。怎么今天自己笑了几声级开始给别人扣帽子?

大概是真的被封迟雨刺激到了。

这是时染的想法。

在时染看来,印来江每打一个哈欠都充满了磁性,那双深邃的眸中分明藏了很多让她想要探究的东西。怎么就面瘫了。

这位撩不动的小哥哥可能对面瘫一词有些误解。

时染的老毛病一犯,就随口调戏了封千里一句:“你不面瘫。长的好看,我是不是应该偷偷看你?”

谁知封千里认真地想了一下:“不应该。”

时染啧了一声。

紧接着封千里就说:“你不用偷偷看我。我给你看。”

“你给我看什么?”时染认真地觉得封千里这句话有歧义:“你把我说的很猥琐!”

“有吗?”封千里剑眉一蹙,移开了视线:“我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

在心里想她很猥琐?

时染不明白自己就看个人儿怎么招惹到这位了,让人不惜陪她一起吹冷风也要来膈应她。

萌动的心思

封千里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过来做什么,只是正好看到这里有个人。

“你喜欢他?”封千里蹙着眉问了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猜测让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时染避重就轻地说。

瞧着这模样分明就是喜欢的。封千里冷哼了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是为了什么。只是很不喜欢时染大半夜地跑出来只是为了看一个男人的这种行为,但是自己好像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她做什么事情。

时染身长瘦削,长长一条坐在屋檐上,一手拽着被风吹的四处跑的黑色袍子,都能看到被单衣包裹的细长的手臂。

“秋风。”封千里突然低声喊了人的名字。

一个黑衣少年乍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时染的身体只是一顿,很快若无其事地看向另一边。

她虽然早就知道封千里有这么几个下属,但怎么也没想到封千里会当着自己的面把人给叫出来。这代表着他信任她了对吧

秋风也是疑惑的很,本来看到时染在这里,他还特意躲远了一点儿的。

“把我那件刚做的狐裘拿来。”封千里没有什么表情地吩咐了一声。

“啊?是!”秋风又很快消失了。

时染眨了眨眼,伸手抓了一把空气,然后有些好笑地打量了一下封千里的穿着。

封千里不是在睡觉的时候跑出来的,全身上下穿戴的很整齐,虽然说没有披袍子,但怎么看也是冷不到的。

大概是时染看着他的时间太长,封千里都没办法忽视。

“好看?”封千里甩了个冷眼过去。

“嗯,还可以。”时染心大地回答。思索了一下,随手挑开了自己黑袍上的绳子,而后把它团在手上放到了封千里那:“呐,先披一会儿。”

她原先也没有想到这位十四皇子是个怕冷的。

封千里看着自己腿上的那一团黑袍,有一瞬的茫然。知道时染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封千里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它还回去。拿起来的时候能闻到黑袍上好闻的花香,是时染身上的味道。于是动作换了个方向,封千里似漫不经心地把袍子披到了自己身上,一副被冻到了的样子。

刚刚抱着狐裘赶来的秋风:“……”

什么意思?主子的意思难道不是让他给他拿狐裘保暖?他现在怎么披了别人的袍子

时染也注意到秋风回来了,倒是没想到他的动作可以这么快。仔细一想封千里那儿离这里却是不远。

只见封千里一脸淡然地从秋风手上接过狐裘,然后让人离开。

封千里本来穿的就不少,披上黑袍之后更是显得保暖了很多。

时染的黑袍虽然不比他的狐裘保暖,但毕竟是帝君亲自用的东西,差不到哪里去。

反观时染现在,全身上下只着单衣,还雪白雪白的,怎么看怎么单薄。

嘴角一抽,时染突然发现自己贸然送袍子好像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人家都叫了下属送衣服来了,她跟着过去凑什么热闹?

他说别闹

时染刚想把黑袍从封千里那里要过来,紧接着就看到封千里靠了过来。

他的双手伸到了时染背后,环成一个圈,看起来像是把人给搂住了。修长的指尖一松,只留了几根抓住狐裘顶边,而后一抖。

狐裘在时染背后借着晚风成型。封千里一偏脑袋,靠近了时染的耳朵。眸中是一本正经的清澈,动作并不粗鲁地把狐裘搭在了时染身上。

他靠的太近了,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脖颈上,调戏着脖子上并不迟钝的神经。

时染是有些懵逼的,以至于都没有推开封千里的意思。

只能感觉到男人额前微微翘起的头发在他低头给时染系绳结的时候一下一下地挠着时染的鼻子。

有点痒。

时染侧脸躲开,伸手想要取缔封千里的手:“这狐裘是给我拿的?”

时染这么问着,声音又是一顿。她只顾着躲开封千里的接触,想要自己系绳结,这么莽撞地碰上去正好触到了封千里的手。微凉的触感,这个人骨节分明的手摸起来不像平时看到的那么凌厉。

仿佛听到兹拉的电流声,透过指尖传了过来。让时染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

好在她克制住了这股冲动。这么突然收回来,显得她很不淡定,很不自然。

素不知她面前这个人也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嗯。”

眉头很轻微地挑了一下,嘴角往上勾了勾,封千里避开她的手,小指勾着一边,很利落地打了个漂亮的结。

随后他没有马上退开,只是侧着脸又贴近了时染的脸,对着她的耳尖吐了口气,那话语中还带着低低的笑意:“就算是给陛下拿的,陛下也不用这么感动。趁着这空挡伸手来占我的便宜。”

耳朵上酥酥麻麻的,那股热流几乎顺着后背爬了下去,让时染差点儿打起寒颤。

为什么说话不能好好说话,非得靠的那么近。

还有,占他的便宜?

时染突然勾了嘴角,笑得邪肆:“十四皇子怕是误会了。”

“嗯?”封千里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时染漫不经心地弯着眸,柔荑般的手抵在了封千里的胸膛上,脑袋微仰,又凑近了些,直到两人的鼻息都可以相互感受到了,才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封千里只要一垂眸就能看见她明亮的眼眸,弯弯的,承载了一片星空似的,泛着雾气,狐狸一样的狡黠。

莫名地招人喜欢,让人有种亲吻上去的冲动。

下一秒,封千里的眼眸晃动了起来。

时染的手不安分地挑逗着他,看似轻柔的抚摸,实则每过一处都能带起灼人的热度。

也不知道这女人从哪里学来的这招。

时染更是低声笑了起来:“十四皇子,便宜是这样占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都挑起了封千里的衣襟,看着跟随时要闯进去似的。

封千里的呼吸重了些,乍然握住了她的手:“别闹。”

你说不闹就不闹,我是那么听话的人吗?时染觉得好笑。

她的头上仿佛长出了恶魔的耳朵,连带着身后都摇起了不怀好意的尾巴。

封千里鹰隼的眸子里带着警告的意思。

时染才不理他,葱尖儿般白嫩的手指灵活地绕开了封千里的手,然后轻巧地点上了封千里的胸膛。

谁让这人跑过来陪她坐着,还让人给她送衣服的这举动这么可爱的?让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张脸红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封千里如果能如她所愿红脸,那他就不是封千里了。

冷酷的脸上没有因为她这个动作有太多的停顿,他只是一偏头,身体向后侧了。去看印来江那个方向。

印来江这会儿已经处理好了狗洞。带着一帮人准备回去。漫不经心地往屋檐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很快的收了回去。

“怎么了?”有关系好的士兵想要往这边看,被印来江按着脑袋按了回去。

“瞎看什么,拿好东西走。”

封千里听不清那边的对话,但是印来江刚才的那个眼神好像是看见了他们的。

应该不是错觉。封千里半眯起眼眸,有些儿嘲弄地看着那边的人儿。

明明都发现了却假装看不到吗?

真有趣。

果然是离不开他的

“人走了。”封千里突然说,避开了时染的手,也让自己退开了一段安全距离。毕竟他对时染的撩拨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

“嗯。”时染当然也看到了,低垂下眸子,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

有了狐裘包裹的她暖得不像样。

封千里的视线在她泛着水光的嘴唇上停留片刻,而后移开。

看起来别人已经不需要他了。

“抱歉,沐源皇室礼仪规矩着晚上没事不能随便打扰别人。我先走了。”封千里略显淡漠地开口。

这理由找的蹩脚而敷衍。

时染的手被他拿了下来,而后他轻飘飘地跳下了屋檐。

“你什么时候记得过沐源皇室的礼仪规矩?”时染小声嘀咕了句。

见他人当真走远了,幽幽地叹了口气,眉心都皱在了一起。

印来江也走了。那她也该回去休息了。

上官影疏睡得意外的沉,身边的人离开了那么多回他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面朝里的,背脊微微弓起。褪去了红袍之后显得很乖巧,墨黑的发随意披散开来。

时染将他的头发拢了拢,躺了进去。

自己离开的太久了,被窝都有些儿凉了,她自己身上也带着凉气,不像上官影疏那边那样热烘烘的。

时染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靠过去。

谁知那睡着的人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呢喃了一声什么,突然翻过身来。

时染一愣,好以为上官影疏被她弄醒了。

但上官影疏没有睁开眼睛,长卷的睫毛乖巧地躺着。俊美的脸赫然靠近,而后长手一勾,抱住了时染。

乍然被这个人工暖炉抱紧,时染的手指下意识地蜷起,而后垂眸看了眼埋在她胸前的人。她试图推了推。

但上官影疏抱的很紧。于是时染放弃了。自己身上的寒气也被这人驱散的很快,困意袭来,就这么睡了过去。

听到了轻微的鼾声,上官影疏的睫毛动了动,那双妖冶的眼眸微微抬起,带着危险的精光在眸中凝结。他不动神色地看了窗户一眼。

时染心思还算细腻,窗帘拉得很好,估计窗也是记得关上了的。然而此刻窗帘被风吹起来的时候还能隐约看到外面随风摇曳的树影。

有人把窗拉开了条缝。

嘴角轻轻一勾,上官影疏那股子妖娆妩媚在此刻悄然蔓延。

上官影疏将时染往里面带了些,手指灵巧地勾开她的一带,将她的衣袍往下扯了扯。慵懒的眸子低低垂了下来,搂着她的手往她光滑的背上勾了上去,正好搭在她的肩膀上。

外面那人好不容易凑近窗户来看的时候,就看到这副情景。

时染的身子埋在白色被褥中,光滑白皙的后背上还有错乱分布的红点,一边圆润的肩头上还搭着另一人的手。

两人拥的很紧,被子底下要么是赤条条的,要么也是衣衫不整的。

怎么看都是那什么过后的模样,旖旎暧昧的气息就是隔着窗户都能感觉得到。

这人嘴角抽了抽,也不知是那肩膀太过于诱人还是什么,他个早经人事的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匆匆关了窗户,就溜了出去。

眼看着窗帘又平静了下来,上官影疏才懒懒地将衣衫给时染重新拢好。时染睡着的时候就完全休息了,不用在脑子里计算任何事情。

上官影疏端详着这张仿佛被上帝亲吻过的脸,顿了顿,凑上去轻轻点了口。而后将她重新搂入怀中。

连皇帝的寝宫都能闯进人来。

上官影疏冷冽的眸光微微收敛了下来,下巴抵在时染的脑袋上。有些爱怜的意味。

把这家伙就这么放着好像也不是很安全,怎么办呢,还得看顾着。

果然还是离不开他。

得负责,甜甜

国师府。

子车亦低垂着眸子,整个人跟挂在床栏上似的。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凑近去看,就能发现子车亦周围都好像围了团红光。

“你是说她和莲君刚欢事完睡得很沉?”子车亦原本怀疑那个人是时染,现在下属这情报反而把时染的嫌疑都给摘除了。

不是时染,救人的也不是时染,所以时染应该不知道他的事。

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子车亦听着这个证明不是时染的理由却听着没见几分高兴。

“主子,这女帝这么宠着莲君也未尝不是好事,皇室的子嗣应当很快就能出现了。”旁边的人看着子车亦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滚。”子车亦轻轻吐出这个字,不带一点儿情绪,冰凉凉的刺人骨头。

几人没敢说话,利索地离开了。

也知道子车亦这种时候不喜欢有人在。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地躺到了床上,腹中的绞痛没有缓和的意思。本来好不容易让人给压制了下来,没想到还遇到了那样的意外。

真有够麻烦的。

不是时染就好办了,不然他还得调整一下计划。这么多年都没事的,是最近太松懈了。

皇室子嗣……

子车亦的眉毛狠狠地皱了起来,有些儿茫然,口中也嘀咕出声:“时染?她可跟你一点儿都不像。”

这话意味不明,没头没尾,还带了点儿委屈的感觉。

委屈?还没完全离开房间的下属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子车亦一眼。

子车亦此时的身体状况甚至没法注意到这边还站着一个人。

轻叹了口气,下属拉开门躲了出去。

时染醒来的时候就窝在上官影疏的怀里,大脑当机了一下。

她记得她睡着的时候明明是抱着上官影疏的,怎么一觉醒来位置又调换了。

但是上官影疏睡觉的时候好像本来就不怎么规矩。

时染伸了个懒腰:“唔,还挺舒服的?”

平时她这么半夜折腾着睡得,早上起来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儿脑袋不舒服的。但今天不太一样。

上官影疏还没醒,被时染强行挣脱出去之后又凑过来抱住了她的腰。

时染却正好看到了旁边的香炉。眸光一滞,伸手捏了点儿放到鼻尖嗅了嗅。

她昨晚是点了一小半支,这多余的另一只强效安神香又是谁点的?

狐疑的目光落到了上官影疏脸上。

上官影疏用鼻尖蹭了蹭时染的衣服,眼皮苦难地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醒过来。轻柔的侧脸,没了那股子妖娆之后跟天使似的。

应该是她想多了,这估计是哪个侍女加上的。再说上官影疏没事把她弄睡着干嘛。

长腿一绕,时染将上官影疏的手拿开,就要下床。

“你去哪?”手腕冷不丁被人握住,身后那人的嗓音还带着刚起床的慵懒和嘶哑。有点儿性感。

时染回头看去。

上官影疏的眼睛还没有睁开,迷迷糊糊地又蹭了上来。

怪可爱的。

时染不由失笑,手放到上边拍了拍:“我要上朝,你再睡会儿。”

“那你还回来吗?”上官影疏的眼眸睁开了些儿,略带着几分侵略性的目光看了过来。

他估计是还没搞清楚自己在哪里。

时染目光往四周饶了一圈,确认了这里是自己的寝宫。

她不回来,睡哪?

“当然。”时染说。

“睡了你得负责。”上官影疏哼唧了声。

他说我等你~

上官影疏说完目光幽幽地盯着她试图拉开他的手,那模样就好像如果她把他拉开了她就是拔吊无情的负心汉。

时染被那目光看的有点儿茫然,顿了顿,下意识地否认:“我什么时候不负责了吗”

大概除了婚礼没有补全,该给的名分给了,吃穿用度也跟上了。应该算是负责了,再说上官影疏也不缺她这点儿钱。

嗯,是的,上官影疏不缺钱。

每当时染想起上官影疏是个大财主的时候眼皮子都会控制不住地抽一下。

在整个圣幽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的时候,他倒是机智,借着这股风气盛行的时候从这里边捞了不少银子。

“那我就放心了。”上官影疏闻言一弯眸,懒懒地放开了时染,没骨头似的躺在了一边,像偷了腥的猫,得了好处就收爪子,松散的衣袍往下落了些,露出妖娆的锁骨。

“我走了?”时染的视线随着那一点微微一滞,而后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开。

上官影疏也没有再拦她:“嗯。我等你。”

等她,等她干什么?

等到时染面对着众臣坐到椅子上的时候,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她算是睡了上官影疏吗?

……

算了,反正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在场的众臣可不知道他们的帝君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汇报着各项事情。

时染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目光瞅着坐在前面的印来江。

印来江仍旧是一身银色盔甲,俊美的脸上一片沉静。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原来子车亦待的那个位置上面看一眼。

今天子车亦没来。

虽然是这样但是也没太多大臣在乎这件事,毕竟子车亦是国师。历代国师上朝的时间都很随意,相比较而言,子车亦上朝的时间已经算是很长的了。

如果是平常估计印来江也是这么想的,但想到昨天晚上自己遇到的事,想到子车亦那双猩红的眼睛。印来江总觉得子车亦不上早朝并非偶然。

时染当然也注意到印来江的不走心。往那边看了好几次,印来江都跟没看到似的。

“边疆的粮食自产机构基本已经完成,离战区最近的几个区域都已经开垦种植,来年一定能完成边疆的粮食供给。”某尚书慷慨激昂地宣布。

时染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微微抬眸,没有掩饰眸中的凌厉。

要说边疆粮食自产,也就是在边疆屯田。因为在国内产的粮食再运过去往往会让运粮食的人给半路吃掉很多,消耗很大,所以在边疆屯田自己种地本来就是历代的常规操作。

但是在边疆开垦荒地事很多老百姓都不愿意做的事情,毕竟距离战场近,谁知道哪天那边的蛮子就闯了过来?所以朝廷通常是让牢里的罪犯到那边去种地的。

但是据六大护法所说,这八年因为有无上宫在,牢里的罪犯少了很多,也因为有无上宫在,边疆相对稳定,所以边疆自愿开垦荒地的农民也多了。再说近八年边疆都没有过大型战争,粮食的需求不应该那么大才对。

这是无上宫上一次来的人说的话。

那这尚书又在自豪些什么?

“边疆的粮食什么时候供给不上过吗?”时染状似随意地问了句。

那尚书估计是没料到时染会突然这么问,整个人的表情都停了一下。

也是因为他这一下停顿,吸引来了很多目光。

“嗯?”时染撑起下巴,有些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她的声音很轻,只是所有人刚好能听到而已,甚至是清脆好听的。偏偏众人从那单字音节中听出了淡淡的冷意。连带着那尚书的身体都有些发颤起来。

她注意到这些目光都有些不寻常。

特有市场的大叔款

这尚书之前都不怎么说话,汇报也是中规中矩地汇报,刚刚前面说了一长段,后面的话估计是说到激动了才突然蹦出来。要说别人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点漏洞。

印来江的思绪也被吸引到了这边。

他刚刚虽然没认真听,但是在脑子里回忆一遍刚刚尚书说过的话还是不难的。这么一回忆,他的眉心狠狠拧了起来。

无上宫的人在的时候,六大护法与朝臣的想法基本和不到一起,双方也无法交流。像这样在一块的早朝几乎没有开过。显然是尚书说的话跟他们从无上宫那里听到的说法起了冲突。

纵然时染回来之后肃清了许多旧法,但是朝廷中新旧血脉来往更替毕竟还在进行,有没有留下不干净的东西其实也没人能清楚地知道。所以印来江隐约觉得朝廷中还有无上宫的手脚。

“没……没有。”尚书强行稳住身体,藏在袖袍中的手狠狠攥紧了。

“没有什么?”这一次发问的是印来江。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尚书,那一身盔甲衬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嗜血。

尚书的身体狠狠一颤,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坚定地看着时染:“没有供给上过,陛下,这八年里……”

眼看着尚书像是要爆出什么料子了,时染的眼皮狠狠一跳。

于此同时,朝臣中不知何处有人咳嗽了声,尚书的声音强行被打断。印来江眸光凌厉起来,不是对着尚书的地方,而是看着门口。

尚书突然跟身体没了力气一样跪了下去。膝盖敲到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但是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一上面了。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印来江甚至下意识地捏紧了椅子把手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里闪现。

门口凭空出现了两个身着白衣小仙人儿。两人微微垂着脑袋站在两边,浑身上下都白白净净的,明明是踩在皇宫金砖铺的殿前,却给人踩在白色雾气上的错觉。

在帝京住了这么久,众人不可能连这两个人儿出自哪里都认不得。

时染只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无非是子车亦那骚包。迟到了还敢这么嚣张,自己也是太惯着他了。

印来江的反应很有趣,他自己还没注意到某个不走寻常路的帝君没有跟别人一起去看门外,反而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顺便把他那一身凭空冒出来的戾气都收入了眼底。

时染垂着眸子,将那个愣头青似的却依旧帅气的人儿的一举一动都记了下来。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注意到这边情况的还有吊儿郎当的焦醉。

焦四爷对这种飘飘仙子一样的东西不感兴趣,他刚刚估计也没认真听尚书讲话,看样子刚刚打完瞌睡起来。

这一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己带大的小伙子杀气都写在了脸上的样子,还有那边小女帝探究的目光。

随着那个精致的靴子落到殿堂里,印来江的视线偏了个方向,瞬间恢复了淡然自若的模样。

时染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儿,目光一转,食指竖起落在唇边,对焦四爷弯了弯眸。

焦醉不清不楚地,还以为这两口子闹了矛盾,故作了然地点了点头。

子车亦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时染跟焦醉眉来眼去的样子。

不由顿了顿。

话说焦醉虽然上了年纪,但毕竟修为摆在那,人也跟没变似的,风流帅气犹然存在。并且因为经过的年岁多了,还添了成熟的韵味。也是吸引人的帅大叔款。

时染该不会对焦醉起了兴趣吧?

朝廷上争风吃醋

还没来得及让他多想一会,时染懒懒的嗓音传了过来:“朕以为国师今天不来了。”

子车亦笑了笑,长长的睫毛遮着讳莫如深的眸子,依旧是清隽谪仙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是淡色,昨天与他气质完全不符合的那个人仿佛是印来江的错觉。

他慢步踱回自己的位置上,才回答时染的问题:“身体有些抱恙,睡晚了些。”

唔,原来国师大人也会睡过头。

这个想法占据了众多人的大脑。以至于朝廷刚才严肃的氛围完全换了。

刚刚的尚书被人拉回了自己的位置。这个话题似乎就这么盖了过去。

印来江收回了目光之后就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对子车亦突然的出现漠不关心。

时染淡淡一笑,像是在聊家常:“原来是国师累了,累了就好好休息。朕又不会责怪你。怎么还要你匆匆赶来。还连带着累了那两个小弟子。”

众臣皱了皱鼻子,面面相觑。

时染这话听着亲昵,但怎么总感觉像是嫌弃子车亦在早朝开了一半的时候过来,打扰到她了呢?

子车亦八面玲珑心,又怎么会听不出时染这意思。时染的视线并不完全落在他的身上。子车亦看过去的时候总觉得这张精致的脸和往常有了些许的不同,目光在她嫣红的唇上顿了顿。他记得这张唇的触感,柔软微甜。

唇角又往上勾了勾:“臣知道陛下担心,本来也想在府上休息。只是记起昨日还有件外袍落在陛下那里,怕陛下忘了,只好匆匆赶回来取。”

这话一说完,都能听到朝廷众人倒吸气的声音。

先不说子车亦平时跟人说话冷淡,怎么到时染这儿就语气暧昧。但是他话里透露的信息都够他们脑补。

六大护法齐齐瞪了眼,印来江更是抬眸看了时染。

这还是今天早朝印来江第一次去瞅时染。

果真见时染那一脸的风轻云淡降了下来。她也想起了子车亦突然落到她唇上的那一吻。

落下一吻,和落下衣袍。那毕竟是两码事。衣袍让人联想到的内容,总是不那么的健康。

众臣有些惊异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虽说国师大人貌比谪仙,但是这陛下勾搭上国师大人或者说国师大人勾搭上陛下……总让人觉得心情微妙。

虽说时染已经封了一位五护法了。但是五护法和陛下在朝廷上一直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人们的八卦之心也很好地被抑制了下去。现在,国师大人应该算是重新点燃了他们的八卦之心。

时染的心思飞速运转着,还没等她想出个两全的回答,就受到了印来江看过来的目光。

这里还坐着一位正牌夫君呢。

众人和时染一起后知后觉地把目光放到了印来江身上。

时染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跟印来江解释一下,就发现印来江只是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落了一下,很淡很淡,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开了。仿佛这件事,或者这件事的主人公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时染顿了顿,心中莫名地有些儿发涩。

突然想起印来江刚入宫的时候也是这样,她说着不喜欢他,然后刻意避开跟他有关的事情。

他那会儿也是这种感觉吗?

愧疚感油然而生,很快替代了那种涩涩苦苦的感觉。开始心疼起那个披着盔甲的人儿。

时染正打算出口回答子车亦的时候,却又听到了印来江带着薄凉的嗓音,讶然地偏眸过去:“昨天莲君不明所以,不知道是国师大人的衣服,还拿着衣袍跟陛下吃了醋,闹了脾气,现在不知道把衣袍弄到哪里去了。”

“另外国师大人有洁癖,那外袍既然已经脏了,想必国师大人也不会想要拿回去玷污了自己的府邸。如果国师大人着急的话,不妨我让人给你重做一件?”

神仙打架

印来江连带着说这话的时候音调都没有太大的起伏,若非他的声音真的好听有磁性,估计人们听完这一段都该睡过去了。

还真是公事公办的官方套话。全然一副后宫主家的做派。

众人皆是一愣。

时染又躺了回去,一双眸子半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是印来江这话已经把两人的暧昧关系给摘清了。

不过是弄脏了一件袍子而已,这事情他知道,上官影疏也知道。这么多人在场,他们两能做什么事?

再说了,子车亦是谪仙那样的人,没名没份和帝君做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子车亦唇上挂着标准的弧度,乍然沉下去的眼眸深邃的让人看不透。

“那就劳烦五护法了,我想要跟陛下昨天穿的便服一样的布料。”

他叫的是五护法,而不是竹君。

但是没关系,在场的谁不知道印来江是竹君。但是后面那句话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两人的谈话不简单,明明各自脸上的表情都很清淡,说话的嗓音也低低的很好听。但莫名地就是从那一字一句中听出了火药味。

这是,神仙打架现场?

众人屏住呼吸,眼观鼻观心,生怕自己多听一个字眼儿会被杀人灭口。

“国师,朕都不记得昨天的便服是什么布料。”时染忽然将目光放了过去,指尖动了动,比了个只有子车亦能看得到的手势示意他适可而止,该闭嘴了。

印来江是个暴脾气,虽然现在走的冷酷风,但谁知道哪句话会不会点燃他。

再说了,子车亦堂堂一个国师,在这里跟她的正牌夫君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又是几个意思?

“没事,臣记得。”印来江再次开口,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客观事实:“陛下昨天的便服是臣亲自给换上的,那是刚从赤安帝国那边交易过来的绸缎,还有剩很多,能给国师大人做一套。”

是他换的吗?时染眨了眨眼,她明明是很乖的自己的衣服自己穿!

印来江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亲自给换上。

众臣子,尤其是年轻一辈的新才中发出短暂的唏嘘声。印来江俨然一副主母的模样,你看看,之前谁说五护法不得圣宠的?这时染的衣服都是人家给穿的,这说明什么?人家感情好啊,睡一起啊,人家只是低调,不秀!

唯独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子车亦暧昧不明的态度和话。

怎么听起来句句都像是在将他们往某个方向带?

焦醉喉咙发痒,靠在椅背上干咳了几声。在他看来,印来江就是在跟时染较劲。跟个闹脾气的小媳妇儿似的。

于是表现这么突兀的焦醉很快接到了小女帝漫不经心投过来的一个眼神。

问:我要怎么搞定这头傲娇猫?

焦四爷吊儿郎当地往椅子边上靠过去,耸了耸肩。

答:陛下,臣也无能为力。

时染在心中叹了口气。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好端端的早朝变成这两人明争暗斗的现场。

“国师大人?”旁边有人很小声地叫了一声。

不撩人就会死的

子车亦赫然回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眸中又恢复了一片清澈,子车亦垂下眼敛,在一片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那就再好不过了,我还是很喜欢那件衣服的。”

于是把一切的争论的缘由都归到了对那件衣服的喜欢上,糊弄了大半的人。

随着子车亦风轻云淡的一笑,朝廷中紧绷的气氛瞬间松懈了下来。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早朝开始正常进行。于此同时,边疆的事也被揭了下去。

子车亦在这一片和乐中抬眸,似有若无地从印来江身上扫了过去,又看向时染。

他的眸中一片清明,看上去干净的很,风轻云淡是让人舒服而仰慕的模样。

但刚刚印来江的模样却总在他脑海里挥散不掉。

他当然不可能对印来江起什么心思。

印来江说的那几句话字字在理,不管是何人站在何种地步都会不由自主地赞同他所说的话。他的腰杆挺得笔直,背脊向后仰着。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的是漫不经心的嘲讽。

在嘴角,或者是在微微抬起的下颚上。

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子车亦在无形之中放大了。

只是因为他的底气是时染给的。

印来江在场,他在这里说这种混淆视听的话又是做什么?

仅仅是因为瞅了时染的嘴唇一眼?

子车亦觉得自己就是从时染答应跟他一起游园开始,情绪都变得不正常了起来。

不只是印来江,还有上官影疏。

昨天躺在时染床上的是上官影疏,前天是印来江。她的床上每天都有人。每次在他不在的时候都有人靠近她,在她唇上,脖颈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痕。

相比之下自己那个轻描淡写的轻轻碰一下又算什么?

难怪时染看起来像是忘了一样。

这样的事情与她而言根本不算特别。是他自己自作多情地在这边愧疚了半天。

子车亦的大脑有些儿混乱。

说起来时染身边的人都是自己亲自送过去的。选秀大会是他招开的,后宫里的其他人也是他送过去的。

是他自己亲自给了印来江如今在这里跟他抬杠的机会。

子车亦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口气。悄无声息的。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眼底的嗜血几乎淹没了那股清明。

而因为他一直是在看着时染的,他的位置又靠前,除了时染和六大护法没人能看的到他的表情。

六大护法中除了印来江,其他人倒是还算是认真地听其他人说的话。脑中心思各异。

最近是圣幽帝国最关键最危险的时候,没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太过于掉以轻心。

印来江一直在提防子车亦。

也就看着子车亦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还是看着时染的。

心中咯噔一跳,有些心惊胆颤起来。

他根本没想过子车亦这种异样的情绪是冲着自己和后宫其他人而去的,只担心子车亦会突然冲上去对时染做些什么。

印来江一边担心着,还分神看了时染一眼。

大家都在听去实施新法的新秀得到了什么样的成果,判断着还能怎么改进。时染也是。

印来江坐的位置很奇妙,时染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了他这个眼神。心中一跳,还暧昧地眨了一下左眼,舌尖从唇边慢悠悠地舔过,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

印来江:“……”这个女人大概不撩人会死。

如果朱雀在这里听到这一句话肯定会很赞成地点点头。

当然,不撩人会死的。不然时染上一辈子怎么死的?

忠犬与狐狸之间的较量

自己在担心她,她倒是乐哉哉的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说是自己选择瞒着她的吧,但怎么说呢,印来江就是心里头不自在。

暗叹了一口气,印来江觉得眼不见心为净,再一次屏蔽了时染的视线。

时染慢悠悠地收回了自己的舌头,乐哉乐哉地欣赏了一下印来江的侧脸。多少有点儿无奈的意思。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等到最后一个人也说完了的时候,旁边的人宣布了声。

时染的目光轻轻扫过刚才那个尚书,怎么看上去所有人都跟忘了他的存在似的。

想到这儿,时染就瞥了子车亦一眼。刚刚就是他进来才打断了人家的。

子车亦早已收回了自己的神色,对时染点了点头表示礼貌。

嗯……俊美而清隽的脸。

时染想起那个糟心的吻和他落下的那件衣袍。

明明是自己把衣服扔下来的,还跑到她的早朝上面来闹。几个意思?

没有人再启奏,众臣相继离场。

通常情况下,臣子们都会一起结伴离开,路上还能一起闲聊几句。以前印来江身边也是一下朝就围过来一堆人的。但自从他住进后宫之后就不跟他们顺路了。

但今天不一样,印来江有事要跟焦四爷一起处理。

“五护法,老臣想知道,现在的后宫是什么情况?”有人忍不住打听。

“李大人这是有想法了?”焦醉没等印来江回答自己就先油滑地回了一句,冲着人暧昧地挤了挤眼睛:“可我记得你府上没有适龄的公子啊?”

“四护法说笑了,老臣就是八卦一下。”这个李大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现在反而对帝君的家事起了兴趣:“你说我们这不是都担心吗?你看陛下上回一走就是八年,帝都连个能接手的人都没有。你看这事……我们也是很关心子嗣的。五护法要努力啊。”

“咳咳。”本该一直假装听不见的印来江干咳了声,突然被人督促这事,耳尖都有点儿发红。

“哎哎哎,干什么呢,这是咱护法,护法你都打趣?”焦醉痞气一笑,开玩笑似的指了指李大人。好在时染已经听不到这边的动静了。

“哎哟随便说说。那,那个国师大人……老臣怎么瞧着跟陛下也有点儿事呢?”这话是另外一个臣子问的,说的时侯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好几度。

不知道为什么,在背后议论国师大人的时候总会心虚很多。

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印来江的眸色却沉了下来。

目光也投了过去。

时染盯紧了那个尚书,还没等他离开就叫金鳞军过去请人了。

子车亦也关注着这边,见她果真去请人了,便微微垂眸,手指自然垂在两边,轻笑着想追着时染过去。

然而人还没靠近,就被某护法给拦了下来。

某护法刚刚随口打发了那几个臣子,只带着甩不掉的焦醉追了过来。

“国师大人,稍等片刻。”

印来江那一身盔甲尤其显眼,尤其是现在单独喊住子车亦的样子。

子车亦看着印来江以及他身旁的焦四爷,总觉得额头有点儿疼。

原来今天一上朝就感觉到印来江对他的过分关注不是错觉。

那么,自己是哪点惹到他注意了呢?

“五护法有事?”子车亦笑着。

“想找国师大人聊聊天。”印来江一脸风轻云淡。

聊天?全世界聊天都像他这么冷着一张脸的吗?聊什么?

路过的臣子或是觉得好笑,但反正没敢上前来说些什么。

较量

“呵……”子车亦笑了声。他看到尚书已经被时染带走了。

眸中暗芒一闪而过:“五护法想要聊什么?”

他的心中突然有了个猜测。

京城里实力高的人屈指可数,轻功了得的人也不多。他怎么没把人往印来江身上想过?毕竟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印来江用轻功的时候。

“聊聊那件衣袍。”印来江八风不动,直接忽略了子车亦眼中的探究意味。

“啊,就是,国师大人的衣服都很难做。都是上官家那个不懂事的小子,怎么能随便拿别人的衣服。”焦醉突然开口,那模样看起来像没有带好自己家孩子的家长。

子车亦没想到印来江提的是这一出,连带着嘴角都抽了抽。

啊,他的衣袍啊。

一说到这个他就会想起印来江等人是他亲自送到时染身边的这件事,实在是没什么心情聊下去:“其实同款式的衣服我应该还有,护法就是不做也没关系。”

“我也是这么觉得,绸缎虽然够用,但是陛下的衣柜好像比国师大人的衣柜更贫瘠一点。”印来江嘴角难得弯了弯。

子车亦:“……”他怎么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既然衣袍的事情解决了。那我们来聊一聊陛下吧。”印来江的眼眸晦暗不明。

子车亦一顿,没有马上回话。反而是旁边的焦醉有点儿搞不懂印来江的套路了。

他会这么跟过来,实际上也是为了防止印来江冲动行事。因为刚刚子车亦子啊朝堂上的表现确实有些儿诡异。而印来江小的时候又确实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儿。

子车亦想了想,淡淡一笑:“背后议论陛下?这可不太好。如果是其他私事的话,作为外人的我可能不方便跟竹君你聊。”

子车亦也认为印来江是为了刚才朝堂上的事情来找他。自己把事情给挑明了。

“国师大人其实也不算外人。”印来江的指尖曲起,抵着鼻尖,若有所思地说:“毕竟国师大人是看着陛下长大的,我有时候行事莽撞,还想知道陛下平日里有些什么喜好和顾忌。儿时的也可以。能讨陛下欢心的。”

印来江说要讨陛下欢心那一句话的时候表情很正经,打破了众人对后宫妖艳贱货的印象。

但是那一句,国师大人是看着陛下长大的。着实引来了不少目光。

子车亦的嘴角更是一抽。

最近好像有很多人总是喜欢若有若无地提一提他的年龄的事情。

年纪大怎么了?咱们风韵犹存。人家狐狸精活了上千年不还照样勾引皇帝?

子车亦莫名地有点儿委屈。

眼看着臣子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子车亦的语气也有些恶劣了:“护法想多了,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时染小时候和现在的性格可没差太多。对他一直提防心很强。要说有变化的,那这几个小崽子各个变得不好对付了算不算?

印来江恰当地做出有些儿失望的表情,心中疑惑升起。他这问题,其实只是想知道子车亦既然想对时染下手,那为什么不在时染小的时候最好对付的时候下手呢?

不过子车亦这回答,怎么听着怪怪的:“是我心急了。想着要怎么孕育皇家子嗣的。”

不得不说,印来江说的话句句是陷阱。

听到皇家子嗣这个词,子车亦顿了顿:“护法至今没和陛下同床吗?”

“同了,但这个看概率。”印来江回答的很快,并且滴水不漏。

他们的确同床,但就是睡的是素的。他故意曲解了子车亦的意思。

子车亦的眸光暗了又亮。

焦醉在一边是一头雾水了。混到护法这个位置有几个是单纯的,焦醉只能直觉两人有事。但具体是什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做个摆设似的,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下去。

脑瓜疼

时染也看到了印来江把子车亦给拦下。旁边甚至还有宫女奇怪地嘀咕了一句五护法和国师大人关系很好吗这样的话。

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了眼底的暗芒。

尚书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受到了些惊吓。被时染直接带到了她的书房。

在其他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会有人随时进来打断她和尚书的交谈。唯有书房不会。

时染看的清楚,刚才尚书周围明明还三三两两地围着几个人,看上去想要和尚书一起回去。时染不动声色地记下了这几个人。还有刚才在朝堂上,突然开口打断尚书说话的人。

嗯……国师大人也是打断尚书说话的人。

只不过还有其他人跟在尚书身边替他解了围而已。

尚书作为一切事情的亲身体验者,已经心惊胆颤。压根儿没想到他还有能被时染留下来的一天。

毕竟尚书只是为人老实,自己资质平平,所在的品阶也不高,这样个芝麻官似的存在,很难引人注意。还以为自己说的这几句话会被别人当成信口胡诌,没想到时染还上心了。

现在自己周围都是金鳞军,尚书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时染脸上的表情是淡漠的,但脚步迈的有点儿快。

朝廷的机制生锈太久,有些消息到她这里来的时候是真是假她也很难判断。对她而言,尚书算是一个突破口。

只是当宫女在前面给她推开门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跳。

不仅是她,开门的宫女和时染身后的所有人都愣了愣。

书房的设备是清雅高贵的,正对着门口的是平日里供时染休息的躺椅。

此刻那躺椅上坐了一个人,挺拔的身姿,规整的打扮,绝色的容颜。

那人还自来熟地从时染的书架上随手抽了本,慵懒地靠在椅子扶手上,漫不经心地翻着。听到有人开门的动静,才幽幽抬起头来。压根儿没想过自己的出现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冲击。

封千里?

时染嘴角动了动,而后偏了视线。

书房看护的侍从更是一脸茫然。他们一直都在这里,封千里什么时候进去的他们怎么不知道?

时染也没空去安慰后面惊讶地张大嘴巴的尚书,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不傻,如果侍从知道封千里在这里的话不可能不告诉她。那就只能是这个人自己偷偷跑进来的了。

封千里放下书,清淡的目光扫了时染身后的尚书一眼:“想你了。”

身后的尚书脚下一个踉跄。

他是不是变成电灯泡了?

时染却没什么反应,封千里会想他?除非兔子改吃肉了。

封千里没事才不会来找她。

但是她现在还得问尚书情况,于是她如实交代了:“我现在有事。一会儿找你。”

时染大概是觉得这样的语气太过于冷淡,实在不像是两口子之间相处的口吻,于是又缓声加了一句:“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时染已经走进书房了,身后的尚书犹犹豫豫地跟了进来。

陛下说的有事,应该是指他吧?既然这样的话,他就不用避开了。

尚书觉得封千里的眼神有点儿吓人,自己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企图用时染纤瘦的身躯遮住自己发福的肚子。

不过这显然是徒劳的。封千里把他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一会儿再找你,听到没?”旁边懒懒地飘来另一个声音。

时染落下去的脚差点儿没踩对位置,差点儿往另外一边崴了过去。

“你怎么也来了?”时染瞪着眼,伸手敲了敲脑袋。

脑瓜疼,怎么办?

上官影疏没骨头似的躺在时染平日里用的茶几旁边,撑着下巴看着这边,妖娆一笑:“我想你了呀。”

她这个早朝才开了多久?

“没事,我就是想你,在这里看看你就好了。”封千里压根儿不理会上官影疏的挑衅。

尚书茫然地跟了进来,后知后觉地给两人行了个礼。

时染却有点儿无语。

在这里看看她就好了?他一个敌国王子,旁听她和臣子对话算怎么一会儿事?

“我很快就不属于沐源了。”封千里像是看出时染心中所想,随口解释了一句。

时染还没明白他这一句话事什么意思,那边上官影疏却突然起身走过来,一手勾住时染的脖子,整个人挂到了她身上。

“别闹。”时染捏着他的手腕把他推到了一边,自己回到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说,今天再早朝上没说完的事情。放心,这里没别人。”爱听就听吧,反正她一个破弱国家的帝君,也没什么是这两人好图的。

话一出,尚书扑通一声跪在了时染面前。

没有别人?那可不一定。上官影疏嘴上挂着笑,步子往后退了一步,盘腿坐在了时染旁边。

书房的门突然就被关上了,所有的侍从都被关在了外面。

那边封千里倒是没动,换了个姿势,脸朝着这边,腿搭在了扶手上,似有若无地盯着这边。

他注意到了上官影疏的举动,轻笑了声,不知道对旁边的侍女说了些什么,那侍女突然就带着书房里的几个人出去了。

尚书自己感觉到了,微微垂下了脑袋。

时染:“……”

她屈指刮了刮鼻子,眸中沉了暗光。

这两人是当她白痴还是当她白痴?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人都调了出去是觉得她发现不了还是发现不了?

她回头警告似的瞪了上官影疏一眼。

上官影疏早有预料她会回过头来,脑袋往前凑过去,正好吻上她已经有点干了的嘴唇。

唇上赫然碰了个软物,时染又赶紧转了回来,嘴上呵斥了声:“放肆!”

扑通。

脸上有点发热。

她是不是被调戏了?

“陛下息怒。”后面传来毫无诚意的道歉声。

尚书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垂到裤裆里去。明明是别人的打情骂俏,他自己反而羞得红了脸。

也是因此才没人注意到封千里乍然黑下去的脸色。

莫名的不爽。

“滚边上待着。”时染没好气哼了声。

“是~”上官影疏特别愉快地应了声,自己掏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小棉被往旁边一铺,果真滚到上面去待着了。

时染觉得自己养着这么个顽劣的人儿也是心累极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晾着尚书,干咳了两声:“你说。”

尚书脸上的囧色快速褪了下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脸悲切:“陛下”

你怎么那么美

上官影疏还真当时染发现不了,自己心里给自己鼓了个掌,还美滋滋地想着时染知道之后是不是得感动的不成模样。

时染才没空理他,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尚书身上,尚书对她来说是一个突破口,能让她闭塞的消息跟外边接连上。

“把你在朝廷上说的再说一遍,什么边疆的粮食没有供给上过?”时染问。

尚书本来低着头在脑补时染后宫的争宠大戏,你看这都跟到书房来了。突然听到时染的话,这才把自己的八卦心给收了回来。

他心神一紧,瞬间严肃了起来:“陛下,微臣在您回来的第一天就想说了。边疆的粮食早就供给不上了。无上宫回来之后犯人变少了。这虽然是好事,但是发配边疆开垦荒地的人也变少了。边疆附近,边疆附近的农民那么少,士兵们那么多,这么多粮食,哪里够吃啊。”

屋里还有另外两个不参与朝廷的人,偏偏听到尚书说这话也一定儿反应也没。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么一回事。

时染眉头一蹙:“发过去的呢?”

尚书惨淡一笑:“陛下,微臣一直负责这一块,实不相瞒。因为粮食供给不上,边疆与朝廷的联系越来越少,直到三年前彻底断了。去的人没有回来过。朝中甚至有人在传说边疆的将军们都叛变了。陛下回来的前几日才莫名奇妙有了一点儿联系。”

“为什么你今天才说?”时染眉头皱得更紧了。

有无上宫在,边疆怎么可能叛变?时染心中嘀咕,却没说出来。去云深堂这八年,对于她自己本身而言是一个提高实力的好机会。对于圣幽帝国而言,却是埋下了一个定时炸弹。心中有些儿愧疚,国不可一日无君,她离开的八年,所有的压力都交给了这些人来承受。

上官影疏的半边脸藏进了黑暗处,阴影打下来的时候正好盖住他半边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有些话听得多了,也就无动于衷了。此刻能够稍微触动他的,是时染清冷的倩影。

嗯……怎么能这么美。

上官影疏心中感叹。

“因为朝廷那边一直有消息传来。”尚书的声音有些呜咽,像是压抑了许久。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告诉时染这些能不能起什么作用,跟上官影疏不同,上官影疏注意到的是时染脸上惑人的魅力,而尚书只能去观察时染的年龄。

看到时染那张尚且还带了几分青涩的脸,尚书觉得自己的皱纹又要多几条了。

陛下虽然机灵,但毕竟年少,也不知道能不能斗得过这些未知的势力。

“六大护法从未插手过边疆的事,因为他们总是能够收到边疆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无非就是一切安好。但事实上,就微臣所知,边疆的消息断了很久不说,边疆的士兵人数也锐减了很多。”尚书的身体微微发颤,眼中的恐惧都快溢出来了:“陛下,如果有人在此刻攻打圣幽,圣幽根本撑不住啊。”

时染眼眸晃了晃,撑着桌子的手在听到尚书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拽紧了。

尚书说的没错,各国如今已经在蓄谋着对圣幽出手了。

你喜欢哪样的?

尚书说,边疆的荒田最近才开始种上。他只是匆匆得了那边的消息。边疆的将士对朝廷派过去的人也是一点儿也不信任。并且不知道为什么,派过去的人数和回来的总是对不上号,问那几个回来的怎么回事,人家也答不上来,除了自己该回复的,其他什么也说不上来。

时染被困在皇宫中出不去,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而每当有知情的朝臣想要说明这些事的时候,也会莫名奇妙地被拦下来。再过几天就会慢慢忘了这件事。

尚书说着说着整个人呈叩拜的姿势匍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留,身体一颤一颤的,口中呜咽着:“陛下,圣幽有难啊……”

屋里只有四个人,除了尚书和时染就是上官影疏和封千里。

两人一个坐在时染的左侧稍远的地方,一个躺在时染身后,眸色平静的很,没有半点儿波澜。

“唔……”时染一时间有点儿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脑中默默消化着这件事。

有人在做推手,意图对圣幽做点什么事情。等到这些事突然被捅到时染面前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反应。总觉得,好像早就该知道了一样。

但担忧是有的。

时染眸色一震。

想起上官影疏跟她说过的事。

或许就是因为有他在之前做过了铺垫吧。

亲身经历这些事情的人,心里到底都压了多少负面情绪?

眼看着尚书都快哭晕过去了,时染沉了眸子,突然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来人,把尚书带回府上,让他好好休息。”

书房大门突然被打开,宫女们‘唰’地抬起头,齐齐看着时染。

时染发现离她最近的宫女都站在台阶下面。也就是说这个书房周围一圈都是没有人的。

原来刚刚封千里出来是吩咐了这事。

他们两人神经兮兮的,是在提防什么吗?

时染有些儿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朱雀的确是给她找了个不轻松的活让她体会,周围都是豺狼虎豹,睡都睡不踏实。

“是。”很快有侍从走上前来带走尚书,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尚书好端端的进去出来的时候就哭成了泪人,还上气不接下气的。

时染也没给尚书什么保证,尚书却跟完成了自己的大业似的整个人松了一口气,把身上的重力都压在了旁边的侍从身上。

尚书这个人块头不小,人到年纪有点儿发福,不轻的一个人。两个侍从抬的也有点儿难受。

时染目送尚书出了这条路,抽空看了她屋里的两位大爷一眼。

两位大爷就跟在看午夜档的肥皂剧似的,没有一点儿情绪波动。还有个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结束了?”封千里慵懒地抬头看她。

“陛下,听累了?过来喝口水。”上官影疏姿态妖娆。

……她还真的渴了。

时染面无表情地从上官影疏手上接过杯子,她的心情有点儿复杂,复杂到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手上刚碰到杯子,那边封千里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喜欢这种类型的?”

这种类型?哪种类型?

时染刚想问,就听到门槛像是被人碰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

上官影疏狭长的眼眸像是弯了弯,余光看到那抹银白色,嘴角半勾,顽劣一笑。脚往内勾了一下,正好碰到时染的长靴,然后猛地一用力。

时染的脑袋才刚往那边偏了一个弧度,身体就失去了重力往上官影疏的方向倒下去……

护法滚醋缸

接着是衣料磨蹭发出的声音,印在时染眼中的上官影疏的脸越放越大,口中低呼一声。匆忙之下时染按住了上官影疏的肩膀,就着这个姿势把上官影疏给按到了地上。膝盖挤着他的腿怼了进去,正好压在上官影疏的两腿之间。耳边还听到了上官影疏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很显然这膝盖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哐当’。盔甲发出闷重的声音。

印来江一走进来就看到时染把上官影疏扑倒得这一幕,瞳孔缩了缩,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遮掩了自己异样的情绪。

他很快面无表情地抬了起来,下意识地偏移视线不想去看让自己糟心的一幕,虽然在看到上官影疏眸中那抹促狭的时候他已经猜到是上官影疏搞得鬼了。

只是这一偏眸,他又看到了懒懒倚在躺椅上的封千里。

印来江:“……”

他的存在是多余的是吗?

封千里目睹了这一幕,甚至将每个人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但他只是重新把书又端了起来,就算被印来江看到了也没有要跟他打招呼的意思。

时染并没有错过上官影疏满脸的狡黠。这张脸妖精似的,勾魂夺魄,偏偏有时候幼稚的让她想揍他。

时染对着上官影疏笑了起来,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上官影疏本来看印来江的表情,心中畅快。他本来就从小都跟印来江过不去。压根儿忘了扑倒自己的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善茬。背脊发凉,故作镇定地转过脸来,笑道:“陛下,伤到哪了,疼吗?”

上官影疏作势要上手给时染检查。时染轻叹了口气,也不着急着起来。她慢悠悠地抓住上官影疏放到她身上的手,带到唇边碰了碰。

上官影疏身体一僵,一股电流顺着手指一直传到他身上,酥麻麻一片。他的表情像是被吓到了,有点儿微妙。时染从来都直来直去的,上官影疏还没受过她这样的对待,一时间有点儿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时染漫不经心地看着上官影疏,脑袋压根儿没往门口那边看一眼。就算不看她也知道是谁在那里。

印来江,他不是说了不喜欢她了么?

她注视人的视线有些慵懒,又有些专注。随后放下他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拇指蹭过上官影疏的下唇,懒懒地开口:“疼,你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她的语调很慢,特有的清淡的嗓音衬得气氛暧昧了起来。

上官影疏也终于在一片电流的兹拉声中找回自己的理智,不甘落后地将脑袋往上提了提,舌头伸出,从时染的拇指上舔过,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染染希望我怎么给你吹吹?”

时染没想到上官影疏接得这么快,动作一顿,眸光有些危险。

上官影疏伸手勾上她的脖颈,大有拉住她来个深吻的意思。

“嘭!”大门被人重重地关上,打破了蔓延整个书房的暧昧气息。

印来江在门口停驻了一会儿之后就摔门离开了。

没错,那架势就是在摔门。

时染的手移开了位置,撑着地板想要起来。

也不知道这个人撩完就跑的习惯是从哪里来的。

上官影疏嘴角一抽,有点不甘心自己就这么随意地被扔到一边,扣着时染的脖子就吻了过去。

翻滚的醋坛子

时染眸中多多少少有些无奈。

两张唇刚贴在一起,还不等上官影疏品尝出个所以然来,时染的后衣领就被人拉住了。

紧接着,时染整个人被封千里强行拉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封千里凉薄的嗓音:“人已经走了,你们消停点。别当我不存在。”

不管是作为什么身份坐在这里,这么看着他们两人这这那那,他还是会浑身不自在。

更别说,这其中一位还是要跟他一起蒸包子的人。

“怎么,你也吃醋?”上官影疏的兴致被外人打断,语气都有些恶劣。

“我不喜欢吃酸的。”封千里一脸淡然。

“哥,你能放手了。”时染抹了一把脸,抬手拿开封千里的手。

堂堂一代女帝,被别人这么拉着,她不要面子的吗?

那边印来江带着一身寒气走出了时染的书房。

这一条路他从小到大来了无数遍,闭着眼睛也能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但是他现在除了走出去这个想法之外居然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大概是他身上的煞气太重,侍从们没有一个敢拦住他的。

印来江知道那是上官影疏的恶作剧,也知道封千里的出现是有事情找她。这一切他都能为时染找借口。

但是时染将计就计,攀着人就开始调戏那个样……

这算什么?

故意给他看的吗?

印来江很想把里面那个人揪出来,告诉她什么叫帝君的仪容仪表,在书房这种地方不能乱来!

他以为时染会赶紧爬起来,然后一脸无奈地看着他跟他解释,就算他不为所动。

对啊他应该不为所动,那他现在翻涌的情绪又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嫉妒的发疯。

他真的不想跟一个小屁孩计较。

以前他还能够把时染和上官影疏一起当成小屁孩,但现在不能。

偏偏就是上官影疏,时染一回来就对上官影疏表现出更大的喜欢。对他印来江避如蛇蝎。他自问长相不比上官影疏差。

就连在选秀大会的时候,上官影疏是没有任何顾虑直接被带进去的。而他,五大护法,国师和时染为了他专门设屏障讨论要不要他。还有那个所谓的一个月的约定。

凭什么呢?

印来江的脸色越来越黑。

说起来他在皇宫外的府邸还没有拆,他现在不想待在宫里,不想待在离时染太近的地方。反正她身边还有人照顾着。不管是上官影疏还是封千里,他们至少能保证时染不被子车亦迫害。亏他刚和子车亦说完就来找她了。

印来江都忘了自己来找时染是为了什么。

还有刚刚那个哭哭啼啼跑出去的老臣。

他来干嘛的来着?

印来江的情绪上头,不管不顾只想离开皇宫。他的表面看上去除了寒气重了一点,倒是看不出别的。

反正印来江的脾气一直不好,脸色也总是这样。

然后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红头发的漂亮少年。

他记得这个人也经常待在时染身边,叫什么朱雀。

长得这么漂亮的男孩子跟在时染身边,印来江也不免俗地想歪了。

糟心,这女人桃花未免太旺?

印来江黑着脸想要避开朱雀。

然后朱雀带着一众侍从绕到了印来江跟前。

“什么事?”印来江的语气不算好。

朱雀咧嘴一笑:“五护法,陛下找你。”

朱雀心中腹诽,他这起晚了一会儿,时染怎么又点燃了一个汽油桶。

朱雀刚起床就被时染当跑腿的差遣,要不是看在最近她实力暴增给他带来的好处,他才不理她呢。居然要他堂堂一个神兽大人给她跑腿?真是暴殄天物!

“不去。”印来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劳烦你转告她,微臣很忙。”

陛下的恶趣味

朱雀笑了笑,心中却嘀咕开了。搞什么搞什么,还闹小脾气了?时染到底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五护法,陛下有旨,召六大护法到书房商议要事。”朱雀硬邦邦地重复了一遍。

印来江:“……”

他也很委屈,几百年耍一次小脾气,都不能让他好好地耍一次?

朱雀眼睁睁看着印来江的表情变了,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他突然明白时染为什么让他来叫印来江回去了,估计就是猜到印来江这张脸能有其他复杂的表情。

这什么恶趣味。朱雀决定以后还是少点儿去招惹时染的好。

印来江推门进去的时候果真看到书房里摆起了一张大大的圆桌子,除了他以外其他五大护法都齐齐地坐在那里,时染坐在其中一边,旁边空了个位置。

封千里和上官影疏两人则被时染安置到旁边的小茶几那边去了。看起来像是让他们自己去玩的意思。

门一打开,众人又都抬头看了过来。

印来江可以说是有点儿窘迫了。

自己刚刚摔门离开现在又回来什么的……尤其是他刚刚还抱着等时染回去哄他这种想法。

脾气还没发完,人倒是先回来了。

偏偏还有个猪队友。

焦醉一见印来江进来,那眼睛就瞪了瞪:“哎哟来江啊,你刚刚不是说你要先回来找陛下吗?怎么你反而最后一个到的?我刚还想着早知道跟你一块先过来了的。”

印来江的脸唰得又黑了下去。

“咳咳。”时染喝着水,咳了两声,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赶紧把杯子举高挡了挡。

她承认,她就是有把六大护法叫过来得打算才放印来江走的。

小样儿,还说不喜欢她?

果真见到这张清隽的脸上出现了别的表情,时染表示莫名地开心。

焦醉神经虽然大条,但是在这一瞬也注意到了印来江的不对劲,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表情都有些微妙了起来。

“路上遇到事情了?”焦醉又好死不死问了一句。

印来江嘴角一抽,果然自己从小一直看不惯焦醉是有理由的,这个人实在是太欠揍了。猪队友中的典范。

“你可少说点话吧。”林秋没好气地说。

焦醉这才闭了嘴,但那眼珠子依旧转个不停。

印来江沉默地走了过来,突然意识到时染旁边那个空位置是留给自己的,顿了顿,才认命地走过去坐下。

怎么偏偏今天弄了个圆桌子?还非得挨着人坐了。

他这一顿让不少人看出了些许端倪。

熊燎还好心解释了一句:“陛下说这样子讨论更有氛围。”

有个屁氛围。

印来江不断在心里爆粗。

他突然发现带着他进来的那个红发小鬼也进了书房,并且还十分轻车熟路地把门给带上了。

朱雀和时染对视了一眼,各自传递了一下眼中的讯息。

朱雀:“他安全回去了。”

时染:“知道了。”

他指的是尚书。时染还担心有人在半路对尚书下手,但看起来风平浪静。

不过两人这个小眼神又被印来江收入了眼中。

印来江放在桌子下的拳头攥紧了。好想把时染关起来,不给她出去乱撩人,可不可以?

集体丢失的记忆

六大护法加时染七个人齐坐一桌,旁边还有三个看起来没事干的人儿。看起来反而没那么严肃紧张。

尤其是时染让人弄来的这个圆桌子,让几人看起来像是围在一块聚餐似的。

但是这么个圆桌子让一群人更紧凑了。

这也导致了印来江的不自在。

他和时染都是胳膊长腿长的人,稍微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对方。

时染把朝服换成了短衫,身上那股幽香总是若有若无地勾搭着印来江。印来江只要往旁边偏一点点,他的肩膀就能够碰到时染的。

这样若即若离的感觉让印来江有些飘忽,以至于都忘了去思考为什么这一连串的事情会这么的巧。

机灵的早就注意到了印来江和时染之间气氛的不对劲,但是因为时染在看着印来江的时候眸中的笑意更多,于是他们都心有灵犀地无视了这件事。

时染当然也不是为了调戏印来江才专门把其他五大护法都叫过来的:“诸位,朕想听听你们收到过的来自边疆的消息。你们似乎都没怎么提过。”

除了印来江,其他五大护法对望了一眼。

上官影疏懒懒地靠在一旁,学着封千里的模样拎了一本书来看。

封千里是有心想要看看时染平时都会看些什么,为什么会长成这么个古灵精怪的性格,但上官影疏拿书就纯粹是为了装样子了。

上官影疏手里拿着本文字演变论,这本书就是连时染都翻不下去。他倒是煞有其事地摊开来放在腿上,目光懒散地落在上面,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他的心中没有任何动容。对于时染要说的一切,朝廷中发生的事情。

他早就猜到了这里边的勾当,只是一直没有去查。他也没那个身份,没那个本事去查。那个时候无上宫还在。他就算是真查到了什么,也得看无上宫的态度。

如果无上宫肯出头,为他做主,找回他爹娘兄长还好。但如果无上宫不肯,那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徒劳。

更别说上官影疏还怀疑这里面有无上宫的手脚。倘若这些事情真的跟无上宫有关,那么他相信无上宫发现他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之后会毫不犹豫地再对他下手。

毕竟他父母没了,兄长在远疆,或者说压根儿不在。他就是个无依无靠的人,最多身后还有一个上官世家。少了一个上官世家的离经叛道的小公子。估计也没有人会注意或者多可惜一句什么。

上官影疏于是就没往那个方向动了。

但是这不代表他不关注这些事情。

熊燎的手无意识地转了转扳指,眼眸中有迷茫之色:“边疆传来的一直是一切安好啊?”

在他的印象中是这样的。

焦醉等人也有些迟缓了起来,那目光稍微有些儿呆滞,说出来的话也都含含糊糊的。

要是放在之前,这么一句一切安好,她估计就过了。

偏偏今天得了别的消息,让她注意到了五大护法的不对劲。

一听到时染提到边疆,他们的反应都迟缓了起来。

时染总觉得他们这副模样有些儿熟悉。她好像还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印来江在这一片含糊声中彻底回了神。他紧皱着眉看着他面前这些跟他朝夕共处的人,几乎一眼就能判定他们现在的模样有点儿不对劲。

但只不过一会儿他们就恢复了正常,摇着脑袋说很少听过边疆的消息。

“哧。”不远处的上官影疏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嗤声。

印来江绷紧了脸色。

他早些就知道上官影疏的事情,自己似乎也尝试着跟五大护法提这件事,但似乎每次都会因为各种原因放下这件事情。

时染脑袋偏了偏:“来江?”

印来江脸色难看地看着她:“边疆确实传来的消息都是朴素寻常的。臣记得六大护法曾经对边疆产生过怀疑,甚至因此开了一场大会。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都慢慢忘记了这件事。”

印来江的都字里面还包括他自己。

其余五大护法齐齐愣了一下。眸色诡异了起来。

“慢慢忘了?”这可真是个暧昧的词,让时染觉得有些儿毛骨悚然。

上官影疏不参与讨论,但是这会儿却忍不住想要开口嘲讽。

只是他还没开口,一抬头就看到封千里冷着一张脸看着那边的模样。

那眼眸中,还有缓缓升起的困惑。

时染终于想起来来了。

她的六大护法各个精明的很,很少会出现这种混沌的状况。这也是为什么时染觉得诡异的原因。他们看起来像是如梦初醒,但是都齐齐地表示他们并不记得印来江所说的那件事情。

他们讨论过?为什么?他们通常讨论不出结果应该还会继续讨论才对。

忘了?怎么可能?一个人忘就算了,他们还大家一起忘掉?那他们是怎么当上六大护法的?

时染的眸光沉了下去,一颗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终于想了起来这种诡异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她曾经也看到过类似的情景,并不是非常久以前。就在她第一次去夜阑殿找封千里的时候。所有的侍从都看不见她,就像傀儡一样。突然之间如梦初醒,开始继续做之间平时做的事情的模样。

时染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胸前的衣服,靠着椅背缓缓去看封千里。

封千里的书捏在手上,背后还有靠枕垫着。

他一直在看着这边,时染转过来的时候,正好对上封千里漆黑幽深的瞳孔

子车亦在摆脱印来江之后就没有去找时染的打算了。

他本来想要找到时染,跟她说那么几句话。现在,完全失去了兴趣以及必要性。

他的脸色很平静,步伐很稳。他的马车停在皇宫外,就在宫门的正对面。今天早上出场的形式太嚣张,他的马车也就规规矩矩地停在了门口。

今天早上那两名小弟子还毕恭毕敬地站在两边,没人敢去说他们点什么。

子车亦临上马车的时候有个人跑了过来,贴着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子车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平静地听完了,儒雅地开口:“随便,他查不到。”

看起来就像是在讨论很寻常的事情。

那人又叽里咕噜说了一段。

子车亦眸色动了动,回头看着皇宫,舔了舔嘴唇,有点儿渴:“这么早就来了?算了,放吧。把人都收回来,暂时不管了。”

失守

仙气飘飘的马车一路平稳地往国师府开去。

子车亦上了马车之后就彻底消失在了外人的视线中。

几乎是他们刚刚离开,后脚就有人冲进了皇宫。

这样看起来仍旧平静,但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时染狐疑的目光只在封千里身上触了一下就收了回来,连带着脸都跟烧了似的开始发热。

她刚刚好像是在怀疑封千里。因为她之前在封千里那里看到那些侍从仆人都是一副魔怔的样子,在封千里回来之前一点儿他们才恢复了正常。

能够把人控制地像傀儡一样,甚至篡改别人记忆的这种法术,怎么想都不像是正派用的那些。

时染并不在乎封千里用的是什么好术坏术,正法还是烂法。否则时染这段时间不会忘记了这件事情。

她刚刚之所以回头看他,是因为这一段巧合而产生了一瞬的怀疑。

但是封千里没有理由去篡改她六大护法的记忆。

再说了,在印来江还是毛头小子的那个时候,封千里自己又能厉害到哪里去?时染不由暗笑自己的神经质,在心里鄙视了一下刚刚心神震乱的自己。

时染其实收回来的也很仓促慌乱,脑子里的判断尚存是一回事,其实更主要的还是刚刚转头时候撞见封千里眼眸中的漠然和习以为常。

他似乎在等待时染责备他。

时染只是这么看了一眼就转了回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开口:“你们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人下了黑手?”

除了印来江之外的五大护法残存的智商终于回笼,那种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感觉突然间消失了。

印来江就是再傻都该看出不对劲了,然而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时染,他居然都没办法发现自己身边人的不对劲。

他的背后突然升起了毛骨悚然的凉意。因为自己对他们的信任是不同寻常的。但是即便人家没心思对自己做什么,可是他们被人下了黑手六亲不认了之后呢?

印来江想想都觉得后怕。

封千里还以为时染是在暗示自己什么,眼瞳越来越漆黑了。

他在等待时染亲口问他的时候,那样好给他一个离开的理由。就是可惜了这么个避风港。这个时候的封千里并没有去思考自己心里那点儿隐隐的期待是为了什么。

不过时染一直没有问,是六大护法的脸沉了下去。然后是一片及其悠长的沉默。

“陛下,我觉得不对劲。”林秋最先开口。

他向来性子沉稳,一件事情要推敲好几遍,找出个前因后果来才算安心。

但是这一次的事情他仍旧认为缺头少尾的,没有任何理由,不知道作案动机,甚至不知道该怀疑谁。这让他的心跳都不受控制地狂舞起来。

“……你觉得的可能晚了。”时染点评了一句。

她的眼皮跳了跳,自己直觉不是好事。

屋里的气氛紧张的让人窒息,印来江有意要调动一下气氛,结果时染这一句话出来,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世界末日一样的表情。

印来江抬手碰了碰时染的腿。

换上短衫之后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面积很大。印来江随便一碰,盔甲的凉意就顺着皮肤往时染全身上下去扫荡温度。

时染于是往旁边躲了躲。

印来江淡漠地收回了手,只小小声叫了一句陛下。

明明是个铁面护法,时染却总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找到自己喜欢听的内容。

时染会自己在心里给印来江添加一点儿情绪。

就比如现在,时染觉得印来江是委屈的,委屈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自己躲了他。

于是时染自己又伸腿碰了碰印来江的腿。依旧是哐哐作响的盔甲。

印来江:“……”时染这是在做什么?

“陛下,五护法那冰凉凉的盔甲,有什么好蹭的?”看不下去的是躺在边上目睹一切的上官影疏。

上官影疏挑着自己桃红色上扬的眼角,看上去慵懒又矜贵。

矜贵的上官影疏微微偏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本:“陛下还不如过来蹭我,又软又香,张弛有度!”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目睹了上官家小少爷讨别人的喜欢的模样。

一般人对时染都是恭恭敬敬的,这上官影疏倒是不一样。

仔细一想,时染身边的人不都是这样的吗难不成这是时染的恶趣味?

时染眼皮跳的更厉害了,难不成是因为家庭战争要爆发了?

印来江跟上官影疏争斗这么久,早就习惯了那小子不着调的嘲讽。只是突然见时染的脸色有点儿难看,嘴巴不由自主地抿紧了。

“陛下?”熊燎有些儿奇怪地看着时染纠结的模样。

“报!”

仿佛为了证实时染自己心中的预感,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来了。

六大护法立马站了起来围在时染身边。

上官影疏和封千里的目光也幽幽地看了过来。

进来的人身材不大,有一双跑的很快的腿,身上穿着最普通的小士兵的衣服。

“怎么了。”时染的心头猛地一跳。巨大的石头悬空掉了起来。

那小士兵没想到时染的书房里有这么多人,自己在原地茫然了一下。他很快想起了自己要来的目的,膝盖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长长的哭腔好比杜鹃鸟的叫声:“陛下!北疆失守了!蛮子一路打败北疆的大本营,如今往里推进,已经到梁城了!”

蛮子来了,北疆失守了。

时染差点翻眼白晕过去。

北疆失守了。

上官影疏手上的书啪一声掉到地上。

虽然上官月白不在那里,但北疆大本营仍然是上官影疏的一个精神寄托,是他相信他大哥还好好的的原因。

如今……北疆失守了。

“北疆,你确定?“时染瞪大了眼睛,胸口的不好预感终于成了真。

“陛下,北疆失守了。”小士兵的脑子不会转,他重复了一遍:“粮食不够了,我们打不过,很危险。”

边疆和内廷才刚刚开始联系,一联系,就出现了这么个问题。

时染的眸色晦暗不明。她沉默了很久,思考着这一次危机有多大

城破了

“陛下,千真万确。”

小士兵的回答是什么其实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一个带着加急战报的小士兵彻底打乱了圣幽长久以来虚掩的平静。据说那一天正好六大护法都在场,同时在的还有沐源帝国的十四皇子以及上官家那位公子和一位红发少年。

圣幽帝国完完全全地平静了八年有余。以往的帝国强大的传闻在此刻彻底化成了烟灰。

不过是一群蛮子,以前再怎么说也能抵挡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如今这蛮子随随便便就把圣幽帝国的北疆攻破,更是一举打到了梁城。

时染再派人去查的时候本来镇守在北疆的一群残兵老将早就不见了身影,说是跑了也好,说是被蛮子打没了,也不是没可能。

这群蛮子出乎意料的残暴,他们手中从来不留俘虏,基本上抓到一个杀一个。打战的手段也极其残忍,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不仅要把物资掠夺干净,就连当地的居民也没有被放过的。长的好看的或许还能被留下,以一种生不如死的方式活着。普通的,通常是一刀子了结了。

时染自从收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北边死亡的人数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飙升,她匆忙派了几只军队过去,才堪堪拦住了这群蝗虫一样的蛮子。

即便是如此,北疆那边的状况也险恶的让人心惊胆颤。

死亡人数汇成一条简单的报表,冷漠的数字让人想象不出那边的情况。

然而让尚书自己高兴了一小段时间的边疆储备粮甚至没有来得及派上用场——已经被蛮子占领了。

朝廷上下都沸腾了。

虽然知道圣幽多少有点儿纸老虎,但谁也没想到这纸老虎被虫子一啃就掉了一个胳膊。

蛮子一路杀到梁城,死去的百姓尚且不说,那一片慌张的往内陆奔窜的难民要怎么安排还是一个大问题。

六大护法的脚沾不着地,忙的焦头烂额。国破家亡这种恐怖的念头在众人脑袋上悬着,谁也没敢闲下来。

这还没完。

时染清楚地知道这事情并不是那么的简单。

蛮子一直畏惧圣幽帝国的实力,但是这么多年来圣幽帝国与蛮子之间的合作还算让两人满意。蛮子就算野心尚存,也没有理由突然就往北疆大营去打。

她突然就想起了还被关在天牢里的封迟雨。

沐源帝国派来的使者至今还被扣留在圣幽帝国的某处宫殿里。所以沐源帝国是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对圣幽帝国下手的。

只不过这并不影响那边对这里的野心。

圣幽的实力就这么暴露了出去,无上宫也至始至终没有出面。

这一下,各大帝国的心思开始转动了。

时染千防万防,这一天终究还是提前来了。

“喝点。”印来江的话不是很多,他把糖水往时染的桌前一放,就坐在了她对面,目光平静地看着时染。

时染的视线还定在地图上,她在纠结怎么用国内现有的兵力去部署各个地方。

圣幽帝国当初仗着自己实力强盛,结果这定的位置各个区位都能作为突破口。这地方要是放在盛世里,那是跟各国交流合作的好地方,经济财源滚滚,路费都算是减缓了一大笔开支。

可是她圣幽的士兵真的不够用。

时染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脑袋有些昏沉沉的。

她这几天的睡眠时间都特别短,以至于除了思考她面前的这张地图之外都失去了辨别其他人声音,或者发现周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地步。

她没有理会印来江的话,脑袋里下意识地认为是哪个多嘴的宫女又快来劝话,理都没理。

时染把手伸向了旁边另外一个杯子。

这个杯子是她自己特定的,就连杯子里面的液体都不属于圣幽帝国。

里面调的是与咖啡有同样效果的东西。时染自己调了之后发现效果不错,只不过喝多了还是对身体不太好。因为时染之前介绍过这玩意,甚至给它堂而皇之地冠名为咖啡。所以印来江等人也是知道这玩意的。

时染的身体相对特别,喝点儿牛奶喝点儿糖水都可以助眠。在这种紧要关头,她恨不得自己压根儿不用休息不用吃饭,所以下意识地对糖水这种东西起了抵触情绪。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印来江一眼。

印来江看着在那里头也不抬得人,心中得躁动情绪荡漾了一会儿。最终也没说一句话,端起糖水又走了出去。

过了半个时辰,印来江又走了回来。

这一次,他手上换了刚熬好得营养汤羹。

时染饭都不怎么扒几口,黑眼圈在大眼睛下面挂了长长一条,连带着原来白皙透红的肤色都惨白了起来。再看她那副头也不抬的恍惚模样,再这么下去,印来江都怀疑她走在路上可以直接栽倒下去。

纵然时染心里打算忙完这一会儿就回去睡。

她不是白痴,不会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倒下,必要的休息还是会去的。

所以当营养汤羹被推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时染没有再去摸自己的水杯,她只是把营养汤羹往旁边推了推,打算等他自己凉了一点儿之后再喝。

但某个暴脾气的人忍不住了。

印来江在时染面前弯下身子,抽走了她桌子面前的地图和旁边一堆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以及她手上的笔,而后再一次把营养汤羹推到时染面前。

印来江因为太久没说话了乍然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吃。”

就这么一个字。因为轻飘飘的,直接从时染的耳朵里飘了出去。

她的脸上先是空白了一下,疲惫的脸上迟缓地爬起了几分掩饰似的愤怒:“你要造反吗?”

大概每一个坐在这个位置的人都不会允许宫女对自己做出这种强势性的事情。即便时染平时对她们再如何宽容。毕竟连宫女都敢这么做了,其他不怀好心的人又会如何?

于是时染恰到好处拿出了她该有的威严,打算发一次威制止这种越界的行为。

然后她这点儿愤怒在看到印来江的脸的时候又恍惚了一下。

印来江怎么来了

时染大概忘了这几天照顾她的人一直是印来江。

不等

她本来是要生气的,再看到印来江的时候隐生生收住了。考虑到印来江这几天也是忙的焦头烂额,时染还本着良心领导的想法对他扯出一个笑容:“你怎么来了?”

时染大概以为自己露出的表情是温柔可亲的。

然而这么强扯出来的表情更像是皮笑肉不笑的,并且她惨败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的衬托下尤其诡异。

印来江嘴角快速地抽了一下,他打小认识时染,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憔悴的模样,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目光,脸上依旧平静地很:“我不来你就打算先死在这里?”

以时染持续工作到发烧发热的迟钝大脑实在难以把印来江不来和她死在这里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不过印来江让她喝营养羹这事她还是记得的。

营养羹对于时染来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刚才看着地图的时候想起了什么东西,只是被印来江打断了。

伟大的女帝于是在放空了自己一秒之后做了一个让她后半夜后悔的动作。

她坚持自己原来的想法,把营养羹推到了旁边,然后从印来江手中拽回地图:“等等。”

也许每个看管过孩子的人都知道,自己在嘱咐事情的时候总是巴不得‘等‘这个字从来没有出现在字典里过。

印来江虽然不是时染的家长,但时染举目无亲,孤身一人。印来江自持比时染大上那么几岁,又听时染喊一声来江哥。便在心里自作主张地把时染归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长兄如父。

于是年轻气盛的印家长再一次从时染手中抽走了那张地图。

时染依旧没有防备他,无奈染上眉心,抬眸正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这一位。

就听印来江几乎病态地冷笑了声:“不吃?等我喂你是吗?”

时染叹了口气:“哪敢。”

印来江背脊弓起,端起那碗营养羹,居然真有要亲自喂她的架势。

却见印来江把碗送到自己唇边喝了下去。

时染眼皮跳了跳。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迷糊了半宿的脑袋忽然清醒了,警惕地看着印来江。

高挑的少年扬起了脑袋,下颚线像月牙的弧,硬朗而温柔。少年喝的专心,眼眸半眯着。沐浴过后早换了那身盔甲,纯白的衣衫将少年美好的骨骼勾勒得清楚。过于豪迈得喝法令他得胸脯微微挺起。他没吞下去,溢出的乳白色汤汁猝不及防地从嘴角滑落,勾着锁骨的线条荡了一圈。

时染沉睡了许久的色心也被那滴汤汁彻底引了起来。注视着印来江的目光也灼热了些。

但她并没打算做什么。只是影影绰绰想起江湖小镇里清冷的晚风,偶尔一阵拂过,也就足以悸动人心。

她的小心思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少年端着碗的手突然放了下来。唇缝中分明还有一线汤汁,再仔细看,腮帮子都有些鼓。

他没吞下去。

时染一愣。

印来江先是平静地看着她,弯腰放了碗,随即狂风暴雨,在时染往后退的时候扣着她的脑袋吻了上去。

桌子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纸笔砚哗啦啦被扫了一地。印来江的吻来得兵荒马乱,时染的唇被撬开,清甜爽口的汤汁一滴不剩地灌入时染的口腔中,燕窝特有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时染的大脑。她下意识地把营养羹咽了下去,囫囵吞枣都不过如此,根本来不及去尝那味道。

撩了就跑

时染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卷翘的长睫毛落下一片幽幽晃动的阴影。这种被强行灌下汤水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的眉心都蹙了起来。

印来江死死盯着她的脸,将汤汁都送了过去之后也没有急着退出来。为了防止时染因为被吓到而把汤汁再吐出来,他又伸出舌头绕着她的口腔巡视了一遍,愣是留下了自己的丁点儿味道。

他此刻可以说是心无旁骛的。除了差点儿忘了原因的怒火,心中就只剩下了喂时染营养羹这一个念头。

他觉得自己像是宽广的江面上一只不起眼的帆船,突然被渔夫眷顾了就不舍得再放他离开。就算是把他带到危险的急流中去也想留下他。

他曾想过如果国事繁忙,他作为护法能够跟她常常接触,其他人也就没了机会。

现在急流来了,几乎击垮了时染。他既然不舍得放开时染,又怎么舍得让国事又劳累了她?

这营养羹可是他自己做的,又不愿意看时染这么糟蹋自己的心意。

主动方是他啊。

印来江悲悯地想着,满腔的怒火在碰到时染的时候化作了虔诚。

他的舌头绕了一圈,确认时染咽了下去,又打算再喂一口。

然而舌头还没退出来,就被人勾着吸允了口。

一触即离,挑衅似的。

印来江惊愕地发现时染那双眼睛仍然闭着,她似乎只是下意识地抵了一下。

时染向来反应很快。

她实力还没差到躲不开他的地步。能被他得手,估计是因为累了。

印来江并不想放弃这个喂她营养羹的机会。

他总记得时染从小就不爱喝营养羹这种甜腻粘稠的东西。

于是印来江干净利落地退了出来,另一只手还扣着时染的后脑勺,然后往自己口中灌了一口。

时染确实有些迷糊,刚才下意识地举动也是被印来江撩了火气。

她的眼眸稍微睁开了一条缝,轻而易举地将印来江眼中的清澈捕获干净。

他真的只是单纯想让自己喝羹。

甜腻的味道再次扣了上来。

印来江判断的没错,时染至今不喜欢喝这种东西。

说她挑食也好,过分敏感也罢。她总觉得这些高品药材中有挥散不去的腥味。然而印来江的吻是甜的。哪怕他的吻再如何生疏。

她平时是捏着鼻子尽量一次性喝完。

这么分着来不仅延长了喝的时间,还强迫着她全方位地感受了这股‘腥味’。

她在营养羹中尽全力地去捕捉属于印来江的味道。

像腊月寒冬中寻了件袄子,像穿着袄子踏入了盛夏。

她有种出于冰火之间的煎熬感,但莫名地从这煎熬感中获得了诡异的快乐。

印来江这一回确认了,时染那看似无意地勾搭就是故意的。

他于是停了下来,幽深的眸子中沉淀了许多复杂的感情,叫人除了深邃再看不出其他感觉。

时染故作迷糊地半眯着眼,看见印来江放开了她尊贵的脑袋,然后半天没动作。于是她又叹了口气。

被发现了。

她在印来江的视线中端过碗,懒懒散散地靠在背后的架子上,被蹭的嫣红的唇贴近瓷白色的碗,修长的指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啵唧

她虽然不喜欢喝,但是端到面前来的时候还是会喝的。

印来江监视着时染的喉咙滚动,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

时染为了不浪费,将营养羹倒的干净。最后那么几滴的时候脑袋仰得很高,脖颈拉得很长。明明是个简单的动作,落在印来江眼中却莫名带了旖旎的错觉。

他的眼眸更深了。

之后时染放下了碗,一条腿踩着地板撑了起来,搭着拿过碗的手,不拘小节地用手背擦了嘴。末了她还向印来江勾了勾手指:“地图。”

天知道,美色当前,她放弃调戏印来江,而去研究一张不带半分情趣,甚至算得上枯燥乏味,烂熟于心的地图的毅力有多么大。

今天的营养羹和平时的有什么区别,时染是真的半分没有尝出来。

印来江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听到时染的任何评价。眼睑垂下,他把自己的失落和困窘给藏了起来。

还要看地图?她是不用睡了吧?

印来江又找到了让自己教训她的理由。

尤其是看到她那双眸子下的一圈乌青之后。

本来就是皮肤白皙的人,熬夜之后留下的痕迹简直不要太明显。

印来江伸出手,作势要把地图给她。

时染也伸手过来接。

看着被白色衣衫搭着的手臂,时染心中开始默念清心咒。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要谨慎,例如什么此诚圣幽存亡危急之秋,陛下不能不务正业这样的句子在她脑袋里锲而不舍地挂起滚动横幅。

然后她被腾空抱了起来。

印来江的手爬到了她的腋下,两边用力把时染给夹了起来。桌子离开了她,时染残存的工作之心终于被印来江给闹腾没了。

“喂?”

大脑供血不足,时染有点儿累,声音慵懒得像猫儿似的轻软。

今天的印来江太不正常了。

印来江强行挤掉地图在时染脑海中的地位。时染空下来的大脑就用来揣摩印来江此时此刻在想什么,眯着双无奈的眼看着印来江,双腿下意识地夹住了他的腰。

印来江的手慢慢移,扣住了时染的腰。随即他仰起头伸长了脖子想偷一偷香。

照着时染本来的姿势,印来江是不容易亲到的。但是女帝为了不让自家护法难堪,顺便满足自己的小心思,低头迎了上去。

两张唇不出乎意料地贴紧了,时染弯着狡黠的眸,贝齿磨着印来江的下唇就不动了。

这种事情,她还是比较喜欢自己主动。

印来江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自己的动作。任由时染肆意将她的气味覆盖过来。

这样才正常。

总比她一天到晚苦仇深怨地坐在桌子前面的时候要好。

印来江甚至有意无意地引诱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身上独具一格的魅力释放出来。

时染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吻,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印来江的脖颈。

印来江觉得自己像已经上了战场,周身火热热的,还要把持着理智把时染送回被窝里。

“啵唧。”

时染放开印来江的时候还发出了让人羞涩的声音。

印来江愕然地看着时染自然而然地钻进被窝里躺好。

他还以为自己要废一点儿功夫才能把她拉开来。

怎么?是自己的魅力不够?印来江的眼神又诡异了些,盯着时染平静的侧脸。

他怎么觉得自己只要一遇到时染就会变得疑神疑鬼的?



不管印来江郁不郁闷,反正时染是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时染醒来之后继续像陀螺一样转。

她又扯出那张地图。

因为圣幽帝国的兵力有限,如果每个地方都防的话,后果一定是每个地方都被攻破。

时染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指着北疆的方向摁了下去:“我们把兵力都引到这个地方来。”

众人抬起头看她,想着自己家的陛下终于疯了。

时染淡定地喝了口水,解释了一下自己匪夷所思的想法:“把其他国家的兵力引到这里来。让他们自己消耗,我们再打。”

熊燎依旧觉得不能理解:“他们凭什么被吸引到那里?”

上官影疏伸出根手指头,挨着时染的手碰到了地图上:“因为蛮子已经打到苣城了。相比起从其他地方重新打过来,苣城离帝京更近,消耗更小。而且更富饶。”

蛮子被沐源帝国间引诱着攻打圣幽帝国之后,越打越勇。其间沐源帝国先后暗示过几次让他们停下来都没人搭理。

这一路过来的收获足够蛮子们好几年的粮食。圣幽帝国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大肥羊,只要不是傻的,就不会去听沐源帝国的。

沐源帝国气急败坏。其他国家却纷纷把矛头对准了大肥羊。

而蛮子在正规国家里仍然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野蛮生物。

不能让这些野蛮生物一直作贱圣幽帝国的资源,文明的宝藏就有在他们手上才能继续发展。

这大概是所有对圣幽帝国有企图的国家的想法。

所以肯定会有人往这个地方去。

但是也有其他更愿意在别的边角动手的人。

“你的意思是要把这些地方打扮起来?”封千里漫不经心地蹭了过来,挨近了时染,手指在苣城周围饶了一圈。

打扮起来是说把物质都堆到这边,在外使劲宣传这个地方有多好。

“以防万一,开放帝都周围城市接纳难民。”时染打算隔离其他地方的人。

她做的是背水一战的想法,压力山大。

六大护法默默看着封千里和上官影疏两个人说话说着说着就挨紧了时染,齐齐翻了白眼。

这种时候,这两个人怎么都不适合出现在这里吧?

尤其是那个沐源帝国来的封千里。

印来江若有所思地看着被两人挤在中间的时染。

“这样风险太大了。”林秋表示不赞同。

时染声音清冽:“死刑延期,和越狱。你选?”

林秋大护法无话可说。

“就这样吧。”印来江下了锤音。

大大小小的官员挤在不大的殿堂,每个人都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只要战场没有打到帝京来,他们就都不会感受到那种紧绷。时染的语气让他们发现,国家好像真的出事了。

八年的安逸,将他们包裹在象牙塔里。蛮子的闯入像一只推手把他们强行推了出去。

于是一些人的恨意直接放在了蛮子身上。

时染让所有人散了的时候看到了外面大骂蛮子的官员,觉得啼笑皆非。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说是被狼外婆养肥的小羊怎么被吃掉的。

天上哪里有掉馅饼的事,圣幽帝国就这么被养了八年。

给我一碗汤~

时染缺席了八年,遗憾是有的,后不后悔就不好说了。

官员们得了指令之后都先后离开。印来江就在这个时候跟他们走了相反的方向——毕竟他住在宫里。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长筒型的木制饭盒,单手握在手上,不由分说放到了时染面前。

印来江:“喝!”

上官影疏本来还在暗戳戳地跟封千里争时染的注意力。饭盒碰到桌子,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两人连同时染一起惊愕地抬起了头。

后面的焦醉等人:“……”

他们算是知道刚刚藏在印来江宽口袖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了。

迎着这么多人灼热的视线,印来江也没有半点反应,八风不动地杵在时染面前,打算监督时染喝完。

上官影疏嘴角一扯,勾出戏谑的弧度。

他原先几次看见印来江那的小厮带着补血气的食材回去的时候还没想那么多……

时染在他的注视下伸手打开了木制饭盒,水蒸气先冒了出来,诱人的香味争先恐后地侵占了鼻腔。

上官影疏本来打算挖苦印来江的心思瞬间换了个方向。

“好香。”时染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印来江的眼眸弯了弯,他刚打算给时染拿碗盛汤出来,旁边上官影疏就利索地拿了几个碗过来。

印来江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警告地瞪了上官影疏一眼。

上官影疏假装没看到印来江的眼神,殷切地把碗递到了时染面前:“陛下,我喝一点就够了。”

印来江闻言眼角一抽,左手下意识地摸着右手的骨头按了上去。想要揍上官影疏的心情空前强大。

这货居然真的这么不要脸地要汤喝。

时染接过碗,要笑不笑地说:“说要给你喝了吗?这汤又不是我的。”

她又不傻,就怕她把汤给上官影疏倒了之后印来江扭头就走。

这么多天里,时染也差不多摸透了印来江的闷骚性子。生气了不说,等你去发现。难过了也不说,等你去发现。

如果她半点儿没有察觉的话,印来江表面上也不会做出什么事。但是暗地里会有意无意地报复回来。

比如说故意不理她什么的。

上官影疏于是转头阴阳怪气地问印来江:“竹君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这么大一碗,陛下一个人也喝不完吧?”

印来江还是不想给他喝,但是不想在时染面前表现得很小家子气:“莲君家财万贯,不缺这一碗微不足道得汤。”

微不足道?上官影疏笑了:“竹君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

这话听起来莫名其妙,但印来江就是瞬间懂了上官影疏的意思。冷冽的视线投了过来。

印来江瞪着他,你在威胁我?

上官影疏好整以暇地看他,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时染从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中听出了点端倪,幅度很轻地点了点头。

印来江:“……喝。”

他偏偏就吃这一套。

如果时染自己在背后猜到汤是他做的,那他就在时染心里赚足了感动。但是这话要是被上官影疏说出来当面点穿,就显得他矫情了。

上官影疏得意洋洋地把碗再送到时染面前:“陛下,我喝一点就够了。”

时染给他倒了一碗,没好气地推了过去。

就他这个语气,时染都不想给他。

谁知这边刚送过去一个碗,另一边封千里又默默推了一个碗过来。

时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封千里一脸无辜:“最近太累了,想要补一补。”

印来江翻了个白眼,认为这画面让人不忍直视,干脆眼不见为净地背过身去。

时染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的意思,幽幽叹了口气:“你们做什么要跟我抢?”

病怏怏国师大人

上官影疏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大碗,似笑非笑地看着印来江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陛下这汤熬了很久,好喝。”

封千里吃人嘴短,并没有要作妖的意思。他把地图拿了过来自己揣摩,眸色幽深。

木桶很快被倒完了。印来江本来只打算给时染喝,也没有准备非常多。

时染心塞地把饭盒放到一边,从桌子底下狠狠踹了装神弄鬼的上官影疏一脚:“有话说话,阴阳怪气的烦不烦?”

得了时染多日恩宠的上官影疏终于失宠了,急忙收敛了神色,讨好地笑了笑:“染染~”

时染才不搭理他。

她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这个汤的来历恐怕不简单。

没准是印来江自己掌厨的。

时染留了个心眼,决定之后再试探一下。

印来江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国师大人最近身体抱恙,陛下不打算派人过去探望一下?”

他一直怀疑子车亦待在圣幽帝国的目的不纯。之前没有注意,现在突然发现好像每次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的时候子车亦都不在。

时染脑子转的快,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她干咳了一声,招手派了小厮过去。

子车亦很快收到了来自时染的问候。

同样的,他身体抱恙了那么多次,时染一直爱答不理的。这一次突然派人来问,可能是起疑心了。

白衣弟子打发了小厮之后,恭恭敬敬地走到了子车亦面前:“主子,要不要阻止她的计划?”

“不用。”子车亦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捏了一颗棋子上来,淡然一笑:“你去帮她把人引到北疆去。”

“主子?”白衣弟子不太明白子车亦的意思。

子车亦用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不这么做的话,圣幽就没了。她这个皇帝还当的下去吗?国破家亡了,你觉得她还有心思做别的事情吗?”

白衣弟子依旧不明白那个有心思做别的事情是做什么事情,可是他被子车亦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中伤了,不想再多问一句子车亦认为白痴的问题,只好委委屈屈地去帮时染做事。

时染这边收到了来自国师府的回话,子车亦说他明天就来。

然后子车亦当真出现在了朝廷上。

时染看着子车亦眼皮直跳。

子车亦身上披着一件雪白雪白的毯子。毯子很大,从子车亦的背后一直绕过来包裹住了他全身,长长地垂到了地上。他的脸上夸张地用白色的布包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乌黑顺直的发披散在脑后,用一根卡子别着一边。

他把自己弄成了一具活的木乃伊。就为了告诉时染,他真的病了。他不仅病了,还病的很严重。但就算是很严重,他也还是来上朝了。

官员们有些觉得子车亦这样子很好笑,有些质疑时染让病人来上朝的不人性决定。

印来江就站在子车亦下边,目光随着他手上颤颤巍巍拿着的浮尘一起晃动。

时染和印来江心里同时骂了一句:老狐狸。

‘老狐狸’凄惨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到时染身上,破风箱一样叫她:“陛下……”

“来人,赐坐。”时染移开视线,神色复杂。

沉疴痼疾

早朝陷入了一种诡谲的静谧,凝重的氛围已经持续不断地困扰了他们许久。或许没人发现,自从时染回国以后,国师子车亦在众人心目中同样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就好比现在,国师大人倚在帝君亲赐的椅上,‘传说中的重病’不留情面地刮走了他脸上所有的血色,子车亦恨不得跟毛毯融为一体似的,呼吸薄弱到几乎没有起伏。他像只皇帝圈养的兽宠。时染余光总是不可避免地看到子车亦,又熟视无睹地把视线聚集在别处。仿佛子车亦只是一件精美的装饰品。她甚至不打算让他对圣幽帝国即将被攻破这件事提出任何见地。

为了严苛塑造自己明君的形象,时染抽空吩咐穆青取了汤婆子给子车亦。

说来奇怪,昨天传来的战报还说蛮子人数太多,以及其他国家塞进去浑水摸鱼的混子时常闹事,将敌人的兵力全部引到北疆的计划实行难度过大。到了今天,朝臣上报的消息却全是计划顺利。就连苣城本来因为恋乡情节重或者别的七七八八原因不肯轻易挪位置的百姓也痛快退到了安全区。

时染算了算时间,距离自己昨天收到战报的时间还不超过十个小时。这种诡异的,不符合规律的情况难以解释,时染不信是因为她本人的运气太好。

“不管怎么说,暂时都算个好消息。”时染低声叹气。

国师大人因为身体抱恙,在时染回国以后鲜少参与朝政,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抱着汤婆子昏昏欲睡。

朝臣们低声探讨,时染于是抬眸看这位神神秘秘的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让她想起前世养的猫,富态雍容的身躯,细腻顺滑的白毛,那是一只矜贵傲慢的母猫,她时常对着跑轮上欢脱的仓鼠露出鄙夷的目光,猫爪优雅地拨拉纯牛奶,郑重地清洗她的毛发,慵懒地趴在沙发上,像孤立于世的思想者。

“陛下,你不问问国师大人的意见吗?”印来江意味不明地问:“虽然国师大人身体抱恙,但微臣相信国师大人心系圣幽,在圣幽存亡危急时候想必也了解国情大臣们都或多或少有些探讨,国师大人至今只字未提,是因为发现了计划的漏洞还是有更好的对策,能指点臣等吗?”

众人如梦初醒,视线齐齐聚集在国师大人身上。

时染垂眸看印来江,指腹按在唇上,面无表情地撕了一小片干起的皮,低声唤了国师大人一声。

国师大人端着汤婆子,鸦羽颤了颤,没发出一个字音先响了一连串破风箱版咳嗽,一声陛下喊的情深意切,喊得朝臣肝胆俱裂。

“陈太医!”时染早有准备,掌心朝外摆了摆,镇定地说:“快给国师大人看看,近日天气总忽冷忽热的没个准数,国师大人是不是着了凉?”

“是。”陈太医看了好一会,移步闪到子车亦边上。

国师大人一动起来就显得衣服无用,人像空架子。

印来江眉梢微扬,眸里鞠着幽深的潭水,隔着一段距离跟时染对视。

“不用沉疴痼疾罢了。”子车亦从宫女手上接了杯水润了润嗓,凝眉避开陈太医伸过来的手。

他的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陈太医出于医者父母心,国师大人于圣幽而言又意义非凡,有意想探探子车亦的体温,看看国师大人是不是感染了风寒。

但子车亦这么一说,抗拒意味明显。他才想争辩两句就觉心生寒意,被国师大人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

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情况,还以为国师大人的洁癖犯了。

圣人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毛病,反正国师大人看上去对圣幽帝国如今的窘境也别无他法,于是有人提出让国师大人好生休养的建议。

时染让一头雾水的陈太医回去了,跟无辜的国师大人对视了一会儿,采纳了朝臣们的建议。国师大人得到了不上朝的恩准。

时染跟六大护法回书房接着开会。不超过十个小时,北疆的战况就发生了这等变化,六大护法围着中间摊开的地图开始合计兵力。

时染挨着印来江边上坐,捏着鹅毛笔在纸上划了一道,胳膊肘轻轻撞了印来江一下。

印来江百忙之中问了句:“怎么?”

“子车亦生了什么病?”时染低头把地图的边角摊平,轻声问:“帝都的天气虽然忽冷忽热,容易感染风寒,但总体温度还是偏高的。国师大人的修为高,突然感染风寒也说不过去。再者今天国师大人裹的里三层外三层,一点儿汗没出,活像个冰人。还发着凉气怎么就偏偏在我让他说了几句话的那会儿开始冒冷汗了?他是受伤了还是怎么?或者说,国师往年也有这样的症状?没有太医去帮他诊过?是什么类型的沉疴痼疾?”

印来江:“”

地图的角给时染摊平了,她又忍不住用指腹去碾磨那一片。

林秋跟时染距离的远些,没听到时染的嘀嘀咕咕。他纠结许久,肉疼地点了点苣城的位置:“苣城太富饶了,城里很多的楼阁才建起来没多久,附近的庄稼收成也很好,国库里有很大一部分的资金都来自苣城。我们要不再想法子避开苣城?”

“避不开,苣城离北疆很近。”时染舔舔嘴角,感同身受地肉疼:“这周遭还有比朕更紧巴的帝君么。”

林秋垮了脸,又趴回桌上眼巴巴地盯地图了。

“为什么这么问臣?”印来江低声问时染:“臣接触国师大人的时间没有比陛下长臣以为陛下会认为国师大人不过是找个借口避开早朝罢了。”

“他是避开早朝。病不也是真的么。”时染懒洋洋扫他一眼:“自从你把那个狗洞封上以后,每次国师大人一出现你就全程注意力都放在人家身上,我差点儿怀疑你对我们圣幽貌美如花的国师大人起了心思。你方才在朝上故意激他说话,不就是想确认他的身体有没有出毛病吗?五护法,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印来江嘴角一抽,还故作认真地盯着地图,突然有了小时候上学堂跟同窗搞小动作的错觉。

“但是一昧地把兵力投到北疆也不是办法,去一批少一批,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圣幽可用的兵力本来就不多了,这么消耗下去迟早完蛋。”古玲琅说话激动的时候会敲桌子,砰砰两声偏头看他们家陛下,但不敢把火力直接冲着时染来,于是转向了印来江:“五护法,北疆的粮草还剩多少你知道吗,圣幽这时候经不起哪怕只是一个小小国的挑逗!”

“啊,知道知道。”这位泼辣美人儿印来江向来惹不过就躲,估计是说小话被发现了:“如果没有别的意外,照现在圣幽的兵力和粮草以及蛮子的数量来看,大概消耗一周能打退蛮人。”

这结论上午尚书在汇报数据的时候就说过一遍,印来江纯属脑子没过弯先扯别的事来给自己提供思考的时间罢了。

“那之后呢?万一有意外呢?”古玲琅翻了个大白眼:“你也知道士兵就是送过去消耗的,难道士兵的命不是命是吗?就这么把人送过去送死?”

“大护法别激动。”林秋心思平静,推了古玲琅桌边那盏茶过去。

“士兵的命当然是命。”印来江道:“相比起原先分布广,如今蛮子都在北疆不是正好减小了士兵的消耗吗?”

焦醉对这种不经意就能扯出来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习以为常,低笑一声懒洋洋开口:“难道你们不奇怪为什么昨天把人引到北疆还困难,今天怎么就都乖乖自己跑过去了?”

“各国的混子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难不成是各国良心发现了?”

“不可能!”熊燎声音发涩:“沐源帝君要不会封迟雨,目前传来的书信语气都很恶劣。”

“那就是有人在背后推事,所以能号令整个焚界,甚至在短期内让各国人回到本国不出来作妖的谁呢?”时染自然接上熊燎的话尾。

印来江:“无上宫。”

他的神情近乎悲切,无可避免地想起今天早上病怏怏靠在椅上的那个人。

无上宫接管焚界多年,几乎成了所有国家的信仰。六大护法心中默默有了答案,无声地低头抿唇。

“所以知道我们计划的,是谁啊?”时染忽然想起八年前自己是如何学着孩童说话的,脑袋一歪装起了可爱。

熊燎不忍直视,别过脸。成年帝君和小女帝有本质上的区别。再可爱他也没法在这种紧张时刻萌生慈父心。

国师大人。

六大护法了然。

此举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但与此同时,国师大人不属于圣幽帝国这一事也再明了不过了。他不需要参与朝政,因为他一手操控了圣幽的存亡。

她闲散了许久终于用胳膊支起上半身,手背撑着脸。像是极其享受,半眯着眼,散着幽暗的光,要笑不笑地:“啊,真是让人吃惊。”

“散会。”

你想都别想

子车亦的宫殿外多了一批金麟军,女帝关切国师大人的身体,不惜搬出小金库,送了一些补品,外加一队太医进宫殿服侍子车亦。子车亦对此没有任何表态。

时染跟印来江去了训练场,战时征兵的数量多了很多,训练场上乌压压一片。

“陛下,国师大人的事微臣只是小有猜测,可否等微臣查清楚之后再同陛下说清楚?”印来江一路上反复斟酌了一番,还是没把在小树林看到国师大人的事告诉时染。

时染对子车亦有再多的怀疑也不至于明里对他表现出敌意。印来江还记得吊死鬼那几人令人恐怖的力量,暂时还不想让时染明着跟子车亦作对。

“跟他的身体有关么?”时染道:“那他是受伤还是生病,这事能说吗?”

印来江:“微臣不知道,但能确信国师大人没有感染风寒,也没有受伤。像是一种症状?”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词。时染瞥了他一眼。

然后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训练场上新来的散兵傻乎乎跑步。

穆青跟在后边,看到印来江犹犹豫豫看了时染好几次,额角落了好几滴冷汗。

五护法这是有什么事要跟陛下说?这犹豫得看的她都上火。

但凡跟在时染旁边的不是印来江而是其他的什么大臣,这么一眼一眼地亵渎圣颜,穆青都会喊人把他给叉出去。

不过印来江占了个竹君的位置。这个人的存在特别让人纠结,他偶尔作为五护法存在,偶尔作为竹君存在。穆青总要时时刻刻地观察什么时候什么时机自己是应该继续跟着还是躲到一边避免突然发亮成电灯泡。

结合两人刚才的谈话内容,穆青猜五护法期期艾艾想说的事可能是跟国师大人有关,并且无关乎风月,只关乎国家社稷。于是穆青松了口气。

“陛下为什么知道臣补狗洞的事?”然后印来江冒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

嗯,五护法补狗洞,真是兢兢业业的好护法。穆青心道,脚下打了个无声的踉跄。

什么狗洞,宫里没人养狗,哪来的狗洞?五护法什么时候补过狗洞?

时染八风不动,自主选择地忘记了曾经蹲在屋顶上偷看她家五护法的事,奇道:“五护法浩浩荡荡带着一批金麟军把先帝爱宠用过的狗洞给封起来了,我还以为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哪有浩浩荡荡?印来江不自然地咳了声,心里纳闷了一会。就他那么个低调作风,怎么可能还来个整个后宫都知道?金麟军那几个可没有那么多嘴吧?

“你就是承认你那天晚上躲屋顶上偷窥我了就能怎样?”他忍不住问。

身后脚步声轻了点,穆青面无表情地跟时染和印来江拉开了距离。

“怎么了?”时染眨着眼,故作淡定:“你现在又不是五护法了?”

“怎么就不是了。”印来江轻叹一声,盔甲碰着石阶发出轻响,他恍若未闻:“陛下那天在屋顶上看到的那个人不是你的五护法吗?”

时染啧了声。

她没理会印来江的问题,这人都知道了她看到了,再说下去也都是没有意义的争论。

时染:“他们要练多久才能上战场?”

印来江:“至少半个月。”半个月也是紧巴,寻常士兵至少要训练两三五年才能上战场。

千百人结成一个营,热身了半个时辰,又开始今天的操练。

金麟军拨了人来做教官,依照原来皇家军的规范来操练。这些刚招来的民兵身体素质并不高,挨不住。若非时染和印来江在这里,这一会儿估计已经哭天喊地了。

帝都的景一直很美,白鸟展翅似与落霞齐飞。稍微踮起脚尖就能远远看到城外的护城河,往北的方向像尘埃扬起,迷蒙而悠远。

“你想干嘛?”脑海里传来朱雀的声音。

时染心道:关你屁事。

时染突兀开口:“我打算带兵北上。”

“不行。”印来江想都不想拒绝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嫌自己否决的不够干脆:“你想都别想。”

“我不能一直待在帝都。”时染说。

“你在哪帝都就在哪。”印来江把时染往后拉了一步,不让时染看往北的方向。

早在时染说要来训练营兜圈的时候他就心有预感,一直保持警惕,防止这位刚成年的帝君又捅出什么惊天骇俗的幺蛾子。

“皇室只剩你一个血脉,你一点儿风险都不能冒。”印来江板正时染的身体,强迫她直视自己,情急之下都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大臣们不会同意的。”

“那你呢?”时染反手搭着印来江的胳膊,矜贵的脑袋往训练场偏移,淡淡一笑:“你同意吗?”

他们两都知道,既然圣幽帝国能有突破口,那就是无上宫松口了,无上宫兴许有覆灭圣幽帝国的打算。

印来江迟疑了一下,转而坚决点头:“不同意。”

时染:“”

“我带兵去,你在帝京。”印来江道。

“我得去找上官月白。”时染轻叹口气:“这事换你来做没意义。”

“又不是你欠他的。”印来江皱眉。他指的是上官影疏。上官月白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北疆大本营被攻破,原来的将军都九死一生,更何况早就消失的上官月白。上官月白是消失,也不是被敌杀。倘若遭遇了困境时染去找他尚且能迎合民心,但如果上官月白是自己跑的呢?他是去投靠敌方了,还是就仅仅为了躲避战乱?

时染瞪着无辜的眼:“我们不知道北疆的情况,同样也不知道无上宫的情况。外面出去的人去一批走一批,如果我不出去,怎么搞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

她从推断有人帮忙把兵力引到北疆开始就有了这个想法,思考了一天怎么让六大护法和大臣们同意这事。

时染试图说服印来江:“至少目前看来,无论是国师大人还是无上宫,都没有要动我的意思,我还是安全的。”

印来江有点儿气笑的意思:“是,国师大人和无上宫不动你。那别人呢?沐源帝国帝君,赤安帝国,苍血帝国或者路边随便一个地痞流氓呢?陛下又非金刚不坏之身,总有被人找到破绽的时候。但凡你出了哪怕一点儿意外,你要圣幽帝国怎么办,要微臣怎么办?”

“就算留在这里不也是等死吗”时染没了耐心,挣开印来江:“你心知肚明,待在帝京根本没法让我们知道我们要知道的。只能一步一步往别人给的坑里跳罢了。”

他两情绪上来了还得特意压着音量,不被别人看出异常,憋屈得慌。

时染倔强起来常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莫名牺牲精神,印来江暗地里心疼女帝登基以后就没碰上过几件好事,一边又给时染的这股突如其来的想法整的胆颤心惊的。

他像一块泡了水的软绵,密度乍然又剧烈的变化让他一下坠到了底,被理智强行拉扯回来的时候重新聚集的原子给他凝聚了一种叫恼怒的情绪。

对时染的恼怒,或者是对他自己的恼怒。

“臣可以替陛下出去,六大护法谁都可以替陛下出去,六大护法誓死效忠陛下,但凡能活着回来的都能把真相带给陛下。陛下执着于将自身送入虎口,实在是荒谬,幼稚!”

一字一句分量千斤,砸的人生疼。

时染心情糟糕:“圣幽帝君的位置未必只有姓时的人才可以坐啊。”

时染这句话说的太轻了,轻到印来江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陛下是什么意思?”

“……”时染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一句至少在印来江听来是大逆不道的话,听上去像要把江山拱手让人。

她忍不住想解释一两句,话到咽喉又生吞回去,显而易见地失望起来。

“没什么。”

时染远远看向训练营里仍然斗志昂扬的新兵,最终礼节性地向印来江点点头,转身招呼穆青过来。

印来江目前接管金麟军,现在还要到训练营指点金麟军训练新兵,不跟时染一起回去。时染本来打算等他一会,现在全然没了兴致。

“陛下?”印来江强压下火气,想跟时染把话说清楚。

时染侧身避开印来江伸过来的手,打断他:“此事再议,五护法也早点回去休息。”

穆青:“……”

她不过躲远了一点儿,这两人怎么回事?

“……是。”

印来江的手尴尴尬尬地落在半空,咬着后牙槽拽紧了拳头收回来。

那人还穿着明晃晃的朝服,余晖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缠缠绵绵勾在印来江面前的坡上。他油然生出往前拽住时染的冲动,双脚却被死钉在原地,盔甲平白多了千斤重,连抬起腿的勇气都没有。

且看下回

午夜,侍女匆匆往国师府门栏外挂上新的油灯合上门,本就安静的国师府看上去彻底沉寂了似的。

子车亦半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书。

随后进来个白影子,没敢惊扰子车亦,只狐疑地看了看子车亦手上捧着的那本书。

那居然只是民间里流传的戏曲书,半个指节那么厚,皮上还有俏皮的插画。

倒也不是说戏曲书怎么的,他只是没想到子车亦对这东西感兴趣。

子车亦脸上的病气在残灯下更明显,只是相比之在朝堂上的时候温柔了许多。

子车亦头也没抬:“怎么了?”

“小皇帝让人把国师府给围起来了,出去的人都有几个士兵跟着,我们的人没法出帝京。”

子车亦轻笑声:“那就不出了。”

“……啊?”白影人无语了。

要是这会儿时染站在白影人跟前,准能大吃一惊。

子车亦看上去很沉迷于那本戏曲书,连个眼神都不舍得赏给白影人。

白影人等了半天,颇为委屈:“那我怎么出去?”

子车亦翻完了最后一页,视线停在最后一行‘且看下回’,眼眸眯了眯。末了,八分不耐两份嫌弃地看过来:“关我什么事?”

白影人:“……”

他一忍再忍,终于炸了:“子车亦你不要太嚣张!”

“是你不要太嚣张。”子车亦风轻云淡,似笑非笑地掠过面前人姣好的容貌。

他原先隐在暗处,清隽的脸并不真切,只看得出身材是纤瘦些的。

因为子车亦三番两次的忽视,他气急败坏地挪了位置。时隔几年,他的模样反而越出落得漂亮,异域的风情种种尽显,是最吸引圣幽女子的类型。

“你什么意思?”

子车亦嘲道:“你一个别国的皇子,躲在本国师的府邸。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没礼节没眼色地大吼大叫。”

他还嫌不够,那张脸上分明还端着笑,眼里添了揶揄:“说起来你躲在本国师这里,孤男寡男的,范叶舟知道吗?”

霎时屋里更安静了。

白央脑颅里炸开烟花,脸色白的能跟子车亦比。

子车亦还偏生好整以暇,嘲讽的意味越拉越大。

白央险些失了声:“……你怎么知道的?”

“据我所知范叶舟最近一直在找你。”

子车亦淡定地合上了戏曲书。毛毯子盖在他的膝盖处,他空出一只手把毛毯子拉到了胸前,掌心半拢,掩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

只要子车亦不说话,便跟随时能随风逝去似的,病气盖了满脸。

世人或多或少有那么丁点儿爱美之心,子车亦没动静的时候隔绝了烟火生出几分处事不惊的美,白央出于共情其实有心关切两句。但子车亦下一秒抬眸不加掩饰的揶揄瞬间泼了他满身透骨的冰水。

呸,他们共情在同样黑暗里滋生的智慧罢了。

子车亦:“很奇怪?苍血位于圣幽以东南不过尔尔距离,白鹭堂半月前高调出现在苍血帝国,堂而皇之住进临近皇宫的府邸。”

“范堂主下榻第二日在苍血女帝的盛情邀请之下勉为其难进宫赴宴。苍血皇女亲自下位敬酒被范堂主不留情面拒绝,甚至勃然大怒。说是苍血皇室来参宴的人不过一半,是不把白鹭堂放在眼里。吓得苍血女帝差点儿把早夭的十七皇子的牌位都拿出来陪他喝酒。”

“央王,你猜怎么了?”子车亦又咳了一声:“……可以劳烦关一下窗户吗?”

白央啊了一声,他听得惊心动魄,揣着七上八下的心情合上了窗户。

子车亦明显不适合讲故事,语调没半点儿起伏,并不吸引人,称呼其他人的时候还带着刻板的礼节,一板一眼道:“范堂主指名道姓要见你。”

白央又啊了一声。

子车亦颇感无趣,将戏曲本摁到桌上,屈起指节敲了敲本子:“对了,这本书的后半本呢?”

白央:“……”

子车亦属于那种天生带神秘色彩的人,白央没法在对方冷不丁倒出自己旧情人的事之后在迅速把注意力拉回到子车亦手下那本小百姓们平日里的消遣之物。

于是白央脑子里还在编排着要怎么把他跟范叶舟的关系在子车亦面前含混过去,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复:“跟范叶舟没关系。”

子车亦心道,白痴。

“抱歉。”

白央急忙捞回自个儿离家万里的智商,定睛看那本书。

难怪他进来的时候觉得那本戏曲书有点儿眼熟,感情是子车亦从他属下的行囊中抽出来的,是苍血帝国的产物。白央平日里不看这些闲书,当下一嗤:“又不是我写的,我怎么知道?”

但是你配不上

子车亦眯起眼重新给白央的容貌评了个分,至少在现在,白央的外形条件会被他的内在修养拉低两个档次。

分明身处敌国身处他的国师府,生命安全暂且不说,就他费尽心思隐瞒的跟范叶舟的那点儿事都被他扒拉出来了,白央还在他面前横的跟螃蟹似的。

子车亦:“白央,你进国师府的时候没想过我为什么让人引你来?”

白央停顿一刻,心里涌起的懊恼没在他清隽的脸上暴露半分。

他稍一思索,突然笑开,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国师大人的塌前:“我听说贵国国师大人急求容貌上等家教优质的男人。”

“我原先一直不知道你有这种爱好。”白央很斯文,本来想学别人故作娇怯,抬起的手却半天落不下去,又想起子车亦远近闻名的洁癖,于是绕了个圈背到了身后。

利风乍起,他话音落下那一瞬周围的空气急速稀薄下去,无形的手揪紧了他的心脏,油灯忽明忽暗。他尚未运气抵抗,脖颈上就贴上了一只冰冷无骨的手。

那触感不像人的手,人的手皮薄,骨节分明,能够隔着肌肤感受到坚硬。更像是封存在冰块里许久采取出来的凝膏,或者某种软骨的,滑腻的动物……比如说阿任,范叶舟养的那条吃人头颅的蛇。

“你……”白央惊愕地瞪眼,呼吸被掠夺,他下意识抓紧子车亦攀在他喉上的手剧烈挣扎,漂亮的脸上迅速褪了色,不健康的灰白色若隐若现。

子车亦丝毫不介意落到地上的毛毯,轻轻动了动脖子,若非那只手的蛮强,他看上去仍然弱不禁风。

濒死之人的力道出奇的大,白央的指甲深深镶进子车亦的皮肉,从子车亦的手背上活生生扣了两块肉下来,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但子车亦仍然没挪动半分,只轻轻蹙了眉。

白央的美不掺水分。

凋零的美,不露丑相,好比玫瑰花落到泥潭里那样,永远蔑视周遭,又祈求路人的爱抚。

不怪范叶舟为白央疯疯癫癫数十年,就是不知道他的小女帝喜不喜欢这种类型的美人。

白央无力地发出破碎的音,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子车亦圣洁的面孔在他眼里笼上了死神的影子,出现了重重叠影。

总觉得子车亦像神,以前远远见过,觉得飘渺遥远,差点儿忘了撒旦还是死神什么玩意儿都占了个神位。

大概是生命迹象极具衰弱的原因,白央看到子车亦面上倏然闪过妖艳的红光。

那在苍血帝国古老的书籍里是象征着不详的颜色。

子车亦才发现自己这一走神差点真的把白央给掐死了,顿时把人甩到了地上。

地板上铺满了羊毛毯,不至于把白央摔死。

一离开子车亦,空气就迅速回来,气势磅礴涌入白央的口鼻。呛得白央猛烈咳嗽,白生生的脸在短时间内各种颜色交替变化。

“咳咳……咳咳咳!”白央怀疑自己的肺已经烂了,咬牙切齿骂道:“咳,咳咳咳……你他娘个变态!”

“谢谢夸奖。”子车亦病怏怏躺回他的塌上,合上眼:“我明天让人送你出去,你把那本书的后半本给我。”

白央仍然在咳,咳得比子车亦更难过万分。

他缺氧的脑子勉强消化了子车亦的后半句话,全身心地怀疑子车亦前面的各种行为都在羞辱他戏弄他,更怀疑子车亦说的那句话没有真实性。

子车亦听上去能即刻睡着:“苍血皇室的皇家礼仪该不会没教过央王不打扰他人休息?”

白央恶狠狠地:“不必劳烦国师提醒。”

不管那句话是真是假,刚捡回一条命的他都不想在子车亦周围多待。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来,低骂一声:“艹,你大爷的叫老子来到底干什么!”

央王倾尽一生的教养,把他能想到的肮脏词汇全用在了现在。

但子车亦闭着眼睡得安宁,毯子扔在地上,可能嫌弃太脏不想动。

白央拂袖要走。

子车亦突然开口:“本来想把你献给陛下。”

白央转身看他。

他毕竟不是圣幽帝国的人,第一时间想的是白文英年近古稀的脸,一阵恶寒。

子车亦:“但是你配不上。”

白央:“……”

他终于想起八年前仓促见过两面的小女孩。

范叶舟曾经费尽心思想要把时染弄过来,但一国帝君不是想拐卖就拐卖的。没想到耽搁两次时染就被送到云深堂去了。

时染回来以后白央也没见过她。

他稍微数了数,小女孩过了八年怎么也该拔高了。

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子车亦是什么变态,多大的年龄差也好意思把他往小女地身边送?

原来他是子车亦想送给时染的礼物。

白央心情诡异。

他平白从子车亦平静的侧脸上解读出几分纠结的情绪,心里冷笑,就你他娘配得上。

不知道是不是跟范叶舟纠缠数十年的缘故,白央轻而易举懂了子车亦尚未悟出来的情绪。从今晚见到子车亦的第一眼开始那种始终被压制的感觉消散了些许,白央问心无愧地幸灾乐祸了。他轻轻嗅了嗅,品出国师大人乱成麻的某根情弦,很轻易地快乐了起来。

一日夫妻百日恩

时染梦到一只蓝鲸这么大的巨型火烈鸟,火烈鸟长了腿毛,细长的腿跟卷尺一样,死死地缠绕在她身上。

终于她被这种难以描述的重量和窒息感压醒了。

时染茫然地瞪着骑在自己身上的上官影疏。

上官影疏惊喜道:“染染,你醒了。”

时染:“……”

半分钟后,站在屋外的穆青和一众宫女听到了清脆响亮的重物撞击声,习以为常地低下了脑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时染面无表情地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任由被她踹到地上的上官影疏怨妇一样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上官影疏:“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少说也做了把月夫妻,怎么也有几年恩,你说踹就踹眼都不眨根本没把我放在心里。帝王家无情,我也不求跟别人寻常百姓家那样早安吻晚安吻,那你也不能一睁开眼就踹我。我柔情蜜蜜喊你起床也不容易,虽然说打是亲骂是爱,实在不行用脚踹,陛下你做做样子就好了,晚些我这细皮嫩肉红了一片回头心疼的不还是你么……陛下,陛下你太狠心了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难道你已经厌倦我了吗,厌倦我也可以,陛下你一定不能忘记我们的孩子!等一下,其实我更喜欢你左手边那件带飘带的……陛下你看到我不高兴吗?我一夜没见陛下,心里的思念狂涌得像今天早上阿翠冲茅厕的水……”

时染系衣带的手法笨拙刻板,勉强扯出一个还能看的形状。

她的理智逐渐苏醒,还带着清晨的缱绻,暂时还没能立即想起大大小小的困扰事。

宫女把装了温软热水的盆子放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时染就绕开横在地上絮絮叨叨的上官影疏走过去开门端盆子。

时染微微俯身,手还没碰到水盆子上,腰际就被人从身后握上了。

上官影疏轻贴着时染的后背,顺着她俯身的姿势跟着弯下腰去,仗着身体比时染高几公分的优势抓住了水盆子的一侧。

他用力抓起水盆子,又带着时染站了起来。

时染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生理盐水从眼角滑落,颇有对上官影疏时常的惊人之举司空见惯的意思,甚至慵懒黏糊地从鼻腔里哼出个音节:“干嘛呢?”

宫女送水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上官影疏过来了,所以盆子里的水装的实打实地满。不用灵力的情况下单只手抓着很有可能脱手洒出去。

上官影疏一边松开时染,托着她的腰轻轻把她往旁边推了两步,才双手稳住水盆,拿到桌边。

他抬眸瞪时染:“你是耳朵瞎了还是眼睛聋了?”

时染走过来漱口洗脸,闻言含着口水就抬头看上官影疏。

“嗯?”时染含含糊糊地闷出一个音。

上官影疏伸手要戳她的脸。

“噗。”时染眼眸弯起,漱口水准确无误地喷了上官影疏一脸。

随后她没有停顿的,立马低头往脸上泼水清洗。

上官影疏抹了一把自己的帅脸,带着体温的水沾了一手。他不出意料地怒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指着跳到三尺开外的时染骂:“渣女!你这个无情无义无耻的女人!”

寝宫很大,窗户朝南开,两米长的床榻立在东南角,衣橱占了东边半面墙,案几立在西侧。

时染轻而易举地远离上官影疏进入安全地区,素手一勾带走衣橱里才被上官影疏夸奖过的那件带飘带的裙子。然后团成一团,回头砸到了上官影疏身上。

女帝双手环胸抱在身前,后脚跟还抵在衣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上官影疏:“大清早的,你在这儿说什么胡话呢?”

上官影疏:“大清早的,你这么把我踹地上挨冻都不心疼吗?”

时染赤着脚,在铺满褥子的地板上蹭了蹭,轻轻嗅了嗅寝宫里温热舒缓的空气,着实不知道这位大老板挨冻在哪里。

所幸她熟悉上官影疏跳脱的性子,说一处是一处,胡搅蛮缠的能力一流。时染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决定一刀斩断上官影疏的戏路:“心疼。”

上官影疏:“……”

时染哈哈大笑,一直到现在她也没问上官影疏来找她干嘛的。

红颜祸水

宫女端了膳食进来,时染就说上官影疏非得到她这儿来蹭饭,简单又敷衍地给上官影疏找好了理由。等吃完饭后再顺其自然地把这尊佛送走就行了。

她刚喝了口上官影疏强行喂到她嘴边的粥,上官影疏就猝不及防地发声了。

上官影疏娴熟地抹掉时染唇边沾到的一点儿沫,不经意似的:“你和印来江吵架了?”

时染一顿,随即按着上官影疏的手喝完了那口粥,轻轻将他推回位置上,垂眸找毛巾擦嘴。

“我没事跟他吵架干什么?真当我闲得发慌呢?”时染动作缓慢,显得优雅又从容:“你听谁说的?”

上官影疏不急,撑了脸挨在桌边:“你寝宫外边的宫女,还有宫门的守卫。昨日你和印来江去训练营看新兵,你们后来不是一起回来的。”

时染想说不是一起回来的不是很正常吗,然后上官影疏像知道她想说什么,抬手打断了她。

“你昨日回宫的时间比宫里第一批晚膳做好的时间还早一个时辰。”上官影疏随手拎起毛巾擦嘴,小拇指轻轻划过打了蜡的桌面,他没怎么停顿地分析:“你们两出宫的时候是正午,来回训练场才半个时辰,也就是说你跟五护法在训练场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时染无奈,心道,我不就是过去看一眼吗?

“可是照你之前跟五护法那么黏糊的劲,你怎么也得再陪他在那里多待半个时辰才正常。”上官影疏面露嫌弃:“别这么看我,我说错了吗?对了,我昨天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印来江,那脸臭的,啧。”

正好穆青到寝宫门口示意时染早朝的时间要到了,时染就轻笑着弹了上官影疏的额头:“没那回事,别瞎想。”

许是刚好转身,时染没看见上官影疏一瞬阴翳的表情。

上官影疏深呼吸,起身拦住了时染:“等会儿。”

时染微微侧目。

上官影疏的手拥了过来,时染很配合地张开手转身要拥抱他。然后被上官影疏扳着身子转了回去。

时染:“……不抱一个吗?”

上官影疏噗嗤一声,鼻息喷在时染的颈窝。时染的身材很健朗,挨着衣服都能让人感觉到她肌理的漂亮。男人从后背环住时染的腰,指尖准确勾走她的衣带。

时染心里咯噔声,脚趾头瞬间蜷缩,与此同时她的手迅速落下按住了上官影疏的手腕,心惊胆颤地:“不是,宝贝儿,现在真不行。”

她半点儿不怀疑上官影疏有白日宣淫的勇气,毕竟这人就真那么干过。光天化日之下勾引当朝女帝,这是要坐实红颜祸水的罪名不成?

“想什么呢?”上官影疏乐的慌,拍开了时染的手,在时染惊疑的目光下给她重新系了个漂亮的结绳,一边解释道:“真让满朝大臣看到我们陛下顶着那么个可怜巴巴的结绳出去,赶明儿他们就该上奏请求后宫换人了。”

时染深感窘迫:“你要帮忙就不能好好说吗?”

上官影疏:“说话不如行动。”

时染翻了个白眼,跟每天叽里呱啦吵个不停的人不是他一样。

她这边才刚松口气,上官影疏就往她耳朵后面落了个蜻蜓点水的吻:“你们吵架是因为我吗?”

时染麻了胳膊,表情略微一僵:“不是。”

“啊,好失望。”上官影疏面无表情地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难道是因为我哥?”

“不是。”时染心虚,又没了耐心,抓紧上官影疏的手,转身敷衍地吻了吻上官影疏的脸,抬手揉揉他的脑袋:“没事,乖,别瞎想啊。”

她说着放开了上官影疏,急匆匆地带着穆青离开寝宫。

上官影疏抹了脸颊一把,唇角往上一提,咬牙切齿似的。寝宫外的宫女小心翼翼抬头瞅了眼被女帝遗留下来的人,正巧对上那双风流不羁的眼。说来奇怪,在女帝面前尚且活泼无害的人儿这会儿看上去像淬过毒的匕首,锋刃令人惊惧。

臣归臣

印来江向来公私分明,即便跟时染有争执,也不会把这事搬上朝廷。他唯独担心时染真那么急躁地把她匪夷所思的想法摆到早朝上面说。

倒不是害怕官员们会附和她。印来江无比笃定,但凡圣幽帝国当代官员都不可能同意让圣幽皇室最后一滴血脉冲到前线上去。他们这会儿巴不得压着时染,先让她续上未来的王种,避免圣幽皇室就此失去传承。他只是怕时染说这事会坏了她归国以后好不容易打下的威望,但凡时染稍显弱势,早已有异心的人就能很轻易地借此机会瓦解圣幽朝廷的秩序,圣幽就不攻自破了。

五护法自个儿在底下杂七杂八想的糟心,然而时染并没有给他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这位刚成年的女帝套上款式略老的衣服也不显突兀,有点儿异次元的美。女帝公平公正地把注意力短暂地平分给每一个人。然后就苣城引兵成功这事做了个总结。

这就是五护法啊。

时染余光瞥到蹙眉翻卷宗的印来江,心中暗叹了口气。

怪不得宫里人总是戏称五护法为黑脸将军。印来江处理公务的时候严谨认真,一丝不苟的盔甲束缚了他的行为,他无时无刻不在审视自己,拉紧衣服边的线条,管理好表情,随时与女帝保持在一个礼貌的距离。

时染掂了掂手上的几张宣纸,命宫女给她送了一块漆黑的板子上来。

众臣不知道时染想要做什么,笔直立正,表情肃穆地目送这块神圣的黑板子被人送上龙椅。

黑板盖住了半个朝廷的面,大臣们按耐不住地猜测起这块板子的来源。

黑板把时染衬托的小巧玲珑。时染全然不在乎。她偶尔用余光看一眼印来江,但更多的时候在碾磨她手上那几张宣纸。

她在一代朝臣的视线中淡定地站起身,往黑板上贴了一张又一张的画。

朝臣们讶然低呼起来。

圣幽帝国盛行作画,美术文明的发展促进了圣幽帝国文明的旺盛之外更带起了新经济的发展。尤其朝廷中人,最喜欢有事没事请一两个画师到府中给自己的家人作画。

画的好了挂在家里,平日里走访的时候官员们互相能看到对方家里挂的字画。因此时染往黑板上贴的那几幅也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那画画的惟妙惟肖,连姿势都未曾变化过。是时染昨日连夜让人从官员家‘偷’过来的。

“那不是上官将军吗?”

“上官将军的儿子陛下把上官家的全家福拿过来做什么?”

他们就是心里怀疑那副原滋原味的画是时染从人家府上直接偷过来的,也不敢直接说出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虽说焚界分了几个国家,但只要在圣幽帝国境内的东西没有不属于时染的,所以换个角度来说也不算偷。

“啊,那是不是陈员外?”有人认出了更诡异的面孔。

等时染接连贴了好几幅画之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朝廷也陷入沉寂。

印来江今天早朝基本上都在低头研究册子和战略布局。实在怕一抬头就对上时染的视线。

臣归臣,君归君。

昨日跟时染的争执没有结果,但只要摆到朝廷上来,他一定是让步的那个。印来江不想让步,所以干脆游走在逆臣的边缘,避开和时染直接接触的机会,也间接避开再讨论那件事的可能。

但这会儿的动静逼迫他不得不抬头。

只一眼,印来江的脸色瞬间褪个干净。

果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时染就是不羁的野驴,风风火火不打商量,一言不合她就绽放。

血色忽然涌到脑颅内,又迅速从头顶蒸发,消散的一干二净。印来江一阵头晕目眩,全身上下都涌起抽筋之后的疲惫感,下巴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说不清是被吓得还是被气的。

焦醉猛地踩了印来江的脚尖,强行把印来江给唤回神来。

时染这一举动没跟六大护法提过,六大护法都炸了毛。其中印来江的情况最严重。

焦醉还想问一下唯一能够跟时染亲密接触的五护法知不知道这件事,偏头就碰上印来江一脸死相,把焦醉吓得还以为这位护法受到打击太大要当场升天了。

“五护法?”林秋从前面转过头来,脸色难看。

时染仿佛对底下的骚动浑然不觉,淡定地从桌面上抽了根长毛笔抵在黑板上。

时染问:“众爱卿都认得这几位吧?”

“认得。”有老臣颤着手回答。

能不认得吗,这些都是或多或少跟他们在朝廷上共处过的人,只是这会儿都不在罢了。

是的,都不在。

黑板上被贴出来的官员们有三个共同点,其一,都是朝廷重臣,其二,至少现在都不再朝廷上,下落不明,其三,他们都是在时染不在的那八年里被无上宫以各种理由差遣出去的人。

时染这是要做什么,公开跟无上宫作对吗?在这种关键时候?

焦醉往印来江的手背上猛掐了一下,青紫色的掐痕格外瘆人。

印来江:“”

他清了清嗓子,尴尬地发现自己失了声音。

君归君

“你”印来江猛地咳嗽起来,朝臣们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时染眉头一蹙,面色不愈地敲了敲黑板:“认得就好。板上几位爱卿曾经都是朕和先帝的得力干将,对于他们的安危,朕深感忧惧,因此”

“啊啊啊!你冷静点!松手!”焦醉的惨叫强行打断了时染。

当朝女帝说话被连着两次打断,时染抿了唇,双眼狠狠合上,知道自己这段话怕是不能完整说完了。

印来江掐紧焦醉横在他面前的胳膊,抬眸死死瞪着时染。

朝臣们默契地闭了嘴,悄悄瞥一眼印来江又悄悄瞥一眼时染,心惊肉跳地低下脑袋。

不管怎么说,六大护法都相当于女帝直属的亲信,连印来江都那么明确地表示要阻止陛下说话了,只能说明时染即将要说的这事没有经过六大护法的同意。

这也好,圣幽帝国如今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直接跟无上宫对上。他们不敢直接跟时染提出抗议,六大护法还是可以的。

“咳咳!”印来江咳得很用力。

他镶在焦醉手臂上的手被焦醉龇牙咧嘴地掰开来。林秋隐晦地给印来江输了一丝灵气,着急地向其他护法寻求帮助。

时染摸到龙椅的扶手,撑着身体坐了下来,双眸缓缓睁开,幅度不大地深呼吸两下调整自己的情绪。

她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却自始至终没有看印来江一眼。

咳嗽声回荡在整个朝廷,是个人都能听出气急攻心的五护法内心有多急切。

“陛下,五护法身体抱恙,不如先让大家回去?”熊燎开口跟时染打商量,挤眉弄眼地暗示时染结束早朝。

时染:“”她尊敬熊燎,向来无法拒绝熊燎的建议。

她低头思索片刻,看了看同样按捺不住的古琳琅和林秋。时染很熟悉这种眼神,就好像她是家里突然突然跑到大街上人群众多的地方瞎叫唤的顽童,满是恨铁不成钢,孺子不可教的悲哀和急切。

若非她是帝君,若非她是圣幽皇室的最后一滴血脉

时染察觉小腹里不经意地升起滚热的气流,有种名为气急败坏的情绪跨越和印来江之间的距离同等落到了她的身上。

朝臣被这股静谧压得透不过气,暗道小女帝果然不够成熟稳重,居然把气氛弄得如此僵持。有自认为资质深的老臣顶着五护法的咳嗽声小心翼翼地开口,温软地劝着:“陛下,要不此事改日再议?”

改个屁。时染心里有个暴躁的小人在怒吼:改日所有人的尸体都被挖出来了再议?整整八年,但凡朝中有人注意到官员们不断消失的不对劲,也不会源源不断地有重臣被差遣出去送死。

“你到底要干嘛?”脑颅里闷雷作响。

时染一愣,才想起昨天被她强行用精神力怼入休眠状态的朱雀。

时染心中嘲道:您这次醒的可真够早。

朱雀的声音有些飘忽,杂糅着某种古老遥远的钟声:废话,老子比你多活了千百年。哪轮到你这丫头片子在老子面前作妖?

时染:发什么神经?

有了一位大臣说话,就有第二位,不费力就压盖了印来江的声音。嘈杂地给人种被指责的错觉。

印来江眼里渗出生理盐水,始终瞪着时染,急得焦醉拿手去盖印来江的眼睛。印来江摇摇头,急切地发了一个破碎的音依旧不成词句。

别人都不够了解时染。印来江咽了口血水,又悲又怒。往往越多人劝谏,那女人就越坚定要跳火海的心。一朝女帝,生了一颗英勇就义的侠客心,她以为她是谁!

时染猛地一拍桌案,闷响声止住了满朝文武的声音。她利落起身,转身背对着满朝的不赞同,怀着悲悯的心深深对黑板上的人鞠躬。

“不必拘谨。”时染口是心非地客套了一句。

熊燎:“”他有个惊疑地猜测。

果真,时染转过身对他轻轻一点头:“五护法身体不适,可以请他先回去休息,朕批准了。”

无标题

什么意思?熊燎直觉不对劲,时染请印来江回去休息为什么要对着他说而不直接跟印来江说?

“你们吵架了?”林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惊愕地小声问印来江。

“”印来江回答不了林秋。他很难过,自己难受得快蜷成虾米,时染连一杯水都不打算赏他,还赶他走。

这女人果然不爱他。

“朕追踪了上官将军的行程记录,知晓他是在北大营的时候失去消息的。”时染说话不带停顿:“朕会带兵北上,带回我们的上官将军,并击退北蛮。朕心意已决,尔等”

印来江扯着快要烂掉的嗓子嘶吼出声:“闭嘴!“

“什么!”朝臣们惊惧于时染那一句带兵北上。

时染把话咽了回去,心道:当朝女帝在朝廷上第三次被打断,真是棒棒的。圣幽史上最憋屈女帝非她莫属。

她哀切地抬头看顶上的横梁,不止第一次感慨圣幽帝国修筑师傅的鬼斧神刀。多么美啊,多么妙啊,多么坚固高旷,能让她五护法的声音在这上边绕三个来回。然后时染迟钝地发现比起被打断更悲哀的事:

五护法吼她了。还是在满朝文武跟前,在朝廷上。

于是时染拍拍脸蛋,惊觉自己真的笑不起来。她终于给了五护法一个眼神,当场被五护法青黑的脸色,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以及嘴角咳出的血迹吓得七上八下。

妈的。

时染面无表情,心里爆粗。同时悲哀地想,自己真他妈厉害,能把向来淡定的五护法气成这副鬼模样。

也许应该赏他一杯水?

“晚了。”朱雀在时染的脑颅里给她泼冷水:“那孩子保不准已经被你气得走火入魔了。”

时染没有如朝臣们所愿地被印来江吓到或者是暴怒拍案,她只是平静而镇定地等待印来江说下一句话。

扶着印来江的焦醉被印来江整的头皮发麻。

果然护法和女帝结合就没有好事,都吵到朝廷上来了。

这边时染终于有空也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打量印来江的模样了,那货竭尽全力吼出那一声,把朝廷重新吼成一只巨大的鹌鹑。没人能摸清女帝清冽漂亮的脸蛋下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给五护法端杯水。”时染的声音听起来挺稳的。

“是。”旁边的宫女战战兢兢,小心应了一声,赶紧转身端了外边人早就备好的凉白开。

“不用了。”印来江呼了好几口气,借着焦醉往他背后源源不断注入的灵力缓过一口气。

印来江的眼型有点像野兽,眼角很开,狭长地拉开一道,若非他总板着一张脸,或许能跟上官影疏那妖孽比比谁更风流。此刻红了细细的悠长的一片,咋一眼看过去像妖化了似的,跟红玫瑰花瓣上一条条的脉络似的,经久蔓延着横生出一股惑人惊心的动感。

他明明狼狈得很,一瞬间比旁边的老臣老了千岁似的,盔甲的反光面映衬他胭脂红的眼睑,任谁品一口都能被其中滔天的气急败坏灼烧嗓子眼。

时染也压着一股火,像被泼了一整瓶酒精,只需要小小一根柴薪就能轻易点着,是足以灼烧整个帝京的恼怒。然而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时染注视着印来江的脸,居然有了种矛盾的刺激胆大的想法她想亲他一口。

就吻在那双眼睛上,时染想知道亲吻玫瑰花瓣是什么样的触感,凑近如果会被点燃,她也想试试纵身火海是否足够热烈。

苍天。时染忍不住唾弃自己,然后毫无悔意地推卸责任。都怪印来江长得太帅。

朱雀或许刚苏醒,状态还不稳定,有气无力地控诉:能不能别让我听到你龌龊的思想。

时染假装没听到。

岌岌可危

“不用了。”印来江往那个端着凉白开执意要走过来的宫女脸上扫了一眼,吓得小姑娘颤颤巍巍端着水杯求助地看时染。

焦醉掐了印来江一把,转头对小宫女笑得如沐春风:“没事儿,你把水给我吧。”

印来江挣脱开焦醉的手。

朝臣们看不懂局势,不懂这该归属为后宫着火还是朝政争执。

印来江差点儿翻起眼白,咬着舌尖才能让气得颤抖的自己平稳地跟时染说话:“你把刚才那句话吞回去。”

时染眨眨眼,朝臣们噤若寒蝉。

站在印来江前边的熊燎和古玲琅两人差点个翻个白眼晕过去。

这两人怕不是吵架吵到朝廷上来了?

都说年轻人年轻气盛不懂事,原先还以为时染和印来江两人都是稳重的,不会干出这种糊涂事,得了,这一闹就是大事。护法当朝对女帝大吼大叫,还让女帝收话可还成?都说金口玉言,驷马难追,这话再不合理也不是说收回就收回的才是。

五护法这行为,时染要乐意可以让人先把他打到地牢里去。但如此一来,时染的名声也就此败坏,昏君的宝位坐稳了。

林秋跟在古玲琅旁边细细品,品出满头冷汗。五护法就说了两句话,连陛下这两个字都没有叫,直接冲出一句你不你的,这是不打算跟女帝打商量的意思。

“我不。”

时染出人意料地舍了自称,甚至抱起了胳膊,身体轻轻倚在龙椅上。

她的脸往上扬起,流畅自然的下颚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若非她倚着的龙椅实在金碧辉煌,众人可能会把她当作哪家风华正茂的普通女孩,只是在跟别人闹脾气罢了。

寻常人闹脾气叫闹脾气,时染闹脾气叫龙颜震怒。

“凭什么?”时染甚至笑了,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头,指甲掐在掌心,深深陷了进去。

“我臣等可以当陛下刚才没有说过那句话。”印来江呼了口气,在理智的边缘挣扎。

“我可以再说一遍。”时染乐了,那双眼像在嘲弄印来江的自以为是:“我会带兵北上,亲自捣了北蛮的计划”

焦醉猛地一拽印来江的胳膊想阻止他,被印来江再次甩开。熊燎等人头昏脑胀地两边打量,大脑浑浊地没法思考。

“我说了没有人同意这事!”印来江暴怒地再次打断时染。

他们两每说一句话其他人就要惊乍地瑟缩一下肩膀,但听清印来江的话还是有不少朝臣轻微地点了点脑袋。

“我意已决。”时染多次被打断都不恼,那模样看上去反而像印来江是那个闹脾气的孩童,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没有做好打算,圣幽皇室是只剩下我一个直系血脉,但圣幽帝国不是。你们若非要姓时的才能坐这把龙椅,我今日便可以赐五护法时姓。”

众人瞪大眼,惊诧而困难地消化时染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

五雷轰顶还不算,就算有天听说海啸跨越几千亿公里汹涌而来淹了整个圣幽帝国也好过听时染站在龙椅旁边宣布这事要来的轻松。

这是什么意思,皇位还能说让就让?

“万万不可啊,圣幽帝国向来只认女帝啊!”老臣哀嚎出声,她估计被时染的话惊得忘了恐惧。

时染不为所动,甚至无所谓地说:“五护法又不是不能生育。”

五护法印来江心知自己的怒气已经不能更高涨了,他颤抖地抓着胳膊,被焦醉强行灌了一杯凉白开:“我没有想到你是这么不负责的人!”

“我不负责?”时染不怒反笑。

“总之,我不会同意你带一兵一将离开帝都,你别想了,安生待在宫里做你该做的事!”印来江咬牙切齿地宣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可拉倒吧!在绛王没有回来之前,圣幽帝国就只有一个姓时的人!只要我还活着,除了时染,别人休想接触这把龙椅!我也绝不可能姓时!”

“放肆!”

时染表示自己的耐心已经耗尽,她这会儿绝望又厌恶地蹙起眉,目光掠过五护法被血沾上的盔甲。她不愿意和史册上的任何一届暴君有哪怕一丝的相似之处,却也不得不模仿嚣张跋扈的模样制止五护法再继续说下去。

白痴。

“什么时候我的事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时染挥拳往黑板冲,本意是想作出巨响建立一点儿威慑之力,怎想力气没控制住,黑板被劈成两半。几位重臣的画像被横空分开,岌岌可危地挂在两侧。

众人背脊发凉,缩在阴影处尽可能低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一枝独秀

印来江偏偏一枝独秀,所有人都轻视女帝的时候他把姿态放到最低,把恭敬贴在脸上贴在背上,恨不得跪在时染跟前让她把脚踩在自己背上。所有人都恐惧女帝的时候他又高高抬起下巴,任由他的脾气点燃整个朝廷,在被打入地牢之际还把气焰燃到更高,他偏要去冲撞时染的底线似的。

“贤明的君主不会一意孤行,不听朝臣的劝谏!”印来江通红着眼,扯着嘶哑的嗓子压不住音量的拔高:“你就非得偏爱那红颜祸水?”

“你说什么?”时染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还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印来江把注意力放到黑板上那几张画像上,打头的几张就是跟上官影疏有七八分相似的人,不同的性别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身份上官影疏的家人。

他艰难地辨认清楚时染眉间的厌烦与某种隐忍的暴躁,还眼尖地注意到时染腰际漂亮的结绳。

求而不得的日子里印来江无数次把时染的模样放在心里从头到脚刻画了上千遍上万遍,作为臣子作为丈夫,他都站在一个仰视的角度看她。可以说印来江对时染的了解比在场任何人都要高十个阶梯。他清楚时染不太喜欢旁人的接触,所以帮她更衣帮她系衣带的通常只有穆青一个宫女。他还亲眼见过时染自己亲手系上的衣带,马马虎虎笨拙拘谨,实在称不上美观。

今天这结绳不是穆青系的那种规矩漂亮的结,其他能近时染身的人,除了他自己,他只能想到上官影疏。

果然是红颜祸水。

印来江支配喉咙里苟延残喘的器官,顶着众人惊惧的目光控诉:“我说姓上官的那人。别告诉我你刚从他那回来就忘了他是谁……你就不应该接触一个纨绔子弟。为君之道你难道忘得一干二净?这么多年你都在云深堂学了些什么?学了嚣张跋扈学了仗势欺人学了荒淫后宫还是盛宠妃子?你读的书,先帝的忠告,你都搅成稀泥吞到哪里去了?他无非是在你面前卖了个惨,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上官月白消失的时候上官影疏早就过了懵懂无知的年龄,你还当他那是知世故而不世故天真而可爱是吗?同龄人早就入朝为官的年龄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他不值得你同情!”

这会换了时染血色上头,她近乎憎恶地瞪印来江:“印来江!你觉得你说的是人话吗?”

印来江没有歇气,清楚地收拢了时染的负面情绪。他为此感到悲哀,同时又有种支离破碎的畅快。

“你很生气是吗?”印来江嗓门干的冒烟,他只轻轻舔了舔沾满血的上齿:“我也很生气,扯平了。别以为我在哀戚没有上官影疏在你面前那么得宠,我早就不在乎了。陛下莫不是觉得我这般太陌生了?没事,只要你不昏头昏脑做你不该做的事。他有他的家,你有你的国,你既然坐了这个位置就不应该为他娘的儿女情长虎头虎脑!谁敢说不痛心上官将军的失踪?我把话说难听一点,你怎么知道他是失踪了还是叛国了?时染,你是十八岁不是八岁!意气用事这个词就不应该出现在你的字典里!”

焦醉吐了句脏话,手忙脚乱按住印来江:“你给老子少说两句,要吵架回去再吵。”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你教会了我意气用事这四个字。”时染轻轻一扬唇角,眸里不带半分笑意:“当然,贤明的君主不该忽视朝臣的劝谏。时染是谁,不就那什么稀罕的皇室血脉,不就一废物,要不是没别的人,她凭什么坐上龙椅。是吧,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吗?印来江,朕的五护法。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以往没有指责我,任劳任怨地等这个不成器的长大成人?你告诉我,我是应该谢你从没弃我而去还是谢你忍耐我整整十八年?”

印来江:“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这是以往总有人心里嘀咕的话,从未有人敢想象这话被摆到明面上来。

朱雀从迷蒙中爬出来,非常抓狂:“你把我整昏过去就是为了把天给捅烂是吗?”

只听你的回答

“那你劈头盖脑往我这泼的脏事我哪件做过?”时染舔了舔唇,眸子一合,略显疲惫。

她沉默了一会,终于说了那句众人期待已久的‘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朝臣们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唯恐多听一句就被灭了口。

“你们怎么回事?”古玲琅抓着头发崩溃地问。

印来江抹了把唇角的血,胃里不断翻滚着酸水,恶心地想吐。

时染让贴身的宫女下去给印来江送水了,于是高高的台阶上女帝一人撑着龙椅站立,单薄地叫人心痛。

“陛下,我们”熊燎心里不忍,上前两步想把时染带下来,被时染摆手制止。

时染把黏在印来江身上的目光撕了下来,转身轻轻揭了黑板上的宣纸。

底下的宫女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收拾东西。

时染不想看印来江,其余五大护法崩溃又茫然。他们还没失去理智,是绝对干不出印来江那样狂犬病似的行为,只能一个个对望几眼,在心里咆哮抓狂。

“今天没什么要讨论的,就不用开会了。”时染还是头一次仗着自己位高权重的地位肆意妄为,这么光明正大地偷懒。

印来江咬着唇,没意识到又咬出了新的血珠子。他有的时候太了解时染,有的时候又完全不了解。就好像现在,他清楚地知道时染并非妥协的意思,只是不想跟他吵。与此同时他又完全不知道时染还会不会干出别的事,以及

印来江盯着她腰上那个漂亮又陌生的结绳,说出的话还掉着冰渣子:“你就非上官影疏不可吗?”

“你还说个没完了?”焦醉一巴掌呼噜在印来江脑袋上,气急败坏地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低吼:“你能不能别招惹陛下了?不要命了是吗?”

朝臣们走了以后,宫殿里只剩六大护法和时染以及少量的宫女和侍卫,空的可怕。时染和印来江的存在感直接碾压了其他五人,本来存在感就低的边赤仿佛从未出现过。

时染轻声问:“你说什么?”

她压根儿没打算听印来江的回答,甚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回答他。

朱雀完全苏醒了过来,在她的脑海里大吵大闹,吵得她总怀疑大脑随时会爆炸。

时染叠好宣纸,郑重而悲悯地抚平每一个折痕。她忽然想起印来江怀疑上官月白的那句话,其实他的每一句话都有一定的道理,只是她从前总是以为印来江跟别人不同。她以为至少印来江懂他。

熊燎刚想帮被捂住嘴巴的印来江说一句话,被时染抢先开了口。

时染微微侧头,以一个倾听的姿势,问:“那你呢,你同意吗?”

熊燎懵了。

什么东西?

印来江却狠狠咬住了焦醉的手,迫使焦醉放开了他。

时染在训练营的时候就问过他这句话,你同意吗。

印来江想照旧回一句不同意,张开口发不出声了。

时染掂了掂手上的重量,余光瞥到宫女小心翼翼地模样。她能听到印来江并不稳定地呼吸声。

良久没听到印来江说话,时染并不想追究心里空落落地失望来源哪里,只轻叹了口气,几不可闻地说:“我是昏君,你又以为谁才是红颜祸水?”

她不打招呼,抱着宣纸一步一步平稳而淡定地走出宫殿。

焦醉哑然了一会,眼尖地注意到时染衣袖上零星的几滴红色。他迈出一步,又实在不敢再靠近,只能回头瞪印来江:“混小子。”

印来江任由长辈给他擦拭残余在唇瓣上地血迹,没吭声。他不受控制地想起昨天那场不欢而散,今天没有落霞也没有孤雁,但时染的背影一样萧条一样决绝。

烧了画廊

朝堂到训练场中间是一条绵长的画廊。画廊两边挂满了上一次节日装饰用的灯笼,白天灯笼不发亮,藏在日光里并不惹人注目。画廊外是几处错落的池塘和御花园移过来的花草,只有零星几个宫女在给更珍稀的花种做护理。

时染拐了弯儿没回后宫,一小队宫女战战兢兢地跟在时染后面。她们把呼吸都放的很轻很缓慢,随时准备承接时染突如其来的为难即使时染从没有这么做过。

护理花草的宫女一开始没看到时染过来,乍然感觉气压增强的时候被逼近的紧张氛围吓了一跳。

“穆青。”时染突然停了下来,穆青紧跟着噌的一声凑了过来。

穆青:“是!”

时染莫名其妙:“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把东西给人府上恭恭敬敬地送回去。”

时染说着把手里捧了一路的宣纸放到了穆青手上,穆青镇定地伸手接住,胆大妄为地盯了女帝两秒钟。

要说在这种时候,所有宫女里也就只有资历最深的穆青有那狗胆去逗女帝开心了。穆青毕竟跟在时染身边多年,被时染现在明目张胆把她支开的举动小小地伤了心。

时染被盯了两秒,扭头就走:“别爱我,没结果。”

众宫女:“”

穆青为了不愧对女帝的贴身宫女这个头衔,老早就练就了堪比古灵堡的筑堡砖那么厚的脸皮,只愣了一秒立马低头耸脑追了上去,嘴里小声嚷嚷:“陛下不要!奴婢对陛下的爱早就刻入骨髓无法削去”

时染转身一巴掌拍她脑门上:“我数到三你立马消失。”

穆青低呼一声,捂着脑门还想挣扎一下:“陛下!“

时染:“三!”

“走了走了!陛下饶命!”眼看着时染手上掐起指决,灵力活泼地从她指缝间绕出来,穆青赶紧抱着宣纸跑路,经过目瞪口呆的宫女们旁边的时候还挤眉弄眼地暗示她们跟紧时染。

穆青动静极大,鞋子敲在木头搭起的廊桥上一阵阵脆响,有意要营造滑稽的效果。另一方面她也确实担心时染一个不注意真随手甩道风刃到自己身上。

穆青一路跑到画廊尽头跳了出去,抱着宣纸挨着柱子喘气。她这边还担心剩下的宫女不成气候会惹时染烦,下一秒就听到一连串木鞋子敲地板的脆响,劈里啪啦的,像滚了一地的书简。穆青错愕回头,看到刚跟她挤眉弄眼完的宫女们欲哭无泪,使着吃奶的劲头往这边跑。

另一头,时染三言两语打发了跟屁虫一样遭烦的宫女,背靠着画廊按住了太阳穴。

时染对着一片空气沉声道:“你给我滚出来。”

红烟缭绕,从时染的头顶炸开。远远看过去像时染自燃了似的。

朱雀一手抵着时染背后的画廊,一手搭在时染的肩上,从烟雾中显形。

他刚有了实体就往时染肩上掐了一把泄愤:“难道不是你强行让我进入休眠状态的吗?”

时染哼唧一声推开朱雀,继续往训练场走。她隐隐发现朱雀的模样有了些许变化,五官都比原来更立体精致。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如今更细腻些。以及朱雀从她身体里出来之后他们的精神契约力忽然弱到难以发现,至少朱雀没法再随时随地知道时染脑子里在叨咕什么。

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这样挺好的。时染心道,整天被人视奸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你怎么能能因为嫌我烦就把我弄昏过去?万一我沉睡的时候你出现了什么意外怎么办?你和印来江怎么回事啊?我就一会儿不在你看你捅了什么乱子!”

朱雀一出现就说个没完,时染又不搭理他,让他焦躁地整只兽都烧了起来。他浑然不觉自己周身啥时候燃起了真火,直到时染闻到那股逐渐逼近的焦味。

“苍天!”

时染回头的时候只能看到火光里风华绝代的朱雀。男人的红发勾着雪白的脖颈,耳朵尚且还是兽形,长而尖精灵似的。三昧真火伤不到朱雀一丝一毫,但灼烧了半截画廊,把时染日渐抠门的心拧的干巴。

朱雀没察觉,时染夸张的反应引得他蹙眉回头:“你又发什么病?”

然后他顿了。

时染怒喝:“朱雀!”

朱雀拔腿就跑。

四韵

时染用灵力强行阻止了火势的蔓延,防止大惊小怪的宫女找过来。事实上朱雀一走三昧真火就有随之而去的意思。可半条画廊的珍惜古迹是真的留不住了。时染抚摸着木头上烧焦的痕迹,差点没哭出声来。果真是人倒霉时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训练场是露天的,安着四个擂台状的圆台,周遭刻满了复杂的法令。珍贵的花花草草在远离训练场三丈外停止了,地上用白色的符号简单地勾了一个训练场的范围。

擂台以北的位置敲了许多木桩子,旁边引了护城河的水人工设计了一个瀑布。擂台以西的位置是倒刺网,海拔很高的人工森林和圈养的兽宠。

时染就蹲在瀑布边上的小溪跟前烤野鸡。

她从菜园子里拔了葱蒜,把野鸡烤的十里飘香,一点儿也不担心躲在人工森林里那只鸟不回来找她。早朝的热闹完后她又反复思索起自己意志坚定做下的决策。每个人的反对都合乎常理,是她离经叛道试图逆天改命。时染想从塞满了各种理论的脑海里摘出一两条论证带兵北上的可行性或者不可行性,然而眼眸一合大脑空荡到只剩下印来江含着血迹的嘴角。

时染猛然一怔,心虚地睁眼专心烤野鸡,半响突然想起来朱雀现在听不到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

她娴熟地翻转野鸡,悠悠吐了口浊气。迟钝的上皮组织终于开始抗议叫嚣,掌心疼的钻心眼。时染赶紧换了只手握木棍,这才发现右手掌心血淋淋的干涸的血和新涌出的血混着泥巴粘了满手。

时染叹了口气,开始庆幸早把穆青和其他宫女支开了。训练场驻守的士兵在时染没有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很少会主动靠近。她从溪水里鞠了一捧清洗手心,从水面上看清自己的模样,没来得及自恋一番先感伤上了。

时染心道,老娘花了八年,总算把这豆芽菜身板给养大了。

长开以后十八岁的身体倒是和自己原先的模样相像。

时染舔了舔手心,骂了印来江一句,转着烤鸡低声哼哼:“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酒一样的长江水”

朱雀蹙眉站在时染身后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懂这女人在哼唧什么,纠结地思索了许久终于从自己浩瀚的记忆库里找出点踪迹。大概是属于时染不属于焚界的调子。

时染从野鸡上扯了个腿,头也不回地递给朱雀:“你站我身后这么久都不吭声是打算做什么?”

画廊烧了就是烧了,反正这年代那些工艺品也卖不出去换不来银子。她反而比较担心朱雀身上突然难以控制的三昧真火。

朱雀盯着鸡腿沉默了一会:“这鸡好歹跟我的本体有几个铜板的亲戚关系。”

时染乐了:“哎哟,我差点儿忘了您也是只禽类,罪过。”

禽类朱雀感受到时染话里话外的鄙视,恼羞成怒地敲她的脑壳:“我是神兽,有神格的,你说话就不能好听点?”

时染没躲开,油腻腻的手直往朱雀身上抹。两人闹腾一会,朱雀才摁着时染的肩膀在她旁边坐下来。

看得出时染是真的饿了,一只鸡没过一会儿就只剩堆骨头。朱雀默默哀悼了一下自己的同类,才犹犹豫豫地把刚才心里想的那句话问出口:“你想家了?”

时染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朱雀说的是哪个‘家’,她把手给洗干净,嘴角鞠着不浓不淡的笑,斜眼看他,揶揄道:“怎么了,这会儿想到把我整过来的事良心不安了?”

朱雀不太自然地反驳她:“我随便问问你活了三四十年还占着十八岁的身体心里就偷着乐吧。”他说着自己也觉得尴尬,别过脸去。

“是啊。”时染没什么反应:“偷着乐呢。”如果这边没这么多乱子她可能会偷着乐。

时染拍拍衣服起来,不客气地踹了朱雀一脚:“起来,我要练功了,你哪凉快哪待着去。”

朱雀一脸黑线:“训练场这么大,你又不在这里练,我坐这儿怎么了?”

时染:“碍眼。”

朱雀瞪着时染的背影磨牙。

天大亮着,换个闲散的文人过来会感叹一句,今天的天像洗过一样白每天的天都像洗过一样白。

时染突然问朱雀:“你不打算劝我别带兵北上了?”

朱雀正抱着木桩子往时染身边凑,闻言莫名其妙道:“我劝了有用吗?”

“没用。”时染头一次听到不反对的声音,准备好的腹稿没派上用场,莫名有点失落:“好吧。”

朱雀把木桩子敲回地里,对时染每次烤鸡都从地上拔现成的木桩子的行为表示控诉。周遭宁静的很,就剩点自然的声音和他们两说话的声音,。

给人岁月静好的错觉。

朱雀过了好久之后绕过来,明明周围没人还特意压低声音说:“其实以你现在的实力带兵北上也不会死得很惨。”

时染挑眉:“你说什么?”

朱雀道:“可拉倒吧,你明知道。”他不是第一次对时染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行为表示控诉。

时染挑了把木剑,像以往在云深堂里无数个早晨一样热身,抽空回答朱雀:“你刚刚没听到吗,我的五护法说了只要他活着就不会让我带兵北上。”

“他说了吗?”朱雀蹙眉想了想,他那会儿昏昏沉沉的,被时染和印来江的情绪波动搅和得状态并不稳定,不太记得印来江是不是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他又纠结了一会,确实想不起来,才奇怪地说:“他是帝君还是你是帝君?”

时染淡淡一笑,没搭理他。

朱雀忽地往训练场入口处一瞥,眉头蹙起:“有人来了?”

时染偏头看过去。

周遭有细微的灵力波动,朱雀蹭地化作红烟消失在了原地。时染动作不停顿,照着云深堂里学过的招式慢慢引导体内的灵力流转。

等他找我

上官影疏倚在门口,困惑地扫了擂台周遭一圈。

明明刚刚进来的时候感觉到里面不止时染一个人在的。

见时染在练功,上官影疏就靠到擂台边看。朝廷上发生的事传到他这里来的时候他就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想找时染。又压着性子故作乖巧地在寝宫等了一会儿,等来了印来江,还跟他打了一架。如果不是担心寝宫的顶被他两掀翻,他们还能打的更惨烈一点。

上官影疏记得自己说了几句话把印来江给激走了,然后自己又回去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找时染。出来的路上他碰到跟印来江在一块的其他五大护法。其他五大护法没有指着他的脸说他是红颜祸水这事让他心情好了不少,印来江也黑着一张脸每再上来找架打。再之后碰到了穆青,从她手上取回了自己哥哥和父母亲的画像,顺便问来了时染的去处。

上官影疏早上在时染那儿那么瞎闹腾一番,在时染和印来江真的为了他,或者和他有关的事吵架之后他一直有种微妙的幸福感。

上官影疏和印来江是另一层面上的青梅竹马,从小到大打架拌嘴的次数不下十次,而十次有九次是上官影疏主动挑事。

这一次是印来江难得的主动挑事。

他看到印来江狼狈走进寝宫的时候是幸灾乐祸的,甚至于隐晦地狂欢了片刻。

这会儿时染已经换了第二套招式,扭腰转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上官影疏。

在跟印来江吵完以后看到上官影疏,她有点儿疲惫,觉得自己像一只即将****的种马。时染记得自己翻看史书的时候曾经看到第五代女帝三千后宫雨露均沾,每天安抚完这个安抚完那个。

时染特纠结,这就两人她已经倍感疲惫,把时间掰成两半把肢体分成两具都不够他们折腾。实在不明白第五代女帝怎么做到雨露均沾她那颗心分成三千块还能有多少重量

训练场的士兵换了一批,当着女帝的面交班。

时染趁着几次转身的机会打量上官影疏的脸色。

还好,看上去不像来找事的。时染七上八下的心略微安定了些许。

这边上官影疏还在对自己的人品进行深刻的审视。

兴奋自黑暗里滋生,令人惶惶。除去上官月白被印来江替代一事让他稍有膈应以外,上官影疏未曾对于年长的哥哥辈印来江有过什么更明确的意见,毕竟再看不顺眼的人避开便是了,但每次印来江在面对时染的时候流露出的成熟和游刃有余依旧叫他嫉妒。

上官影疏没法忽视自己的幸灾乐祸,甚至于叨咕了一句干脆他两人就这么掰了多好。

女帝今个儿挑选的衣服并不郑重,她人看上去就少了咄咄逼人的强势。上官影疏耐心地等她打完准备式,忽地跃上擂台对上女帝横空打过来的直拳。

时染抬眸看他,不慌不乱地使右手摆拳,在上官影疏挡下这拳的同时右脚后撤左脚抬起侧身踢到他的身上。

“啧。”

上官影疏扯了碍事的飘飘长袖,正色跟时染打起来。

两人使得是同出一门的云深堂基本拳法,上官影疏仗着基底比时染更坚固,刚开始还有点儿放水。紧接着时染挥拳越来越快,翻飞的身体渐渐化为虚影,灵力也有节节攀升之势,上官影疏也逐渐费力起来。

“就这点儿劲?”时染又得手一次,忍不住鄙视他。

上官影疏也不恼:“换床上折腾你够了。”

时染翻了个白眼,对上官影疏白日宣淫的行为见怪不怪。

上官影疏乘机扣住她的肩膀,稍一使劲把时染带到怀里抱了一下。时染刚抬起腿上官影疏就松开了她。

时染:“”还能不能好好打了?

上官影疏嬉皮笑脸:“你们果然是为了我吵架。”

时染:“胡说八道。”

上官影疏:“穆青跟我说了,你要带兵北上。”

“为了带回圣幽的上官将军,跟你有什么关系?”

上官影疏打算忽视时染的所有辩解,闷笑声,故作苦恼:“唉,那我这会儿真坐实了红颜祸水的位置了是吗?”

时染腿上蓄力,找到空袭横空劈下,被上官影疏眼疾手快地拦住。她当即收回腿,往后撤退,也不打了,抓了抓散开的发,往擂台后的弹力带上靠。

上官影疏也收手走到她跟前。

女帝的表情看上去很烦躁,那张漂亮的脸凝成霜,但落在上官影疏身上的目光倒是跟满月似的轻柔:“你不是红颜祸水。”

上官影疏没想能得到这么正儿八经的解释,稍稍一愣,忽地笑开:“别这么说,能让陛下冲动一朝为红颜我还是很骄傲的。”

“真不是。”时染摇头:“我像那么不理智的人吗?”

上官影疏笑意淡了下来:“我知道。”

这会儿换时染侧目了。

上官影疏虚握着弹力绳侧身过来跟时染讨吻,时染轻轻碰了他的脸颊一下,说身上太脏没跟他缠绵。

上官影疏一耸肩,满是无所谓:“你去北疆吧,粮草的问题我来解决。但你打算带多少兵?”

时染微微挑眉,由衷地为大老板慷慨的行为表示感动:“能带多少带多少吧。”

上官影疏:“那你能带多少?”

时染泪眼汪汪:“两三个吧。”

上官影疏:“”

他实在忍不住捏了时染的耳垂一下:“你什么意思?”

“印来江不让我去。”时染说起来也委屈巴巴:“那我只能偷偷溜去了。”

上官影疏蹙眉理了理自己的三观,仍然不能接受这个说法:“这玩笑可不好笑。他是帝君还是你是帝君?”

噢,刚刚朱雀也这么说过。

时染觉得好笑,低声笑了几声,狡黠道:“我这不是,等他自己过来找我么?”

耳边是潺潺流水声,训练场的风仿佛从遥远的北疆刮过来,夹杂了一路飞扬的黄土,融合了几千公里的人间酸甜,灌得上官影疏七窍生烟,生的腌制了万年的泡菜那样的酸泡水,泡的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时染等半天没听到上官影疏吭声,才疑惑看过来。

上官影疏吸了口暖风里的酸水,从喉咙里闷出一声:“哦。”

女帝轻轻一嗅,感同身受地闻到点儿细微的酸味。

没等她说点什么补救一下,上官影疏已经瓮声瓮气地开口了:“是我多虑了,早该知道五护法和陛下也就吵吵架玩个情趣罢了。”

“不是”

上官影疏移开视线:“没关系,五护法带兵找上陛下那天我一定好好观察他什么糗样好给你绘声绘色地复述一遍。”

女帝叹气拉他:“你听我说”

上官影疏仰头看天:“五护法和陛下一起长大,不知道能不能摸透陛下的心思。祝陛下和五护法早日消除隔阂”

“好了好了。”时染无奈:“我错了行吗?”

“没有,瞧陛下这说的什么话?”上官影疏挨近碰了碰时染的鼻尖,在时染伸手过来抱他之前撤了出去。他抱着一杠子泡了万年的酸水,幽怨地捡起自己随手划拉扔到地上的袖子,颇为傲娇地蹬着步子从训练场走出去。

时染眼睁睁看着他跟演剧似的,靠在弹力绳上哭笑不得。

日有所思

圣幽帝都的天气这一年不太寻常,前一天还风和日丽,随后连着几天都下起了暴雨。时染干脆任性到底,让官员们把每天要说的正经话和废话汇成信,让下人送过来。为了防止消息在中间遭到截胡,时染还差使平日里没什么要事做的边赤到外面去随时勘察。大雨下了三天,早朝就停了三天。美名体恤官员。实则就是时染不想上早朝。

除去早朝,日常的六大护法开会也没了。包括印来江在内的六大护法都被时染扔到各部去理事,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帝君在看谏之外除了练功就是练功,看上去四平八稳,安分守己。

印来江很郁闷,他这会儿蹲在训练场,看新兵蛋子顶着暴雨跑步。纵使他们训练的意志再强,也顶不住恶劣的天气,被赶到屋子里上理论课。印来江没兴趣听他们讲兵法,自个儿兜着操场边绕圈。

因为他在朝廷上的壮举,现在偶然在街上碰到一两个官员看到他都绕路走。

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时染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明眼人都知道他两在冷战。瞎眼的可能认为他两就此闹掰了。

时染的针对隐晦又再自然不过。她仍然每天面见除去印来江以外的其他五大护法,虽然会面的时间点不一样,但毕竟是见了,唯独漏单了印来江,像是不小心一样。

怎么可能

就算印来江出现的场合时染也没看他一眼,印来江也端着面子不跟她主动搭话。

国师府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它于帝都的空气融为了一体,大雨三天没开过一次门。

这种时候女帝如果执意要出征,唯一能出来制止她的也只有国师。但国师这态度难说。

时染也就担心子车亦跳出来整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思夜想,当晚国师大人就钻进了她的梦境里。

梦里的时染更成熟高挑,像往日里的每一天一样坐在镜子前任由宫女摆弄。只不过穆青不在,她寝宫里的宫女多了一倍,衣服颜色更艳用料更奢侈。寝宫渲了一股朦胧的色调,但每个人的面孔都很清晰,清晰的不像个梦。

时染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这场梦真实得可怕。

她先是看到自己略显苍白的指节上扣了四个矜贵的指环,随后看到寝宫里并不熟悉的摆设方式,头顶的横梁和雕花尚且熟悉,璧上挂的美人画就毫无理由了。

早在先祖去世那年,这副美人画就被带进了皇陵,画上的美人栩栩如生,眉心的痣红似娇阳。时染百分之九十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百分之十怀疑是梦里的自己。

宫女引着自己上宴会的过程是恍惚的,这场宴会的奢华却具体而微。

“陛下。”

时染一个激灵,仿佛突然惊醒。

但她仍处于宴会上。

是圣幽帝国为友国造访办的洗风宴,不知怎么时染对这个友国的名字没有半分印象,甚至对方使者的长相也处在她大脑空白那一段。

来人宽肩宽臀,胯部很宽,扎着到膝盖的短裙。这个国家风格似乎很开放,女人衣着性感暴露,接触空气的肌肤血脉纹路清晰,肌理规律明显。

时染由心而发地厌恶这个民族,这股厌恶仿佛一直都在,她厌恶的同时疑惑起来这到底是哪个国家?

友国使者上前来说了一通话,咬音含混吞吐不清,时染本该一个字都听不懂,却莫名知道她说了什么。

夜有所梦

“尊敬的女王,非常高兴能来你们的土地游玩。我们的首领非常喜欢你们的风土人情,也非常重视我们的合作”友国使者染了一头深粉色的头发,大剌剌地扎在头顶上,像个立起来的鸡毛掸子。她的妆容也很夸张,眼影绕了眼窝一圈,特别狭长的眼型,咋一看跟刚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食人花似的。

时染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这具身体端庄而礼貌地点点头,一副很认真听使者说话的模样。她有种钻到了别人的身体里的感觉。

食人花使者说话的时候特别活泼,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单单两三句话她已经夸张地鼓了四次掌。

“你们的土地盛产漂亮的男人,他们很有魅力,和我们爪拉族的男人不一样。首领很想拥有一位来自你们的土地上的伴侣。”

时染听着这变相讨媳妇的话内心嗤笑,这具身体估计同样不悦,但人家表现地更隐晦些,她的手搭在脸颊边低低笑了笑,懒洋洋但仍然很礼貌:“亲爱的使者,能得到贵国的肯定荣幸至极你们的族长不是已经有了一位令人尊敬的夫人吗?”

噢,这不是她的声音,这也不是她的身体。时染恍然,自己怕是被老祖先托梦了吧?

“啊。”

食人花使者停顿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女帝会这么问。

时染想了想,暂时还无法推断自己钻到了哪位老祖先的身体里。

随后食人花使者暧昧不清地笑了,脸上带着那种兴奋又隐晦的激情,还特意压低了声音——那根本不起作用,说:“尊敬的女王,我们的族长确实拥有一位夫人。但夫人身体不健康,无福享受这种光荣,如果女王能够把那位漂亮的吸引人的王子带来我们族里参观,相信族长会乐意让他成为我们族里最受尊敬的夫人。”

时染若是能动,肯定会举起旁边的酒壶往食人花脸上淋。

众人眼中,女帝含笑低下了头,像是在认真思考。女帝惯常带着这种礼貌疏离的表情,她稍稍偏头,看向塌下坐在最前方脸色阴沉的‘王子’。这是这一代圣幽皇室里唯一成年的男人,她的亲弟弟。

亲弟弟抬头看女帝,冷冷地勾了一下嘴角。

女帝无可奈何笑了,思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使者的颜面是不是不太好。

食人花使者显然也感受到了现场气氛的凝重,她咬咬牙,忽而拍了拍手。

这在寂静的宴会中非常突兀,像拿指甲刮了纸面一样,一点儿都不礼貌,不符合圣幽帝国的礼节。早在使者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圣幽高层的官员就有些微词,这会儿不满更强了。

说好的入乡随俗,跑到了他们的地盘怎么还大放厥词。

几个族人听到使者的暗号立马站起了身。一直守在旁边的军队立马拔出刀刃。

食人花使者非但没有吓到还笑得很放肆:“尊敬的女王,不必那么紧张,我们和你们是友好的合作关系,请相信我们不会做对彼此都有伤害的事情。为了表示我们族长迎娶王子的诚心,族长特意嘱咐我们带来族里最美丽的男人请相信我们的族人也生的很漂亮,他一定会让尊敬的您心动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女帝依旧笑着,眸中隐含不耐。

她向来不喜欢和爪拉族打交道,若非最珍贵的几条矿脉都在他们的领地,女帝也不会答应和他们合作。除此之外,圣幽并不是那么盛行送男人送女人的行为,虽然各国的交往中不可避免得会涉及到,但像食人花这样放肆的并不多见。

食人花笑得神秘莫测:“不,请不要紧张。我们只是带了美丽的男人过来做客罢了。”

她说着,那几个族里强壮的女人已经在军队的监视下回到了他们的马车里,从里面拉出一个被红布盖的严严实实的笼车。

笼车用坚固的黑钢石建造,这在当时已经是非常难得而昂贵的石头。即使他们生存在矿脉上面,通常情况下也不会随便动用黑钢石。可想而知里面放的是让他们极其重视的东西。

夜还有所梦

女帝没有忘记食人花刚刚说的‘男人’。

一个男人,被放在笼车里带进来?

难道是一个犯人?

即便一直恪守礼节的女帝也不耐烦地抠了抠椅子扶手,官员们更多的是好奇,有为官的男人有些坐立难安,其中的代表就是女帝的亲弟弟。

亲弟弟是个亲王,他按捺不住,总是下意识把手摸上佩剑的握把,被旁边的侍卫轻轻挡住了。

时染把全局看了个遍,发现那位亲王她还有一点儿印象还真是老祖宗给她托梦了?

总不能是她又穿越了。

‘朱雀?’时染尝试着在心里小声喊了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无可奈何地想起来朱雀似乎早就脱离了她的身体,怎么也不会到梦里来找她。

“再看看吧。”半生半熟的声音落在女帝耳边。

时染脑袋一嗡。

嘿,咋这么像她家小朱雀的声音。

时染迫不及待地想转头看看,但这具身体并不属于她。

好在女帝像听到了她的心声,偏头笑了下:“朕看起来像会中途走的吗?”

“不像。”那人说。

他一米八三左右,火红的长发编成辫子地别在腰际,看上去特别像异族的打扮,再看那张脸,压根儿就是朱雀再长大二十岁的模样。

时染终于想起来朱雀是个千年老妖,哦不,千年老神这事。

这种感觉真的很微妙,时染心情复杂。穿越了一趟过去,和老祖宗共鸣,然后碰到了那边的老乡长大成大叔的模样

女帝笑着看回使者。

使者期待地等待女帝的反应,哪怕她流露出一点儿好奇使者都能兴奋地开启她的下半场演讲。

但女帝依旧含笑看着她。女帝似乎一直都是这个表情,笑着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使者一个人在唱戏。

使者憋了口气,隐晦地尴尬了一下。随即她看到了被红布罩住的笼车,想到里面关着什么,她又得意了起来。

你一定会惊讶的。使者这么说。

说着她请求让灯光暗下去一秒。女帝笑了笑,对这个无礼的要求表示了高度的容忍。

灯光再亮起来的时候食人花就会发现所有的士兵都拿着长刀利刃对着她们。

事实确实如此。

无数的长刀利刃方向不偏不倚指着食人花几人,紧跟着一股惊叫淹没了这片刀光带来的震撼。

食人花得意地笑了。

女帝握紧了龙椅,时染操着飘渺的意识差点儿即刻升天。

为了证明食人花先前说过的话似的,笼车里果真关押着一个男人

真实的关押。

男人微微低着脑袋,墨色的发在一群族人里显得格格不入,他有着典型的宽肩,但胯部稍窄,裸露在外的肌肤很白皙,身材比例完美得像天神拿刻度尺眷顾过的。宴会上族内的,其他国家的,圣幽帝国的,每一双眼睛都错不眨地停留在男人美好的躯体上,或是惊艳,或是震撼。

男人的手被铐了起来,掉在两侧,身体被迫展开。两只脚上同样挂了铁球。

他有气无力地跌坐在笼车里,浑身上下仅仅挂着一件黑色的衣服——像随便剪了个口子套在他的身上,甚至被撕出千百条柳絮,堪堪能够遮住胯部的破布罢了。

深色映衬他白皙的皮肤,大腿上青黑的痕迹不断刺激人们的眼球。

这理所应当是刺激人们同情心的一幕,但阴暗面为此滋生的荷尔蒙却无处可逃,丑恶又叫人自己羞愧。

时染居然觉得眼熟。

男人被动静惊动,细微的哼了声,被群众炽热的视线灼烧着,缓慢地抬起了头。那张脸几乎透明,但并不影响他给人惊为天人的错觉。圣幽人从未见过五官美的如此精准的人俗话说人无完人,这个男人的外形打破了这条铁律,让人后知后觉地笃定他的缺点就是太完美,精准得没有一点儿人气,像落入恶网的神明。

说句违背人道的话,拿这么个男人去交换他们的王子,实在说明族长有多重视圣幽帝国了。

在呢

子车亦。

时染一眼认出那个人,七魂去了六魂,心飘到了天际,坠到了地底,纵然在梦里的她没有一个实体,脑袋却一样被轰得四分五裂。

“你”女帝刚开口,嗓子发紧。她对这种失态表示尴尬。

男人半眯的眸子完全睁开了,眼里鞠着汪冰潭,淡漠地扫视了一圈。他刚从那种颠簸中缓过神来,看到了熟悉的族人,她们对他露出那种放荡的笑。他抬头,看到尴尬的女帝,于是了然。

食人花眼尖地注意到了女帝的尴尬,她转身看男人,手上忽然亮起灵力,猛地砸向黑钢石笼车。

黑钢石通灵力,食人花冰蓝色的灵力乍然响了整个笼车,像电网密密交织,网住的对象就是笼子里的男人。旁人猝不及防地惊叫起来。

男人触电,身体不受控制地扭曲,皮肤上很快出现青黑的痕迹终于知道他身上的痕迹是哪里来的了。但那张脸依旧是死寂的。

族人尖叫鼓掌。

圣幽帝国却默契地陷入了死寂。

这族就是这样,强势的女尊族,男人如蝼蚁,是交换的物件,是行军路上带着泄愤的工具,是配件,总之不是人。

亲王拿不稳酒杯,酒杯砸地,发出短促的叫声。

“怎么样,你们的王子可以跟我们族里最美丽的人交换”食人花得意洋洋地说。

男人从当众虐待中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女帝,时染被迫接受这样的注视,感同身受地被冰封到这股深潭中。

“你叫什么名字?”女帝直接忽略了食人花。

男人不说话。

“我族最美丽的男人,尊贵的女王在问你!”食人花反手又一道震慑人的灵力。

“不好意思,这在圣幽帝国的宴会上显得太不礼貌。”女帝稍有些急切又矜贵地开口。

男人大有奄奄一息的意思,低着脑袋,短促地喘了声。

女帝和时染同时听到耳边清冽的声音:“亦。”

时染发现其他人都不能听到子车亦的声音。

食人花又问了一遍亲王的问题,这一次女帝笑了,笑着拒绝了食人花的提议。

食人花看起来很可惜,笼车里的男人倒是平静。

“把她们拿下。”女帝笑着吩咐。

“子车亦?”

女人蜷缩在床上,紧紧抱着被子,睡梦中的她像抱住了更珍贵的东西,她满是怜惜地抚摸着被子,眉心紧锁,口中呢喃不清,发沾染了汗水,糊了一脸。

床边伫立的人诧异地挑起眉,不知道这人做了什么关于自己的梦。看上去他像是死掉了或者已经奄奄一息?

“你安全了。”时染这一次清晰地说。

子车亦差点儿以为她已经醒了,僵直身体贴在墙上站了一会。没过一会儿又听到时染的呼吸声。

时染从前也不是能睡得这么死的。

子车亦松了口气,倚在墙边,目光复杂。

他早前收到时染要北上的消息。开玩笑,他怎么会放她北上。

但子车亦很聪明没有率先表态,时染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安分这么多天指不定要整事,子车亦不方便打草惊蛇。

或许是今晚气温骤降,或许是因为国师府外的士兵正好换岗,他在下令堵住城门各个出口的同时鬼使神差地溜进了皇宫顺便溜进了她的寝宫。

刚进来就听到时染喊他的名字,随后还呢喃了好几次。

子车亦差点以为被他一手带大的女孩喜欢上了他。

就是这梦看上去确实不太美好。

他本来还盯着时染的脖颈想象掐上去的手感时染模样好,他不舍得掐死她。被掐死的人死相不好看,子车亦的审美不倡导这种行为。

“亦。”

子车亦小声回答:“在呢。”

时染搂紧了被子,被子湿了一片。

子车亦不由欣慰地想,原以为没良心的小女帝居然会为了他哭的这么惨,也不算白养她这么多年。

“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子车亦笑意沉了,他瞪起眼。时染卷起的衣服露出腰侧一小块肉,艳红色的印记散着捉摸不透的光。

子车亦死死瞪着时染的嘴唇,等她再吐出一个字眼。但时染闭上嘴不说话了。

她到底梦到了什么。

子车亦的记忆忽然被拉回远古的从前,他突然不担心被别人发现他溜了进来,突然忘了他所有的计划,只想把时染摇醒问清楚她到底梦到了什么,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梦话。

“你!”子车亦张口想问,又见时染原先不稳定的呼吸声平缓了下来,眉头也舒展开了。

子车亦:“?”

时染翻了个身:“今晚别下芹菜了!”

子车亦:“”他很想说一句脏话,但优雅惯了的国师大人倾尽词库也找不到一个脏字眼,被撩的七上八下的心一阵晃荡,愤然拂袖而去。

时染醒来的时候脑袋特别疼,连灌四五杯伏特加下肚第二天醒来差点魂飞魄散那种头疼。她迷茫地盯着穆青,可怜兮兮地跟她要了碗醒酒汤。

“亲爱的穆青,朕可能醉得不轻。”

穆青惶恐地给时染端了花茶,把时染突然转变的语风规划为还没睡醒。

时染突然发难:“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过了半响,早年就下过‘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命令的时染看着穆青空洞的眼睛,相顾无言。

真是梦回去了。时染嘴角一抽。

“陛下,今天上朝吗?”穆青从善如流,假装没听过时染不清醒的言论。

时染啊了一声。

就在穆青以为又像前几日那样不用上朝的时候,时染忽而抬手指了套衣服,洗了把脸,眸色清醒:“上。”

绵长

一秒被延伸到赤道那么长,空气中似有粘稠的胶状的液态物竭尽全力地阻挡氧气流通的速度,闷得一屋子乌压压的脑袋呆滞迟钝。

大雨洗刷地面留下的痕迹暂且还未蒸发,温温柔柔缠绵缱绻的雨后天气七手八脚地黏在每个人身上。金碧辉煌的朝堂里,除去坐在高阶上撑着下巴的女人,其他人皆是一副要睡不睡要醒不醒的状态。

都说假期养懒病,朝臣就是对时染不上朝的行为再有微词也不得不尴尬地承认他们被连着几天的休息养出了懒骨。早晨嗅着雨味儿翻个身还打算再打个盹儿,亲信就急慌慌道该上朝了促成了一个兵荒马乱的雨后。

时染桌上摊着卷轴,她看一会儿卷轴看一会儿大臣们,饶有兴趣地欣赏素日里板着驴脸成天念念有词的老臣和傲气冲天的新秀们统一犯困的迷糊样,全当养眼了。

朝堂里氛围安静,意志力不坚定的悄悄打起了盹。时染也不戳破,漫不经心往焦醉旁边空着的位置上瞥了一眼。

朱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时染左侧,压着时染的胳膊肘去看卷轴。

朱雀使了个眼色,心道:“你就放任他们这么犯迷糊下去?”

时染淡淡一笑。

说实话她也有点儿犯瞌睡,昨天晚上做的梦过于真实而宏大,支撑起一个宏大而悠长的梦并不容易,所以即使时染睡的时间挺长,这会儿还是有点儿精神疲惫。

她悠悠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版图的右上角。

圣幽帝国的领土广,占了版图的大板块面积。如今有很大一块标了红色,表示被北蛮攻占的位置。

时染记得自己翻过史书,声优帝国如今的国土和千百年前似乎没有太大出入,也就是说,北方这一块面积曾经也是属于别的国家的。

那么是什么国家,或者说是哪方势力呢

朱雀蹙眉:“笑什么?”

时染走神或者没认真听别人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笑一笑,朱雀知道这点,顺着时染的视线看了过去。

时染问:“这一块原先属于哪个国家的?”

焚界史上记载的国家很多,即便这样也难免漏了不少。大国尚且好说,许多半大不小没有特色的地域在史书上压根儿没有记载。

昨晚那场没头没尾的梦信息量很大,至少时染知道朱雀早在那个时候就体会了一把大叔的感觉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脸皮成天在她面前装傻装嫩。

朱雀一愣,被时染的视线灼回神,犹疑地避开了这个问题:“哪个国家重要吗?”

“我也不知道。”

时染耸肩,又盯着那块版图发愣。

这个时候昨晚繁杂的梦在她的脑海里一点点还原,但她压根儿没往国师大人本该待着的位置上看一眼。

有那么一两个官员抱着卷轴摇头晃脑地念,势在把整个朝堂的人都念倒。

林秋脑袋猛地一低,乍然回神,抬头看女帝清冽的侧脸。

女帝目光涣散,一看就在走神,一边走神一边转手中的毛笔。

林秋揉了揉太阳穴,疼的发昏。

“啪。”

毛笔出其不意地掉到了地上,整个朝堂惊醒。

朱雀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屈膝帮时染把毛笔给捡了回来,之后就大摇大摆地下台阶,撩着墙后的卷帘躲到了内阁。

时染:“”

众官员:“”

念卷轴的官员被打断,瞪着眼找不到下一句,可怜又无辜地抬头看时染。

时染拍案起身:“走,上皇陵。”

众官员:“?”

“陛下。”林秋眼皮猛跳,被时染近日里不和寻常的举动整的心情复杂,问:“去皇陵做什么”

圣幽帝国的皇陵在古灵堡以西五百米处,从皇宫过去不使灵力半个时辰也不用。但今天和往后推的两个月内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日子,时染忽然带着朝臣们上皇陵总是不伦不类的。林秋怀疑时染还没有睡醒。

朝臣们仰头,几日来时染的作为让他们倍感荒谬,心中存了一万句吐槽就差个契机开口。

时染却抬手一指林秋身后:“哪位爱卿能给朕解释一下五护法为什么不在?”

众人:“”你现在才发现吗?

三天前的闹剧带来的余烬未消,朝臣们一边感叹五护法勇于阻止女帝北上,一边谴责五护法没规矩。这种时候五护法和女帝同时出现的场景是尴尬的,他们对印来江缺席的情况一知半解,却默契地选择不主动提这事以为时染是有意不提印来江。

熊燎趁着时染没看这边,瞪了焦醉一眼。焦醉无辜地摇了摇头。

林秋一脸没眼看的表情,古玲琅气得脸憋得通红。

穆青给时染披上了外出的袍子,低声告诉她外面车子备好了。

时染拢上衣服,抛完那句话依旧该干啥干啥,踩着阶梯走下来,八风不动地给了她亲爱的几大护法们一个值得探究的眼神。

焦醉硬着头皮开口:“陛下,五护法监察训练营,昨天夜里没有回来,今早还在训练营,没收到开朝的消息。”

林秋实在忍不住,从背后踹了他一脚平时鬼话连篇,关键时候漏洞百出。

时染派人通知上朝,首先不可能通知不到印来江,其次就算印来江在训练营彻夜未归,开朝这么久,他爬也该爬到了。

时染果真似笑非笑地瞅了焦醉一眼,但意料之中地没有为难他,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群朝廷重臣穿着官服穿过街巷,引来了百姓们的注目礼。士兵上街开道,不明所以的百姓们居然跟在后面一起到了皇陵。

六大护法只剩下一半,寸步不离守在时染旁边。

古玲琅和林秋黑着脸一前一后走在车外,只有边赤毫无心理负担,坦然地坐在时染跟前盯着她。

时染第一次长时间地感受到边赤的存在感,起初还有些新鲜,到了半路终于没憋住,调侃道:“我的脸可还能让你满意?”

边赤居然认真思索了一会,答:“还行。”

还行?时染看着边赤这张挺俊俏的脸,笑了声:“那跟你的脸比起来呢?”

“陛下的更好。”边赤毫不犹豫地回答,惹得时染眨了眨眼。

随即边赤弯了唇角,罕见地笑了一下,就是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动听:“陛下,问一个看着你长大的人这样的话没有意义。”

“”看着你长大。

操着二十多岁的灵魂穿越到十岁小女孩身上的某人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内里飘了腊月的雪。

翘班

帝都雾蒙蒙的,朝廷的阵仗在雾水中影影绰绰,像荡开的的水面突然晃出巨鲸。

百姓们理所应当地去找谪仙国师,但大概是雾太厚,也可能是国师太神秘,他们只能看一眼陛下坐的马车顶。

陛下撩开车帘,懒洋洋地往外瞥了一眼,闻到了不远处皇陵飘来的香火味。

“快到了。”时染放下帘子,道:“还没能把五护法请过来吗?”

边赤闻言罕见地垂眸沉思了一会,虽然他那张脸上依旧难有表情,但不难看出他有点小纠结。

古玲琅和林秋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别把印来江给出卖了,还说焦醉和熊燎两人已经去请他了

时染淡然留了点注意力过来,稍显无奈:“五护法是不乐意看到我么?”

边赤:“是陛下不想看到他。”

“你说出来做什么?”时染蛮不讲理道:“现在翘班的可不是我。”

“翘班?”边赤蹙眉,不太理解这词。

时染懒得解释:“不来就不来吧。”

边赤直觉这会儿他再不补救两句印来江就玩完了,可惜他实在不擅长言语,嘴唇张张合合,又纠结地凝着脸沉默。

女帝今天耐心欠佳,没有逗弄她的二护法。

临下车前焦醉和熊燎还没有回来,边赤贸然出声拦住了女帝的步伐。

“臣不知道五护法在哪里,他昨天没有回来只是昨天晚上旺财到酒店要了好几壶酒到训练营,雨下大了以后新兵停训了一个时辰,之后也没有听说他回来”

时染一愣,抓着马车门的手没动弹。外面等候的穆青听不见里面边赤说话,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上来。

“知道了。”时染回神,没什么情绪的回了句,搭着穆青的手下了马车。

皇陵门外驻守的金麟军不比皇宫的少,百姓们也因此被拦到了外面。

朝臣们一头雾水地跟着时染走到圣幽皇室历代的灵堂前。

这或许是最不正规的一次祭拜,毕竟朝臣们没有提前准备,没有梳洗没有戒荤,没有国师大人主持,六大护法不齐全,甚至时染的夫君们一个都不在。

时染凝神看了一会,郑重地把每一个令牌都仔细看了一遍。穿越来的很多时候她都默认自己与圣幽皇室其实没有更亲密的关系,真走到灵堂里却前所未有地虔诚。

女帝毫无预兆地跪了下去,朝臣们也轰轰烈烈跪了下去。

时染将香举过头顶拜了三拜,才抬头目光重新落到第三排中间那个位置圣幽第三代帝君江纸鸢。

江纸鸢眉间有一颗美人痣,在历代女帝中也是出彩的那一位。

时染蹙眉,昨夜梦境清晰地像摊开了的卷轴,每一帧图像都深刻地留下痕迹,根本上就不算一个成功的梦。而时染原先并没有看过太多跟江纸鸢有关的史册,甚至在这之前时染都不记得江纸鸢眉心的痣和那一代的小亲王,等细节一一与史书对上的时候,时染便确信昨晚看到的一切都属于江纸鸢的记忆所以江纸鸢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你要不今晚再来一次?时染大逆不道地想。

时染把香插上去,朝臣们将香举过头顶又拜。她转身的时候看到自己身后多了一排人。

灵堂里烟雾缭绕,面前几张脸朦胧飘渺。焦醉和熊燎两人还轻微喘着气。印来江就狼狈了,俊脸煞白,脖颈通红,举着香的手止不住颤抖,像病入膏肓,临死前回光返照似的,时染被他萎靡的模样吓了一跳,总觉得他再拜两下就能跟上面的纸鸢帝化作同一形态。

旁边还跪着上官影疏和封千里两人。封千里是被上官影疏拽过来的,半边胳膊被摁着强行叩头,那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时染:““

随即她看到上官影疏抬头冲她挤了挤眼睛。若非这场合不适合,她真想掐一把他的脸蛋。

印象里沐源帝国不盛行磕头跪拜这套礼节,不过封千里除了死板着一张脸之外倒没有很抗拒的意思。

目光放远,时染似乎看到灵堂外站了个人,一晃眼又看不见了,就好像雾太大给了她错觉。

时染带着众人回皇宫的时候百姓们依旧没能看到国师大人,只不过女帝的马车周围多了一圈人。

雾水潮了官员们的衣摆,再加上民里巷间飘出来的饭香勾人,时染大发慈悲地放众人回去修整,包括六大护法。

因着人还多,上官影疏也没跟时染动手动脚,封千里面无表情杵在边上专心致志地做他的柱子。上官影疏瞅印来江,辣眼睛似的别开了,黏糊糊地挂在时染身上。

时染从印来江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闻到不淡的酒味——在灵堂的时候混在烟雾里还尚且浅薄,她嗅了嗅,能闻到五花酿的甜味,又不太像,再仔细一品,好像还有五加皮和羊羔味,还有种胭脂酒,花街才有的那种,挺混乱的,足以见得五护法昨晚过的多有滋有味。

女帝风轻云淡得出印来江的胃现在备受煎熬的结论,脚步不停,视线不偏,从印来江身边稳稳走开。

她这一走,上官影疏和封千里两人就跟小尾巴似的跟着一块走出去。

六大护法目送三人出去,除去印来江之外的五人齐齐向印来江行注目礼,顿觉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了起来。

印来江的脸色又灰暗了三分。

熊燎最先心软,拍了印来江的肩膀:“孩子,先去我那儿坐会,喝点醒酒汤。”

就印来江这副模样,熊燎真不敢让他自己再出去晃悠。

外人论

下午太阳难得露脸,笼罩帝都多日的雾水瞬间消散,上午像横梁一梦,帝都醒了过来。

六大护法进宫的时候时染,上官影疏和封千里三人正趴在桌上研究版图。

“我记得这边有好几条黑钢石矿脉。”时染指着今早问过朱雀的地方说。

封千里懒洋洋扫了一眼:“那上面不是标了黑三角吗?”

“你能别瞎凑热闹吗?又不是你们沐源帝国的版图。”上官影疏怼他,又问时染:“黑钢石矿脉在南边也有两条,蛮子占了那几条早就出不了更多黑钢石了,不要紧。”

封千里冷冷一扯嘴角:“不是你把我拉过来的?”

上官影疏:“那是早上,我现在可没叫你。”

印来江喝酒一宿,早晨恍惚了一阵,休息过后气色好了不少。一进门就看到上官影疏和封千里一人守着时染一边,时染盘腿坐着很没形象,揉着太阳穴压根儿没听旁边两个人在说什么。他刚清醒的脑袋好像又空了。

林秋挡到印来江面前,放了一沓宣纸:“陛下,帝都能找到最早的国师大人画像都在这里了,你看看能不能用。”

古玲琅叼着毛笔,脸颊上还沾了点墨,看得出来中午也没怎么休息:“圣幽第四代才有国师,臣也不知道第一代国师和今天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甩了甩自己手上薄薄两张纸,尤其无奈:“陛下,你不知道臣翻了多少史册才能找出这么丁点儿消息,国师大人的记载真的太少了。”

时染淡定地接过来:“没事,猜到了。”

上面果然是些无关紧要的,什么几月几日国师大人主持了什么仪式。林秋收集的画像来自民间,翻了几张,很少有能真的画出子车亦神韵的画。时染不免有些失望。

“你没事去收集子车亦的画做什么?”上官影疏不得闲,凑过来看了眼,嫌弃道:“你要喜欢我让我的画师给你送百幅我的画像,肯定比这老不死的养眼。”

“谢谢。”时染敷衍一笑:“但我现在就要这种活了上千年老不死的。”

上官影疏:“”

他忍不住伸手掐时染的脸,中途被只冰凉的手截了下来。上官影疏没好气地偏头对上封千里的冰渣子脸,嘴角上扬,要笑不笑。

封千里使劲把上官影疏往旁边拉了点,下巴一指六大护法,语气不算亲昵倒也不生疏:“外人面前,给时染留点面子。”

‘外人’六大护法面面相觑,同时愤愤不平:再怎么看,也是封千里这个货真价实的外国人更配得上‘外人’这个称号吧?

上官影疏尤其上道,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被护法们护在后面的印来江,不由笑开:“也是。”

时染:“”我不说话你们就当我是小聋瞎?

事实证明再大的人儿也免不了偶尔幼稚的小举动,至少时染曾经从不认为封千里也会有钻字眼的时候,半纵容地笑了笑,委屈了一把自己的六大护法。

为了避免双方掐起来,时染利落地转移话题:“焦四爷,圣幽四百年以前的版图找到了吗?”

她抬眸时候眼里正好盛满会议室的光,林秋跟着焦醉往前跨了一步,那两汪幽潭就猝不及防地对上印来江的视线。

印来江一愣,下一秒时染八风不动地转眸追着焦醉。

焦醉没注意到,从怀里掏出张折了好几层的纸:“圣幽四五九年的版图有张,不知道是那位大臣的草写,正好夹在财经谱陛下,恕臣直言,圣幽四五九年和近百年的版图差别太大,参考价值其实不多”

印来江下意识低下头,窘迫地理了理衣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焦醉说的话上。

今天上午印来江被熊燎带了回去,之后熊燎让人给他弄了醒酒汤就按着他去休息,他也是醒来的时候才知道,除了他以外的五大护法都接了任务,除了他这儿又没有动静。印来江有点儿怀疑时染其实暗地里早写好了理由怎么替换掉他这护法位置。

“无碍。”

时染接过版图。

北疆那一块地在千百年间来来往往变化过多次,一会儿被并入圣幽,一会儿被北蛮割裂,所以即使有黑钢石矿脉,也一直以来都不算开发很好的地方,贫瘠到了今天。

“爪拉族?”时染眼睛一亮,指腹蹭过版图上先人不知用什么料抹下的奇怪文字。明明鬼畜难懂的字,有了梦的基础,时染就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一块写的是爪拉族。

屋里没了声,任由干燥的风带来晚膳的油水味——开会的时间太晚,时染留了六大护法下来吃饭。一群人疑惑地把目光透过来,那股子茫然让时染的眸色暗了下去。

上官影疏迟疑地问:“你刚刚说了个什么词吗?”

时染重复了一遍:“爪拉族。”

众人更茫然了,气氛有点儿尴尬。

见时染指腹一直轻轻搭在北疆那块土地上,印来江福至心灵,即使没听过时染说的那个词,也有了细微的猜测。

他清了清嗓子,略带试探性地开口:“那一块地两百年前是青苗国的,青苗国主动要求并入圣幽,所以后来北疆划了那片地叫青苗六百年前是土桥国,土桥国太小了,所以记载不多。”

众人的视线转了过来。

印来江也没记清爪拉族的名字,凝着眉想了半秒,可能是时染久违的目光让他紧张得脚趾甲都扣进了鞋底,他要靠奇强的意志才能保证声线的稳定。

“那个族,”他实在想不起来爪拉族的名字,含混道:“嗯,圣幽第五代之后焚界就没有族这种叫法了。”

时染恍然,众人对相对古老的族字反应不敏感,所以才愣了这么久。

印来江说完就自觉地退到林秋身后争取不碍眼。时染也不拆穿,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接了下去:“所以北疆才容易攻破。”

众人还是不知道时染想要查什么。

错了

晚膳端进来,六大护法和时染的家眷难得凑在一块吃饭,虽然菜品丰富,大家却依然吃得匆忙。急急忙忙填了肚子又凑到了一堆。

时染往帝都外画了一圈,是最近城墙的新规划,能容纳更多难民,巩固帝都的那种。

这种时候时染往往只有监工的作用,其他性能是六大护法的专项。上官影疏答应出城墙的费用,跟着护法们屁股后面算价钱。

时染走到古玲琅旁边看她画图,时不时懒洋洋地问一两句。

“陛下,臣总觉得你在憋什么大招。”古玲琅头也不回地说。

时染:“嗯?我还有什么没跟你们交代的吗?”

“可能没有吧。”古玲琅把这句当鬼话。

时染又看了一会,身边不轻不重落了双脚。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视线都不转一下,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旁边的人仿佛不急,没吭声。

时染习惯性地嗅了下,闻到已经很淡的甜酒精味,余光往下看到熟悉的厚底鞋。

印来江抿着唇站了一会,直到古玲琅有所察觉,偏头余光扫到,惊愕地画偏了条线,抓着暴躁的发往旁边挪了两三步。

时染抬腿也跟着挪,然后垂在身侧的手被人小心翼翼地牵住了。于是她不动了,脑袋轻微偏了个方向。这姿势给人传递的信息就是‘有屁快放’。

印来江垂眼看时染的手,许是她没挣开给了他点勇气,他一颗心像被小兽不轻不重挠了一下,又酸又涨,比着嘴型练习了两次,出口的声音低沉喑哑,不经意带了点委屈:“对不起。”

他的声音贴着后颈过来,挠的时染呼吸一重,被空气中隐隐约约的酒味呛到,她恍惚间好像喝到一口前世的伏特加,刺激又上脑。

时染收回贴在古玲琅身上的视线,腿也收回来,半侧过身,斜睨印来江。

凡话开了口后面的就简单了,印来江一鼓作气,手指绕着时染的手强行把自己的塞进去,靠着时染的手心单方面地‘十指相扣’。

“时染,别不理我了。”

时染眉心一蹙,但没抽回来,松松垮垮任由印来江扣着手,小声辩解了一句:“我没有不理你。”

印来江斩钉截铁地说:“你有!”

时染一开口,他那丁点儿不易觉察的委屈就翻山蹈海地涌了上来,堵在喉咙口咽得他难受。

时染又不说话了,沉默地垂眼看着两人交织的灯影。

印来江等了一会,时染清冽的侧脸近在咫尺,他看着看着就慌了起来。索性有些事一回生二回熟,他拽紧时染的手左右晃了晃,压低声音半撒娇半妥协地重复:“我错了……”

“错哪了?”好在这会时染给了他点回应。

“我不会吼你了。”类似的话印来江打了三天腹稿,此刻只想把被忽视那种窒息的感觉排出去。

“……我真的错了。”

时染仿佛听到远方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汹涌又温柔。印来江这副模样太少见,时染消受不住。感觉掌心出了点汗,她才惊觉要松开印来江的手。

怎想印来江感觉到她要松开拽得更紧了。时染回眸半分不偏地投进印来江等了许久的眼。

印来江眼错不眨地盯着时染,企图从她惯常清冽的眸里找出一点能借以依靠的东西,他看着看着径自委屈起来,落在时染眼中像只可怜巴巴的大型犬。

她心里柔软那块轻而易举地被搂紧了,一时无话可说,只叹了口气。

……

纵容

大护法折断第三只笔的时候林秋忍无可忍地抽走她垫在底下的刻板,强行阻止大护法用刻板磨炭笔的残暴行为。

“大护法,我不得不提醒你,寻常百姓家一天的粮食钱才买得起一只炭笔,国库现在可供不起您这消耗量!”

古玲琅一瞥旁边随手扔的三支,耸耸肩,下巴一指靠在墙上记账的上官影疏:“现在不是有莲君在吗?”

林秋:“……你窥视别人的小金库能不能别这么明目张胆?”

古玲琅从林秋手里拿回自己的刻板,闷哼一声:“你的守护阵画好了吗闲着没事来闹老娘?”

她一拨脑袋后的大波浪,往林秋最开始待的那张桌子看了过去,瞬间了然。

五护法好不容易进入工作状态,清晨还凄冷的人儿像被太阳烘暖了。他空着右手握笔,另一只手还黏黏糊糊牵着女帝。女帝纵容地贡献出一只手,另一边缩在袖子里,肩膀向后挺,歪着脑袋,挺放松地站着。

林秋抱着他的图纸,自觉地走到了这儿,满是无奈。

大护法和二护法相视苦笑,古玲琅挪开被折断的笔,大度地让给了林秋一个桌角。她的愤懑在看到林秋同样可怜的处境之后奇迹般地消散了许多。

……

时染耳力极好,观察力敏锐,古玲琅几人的动静被她悄悄收在眼底,无可奈何地弯了弯眸。

“印来江。”

“嗯?”印来江头也不抬,画的认真。

“你这样影响效率。”时染晃了晃手示意他,不怎么坚定地挣了下:“你放开先,我们画完再说。”

印来江没吭声,牵着时染的手意料之中地收紧,力道大得把时染往他身边带了一步。

“喂……”

时染哭笑不得,黑脸将军闹起孩子脾气来可爱的紧,酸胀的酥意连着手心传到身上,比大汗淋漓的时候还缱绻。

印来江为了证明自己单手也能高效工作,身体微微前倾,握笔的力度都大了点儿。等好不容易勾完几个着力点,起身沾墨时候冷不丁对上时染凑近的脸。

时染也是无事做凑上来看,猝不及防的靠近让两人同时一愣。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们被迫交换了呼吸,实在是个适合接吻的时候。然而许是刚从冷战状态出来点儿,两人都不太适应在这时候接触过度,不约而同地犹豫了会。时染的发梢挨着印来江的下巴,不退反进,就着这个姿势靠着桌面用手指沾了墨,往印来江画过的地方勾了一笔。

“这里本来就有口,没必要多此一举。”

说着自然地起身扶了把印来江。

印来江闻着女帝清淡的体香,心神紊乱,压根儿没听清,胡乱应了一声。

嗯,这么挨着果然影响工作效率。

上官影疏冷不丁从前边冒出个脑袋来,搁在桌上死死瞪着被印来江画了好几道的版图。

印来江蹙眉,有意想拿起版图换个地方,被上官影疏摁住了版图。

“做什么?”上官影疏不耐烦地瞪他:“避开本公子谁给你掏钱买单?就你们那个支离破碎的国库连半个护盾都没法做出来信不信”

上官影疏财大气粗,一下子捏住了整个屋子的命门,印来江无语片刻,不得不暂时屈服于资本的力量。

时染挨了上去,略有些担忧地问:“麻烦你了这么多预算你支撑得了吗?”

她不小心看了眼上官影疏手上的小本子,就刚才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记了一沓纸,密密麻麻的计算铺满了每一张纸。时染凑过去看了眼尾巴,过大的数额让如今穷巴巴的女帝深感肉疼。

上官影疏点了点版图上几块笔记,往本子上又滑下一连串数字。听到时染的话,他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倨傲中带了点儿鄙视:“这点资本都没有怎么做你身后的男人?”

他说着还往印来江那儿淡淡地扫了一眼,眼尾的红影拉的老长,笑意不达眼底:“印来江啊印来江,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黏糊的时候你到底牵够没?”

印来江:““

时染:“”

两个‘穷鬼’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住了嘴。

上官影疏冷哼声,下巴一指旁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捧着书看的津津有味的封千里:“再不济,那边不还有个钱老爷?实在不行,你把牢里那位提出来卖给沐源帝君也能拿到一笔不小的银子。至少够你发我的俸禄。”

乞丐国王

‘那边的钱老爷’看书之余还分了根神经听他们说话,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我的金库在沐源帝国。那边到处在封杀我,又正好在备战的时候,到处都在搜刮民资,把金库运过来太难了。所以我现在不是钱老爷,也是乞丐,等陛下发俸禄养活我。”

时染吐槽:“乞丐?你见哪个乞丐的衣服上面绣金线的,你这么说可让我圣幽的朝臣们无地自容。”

她认得封千里捧着的那本书,简直翻版的波罗蜜多真经,单个字抽出来都不一定认得,组在一起更是段奇怪咒语。但封千里看得还挺认真,让时染有点儿怀疑里面是不是还藏了别的小册子。

封千里:“我可以试试把金线挑出来换点粮草救济一下你可怜的军队。”

焦醉拿了块墨经过,听这话讶异地看过来,居然真的认真研究了眼封千里的衣袍。

“夜君,你这衣袍上的金线可是龙江湖里取的?要是换在五年前的物价,这条凤凰扯下来可以换好几车粮草啊!”

时染苦笑:“别,圣幽还没可怜到要扒人家的衣服。都说狡兔三窟,封千里,你在圣幽没有尝试过留点底什么的?”

“有啊。”封千里很干脆地承认了。

他合了书走过来,抬手在印来江摆弄了半天的版图上轻轻一指,落在北疆:“百分之五十在北疆,百分之四十在金湾,剩下百分之十挺分散,收入一半一半。”

好巧不巧,北疆大片被北蛮侵占,金湾天灾,经济直跌,百姓跑了大半。

时染只觉胳膊一冷,被无名的风吹的拔凉拔凉。

等等,哪里来的无名风?

上官影疏轻轻一笑,撑着桌子懒洋洋往后靠,摸到桌上的杯子端起来抿了一口。坦然的好像往时染脸上吹气的人不是他。

一股莲子味。

时染哑然片刻,道:“我不是跟你说过那些莲子没熟不能乱摘吗?”

她分了莲沼殿给他,心想红莲配蓝颜不是为了让他成天闲着没事糟蹋莲池的。

印来江看在上官影疏现在是金主的份上才没跟他掐起来,眼不见为净地扑回版图上。想到花的是上官影疏的银子,他还往两处不必要的地方添了两条杠,换来眼尖的上官影疏一顿吐槽,才冷哼声涂掉。

上官影疏抹了下嘴唇:“反正我吃着觉得挺熟的你什么鼻子,这也能闻到?”

时染:“”

上官影疏见印来江的注意力从时染身上移开了许多,心痒痒地跟猫爪子挠了似的:“谁要跟你讨论这个。既然封千里是乞丐,那就剩我个钱老爷,美人儿,看在老爷我下了重本的份上,你要不要考虑今晚翻翻我的牌子?”

他这话颠三倒四,满是撩拨味。

封千里插了句嘴:“就算是乞丐也是乞丐国王。”

时染心道,这有什么好争的。

上官影疏不正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咧嘴一笑要敷衍过去,被手里牵着的人拽了一把。

“不考虑。”

印来江言简意赅,把版图推过去:“删了两个,你重新算一下。”

时染:“”

上官影疏:“”

重新翻开书的封千里低笑一声:“挺好。”

上官影疏瞪他一眼:“你不是说好跟我一块抵制妖妃吗?”

封千里也无辜:“我以为你在说自己。”

时染扯了扯嘴角,满头黑线,你们两又什么时候说好了?

护身符

上官影疏的效率很高,能力强,订单下去建城的钢材就连夜送了过来。设计图拿在手,只等天亮就可以开工。

时染这天非常勤奋,早朝的氛围春风化雨,前段时间的阴霾烟消云散。她从早忙到晚没停歇,还跟着六大护法到城边监工。

夜幕降临,跟了时染一天的五护法才在官员们陆续离开的时候牵上时染的手。

突然就被人拽住了,时染一愣,回头看到印来江忍不住笑开。

“你这黏糊劲还没下去呢?”时染笑得狡黠:“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不喜欢我的呢?”

印来江一扯嘴角,不理会女人坏心肠要逗弄他的心思。

他牵着时染的手从跟着走到她旁边,认真地端起时染的手低头鼓弄。

时染有些好奇要凑过来,被印来江轻轻挡开:“等等。”

“我的手上难不成开花了?”时染眨眨眼:“还是说你终于被我的手迷住了?”

她浑话说起来没完没了,直到印来江小心翼翼地系上了绳,才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时染拖长了音调:“你不就喜欢我不好好说话?哎,这是什么?”

时染不喜欢戴首饰,最近东跑西跑更是把身上的东西卸了个干净。此刻光溜的手腕上系了红绳,串了个小字牌,倒是不累赘。

印来江:“你戴着就是。别瞎摘。”

时染的手还被牵着,勉强抬起来借着月光看了眼字牌,另一只手摸了上去。

字牌上就刻了个印字,咋一看时染还以为是印来江给的定情信物。

手摸上去的时候触感冰凉,如水的灵力从字牌流进指尖,缓缓浸透时染的经脉。仔细感受下,是块特殊材质的软玉,那股温柔的力量更像被人下了祝福。

时染一愣,转而反应过来印来江并不会这个,他不是牧师。

时染目光略诡异,垂目掩饰的很好:“你去找林秋做的?下了什么符?”

“护身符而已。”印来江漫不经心地,扒拉下时染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

护身符不难做,时染那里就有挺多块林秋给的。

印来江动作挺轻,像怕把时染弄疼一样,但这样小孩子一样勾人手指头玩的样子挺好笑,搔在皮肤上还有点痒。

时染好笑地看了一会,反手勾了勾印来江的指头,掩去满心的疑虑,戏谑道:“干什么让人家二护法去做这玩意儿,你瞧他昨天都不忍心看我们的样,你让他做我们两的定情信物,是纯心膈应他吗?我以前咋不知道你这么坏心肠呢?”

这话让印来江有点躁,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谁说是定情信物了?”

“那你刻你的名字干什么?”

印来江:“那是因为里面注了我的灵力。”

时染嘴顺:“那不管就是定情信物。”

“”

她顿了顿,猛地噎了一下:“什么?”

注入点灵力对人本身没什么害处,但孤陋寡闻的时染还是懵逼:“护身符还能注别人的灵力?”

印来江反而含糊了:“林秋说可以我就注了点。别问了。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时染:“”看来有空还得去找林秋问一下。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月黑风高。他们正好走到寝宫,她干脆把印来江带进去了。

影影绰绰

氛围拉的正好,被褥软的刚好。

穆青进来点了助眠香,抬眸看了一眼红帐内漂亮的剪影,贴心地放下了珠帘。

时染把印来江摁在床上,半坐在他的肚脐上,一手勾着他的手臂,剪了一条红帐,卷成红绳编在一块,顺着印来江的手腕绕了上去。

她挺认真,额前的碎发将漂亮的脸遮得影影绰绰,半搭的黑衣跟肤色相映。

印来江看了一会,看得心浮气躁,干脆转移注意。空闲的手拉了时染的衣摆,勾在指上绕圈。

时染听到印来江小声说了句什么,没听清楚,于是低头问了声。

印来江:“我在谴责朝廷上口不择言的五护法。”

还在耿耿于怀呢?

时染觉得有趣:“嗯?怎么谴责?”

印来江低哑着声,在夜里尤其蛊惑,却一本正经地反省起来:“如果我是你,会废了他”

时染一愣,哄小孩似的:“这么狠啊。”

随即她系好红帐,按着印来江的肩吻了上去。

她贴着印来江的唇,淡淡笑着:“我不太舍得废了他怎么办?”

印来江喘了一声。

时染存了心思,胳膊肘抵在枕边,不急不躁地吻他。她含着他的唇轻轻舔抵,在印来江追过来的时候食指按着他的唇让他歇一会。

倒是不知道男人迷蒙的眼神也能让她沉沦,像猫爪轻轻刮了胸膛,痒痒的。

“朕的五护法怎么这么好看?”

时染坏笑着,承接了印来江喷在她脸上的气息,舌头抵着他的唇轻轻一点退了出来。

印来江忍无可忍地扯出时染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手,喑哑着嗓:“你别太过分了。”

时染于是反手扣上印来江的手跟他十指相扣,膝盖挤开他的腿,不怀好意地停在男人蓄势待发的地方。

“可我很想看看龙床上口不择言的五护法”

印来江呼吸一滞,盯着时染泛红妖艳的眼角无话可说。

寝宫二十颗夜明珠灭了十八颗,留下两颗在红帐顶上颤颤巍巍。

迷迭香飘飘渺渺,烟雾绕到半空折了方向变了味道甚至变了颜色。

意乱中的人忙着沉沦,哪里有空去嗅一嗅微不足道的安神香什么时候变了味道。

穆青躲在寝宫外,带着一帮小宫女,披着厚厚的外套,抱着膝盖蹲在台阶上打哈欠。她睡了一个轮回,突然听到里面的叫唤,赫然惊醒那一瞬满眼的冷芒差点无处可藏。

旁边的小宫女说:“穆青姐姐,陛下好像在叫你?”

穆青匆匆忙忙进去,跨过门槛,到案几边停了一下,跑过去敲了敲地板。

木夹板弹开,穆青取出早就收拾好的包裹。

掀开珠帘之前穆青还小声唤了一句:“陛下?”

“进来。”

女人的声音除了微微发哑之外,倒是清亮精神。

穆青进去的时候时染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黑袍裹住了身躯,长发束得很高,手上拿着斗笠,打扮得像没有存在感的二护法边赤。

“包裹。”

穆青递了过去,看到红帐拉开,印来江被收拾的整齐,被褥盖的严实,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不过估计不到明天中午是醒不过来了。

穆青心虚似的瞅了眼落在红帐外五里内安置的一排安神香。陛下说五护法神人抵抗力强,要多掐几根才能保证他睡死过去。

就这一排强效香的量,五护法是轻易醒不过来了。

“好好看顾他。”

穆青急忙问:“那五护法醒来非要去找陛下怎么办?”

“让人拦着,喊熊叔他们过来。”时染说着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手腕上的红绳:“不过他可能不会来。”

穆青:“?”

时染没解释,带上斗笠从窗边跃了出去,瞬间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必了

夜黑风高,杀人放火天也是皇帝出逃天。

黑影从墙上翻越,身影瘦削身姿利索。士兵几乎在风声响起那一瞬就警惕地转过身来,快速扫了眼黑影腰间束紧的令牌,迟疑地没有动作。

黑影头也不回地往前跃了三百米,周遭安静地只剩风声。统领的手一直搭在腰间的宝剑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陛下说晚上的人走过四百米还没有其他动静的话就是刺客,务必把人拿下。

四百米是一个即便他们反应慢了也能逮住的距离,甚至能很快地吸引外墙士兵的注意力。

眼看着黑影避开四百米的树杈跃了出去,统领忙抽出剑,早就蓄势待发的一口气喷了出来。身后的士兵面目狰狞,蹬着后脚要往前冲。

然后统领的嘴巴被人按住了,剑刚露了一点寒光又被强行推了回去。

黑夜中,另一枚令牌散出金光,亮的一众士兵齐齐止步。

是另一道黑影,比越墙过去的那道高大了许多,只露了一双狭长的眼,淡淡扫过来的时候像某种骨骼精悍的动物凝望猎物的模样。统领看不见人,背脊冷的发汗。

“二护法!”差点被令牌怼到脸上的士兵吓得用气音吭声。

边赤嗯了声,将统领的剑推回去以后慢慢把人推到了士兵跟前,道:“不必追。”

他言简意赅,反手收了令牌,余下的声音跟在风中飘似的。

统领心理素质强,边赤掐在他脖颈上的手一松,他转身就对上他的脸,只是谨慎地没有抽剑。

他当然听到下属喊二护法,估计边赤是拿了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他仍然想看一下边赤的脸确认身份,怎知回头依旧漆黑一片。

统领:“”他被边赤的目光盯的发虚,但表面依旧淡定。

统领远远看了眼刚翻过外墙的黑影,眼睛一闭,问:“臣失礼,二护法能否摘一下”

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边赤稍显不耐烦。

统领关系好的士兵心里着急,替他补充了后半句:“二护法知道,臣等要谨慎一些,还请您务必露一下脸。”

边赤:“不必了。”

那士兵顿时怀疑起来,刚收回去的剑又有蓄势待发的意思。

然而见统领一脸便秘,他也不好插话。

统领呼了口气,远去的那黑影也完全没了影。

他们的目光不由下意识顺着边赤垂下来的手去看令牌的背面,刚刚他们看到了,正面上金雕的贰。他们也理解统领的顾虑,毕竟向来如此。但二护法不摘一众士兵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对二护法的长相根本没印象,甚至在看到令牌的那一刻对应上了林秋的脸。

可林秋是三护法啊

边赤一直分神看统领身后那堵墙,心中默默数着秒。

时间一到他也不看统领他们是不是还在发愣,转身就走。

他偶尔反应有点慢,走了几百米才突然想起那批士兵愕然是为了什么。

统领目送边赤到墙边,看见他微微偏过脑袋,似乎哧笑了声。

算了吧

皇宫到城外的距离不近不远,街道上很空旷,只有打更的更夫和巡逻的士兵。但时染一路通畅无阻。

她特意绕开了花街,那条街即便路上空了楼上也空不下来。最近战事纷乱,帝京接了不少外来避难的百姓,花街要说热闹也不热闹,总之生意是比原先萧条了一些。但那些分散在其他地方揽客的人确实不见了。

时染绕的这条街有几间金铺和饭店,在这个点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夸张。

过了这条街再过一条小路,就到了城门。

时染驾马飞奔,脑中过了一遍她走前走后的安排。风呼啸过去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隐约忘了什么。

大片的云盖了月亮,夜黑的萧条。

事实证明,不是避开花街就能绕开揽客的。

路的尽头有一点光亮,让时染眯起了眼。

像个人影。

什么样的人才会大晚上披着红衣到处跑?

跟鬼似的。

时染像没看到似的,鞭了马跑的飞快,从路口飞掠而过。

这是个只揽她的人。

身后一沉,马惊得嘶鸣一声。时染眼疾手快,散出灵力安抚它。周遭的氧气被掠夺,后背贴上热源,细长硬朗的胳膊从背后绕过来,不可拒绝地搂紧了时染的腰。

他顺着时染的手握住缰绳,轻巧地勾拉几下让马的速度慢了些许。

“你可真是偏心。”

上官影疏乍然出声,凝着脸看着马的头,冷哼了声。

时染试着抓回缰绳,被上官影疏夺了过去。她干脆就纵容了,要笑不笑地往圈着她的臂膀上一靠:“你这不还是跟过来了?”

上官影疏:“陛下,你留给我的时间多余三分钟吗?”

时染看着前方没吭声。

上官影疏等了一会,微微侧过脑袋,见时染视线并不聚焦,像是发呆的样子。

他有些不平衡,恨恨地低头咬在时染的肩颈处。

那力道不小,他尝到血味才松口。

“嘶。”时染被痛觉拉回注意力,闷哼一声。

但她没谴责上官影疏,微蹙着眉等他松口,才伸手去碰伤口。

手刚抬起来又被人握住,罪魁祸首抓着她的手腕,大有再咬一口的意思。时染跟他对视,被上官影疏的表情一怔,诧异地瞪眼。他看上去似乎想把她生吞入腹。

然而上官影疏只是唇贴着她的手腕舔了一口,之后漫不经心地松开,重新俯身把时染肩颈处渗出来血珠子舔掉。

怪刺激的。

时染被人扒着肩颈的衣料,总觉得自己像极了书里糜烂的君王。

“要不算了吧。”城门在视线范围内出现,时染在万籁俱寂中哑声说。

身后的人身体一顿,时染似乎听到了血液倒流的声音。话刚说出口她就忍不住懊悔,却说不出任何话挽救。

她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像精神恍惚时候说出来的,偏偏马上两个人精都心知肚明。这分明是念想了许久才能不小心脱口而出的。

上官影疏握着缰绳的手轻轻泛白,眉眼却弯了起来。

他没马上应声,有条不紊地清理了时染肩颈的血,把她的衣服拉好。

时染一动不动,仿佛提线的偶人。

缰绳拽紧,尘土扬起,马鸣声刚起又消,短暂的像风声。

“行啊。”他说。

短促两字跟调笑似的,还能听到男人嗓音里低低的笑。

时染眼眸闭上,试图忽略被狼爪攥着心脏的窒息感。

喝干你的血

她偏头想说什么,被上官影疏凭空带起。

红黑两道影子在半空惊鸿一闪,马儿似乎有所感,乖巧地立着没吭声,几乎跟岩石化为一体。

被风吹的薄凉的唇贴到了一起,挨着晚风轻巧又刺激。

上官影疏把时染压在树干上,殷红的舌探进时染口中,风卷残云式地扫荡一圈,在时染刚抵过来的时候退开。

时染呼吸有些重,放松式地挨着树干,仰头看他。

这双妖异的眸染上冷色也惑人心弦。

时染微微垂眸,她认为她能理解上官影疏的行为,报复性的吻或者发泄性的,伤害性的,侵略性的。如果这样真的有用即便无用又如何?

跟上官影疏细数的三分钟已经过去了一会儿,边赤很快会从后面跟上来。

时染忽略心里杂七杂八的念想,强行逼迫自己理性地思考,低声说:“再过五分钟,二护法会”

她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因为上官影疏低头亲了她一下。

然后又停下来看她。

时染:“”

她抬眸跟他对视,看到满脸似笑非笑。

见时染看过来,上官影疏又低头亲了她一下。

贴着唇,或者含着唇轻刮一下。

时染:“?”

她一门思绪被打散,迷茫地眨了眨眼。

上官影疏又挨过来。

时染头往后仰,贴着树干,无可避免。酸胀的心脏分泌出些许后知后觉的哭笑不得。

干什么啊。她无奈地想。

上官影疏又不解释,跟啄木鸟似的跟她纠缠。

时染忍无可忍地推他,手心烙了他一个吻。

上官影疏:“等我什么时候喝干你的血。”

时染一愣。

上官影疏撑着树干抓住她的手带下来,晦暗的眸依旧闪着妖异的红:“我本来想说,等我什么时候喝干你的血,我们就算了。”

她呼吸一滞,目光有些呆滞。

后面两字对他而言似乎并不好受,上官影疏停了下,说:“但我发现我不舍得。”

舍不得什么,舍不得喝干她?

时染:“???”

刚刚咬她的人是狗?

上官影疏似乎被她质疑的目光逗笑,抿着唇半响:“看什么看,我也没咬很大劲!”

时染:“”你劲再大点,她的肩颈碎了皆大欢喜。

上官影疏却不合时宜低头又亲她一口,把时染亲的完全忘了飞速赶过来的二护法。

上官影疏双手抱着,后退一步,唇角懒洋洋地挂起,像极了当初玩世不恭的上官公子。

“也没事,我们算了。你什么时候把休书给我?”

他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时染艰难地揣测他的想法。上官影疏这句话出来,时染直接抛了所有推测。

时染吸了口潮湿的空气,目光停在上官影疏的腰上:“待会二护法会把我的玉玺带过来。”

她缓了会,挨紧树干休息,双眸微微合上。

反正后半句不说上官影疏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时染这会儿脑子里乱麻一团,不是那种天崩地裂的难过,没有大喜大悲,对于结局甚至没空推测,紧张的神经似乎松懈了一点,余下的,大概是茫然。

她像把自己浸入大海,耳边是陆地难听到的声音,满的快要溢出来。

休书随便送

月光映在两人身上,投在上官影疏的脸上。那张脸有一瞬是冷漠的,触及时染的时候也是。目光自上而下从她微扬起的脖颈上反复扫过,停留了一会。只有时染那双眼睛闭上的时候家庭分崩离析带来的毁灭才灌满了他整个人。

他是油锅里滚过,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

上官影疏偶尔会这么想,反正别人给他的评价也差不多这样。

见不得光的,屈辱的。

所以时染才宁愿扔下他?

那倒不是这个理。

上官影疏勾出脖颈间一条红绳,拉扯出玉制的小笛子放在手里把玩。

休书

他哼笑一声,引得时染睁开了眼。

时染盯着小玉笛没吭声。

上官影疏见她在看,就收了回去。

时染嘴角一扯:“怎么看一眼还吝啬?”

上官影疏:“就你大方,休书随便送,是吧?”

“”她不想跟上官影疏斗嘴。

不知道是不是光照的,时染的脸墙灰似的没血色。

上官影疏往远处撩了一眼:“二护法差不多来了。拿了玉玺你就给我休书是吗?”

时染抹了把眼角,从上官影疏身上蹭来的红色,抹出妖冶的眼。

上官影疏:“拿了休书我就回花满楼。”

时染漠然:“花满楼不是本来就是你的吗?”

上官影疏:“是啊,最近业绩不好,我回去冲冲业绩,让账本好看点。”

时染盯着他的腰,鸦羽扑闪了一下,两下

“你什么意思?”她的眼皮猛跳。

上官影疏耸肩:“陛下不要我,我回去接客,有什么问题吗?”

废话,大问题。

虽然明知道上官影疏说这话是为了激她,时染还是不可避免地烦躁。

时染:“你不怕我封了花满楼?”

上官影疏毫无畏惧:“你不如封了整条花街。”

“谁敢要你接客?”

“陛下啊。”

他回答的太理所当然,时染差点儿点头。

“我为什么要去花街?”

“总有人来的。”

“你就不能做点别的事?”

上官影疏:“但我就想看你着急的样子。”

“”挺好的,她真信他会要休书才有鬼。

时染本该恨恨地谴责,那口气提到喉咙又烟消云散。

她莫名松了口气

怎么可能气得起来?

远处有风声起,树与风拼死缠绵。

她仿佛眨眼看完太阳东升西落,想起八年前穿着宫女衣裳费尽翻窗滚进书房的小孩。

他生来赤诚热烈,纵然堡垒坍塌也不曾以冷酷面对她。

她又想起古灵堡百年一次的盛典,那个时候的时染明明轻狂无所畏惧。

时染撩起眼皮,无声叹息。她知道上官影疏在等。

黑袖抬起去勾那个红色身影,意料之外地被人躲开。时染抬眸,上官影疏一脸平静。

上官影疏:“不是说算了吗?”

时染:“我错了。”

她诚挚道歉。

上官影疏薄唇轻抿,看上去愤懑未消。但他盯着时染一会,忽地伸手把她够过去。

他拥的很紧,炽热的唇无死角地碾磨她的。

时染张唇迎合他,双眸微眯。

视野中是城门成排的铁盔甲,他们淡定地杵在那,即便探测兵早就发现她的马。

一切都是朦胧的,让人恍然觉得天地始终太平,山河未曾破碎。

醒了

黑云压了一整个晚上,天空沉甸甸的,压得人心惶惶,以为暴雨天去而复返。

然而清晨起来的时候阳光还是毫不留情地撕了这层假面具,天光笼罩整个帝京。不仅没有下雨,还灿烂得出奇,以至于训练场的新兵一老早就跑了出来。

印来江如穆青预想的那样睡得很沉很稳,寝宫的宫女们来去匆匆,怎么也弄不醒他。

穆青苦恼地在卷帘外兜圈子。

早朝的时间要到了,时染啥都打算了,但没跟她说早朝要怎么处理。

万一印来江一直睡过了早朝的点咋办,这人好歹还是五护法,时染不上早朝,印来江也不上早朝,回头传出去让人怎么说。

可是那些安神香又是穆青自己亲自点的,那么大的量,一整个猪圈的猪都能睡个三四天了,印来江起不来还不是穆青自己招的祸。

“穆青姐姐,你行行好歇会儿吧。”旁边的小宫女眼睛都给她兜的晕:“为什么不直接进去叫陛下起来?”

小宫女今天早上才换来的班,刚及笄的年龄,哪里能想象陛下又搞出了出逃,哦不,私自挂帅出征这种冒险的事。

穆青表情复杂,声音艰涩:“陛下醒了,竹君在里面,奴婢怎么敢进去打扰。”

小宫女听这不清不楚的话,懵了一阵,然后脸漫起红色,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

“算了,去备午饭吧。”穆青笃定印来江要到中午才能醒,今天的早朝印来江醒来之后能不到处找时染就不错了,早朝还是找大护法说下情况好了。

这会儿距离早朝的点也就半个时辰左右,穆青得让人去找古玲琅说时染出城这事。

想想脑仁就疼,回回得给时染收拾这种摊子。

然而穆青刚转了个身,小宫女就在后边大叫起来:“穆青姐姐,竹君醒了!”

寝宫的床大而圆,床梁床脚凡是能刻东西的地方都被刻工明察秋毫地占了个干干净净,天上飞的地下走的,只要是吉祥的都给刻进了这张床。

床顶挂了个巨大的圆盘,扒着圆盘的几根石柱子高高地镶在屋顶的横梁里。圆盘周遭都镶嵌了夜明珠,不发光的那种,之后是各种流苏,垂着纱直直地吊在上方。躺在床上网上看的时候,能看到圆盘里边盘桓着巨大的火凤凰。

印来江醒来的时候眼眸里就印着那只火凤凰,火凤凰跟着圆盘转,要飞出来了似的。

他的脑袋沉沉的,似乎还没有睡够,但多年养成的生物钟提醒他早朝的时间要到了。

想要再睡一会。

他的手往旁边够了够,意料之中的空荡荡。

这张龙床再大也没有大到能让他把时染完全挤下床。

印来江轻轻打了个哈欠,翻身想要再赖一会。

这一翻不得了。对上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珠子。

这种时候无疑是惊悚的,印来江和这双滴溜溜的眼珠子沉默几秒。

“嘭!”

印来江动手的同时眼珠子的主人也利索地起身躲开。

印来江翻身坐在床上,脸上的不悦拉的老长,屋里的低气压隔得老远把站门口的穆青几个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

脑袋还是昏沉的,面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挪到床边的长桌,一溜排过去除了洗漱用品之外就是提神的汤水和早餐。

印来江冷冷瞥了一大早跑到床边吓人的那位一眼。

什么玩意见不得人

“啧。”

那人确认印来江没有要再动手的意思,才慢悠悠从窗帘里钻了出来,一身橙黄的衣衫烘得整个屋子亮堂。

“狗咬吕洞宾,本公子不介意提醒五护法一声,现在距离早朝开始还有半个时辰的半个时辰都不到的空隙。”

上官影疏抱着胳膊斜倚在窗边,似笑非笑地扫了眼站在门口的一排宫女。

印来江娴熟地洗漱,慢条斯理地吃早餐。

除了被上官影疏和门口那排小姑娘围观他吃东西有种被圈养的别扭之外倒还好。

印来江不搭理他,上官影疏也能自己说个不停。

上官影疏认得穆青,还好心情地跟她招了招手:“你家陛下的小宫女还战战兢兢地等你拿刀闹腾呢,你这么平静也太不给人小姑娘家面子了,哎哟,瞧着可怜巴巴的”

一排小宫女被上官影疏妖惑的眼一扫红了脸,只有穆青和几个昨晚值班的宫女小脸煞白,跟画似的相互映衬。

可怜巴巴的穆青现在想哭。

本来不可怜也不巴巴,印来江醒了也无所谓,闹了也无所谓。一进来看到上官影疏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那就特别特别可怕了。

三个男人一台戏,两个男人够掐一架。这屋里屋外没有一个能劝架的,万一他两打起来,时染的寝宫再装修两三回都不知道能不能修回原样。

穆青笑得快嚎出来了。

上官影疏还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似的,嘟囔一声:“别笑了,本公子哭得都比你好看。”

穆青:“”是,你天下第一美,如果你不惹怒印来江,你的美貌就碾压了全世界。

躺在床上被困倦支配的时候还没感觉,起来之后腹里的空洞感就特别强烈。

印来江又不喜欢狼吞虎咽的吃法,吃得慢,也腾不出嘴搭理上官影疏。

他心里盘算着时间,吞下最后一口面包,有了饱腹感之后慢悠悠擦着嘴,才有空搭理一下上官影疏。

穆青隔得远,远远地就感受到那一眼的嫌弃。

印来江:“谁让你过来的?”

他看上去尤其不耐烦,还有些早起的懒洋洋劲。

上官影疏一撇嘴:“陛下。”

穆青身体一颤,看着上官影疏的目光略带惊恐。

陛下是吃错了东西还是把脑子撞坏了?就算是那样也不可能让上官影疏来寝宫找印来江吧?除非她不想要自己的窝了。

“瞎扯。”印来江都懒得撩眼皮:“现在劳驾您回避一下,顺便把这些就会杵着的带出去。”

“五护法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叫我我回避?”上官影疏看上去也懒得动。

穆青其实很想亲自把‘这些就会杵着的’带出去,但是放上官影疏和印来江共处一室她实在是不放心。

印来江冷冷道:“更衣。”

穆青当下就站不下去了。

上官影疏狐疑地扫向印来江的衣襟:“怎么,你长得见不得人?”

印来江也很淡定:“怕你看了承受不了追出去。”

毕竟瞎混一晚上,满身痕迹,还是藏着别瞎秀的好。

上官影疏:“”

穆青:“”

众宫女:“”

窗边那人的手拽紧又松开,穆青战战兢兢地抓着珠帘。

印来江那话,除去膈应上官影疏之外,还说明他已经知道时染走了,瞧这模样,仿佛早就猜到了似的。

“那我在朝廷上等着五护法。”

上官影疏冷哼一声,消失在原地。

窗帘被风卷起,又乖巧的落下。

“还不出去?”印来江理都没理那句不知道算不算威胁的话,看了眼穆青,嘴角一扯:“等我跟你们算那排安眠香的账?”

那么重的量,再蠢的都该闻出来了。他有意顺着时染的意没揭穿,但是这玩意的后劲大的让人烦躁。

穆青身体一颤,拽着一众宫女学上官影疏表演了个原地消失。

少了一个不知名的护法

今天早朝的氛围依旧特殊。

明明每天早朝都挺热闹,今天特殊当中却又带了点更特殊的。

众朝臣盯着高台上那个龙椅,吱呀呀地一片安静。

龙椅的设计能够坐的下两个成年人,因此身材纤瘦的时染坐在龙椅上偶尔才会显得龙椅很大。

今天这龙椅看上去却没这么大。

“什么情况?”所有人心里都在暗自嘟囔,强行压制心里翻飞的泡沫水。

他们宁愿相信这是自己做了一场大逆不道的梦。

开朝的声音响了,一道橙黄的影子撩开卷帘蹬上高台。

几乎同时朝廷门口慢条斯理走进来一本正经披着盔甲的五护法。

五护法撩起眼皮看了眼高台上的位,微微一顿,随即又一声没吭。

众臣顿觉玄幻了。

龙椅边上不知道啥时候安了两个位置,贴的很紧,像板凳又不像板凳。

本来给国师大人留的位置跟嫌弃碍事似的往下撤了。

那道橙黄的人儿大剌剌往龙椅边上的位置坐了下去。

众臣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差点大骂一句大逆不道。

定睛一看,那人是被朝臣骂得浑身黑料的妖妃上官影疏。

‘妖妃’向来喜欢大红色版型奇怪不被老臣欣赏的奇装异服,突然有天一本正经穿了身正常的让他们咋一眼还没认出来。

上官影疏懒洋洋往下面一扫,那股妖惑的劲又出来了。

众臣再次蹙眉。

就是换套衣服也盖不住妖妃的妖气。

他们气势汹汹想对他发表一番逆臣讨伐论。

声还没发出来又齐齐住嘴,哑然看着印来江一阶一阶走上去,坐到龙椅另一边的空位,冷淡地凝视他们。

众臣:“”这下好了,骂一个带两个。

史官很心塞,抓着笔差点儿啃下去。

朝廷的布局很有规律,龙椅放置在哪里,第几层阶梯是国师,六大护法待在哪,一品官二品官,文官武官怎么站都有分配。

每回站好了从高处看或者摆到图上看就是半包围守护着国君的一个守护阵。

美观,有意义,历代如此。

然而现在一切都乱套了,国师大人天天告假,龙椅边私设座位,文武大臣缺李少王,六大护法上去了一个只剩下五个哦不对,怎么只有四个?

史官发现了惊天大秘密,愕然地数六大护法。

一二三四加上上面的五护法是五个护法。

这可不得了,六大护法少了一位,这群人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史官瞪大眼开始找是谁缺席了早朝。

他数了一圈,照着他脑海里的印象数了一遍苍天,他居然觉得齐了没有少人?难不成本来就只有五大护法?

那不可能,熊燎明明是六护法。

史官于是又数一圈,这一下不得了,什么时候朝臣也少了那么多?

“开始吧,你们要上报什么,赶紧的。”

早朝开始,龙椅上有气无力摊着的那位抓着椅背起来,赤色的羽睫,赤色的头发。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

年老的尚书差点儿喊出一句哪里来的妖孽。

但这会儿大护法古玲琅当真拿着卷轴上前说话。

少年烦躁地抓了一把赤色长发,按捺着性子准备洗耳恭听。

本来似乎打算冷着脸当雕像的印来江突然抬手打断古玲琅说话。

古玲琅从善如流地收起卷轴。

闭嘴

朝臣呼吸一滞。

六大护法身份平等,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子的站位。

他们心里拔凉,再看龙椅上三道颜色对比鲜明的人影,顿觉毛骨悚然,自动脑补了一场大戏。

怕不是五护法联合上官影疏和这个红毛怪逼宫篡位,所以时染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

印来江:“陛下平时不会这样子说话,你能不能有点儿模样,以前陛下在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子过。”

众臣:“?”

知情的几大护法们:“”你也知道有个陛下还在的前提。

上官影疏懒懒地开口:“陛下这不是不在了才让他来凑数的?能有个坐的上这把椅子的就不错了,反正龙椅这么大,躺躺怎么了?”

众人:“”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印来江冷冷道:“能坐上龙椅的就不算凑数。大人,你还没跟诸位同僚说过陛下的事,怎么让他们安心?”

上官影疏轻哼一声:“哦,大人,你好像是忘记解释一下陛下留下来的乱七八糟事了。”

两人左一句大人右一句大人双簧唱似的,底下的人非但没听明白,还更迷糊了。

古玲琅叹了口气。

这就是美色误国的真实写照,时染要是直接从六大护法里挑两个靠谱的,早朝也不会一直乱到现在。

龙椅上那人半睁着双眸,咋一看有气无力病怏怏的,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人家明明是气的。

少年人白白嫩嫩,十五六岁模样,头发眉毛眼睫都是赤色。但是带着所有让朝臣不敢轻易动他的首饰,时染的尾戒,时染的权杖

朱雀:“闭嘴,吵死了。”

他很烦躁,几百年前或者千百年前亲眼看着君王陨落都没这么暴躁过。暴躁是从脚底冲到头顶,然后窜出去直冲云霄的那种。然后很快又被天降的冰雹砸得七零八碎。

还知道喊他一声大人。话里话外分明一点儿敬仰的意思都没有。

朱雀活了千百年都没从后宫里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男人,当然,这么胆大的君王也是史无前例。

印来江和上官影疏一抿唇,真闭嘴了。

古玲琅干净利落,大呵一声:“见过朱雀大人!”

朱雀大人是谁?

众人毫无列外想起史书上那个抽象的神鸟,呼啦啦跪倒一片。

“见过朱雀大人!”

见过个屁。

这一辈最老的大臣都没见过活的朱雀,还以为那就是个莫须有的传说。

就算是莫须有的传说里面的朱雀也是风度翩翩的仙人模样,哪里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漂亮小鬼?

朱雀一翻白眼。他懒得解释,爱信不信。

他还是很暴躁。

原来朱雀早就知道时染执意北上这事,他也就劝了几次吧,突然发现自己本体完全从时染那里脱出来回不去了。

这下倒好,时染一合计,她走的时候正好要个人坐镇,当机立断把朱雀给整晕过去强行留在这。

朱雀强行被离开时染,实力倒是半分没掉,模样反正摔回十五六岁。比起印来江和上官影疏这两位直系伴侣,又急又气使劲闹腾的反而是他这位大爷。

朱雀到现在还是忍不住愤懑:“我不就啰嗦了两句!”

背井离乡的时候看什么都像和你有关的模样

时染一路北上,天亮时候才刚刚到落脚的梁城。

“阿阿秋。”时染期期艾艾地打了个喷嚏。

边赤牵着她的马绳,听到她打喷嚏,眉头一蹙。他伸手探了探,仿佛这样能测出现在的气温。

许是赶路太久,边赤的身上起了汗,身体热乎,不怎么感受的出早晨的凉意。但他担心时染着凉,闷声从时染的包裹里取了一件大衣给她披上。

黑色羊绒冷不丁盖着身体,把时染包裹的严实。

在炎炎夏季里同样赶了许久路出了汗的时染:“边赤,你这又是做什么?”

边赤皱着眉:“你打喷嚏了。”

时染一扯嘴角,尤其无奈。

边赤原先一直在暗处保护她,这一次北上她带的人不多,还分头行动。边赤是她现在能接触到的唯一一个亲信。因此边赤从暗卫的后方位置走到了时染边上明目张胆地护着她。

六大护法其实都有一个通病,他们号称看着时染长大的,除了跟时染年纪差不多的印来江,其他护法虽然不说但心里头几乎把时染当半个女儿来养,正因为这样,他们就跟全天下的父母辈一样,常常有瞎操心的毛病。

就好像现在,这件黑色羊绒大衣已经反反复复被边赤从包裹里抽出来好几次了。每一回晚风刚吹过来一点点,或者时染因为出汗脸上起了点儿红晕,边赤就一脸凝重地给她披衣服。正所谓有一种冷叫你爹觉得你冷。现在好不容易真碰上她打喷嚏了,边赤紧张地又掏了时染备着的水壶出来,伸手一探。

边赤又不乐意了:“陛下,这个水冷了多久了?”

时染:“”

她带边赤出来,除去边赤武力高强这点,还因为边赤平日里存在感不高为人沉稳话少。就是说她没想到边赤也会犯上这种通病。

但是不得不说边赤这副操心的模样让她恍惚想起帝京里那帮人,像极了印来江。

眼看着时染走神,边赤闷声不响重新给水壶添了水,用内力捂烫了,强行塞到时染手里。

时染给烫回了神,整个人像粽子一样,热的像煮螃蟹。

她苦笑不得,勾着水壶的绳,把大衣拿下来还给边赤:“好了,我真的没事。这天儿热乎的,你这么单薄一件不也觉得热吗?”

边赤偶尔也挺执着:“你刚刚打喷嚏了。”

时染刮了刮鼻梁,坏坏一笑:“可能是那个长了千年的小鬼醒了,你看梁城挂的那颗大稻穗,像不像帝京早朝敲的那口钟?”

边赤回头看,时染趁机把衣服水壶塞他满手,自个儿跳下马拍拍衣袖往里边走:“你家陛下身子骨好得很,别整天学那几个瞎操心了阿”

她嘟嘟囔囔的,越走越远。

边赤:“”

边赤才反应过来,一脑门官司。他想说那颗大稻穗跟帝京早朝敲响的那口钟差了十万八千里,时染是怎么联想到帝京的,又想说那个长了千年的小鬼,最多也就是顶个小孩皮囊的人,可是圣幽帝国的守护神兽朱雀大人,时染坑人家就算了好歹称呼上对人家尊敬一点儿,他还想辩解一下他没有瞎操心

边赤想了许多想说,但毕竟沉默寡言多年,一堆话堆到跟前来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吉祥物

时染走的远了,后边说的话边赤听不清楚。

他毕竟身材高大,比时染的身板新陈代谢的速度更快,确实觉得天气炎热抱着大衣和水壶能被烫出毛病,寻思一阵,还是给收了起来。

他牵着马跟过去,看那个纤瘦的人娴熟地找了落脚的地方,抿着唇叹了口气。

若这会儿有其他认识边赤的人在这儿,定会大吃一惊。原来传说中一年四季面无表情的二护法还有纠结的时候。

边赤这人看着除了服从命令完成任务之外没有多的心思,像一把趁手的利刃,没有自己的思维。很多人偶然见过他,常常只记得这个人是没什么存在感,但是特别厉害的二护法,然后忘了二护法本来也是一个血肉俱全的人这回事。

好在时染还记得,边赤看着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罢了,内里思量的比谁都细致。就好象现在。在帝京的时候,边赤可以永远躲在暗处一言不发,因为关切时染的人很多,不需要他。但是现在离开帝京,边赤自己扛起六大护法的职责,因此比熊燎在帝京关切时染的程度都要严重。

也许也是因为这个,时染才每每都不厌其烦地跟他周旋,露出些许儿女家的顽劣。

圣幽当朝臣子们又崩溃了一个早上。

其一,消失了八年之久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帝待了半年左右又消失了,据说是为了打着国泰民安的口号御驾亲征去了。

其二,传说中的圣幽守护神兽朱雀时隔百年重现,受女帝所托坐镇帝京。

臣子们一会儿哭一会儿乐。说起来四大帝国都有守护神兽,圣幽帝国的朱雀,沐源帝国的青龙,苍血帝国的白虎以及赤安帝国的玄武。

然而并不是说有守护神兽,神兽就常常出现的。这事说不上是看天赋还是看运气。

如今圣幽帝国陷入瓦解危机不要紧,朱雀本身的存在就能稳定整个圣幽帝国的心。再怎么说,他们也没听说沐源帝国,苍血帝国和赤安帝国出现过什么神兽。

可是神兽大人特别暴躁。据朱雀大人说,他一点儿也不想坐那里听他们说屁话。不重要的交给别人处理不要浪费他的时间。

他跟个吉祥物似的,很少动脑想事,大部分时候都是左右两门神似的印来江和上官影疏在回复。

以及,这位神兽大人特别能睡每回早朝刚开始不久他就昏昏欲睡,其余时间有大臣说有要事跟朱雀大人商议,往往回复也是朱雀大人在睡觉,有事先找六大护法和莲君。

莲君也是个神奇的存在。

作为曾经的京城第一大纨绔少爷,现在荒淫后宫的妖妃,上官影疏总是被人认为不适合朝廷的。

但上官影疏不仅来了,还坐在上位,跟印来江左一言又一语拌嘴似的。看上去挺正经,但又不怎么正经。

好在他现在不常穿红色的衣服。

原先还有资历更老的大臣左右看上官影疏不顺眼,天天盼着印来江这个看上去看上官影疏更不顺眼的,权力更高的人把上官影疏给叉出去。

然而一直这么在朝廷上冷嘲热讽了许久,也不见印来江提过把上官影疏弄出去的话。

反而有的时候讨论的东西谈着谈着,他两吵着吵着,还把话引到上官影疏那边去。但凡印来江赞同上官影疏的想法的时候,印来江会沉默地点点头,等其余四大护法的意见。

久而久之,他们居然忘了上官影疏妖妃的身份。

过渡

国师大人一病不起,其中五护法协同其他四大护法到国师府去看过他,被拒之门外。

随后过了不久,五护法从国师府附近抓到黑衣杀手,从杀手身上找到了白鹭堂堂主的信物。

五护法带人强行闯进国师府,国师大人不见踪迹。

朝臣急招回宫,闭宫讨论三天,内部自发脱离无上宫。

同年秋季,帝京的防御加固到三倍,帝京第一批新兵战斗力达到正常士兵水平。于此同时,北边呈倒打趋势。时染本身的名字没有正经出现过,但跟她一同消失的官员们不断有出谋划策或者剿了敌窝的喜讯传来。

帝京的防御没有派上用场。

北边突然兴起一支强悍的民兵,军粮自产,战斗力强。

边境本来一边倒蠢蠢欲动的各国因为圣幽帝国突然的反击选择了观望,没有贸然打进来,但开始尝试和圣幽继续合作行商。

冬季,一直潜伏在各国后方的苍血帝国军队突然对各国在圣幽帝国边境驻扎的军队出兵。

苍血帝国军队行事凶悍,各国没有准备,损失惨重。

朱雀这边刚收到边境传来的消息时,五护法带着苍血帝国的求和信过来了。

原来苍血帝国皇室内部战争爆发,以一直懦弱无声的央王白央架空女帝白文莺,囚禁皇女白夕露为短暂胜利。

在这种时候,三大帝国但凡有一方向圣幽帝国伸出橄榄枝,对圣幽帝国来说都算是雪中送炭。

朝廷又一次热议。

大部分人倾向于和苍血帝国携手,都以为白央因为刚得势不稳才不愿意碰白文莺原有的权力,还想把苍血帝国的武力送一部分出去确保白文莺没有反打的可能。

然而神兽大人没答应。于是印来江和上官影疏直接送了封信到北大营问时染的意见。

虽然说信是送过去了,但时染到底在不在北大营他们也不知道就是了。

信送到北大营最快大概也要两天。

但皇宫第二天就收到了一封不知道从哪里送来的信,信里面就一句话:别回复白央的求和信。

落款是时染用灵力签的名,还有她带走的玉玺。

朱雀当机立断让人扣住了苍血帝国来的信使,也不是监禁,行动自如,但是不让他们跟外界联系。

这是时染离开的第五个月。

时染用的信封看上去不像是北边有的,羊皮纸的信封,印了个乌龟的模样,信纸是一张干净的宣纸。反倒像赤安帝国喜欢用的那种。

那天信传来的时候印来江和上官影疏都过了手。

印来江看了那句话,又递给朱雀,若有所思地打量信封。

上官影疏更直接一点,把信纸那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盯着上面大片的空白,用指腹碾磨了许久。

“你打开的?”上官影疏问印来江。

印来江抬起下巴一指:“就你刚刚看着我拆的。上面的胶水还没干,你喜欢的话可以继续碾。”

他这话带着戏谑的成分,但比五个月之前说的每句话杀伤力都要小。

上官影疏一抿唇,兴致缺缺地把信塞回给朱雀:“小鬼收好了,记得让大护法跟那群脑子缺根筋的好好捋一捋省的各个闲的没事干到我这儿来撒泼。”

失落

朱雀抓着信纸翻了个白眼:“说了多少遍别叫我小鬼。老子看着你长大的,小屁孩。你又要干什么去,他们不找你撒泼你哪来的事干?”

时染走之后的第二个月,朝臣不仅习惯了每天早朝听上官影疏冷嘲热讽,在那之后还有些有事不敢找印来江又找不到朱雀的大臣兜圈子求见上官影疏。上官影疏起初还有点儿新奇乐意跟他们扯皮两句,久了烦不胜烦。入朝不满三年的新秀尤其喜欢找上官影疏,因为上官影疏比起印来江一天到晚黑着脸的模样看上去更好相处,连他冷嘲热讽都能被他们忽略。以至于上官影疏现在每回看到他们都绕路走。

“你现在这模样看着就像小鬼。”上官影疏胆大包天地揉了揉朱雀大人的一头红毛,勾着唇笑了笑:“哎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朱雀大人果然炸毛,一口三昧真火甩了出去。

“滚。”

上官影疏利索地跳窗滚出去:“好嘞。”

朱雀蹙眉,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似乎顺了上官影疏的意,又被他忽悠了一把。

“这小子小时候跟现在的区别怎么这么大?”朱雀转头问印来江。

却发现印来江也正起身整理衣服,大衣刚披到身上,正在系胸前的绳。

朱雀:“别告诉我你也有事要忙。”

印来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有点事要办。”

朱雀虽然一天到晚都在睡觉,但基本的事情还是清楚的,他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这几天的事,能上升到要印来江和上官影疏亲自处理的几乎没有。

朱雀摇头就要不同意,他们两都出去了后面再有人来找的时候谁来帮他顶。

印来江就在这会儿捏了把朱雀的脸,难得地勾了勾唇:“他说的不在理。朱雀大人这副模样其实很可爱。”

朱雀:“你也给我滚。”

印来江文质彬彬地滚了。

朱雀把信甩到桌上,瞪着信封面上的小乌龟,咬着后牙槽叹了口气。

“都什么玩意儿。”

即便刚刚上官影疏和印来江都勾着唇角看着挺漫不经心,但就这封信从他们手里过完一遍的时候朱雀明显能感觉到两人情绪尤其低落。

他本来就是神兽,对人类情绪变化感知有时候还更敏锐。

出口拦了他们两句也是怕这两个人溜出去之后在外面捅乱子。

毕竟像上官影疏和印来江这种,如果不安分待在宫里,又没有时染镇着,出去之后就妥妥两个巨大的祸害。

花街入驻了一批别地来的客人,要热闹不热闹,要冷清也绝对冷清不了。

男人坐在酒家。他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往往能成为注目礼聚集地。

他面前的桌上摆了一排酒,每一壶酒拿出来都是千金难求的上好酒。

老鸨不吝啬地把半个酒窖里昂贵的酒都搬出来给他摆桌上了,但他就倒了半个酒杯,抿了一口之后就再也没喝了。

这家酒家接客的姑娘不少,全都远远观望没人靠近,挨着楼梯口交头接耳。

不是男人的魅力不够,实在是没人敢上前。

帝京没人不认得这张俊朗的脸,更别说他脖颈前还大剌剌地挂着那么一条晃眼的银链子。

年初那个漂亮女人进来寻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又有谁不知道男人早就走到了女帝身边,谁还敢跟当朝帝君作对。

就是不知道印来江,也就是竹君怎么还会踏进花街。

找上来的红衣楼主

男人从中午一直坐到傍晚,一会儿把玩脖子里勾出来的银链子,一会儿捧着本书左右翻看。

那本书说是书也不叫书,是老鸨为了装扮随意塞在里边的,不知怎么地就被印来江给抽出来了。

是一本带图片的小册子。

老鸨过来放酒的时候不小心看了一眼,整个人七魂惊掉了三魂。她记得自个儿放在这里的明明是一本关于酒的小册子,封皮也确实是那本没错,毕竟酒家虽然跟花街一个性质,但表面上看着毕竟还是一家单纯的酒家,老鸨怎么也不会把污秽的东西直接摆到店面上来。

然而不知怎么地被印来江翻开来的这本册子里面全是带颜色的册子。

老鸨吓得后背起了一层冷汗,惊惧地往周遭看了看,总觉得年初那女子还会冷不丁从哪个地方冒出来。

老鸨毕竟在帝京活了这么久,早活成了个人精。能在花街存留这么久,当然也有不少熟客和关系。老鸨心里知道,虽然百姓间还没有传开来,但这会儿他们的女帝早就挂帅上了北边。这会儿坐镇的是朱雀大人。

老鸨佩服女帝也敬仰女帝,好歹国家存亡危急时候女帝不是等百姓赶着上前给她当炮灰,还自个儿跑到前线去了。于此同时老鸨对女帝也是敬畏的。

老鸨看这五护法对女帝也是忠心耿耿的,因此五护法往这里一坐老鸨都没敢想他是来寻欢作乐的,只当五护法是有事要过来这边处理。

怎知她居然撞见印来江翻有颜色的册子。

难不成是女帝离开太久,五护法终于按捺不住了?

按捺不住也得按捺阿!那绿颜色的帽子怎么地也不能往女帝头顶上戴阿。

老鸨自个儿急地热锅蚂蚁似的,一转头看到一群姑娘躲在楼梯口对五护法流口水,顿时气地心里憋气,赶过去吆喝两声把姑娘们给遣散了。

然后老鸨又心虚地回头看五护法,心道五护法会不会因为她这行为对她这小酒家下什么黑手。

怎知这一回头那黑衣男人跟前居然又多了一妖孽一样惑人的男人。

男人的红衣服亮晃晃的挂在身上,衣袍落在肩处要掉不掉的,露了大块锁骨,眉心画了一株妖娆的彼岸花,怎么看怎么像地府里溜出来的妖孽。

老鸨张着嘴,艰难地辨别妖孽的身份。

她今天正午吃饭的时候听姑娘们说,花满楼的楼主回来了,从花街头逛到了花街尾,迷失了多少男男女女的心思,让她酒家里的姑娘一直念叨到了这会儿。

那花满楼的楼主最喜欢的就是红衣服,像个俯瞰人间的真妖孽。

花满楼楼主闪现她家这本来不起眼的小酒家,站在她招惹不起的客人跟前,撑着桌子越过去取了他手上的册子。

上官影疏:“红毛小鬼找我们五护法找了几个时辰,你说他要是知道我们五护法躲在花街里头看带颜色的小册子。红毛小鬼会不会气得强行把那女人给喊回来?”

印来江懒洋洋地抬头,指尖从脸颊上刮过去,刮掉眼角困出来的生理盐水。

他抬眸掠过上官影疏的衣襟,目光落在上官影疏肆意勾着的嘴角。

上官影疏原先一直都是这副模样,小妖怪一样。也就这几个月安分了许多。突然看他办回原来的装束,印来江居然莫名有些亲切感。

总觉得时染下一秒就会从不知道哪个脚落冒出来给上官影疏把领子拽上似的。

两妖妃

“你不也在这里?”印来江说。

上官影疏垂眸翻了眼册子,百无聊赖地甩到桌上,挺嫌弃的:“这是哪个古老年代里挖出来的旧册子花满楼在这儿,我总得回来看看,不然谁养你们那么一大个朝廷?”

印来江哼笑一声:“我记得两周前贵府上收到了北边寄过来的一笔数额不小的银子?梁城起的那支志愿兵带起梁城那边的经济,这两月那边的粮草也不需要朝廷供应,梁城还返了不少粮草回来。边境其他地的军资暂且也还在国库可接受范围内,毕竟苍血给我们送了不少”

上官影疏打断他:“别算了,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多话。”

印来江当真就不吭声了,低头摆弄他的护法牌。

老鸨在十米开外看的目瞪口呆。上官影疏怎么看都是危险人物,五护法居然跟他聊了起来。

尤其让老鸨不适的是,上官影疏后天带的那股暧昧气场,让她莫名怀疑五护法是跟这人一块给女帝染了色。

上官影疏没注意到那边老鸨的复杂心态,或者说就算注意到了也懒得理会。

他拉了把椅子,人却坐到了桌上,长腿懒懒地挨着椅子搭着,笑道:“闷葫芦。”

印来江:“谢谢,你也挺聒噪。”

本来他们两就从小掐到大掐成了习惯,往常碰面不是隔着许许多多杂七杂八的人就是挨着时染挤兑对面吃对面的飞醋。

这下好了,能让他两互掐的那位远在天边,吃不到够不着,他们没了掐架的理由,对着怼了两句居然就无话可说了。

但上官影疏还是坐在这儿。

不为什么,只是跟印来江恰好处于同病相怜的某种状态罢了。

他们跟年过半百的老头似的感慨着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光阴,其实起因只是因为某人只写了一句话的一封信。

老鸨暗搓搓找人给六护法送小消息的时候,印来江和上官影疏就坐在那儿开了一壶酒。

酒能让人容易开口,印来江说:“我原以为时染跑到北边去是为了给你找你哥。”

上官影疏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她本来就是去给我找我哥的。”

印来江喝了一口,懒得搭理这句抬杠。

本来他说的也不对,时染的确是去找上官月白的,也是为了上官影疏。但不只是为了去找上官月白,也不知是为了上官影疏。

失踪的臣子是圣幽喉间的鱼刺,时染必须亲自拔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印来江钻了牛角尖。

他也确实没想到时染北上真的能直接扭转圣幽尴尬的局面。

上官影疏撑着下巴,可能觉得好玩:“你不是还觉得,那个蛊惑君王的妖妃就是我?”

老鸨借着端水果的理由过来,正好就听到这一句,吓得手一抖。

上官影疏和印来江两人都看了过来。

老鸨如芒在背,慌慌张张道歉。

“你下去吧,先不要过来了。东西够多了。”印来江跟她说,又顺便回了上官影疏一句:“那不是朝臣们这么说的吗?”

老鸨背脊发冷,终于想起来这位眼熟的花满楼楼主是谁,可不就是女帝选秀上册封的三个男人之一吗?

上官影疏觉得老鸨好笑,看了她一会儿,直把老鸨看的缩进内房里不出来才懒洋洋地收回来:“你非得拿别人当借口吗?时染该不会觉得你这样可爱?哎,我可是听到你们吵架的,你就是这么骂我的。”

印来江:“”这件事事后想起来其实很智障很白痴,他不怎么想承认。

他也追陛下出去了?

上官影疏嗤笑一声:“至少那段时间我们的黑脸将军才是陛下那位蛊惑君王的妖妃。”

印来江侧目看他。

上官影疏耸肩:“别这么看着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印来江把酒搁到桌上,说起来,自从那次喝酒醉倒在训练营里第二天错过早朝时间还被六护法带人领过去之后,他每回看到酒心里都在发怵。

“叫你好好听夫子讲课,成天在外面鬼混。学到现在满口胡言。”印来江格外嫌弃上官影疏胡说八道的性格。

上官影疏:“几百年前的事,你非得拉出来?”

印来江移开目光。

只要上官影疏不把注意力留在那个妖妃上就行了。

上官影疏就是妖妃。

原先印来江就是那这个来呛时染的。

但怎么看着,一直缠着时染,跟时染吵架,惹得时染找人来问,到最后还黏糊糊地挨着时染的好像还是他。

上官影疏那句得了便宜还卖乖也不是没有根据。

老鸨出了门,急急忙忙地追跑去送信的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陛下的两男人都溜到了花街来聊天,但怎么着也不能让大护法,二护法跑到花街来抓他们两的奸。

这种乌龙带来的后果老鸨自认为承受不起。

上官影疏瞪了印来江好一会,气哼哼道:“我真是不知道就你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

印来江:“我也挺嫉妒你的。”

他懒得学上官影疏绕来绕去的话调,左右估摸着上官影疏绕到花街里来的目的跟他差不多,也就是借酒消愁那几个字来回倒腾。可能一个人在花满楼待的觉得无趣了才跑到这里来跟他瞎扯旧账。

他想了想,觉得上官影疏难得在他这里还算好好说话,还是应该配合他两句。

印来江:“嫉妒你能不顾形象在陛下跟前撒泼。”

“”上官影疏跟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他们如果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下去,只怕上官影疏迟早会被印来江气死。

上官影疏本来想拿信封那事来调侃印来江,等真的走到他面前了,又颇感无趣。

调侃他跟调侃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

天知道时染现在在哪里。

说是去了北疆,那这封来自赤安的信封又怎么解释。

杳无音讯五个月,唯一一封信居然还只有公式公办的一句话。

上官影疏内里不知道抹了多少把辛酸泪。

他也挺想体验一把收到家书的感觉。

说起来,还是对那女人没心没肺的愤懑要多一些。

想到五个月前追到城门换来一句时染的算了吧,上官影疏又委屈地抹了把鼻子。

他原来好像是打算过来怂恿印来江跟他一块进花满楼鬼混来着。

这话刚说出来上官影疏就被印来江白了一眼。

印来江装模做样地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也坐够了,一甩令牌:“走了,回去收拾烂摊子。你赶紧把这身换掉回来。”

上官影疏:“你为什么没有问过夜君去哪里了?”

印来江反应了一会才想起夜君是哪个,蹙着眉转头:“你的意思是他也追陛下出去了?”

上官影疏挑眉:“也?”

奇怪的话

梁城的冬季咋一看跟春秋差不多,半片雪没飘。

时染把衣袖挽到胳膊肘,眺望远处冒烟的烟囱。

她在屋顶站了好久,一边懒洋洋地往旁边蹭,省的被这屋子的烟囱里生起来的烟熏到。

“你打算在这里蹲多久?”

下面爬上来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立着单只脚站在屋檐边仰头看时染。

“你能不能别把我说的那么猥琐,什么蹲不蹲的”时染笑骂一声,下巴一指冒烟的烟囱:“什么时候开放了我就下去。”

男人面色复杂地看着烟囱,又道:“你就是今晚不打算下来了的意思吗?”

“怎么了?”时染往他那里一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央儿的手艺?”

“不敢。”他没什么情绪地反驳,慢吞吞在边上用脚尖抵了抵屋檐下的燕子窝。

下一瞬,男人闪身出现在了时染边上:“那丫头下厨是个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吗?”

可能是看他委屈的模样好笑,时染噗嗤一乐:“没那么夸张吧,她总不会往里边下毒。”

边赤冷哼一声:“有区别吗?”

时染这下捂着肚子笑得喘气:“怎么了,我们二护法饿了?没事,再过会儿封千里就回来了。”

边赤冷着脸站在旁边看她刚刚眺望过的远处。

正好是做饭的点,梁城家家户户都在冒烟,隔得老远都能闻到各家传出来的饭香。

在帝京他们不这么做饭,饭香要走到街巷里才能闻得到。

可能是因为坐在屋顶上,边赤觉得饭香的味道又浓郁了很多。

他本来也不是那么个挑食的人但下面灶台前那个丫头的做饭水平实在是有点儿吓人。

正说着,远方屋顶上就冒了个小黑点出来。

时染:“瞧,这不是回来了么?”

边赤等了一会儿,到能看清封千里头上束着的长发,才说:“夜君没有买菜,下面的粮食可能已经被那丫头浪费干净了。”

“你怎么对人家姑娘那么多意见?”时染仿佛不认识自家护法似的:“我们二护法原先好像没那么多话,这么看来舒央炸厨房这能力能让我们二护法活泼一点也挺好的。但我怎么瞧着你也没到舒央面前说过这事,你说一说她不就不下厨房了?”

“我说过了。”边赤冷着脸,放远去的目光锁定了封千里的身影,明明语调没起伏,但时染还是听出了他的郁闷。

时染:“然后呢?”

边赤:“她说你喜欢她做的,叫我边上待着。”

边赤这可是原话转述了,结果说完时染又笑了好一会。

边赤在帝京就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唯一一个聊的上的时染又是他的主子,他实在不习惯这种想怼又不知道怎么怼的感觉。

封千里到了跟前,时染跟他招了招手。

“你们在这里等我?”封千里塔上屋檐,象征性地拍了拍衣服,边走边平息。

“是啊。”时染嘴角鞠着笑:“边赤说想吃你煮的饭。”

边赤面色一僵,往后退了一步。

再怎么说封千里也是夜君,再不然也是别国皇子,他说想吃算什么事。

封千里直接上手揉乱了时染的头发,怪道:“别老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河边捞起来的人

边赤斟酌了一下,似乎在下面跟炸厨房小能手待在一起会比跟他们两待在一起好一点。

从封千里并入行列之后,边赤就经常不得不从时染边上离开。

时染看着边赤下去,吭哧笑着:“小皇子,你又把额娘的暗卫给吓跑了。”

“都说了少说奇怪的话。”封千里有些无奈,扯了一把时染的脸颊,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不想笑就别笑了。丑死了。”

时染抓着他的手,当真淡了表情:“别忽悠我,明明挺美的。”

他们两静默了一会儿,封千里搭着她的肩膀把人搂入怀中抱了一会。

烟囱噗的一声,跟炸了似的。

时染被惊动,拍了拍封千里的背示意他松开:“怎么样,进去了吗?”

封千里轻哼一声。

梁城挨着新城,上面有一条卧龙河,河水汹汹以至于至今河上都只有一条短桥。

卧龙河几乎包着梁城和新城的上方过去的,河的对面是青苗,传说中的青苗族居住地。卧龙河的西北方是北军营。

北蛮曾经一路攻到梁城这边,因为太萧条反而没有太多蛮子留驻。

然后时染一来就先占了梁城。

蛮子来的快走的也快,北军营的复建不算困难。

难得是卧龙河对面被蛮子盘踞的青苗。

因为卧龙河的保护,北军营要把青苗攻下来并不容易,得绕着卧龙河上去一个个突破敌方的据点绕过去才行。横跨卧龙河的话太惊险了,损失的兵力不是他们能消耗的起的。

青苗族人和占据在那里的蛮子于是天天隔着河和这边对望,享受这种诡谲的和睦。

时染原先没打算这么快打过去,直到那天隔着卧龙河漫起的雾气她看到本来应该在国师府里养病的人。

也不算看的清楚,雾气太大了,跟做梦似的。

做梦有没有这么真切就不知道了。

他只是跟子车亦长得及其相似罢了。

身上穿着的是青苗族的族服,五颜六色的,头上顶着高高的帽子。

那个人是慢悠悠地走了过去,手里似乎还端着刚洗过的衣服。

再一晃眼就不见了,所以时染总以为是错觉。

在那边的蛮子特别嚣张,天天隔着河对这边叫嚣。

他们叫胡拉七里的王子还特意从大本营移到青苗住,隔着河唱了一晚上的军歌。

梁城的百姓气得天天拿扫帚对对面吆喝。

半个月前,百姓说看到有蛮子把病倒的青苗族人扔到河里。

因为说来说去都像是传闻每个准信,一开始也没人当回事。

明明隔着雾气又是大晚上的你怎么看出人家病倒了,卧龙河的水这么急,尸体怎么从来没有飘到这边来过,他们为什么不白天扔人非得晚上扔?

说看到的人没法解释这些问题。

直到后来说看到的人越来越多。

时染和封千里蹲在河边守了三天,终于蹲到一个扔人的。

隔着汹涌的江面,他们其实都没看清楚人家扔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强行用灵力给引过来了,因为引起的骚动太大,对面差点隔着河拽着灵力跟他们打。

那就是一具尸体,穿着青苗族的衣服,头发在脑袋后面编成长长的辫子。

他们那天捞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人,脸已经成了青白色,嘴唇成寸裂开,两个眼窝只剩下一颗眼珠子,呆滞地瞪着天空。

把衣服掀起来才发现她的皮肤已经烂完了,皲裂的皮肤像糊在墙上的纸,风一吹冻成干的皮就呼啦作响。

从那之后时染就不让人到卧龙河里打水用了。

放眼皆情敌

时染找了梁城本地的跛脚大夫来看这具病死的尸体,跛脚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看了半天,憋到脸红才不好意思地说:“小人只会看些平日里的头疼肚子疼,这个实在太为难了。但就是这女的明明是个蛮族的姑娘,穿着青苗族的衣服看着挺别扭。”

梁城成天和青苗对河看,又和蛮子接触过,好歹区分的清这两边的。

时染又陷入一团乱迷。

后来新城爆发流感,好在发现的早,时染很快把那一片隔离了。

得了流感的百姓第一天就发烧发热,第二天浑身乏力,第三天已经开始不进食,之后皮肤就开始裂简直是这个蛮族姑娘后果的前奏。

今天封千里就趁着空闲的档溜了一圈新城和河边。

“病情更严重了,普通的药材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封千里说:“隔离区的防卫又加了三倍,除非有人从外面特意放他们,不然他们可能自己也懒得动了。”

时染垂眸想了会,安抚地拍了拍封千里的肩膀:“舒央的腿养好了,明天带她过去看看。”

话音才落,下边走到院子里的宋舒央就对着屋顶喊:“姐姐!边赤说你不乐意吃我煮的饭。”

她的语气颇为委屈,脚蹬着小菜园边的泥土,双手环在胸前,仰着脑袋可怜巴巴的。

宋舒央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时染和封千里的半个身子,她很想直接跳上去拽着时染的胳膊撒娇,但又怕打扰到时染谈正事,所以很守规矩地待在这边。

半个月前,宋舒央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北疆。

自大宋舒央收到朱雀的信说时染北上之后就开始谋划着赶过来,可她在赤安帝国并不是个能说消失就消失的角色,为了合理地让相府嫡女离开一段时间,她废了不少功夫。

结果一出国门就迷了路,虽然误打误撞来了北疆,但她是从蛮子里冲出来的。还伤了条腿。

军队不管对面来的是什么都打,差点儿误伤宋舒央。还是例行来看的时染一眼认出那个毛躁的丫头,才避免她变成刺猬。

“姐姐帮你教训他。”时染笑眯眯地哄下面那丫头:“我们舒央明明心灵手巧。”

身为神医圣手的宋舒央确实心灵手巧,唯独下厨房是灾难。

宋舒央:“也不用太教训,你让他多吃几碗就好了。”她对自己的厨艺其实还有自知之明。

时染笑着点头。

宋舒央:“你们还要聊很久吗?该吃饭了!”

时染应了声,说就下去,又用手背拍了拍封千里示意他去拯救一下餐桌。

宋舒央:“那我进去等你。”

时染:“嗯。”

封千里在时染下去之前又拽了她一把,把人拽到怀里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偏过脑袋对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跟这丫头说话的语气就不能换一换?”

时染侧头:“怎么了?”

封千里瞥了眼下面垂下脑袋的人儿,意味不明地说:“我觉得她对你太热情了。”

时染一顿:“我是她的救命恩人。”

封千里:“你真的想往后宫塞个丫头吗?”

等他们过来

时染挣了挣,封千里顺势放了她。

宋舒央已经进了屋,时染看了眼,轻轻吐了口气,坐了下来。

她舔了舔唇,无可厚非地笑了:“你们三折腾我还不够吗?”

“谁知道你心有多大。”封千里埋汰她从来不留情面,却暗自松了口气。

时染这副模样,说明她不是没有察觉。

自打宋舒央眼巴巴出现在城墙下看着时染的时候封千里就警觉了。

没办法,在帝京的时候天天看另外两只眼巴巴的虎视眈眈,以至于封千里每回隔着人的皮囊都能嗅到那股蠢蠢欲动。

要说那些完全没可能的路人甲乙丙,封千里倒没反应。

但能频繁接触时染的,封千里觉得他好歹身为陛下的家眷,有必要叮嘱她后宫有恶犬,寻常人不得入内。

远在帝京的‘恶犬’两人同时打了个喷嚏,然后面面相觑。

上官影疏:“陛下想我了?”

印来江不屑:“随便。”

时染也司空见惯地无视封千里的埋汰:“舒央这几年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我,又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再说赤安帝国女人生性柔软,她才一时走歪。我要是强行去掰她反而不好。”

封千里轻哼声:“你分明在纵容她。”

时染似笑非笑:“我是在纵容她还是在纵容你?”

封千里三番两次挑在舒央跟她说话的时候出现,要么横插进来,要么直接拽人走。

封千里转移话题:“你都寄信回去了,为什么不多写几句话?”

封千里当时在书房,看着时染写的信。除了一句嘱咐,其他半句话没提。他将心比心地设想了一下,如果他在帝京等家眷许久,好不容易收到了她的消息,却没有一字家书,只有公事公办的一句话,那他可能会忍不住追过来逮人。

“等他们什么时候忍不住追过来。”时染半真半假地说。

见封千里大有谴责的意思,时染又跟着解释了句:“朱雀每个月都尝试跟我建立精神联系,他知道我没事,那两家伙也知道再说我也不是没送别的东西回去。”

封千里表示怀疑:“你送了什么?”

时染:“一点儿小礼物。”

说起来多亏了封千里记忆力不错,还能想起豆丁儿大的时候受到的精神污染。他时候追查了白央和范叶舟许久,就算不全面,也知道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追查范叶舟的时候一路翻到了白鹭堂堂主身上,这个人很多时候很张狂,在各个地方出入都很少藏起自己的身份。

宋舒央还带回消息,苍血帝国的国师换成了范叶舟。

国师府外抓到的杀手是白鹭堂的,白鹭堂堂主心挂白央身上。这其中不论真假,至少纠葛里算来圣幽都不应该和苍血搭上太亲密的关系。

“好了好了,下去收拾收拾。不然今晚都不用开饭了。”时染笑着把封千里赶了下去。

他们这儿吃饭总是跟打仗似的,城里热情的居民三天两头过来给他们送吃的,还有自告奋勇说要帮忙做饭的。

都给时染拒绝了。

除了封千里不知怎么地厨艺特好,时染和宋舒央包括边赤都是炸厨房能手。

区别就在于他们两自觉不会碰厨房,但宋舒央明明天生跟厨房犯克还是喜欢跟厨房接触。

“染。”时染刚走进去胳膊上就缠上了个软绵的身体,宋舒央仰着脑袋挨着她的肩膀,明明宋舒央长大以后跟时染体型相差无几,却偏要压着身子下来做小鸟依人状。

喊姐姐

时染含笑抬头,边赤对着看不清形状的一锅米糊皱着眉:“你别每次搞砸了就撒娇。放开陛下,你的手洗了吗?”

宋舒央碍着时染还在跟前,只得咬牙笑着,差点儿翻个白眼,她就不明白,为什么边赤沉默寡言的,偏偏每次她煮完饭都要遭他埋汰。

宋舒央:“我的手可干净了,姐姐你看。”

时染拍了她下:“今天比昨天好一点儿,有进步。”

边赤:“”陛下?

左右不就是没那么黑,浪费的食材少了一点儿,他真看不出进步在哪里。

宋舒央却骄傲地一仰头,像只小孔雀。

边赤更无语了。

说起来时染去捡这个丫头那一年边赤也在,后来虽然不露面但也因为时染的关系见过她几次。宋舒央每次出现都冰凉凉冷着小脸,跟同样素面的时染站在一起像两个模板。

怎么着还能越长越活泼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挺讨时染喜欢。边赤面无表情地想。时染身份特殊,自幼遭遇凄楚,如今难得能有个跟时染年龄相仿的姑娘与她作伴,边赤面上嫌弃宋舒央冒失,其实心里对她还算满意。

厨房的门响了三声,封千里拿着铲挨着门边道:“边赤,过来洗菜。”

被打断思绪,双手只握剑柄不下厨房的边赤眉头高高皱起。

时染和宋舒央的注意力被这边吸引,不约而同地皱了皱鼻子。

那男人本不是温柔的长相,生于沐源帝国,他比一般男子要英挺粗犷许多,剑眉总挑起,要正经不正经的。他挨在门框边的姿态懒散,腰间系的防油渍的围裙尤其违和。

时染曾经在封千里第一次着围裙拿锅铲的时候郑重其事地宣布过,封千里这种时候是最有魅力最帅气的男人。换来宋舒央和边赤的缄默,以及封千里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封千里这人独惯了,很少要求其他人帮忙打下手。

因此时染很积极:“我来帮你洗吧?”

封千里一扯嘴角:“你别想靠近这里半米。”

时染:“”

见时染受挫,宋舒央刚刚积极举起来的手又讪讪收了回去。

她和宋舒央面面相觑,轻哼一声坐回了椅上。

等边赤进去,封千里也走进去之后,宋舒央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眉心自作主张浮了一片阴霾,目光在门框停留一会。

封千里这个传说中的沐源十四皇子,一如传言所说的不好相处。他向来话少,眉眼总带着似有若无的轻蔑,偶尔出声的一两句话也常常是嘲讽,给人不被他喜爱的错觉。但宋舒央心里门儿清,封千里虽然说话不多,但没有敌意就是似乎不太喜欢她。

宋舒央心道,这可不是件好事。

“怎么了?”失神间,时染突然问她。

宋舒央冷不丁回神,对上时染如水的眸。

“没事。”宋舒央轻摇头:“想着早些恢复就能帮你的忙了,而不是总是留在这里干祸害厨房的琐事。”

时染一愣,勾着唇笑了笑。她瞧着宋舒央半是委屈半是撒娇的模样,总觉可爱,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真柔软啊,像前世的小表妹。

宋舒央瞪着一双赤安养的烟雨朦胧的眼,差点儿溺死在时染不经意的宠溺中。

宋舒央情不自禁道:“时染,你真好”

换来时染屈指一弹:“没规没矩,喊姐姐。”

“时染姐姐。”

微臣当真不懂

灶台前

“会洗吗?”封千里在边上嘱咐了几句。

边赤点头:“还行。”

然后封千里冷不丁问:“你希望那丫头做你的另一个女主人吗?”

边赤:“”

他抖了抖菜,一时没明白封千里什么意思,转身放好泡过水的菜,哐一声长剑横在了封千里面前。

边赤冷着声:“你背叛她?”

佩剑反着光,光影淌过他略显苍白的脸庞,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净是冷冽的风刃,只待封千里一点头就能取了他的性命。

封千里一动不动,对抵在脖子前的利剑一点反应也没有。

风不知从何处来,勾着他的睫毛。

如果能忽略他饱含讥诮的眼,那倒是惹人心动的。

女人声音的音调略高,在厨房能听到时染和宋舒央浅浅的交谈声。笑声银铃似的,来自宋舒央。

外面其乐融融,里面剑拔弩张。

封千里似乎被这种反差逗笑,那笑容却不带一点儿温度,皓齿森森。

他不保留鄙夷,半开玩笑半嘲弄:

“我们二护法好敏锐的感知,能看出我对日夜惦记陛下的小丫头感兴趣。”

“什么?”

边赤蹙眉,将封千里那句话嚼了一遍,居然尝到丁点儿血腥味。他回过味来,收回佩剑,指尖触碰到掌心的时候才忽觉凉意。

边赤摇摇头,回味过来封千里在暗示宋舒央对时染有那方面心思一事。

他顿觉荒唐,不耐烦地回到水槽边洗菜,对这位夜君又好气又好笑:“皇子殿下,如今非太平日,微臣与陛下殚精竭虑,还劳烦殿下以后吃飞醋莫要摆这么大阵仗。”

封千里冷哼一声,挑剔的目光掠过边赤随手挂回去的佩剑。

他不是圣幽人,对于圣幽帝国的归属感并不强烈,即便是圣幽皇宫,与他而言都只有短暂的尚且不足以熟知哪里的圣幽菜品最地道的几个月时间。因此出行这么长时间以来,封千里从来没有主动想起圣幽帝京。

现在是第一次。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被时染丢在皇宫的黑脸将军印来江和乱世妖精上官影疏,这两个人一个闷一个骚,在他看来唯一的优点可能是眼光好。现在又多了一个,不迟钝。

那么明显的送秋波边赤都看不出来,成天朝夕共处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哪里?

吃的喝的?

就记得吐槽宋舒央厨艺差了。

边赤不知自己在夜君眼中沦为了白痴一类,费力洗完一箩筐的菜拿到封千里边上。

“殿下。”

听闻这称呼,封千里墨色的眸横了过来:“别这样叫我。”

刚刚心烦意乱,他才注意到边赤故意膈应他也叫了好几声。

边赤于是就改:“夜君。”

他立在边上等封千里吩咐。

封千里把菜倒进油锅,油烟乍起。

他把边赤叫进来的目的又不是真的洗菜。

“你站在边上。”封千里说。

边赤以为封千里有意让自己学厨,心里虽然万般不情愿却也还是清洗了手站到边上。

确实不能只识匕首不识菜刀,万一封千里这次没有跟出来他和时染就只能吃百家饭了。

站在油锅前的男人宽肩窄臀,褪了黑金长袍,贴身的布料勾勒出他形状好看的三角肌。

怎么看怎么大方一个人,现在思虑的事却略显小家子气。

“二护法,你可以寻机会观察宋小姐看陛下的模样,是不是跟情窦初开的姑娘一样。”

边赤:“夜君也道宋小姐是姑娘。”

边赤见过赤安帝国的女子相处,就是这么黏糊的。

封千里:“喜欢你家陛下的姑娘难道还少吗?”

当然不少,这能是一回事吗?

边赤眉心一抽:“微臣不懂。”

封千里就蹙眉了,边赤情寡,他也无法解释。

一盘盘菜铲出,封千里干脆不想了:“算了,可以开饭了。”

边赤:“”

呵,陛下的男人。

魔怔

梁城过去就是新城,这座挨着北疆的城镇不比梁城富饶,失守后的苣城可能都比新城看上去好过。

靠着梁城的帮助,新城在这段乱世的日子里过的还算凑合。

纷乱的年代,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小贩吆喝声稍显的有气无力,扛着糖葫芦架子从街头走到街尾,看到相对富裕的人家他就想法设法哄人家买一根,碰到丧了双亲在街上盲目游走的孩童他又随手往人家手里塞一根糖葫芦。

这么一天下来小贩收入比成本还低,他也不急,晃着身体下地种田去了。

这么点儿大的小城倦怠得连修城墙这种事都懒得做,早年先帝派人修建的城墙只剩半倒的空楼,周遭凝着一层半透明的结界,是时染来了之后重新刻上的。

结界外面就是卧龙河,里面横空劈下一层淡红色结界,断壁残垣里搭着颤巍巍的铁皮房,安置了许多姿态迥异的人。

常有居民站在淡红色结界外往里面看,他们其实看的不真切,模模糊糊的。

对于不修灵力的普通老百姓而言,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更出不来。

淡红色的结界圈内,人们仿佛从新城脱离,自发组成了新的世界似的。

新世界里没有扛着糖葫芦的小贩,没有吆喝声。人的声音很低很粗犷,他们都不爱说话,一开口就是带血雾的怒吼,像兽类濒临死亡时绝望的哀嚎。

陆将军亲自带着一队士兵过来送粮食,但没人敢碰那层淡红色的结界,统统隔着结界悲悯地看着新世界。

野草枯荣,未曾再生。

士兵们几乎是悚然的。

“怎么会这样?”

断壁坍塌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于是长满了苔藓,也滋生了第一批感染病毒的人。

他们如今佝偻着身躯,裹着厚重的布,不愿意露出血肉模糊的肌肤。

不过一夜的时间而已,街道上就倒了十几具尸体,裹身的布没了支撑散开来,终于露出里面的烂肉。

若非亲眼所见,没人敢相信厚布里曾经包裹的居然是个人。

森森白骨似乎融化在血水里,极其艰难才能从里面辨认出人形。

阳光透过结界,不遮不掩地暴露尸体,虫子从地里钻出,从刚死的血肉里钻出。

未死的感染者或是惊恐或是绝望,站在尸体不远不近的地方呆滞地看着。

他们抬头看向结界。

众人寒意直蹿脑门。

感染者一双双从厚实布里露出的瞳孔涣散,才如死尸一般令人震悚。

霎那间,万千哭嚎如从幽谷传出,哀恸的声音极力撕扯着他们的身体,悲伤和怜悯洪水般淹没他们的身躯。

“救救我!”

“求你,救我!”

“我不想死,不想!”

“放过我们吧!”

“我想见我丈夫”

“爹,娘!”

陆将军戍守边疆,常怀悲悯心。他仿佛看到感染病毒的百姓原先的模样,病毒先是从他们的身上开始的,再到脸?总之是一寸一寸烂了下去。

“对不起。”陆将军哭嚎:“我来给你们送吃的了!”

几乎同时的,士兵们难以抑制的悲戚喷涌而出,似要把在这动荡岁月里的委屈统统倾泻。

‘嘭’。

陆将军的头猛地一痛。

大脑‘嗡’一声,陆将军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穿过结界。面前不知何时走过来一个感染者,血染的布里浑浊的眼死死盯着他,布满脓包淌着血水的手鸡爪似的伸出,正准备握住陆将军的。

毛骨悚然!

那感染者也看不出年龄模样,一见陆将军的动作停了,似困惑地歪了脑袋,随即身体突然颤抖,发出呜呜的低嚎,突然尖叫起来,佝偻的身躯突然伸长,扑过来抓陆将军的手。

“啊!”

陆将军急忙收手,身后有人提着他把他拽了出去。

身后那人森冷道:“别看。”

狂躁的感染者扑过来,撞在结界上,哭喊着敲着结界,浓稠血珠子从眼睛里滚出,挣扎里散落的布带起碎肉。

陆将军惊魂未定地扭头,女帝黑袍狂舞,绝代风华的脸肃穆冷冽,手上反握着佩剑,剑柄的方向冲着他。

陆将军想起让自己徒然清醒的剧痛,现在脑袋还一嗡一嗡的,内里可能肿了巨大的包。

突然知道自己的头痛是哪里来的。

陆将军感激道:“陛下。”

时染:“鸣哨,快!”

陆将军带着队伍一直站在前方,此刻一扭头顿时头皮发麻。

他的士兵们跟失了魂似的哭着喊着走到了结界边,结界里感染者也哭着嚎着等士兵进来。

两个修长的影在结界边龙卷风似的扫过,他们不比时染温柔,而且士兵众多,跑得快的身体都进去了一半,于是他们拽到一个就直接丢到后方。

失了目标的感染者越发狂躁,猛敲结界,几乎看到一个走过去的士兵就会蜂拥上去。

陆将军不敢耽搁,挂着军哨的绳勒着皮肉也不在意,咬着哨子鼓劲吹。

“别看!”

“清醒过来了吗?醒过来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拽住他们!”

新世界里,除了街道上横躺着的那几句腐尸,所有的感染者都惊恐疯狂地敲着结界。

陆将军不敢往里面再看一眼,滔天的哀恸能再次让他失魂落魄。

士兵经过提醒,惊慌地把其他同伴拽住,不敢再多看一眼里面的景象。

等他们都被拉开一段距离,时染就布了第二道结界,拦住了士兵也拦住了感染者。

结界被敲得砰砰响,陆将军惊讶地转身,发现新城的百姓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面围了一圈,红着眼眶要进来,被另一道结界拦住了,只能贴着结界往里面看。

三道红色结界,在日光下挣扎,仿佛弥漫的血色森林。

“将军,蒙上眼睛。”时染百忙之中抽空出来,递了布条给陆将军。

陆将军红着眼眶:“陛下”

“别这么喊我。”时染摇头,仔细一看她的瞳色被结界映得赤红,大片的阴霾盖了整个眸。

“少主。”陆将军急忙改口:“末将带领七营前来给感染者送粮食,谨遵少主吩咐,没有进入结界,一切物件按照少主所说都以灵力隔空送进去。”

时染:“那几具尸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的心情很差,随手撩开纷扰的发,苍白的脸被红光映得森寒。

目光掠过第三层结界外逐渐平息情绪的百姓,他们由最初的鬼哭狼嚎慢慢转为低声抽噎。

这不应当。

时染隔离感染者的时候就考虑到熟悉感染者的百姓看到后心情悲戚,又担心感染者看到外面的烟火心理压力太大,所以布的结界几乎隔绝了两边的视野,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的,外面的也应当看不到里面的。

可今天时染赶到的时候就发现结界变薄了,隔绝视野那一套凭空消散。

新城百姓只知道有些人生病了会感染所以被隔绝了,哪里知道感染之后的情况这么可怕,乍然显露出来的新世界给他们造成的心里震撼可想而知。

哪来的恶趣味

“少主。”陆将军拽紧了拳头,身躯微微发颤。

他不是傻子,身处掌握生杀的位置时间太久,陆将军清楚地明白优柔果断的弊害。此刻感染者统统跟失心疯似得,丧失了理智。且不说北疆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即便有,北疆的医疗物资也不够,还有那么多士兵上战场,说起来有违人理,却不得不承认这种时候士兵的性命确实是比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累赘更重要的。

因此对付这些已经疯魔的感染者,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一次性除掉。杜绝再次感染的可能,避免造成更大的危害。

思及此处,陆将军的声音虽仍然颤抖却不可置疑:“少主可想好什么时候除掉感染者?”

“什么?”时染一愣,方从结界收回视线,脑子里思绪万千。

她满身的肃杀尚未来得及收敛,猝不及防对上陆将军委婉的却坚定的话。

陆将军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没了半分犹豫,感染者的悲鸣从他脑海中散去,头颅只余时染一击带来的痛觉。

他又成了那个杀伐果断的戍边将军:“少主当早日除掉感染者,越早越好,避免夜长梦多。”

感染者

时染反应过来,又下意识往新世界掠了一眼,仿佛陆将军这句话能叫里面的人听到似得。

她不意外陆将军的想法,事实上就在她把陆将军从结界里拽出来的时候脑子里第一想法也是这个。

杀了他们

不能让感染再继续下去了。

他们已经疯了,已经没了人样,无药可救

不如杀了,不能因为他们死更多的人。

这才是一代帝君应该有的思虑。

“不行。”时染理了理黑袍,垂眸看不清思绪:“陆将军,你带大家在这里看守,虽然我布下结界,但以防万一,还要你们在这里多待一会,等我们回来。”

封千里许是看时染整理的敷衍,上前来帮她重新系黑袍的带子。他半环着时染,微侧着脑袋,起身时候在女帝的耳边落了浅浅一吻。

陆将军一听时染这话就急了,全然不记得自己同样有过的犹豫。他的脚踩到断剑,不知是哪个士兵挣扎之际留下的。

“陛下!”陆将军甚至顾不得再伪装,反正结界外的平民百姓也听不到:“陛下心系百姓末将可以理解,若是陛下不忍,一切末将代劳即可。”

新城的百姓迷茫地看着结界,这层淡红色的墙里面是什么东西,他们为何记得刚刚听到亲友的哭嚎?迷糊间好似看到无数似阴沟里爬出来的人疯狂奔过来的模样。

这倒是记得不真切。

他们抽抽噎噎,始终觉得那股悲伤仍然萦绕在周围。

已经有人从地上起身离开。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少主不是说了不能靠近这里?”

“我记得昨天这道墙还在以前糖果铺那个位置,怎么今天看不到糖果铺了?”

“无妨,少主可能需要更多的地方安置生病的人”

生病的人,这是百姓们对感染者的统称。

感染者初被感染就被隔离,甚至于大部分百姓都不知道他们生的是什么病。

还有人在小声念叨:“豆腐西施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好久没看到他,我都不想吃豆腐了。”

“可能这次风寒比较严重吧”

这一声声都叫陆将军和时染这些灵力丰沛的人听得真切,双双默了。

“陛下!”陆将军懊恼地敲打脑袋。

自从时染空降北疆,所行之事几乎没有纰漏,他不信时染是那种不顾全大局的人。

他这个时候才留神看封千里。

作为时染带来北疆的人,封千里受到戍边将士的广泛关注。

这个男人风华绝代,与时染举止亲昵,实叫人难以不多想。

带着情人来边疆,以至于戍边将士们起初怒不可遏,还当时染是来度假的。

若非后来封千里的所作所为也实在不同寻常。

他现在殷切地看封千里,把劝服时染的重任一并压在了他身上。

封千里注意到他的视线,似笑非笑地瞧了过来。

收到这个企图让他吹枕边风的信号,封千里顿觉有趣,挑了挑眉,嘲弄意味尽显。

“将军,在这地方我还是希望你把陛下这两字忘得彻底。”时染不赞同道,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我非感情用事之人,你不觉得这次感染来的诡异?我若轻而易举把他们除了,又怎么知道下次什么地方会再次爆发这种病毒?”

“末将”

“不必忧心。”时染虽算温和却不容置疑道。

封千里搭着她的肩,突然往她耳边吹气。

酥意从脖颈爬起,比方才的紧绷还要充血的青筋凸起。

时染伸手抵住封千里的头,清冽的眸硬生生被突然起撩拨心思的夜君打了裂隙。

陆将军:“”这男人是当他眼瞎吗?

女帝本身也觉得不可思议。

且不说现在是什么情况,封千里本人也不该是不分轻重的人。

饶是这般她的耳根还是漫了绯色。

陆将军如梗在怀,要说的话突然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怎么看都是他原地消失更好可是他和时染还没争辩出个结果。

偏生造成囧局的那男人还兀自悠然自在,捏着时染推他的手腕放到唇边轻轻啄了一口。

“封千”时染忍不住出口指责。

封千里却压着时机按着她的脑袋凑上去吻了她一口。

蜻蜓点水一般,却很好地阻隔了接下来的言语。

时染:“”这人怎么突然这么黏糊。

陆将军更无语,脸色变得黑红黑红。

可男人一吻而已,剑眉轻挑,懒洋洋地往这边撩起眼皮,道:“这样吧,将军许一日期限,明日辰时以前若少主拿感染者仍然无法,我们即使就销毁隔离圈,如此将军也不必烦心,恐夜长梦多,可好?”

陆将军愣了愣,没想到封千里会直接跟他谈论这事。

但怎么听着都不错,于是询问的目光投向时染。

女帝满眼春色才抑制下去,满眼的无可奈何。

陆将军便知道是顺了封千里的意。

他低头接旨的时候突然发现时染的黑袍上绣的暗金纹络有点儿眼熟,稍微往旁边一瞥看见封千里的黑袍正是这样的纹路。

与妻子分隔许久的陆将军顿时感伤,几乎呜咽地离开。

好不容易打发了陆将军,时染反身从封千里的怀中挣脱出,青葱细指毫不留情地钳制住男人的脖颈,身体压近。

“十四皇子什么时候修的这般恶趣味,我竟从来不知?”

你喜欢我怎么叫你

如今的女帝可不是八年前那个无法修行灵力的废物,自打进了云深堂,女帝的灵力增长速度奇快,鲜少有人能想起八年前那个小女孩甚至无法修行,形同傀儡。

五指抵在他的脖子,封千里不怀疑她只稍一点儿力就能让他的脖子荡然无存。

饶是这般,封千里也没有恐惧。

远处的士兵看到这情景还紧张,不知道陛下的男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怒了陛下。

他还觉得刺激,要笑不笑地搭上时染的手腕:“妻主不也有这等恶趣味?”

妻主。

他把这两字里外细细咀嚼,美味至极。

时染又觉得手腕起了麻意,顿时松开了他。

十四皇子腻歪起来居然比上官影疏还不好对付。

“怎么突然这么叫?”时染嗔怪似的。

封千里眼瞧着时染的肃杀之意渐渐消了下去,心里满意,面上不动神色:“你不喜欢?”

时染被呛了口,不知道怎么回答。

回答喜欢,如此显得太缠绵了,回答不喜欢,又实在违背了她的本意,尤其封千里清清冷冷一人儿,又是沐源帝国的皇子,她原以为封千里即便留在她身边了也是心有抱憾的。

妻主一称呼对于沐源帝国的男子而言委实陌生,偏偏又是这种反差才叫人刺激。

见时染眼神扑闪,封千里心知她为难,偏偏还不愿这么放过她:“不喜欢我不叫就是。”

时染:“……”不叫就不叫吧。

她略带遗憾地探寻封千里英俊的脸,在他线条柔顺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记。

“走吧。”

封千里挑眉:“嗯?”

“不是说明日辰时之前给个决定?莫要再耽误时辰了……我瞧着我们二护法快要忍不住动手撵你,指不定下次就不许你跟来了。”

时染勾了勾唇角,浅浅一笑。

边赤的存在感再低,这个人也是确实存在的,被迫站在边上看他们两,脸色早就黑的跟锅底一样。

封千里有点儿意外:“他也要进去?”

他们今天本就是抱着进新世界探寻的目的来的,只是被这突发的意外情况给耽搁了。

“是。”

“不是。”

两人回答的声不一样,边赤诧异地看过来:“少主?”

“舒央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你过去把她带过来吧,时间紧急。你的移动速度比较快,也善于护人,舒央虽然医术高,但不修武斗,交给别人看顾我不放心。”时染低声解释。

边赤一蹙眉:“少主的意思是让臣离开你?”

封千里眉心一跳,明知道边赤这话的本意的单纯,还是忍不住探究似的看了他一眼。

边赤没注意到,抱着佩剑仍然不赞同:“里面更危险,比起灾民,少主的安全更重要。”

“没那么多贵贱之分。再说舒央不是给了我们清灵金丹,即使你不信我,也得信舒央的医术吧?况且我早不是孩童……十四不也在我旁边吗?”

清灵金丹能解百毒,但对这次感染者无效,只能起抵御功效。它的炼制不容易,药材本身就难寻,宋舒央也仅有十来颗,实在不够用。

再喊一遍

听时染唤自己的名字,封千里不动声色地牵住了时染的手,宣誓似的。

他知道边赤断然不会对时染起其他心思,却控制不住自己宣誓主权的行为。

封千里的实力深不可测。

边赤却说:“就是有他臣才不放心。”

封千里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我比你更不放心。”

时染和封千里当着边赤的面服下清灵金丹,不容置疑地让边赤去带宋舒央了。

趁着陆将军不注意,时染和封千里进了新世界。

即便已经布了两道结界,时染进去的时候还是又把它加固了一遍。

“你再喊我一遍。”

没了外人,封千里牵着时染的手要求到。

“啊?”时染方感受完结界的力量,扭头看封千里,茫然地眨了眨眼。

封千里倾身向前,含住时染色泽鲜润的嘴唇,抵着她的笔尖黏糊道:“你再喊我一遍。”

时染堪堪伸手抵住封千里的胸膛,被撩拨的倒吸了一口气。

她没管封千里说了什么,先勾着他的脖子报复似的回吻回去。

两人处于两层结界中间,旁边是陆将军带兵巡逻过去和新世界的沉闷。

到底羞耻心更胜一筹,时染松开封千里。

仍然觉得古怪,又唯恐封千里再扑过来撩拨,时染喊了一声:“封千里。”

“嗯?”男人显然不满意。

时染后退几步跟他拉开距离,手腕上还转着灵力。

结界的光忽闪,时染在这会儿拽着封千里进了新世界。

空气是浑浊的。

才一进去两人就有倒头回去的想法。

入眼的色调暗沉。围着结界边缘哭喊的感染者早就离开,远远避开曝晒在街道上的那几具尸体,自己寻了个位置窝着,一动不动,阖上双目以后几乎与大地融为一体。

时染看到了陆将军用内力传送进来的粮食。

几个草编的大篮子被人随意搁置在路中央,里面的粮食已经荡然一空。

空气中有烂肉的腐味。

时染和封千里不敢惊动感染者,悄然蛰伏在一座废弃的塔上。

隔离了感染者以后,他们每日都有派人定时送来足够的衣服和粮食,因此感染者的温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们统计过人数,可以让他们不需要争抢就能吃饱穿暖。

在最初那几天,还有一些简单的药草送进来,发觉完全无用之后也就算了。

新世界不是全然的废墟,这里的屋子还能住人,有些感染者本来就是住在这里的人。

现在时染能看到街上的感染者,并不确定那些屋子里有没有。

他们许是猜测自己时日无多,想多晒晒太阳,居然没几人待在屋子里。

塔下有感染者佝偻着身躯经过,她实在太小了,矮矮的目测身高不到时染的腰。

可能感知到什么,感染者突然停了下来,缓慢地往塔上看。

时染下意识屏住呼吸,拥着封千里把人往下压。

软香入鼻,饶是不习惯如此被保护姿势的封千里也没肯动弹。

时染用神识探下去,底下的感染者没有动静。

这种感觉挺毛骨悚然的。

明明他们两在这么高的塔上,再加上习武之人本身习惯收敛气息。

别说普通人,就是寻常修行的走过去也未必会往上看一眼。

她想不明白感染者这个向上看的动作。

感染者被感染之前明明都是普通老百姓,为什么被感染之后敏感度突然提高了这么多?是偶然还是?

萧郎可好

半响后,底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时染和封千里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

他们的听觉放大了无数倍,周遭本就安静,感染者的吞咽声如空谷里回响。

这会儿纵然脑袋正挨着时染的柔软处,封千里也没法想更多了。

他的手背上搭着时染的手,都在这一瞬如触到了锥心的寒意。

正常人的吞咽声哪有这么大,感染者的厚布底下莫不是只剩下器官了?

他们如同挨着人的喉腔处,居然能从吞咽声中清晰辨别出吞下去的东西被嚼成了什么模样。甚至以为已经听到了肠子蠕动的声音。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少主……唔。”封千里才出声,时染就捂住了他的嘴。

吞咽声停了。

时染和封千里对视,捂着他嘴的手直接牵住了封千里的手,手臂到胳膊的肌肉线条紧张地绷起。

塔下传来轻微的怪响。

封千里反手跟时染交握,带着人退到了塔边。

下一瞬,半人高的影子秃鹰似的立在了塔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两。

时染和封千里是悚然的。

它……暂且不知道是不是人,背着光,看不清前面。

时染惊愕之下甩了道并无杀伤力的红雷,红雷噼啪作响,映亮了影子上浊色里漫着沼气的眼,以及盖着血肉的沾血厚布。

苍天。

是感染者。

时染和封千里不寒而栗。

作为最开始就发现感染者的人,时染清楚地记得他们初感染时的模样,她确认过,里面所有人都是最简单的百姓,没有任何一人修行过灵力,否者她也不会放心地堂而皇之地弄这么个结界。

试问一个普通人,要怎么在瞬息间爬上三尺高的塔?

一切不寻常的背后都有未知的可怖,封千里把时染拽紧,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感染者似乎有些儿困惑,浑浊的眼忽而转动起来。

“少……少主?”

时染没吱声,她倏然记起陆将军等人与感染者对视后产生的异态,尚来不及思索已经避开感染者的眼捂住了封千里的。

含混不清晰的血泪从感染者的眼珠子中滚滚流出。

“少,少主,萧郎……萧……郎,还,还好,吗?”

她说话尤其费力,声音像石子刮在地板上,老态龙钟都比之和缓。

时染哑然,凝眸盯着感染者眼睛以下的身子,血珠子滴到那里就会被厚布吸进去。

她原以为,听到的第一句话该是,少主,救救我亦或者是放我出去此类的。

萧郎……

新城百姓那么多,时染不记得每个人。

姓萧的人家倒是少,貌似是个买盐的商铺。

萧家孩子多,时染不知晓她说的是不是这个盐铺,也不知晓说的是哪个萧郎。

她不急着走了,按捺着封千里的手。

拥着自己的人情绪波动那么明显,封千里心中暗叹着,手指勾着她的手安抚她。

“萧……郎……”感染者见时染不回答,又费力的要再问。

“他。”时染打断她,闭上了双目:“他很想你。”

她居然不敢直面这种悲戚,不敢面对感染者得知消息之后的反应。

别去

感染者的模样虽让人看的不真切,时染却觉得她一定是个窈窕的人,萧郎被她这么惦念,那么萧郎也很惦念她吧。

“我……”

感染者似愣住了,随即影子颤动起来,压抑着巨大的悲哀。

“他……想,我?”

“我……”

她的声音太难听了,时染却不厌弃,耐心地等她说完。

呜咽声在影子里回响,一声更比一声大,尖叫似的。

“不好。”

正当时染惊疑于感染者虽然情绪激动,身体晃动,但丝毫没有要从塔上掉下去的迹象时,封千里突然一把抱住她腾空跃起。

“啊!啊啊啊!”

塔上的感染者再不抑制,撕扯着胸前的碎布狂嚎。

那双眸原先应该是很漂亮的,那么大那么好看的眼型,此刻半点清明不剩。

随着她尖叫声的扩大,新世界如同沉静的湖水砸进石子,晴空万里的天空撕裂了口子,大地没有颤动,人却开始躁动。

那些不知道是否能称之为人的感染者听到哭嚎之后被召唤似的哭嚎起来,万千石子从地面刮过,秃鹰吞咽鸟蛋,又或者翅膀被活生生扯断的声音。

封千里的脸色惨白,他意外发现这种声音居然对灵力的使用有所影响。

向来极好的轻功在此刻也折损,带着人的情况下头一次吃力了。

正因为如此,他扣紧了时染的手,又被人反手挣脱。

位于半空中,时染轻软的手贴住了封千里的耳朵,念叨了句什么,结界自两人周身扩散开。

世界沉寂了。

时染的手还贴在封千里的耳朵上,被封千里抓着拿了下来。

时染吸了口气。

她临时开了结界,在新世界突然狂躁的感染者中施了个小小的屏障隐去了她和封千里的气息。

在感染者看来,他们应该是凭空消失了。

封千里合着她的手拥着她,带着时染停留在一处屋檐上。

面前人的鼻息喷在他脸上,脚下才一触碰到实物封千里就搂紧她俯身含住女帝似凝了寒霜的唇。

“咳。”

封千里惨白着脸,唇也薄凉,似乎仰仗唇瓣的摩擦生热缓和身体一般,如同饥渴了许久费劲地碾磨那两片软肉。

时染推他,他就拥的更紧。

最终时染无法,干脆勾着他引着侵略性强的舌头往别处示威。

半响,时染手指抵在封千里的脖颈后不紧不慢地一下一下按揉着,不顾身高差异,手臂半抱着他的脑袋使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的唇瓣充血,嫣红的不像样。

女帝凤眸微合,半是无奈半是紧张,空余的手不停歇地掐起指决,巩固这个临时撑起的结界。

结界里只听得见两个人交错的喘息声,明明八尺高的男儿,却伏在女子身上合眸作疲态。

从感染者尖叫开始封千里就开始不对劲,时染能感觉到他的恐惧与其他交错的什么,不知从何而来这种影响,只能尽可能地安抚他。

她和封千里认识足有八年之久,十四皇子自幼枭雄之气就非同一般,顽劣也好,孤傲也罢,生于沐源男尊帝国地封千里还与生怀揣着铮铮铁骨,像如今这样脆弱的模样,时染从未曾想象过。

结界外,如开了静音模式。能看到感染者从各处涌来,对着塔顶的方向剧烈颤动,听不见声响更觉得诡异。

矗立在塔尖那人匍匐着,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似的,猝不及防地从塔上滑了下来。

时染一惊,下意识地上前欲拦住她。

然而身体才有动作就被封千里死死桎梏住了。

“等等……”

“别去。”

“我很快回来。”

“别去……”

你怎么了

时染凝眉,抬手拭去封千里额上滑下的冷汗。

男人抬眸时候锋芒半分不见,远远看着塔,思绪沉了万里:“不会有事,相信我。”

“为什么?”

如果是普通人,这个高度掉下去不死也残,更何况是遍体鳞伤的感染者。

可时染又想到普通人根本连爬到塔上的可能都没有,强忍着乱麻般的思绪,任由封千里牵着。

底下的其他感染者对于上面掉下来一个人没有反应,他们只是后退了几步。

随即令时染惊愕的一幕又出现了,感染者距离地面尚且还有十步左右高度时,那坨含混地色里突然伸出也许是腿的部位,轻巧地在塔壁上快速点过,直至她顺畅的走到了地上。

感染者安全着地,反而更懊恼了,脑袋抵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时染觉得外面的尖叫声没有停止,可能此起彼伏,总之没有停歇。

这下不需要封千里再回答了。

时染又有了别的担心,手指捏起封千里的下巴,目光直入他深谷般难以莫测的眸:“你怎么样了?”

她半垂着目,担忧之意无遮拦。

封千里摇头:“先进屋子,这里不方便说话。”

结界忽明忽暗,彰显着主人施法的不稳定。封千里不知是时染有意而为还是被新世界影响灵力不支,无论如何结界一旦消散再重现方才的景象都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两人立于破败的屋中,这许是新世界保存的最完整的屋子了。

桌椅积灰不多,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待过。

灶台许久没开过了,感染者的食物是从外面送进来现成的,灶台理所当然没了作用。

最初她们还尝试进来安置感染者,奈何感染的可能性太大,感染方式令人捉摸不透。无奈放弃了。

时染来不及感慨更多,她扫视一圈没有看到有人的痕迹,于是拉着封千里让他坐到了椅子上。

“给我看看。”

时染不吝惜灵力,打响指亮了一盏幽火,指节抵着封千里的脸不放心地看。

“无碍。”封千里避开了,心虚自眸中一闪而过。

“……”

时染无声息盯了会他的耳垂,干咳了一声往旁边走。

她始终没有撤去结界,也没有离封千里太久,只是纳闷。

“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如何查下去?边赤和舒央应当是快到了,要阻拦他们吗?舒央的伤势才养好……”

封千里抿着唇,好一会儿才从时染絮叨的话中疏理出思绪。

时染却冷不丁按着椅子两边把他圈在了中间。

封千里下意识地把目光滞留在她挺翘的笔尖上。

这张脸染了霜色,按在椅子上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刮蹭上面的木屑。

“什么时候开始的?”时染冷不丁问。

时染不负责这一块,她不经常来这边,感染者的变化对于她而言实在太突然了。

反之,自打时染隔离这一片区域开始,封千里几乎每天都会过来这边探查。

昨天封千里回去的时候还没有提到有人死亡,更没有提到这种失去神智的状态。

像极了禁术里被操纵的活死人。

她不缺

“……不知道。”封千里托住时染,好让她不那么费力:“昨天……他们很早就不愿意露出皮肤,但是昨天送吃的进来没有异状。”

什么才能让感染者突然之间疯魔?

时染百思不得其解。

感染者下坠,封千里拉着时染时候的胸有成竹和了然让时染心惊胆颤。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最初选择了相信封千里,那么这之后时染都不会在他的居心上做任何过多解释。

取而代之的是没来由的担心。

时染不愿承认自己也有疑神疑鬼的时候,但现在确实是这样……一直心惶惶,隐隐约约不安着。

“染,我可能忘了些事……她爬上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差不多的画面,也是感染者,他们没有裹衣服,皮肤没有烂完,但是也有这种惊人的原生力量。”

时染心里揪紧,下意识问:“感染者?是谁?在哪?”

封千里阖上眸,脑仁刺疼,如铁棒槌从太阳穴钉了进去。

他喘了口气,向来嚣张跋扈的眼无精打采地垂下来,皓白的齿抵着唇:“……东街。”

东街在哪,整个焚界多少个国家一个国家多少个城市,但凡稍微繁华点儿的就有一条东街还有一条西街。时染脑壳里堆了一堆问号,却半句问不出口。

封千里像是在极力回想,越这么想痛苦的神情就越明显。

记忆被封存的人都是这副模样。

谁能封锁得了封千里的记忆?

时染越等越心惊,扣着男人的脑袋命令他停止回想。

轻柔的吻印在封千里眉心的时候时染却忽而从焚界并不算特别漫长但仍然悠久的记忆库里翻出这么个地方。

东街。

沐源帝京就有这么条繁华的街。

封千里勾着时染的手,从善如流地没有继续回想,熟练地把愁思藏到鸦羽之下。

“我心跳的很快。”时染说:“总觉得不安心。”

封千里安抚了她两句,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边赤带着宋舒央过来了。

这两人挺热闹的。

向来当惯了暗卫,边赤许是不清楚怎么请其他人,居然直接拎着宋舒央过来。

她手上还抓着针线,由此可知她是做针线活的时候被直接拎出来的。

宋舒央好歹是个大姑娘,气得满脸通红。

双脚刚能着地就开始数落边赤,大眼睛一看到时染就蓄势待发,哭喊边赤怎么残酷。

边赤面色铁青,或是给宋舒央烦的不想说话,本来就肃穆一个人立在那儿更可怕了。

他没理会宋舒央的闹腾,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

被宋舒央挤开的封千里默默无言,似笑非笑地跟时染对视一眼,干脆到窗外去看感染者什么情况。

时染哭笑不得,按着宋舒央的脑袋偏头叹了口气。

“陛下姐姐。”宋舒央撅着嘴,嘟囔声:“我本来想帮你绣件新的衣袍。”

她的各种称呼总是换着来,时染习以为常。瞧着那双碧色眼眸里分明没有泪意,估摸着宋舒央干嚎一嗓子够了,时染板着她的肩膀敷衍似的哄了两句。

“她不缺衣袍。”封千里嗤笑声。

时染:“……”

宋舒央本来不孩子气,随意嚎两嗓子就够了。结果给封千里这么呛一声,本就瞧他们登对的黑袍不顺眼,现在更觉心里发涩。



破屋的门不动声色地开了条缝,四人感知敏锐,顿时噤声看向门口。

风从门缝外溜进来,丝丝凉快。

门外空荡荡,远远看出去视野范围内并没有感染者。

时染和边赤共同撑起来的结界不知何时散了,他们也处于某些打算没有重新塑一个。

他们不动声色,只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时染把近在咫尺的宋舒央搂紧,若非宋舒央如今模样已经高挑,女帝估计会把她塞进自己的袍子里裹起来。

半响,除了吱呀的风声,门口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们都已经放开感官去感受,甚至于都没能听到生人的呼吸声。

门被风拉扯着,怪叫着缓缓打开。

心如被悬挂在崖顶,他们蓄势待发。

突然不知何处来一声响动,像口水吸溜的声音。

不对。

时染眸色一凛,某一瞬间她居然感知到密密麻麻的生命。

她猛地把宋舒央往边赤的方向扔,转身冲向封千里。

与此同时,封千里面色一僵,背对着窗户忽地向前扑,估计时染冲的也出其不意,封千里临时换了个姿势揽住时染的腰抱着她的头往地上趴。

“边赤,走!”

“陛下!”

惊雷乍响!

晴空万里不复存在,阴云突如其来,压覆整个北疆。

电闪雷鸣间,封千里前一瞬还处在的位置照亮了一张灰白的脸。

时染被封千里拥住倒下来的瞬间正看到那张脸。

窗外无声息地倒挂了一个人影,狰狞着身形伸出一只露着森森白骨的烂手,做鹰爪状,直指屋内,看他收拢的程度,假若封千里刚才站在那里没动,能被这个人一把掐住咽喉而死。

“砰!”

时染后背压到封千里宽厚的手臂上。

男人闷哼一声。

女帝心上揪紧,来不及看窗上吊挂的人,连忙撑着地把封千里拖坐起来。

“怎么样?”

“无碍。”

“陛下!”

“陛下姐姐!”

时染察觉到不对劲那一瞬下令让离开的两个人立在门口。

她被这两声叫的头皮发麻。

转身看去。

遮住门口光影的两道身影挪着步子后退,暴露出门外的景象。

乌漆的脑袋密密麻麻挤在门口,新世界所有存活的生命不知何时都来到了这里……仿佛封千里上一瞬看到的窗外景象都是幻觉。

他们低垂着脑袋,厚重的布不堪重负似的拖拖拉拉贴在地面。

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风,却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让边赤和宋舒央无法在不接触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走不了。

令人不寒而栗。

太不对劲了。

时染似被召唤,乍然扭头。

惊愕难掩,只觉寒意直冲头顶。

封千里牵住她的手,下巴挨着她的脸颊刮蹭。

纵然这样,她却仍然无法感觉到暖意。

倒挂下的人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他是目前为止唯一露出了脸的。

那脸灰白,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生命气息微弱。

裹着他的是感染者都有的那块布。

他们一同掉着倒挂着。

然后由下巴至额头。

灰白的脸皮静悄悄地自动剥落了……

十四不对劲

边赤和宋舒央走到了时染两人身侧,沉默地看着门外低垂着脑袋的感染者。

窗外那张脸血肉模糊,镇宅符似的压着。

风声鹤唳之时,宋舒央反而成了最淡定的。

她不动声色推开边赤扣着她手臂的手。

边赤许是觉得冒犯,松的也快。

却见宋舒央兀自走向窗边。

又一声惊雷,倒挂着的感染者像是张着血盆大口。

他们从最初的愕然过后更多的其实是困惑,二护法身为暗卫,担任二护法前后分别跟从了两位君主,明里暗里干过不少不干净的事,其实不是没见过剥皮的事。

但身着锦服的宋舒央走进这幅场景的时候他难得觉得可怖了。

时染没吭声,牵着封千里的手拽紧了,拉着人跟着宋舒央走了过去。

那赤安来的姑娘眨着秋波大眼,锦服总是点缀着小家碧玉的梅花,又偏爱撒娇耍宝,总显得无害。

但其他人能忘却的时染不曾疏忽过,云深堂求学八年数载,宋舒央给上山的其他弟子疗伤时候面无表情划开别人肚皮胸膛再拿针线缝回去的模样,时染见过多次。

一来这些感染者不过是寻常不修行的百姓,感染后体弱不说,几乎处在自己磕着碰着就可能死掉的地步。

二来宋舒央对清灵金丹自信,并不害怕被感染者感染。

边赤见时染不制止,便自觉转身护住三人,盯着门口的诡异现象。

他们为什么不动了。

边赤尤其纳闷。

宋舒央立在窗边,只稍一眼便道:“死了。”

时染点头,即便明知宋舒央没有看着这边。

宋舒央伸手一勾,扯了盘着青丝的同心簪,利落地扎到感染者脸上。

乍一看簪子没什么变化。

时染凝眉。

宋舒央将簪子收了回来,从锦衣内侧拿出个荷花包塞了进去。

“姐姐,你的剑可否借舒央一用?”宋舒央道。

时染递了过去。

长剑与宋舒央也不搭配,怪模怪样。

宋舒央使用起来跟寻常人也不一样,她后退几步,动作利索地从感染者身上划过。

沉沉叠加的厚布沾着血块,里面如被人生生剥开,这一具尸体瘫在外面不一定能让人瞧出这原先也是一个人来。

时染干咳一声,喉间酸涩。

宋舒央对厚布无感,嫌它碍事似的,三两下除尽,挑了一块稍显完整的肉,存到玄骨盒里。

她取了要的,冷静了许久的俏丽脸上没预兆地升起悲悯。

“他生前不过是个才过门的柴户,姐姐如若方便,能否在予他安息之前让人为他装扮?至少体面的去了。”

时染微微合眸,接过宋舒央洗过的剑。

“好。”

宋舒央这才注意到封千里的沉默,微微一顿,从悲戚中回过味来,犹疑道:“夜君怎么了?”

封千里只是肃穆了些罢。

他向来也是如此,要嘲讽不嘲讽的,宋舒央从来不喜欢正面跟他对话。

但现在总觉得是不一样。

要不然时染死拽着他的手是做什么?

宋舒央记得清楚,常常是封千里挨着时染,时染少有直接撩拨人的时候,陛下姐姐不怎么腻歪。

听到有人叫自己,封千里撩起眼皮。

宋舒央一愣。

她有一瞬觉得靠近封千里比靠近身后那个感染者要危险更多。

时染仿佛浑然不觉,黑袍笼着她昏暗中更显风华的脸。她微微弯着眸,似乎这样能掩住深沉。

“没事,十四可能是累了。”时染浅笑着,笑意淡得显了冷意。

两章合在一块

宋舒央犹疑不定。

封千里移开目光,光亮闪过去的时候能瞧出他的脸色其实稍微更惨白些。

“央儿,取这些就够了吗?”时染突然道。

宋舒央一愣,从封千里身上收回注意力。

“啊,不一定,我只是预备突发状态。”宋舒央说:“感染者配合的话当然还是直接替他们诊断更好。”

配合?

就门外那群意图不明的,就算配合也恐有把戏。

时染轻微地摇摇头。

察觉到封千里在挣开她的手,时染把人拽紧了,侧身淡淡扫了他一眼。

“少主,臣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边赤紧守在三步以内,盯着这些人的时间长了居然生出了异样的错觉。

时染轻轻嗯了一声。

封千里使蛮力挣脱了出去。

时染抖了抖手,盯着掌心不满地皱起眉。

随即挣脱了她的那只手又重新裹了回来。

时染:“……”

感染者们垂着脑袋,,似乎在等待人发号司令,像提线的木偶让人随意搁置到了一边。

大雨倾覆,突如其来。

时染的结界可不挡雨。

身体孱弱的感染者们恍若没有知觉,愣头愣脑地顶着风雨。

就是寻常人碰到这么大的雨也该躲起来了,他们除非不要命了,不然怎么不动弹。

沉甸甸的腐朽气味被大雨压得更抑郁,换一些人站在这除了骂场景吓人之外估计就这么跑出去了。

时染脑中为了迎合天气似的电闪雷鸣,门吱呀开的那一瞬仿佛一下把她从小屋子拽回了半年前。

周围不是破败的残屋,取而代之的是雕龙绘凤的精致横木,玛瑙琉璃点缀了廊画,紫檀案几叫嚣着奢靡。

宫女成队,仆役成群。

他们着统一的服饰,但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新城的百姓看上去要华贵。

在哪儿呢。

那一年国库亏损严重,位高权重的国师大人一意孤行仍然把所有奢侈砸在了皇宫里。

以至于时染不舍得大办婚事,抬手拨给沐源十四皇子的宫殿却依旧奢华。

她头一次上门找十四皇子的时候可以确信封千里当时不在宫殿里。

后来时染也没有问过为什么好端端的宫殿里的宫女仆役人数少了一半有多。

但这不代表她忘了。

眼睁睁看着侍女如梦初醒带着整个宫殿醒过来的场面还是震撼的。

现在想起来,其实封千里也没有提过那时候的事。

边赤跟着她到处走,也就来得及匆匆看那么一眼,印象不比时染深刻。

等这个距离站久了才觉得熟悉。

她不知道封千里想到了什么,在问与不问封千里之间时染很轻易地就选了后者。

封千里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如果他觉得有必要就一定会说。

时染思索及此,又估摸着暴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便任由宋舒央在这里剖析那块肉。

“……是御魂术。”

封千里轻轻扯了扯她的手。

这声儿听上去涩涩的。

时染从腰上解下水壶递过去。

封千里的眼尾上挑着,习惯性地带着嘲意。

要笑不笑的。

倒是宋舒央和边赤讶异地看了过来。

“你知道?”宋舒央问,随即突然一敲脑袋:“哦,也是。”

这下换时染挑眉了,她还以为宋舒央待在云深堂除了医书和民间小说就不看别的。

宋舒央奇迹般头一次从时染身上第一眼读出了欣慰,为此她大受打击:“怎么了,书楼这么大,我也是要寻思各处了解些,才能更好的辅佐师姐啊。”

时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眸中戏谑一晃而过。

云深堂那个小书楼千奇百怪的书挺多,中规中矩开放的就只有三层。

时染要进到上面八层,跟艾兰磨了很久,才同意说熟悉下面三层书录以后准许上去。

下三层的书也皆是精品,上八层只会比下三层更稀罕。

宋舒央只在下三层看书,寻得的稀有医术都是时染从楼上拿下来悄悄放在下面的。

因此宋舒央在云深堂看过什么书时染再清楚不过。

时染去过封千里的宫殿以后也是过了稍长一段时间才偶然有了猜测。

四大帝国由四大上古神兽守护,这打一开始就是焚界流行的传说。

因为四大神兽许久未曾出现过了。

由此也鲜少有人知道,掌权人登基时神兽会协助其习得秘术。

如朱雀的魅惑,青龙的御魂。

这还是朱雀恢复了些许记忆之后得知。

按理来说,封千里只是皇子,接触到秘术的可能性很小。

帝君自己的秘术都是隐私,仗着血缘关系知晓些许就算了……所以宰相之女宋舒央能从哪本书上了解到?

宋舒央浑然不觉,苦恼地低头琢磨药剂。

“可以说吗?”时染赫然伸手抵住了封千里的嘴。

“不方便的话你自行解决也行,有能帮手的地方找我。”

封千里一愣,抓住了时染的手,唇瓣微张。

“咳,咳咳咳!”宋舒央突然咳嗽,抬头瞪了两人一眼,又笑眯眯说:“姐姐过分了,唧唧我我回去也不急嘛。”

封千里:“……”

边赤福至心灵,突然懂了为什么封千里不耐宋舒央缠着时染。

半刻钟后,时染和封千里立在了卧龙河边上。

暴雨让河水涨了潮,连接青苗和梁城的唯一一个断桥残留的底都被冲烂了。

雨水劈里啪啦敲打在结界上,河水怒吼着,对面的青苗活像几光年外的幻像。

“妻主,手。”

沐源帝国长大的封千里对这个新鲜的词保持了很长时间的兴趣。

“你带我过去?”时染挑眉。

从河面过去不止要求轻功登峰造极,因着风浪的缘故,还要深厚的灵力以支撑,才不至于被卷进河里。

无论如何,多带一个人都只能是负担。

时染又不是八年前娇小的模样,也不是八年前手无缚鸡之力的瓷娃娃。

封千里唇角一勾,萦绕心头许久的事也揭露之后轻松了许多,桀骜之气卷土重来。

“那你带我。”

男人眉眼英俊,垂眸眼里仅剩了眼前一人。

“……”

犯规。

时染干咳一声,掩饰似的,半搂着男人的腰身,提步跃下,两相衬的黑影如风卷着瞬间没入狂风巨浪中不见了身影。

新世界里,宋舒央在边赤的帮助下点了一感染者的穴道,把人带进了屋子。

桌子拼接在一起,做了个简陋的床。

感染者裹身的布被撕开,身旁的木盆了盛了半桶鲜血。

御魂术

任谁也无法把这个人跟平日里眉眼含秋的女孩联系在一块。

暗卫遵循女帝离开之前的嘱咐,静静立在宋舒央身侧,冷眼看着宋舒央用匕首挑出感染者身上的烂肉。

感染者的烂肉被划拉出来,纵使知道人已经昏过去,任何知觉都不剩,边赤的眼尾还是跳了跳。

宋舒央忽而轻笑:“姐姐一走你当真就闷得不能更闷了。”

“……”

“她原来是个多么漂亮的人。”

宋舒央唇角一勾,晨起时涂抹的唇彩依旧衬得她模样甜美。

“可惜了。”

边赤顺着她的匕首视线落到感染者的脸上。

感染者脸上没几块好肉,只能勉强辨认出五官的位置……这么一张狰狞的脸,边赤看不出她原先能有多漂亮。

假若时染和封千里在这,或许能认出这个人……她前不久还问过他们,萧郎可好。

风顺着暗卫清冷的五官划过宋舒央的发梢。

她停下动作,本来习惯性地想让身边的人帮自己别一下头发,偏头对上边赤的视线,又默不作声地转回去,自己空出手勾了一下。

“不知道姐姐和夜君能不能顺利找到银蛇参。”

不久前,宋舒央从感染者体内找到银蛇参的残物。

她不确信,还反复验证了许久。

银蛇参不是毒药,还是滋养灵力的圣品,本身就极其难得。

新城的百姓不修灵力,平白无事服用银蛇参做什么。

她又试了许久,猜测许是混了银蛇参的东西,汤水或者其他什么的,还找到其他药材。

都是稀罕的滋养圣品。

目前为止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感染者会沾染这些东西,也无从得知为什么他们的皮肉会烂掉,甚至五官。

“今天这么大的雨,卧龙河过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我不是不相信姐姐。”

“就是习惯性担心一下……”

“青苗那边情况如何也不知道,姐姐和夜君太莽撞了。如若明日辰时他们还未归,还请护法务必跟将军们知会一声。”

因为那具尸身是从对面飘过来的,时染和封千里便决定到对面去探寻了。

银蛇参本身稀罕,几乎让时染第一时间想到银蛇的存在。

银蛇在焚界早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偏偏时染在八年前还真的碰见了这么一头。

宋舒央又似不经意地问:“夜君是沐源帝国的人吧?”

她也没有要等边赤回答的意思,兀自道:“当初也是一同上了云深堂的。”

“……”

“你自己有匕首,刚才为什么要跟少主要配剑?”

宋舒央慢悠悠划了刀,盯着自己手上玄铁制的匕首,莞尔笑了:“姐姐的佩剑精巧,不会划伤了人吧。”

感染者无声无息,若非胸腔还有起伏,根本看不出生命气息。

“少主和你没可能。”

“……”

“兹拉。”

宋舒央收敛了唇角的弧度,越发平静了。

她从包裹里掏出瓷瓶,细细点在被她勾破的地方。

随即她停下来歪着脑袋想了想,向来敏捷的思维在此刻有点儿迟钝。

“哦。”

宋舒央不知道是在回答自己还是回答边赤。

“定颜……啊不,如意粉。”

她挑选了一下,攥着两包粉末,倒在手心随意蹉跎了下,撒到感染者的被刮平的皮肉上。

边赤索性转身看其余感染者。

他们被放平了倒在地上。头顶撑起浅色结界。

“姐姐心太大了。”宋舒央合了块干净的布到感染者身上,越过了刚才的话题:“我们现在回去吗?”

她打算看一看从河上捞起来的那具。

边赤没应声,却抬手拎起宋舒央。

板着脸怪声怪调了许久的宋舒央面色一僵,再次炸了:“你动手之前能不能先打一声招呼!不要这样拎着我!”

“我原先跟你说过皇兄被贼人陷害,失去父皇的信任,被贬斥到边远地区。”

噪音太大,封千里跟时染说话的时候只能贴着她的耳边说。

时染还费劲抵着风浪,唯恐惊动青苗驻扎的蛮人,她不得不把灵力的颜色控制得很浅。

“嗯。”

“那时候说的不完全。”

“嗯。你离我耳边远点。”

“远了听不到。”封千里垂眸掩去戏谑:“父皇起初依旧相信皇兄,也并非没有注意到沈家的壮大。功高盖主,父皇早就视沈家为刺,只是苦于寻不到由头对付。沈家的动作来的太快,父皇把皇兄送往边远地本意也是为了让皇兄躲风头。”

“哦。”时染只好忍了耳边气流吸溜的刺激,见封千里坏心眼,她也忍不住回击:“十四是不是忘了我们天牢里就关着一位你家皇兄?”

“……”封千里抿唇,道:“他不配。”

“那九皇子还给十四许了位林小姐。”

“……林小姐是谁?”封千里下意识否认。

“林将军之女,沐源十四皇子的未婚妻?”

“时染。”

“诶。”

封千里叹口气:“你还要不要听我说?”

时染漫不经心笑了笑:“听。”

“……父皇有先知,在把皇兄贬往边远之地时也没想过要改变太子的人选。所以他秘密寻了大皇兄。为了防止意外横生,他想暗地里进行皇位交接,悄悄让皇兄登基。”

“……”想到自己被熊燎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登基仪式,时染眼皮狂跳。

原来还能悄悄登基。

“接受守护神兽的传承。”封千里解释道:“但是不知为何被封迟雨发现了。封迟雨带沈锦昊出现在城堡暗室。父皇强行提前传位,本是不能打断的。封迟雨在那时间出现,不管不顾打断了不说,还意图把皇兄拉扯下来。传承进行到一半,被传承者和开启传承阵法的原当权者都受到打扰。我接到消息赶到的时候整个暗室的灵力都紊乱了。”

时染带着人避开风浪,眸里映出青苗飘渺的房屋。

“青龙没有被唤醒,父皇昏了过去,我,皇兄,封迟雨都沾了残缺的传承……皇位也没有交接成功。”

“后来?”

“后来父皇性情大变,盲目信任沈家。皇兄才真正被贬。”

“所以之前在皇宫你溜出去就是用御魂术让仆役们给你掩饰?”

“……我的御魂术对他们并无伤害。”

“那么除了你,能使用青龙御魂术的,就是封迟雨,大皇子,还有沐源帝君?”

封千里从喉咙里闷出一声。

时染抓紧了他。

两人冲到了对岸,结界才散了些许。

所以封千里在看到感染者失魂状态时脸色才如此难看。

动手之前先吓唬一下

两人冲到了对岸,结界才散了些许。

所以封千里在看到感染者失魂状态时脸色才如此难看。

大雨倾覆,青苗也没有躲过天灾。

青苗的房屋跟梁城惯常用的版式不一样。梁城还是常规的房屋,屋子比帝京的矮些,拎出来还能被归属到一类。

青苗却跟随时准备迁居似的,一个个馒头似的屋。

青苗商贩很少,他们习惯一起打猎一起种作,收获上来的粮食和布帛放到一块,按照每户人家出力的程度分配。

因为青苗本来地就偏远,除去生活方式的不同,青苗其他方面并不出彩,在历代帝君眼里微不足道,从未想过要干涉他们的治理方式,除了缺了国王,其余方面似乎都跟归顺以前没有太大的差别。

风浪是大的,除了一个个比石头硬的包子,也看不到任何行人。

其实很像蒙古包。

两道黑影轻车熟路地摸到一个包子外,敲了敲门。

屋里一时没人吭声。

门又锲而不舍地闷响几次之后,屋里才隐隐约约传来人低声交流的声音。

“大晚上的,什么人啊?”

“我还是觉得是雨敲的。”

“青苗没下过雨吗?哪年的雨还学过敲门了?”

“那就是人吧,这么大雨还会有人出来吗?”

“等等,你别过去。族长不是说过最近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吗?”

“族里哪里有陌生人啊?”

“我还是不放心。前几天去找阿达索才知道他的那位不见了。”

“没事,我在呢,另外阿达索最近心情不好你也少去招惹他。”

“……随便你吧,反正你也没有听过我的话。”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开了一条缝,一个女人面露不耐露出半张脸,像极力在保持礼貌。

“谁啊?”

话才说完她就毫无预兆昏了过去,身体无力地瘫软倒下。

时染接着她,没发出声响。

两人小心翼翼合上门,仿佛刚刚大肆敲门的人不是他们两。

“卡西娅?”帐内的人听到外面没了声,疑惑地喊了一声。

包子屋只有一间房,靠着家具的摆设才显得五脏俱全。

横木床前有个雕花的大摆件,从床上不能直接看到门口。

屋里没有人回应。

那人顿时有些不安,却又碍着面子虚张声势地喊了两声:“我也没有说你什么,怎么又跟我发脾气?有话说清楚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

时染和封千里面面相觑,看来这对人儿天天吵架啊。

“……卡西娅?”帐内人又喊。

他终归按捺不住,撩开绣着药草的床帐,起身走了出来。

目光刚从大摆件的雕花上移开,就冷不丁看到支着脑袋盘坐在招客用的小桌子旁边的卡西娅。

莫名地生起寒毛。

“卡西娅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刚说完,就惊愕发现卡西娅旁边的位置忽然闪现了两个奇装异服的人。

他张大嘴,下意识要尖叫。

“啊,呃。”

然而刚发出一个音阶,人就昏了过去。

“你就不能悄无声息地把人挪过来,为什么非要吓唬完他们才肯动手?”

封千里自桌边站起来,拎起男人的身体把他放到卡西娅旁边。

他仍然觉得莫名其妙,又道:“还非得规规矩矩地敲门。”

“规规矩矩敲门怎么了?”时染还觉得莫名其妙:“哪儿有吓唬,我也不知道结界到这里就散了。”

封千里淡淡瞥了她一眼。

时染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两个青苗人。

因为男人靠到卡西娅身上总会滑下去,封千里拎了一次就不耐烦,干脆让男人像卡西娅一样撑着脑袋坐在桌子边。

然而青苗人本来就不习惯互相窜门,他们的桌子显然不适合招客。

一张桌子放了卡西娅和她男人就显得热闹了。

封千里没有对着被自己整昏的人聊天的癖好,又不愿意坐到他们的床上去。

纠结了会儿,封千里委委屈屈换了个坐姿,让自己不至于对着两个低垂的脑袋。

他们尤其好奇那个青苗族的族长是谁。

想到他们两前不久还在说的事,时染也逐渐收敛了笑意。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大皇子,你当如何抉择?”

使用在感染者身上的御魂术如果和封千里无关,封迟雨又被关在天牢,沐源帝君还坐在那个受万众瞩目的位置上。

那么不知所踪的大皇子封前川就是最有可能操着御魂术的人。

御魂术对使用者的距离有要求,时染几乎肯定那个人就住在离他们很近的青苗族。

“……”封千里眉峰勾起,勾人心弦。

“我跟着你。”他本想说的想过的统统咽了回去。

跟她打个商量

沐源皇室这一脉的人数不少,到他这里前面就有十三位哥哥还有五六位姐姐。但封千里承认过的皇兄至始至终也只有封前川而已。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他信任了封前川多久取决于他和封前川相识了多久。

站在新世界破败的屋子里,封千里只一眼扫过就能从那股熟悉的感觉中辨别出御魂术。

本是同根生。

青龙御魂术非常人能使用,是真的御魂术还是假的御魂术。至少封千里能够看明白。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件事可能指向的结果。

出于鸵鸟心态,第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跟时染说。

即便消化了许久,封千里还是很难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件事。

可如果真的是封前川呢,他又如何自处?

封千里合眸。

本来他来找时染,就是为了给封前川正名。

封千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大哥会跟感染者的感染源沾染上关系。

时染取了头绳,有条不紊地把长发束了上去。

屋子很好地阻挡了风雨,室内的温度也比室外高一点。

她像是刚缓过来,揉着太阳穴。

“其实你可以给大皇子多一点儿信任。”

青苗的杯具也别具特色,酒樽用青铁石造,杯底刻了弓箭形状的东西,倒了酒之后弓箭呈蛇影荡漾。

时染风轻云淡地说了这句话之后也不管封千里什么想法,兀自拿起酒樽嗅了嗅。

青苗每年有往帝京送东西,青苗酒就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青苗酒在帝京还特别受欢迎,时染却没有尝过。

她替封千里倒了杯,自己放到嘴唇边抿了抿。

封千里理所当然地没吭声。

对面跟他说话那个人毕竟是帝君。

模棱两可要客气不客气的话像极了沐源帝君曾经试探臣子的语气。

“诶,味道不错。”

时染眸光一闪:“原先宫里屯的青苗酒都给藏到哪儿去了?”

封千里闻言于是抿了口。

味道何止不错,青苗偏远的独特口感恰好是圣幽人尤为喜爱的,难怪会被藏起来。

原先封千里亲眼见过熊燎带人把青苗酒和其他贡品给受进库房。

那些个儿出名的味道好的美食都给收了起来,根本没法送到时染面前。

记得那个时候还有侍卫问熊燎为什么都给收起来。

熊燎说怕陛下贪恋美食。

在物质上熊燎是习惯给时染把控度的,一定要很好的,但肯定不能有特别好的。

就这个样的护法,时染能喝到才怪了。

若非选秀大会是国师大人张罗的,他们能不能靠近时染还得另外说。

正胡思乱想,女帝已经起身摆弄那两个昏迷不醒的人。

“你指望他们以这个状态跟你聊天?”封千里道。

“那倒没有,跟他们聊天比跟你聊天还难受。”时染笑着摇头,青苗人说话跟他们的口音差别有点大,聊起天来其实挺费劲:“我就想趁这个机会跟这姐们打个商量。”

“那长久以来为难妻主费尽心思跟我聊天了。”封千里撩起眼皮,半是无奈半是戏谑。

然后他看着时染忽然把叫卡西娅的青苗女子外衫给扒了下来,眼皮猛地一跳:“你干嘛!”

扯什么衣服

“这么激动做什么?”时染被他徒然拔高的音量吓得手一抖,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跟卡西娅借一下衣服,怎么了?”

封千里瞬间明白时染想做什么,饶是这样他额上也划了黑线。

你那哪是打个商量,打个劫还差不多吧?

青苗人的服饰很厚重,裙子里还有裙子,外衫外面还有布帛,但就算是这样,时染半点儿不回避就在他跟前扒其他女人的衣服这事还是让封千里难以接受。

他盯着时染的动作,想起时染回来之后自己在花街遇到她这事。

“怎么了。”他重复这句,嗤笑声:“陛下是不是习惯了花街里的环境,什么情况都能随意扯人衣衫?”

这么说着的时候封千里才把男人从卡西娅的旁边抱出来。

他像要非跟时染对着干似的,把人抱回了被雕花摆件遮挡的床内。

“什么?”

时染才扯了两衣带子出来,闻言愕然抬头。

跟她着同款黑袍的男人抱着青苗男人冷哼一声,走出了头也不回的气势,笔挺的背影生生给人画出肃杀和决然的调子。

怎么就花街的环境,怎么就随意扯人衣衫了?

时染茫然地看了眼手上的衣带子,再看了眼卡西娅。

卡西娅挺俏丽一个人儿,深眼窝高鼻梁,身量跟时染还差不多。

女帝确认了这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又偏头看了眼她忽而出言嘲讽的夜君。

正好看到床帐落下。

女帝与床帐遥遥相望,相顾无言。

这种风萧萧兮,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诡异氛围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三两下除了卡西娅的外衫,随意搁置在一边,抬手抱起卡西娅,三两步绕进了木制的床。

里面那人早听到她过来的声音,扯着床帐不让她进去。

时染嘴角一扯,哭笑不得:“封千里?”

封千里冷声强调:“我在跟人借衣服。”

“我又不跟你抢。”

“时染你带没带脑子!”

“带了。”时染淡定地回答。

“……”

床帐是几层红粉交加的纱,还能隐约看到里面。

封千里看上去不太想搭理时染,高冷地盘着腿矜贵优雅地帮青苗男子宽衣解带。

眼看着封千里要把人家的内衬一起扒下来,时染换了个姿势单手抱着卡西娅,趁着封千里顾不得这边,拨开床帐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封千里的手腕。

“时染!”封千里连忙拉过被褥把男子盖了起来,恼怒地瞪时染。

时染收回手,干咳一声,才不至于笑出声。

“哥,借人家一件外衫就够了,内衬什么的柜子里有多的,我们不是非得穿人家身上的。”她看着封千里黑下去的脸色,移开目光又无辜道:“借一件外衫罢了,卡西娅身上穿的比你还多两件,这么局促又是做什么?”

时染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卡西娅他们能看得到的外衫就两套,一套被暴雨刮得湿哒哒的,另一套穿在他们身上,估摸着是突然被叫醒才匆忙披上的,外三层都穿的松松垮垮。

内衬虽然花纹繁琐,但好在柜子里放了不少。

“……”

刚刚有多恼怒,封千里这会儿就有多想钻地缝。

时染把卡西娅两人塞进被子里,又在香炉内点了宋舒央给的安神香,才似笑非笑地看向封千里。

“十四刚刚是说过为妻偏爱随意扯人衣裳这样的话是吗?”

琴瑟和鸣

空气大概沉寂了那么几秒。

雨珠子敲门的声音特别清晰,向来桀骜不羁的十四皇子低眸靠在墙上,对于某女帝如此明目张胆的翻旧账和调戏稍感纠结。

他不是印来江,不至于恼羞成怒亦或者不知所措。

他也不像上官影疏,那种撒泼似的娇蛮公子的作风他怎么也学不来。

女帝在帝京的时候不常穿黑袍,来了北疆之后却经常穿这种黑色的或者其他浅色的低调衣裳。

就是这次封千里有意准备的黑袍她也不曾多想地穿上,就算后来发现暧昧也坦然接受。

这种伯牙子期般的相处模式起初让封千里感到舒服,后来不甘局限有意突破,以至于相亲不长时间却常有琴瑟和鸣之感……或者说是始终在逐步了解她的过程。

封千里自认为心动的不动神色,很早很早,很浅很浅。

更有一种喜欢上之后才开始深入了解这个人的感觉,像钻进云层沉浸其中,又恍若爱上大海才潜入深海窥探其壮阔。

时染与他而言太蛊惑了。

属于深藏不露的引诱。

她轻而易举地知道怎么挑逗他,就像他自己一样了解他。

最初相处的时候封千里还无数次有种时染是另一个他的这种微妙感觉。

“很难回答吗?”坏心眼的女帝撑着封千里旁边的床榻挨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十四总该不会不认账?”

“嗯……”

封千里没法忽略心尖蔓延的酥意,像猫爪子这么挠着,拨拉一下又一下。

就像这称呼。

他最开始让时染在喊一遍的时候环境都不适合调情,她当时明明没注意到,后来却总是有意无意这么喊他……当然现在也不怎么合适。

他被勾着下巴,被迫看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勾魂夺魄。

该死的吸引人。

妖孽。

封千里眼眸一颤,勾着唇角浅浅笑开。

他窘迫的时间不会很长,像时染一样修炼了副千年厚的脸皮。

就是误会了怎么了。

被看透了怎么了。

时染调侃两句罢了。

“不难,就是说了。我怎么会不认账。”封千里搭在被褥上的手轻轻触着时染的膝盖,漫不经心道:“难道染染要在这里当着他们两的面扯为夫的衣裳吗?”

他咬重了那几个字,鞠着同款的风轻云淡。

女帝凝眸看他,只觉喉间干涩。

敢问面对此等挑衅,扯还是不扯?

“妖精。”最终时染掐着封千里的两边脸颊,长长的指甲刮着他的绒毛,强行打破他精心凹出来的表情,咬牙道。

封千里:“……”彼此彼此。

但被掐着腮帮子讲话太难听,为了保持仅有的风度,封千里选择闭嘴。

然后女帝把衣裳扔到了他身上,自个儿拿着另一套出去换。

封千里摸了摸发红的脸颊,看着扔到自己身上的衣服。

“……”

沐源帝国跟沐源十四皇子接触过的人都知道,十四皇子对自己特别自信,尤其为才貌骄傲。

他愿意勾引就没有不成功的。

然而他现在还穿着整整齐齐坐在床上,费心思蛊惑的那个人还凶巴巴的掐他,拿衣服砸他。

十四皇子嘴角抽搐,抓着衣裳胳膊青筋突起:“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不许看

帐外那人坦荡荡。

“我是不是你心里没数?”

时染笑着,矜持地没窥探人家更衣。

十四皇子却拉开帐子走出来,白了时染一眼,大咧咧地当着她的面换衣服。

床里本来空间就小,挤了三个人进去还让他躲在里面换衣服?

再说封千里自沐源长大,从未做过这么扭捏的事。

临出门时雨还哗啦啦下得热闹。

时染站在门口,嘴角浅浅勾着,她仰头望天,阴云布满眼瞳。

背后伸出一双手盖住了她的双眼。

封千里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说:“还是觉得不安?”

“嗯。”时染说着,长长的睫毛扫了封千里的掌心。

封千里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也差不多。

想到封前川,他的心如挂在悬崖边上。

“易容水。”时染从衣袖里摸出两个水晶瓶。

两人服下之后照着脑海中想的模样变成了屋里躺着的那两个青苗人的面容。

时染抓下封千里的手,盯着那张陌生的脸适应了一会儿。

“嗯?”

时染忽而道:“刚刚看着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突然觉得这张脸还挺耐看的。”

“……”封千里没来由有点小慌张,脸一绷,把时染的脸转了个方向:“不许看。”

“噗嗤。”

时染别过头去笑,边拽着封千里的胳膊作势要亲上去。

封千里却万万不肯以这副模样和时染亲热,抓着门板躲,雨淋了半边衣服两人也浑然不在意。

青苗的衣服厚实,时染躲懒少穿了一层。右肩被打湿之后凉意似乎从那里钻了进来,湿冷湿冷的。

她起初没在意,心脏忽地一紧,恍若停滞了一瞬。

“封……”

本就素白的脸顷刻间不见了血色,时染张口想说句什么,眩晕直冲脑门。

“等……”

那股湿冷哪里是从衣服上来的。

时染拽着衣服,险先晕过去。

“你什么时候能换一个招式?”

“……时染?”

“你怎么了!时染?”

封千里还当时染又作妖,她平时也常这么装神弄鬼。

然而手里拽着的胳膊突然就绵软了许多,封千里打横抱起时染。

“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突如其来的状况实在让人发懵,封千里哑声问时染情况,把她重新带回屋子里,去找杯子。

“那丫头给你的药放哪儿了?”

他说着有些着急,见时染咬着唇不像能回答他的样子,便兀自伸手去寻。

怀里的人突然来了力气,咸鱼似的扑腾两下,白皙的手扣住了封千里的手腕。

“没事……”时染半眯着眼,喘了口气,像围着帝京跑了几圈,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没有说服力。

封千里被她冷不丁的状况吓得不轻,凝着眉在脑中思索时染原先有没有出过这样的状况。顾不得回答时染,封千里抓住她的手腕按了上去。

“为什么你的灵力这么混乱!?”

易容水才刚服下,时染紊乱的灵力导致这张脸半卡西娅半时染的转换,像狐妖刚刚爬上人世还没能学会好好画一张人皮。

“不是,不是我。”时染反手抓住他,凤眸再睁开早已落满了凄厉的忧惧:“不是我!是朱雀!帝京出事了!”

“……什么?”

他去哪了

受地形限制,北疆的雨刮不到帝京。

夏季暴雨过去以后帝京再少下雨,一天比一天晴朗不说,生态也差不多到了每年最好的时候……比如说漪永崖那边的灵兽跑了许多到大街小巷里。

自女帝摸黑挂帅上北疆之后的不知道第几场由神兽大人主持的早朝依旧平静地开始又结束,少部分不平常的事情比如说苍血帝国突然停止了各方面的试探性接触,或者说民间近日盛起的关于流浪的绛王在哪里出现是吃了霸王餐还是伤了哪个红尘女子的心,再或者说神兽大人今天开朝的时候脸色很臭很臭看得出今天心情非常非常差劲。

但这些都只是非常微妙非常小的小插曲,毕竟他们不能要求每一天都过得如出一辙。

再说平日里也不是没有出过状况,所以这一次的被大家简单地忽略了。

毕竟苍血帝国来了多少个使臣就被关了多少个使臣,能够坚持这么久问圣幽帝国要合作已经实属不易。

毕竟绛王的消息每天都有,每隔三四个月这个未解之谜就被人拿出来。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不就传的夸张了一点儿?

又毕竟朱雀大人每天都摆着臭脸,每天看上去心情都不像很好。

朝臣们来了又走,一如寻常。

这边印来江引着吓了早朝的朱雀怒气冲冲出现在上官影疏的宫殿当中。

“他去哪里了?”

朱雀抓着从案几上收到的一张墨糊了半面纸的书法作品,暴躁毫不掩饰。

“回,回大人!”仆役匍匐着身体在地上发抖:“莲君出去之后就还没回来过,奴婢们实在不知情。”

“这么大个人都看不住,好意思说不知情?”朱雀一脚把搭话的仆役踹开。

说他火冒三丈也不为过。

红头发的少年至少看上去年龄不大,稚气未脱的一张脸对于绝大多数管理莲池的仆役来说都是陌生的。

“大人!”仆役要哭不敢哭。

昨天莲沼殿起了一场大火,大火烧秃了半个莲池,等朱雀闻风赶来的时候焦黑一片的卧室里看不出任何有人存在的痕迹。

“我再问一遍,上官出去之前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三味真火在朱雀身上雀跃,巨大的神鸟在朱雀背后若隐若现。

上官影疏不见了。

如果有其他大臣在这里可能回感慨一句,哦,难怪今天的早朝沉寂了许多。

可能今天还是不寻常的。

哪只不寻常。

印来江从背后按住朱雀的肩膀,成功为跪在朱雀面前的仆役拦下一脚。

“够了,大人,大人冷静。”印来江道。

仔细一看印来江今天换了正儿八经的盔甲,他的佩剑擦得雪亮。

“能知道在哪昨天就说了。上官影疏要走他们也拦不住。”

印来江分析得冷静又客观,从朱雀攥紧的手里强行抠出今天早上在时染房间里被发现的信纸。

很难说上官影疏是什么时候走的。

印来江肯定他是主动走的,否则要悄无声息地带走上官影疏实在太困难了。

朱雀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他不时把注意力停到仆役们身上,森冷道:“押下去。“

焦躁

墨染的乱七八糟的宣纸平铺在檀香案几上,潇洒随意的蛇形字烙印似的贴在纸上。

这么大张纸就写了两个字,横平竖直摊开来谁都认识,凑在一起的意思也不难解释。

印来江跟上官影疏一块长大,有多鄙视上官影疏的字就对他的字有多熟悉。

他非常确认这两字就是上官影疏写的,用的墨还是上官影疏自己磨的,没有一处落笔是均匀的。

“再会?”朱雀念了一遍,脸黑的能跟锅底媲美:“再会,会什么?什么叫再会?他滚哪儿去了一声招呼不大工作留给谁做?你确定这是他留下来的字条?暗卫回来可是禀报上官到街巷突然不见的,他屋里东西半点没少,这能不是被人给掳了去?”

“你冷静点。”要不是看在朱雀好歹算个神这份上,印来江早就拿布条把这聒噪的红毛小孩儿的嘴给封上了:“你要是能在圣幽找到第二个能把墨磨得比这个更不均匀,写字还喜欢多此一举加点的,你也能说不是他写的。”

“他写的就他写的,你凶什么凶?”朱雀烦躁地把毛笔一扔:“谁让你们成天在我面前就子虚乌有要么就不好好说话要么就闷葫芦,我跟带孩子一样拴着你们,还当我乐意吗?这下倒好,说走就走,让我怎么跟时染交代?”

带孩子?

印来江纷杂的思绪中抽神顾了朱雀一会,嘴角一抽。

到底是谁在带孩子?

要是上官影疏人在这,可能又要在旁边叨咕朱雀不就是仗着多活了千年,模样还不是小孩子,心性也不见得比未及笄的孩童高到哪去。

上官影疏的人刚从帝京消失朱雀就收到了消息。京城当即被封锁,金麟卫出动全城搜寻上官影疏。她们连花街都不放过,花满楼被翻了个底朝天。

然而上官影疏就像突然蒸发,一丁点儿踪迹都找不到了,连专用于追踪的九音蝶到了街巷也迷失方向,只能原地打转。

人找不到,朱雀炸了,连夜搜寻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上官影疏消失的那个地方正好在衔接处,人潮涌动是一会事,气味稀薄容易混淆又是另一个难题。

偏偏早朝的时候他还得强装淡定,不能在女帝溜走之后再传出莲君溜走的事。

朱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慌乱的没了节奏。

“我怎么这么焦躁,我原来也不这样啊。”朱雀海小声嘀咕。

印来江捏着宣纸在屋子里来回转,顺手拍了拍朱雀的肩膀。

“会没事的,他自己都知道留信。再说又不是小屁孩了。”

朱雀实在不想承认那两个字也能算得上信。

他们这厢还在跳脚,大门又被大幅度撞开。一名银麟卫冲了进来。

“报告大人!“银麟卫大喘。

两人同时看过来,盯着士兵拽在手上的红色翎羽黑了脸。

“说。”

“报告,上官大人以临时决策人的身份跟苍血帝国缔结了协约!”

“什么?”两人一愣:“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上官大人亲自出任圣幽帝国的使臣,去了苍血帝国。”银麟卫噎在竭力遏制自己的愕然:“苍血帝国这一次派过来的使臣今天下午就能走到帝京城门了!”

莲君的尸体?

朱雀信任六大护法,以及上官影疏。

因为时染走后上官影疏不仅送了大量材料协助圣幽,还帮朱雀明里暗里处理了很多事。所以给上官影疏的权限开的很高。

可是上官影疏从来没用朱雀给的权力干过不打商量的事,更别说苍血帝国这个是时染亲自说了不当应答的。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朱雀抓着胸口,冷汗直流。

银麟卫默不作声跪在一旁待命。

印来江在事情最混乱的时候反而更冷静,但这不意味着他对此无动于衷。

目光停留在他留下的不三不四的信件上,满腔的疑虑一层层掠上来。

印来江:“大人,这几日来访的使臣都在哪里?”

朱雀摇头:“十南殿,此归上官管理。有什么问题吗?我看过一遍,和先前相比之并未有异常。”

“我不信他会无故做这样的决定。”印来江招来士兵去调查,解释说:“国师大人不在的时候不也说是那地方做的?也是一点儿踪迹都没有……大人,你是不是在联系陛下?”

印来江抬手让银麟卫出去,转身终于发现朱雀的不对劲。

少年模样的男孩几日前才嫌长发碍事挥剑砍了去,这会儿半倚在桌子边鲜红的发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

黄花梨造的桌檐扣在朱雀手中,深深陷进去五个指印。

朱雀浑然不觉,抓着胸前的衣襟垂眸凝神。

“大人?”

印来江走过来扶住朱雀,他从来没见过朱雀尝试跟时染联系,只是从古籍和传说中隐约知道这一回事。

“无碍。”朱雀搭着印来江的手臂,吐出的声音如苍老了数十倍。

印来江盯着他水润的脸微微一愣,而后镇定地把朱雀带到塌上坐下。

大门又风声过。

门口滋养灵气用的修仙草都被吹掉了叶子。

两人几乎在听到风声的时候就同时紧绷起来。

又是银麟卫。

印来江冷眼扫过去。

果真在他手上看到红色翎羽。

这个和上一个不是同一个人,也比上一个暴躁很多。

“见过神兽大人!见过五护法!急报!城门外找到了莲君的,莲君,莲君的身体!”

殿内空旷,银麟卫的声音回响了三遍。

劈里啪啦的声音响了一片。

印来江又惊又怒地瞪着碎了一地的瓷片,凌厉的风刃擦着银麟卫的头顶冲了出去。

“没有查清楚的事情就不要乱说!我怎么教你们的!什么叫找到身体,人是死的都被你说成了活的!”

盔甲的冷光映得印来江的脸青红交加,他可能被吓到了,连话说反了都没注意。

“护法!”银麟卫下意思矮身躲避,震恐道:“千真万确,队长在城门外的林子丛里找到莲君的身体,已经失去意识并且遍体鳞伤,太医已经赶了过去,街巷能找到的大夫也守着去了!他伤势太重,大夫无法唤醒他!她们,她们说莲君可能要没了!属下只能赶来先寻大人和护法。”

“砰。”

银麟卫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印来江接住昏过去的朱雀,漆黑的瞳静得滴墨:“在哪里,带路。”

“是。”

“通知三护法。”

“是。”

“大人,还有一事。”银麟卫不敢看昏过去的朱雀,也不敢问为什么不找太医:“苍血帝国的援军已经前往北疆!”

“……”印来江满脑子乱麻,只是按紧了朱雀昏迷中依旧抽动的胳膊:“此事再议。”

继任者必须是女孩

白央撩过去一眼,见这人面生,模样无特点,顶着套正儿八经的九品官服。

周遭有人默默跟她挪开距离,敢这么个语气说话,是当央王私底下处置的人太少了吧。

央王瞧得仔细,那一直低着头的芝麻官才小心翼翼看过来。

苍血帝国之人常有泛蓝色的深瞳,这芝麻官看过来那一瞬嘴唇似乎抿了下,深瞳微颤,换了颜色。

还是不同的色。

一红一绿。

白央再一眨眼,深瞳又变了回去。

但白央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从上朝以来一直矜贵高冷的央王嘴角一抽,眼睛疼似的移开视线。

但她这话并非没有影响。

民间流行这句话吗?

女相苦思冥想,不少人跟她一样,似乎是听到了这么个说法。

可是这也只能说明阴山殿高深莫测,和央王明里暗里限制白鹭堂的举动有什么关系?

央王注意力从指环上拉回来,看都不看那个九品小芝麻一眼。

见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领悟的,白央眼里嘲讽一闪而过。

“你们见过哪个九堂哪个像白鹭堂这么明目张胆试图喧宾夺主的?”

众人一愣,恍然大悟。

道路开通以后她们因为好奇都跑到白鹭山下一探究竟,白鹭堂的结界布置得显而易见,富丽堂皇的宫殿却在看见白鹭山的时候能同时看到,其上白衣飘飘驾着白鹭的仙人唯恐她们不知道自己是白鹭堂似的。

仔细想来无上宫从来没有这么高调过。

对其他八堂也稍微有些了解的人们想了想,虽说那些地方具体位置总是记得不真切,但去过的描述也是高深莫测一切从简。

白鹭堂如此与众不同,怕不是预备判出无上宫就是被无上宫排挤。

白央限制无上宫,从另一层面说不就是和无上宫站同一战线?

众人想到这,终于松了口气。

苍血帝国被男人执政掌权她们别无他法,但是总归不用和无上宫作对不至于覆国就行。

等她们抬头的时候,那个白衣翩翩的男人早就从上位消失。

白央离开以后直接去了苍血女帝白文莺的苍永宫。

苍永宫外的仆役稀拉了许多,白央来之前还聚在大榕树下乘凉。

见白央进来,她们震恐地过来,见白央只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等他走的时候又笑嘻嘻地乐了。

人都是这样,趋利避害。

苍永宫壁画是巨大的白虎,白央等待男仆进去通报的时候静静地跟墙上神化的白虎双眼对视了许久。

苍血帝国的守护神兽是白虎,继任者如果有苍血皇室的血脉,荣登尊位的时候可以接受传承得到神兽白虎的帮助。

可是。

继任者还必须是女孩。。

白虎。

白央在心里刻画这只白虎图腾的模样。

他把它从小看到大,从未见他从里面出来过。

说起来至今为止他也只知道圣幽那个小女帝深边似乎出现了朱雀神兽罢了,这神兽出现到底是偶然还是有什么他未曾破解的秘密他也不得而知。

“哼。”

他冷哼一声。

女孩,就是因为白虎这个苛刻的条件皇子在苍血帝国才会如此不受重视。

男仆进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却多了四五个。

儿臣只想要个妹妹罢了

“殿下,可以进去了。”

男仆低眉顺眼,仔细一瞧眉清目秀,甚是可人。

出来的四五个都清瘦好看,除去最开始进去通报的那位,这几人都仅仅抓着布帛半裹着身体,大片的肌肤露着,暧昧的痕迹如星盘错落,叫人不难想里面发生过什么。

“嗯。”

白央避开他们走进去。

领头那男仆见他直接走了过去,难掩眸中失落之意。

白央并非没有发觉,眉心狠蹙。

绘了白虎的床落了几层单罗纱,有人撑着床檐咳嗽不停。

白央在距离床还有十五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静静地等着。

见她咳嗽不停,还从桌边倒了杯水用灵力传送过去。

果不其然水杯被打落到地。

水溅了了一地,装水的茶杯没摔坏,滚到白央脚边。

白央低头看着茶杯,听到里面撕心裂肺喊出一字:“滚!”

白央叹了口气:“母后,儿臣不过是想要一个妹妹。”

“滚!”

她吼完又撑着床檐咳嗽起来。

单罗纱拉开了一条口,瘦削惨白的手抓住了一边,露出白文莺苍白的脸。

像井里爬出来的水鬼,湿发贴在她的脸上。她的下巴本就瘦削,如今稍显瘆人。但即使眼窝青黑,也不难看出她原先艳丽端庄的容貌。

“母后。”白央低低叫了声:“母后同儿臣向来只有这一字可说?”

“你给我滚!咳咳,咳咳咳!”

昔日苍血女帝挥斥方遒的姿态不再,那双深蓝色瞳孔如今充斥着血色,憎恶地瞪着面前这个样貌清明斯文的男人。

白央很失望,捡起茶杯放到了桌上。

“从小到大,母后跟儿臣说过的话都是这样。”

他说着冷冷扯开嘴角:“都是这么不近人情呢。”

白文莺瞪他,含着血雾斥责:“别叫我母后,恶心。”

白央指尖一顿:“……好吧,可是除了儿臣,也没有人能叫母后了,姐姐们和妹妹们,现在都没空来看您啊。”

男人说话的模样太薄凉了,以至于白文莺抓着床檐掉着血泪不住摇头。

“咳,咳咳,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个败类。泯灭人性,你会招到报应的。”白文莺被极度的厌恶和憎恨恶心到,干呕起来:“滚,我不想看见你。”

白央眸光微冷,轻轻笑了声:“儿臣就是来给母后请安,母后不领情儿臣也无法……就是不知道母后说的泯灭人性是指儿臣把姐姐们和妹妹们送完别处学习,还是指儿臣和男人在一起污了你的眼?”

白文莺干呕不能作声,白央就继续说。

“儿臣一直对母后也恭敬有加,就连母后娶了我心爱的人也只是稍问一嘴。若母后喜欢儿臣也不会做什么……但母后凌辱他致死,且狠心下手意图让你的皇子不能人道难道不也是泯灭人性的吗?”

“母后啊……”

“你让儿臣如何是好?”

“皇姐招百姓怨怼,儿臣不过为民除害罢了……”

“母后也别怨儿臣无心,儿臣的心早被母后践踏碾碎,今天的白央,不也是母后教出来的吗?”

“……”

你们就是陛下的午餐

白央走出来的时候男仆们立在结界外规规矩矩地站着,那四五个拿了衣服换上,还不如披着布帛的模样好。

“愣着做什么,伺候好母后。”白央冷声道:“若母后有差错拿你们是问。”

仆役们虽然没躲在榕树下了,拿着扫帚扫的也不专心,从外面带了食物进来的宫女只拿了一个篮子,里面三两个馒头而已。

见白央迎面走来,宫女连忙停了下来:“见过殿下。”

“这是什么?”

“陛下的午餐。”

“……”白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儒雅的脸越发冷静:“三个馒头?那你们的呢?”

宫女有点害怕,往旁边看了一眼,抓着扫帚那位记得白央进门时对她们纵容的行为,鼓励地握紧拳。

宫女于是鼓起勇气,说:“宫里寻常的餐用……啊呃呜呜呜!”

篮子落地,三个馊馒头滚了出来,宫女被央王掐着脖颈横空吊着,血色瞬间漫上头颅。

白央五指收紧,冷笑道:“本王最讨厌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蠢货。”

宫女呜呜叫着,眼泪从眼角狂涌,无力地扒着白央收紧的五根手指。

“里面那位是本王的母后,你们不把她放在眼里,又把本王置于何地?”

宫女根本听不见这句。白央并未收敛力度,宫女很快放弃挣扎,脑袋垂落,青黑蒙面。

周遭的仆役们早就吓傻了,捂着嘴才没尖叫出来。

白央嫌脏,随手把宫女扔到地上。

“再有下次,你们就是陛下的午餐。”白央当然记得周围还有其他人,那张儒雅的脸说这句话的模样像在赞扬雾凇好看,叫人不寒而栗。

那道月牙白消失在苍永宫的时候,众人才僵着脸跪坐在地。

白央喜静,所以大皇女白夕露失势以后皇宫也跟着安静了很多。

皇宫距离白鹭山不近不远,白央往那个方向看了眼。

感觉到旁边有人落地的声音,他淡淡看了过来。

朝廷上偏爱小声带节奏的九品小芝麻立在他面前。

“殿下。”

白央后退一步,按揉眼尾:“你过来做什么?”

“大人请你过去。”

“把你这身衣服换了。”白央嫌弃道:“又请本王过去?你们大人不忙了?”

“咳,大人说,说他想你。”显然这话让他说出来太为难了,夜鹂掩着唇,随即有些纳闷:“大人说属下穿这身衣服很合适?”

“他自己穿着合适,与你何关?”白央叹口气,若非夜鹂那双异瞳,他还不一定能认出这个人:“那你跟他说本王很忙,还要帮他给别人打天下,就不去了。”

“殿下……”夜鹂面露难色。

“去吧。”白央淡定道。

“你这是生我的气了?”身后忽而一双手拥了过来,白央一动不动,习以为常地立着,姿势都不曾变换。

“大人!”夜鹂一愣。

身后那人挨紧白央的身体,轻轻嗅了口,漫不经心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

等夜鹂消失,白央抓着范叶舟的手把他拿开:“成了,这是在皇宫,别动手动脚的。”

若非范叶舟总是这么肆无忌惮地出现,宫里怎么又会把他断袖之事流传开,那些恶心玩意儿又怎么会在他面前装模做样?

这里没人

“这里又没人。”范叶舟不满道:“你消失这么长时间,难得回来却成天抓不着影子,怎么着我们央王是打算玩过河拆桥那一套?”

“不好好说话你就滚回去。”白央咬牙瞪他。

他特意避开了巷子,把人带回了他的宫殿。

“说吧,找我又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范叶舟道。

见他这样,白央翻了白眼,兀自走到书桌边。

“圣幽那个小丫头如今在北疆,为什么你还要我送兵力到帝京援助?”

“圣幽帝京至今没有因为女帝不在而混乱,你觉得除了六大护法和上官那小子以外还有谁坐镇?”范叶舟反问。

“……我记得沐源十四皇子也去了圣幽,册封了什么,夜君?”

这种封号让白央嫌恶地皱起了眉。

范叶舟笑了笑:“他跟着那丫头出去了。”

白央抠了抠桌子纹路:“你的意思是朱雀没去?”

“是啊,我们神兽大人在圣幽帝京待的好好的。”范叶舟走到桌前,手臂撑着桌子,挡住了白央扣桌子的路线,戏谑道:“那丫头长大了就没用了,我们现在的目的难道不是神兽大人?说起来我们母后还不能给你生个小妹妹?照本座说,从你那几个妹妹那里抓一个不就得了,反正断了手筋脚筋她们也不成气候……央郎,你这么一直躲着妾身,莫不是嫌妾身年老色衰,配不上你了?”

男人身材壮阔,字字中气十足,比之沐源帝国的武士还硬朗,偏偏前面说话阴阳怪气,后面说话咬字含糊。

被他的气哈了一脸,白央胳膊上起鸡皮疙瘩,抓起砚台迅速砸了过去。

“不会好好说话就滚出去!”

范叶舟显然早有准备,抵着桌面利索地避开这一击,埋汰声:“还好我早有准备,这回来一趟脾气还变大了。”

烟台砸到门板,门板撑不住这冲力,硬生生被击碎了。

白央瞪他一眼。

范叶舟冲他一笑,面部线条忽而朦胧看不清,转瞬柔和了许多。

眨眼的功夫,撑着桌面的男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裹着那身男款长衫的是个身材火辣的妖艳女人。

变故突然,但白央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随后习以为常,撑着椅子往后躺,眉心又皱了起来。

女人眸色未变,甚至低头拖了拖傲然成累赘的胸脯,一时无语。

“你让夜鹂穿那身衣服的时候为什么不想着给他胸前垫点什么,至少看上去不那么伪劣。”白央看着范叶舟的动作,嘲讽了声,随后又问:“你最近变成这副模样的时间是不是减少了?药有用?”

闻言,范叶舟放过了自己的身体,盘腿坐到了桌上,尖下巴转向白央的方向。

“你们苍血难道人人都有我这样热烈的身材?”范叶舟勾起白央的下巴,低笑了声:“是有点用,减少了些,所以央郎可要珍惜妾身这副模样,怀念一下这手感才是。”

他深知怎样能引起白央的注意力,完全不吝惜这具属于他自己的身体。

白央低骂了声,总之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血月堂主

白央出生于苍血,自母亲到姐妹没有一个待他好的,对女人的恐惧唯有在范叶舟身上不会出现。

他对范叶舟恶劣的性子几乎知根知底,向来也未在床底之事上怜惜过,仅知道和他在一块跟和苍血帝国的女人在一块不一样罢了。

于是白央不再多言,手直接去扯范叶舟的衣服。

范叶舟这一会儿却没有迎合,反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许是才转成女体的缘故,范叶舟慢了点儿,衣襟被白央扯了些许。

刺啦脆响。

“……”范叶舟无言低头扫了眼近乎坦荡的胸脯。

“干什么?”白央声音低哑,不满地冷哼:“这会儿才想起来阻止是不是太晚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几时推拒过你?”纤瘦的手臂勾上白央的脖颈,绕进他的衣襟围着肩胛骨打转:“只是你这儿不尽兴,总有不长眼的东西打扰,还是去我那儿吧?”

范叶舟把脑袋挨着白央的耳朵,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沉了笑意,阴翳神色一闪而过。

白央掐着范叶舟的腰身没吭声。

“央郎……”范叶舟娴熟地操着女声黏黏糊糊地喊。

“哼。”

白央冷哼一声,忽而起身顺势提起范叶舟,抓起椅背上搁置的长袍把人搂了起来。

白央的宫殿侍卫也少,女兵更少。

勤勤恳恳守在宫门外的女兵一抬头就看到殿下抱着个女人走了出来,齐刷刷僵了脸。

那女人块头不小,长腿垂着,估摸着比白央还高,身体被裹得紧,就雪白的脖颈上落了红痕,生着一张妖惑妩媚的脸。

这样阴柔的女性在苍血稀罕,女兵们先惊讶白央抱女人不合体统,再惊讶白央身边有女人,随后又惊悚地想起来,她们分明没有见到哪个女人进去过。央王的宫殿不是不给女人进吗?

央王抱着人,出了宫门身体一闪不见了影,尤为迫切似的。倒是那个女人,始终似笑非笑,宣扬主权一般抚弄央王的后背。

女兵们:“……”

高立于白鹭山之上白鹭堂大胆地造了大规模的殿宇,仿造古书中天庭的模样,高贵圣洁,就连路上走过的弟子都执着地穿着胜雪白衣。

这其中血红亮色就鹤立鸡群了。

这抹血红在白鹭堂肆意游荡,但凡路过的地方有弟子,都能得到恭恭敬敬地问候。

“血月堂主安好。”

“血月堂主安好。”

“血月堂主……”

“血……”

然而不管谁来问好,血月堂主都视而不见,与热辣的衣衫对比鲜明的是他凝着寒霜的脸,尖刀一般锋利的眉险些纠缠,灼灼其华的目半拢着,薄唇轻抿,总让人误以为妖气蕴在那人身上。

“血月堂主,这里不能进去!”

血月堂主是个美得妖冶的年轻男人,是白鹭堂上下皆知的脾气恶劣。

“滚开。”

眼看着身着盔甲的属于白鹭堂的虾兵蟹将拦在了他面前,血月堂主怒不可遏地挥掌扫了过去。

“血月堂主,这里真的不能进去!”

守卫即便被打了也不肯让,固执地拦在血月堂主面前。

血月堂主大概没存把他们一同打死的想法,冷笑一声:“不能进去?行,让范叶舟滚出来见我!”

你想加入吗

守卫们更为难了,面面相觑:“血,血月堂主,现在真的不行,晚一些时候再过来吧。”

“滚。”血月堂主没了耐心,挥臂一展长剑握在手上:“畜生,还分什么晚些不晚些,做什么春秋大梦。”

“血月堂主,真的不行!”

守卫们拦不住血月堂主,徒劳地在他身后大喊。见血月堂主纤瘦的身子闪现在宫殿前,守卫猛掐大腿,几乎大喊了一声血月堂主安好。

血月堂主动作飞快,又怒气上头,翩翩身姿跃上台阶,抬腿踹门那一脚却一点儿文雅的意思都没有。

“范叶舟你给我说清楚!”

这地方是范叶舟的藏书阁,他的书房也并入这里面因为他不喜欢两边跑。

照理说在藏书阁面前大吼大叫有失雅之处,血月堂主却顾不得那么多。

只是门踹开的那一瞬他还是后悔了。

血月堂主能听到台阶下守卫们倒吸气的声音,她们似乎意图把花圃里的植被一起吸进鼻腔。

以及书阁里随着门的打开传出的嘶哑的低吼声。

血月堂主:“……”

书阁里安置了两人宽的木梨书桌,一张美人榻,两张圈椅。

美人塌上倒是干净整洁,书阁的地板却滚了一地纸张砚台毛笔。

罪魁祸首被按在书桌上,崩溃之际扫落桌面本该整齐摆放的物件。血月堂主找了许久的人紧贴其上,身上披着连破布都算不上的布条。

门被踹开还是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力。

范叶舟操起圈椅反手砸了过来。

“滚出去。”

血月堂主侧身躲过,圈椅砸在门板上。

他们间歇喘了口气,那人似乎想把范叶舟推开,被范叶舟按着腰部抵在桌上不得动弹。

范叶舟阴翳未收,淬毒的目光落了过来。

血月堂主不为所动,最初的惊愕和尴尬过去,他甚至抽神扫了眼书桌。

那人被欺负得狠,泪眼朦胧却拼着最后的执拗用后脑勺面对门口。

他似乎耻于让人知道他的模样。

血月堂主看了眼外面高照的艳阳,半森冷半揶揄地跟范叶舟的目光对上。

“光天化日,堂主大人兴致不错。”

“血月。”范叶舟看他一眼就不耐烦地收回了目光,反倒借这会儿间隙细细打量起白央的后背,薄茧蹭过他的脊梁骨:“你成天到晚除了找本堂无事可做?本堂可又有亏待你?尊位给你,衣食用度样样上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为什么要待在你这个鸟山?”血月堂主恶寒道,声音阴冷地犹如九尺深井中挖出:“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出去?”

“急什么?你哥哥出去了,本堂总得留下一个筹码,谁知道你会不会反手构陷本堂?”范叶舟冷哼,笑起来特诡异:“你也别担心你那个小陛下,本堂没打算动她。至于你的消失,我这不是把你哥送过去顶替你了吗?没人会知道你不在了。是吧,上官公子?”

“……”血月,或者说上官影疏拔出利剑,直指范叶舟。

照理说两个人面对面,未着寸缕的人会更心虚不自在。范叶舟却像早褪去了皮囊,无所畏惧,甚至嗤笑了声:“上官公子心思浮躁,又挑这个时间来寻本堂,莫非是想加入我们?”

我当然不急

上官影疏好歹混了几年花街,无耻程度跟范叶舟有得一拼。但他确信自己没看错,范叶舟说这话的时候一直装死的人握紧了拳。

他对别人的情事没有兴趣,刚才扫过去一眼只知道人皮肤算白,他这么一动反到让上官影疏觉得不对劲,怎么瞧着身形像个男人。

范叶舟抓起毛笔扔了过来,直冲上官影疏的人中。

摆出一副看上瘾的模样是什么鬼。

上官影疏不紧不慢地抓住毛笔,挪开视线,拖着语调说:“堂主大人看着不像希望某人参与。”

他这话说出来小小地恶心了自己一下。

“药我也服了。我不管你这鸟山本来有什么规矩,你都要让我离开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破鸟山,至少让我到山下,苍血……帝京转一转。不然你之后再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配合。你总不可能留着本公子当金丝雀给你唱歌的?”

说到苍血时上官影疏脑中电闪雷鸣,突然想起央王湖水般的眼眸,似乎跟刚才匆匆一瞥泪眼朦胧的眼睛有点像。

“留着你自然有打算,你急什么?”范叶舟烦道。

“我当然不急。”上官影疏哼笑,红衫把他血红色的眼影拉到了无边际,衬得他越发妖邪。

“但这位殿下可能该急了。”

“……”

双方无声僵持,上官影疏表示盯着范叶舟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不如看着书桌上被欺负的可怜的人。

和范叶舟有牵扯的人他都厌恶,那么厌恶的人被欺辱的模样他也乐得欣赏。

这么坦然的视线,傻子才感受不到。

“……范叶舟。”嘶哑的断续的,是咬着后牙槽才发出来的声音。

眼看着要桎梏不住,白央脸皮薄,还有可能无法哄。范叶舟烦躁地从桌面胡乱摸了令牌扔出去。

“谢堂主。”上官影疏接住令牌,阴阳怪气叫了声,离开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

书阁内此起彼伏的喘息声重新奏响。

白央抓着仅剩不多的清明抓住范叶舟的手,不知道在暗恼些什么。

“混账,闹够了吧?”

天知道,畅快淋漓之际体位的颠倒令他多么难堪。

眼睁睁看着范叶舟反身压在他身上,或戏谑或报复地重复他做过的事……甚至更露骨可怕。

白央和范叶舟于这方面向来持不同观念,不管如何,白央都是正经皇室教育养出来的,比不得博览群书的范叶舟。

男人仗着肌肉结实,桎梏着不令人动弹。

“白央,你总是不够坦诚。”范叶舟叹息一声,注意力轻而易举地从离去的那道血红色身影上收回,他抚弄白央轻轻战栗的后背,贪恋地细细啄吻:“我也不知道这小子长大以后会这么妖孽……”

‘啪’一声,白央打开了范叶舟的手,俊秀的男人脸涨得通红,试图起身却没法脱离,屈辱又羞愤:“范叶舟你不要太过分了!别忘了那个人是我弄回来的!”

范叶舟目光一滞,笑了笑:“当然,白央,你吃醋了。”

“吃你妹的醋。”

白央对这句话反应异常大,若非范叶舟早有准备压得严实,搞不准真的被他偷袭成功。

屋内的灯光暗了,窗帘拉得严密,但这并不影响范叶舟在白央身上浏览的目光。他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极具侵略性的视线严丝合缝,探往深出的隐秘。

白央与他在一起多年,像今天这样羞愤并非第一次,但不得不说范叶舟总是执着于挑战他的底线。

“本堂没有妹妹,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

范叶舟习以为常,鞠着嗜血的笑意。

数十年来,他获得的最喜爱的奖品就是白央。

真好,这个男人是他的,从里到外。

他从来没有做过比很久很久以前擅自爬上这个男人的床更正确的决定。

“范……”

白央奋力锤击桌面,绝望又懊悔。

而在无人看得到的角度,范叶舟脸上尽是病态的满足感。

离开那天

上官影疏第五次拐进胡同,隐匿了气息贴在墙面上。

身边黑影簌簌而过。

耳朵轻动,听到墙另一面更嘈杂热闹的声音,上官影疏想都不想就翻了进去。

几秒后,紧跟着又翻进去几道黑影。

嘈杂声太大了,他们凝神探寻,血红色那道人影如水滴汇入大海,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之相反的另一个方向,扣着白色狐妖面具,看不出性别的清隽身影漫不经心地梳理布帛,将布帛绕过脖颈搭在了身上。

他走的很慢,淡色长袍控制了他移动的速度。

苍血盛行戏剧,这一边是连成一片的剧院。

他悄无声息进了雅间,跟小二要了壶茶水,坐在窗帘边上等待这一场戏开始。

这个点看戏的人陆陆续续来了,这边也终于热闹了许多,但比起街另外一边还是差得老远。

不知道他是不是看进去了,反正一直没换过视线聚焦点。

过了一会儿,他兀然回神,睁眼就看到跟自己打扮相似的另一个人在舞台上摆弄身姿。

舞台上那人说:“哈呀!你要的东西我都拿来了,我呢?”

“……”

雅间的门被敲了几声。

“进来。”

进来这人青面獠牙,青色的戏服。

上官影疏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摘下了狐妖面具。

虽然他拿着范叶舟的令牌下来了,但他才出山就发现身后跟了几人。

范叶舟不可能信任他,就算给了他令牌。

这个人为了囚住他也是费劲了心思,上官影疏认为如果不是范叶舟跟下属反复强调过他热衷于青楼事业并且在花街混过,那几个黑衣人也不会在看到他翻进勾栏院的时候想都不想就跟进去。

“主子。”

青面獠牙道。

“帝京什么情况?”上官影疏闻着茶水的味,脑海过了一遍这几日发生的事。

为了方便上朝,印来江和上官影疏都住在皇宫里。

这也是因为他们不住在皇宫,皇宫基本就只剩下朱雀一个正经的主子。

但印来江和上官影疏两人在帝京还有别处住所,比如印来江的五护法府,上官家的上官府。

上官家全家族上下只剩下上官影疏一个人,诺大的上官府成了摆设。

自打父母和上官月白消失以后,上官影疏越来越少回去。他遣散了上官府的仆役,只留了少许偶尔打扫。

那一天也是心烦意乱之际,望着天空思索,也是第不知道几次从朱雀那里确认时染安全之后。

然后看到随意搁置在桌面的几张画像。

时染在朝廷拿消失的官员说事,这几张画像被他遇到就顺手拿了,本该贴在上官府,因为一直以来纷乱的事居然都忘了。

所以上官影疏拿着画像回了上官府。

上官府蒙尘处不多,仆役才打扫过。

上官影疏亲自把画像贴回它们本该在的位置上。

挺寻常的一天。

他只是多想了一会儿上官府曾经的模样。

许久没穿红衣他倒是没有不适应。

上官影疏对于红色没什么热衷的意思,小的时候他臭美爱显摆,喜欢的颜色多了去,漂亮的衣衫几个衣柜装不下。

只是想起向来除了月牙白和官服以外很少有机会穿别的衣服的上官月白提过红色衣衫也是很美的,只是不适合他。

上官月白说这话的时候有可惜有无奈,但毕竟轻微,本该泯没在记忆之海,本身也没有特殊意义。但他消失以后上官影疏常常只能想起这事,才把回忆的分量放大了。

“哥……”

偷袭者

指尖刮过画上风干多年的颜料,上官影疏想起八年前他唯一真正意义上算得上跟时染一起出游的事情。

其实那个时候的上官影疏是喜新厌旧的年龄,对于时染的喜欢虽然热情但真的上升不到风花雪月的高度,也没有所谓一见钟情。后来因为云深堂让时染与世隔绝,上官影疏连跟时染青梅竹马的联系都稍显模糊牵强。

幼时不过是对那个被严密保护起来的,父母双亲口中经常提到的小女孩有好奇,再说他本来性格也热情。

仔细一想,如果不是因为先帝早逝,登基前熊燎就不会死死藏着时染,上官影疏和时染的见面机会就会多更多,他们就能更早的玩在一起。时染也不会去沐源帝国为沐源帝君庆生,也就不会到云深堂一走八年,他们两会或许平庸但悠游自得长大。先帝不曾离开,无上宫就无法任意搅和圣幽的官员,上官家就依旧存在。上官影疏会在正常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继续热情善良,做最天真的少爷。随着时间流逝,时染作为继承人的限制增加,上官影疏会减少和这个朋友的联系,转而与其他更多的朋友玩在一起,以他小的时候的性格,长大以后呼朋唤友并不突兀。或许他会碰上其他有更多时间陪他的女孩,然后忘记幼时父母的玩笑……时染也会和他渐行渐远。

……但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如果。

上官影疏可能觉得好笑,自嘲似地勾勾唇角,半无奈地按揉太阳穴。

如今这个身着浅色长衫随意勾发模样出众的男人除去样貌以外都和既定路线相差甚远,既不像妖冶的混世魔王,也不像浪漫的富家少爷。

反倒有点像年轻的上官月白。

他想到这,眸色忽而停顿,他的动作虽没有太大变动,盯着画像的眼却眯到了危险的角度。

天是温和无风的,小虫子通常叫个不停。

上官影疏凝神在耳朵,掐准时间在破空声响起前半秒冲出了屋子。

然而还是晚了,一根箭柄扎着什么东西戳到了门框边。

上官影疏面色难看。

上官府四周没有特别显著的山,高的建筑也少。他只扫了一圈就笃定不可能有人躲在高处。

上官影疏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整个圣幽帝京除了六大护法,其余人不可能再靠近上官府这么近距离才让他察觉到。

假如他察觉的再晚一点,假如那个人的目的是他上官影疏,那这会儿他虽然没死也可能被人坑掉一层血肉。

男人踩着屋前的台阶,等待了许久都没有动弹,嘴角甚至鞠着若有似无的笑。

听到动静的仆役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还以为上官影疏在欣赏天空,体贴地端了酒过来。

上官影疏风轻云淡地敷衍了他们,后来实在确定那人不可能再回来,才转身看被长箭刺在门框上的东西。

不是字条也不是信件,上官影疏这会儿都没有放松因为警惕绷紧的后背。

饶是这样,上官影疏在看见东西的时候还小小地惊讶了下。

好困

那就是跟水蓝色的丝带。

上官影疏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束衣带,那是根淡青色的。

就算他少穿红衣服了,也没怎么穿过水蓝色的,更没有水蓝色的丝带。

上官影疏往周遭瞥了圈,取下了水蓝色丝带。

断剑掉在地上。上官影疏即便要看一看这个诡异出场的丝带,也没有放松警惕贸然去碰这条丝带。

片刻后,水蓝色丝带躺在他手上,他斜卧在美人塌上,漠然地注视着这根丝带。

莫名地觉得眼熟。

上官影疏仔细感受了一下丝带的质量。

特殊材质的白线勾了一朵朵云状的图案,丝带抓在手中还有种温软舒适的奇异感。

有一面用灵力刻了一行字,用拇指抚过去就能读出这行字,不难发现。

“……酉时,古灵酒坊。”

上官影疏嗤笑声,这么明目张胆约他?就不怕他直接带兵包抄了古灵酒坊?

他这会儿还留着水蓝色丝带放在手中打量的原因,也不过是好奇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跟丝带罢了。

总有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但是穿水蓝色衣服的人本来就不多啊……

脑中嗡地一声,上官影疏忽地跳了起来。

他忽而想起某个偏爱谪仙衣衫的人,唯有他的衣服全是偏白色的浅调。

“子车亦?”上官影疏面色凝重。

难怪他觉得眼熟,即便跟子车亦不熟,上官影疏也不可避免地常常跟国师大人接触,这种云上驾着仙兽,又有灵力加持的衣带,可不就是子车亦那种非把清新脱俗这个词写在脸上的人才喜欢做的?

子车亦的身份在他们这里暧昧不明,敌友状况尚且不清楚,但是已经被划分到该提防的范围内。

先不说他怎么突然消失在国师府的,就说他怎么回来的。

上官影疏隐隐觉得不对劲,是子车亦的话那个人或许可以悄无声息地把丝带刮在门口。

不管这么样,当务之急都是进宫寻找印来江。

上官影疏记得清楚,印来江在国师大人和时染都在的那段时间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探查子车亦。指不定能知道更多信息。

他抓起丝带就急冲冲往外走。

可手指刚碰到门把手,水蓝色丝带忽而发起了光。

上官影疏再次把它摊在了面前。

这一次水蓝色丝带的主人被确定了,上官影疏看着水蓝色丝带的眼神就更加不友好了。

水蓝色丝带被加持了灵力,会出现异常现象不奇怪。

上官影疏干脆就靠着门等。

水蓝色丝带从上官影疏的手上升起,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意思。

上官影疏心道即便没有丝带印来江他们也会相信他的话。

然而下一秒,上官影疏瞪大了眼睛。

只见水蓝色丝带升起一小段距离之后,丝带实体化为虚体,随后破散,重新凝聚成了一个形状。

上官影疏呼吸一滞,盯着突然漂浮起来的上官月白哑口无言。

那是个静态的上官月白,仿佛被人叫了一声,侧目回头的时候眼里还带着温柔。

“……”上官影疏。

十几秒后,上官月白变成了一行字:来找我们吧,就在古灵酒坊……

陌生男人

酉时很快就到,上官影疏来不及多想,抄起毛笔很快写了一封信。

“阿启。”上官影疏唤了影卫的名。

那一行字此刻还飘在半空中。

上官影疏神色复杂地扫过来。

这一行字以前,丝带化作了上官月白的模样。

能附加在物件上凝聚形态的灵力上官影疏不是没有见过,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小把戏。灵力凝聚形态有一个限制。就比如说上官影疏,他只能把灵力化作自己见过的事物的状态,而且还是静态不能动弹的。

因为这个小把戏除了戏耍以外别无他用,耗费灵力的量又很大,上官影疏几乎没有用过这样鸡肋的技法。

上官月白官职不上不下但职能很重要,又年轻有为模样俊美,在帝京的知名度很高。

换作平时上官影疏看到上官月白的灵力人像可能扫一眼就过去了,毕竟以前见过上官月白的人那么多。

但这根丝带的出现本来就不同寻常。

更别说上官月白的模样显然不是他失踪之前改有的形象。

上官影疏费力回忆那个图像,上官月白稀奇古怪地挂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红袍,奄奄一息的,或许躺在一张塌上。

上官月白仿佛受了很重的伤,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眸紧紧合着,唇瓣被红衣衬得更显无色。

这绝对是上官月白消失以后的事。

上官影疏废了好大得劲才压下心里的雀跃和震恐。

“尽快把信件交给陛下。”

“是。”

阿启在上官影疏话音落下的时候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上官影疏把信折好塞进信封。

因为阿启是面对着上官影疏,背对着门口的,所以他看不到浮在半空中的那行字。

上官影疏正要把信封交给他,眼眸顺势往那边扫了一眼,忽地收回了手。

阿启茫然抬头。

上官影疏面色复杂,低头发现阿启还跪着,他的手上也还拽着信件。

“主子?”阿启提醒了一声。

上官影疏颔首:“先不给了,我上朝的时候直接交给他们。

阿启:“啊?……是,是。“

见阿启还不走,上官影疏督促一声:“还不下去吗?“

阿启又愣了一瞬,对上上官影疏微冷的眸光,‘是’的音刚发出来人就不见了影子。

等阿启离开,上官影疏才不爽地踱步到那行字面前。

就在阿启伸手要信封的时候,刚刚还执着提醒上官影疏约见面地点的一行字变成了:上官公子,我不希望把这场谈话的地点变成战场。

言外之意,就是警告上官影疏不要跟宫里的人说。

再之后,上官影疏就在古灵酒坊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面对面坐下了。

看着对面平白无奇的脸,上官影疏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

“阁下费尽心思见我,就是为了向我展示你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

陌生男人被戳破也不羞不恼,淡定地笑了笑,摸出一封牛皮信封。

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素洁的纸,纸张顶头委任令几个字写的大大的。

敌不动我不动。

对面不说话上官影疏也不纠结这个问题,抽出纸张饶有兴趣地读下去。

“委任令?”上官影疏觉得莫名其妙,当看到血月堂主这一词的时候更莫名其妙了。

“嗯?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加入?”

反正她也不在

舞台上,这场戏恰好到了高潮片段,三道身影交缠打在一块,不伤人的假道具不时交错发出乒乓脆响。

“……安好。”青苗獠牙似乎犹豫了一瞬:“说是在城外找到了主子的身体,主子重伤不起……属下办事不力,那个冒充主子的人被五护法放到皇宫中严加看守,调到皇宫的金麟卫多了三倍,属下无法靠近探查。”

“……我的身体?”上官影疏有点游神,低声重复了一次。

“妖精,还我爷爷!”舞台上的戏子怒喝一声,他肺活量惊人,这一吼瞬间吸引了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上官影疏眼皮跳了跳,瞥了那边一眼。

“是,发现主子让属下留下的消息时金麟军已经找到冒充主子那个人了,属下一直试图靠近……但五护法看管得特别严,即便阿承去了也不许探望。直到收到主子的其他信号,属下才赶过来。”

“知道了。不必理会。”上官影疏若有所思,把玩着狐妖面具,心中冷笑。

这就是白鹭堂说的把上官月白送回去的意思?

“阿启,把面具摘下来。”上官影疏忽而道。

阿启才想起来自己还带着面具的事,一愣,急忙拿了下来。

上官影疏仔细瞅着自己熟悉的下属,轻轻吐了口浊气,围绕在眉心的阴郁才悄然散去了些许。

他不知道白鹭堂是怎么找到上官月白的,但上官月白的消失本来就跟无上宫有关系,白鹭堂又属于无上宫……虽然范叶舟那个古怪的人看上去要背叛无上宫。

委任书写的稀奇古怪,谁见过堂主招募堂主的?这里就有一个。

上官影疏还以为对方在戏耍自己,怎知道居然真把他带进白鹭堂封了个血月堂主。

想到这上官影疏嘴角一抽,一点儿都不吉利的名字。

若非他当真拿出了上官月白的其他消息,还准确说出上官月白后脖颈的痣表示他们知道上官月白在哪里。

他离开的匆忙,只来得及回去留了信件,不确定风险甚至没跟朱雀和印来江提。还私自同意和苍血帝国合作……向来桀骜不羁的上官影疏说实话有那么一点儿忐忑,他跟印来江从小不对盘,这一次不管原因是什么,因为时染才和印来江好不容易维系出的一点儿好关系可能又要就此破灭。更重要的是时染……她又会怎么想?

上官影疏又问了几句帝京的情况,想到时染,他眸光闪了闪,几次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主子?”阿启显然感觉到上官影疏还有要说的话。

“……”算了,反正她也不在帝京。

“回去告诉印来江我的情况,以后没有收到信号都不要来找我。”眼看着这一场戏要落下帷幕,上官影疏的语速突然变快了起来。

阿启一愣:“主子,你不回去?”

“还没到时候。”上官影疏眉头一蹙,隐瞒了范叶舟让他喝了药的事:“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心跳砰砰的声音有些清晰,帷幕落下,观客安静了一会儿,啪啪鼓起掌。

上官影疏扣上狐妖面具,冷淡地从阿启身边走过,仿佛路人。

本公子不差钱

苍血帝京和圣幽帝京的地理位置分布差异较大,比如说苍血帝京的花街隔壁就是居民区和雅院。

几道高挑身影翻墙过来,骂骂咧咧的。

“老娘把他们的被褥都给掀了,没找到那变态!”

“他总不可能遁地了!”

“我明明看到他往这边走的!”

“这边出去的路我也找过的!”

“对面的戏楼呢?”

“主子不是说他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吗?”

“他更不喜欢被人跟踪。”参杂在其中一道森冷的声音突然说。

五个人。

上官影疏心中默数,眸中尽是冷色。

范叶舟还真是看得起他。

五个人翻墙出来的时候还有衣衫不整的,是找人的时候被不长眼的扯得,沾了一身脂粉气滚出来,每个人的情绪都有点儿暴躁。

说‘他更不喜欢被人跟踪’的人蒙着面,看上去是领头人的存在。

上官影疏一歪脑袋,又在心里默默推翻了原先的猜测。

范叶舟派来监视他的人固然能力不可能低,只是这个领头人看上去比其他几人要厉害不少,还有点脑子……但上官影疏记得最开始跟踪他的没有这个人。

否则上官影疏进戏楼不用五分钟这个人就该过来了,所以应该是四个人。

这个人是后来被叫过来的。

听了他的话,其他几人作势要往戏楼赶,他们似乎很怕这个人。

“蠢货。”他果然冷哼一声:“晚了。”

这话让上官影疏高高扬起了眉。

四人身体一僵。

众人同时听到一声轻笑。

拐角红衣堂主似笑非笑地环胸而立,他对众人提防而充满戾气的眸光视而不见,更不理会他们跟踪被发现的尴尬。

他似乎天生适合红衣,逐渐昏暗的光让他越发妖冶,美得不可方物。

“呵呵。”上官影疏低低笑了:“你们堂主跟你们说,本公子喜欢逛青楼?”

众人:“……”

他们只警惕地盯着他,被发现的窘迫只停留了两秒,只要上官影疏不回白鹭山,他们就会一直跟着,不过是从暗跟变成明目张胆的监视罢了。

“他对我的误会可真大。”上官影疏似无奈地,戏谑道:“在你们苍血帝国逛青楼?”

他咬着这几个字眼,仿佛很有趣,铺天盖地的嘲讽藏在漫不经心的模样下。

众人齐齐木了脸。

苍血帝国是女尊帝国,青楼里全是如狼似虎的女客人。

上官影疏再怎么饥渴,也不会溜到里面去被人嫖。

“……”几乎掀了每一个被窝的某个暗卫想先了结自己。

“本公子又不差钱。”上官影疏的语气逐渐幽怨:“还是有妻之夫,你们堂主就这么想污蔑我?”

“……”没人能回答他。

上官影疏边调侃边打量他们,异色一闪而过。

都不是傻的,脸上蒙的严实。

他一眼辨认出领头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一瞬那个人的眸色似乎变了?一红一绿?

上官影疏不动声色藏了想法。

“没意思,回去吧。”他冷声道。

上官影疏一走,暗卫立马跟了上去。

他们继续躲在暗处跟着,即便上官影疏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又是四个?’上官影疏边走边想:‘那个人走了?’

你先下来

戏楼和青楼交界的街道口,异瞳的清秀男人默默揭下脸上的面纱,看着上官影疏离开的方向有好长一会儿时间没有移开。

风声飒飒,树叶婆娑。

被那四个蠢货打搅的风尘不受影响,莺歌燕舞依旧欢腾。

为了防止上官影疏去而复返发现异况,也担心路过的人注意到,夜鹂在墙上蹲了一会儿,就钻进了枝叶茂密的树里。

莺歌燕舞的声音更大了。

夜鹂仿佛能屏蔽这些声音,默默注视着上官影疏消失的点,冷着脸又看向戏楼。

两边都是百姓平日里最喜欢去的休闲场所,进出人数特别多。

夜鹂等了一会儿,敏锐地感知到空气中有生人的气息。

他盯着树杈上不知从哪里混出来的低等兽类蚁,头也不抬地说:“封锁帝京。”

气流恍若停了半拍,夜鹂已经闪身离去。

梁城。

因为时染突发状况,被封千里留在卡西娅的屋子里没出去。

封千里独自一人顶着卡西娅男人的脸出了门。

回来以后也没多说什么,简单问了几句时染的情况,雨势一小就带着时染回了梁城。

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时染这一次因为朱雀的联系反应过大,半合着眸悄无声息,被黑衣男人圈在怀中,静的仿佛不存在。

她不受控制地昏了过去。

帝京怎么了?

时染昏之前还在想,她听到朱雀在她脑海尖叫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回来!后宫要死绝了!”

“……”时染来不及多想,她突然意识到这一次反应过度的情况不只是因为朱雀的情绪激动,也不是因为她和朱雀的距离太远,而且距离上一次联系的时间不短。

是因为什么呢?

还是说过了卧龙河,到卡西娅门前撤去结界的时候?青苗有什么东西在影响她吗?

时染只要稍微想一下就头疼欲裂。

不对,朱雀好像不止说了这一句话。

他说了很多,时染赶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匆忙记下。

她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一群人,他们衣着很有特色,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跳舞,还有一个立在宝塔顶上的漂亮女人,她的双眼下方有两颗小小的痣,黑的深不见底,若非凑到她跟前就看不到的那种。

“你到底想干什么?”梦里有个男人冷到腊月的声音。

梦里那个女人的模样又有点模糊,小小的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时染就直觉她立在塔上,令天地黯然神伤。

“你还是来了。”那个女人说。

“你到底要干什么?”男人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今天启戎跟我说,……灭族了。”有几个听不清的音调混杂在里面。

回复她的是男人的冷笑。

这个人到底在哪里?梦里的时染特别困惑。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亦。”女人叹息一声,天色压了下来,乌云滚滚而来。不远处,紫电横劈夜空……

“你先下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时染没来由地跟着紧张。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无奈:“我在这儿等你啊。”

“……”

她醒了

梁城的生活水平和帝京比至少差了三个档,时染,封千里,边赤和宋舒央四个人也就住在一座小宅院里。这么一座小宅院,还坐落在梁城距离集市最偏远的地方,出去的路也就勉强修了一条,狭窄得不能进马车。

偏偏就是这么一座小小的宅院,此时此刻却有很多人把它给围了起来,堵住了宅院的门口,憋屈地挤在窄小的道路上。远远还能看到里面盔甲的反光,几人所熟悉的陆将军也在里面。

也就是因为突发时刻,小宅院里才找了几个仆役进来打扫。

外面天快黑了,时染才迟疑地睁开眼睛。

她的脑海空荡一片,但昏迷以前发生的事却特别清晰。

以至于时染盯着天花板发愣,都没注意到身侧躺着另一个人。

等她的视线慢慢聚焦,眉心也渐渐蹙了起来。

时染清楚地知道自己昏迷了一段时间,具体多久她也不知道,只是从房间昏暗的光线判断现在已经到了晚上。

昏迷以前嘈杂的暴雨声消失不见,这个房间的布局也逐渐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

但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没想起来。

时染愣愣地盯着被褥。

她是昏睡过去?

可身体一点儿饱睡过后的满足感都没有,思绪有几秒的停滞,甚至感觉脑袋沉甸甸的。

时染非常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因为做了一宿的梦。她知道自己做了一宿的梦,并且直觉梦里的东西很重要……只是睁开眼睛那一瞬间几乎全忘了,仅剩了一张脸。

“你醒了?”

旁边的被褥动弹了一下,高大的身影翻身坐起,幽深的瞳孔直直地的盯着时染。

“……嗯。”

时染看清了人,松开下意识紧绷的手指,一寸寸放松了下来。

是封千里。

封千里定定望了她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大拇指与中指和食指蹭过,点亮了卧室。

他翻身下床,时染眯起双眼看他。

这个男人,睡觉的时候还披着黑袍?

“我去叫宋小姐。”封千里解释了声,走到门外。

时染停了一会儿也翻身起来,拉开了窗帘,清冷的眸里印着户外深远的夜色。

“……?”

她的听觉仿佛这一刻才重新回归,异常的声音像摁在了音量键上渐渐放大。

时染仿佛置身人群中,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议论声,有人带了婴孩儿经过,巷口处低低的婴儿啜泣声也很清晰。

门悄无声息被推开。

时染放下窗帘转身,见封千里带着宋舒央过来了。

“外面……”时染本来要问外面的人群是怎么回事,看到他们两的时候声音一顿:“你们怎么了?”

封千里点亮卧室之后就没有留给时染正脸,他回来时染才从那张恍若风平浪静的脸上找到疲惫。

青黑在封千里的眼底淡淡抹了一层。

换个普通人熬夜一宿或许也是这个状态,但时染了解封千里,十四皇子桀骜不羁也优雅从容,仪态的不礼貌至少在他成年以后就没怎么出现过。

宋舒央就更明显,宽大的白色衣袍染了脏绿色的点点痕迹,素面朝天,仿佛一夜瘦削的脸衬得她眼睛更大……这是强行用药剂支撑精神的副作用。

姐姐,让我看看你

时染的印象中这两人也是极其难得地同步了。

他们看着刚苏醒的时染,面色复杂。

“……我睡了多久?”时染终于意识到不对。

宋舒央张了张口,眉心一蹙,干咳了一声:“三天。”

时染一愣。

然而不等时染开口,宋舒央就快速说:“三天前夜君把姐姐带回宅院,那个时候我和边赤大哥刚从新城回来。我看了一下姐姐的情况,夜君说姐姐昏迷之前说了几句话,帝京出事了还是什么的,夜君就猜测姐姐是跟朱雀大人联系的原因。但是我还在姐姐体内排出了一些清净粉,清净粉寻常药堂也有,姐姐只知道清净粉只要求干服,不能混水。但其实混水之后效果更强,也有一定几率起反作用。”

清净粉起提神和催化的作用,但副作用也很强。时染和朱雀联系本就困难,被催化过后反应更大,之后又因为副作用持续昏迷。

宋舒央停顿了一下,她的声音是清脆好听的,但是长期不休息不说话导致的嗓子干哑让她不得不时不时停下来一下。

“夜君当时又带我到卧龙河边,雾气未完全散去……虽然含量几乎没有,但我确实提取到了清净粉。”

时染眸光一冷,完全明白了过来。

她带着封千里过卧龙河,当时又是暴雨又起雾,也就卧龙河能搞得声势浩大了。时染过卧龙河的时候不得不开结界,灵力直接接触水汽,过岸以后灵力又被时染收回体内。

宋舒央到卧龙河边的时候雾气早散了许多,所以说前一天的雾气里含有的清净粉剂量更多。

这东西本身无色无味又无毒,一般人都不会对它起防备心,因为它真的没有什么杀伤力,即使混水剂量大了,也就是让人头昏罢了,副作用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代谢过后又不会在身体里留下痕迹……除非碰上时染这种情况。

北疆清净粉用的不多,时染更倾向是有人特意在雾气里洒了清净粉。

但是能提前做到这一步的人要多了解时染?

“感染者呢?”时染在脑海中一一排除了她能想到的人,暂时没有头绪,也不纠结,直接抓了重要的问:“陆将军解决了他们?”

提到这个问题,宋舒央面上不动神色,手指却扣紧了。

封千里一直盯着时染,听到这话抿了唇,出门去给时染拿吃的。

宋舒央坐了一会儿心理斗争,深吸了口气,扯出一个笑:“姐姐,让我先看看你现在怎么样。”

时染没有拒绝。

宋舒央走到桌边,拉过她的手腕,手指轻轻搭了上去,动作轻柔地像对待某样稀世珍宝。

纵然满脸疲态,宋舒央的模样也是万里挑一的。

时染静静地看着她的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主人蔓延深邃的思绪。

陆将军在外面。

时染听到了。

还有其他将军,其中陈开和关雎跟陆将军的关系最好,据说是一个兵营成长的。

时染拒绝陆将军完全消灭感染者的事她还记得,如今已经过了那个期限,宋舒央的模样也不像配出了解药。

那种最开始就有的不安感让她的预感不太好,时染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宋舒央亲口说出来之前她仍然不愿意相信那个猜测。

自杀

宋舒央将灵力踱入时染体内,她的灵力跟她现在的模样一样温柔。

时染的灵力是攻击性强的,担心伤到宋舒央所以尽可能放松了。

寻常人的灵力多少都有一点儿攻击性,但宋舒央的却绵软到不可置信。

“……”

这个距离近的能看到宋舒央的黑眼圈有多宽,时染看了一会儿,抬头看向端着盘子走到门口的封千里。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对彼此同样幽深的思绪一知半解。

如果坏事有可能发生,无论可能性多小,它总会发生……

时染终于想起这条著名的定律。

与之响应的,是宋舒央低低的陈述:“都死了。”

时染瞳孔一怔。

封千里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缓缓走过来。

“怎么死的?”时染停了半响才问。

见封千里走过来,宋舒央收了手,见她的表情,时染的身体是没什么大碍。

事关时染的身体状况,封千里多看了宋舒央一眼。

她似乎想说什么,只是碍于时机不对才没说。

“自杀。”宋舒央没隐瞒,她起身腾出位置给封千里:“我和边赤大哥本来在木屋,找了一个感染者测试。虽然我没有解药,但是简单地抑制情况恶化还是可以做到的,至少能够给她续上半年的命……但她死了。”

宋舒央闭上双眸回想。

担心暴雨滋生更多赃物,边赤废了很大劲在外面塑造大范围结界包裹被御魂术控制的感染者。

昏暗的屋子里,宋舒央面无表情地割掉木桌子拼凑的简易床上失去行动能力的人身上的腐肉。

黑红色的血淌了一地,肉块被收拾好也堆了一层。

边赤走进来的时候宋舒央淡定地站在边上,用接了雨水的手帕优雅地擦手。那个被割得几乎只剩白骨和内脏的感染者的身体正以奇迹般的速度长出新肉。

“药材的灵气造的假肉,也许她能撑到真正的肉长回来。”

宋舒央不笑的时候看上去特别冷静。

边赤点点头。

不过多时,一个模样清秀的女人出现在了木桌上。

因为她的衣服脏乱不堪且不方便,早被宋舒央弃了,边赤就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转过身去。

宋舒央心情还行,轻轻笑了,看着女人微微颤动的睫毛。

她睁开眼睛那一刹后来无数次把宋舒央拉进噩梦中。

“……”

没有瞳孔,只有两颗浑圆的白球和蜘蛛网般缠绕在上面的红色血丝。

宋舒央反应很快,虽然被吓到但还是第一时间去封女人的肢体。

边赤也察觉不对猛然扑过来。

但都晚了。那双诡异的眼睛出现的瞬间,女人的脖子就以不可思议的弧度扭转,仿佛有个人站在她跟前扭断了她的脖子。

瞬间岔气。

“……还是御魂术?”时染缓慢地将面包送入口中,轻轻握住了封千里搭在他腿上的手。

宋舒央摇头:“不知道。”

封千里也不知道。他的御魂术没有这么诡异的招数,他也没有试过控制这些没有灵力,生命迹象无限趋近于零的人。

时染也记得。

宫里的人都能修行灵力,按理说比普通人难控制。

但封千里所控制的时间不长,他也只是干涉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坚信自己一直在宫殿里没有离开,撤销之后他们就跟常人一样。

但新世界里的感染者都是自己了结自己,根本不给边赤和宋舒央挽救的机会。

印来江说

逝者已矣。

女帝停了一会儿,才缓慢地继续吃面包。

不知怎的,她好像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如今不过是被确认了罢了,宋舒央的悲伤比她还更多的多。或许早在看到感染者们的模样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他们不可能活下去。

时染阻止陆将军杀掉感染者,其实也是因为,她不认为除掉他们就能完全避免再次出现新的感染者。新城的感染者出现的毫无征兆,如果杀掉就能避免,时染肯定不会心软。

她默默接受了这件事,耐心地等待宋舒央缓过来。

“苍血的援军是什么情况”

“帝京怎么了“

时染和封千里同时开口。

两人皆是一愣,看向对方。

宋舒央惊愕抬头,看着两人,抿起了唇。

还挺默契的。

都是聪明的,立马从两句简单的对话中惊觉异样,几人脸色一变。

但这次封千里没有先开口,他用眼神示意时染先说。

“……”时染反而有点儿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她喝了口水,艰难地在脑中疏理消息。好看的凤眸晦暗不明。

“先说一下朱雀大人联系姐姐是为了什么吧?”宋舒央提醒道,因为时染昏迷极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朱雀。虽然他们近日接到帝京那边来的消息,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

封千里和宋舒央自以为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然而时染开口的时候两人还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时染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找个焦点,语气稍有些不确定:“印来江说,上官影疏死了?”

屋里一时寂静。

这跟他们听到的不是一件事。

但两件都是大事。

时染抿紧了唇,稍稍有点无措,被很好地掩盖了过去。

事实上封千里和宋舒央一直在关注时染昏迷之前朱雀到底说了什么,因为时染抓着封千里说,帝京出事了。

之后苍血的援军来了,信件也传过来了,帝京果真不对劲。

可时染一直在无意识地把话题避开这部分,即便她知道总得去想。等封千里问出来之后时染才惊觉自己一直在避开这个话题,思绪就蒙了阴影。

为什么要避开,难道朱雀说了什么让她不好开口的事情?

在此之前,时染还恍惚把那段对话归到她梦境的一部分。

异况来的第一时间里时染听到朱雀恼怒的声音。

“你的男人闯了大祸你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管他!”

“时染,上官影疏不见了!”

“时染你听得到吧?”

“印来江那个混蛋不让我出去!”

“找到上官影疏了。”

“……”

中间的话都太嘈杂模糊了,像强撑着一边跑一边说的,联系的副作用是双方的,朱雀平日都不乐意联系。

最后一句话倒是挺清晰,就算时染已经昏过去了也在脑海里回荡了好几次。

“陛下,上官影疏死了,你别回来了。”

印来江的声音。

他将声线踱入昏睡的朱雀体内,冷酷地宣布。

封千里忽地握住时染的手,眉心拧紧了,没有贸然开口。

“信使没有提过这件事啊。”宋舒央知道上官影疏,免不了担心时染受到打击,居然没有半点儿怀疑这个同样跟她接触次数屈指可数的印来江所说的话:“帝京只说了莲君擅自同意了跟苍血帝国合作,并且带上刻章去跟他们签了契约。所以苍血帝国才派了援军过来。”

说来也是,印来江有什么必要骗时染。

她突然很好奇封千里是怎么成为……

宋舒央有意转移话题,强撑着疲惫故作调皮:“说什么援军嘛,姐姐你不知道他们的援军有多少人,比我们的军队足足多了三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一看就居心叵测,我们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啊!”

时染的指尖冰凉,但只在最初阴郁了一瞬。

目光瞥向宋舒央,这姑娘面上镇定,手指头却交缠在了一块。不由觉得可爱。

时染非常善解人意地顺着宋舒央的话问下去:“嗯……比我们多了三倍的军队,如果他们想,这两天就能踏平青苗了。对了,封,你后来去找青苗族族长了吗?”

“找了。”封千里看着时染的目光意味深长:“他病了,不见人。但我发现了另一个有趣的人……宋小姐,妻主的灵力增强了?”

他说着就突然问宋舒央,把好不容易松口气的小姑娘吓得眼睛快速眨了两下:“啊?”

时染:“……您还挺敏锐。”

原本她以为封千里会问,既然朱雀没有告诉你苍血援军的事,为什么你知道他们来了。

意识到封千里在问什么,宋舒央轻轻点头,茫然地瞪大眼,怀疑是不是自己缺少睡眠,大脑跟不上这两个人。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封千里知道,她刚刚好像没来得及说时染的身体状况?

“你刚刚一直站在窗边。”封千里从时染嘴里扯下面包,眉毛挑起:“我想想,你是听到的?”

“哦,这么关注我啊?”时染眨眨眼。

抢她的面包做什么?

说起来封千里似乎从没有正面说过喜欢她。

时染略微有点儿期待。

封千里把面包放回盘子里,时染经常有些下意识的小动作,比如说她明明吃不下这个面包还非得抓着磨牙。

他在心里思索这个习惯算不算坏习惯,不算坏习惯的话就不说了,偶尔还觉得可爱。

“这屋里就你一个病秧子。”封千里不假思索地回答,习惯性嘲讽了一句:“要不你再仔细听听,说不定能在外面那群人里面找到不关注你的?”

时染:“……”

宋舒央:“……”她突然开始好奇封千里是怎么成为夜君的。

气氛不对头,封千里不明所以地低头。

或许是他说错了什么

时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她闭上双眸,顿觉陆将军的声音又能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舒央,你回去睡会儿。我和封两人到外面去就好了。”时染道。

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其实灵力的变化增幅不算特别大,正常认真修炼半个月也是这样。但她的五感延伸的范围却成长到了一个较为可怕的程度。

比如说,她在屋子里,能有意识地听到关雎几人谈话的声音,时染就是从他们的话里知道苍血援军的事。

若非有墙隔着院子,时染指不定能看到哪里。

宋舒央自从新城回来之后一刻没停地躲在屋子里研究那几块腐肉,时染睡了三天,她却忙碌了三天,早该到了强弩之末。

宋舒央心知自己再撑下去确实无益,也不坚持,点点头回了屋子。

时染简单梳洗过后跟封千里一块出去遣散众人……挤着么一群在她这里是做什么。

你们圣幽的人都很命大

本来距离也不长,没一会儿就走到了门口。

时染手搭在门上,垂眸吐了口浊气。

……总归是于心有愧。

“你信吗”

缄默了许久的男人冷不丁问,声音卷着露水,被丝丝凉意包裹。

时染一愣,下意识收回手,回头看他。

她眨眨眼。

这话没头没脑的,但时染就是知道他在问什么。

印来江说,上官影疏死了。

封千里说,你信吗

时染狡黠一笑,跟封千里对视是一件有趣的事。

这人太了解她了。

“不信。”时染毫不犹豫道:“我信任印来江对我的忠诚……但上官影疏不可能死。”

她干脆转过身来,背靠着门,勾着嘴角,那模样看上去懒懒的。

“那妖孽要是真这么容易死就好了。”时染半真半假地说。

封千里不置可否,认同地点了点头:“你们圣幽的人命是很大。所以印来江算不算骗了你?”

“……算。”时染点头点的也很坚定,阴翳在眼底雀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上官影疏当着她的面倒地,时染也不会轻易认为他死了。

印来江却直接让她别回去。

封千里了然,就不再问下去了。

封千里一直都乐意给他们两找一些无伤大雅的麻烦。

古灵堡在所有高层建筑里都算是纤瘦的。它和圣幽皇宫同时期建造,每一砖每一瓦都刻满了复杂的符咒,着落在先祖大成为后代布置的六芒星法阵中心。历任女帝加冕都在这个地方进行。除去重大祭祀以外,这个地方向来不对外开放。

有一支队伍趁夜进了古灵堡。

这个地方每上一层就多一道桎梏,总共一百层,五十层往上的地方除非女帝带着否则基本不能进去。

这一行人面色凝重,到了第五十层果真停了下来,目送着红发少年的背影。

空寂的楼里,有人在彼此都微弱的呼吸声下忍不住问。

“瞒着陛下真的好吗?”

焦醉哼笑一声,环着胸歪着脑袋看林秋:“不是吧,大牧师,都到这个时候了才开始担心这个?当初寄信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这事?”

“我难道没提吗?”林秋皱起眉,许是夜深且人少不需要掩饰,居然有些愠怒。

其他几人:“……”焦醉真是跟谁都吵得起来。

“是我的主意,后果我来承担。”印来江冷冷地瞥了焦醉一眼。

印来江说话林秋反而不气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担忧又浮了出来。

“……我们也没有瞒着她。”印来江突然道。

一群人不知道印来江跟时染说上官影疏死了的事,只当印来江把有关上官影疏的事都瞒了下来,闻言纷纷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印来江干咳了一声:“她又没有问。”

众人:“……”

看看,这就是近墨者黑,印来江原来多正直一个孩子。

没过一会儿,红发少年下来了。

许是处身在古灵堡的原因,兽形在他身上时而闪现。

“人已经安置在顶楼了。”朱雀道:“他死不了。”

众人点头,往外走。

朱雀还记得白天跟印来江争论过的事,并不打算放过他。

等其他四大护法离开后,朱雀在印来江身边冷冷开口。

“你如果想效仿时染私自溜出去的话,我保证你到城门外就会被乱箭射杀。”

谁比谁年幼

沉闷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哦。”

印来江板着脸习惯了,话越来越少,任凭朱雀怎么看都难捉摸出印来江的心思。

“我说到做到!”朱雀以为他不把这话当回事,双眼眯起,妖瞳丝毫不掩的决绝。

“我不会私自溜出去。”印来江觉察朱雀的怒意,压着耐性多解释了一句。

朱雀冷笑一声。

印来江:“……”笑得怪瘆人的。

他烦躁地一蹙眉。

朱雀一直以来的表现都是个脾气暴躁的少年,人们经常下意识地就把他当成了没主见的熊孩子。

印来江倒是记得朱雀的身份。

但印来江生来耐性不足,小时候的脾气不比朱雀表现出来的平静到哪里去,不仅怼天怼地自命不凡,还经常不带脑子出门,能用武力绝不肯浪费一点儿脑汁的那种。

他仅有的耐心百分之九十都放在了时染身上,剩下的百分之十放在了因时染而延伸出的其他关系上。

比如朱雀。

对神兽大人他是礼节到位的,即使朱雀经常不像神兽。

这个红毛少年模样的人怒发冲冠的时候像极了几年前在朝廷上不服时染的小少年。

印来江也不是时染,他不会把偷奸耍滑那一套用在朱雀身上。

“大人,你还记得臣比陛下年长多少吗?”印来江压着恼意,绕着弯子把话题扯开了。

朱雀威胁之意未消,语气很冲:“年长?呵,你这毛头小子……”

朱雀的话到嘴边,又突然清醒,硬生生换了后半句话,活像大喘了口气:“就算再怎么长也不到我岁数的零头,我为什么要关注你年长那丫头多少?”

印来江没想太多,以为朱雀又要把他活了几千年的事迹再给说一遍。

寻常人都避开年龄问题不管不谈,朱雀却逢人就喜欢说说他今年多少岁了。

他凭着良好的修养眼也不眨地忽略了朱雀这句火气和心虚并存的话,因此也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

“臣虚长陛下四岁,与陛下相识时,陛下仅有八岁。先帝不在,皇室无人。臣充当陛下的长兄陪同其长大,陛下的大多数书籍也是臣陪同阅读。如今陛下行事桀骜不羁,叫大人误以为臣行事鲁莽也正常。”

“……”

朱雀不知道印来江平白无故提这个做什么,他的戾气尚未收敛,神色却稍显复杂。

不是,不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有把时染横冲直撞,出其不意的性格跟印来江挂上勾过。

没有人比朱雀更清楚那个人从何而来,早在她遇上印来江以前,这个性格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要是说印来江的脾性给时染带歪了朱雀肯定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

“所以臣不会私自出宫。”印来江道。

听到他再三强调和保证,朱雀的戾气稍微松散了些许。

然而印来江接下来面不改色道:“臣已经申请了调令,亲自领兵四万赶往北疆支援。”

朱雀一口气没能完整地松出来,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翘着兰花指颤颤巍巍地说:“你给我滚蛋!”

带兵打谁

时染看不到帝京的风起云涌。

她才刚刚醒过来,暂时也没有再跟朱雀联络的想法。

毕竟,照印来江那句传过来的话来看,这个男人已经知道了她能够和朱雀凭借契约能力短暂联系的事。

如果时染在这个时候跟朱雀联系,指不定印来江又会借朱雀,或者直接让朱雀转说一些半真半假的话。

如印来江想的那个样,这个人一直把自己当哥哥,当成时染的守护骑士一类的人。也是因为先帝,印来江对时染有着莫大的责任感。可惜时染还没空治好他的中二病就跑到北疆来了。

上官影疏的情况不确定。

印来江所说的话很明确有阻止她回帝京的意思。

也许帝京也遇到了别的麻烦?

上官影疏到底怎么了?

这一切都是时染暂时不得而知的。

“少主!”

屋外陆将军等人看到时染出来,齐刷刷抬起了头。

“陛……少主!”

“……”

时染喊了几位将军,让人把其他人给遣散,好在因为时染醒了,他们终于肯放心的散了去。

卧龙河依旧凶猛,梁城和新城的百姓甚至就不愿意靠近那条河,连远远瞄一眼都嫌弃不吉利。

时染和几位将军聊了一宿,第二天,天微微亮的时候将军们才离开。

为了防止苍血帝国的人觉察出时染在这里面,几个人的称呼也完全变了。

比如宋舒央开始阴阳怪气地喊封千里姐夫,喊边赤大哥。

北疆原有的兵力加上后来时染东拼西凑出来的,总共也就两万人不到。

这两万人战斗力凶悍,法阵层出不穷,才硬生生把蛮子给打退了。

而如今苍血帝国六万精兵在将军们新近画下来的地盘线上扎营休息。

其中陆将军为首的更为暴躁的人成天火冒三丈。

“六万人,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就是来打我们的!”

“当婊子还立牌坊!”关雎高贵冷艳地一点头,说出的话也满是粗狂味:“少主,如今怎么处理这六万人?就算直接拿灵力轰炸恐怕也不行,咱们炸不完,还得拼的头破血流。他们来的那一日末将盯的死,他们至少带了一车子跟三护法不相上下的大牧师!”

关雎是个面向文雅的男人,本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没有意外是一生风调雨顺的命。但关家飘零的早,又为奸人所害,以至于关雎走投无路投奔军营,硬生生养成两股气质,不张口的时候像林秋一类,张口就成了陆将军。

时染无语噎了一瞬。

“关将军,你也冷静点。”时染喝了口水,整间屋子仿佛就她和封千里最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哪有人家援军来了我们冲上去打的道理。宫里已经派代表签了跟苍血帝国的契约,我们也不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

“可那苍血帝国一看就不安好心!”陆将军又嚷起来,他丝毫不认为关雎说的话有什么错:“要末将知道是哪个叛徒干的好事,定要给他一顿好看的!”

他们的消息不完全,只知道帝京有人签了这契约,不知道到底是谁。只记得时染确实是打一开始就不同意和苍血帝国签契约的。

多说无益

怎知时染听到这情绪却翻腾了,她合着目独自消化了一会儿这势如破竹的难受,才重新集中注意力,但想起自己本来想说的话的时候依旧困难。

……原来印来江那句要真不真要假不假的话对她而言也并非全无影响。

时染笑意淡了,正要开口,压着她肩膀那人率先发言了。

“多说无益。”封千里用着他惯有的语气,道:“我们既然答应了,当然要跟苍血帝国合作,六万军队,不用是白痴。”

“话说的倒是容易!”陈凯冷冷窥了封千里一眼。

她是正规军出生,跟关雎和陆将军比都稍显普通。因为军队里的女将军太多了,多到陈凯也只是其中的一朵。

但即便如此,陈凯能力也比其他人突出,否者也不会首当其冲被支配到北疆。

她分毫不懂得顾忌一词,光明正大地,尽可能多地展示她黝黑的肌肉。

封千里没看过她几眼,每一次都是雨露均沾地扫过去。

陈凯鄙夷封千里,她认为封千里是时染养的累赘,下意识地顶撞他。

“你是白痴?”封千里闻言不客气道,冰锥子直怼着陈凯的脸。

“少主!”陈凯心下一寒,先喊了时染一声。

时染仿佛没听到:“对,这六万军队我们得用,不能放他们白白来逛一次。”

一群人不可置信地瞪着眼。

苍血那么明显,浩浩汤汤带着六万人来,不就是为了灭了圣幽的威风,不就是为了下马威?这样的人,不捣乱就不错了,还帮着他们打蛮子?怎么想都不可能。可她们家陛下脑回路新奇,面对这种耻辱,不打回去先下手为强就算了,居然还妄想着跟她们合作?匪夷所思。

“怎么,想打过去?”时染跟他们肚里的虫儿似的把他们的心思看了个一清二白。

陆将军张张口,被关雎扯了一下。

没看到陈凯那母流氓的脸色都黑成什么样了,时染往常不爱以朕自称,对他们也算和气。如今纵容封千里对陈凯甩脸色。他们只能猜测时染或许是不爽了。

“别扯,我知道陆将军想,你们肯定也想。”时染敏锐度提高,陆将军和关雎的小动作也没能瞒过她。

关雎窘迫地收回手。

“我也想,知道六万人来了之后每分每秒都想直接把他们打回去。”时染淡淡开口。

“所以,你们谁打得过,你来带兵?”

最后一句无情又现实。

几人的脸青红一片。

这件事就这么强势地敲定了。

休整过后,时染果真换上盔甲跟着关雎去请对面的将领过来做客。

他们两没有真的进去,这样其实有点儿不礼貌。但对面受到音讯之后没过多久就一块出来了几个胸前别着白色绒毛花的人。

“我可不觉得白虎大人看到这些胸花会感动。”时染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话。

关雎一愣,发现时染看向对面的眼神一改谦和,仅剩下鄙视。

“为什么?”关雎下意识问。

时染:“你会喜欢别人用你的头发做成的毛刷或者扫帚吗?”

关雎想象了一下,浑身恶寒。

“所以白虎大人为什么要喜欢别人把他的毛别在身上?”

关雎:“……”说的好有道理,原来那朵白绒花是白虎的毛做的?

四个将领

仔细一看其实不难发现,只有个别人胸前别了白色绒毛花。

关雎曾经跟苍血帝国的军队打过交道,知道白色绒毛花是苍血军队高阶将领出征时常带的,寓意着即将到来的胜利。

但圣幽帝国置办丧事的时候也喜欢用白花,所以关雎一直欣赏不来她们别白花的行为。知道是跟白虎有关之后才稍微理解了。

对话间对面的人已经走到了跟前,别着白色绒毛花的有四个人,三个女人,还稀罕地有个男的。

关雎顿觉有趣,却还是盯着她们胸前崭新的雪白的绒花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她们年年出征,人人都要好的寓意。那白虎的毛不是早就被她们拔光了?”

时染正好跟对面领头的女人视线对上,恰到好处扯开一个得体的笑,完全无视了关雎这句话。

苍血帝国的女人热衷于炼体,几位将领更是尽可能地把本来柔软的女体给炼制成铜身。

领头的女人体格比时染大了一圈,活像猩猩碰上了猴子。

唯一的那个男人也引起了时染的注意力,他的体格跟临头这女人相差无几,盔甲护着胸膛,袒着腹部,肌肉的质量肉眼可见。

“这个男的真的是苍血帝国的?”同为男子兵的关雎就死活练不成这样,当下瞪大了眼睛,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

时染在此之前都不知道关雎的话这么多。

她拽了关雎一把把他拉到旁边,这个相貌斯文的将军总是不记得时染如今不过算个梁城城主,怎么也轮不到他堂堂大将军守在后边的缘故。

“一个将军?”领头的女人狐疑地扫视关雎,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到了时染身上。

“是,在下圣幽帝国大将军关雎。”关雎一到外人面前立马人模狗样,脸色一板,方才叨咕起劲的人仿佛不是他。

时染淡笑着,不动神色地打量对面的阵容。

四朵白色绒花,四个将领。

除了领头这位和那个稍显突兀的男人,其他两个女人的模样倒是中规中矩,和时染往日见过的苍血国人差不多。

她打量完又忍不住暗自神伤。

瞧,对面出来四个人,个个都精明谨慎。

而她尝试挑了个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更稳重而不那么像莽夫的关雎,蠢萌得好笑。

“在下朗月过。”这个体格健硕的女人用事实证明了不能以貌取人,她话不多,不重要的就不说了,胳膊一指旁边三人,简言道:“刘玉,郑可嫣,史迪。”

三人轻哼一声。

关雎:“……”

时染:“……”

一个个桀骜不羁的模样是做什么

关雎有点儿尴尬,她们本来就想喊一个代表过去那边聊聊天儿,结果这边一来就来了四个,大头这个话还特别少,压根儿没打算解释她们为什么来了四个人。

而这边,刨去时染不算,就相当于只有关雎来了。

朗月过。

时染把这三个字琢磨了一遍,目光略带诡异。

关雎暂时未想到这,只打算先把四位带过去完成任务,怎知他刚转身就被朗月过喊住了。

“等等。”

“朗月过将军?”

住嘴

“这位是?”朗月过蹙着眉,探究的视线在时染身上徘徊不断。

这么明目张胆地打量,也太不礼貌了。

关雎暗骂自己怎么忘记介绍时染,一边不动神色地挡住了朗月过的视线:“这位是……”

“见过朗月过将军,在下梁城城主时染,感谢苍血前来支援。”时染打断关雎,皮笑肉不笑地把人推开,直面朗月过的脸,笑道:“朗月过将军的名讳有点儿特别。”

“家母是蛮人。”朗月过漫不经心道,语气一顿,眸光犀利:“说起来梁城什么时候来了个城主?”

时染轻轻一笑,倒是坦然:“梁城偏远,又连年闹水荒,陛下看不过,就派下官前来。因为实在偏远,官制尚不完善,就先挂个不三不四的头衔,见笑了。”

关雎见时染应对自如,终于放了心。

朗月过居然是蛮人混种生的,难怪体格如此特别。

朗月过听了时染的话依旧有些儿怀疑。照理说一个小小的城主文不文武不武的,不成气候不成威胁,就是个陪同的角色罢了。朗月过却凭着久经沙场嗅惯血腥味的鼻子闻出不同寻常来。

她边走边思索,就连一起的另外三位将军都不知道为什么大将军会对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空有皮囊的小城主如此上心。

也是进了营地看到其他更多士兵,四个人才顿悟原来不是所有的圣幽人都长得清秀瘦弱,只能当时染和关雎算个意外。

一行人走着客客气气地嘘寒问暖,其实也就关雎在问,朗月过偶尔答几句,其他人都不吭声罢了。

“关将军是一直在北疆?”朗月过突然问,貌似不经意提起:“时城主呢?听你的意思,是从京城过来的?”

时染没马上回答,先看了关雎一眼,似乎在等他指示。

关雎立马顿悟,摇头谨慎道:“在南疆也待过,朗月过将军也是带兵的,知道这种事少有定数。城主大概是这几年来的?时运不济,没赶上好时候啊。”

时染笑了笑:“只是地方小芝麻官罢了,哪有待在帝京的福分。反正都差不多,待在哪儿不是待?”

这话把自己说的像个僧人。

“你们的将军是只剩下一个?为什么就让一个无关的城主来接待?”苍血稀罕的非母性将军史迪不善地盯着关雎:“函上说有要事商议,难不成是吃喝玩乐看花瓶的荒唐事?”

“听说如今你们圣幽岌岌可危,如果真是这样,你们这些忽悠战场的人可功不可没。”

“史迪,住嘴。”朗月过的时间点掐的正好,恰好就在史迪说完这段话的时候。

关雎脸都绿了,若非习惯性等时染指令,他这会儿可能就骂回去,冲动的就动手把人赶回去了。

花瓶‘时染’本人半点儿不恼,笑嘻嘻说:“误会误会,下官还是北军营的幕僚。其次如果要在梁城招待诸位,有下官在场总是方便很多。”

关雎翻了个白眼。

他直来直往惯了,怎么都学不会时染见鬼说鬼话的神招。

结果这一翻白眼,突然就看到立在建筑之上的另一道黑影。

关雎:“……”

陛下不是说封千里有事离开,所以才不能一起去苍血军营的吗?什么事能处理的这么快?

是我家夫君

朗月过警觉,几乎在关雎发现的下一秒发现了封千里,凌厉的眼刀直直甩过去。

“抱歉,是我家夫君。”时染在朗月过动手前拦住了她。

浅蓝色的灵力被时染仓促抬起的手活生生掐断,与此同时史迪警惕地冲了过来。

时染连忙后退。

封千里从上面施然而落,门神似的站在时染和关雎身后。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间。

刘玉和郑可嫣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悄无声息地挺直了腰板。

史迪在朗月过眼神的指示下往后退了一步,就一会儿功夫,他本就黝黑的脸沉得跟锅底差不多,眼睛平白放大了不少,一动不动地盯着时染和封千里。

要知道,苍血帝国每一代将军都是资质上等后天勤学苦练才锻造的一个个神话,史迪的身手比之九堂的堂主差不多。

但就算是这样,时染刚刚也分毫不差地躲开了他。

如此看来朗月过依旧是最镇定的。

时染笑得漫不经心。

朗月过道:“你夫君,沐源帝国的人”模样挺周正。”

时染笑了笑:“先进去”

几人没再找事。

时染转身那会儿,似乎为了印证时染那句话,封千里站在时染身后也没吭声,就这么看着时染转身撞到自己怀里。

时染噗嗤一乐,似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她这会儿才算跟封千里打了照面……封千里分明戴着斗笠,朗月过是用鼻子嗅出封千里是沐源国人的

“小心点。”封千里拉着时染的胳膊,贴着她耳边低声道:“我察觉不到这个女人的灵力。待会儿别把人逼急了。”

“知道。”时染侧脸亲了他,抚开人跟了上去。

前面朗月过脚步停了一瞬,落下不轻不重的陈述:“城主跟夫人的关系真好。”

时染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侍从较之平日里翻了一倍,寸步不离地守在房门外。

时染特意打通了四个屋子拼了一间半个宫殿大的房间,铺了偌大的地形图在毛毯中央,只要走进这个屋子里第一时间都能注意到。

小奴接连不断地送来点心和酒水,直到陈凯带着另外三位将军进来,小奴才停止了摆盘的举动。

因此陈凯一进门先是看到被时染大剌剌摆在中间的地形图,在看到周围绕了一圈檀香木桌上处处写着铺张浪费四字,中看不中用的消耗品。

陈凯一愣,本能地去寻时染的身影,视线中途被另一道很强的存在感拦截。

冷不丁对上朗月过的视线。

这个女人细究估计是五官端正的,蛮人遗传的深眼窝让她看上去更深不可测。

苍血帝国的人。

陈凯的肌理警觉地绷起。

征战沙场多年养育的并不是只有一个动不动发热的大脑,只需要这一眼陈凯就断定此人的危险性。一时间顾不得跟时染追究在北疆做这种无意义的奢侈美食,也顾不得问时染为什么要把他们冒着风险勘测了许久才制成的绝密的地形图这么大张旗鼓地铺在房间里。

“少主,新城西北侧洞口十三架长炮已经布置好,二十三位法师已经就位。”

十三架长炮

震惊归震惊,陈凯没有忘记时染昨天吩咐过的事。她在朗月过右侧的席位找到了时染,肃穆道。

“少城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凯话音刚落史迪就拍桌而起,精美的小点心被他震落了两碟。

屋里氛围自打她们进屋看到地形图之后的诡异一直维持到现在终于被史迪打破。

地形图上标的很明显,新城外被卧龙河半包围,对面就是青苗族,蛮人侵占了那一块地方。可新城的海拔比其他地方都高,在北侧布置的长炮可以发射到很远的地方。

这种长炮和时染原先理解的长炮不是同一类东西。焚界不做弹药,做弹药必备的很多素材在焚界并不存在。长炮是玄铁制的圆筒,筒壁雕满了符文,法师将灵力汇聚在筒的这边,能够将灵力团炸到远方,和长炮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其消耗灵力,但法师休息过后还可继续超控长炮。这种长炮看上去简单,做圆筒的玄铁却不好找,雕刻的符文也要依据地方位置改变,刻符咒要消耗的灵力也是海量。好的符文师难找,灵海磅礴的符文师更难找。因此一架长炮已经是难得。

朗月过等人初到北疆的时候就到卧龙河边走了一趟,卧龙河的雾气奇特,即使被长炮增效过的灵力也不一定能顺利通过卧龙河扔到青苗,其概率大概在百分之三十。长炮架在新城西北侧的话,能够扔到青苗的可能性降低到了百分之二十。可是,那个位置百分之百能够扔到苍血帝国军队的驻扎处。

别说是史迪,朗月过听到陈凯的话都把质问的目光扔到了时染身上。

苍血帝国军队驻扎的地理位置很微妙,距离圣幽北大营很近,恰好在划定的和蛮人的安全线之上,这个位置方便苍血随时吊打两边的人,像个犹豫不定的人渣。

唯一一个不显著的弊端就是新城的海拔。

来的时间太短或者别的。

她们最初都没有注意到那一块高地。

若非时染把这块地形图摆在房间里,她们或许还要花一段时间才能发现,但发现之后或许也会不以为意——她们不相信圣幽能拿得出超过五架长炮。五架以内的长炮,对于苍血帝国的损失不会大到哪去。

可圣幽有十三架。

如果时染有意阴她们,完全可以凭借这十三架长炮打她们个措手不及。

时染似乎被史迪拍桌而起的行为吓了一跳,身体稍稍靠后,面上有几分错愕。

陈凯也是心中一紧,谨慎地挪到时染边上就坐。

“史将军这又是何意?”关雎愠怒着挡在时染跟前,为史迪失礼的行为不高兴。

郑可嫣冷笑一声:“开诚布公地谈不好么,少城主装模作样的是为了什么,把地形图摆的这么明显,不就是为了让我们知道长炮对准了我苍血的精兵么?”

时染眸光一晃,没吭声。

郑可嫣道:“我苍血长途跋涉来援助你圣幽,莫非就是为了挨此等羞辱?可真让我等长见识!”

“将军做什么这么说?”陈凯按捺不住,率先开口:“长炮当然是对准蛮人,我圣幽平白无故招惹你苍血干什么?”

人家明明质问的是‘少城主’,这些将军却一个比一个积极地回怼。

我的脸上写着白痴两字?

封千里觉得好笑,拉着时染的发丝把玩。

“是我们脸上写着白痴两字告诉你们我们很好哄骗?”郑可嫣冷笑。

时染始终没什么反应,好似她原先说的幕僚是句玩笑话,规规矩矩地躲在桌后做她的花瓶。

“你们误会了。”关雎僵硬道,他只记得时染说,只要他们不承认,苍血那边怎么说都不过是推测罢了。

郑可嫣等人瞪着关雎。

良久,朗月过指节扣着桌面,嘲弄地看了一圈将她们包裹严实的奢华点心。

“城主莫不是觉得,十三架长炮足以威胁到我苍血?”

闻言时染终于有了反应,不轻不重拍了下封千里的手腕,温言道:“将军误会了。”

朗月过也不急着反驳:“城主亲自到营地请我等前来商议抵蛮要事,又将本该是机密的地形图摆于此处,告诉我等十三架长炮已经就位……我虽相信城主并无开火的打算,但这样支开我等,嗯……在你们圣幽叫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总之让人心生厌恶。”

为了应和朗月过的话似的,史迪将面前精美的瓷盘往外推,用行动表明了不爽快。

封千里闷笑了声,关雎等人面色微妙。

“将军误会了。”时染面不改色地重复了一遍:“如今蛮人侵占青苗,青苗毕竟从属圣幽,青苗族人也为我圣幽百姓,我等心挂难安。又有卧龙河的天然庇护,圣幽本来不敢随意出手,架于新城西北处,不过是让蛮人看得清楚,平日里对青苗族人兴许能顾忌此而稍微客气。寻将军四人来,只因蛮人粮草耗尽,近日急切了许多,大批量从北赶回来,到时又是蝗灾。我等欲借用援军的力量,率先出击镇压,使其措不及防还能乘此机会绕进青苗,解放青苗百姓。”

“开什么玩笑。”史迪嗤笑一声:“我苍血六万精兵,有什么必要行此下策?”

陈凯等人眸色渐冷。

抵御蛮人哪管兵力多少,哪种方式好用哪种就是上策。史迪想都不想就否认了时染的建议,其余三人也是理应如此的模样,那苍血哪儿是来帮她们打仗的。

“那依将军而言该当如何?”时染问。

史迪正要开口,被郑可嫣拉了一把。

郑可嫣探究的目光仍然在时染身上打量,虽本来瞧不起这个模样好看的城主,但方才门口时染的身手仍旧叫她警惕。

因此郑可嫣出口的话也委婉了很多:“我们陛下的意思是,青苗已经被蛮人占据许久,如今能自由活动的人对蛮人或多或少都有臣服,即便救了也是随时能倒戈的,叛徒存在可能性很大,倒不如放了。我苍血六万精兵与北军营一同,往前拯救尚未被蛮人侵染的莺镇等地,蛮人知难而退,也能永除后患。”

“噗。”陈凯一同来的将军喷了茶水,脸涨得通红。

其余人脸色也不好看。

放弃青苗,永除后患?

再说前面的莺镇等地,能跑的人早就跑了,拯救几座空地,也就她们能说得出口。

想回回家了

郑可嫣等人面不改色,嘲弄的目光落在地形图上。

六万精兵,来到这个地方。

莫说是关雎等人,就连朗月过几人接受命令过来的时候都以为苍血帝君根本是要趁人之危。

如今,不借此机会侵占圣幽就算了,怎地还妄想她们乖乖给时染当刀使?

“笑话!”陈凯怒斥。

时染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视而不见。

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郑可嫣一番话说出来她居然也不意外。

“将军提到苍血帝君这么说?我怎么记得莲君同贵国签契约时生效文字上标明了最高指挥权归我们陛下呢?”

时染微微垂眸,不卑不亢地陈述这件事。

落在郑可嫣等人眼中就像笼中困兽最后的挣扎一般无力。

陈凯和关雎的情绪稍显激动了。

倘若印来江在这里,陈凯和关雎就不至于这么暴躁。那个黑脸将军总是比需要四面迎合的帝君更懂怎么跟武将说理。

时染叹了口气,又想起印来江那句薄凉浅淡的别回来。

“城主怕是第一次靠近战场吧?如果这种事指望天高之外那人伸长手莫不是天大的笑话?”郑可嫣笑道,好像最初说我们陛下的人不是她一样。

关雎早等郑可嫣这句话,拍拍手让侍从去了一份金色卷轴。

郑可嫣等人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真见关雎摊开卷轴,其上是圣幽帝君说的将指挥权交于梁城城主的话。

‘见城主如见朕。’

下面是玉玺和朱雀的爪印。

“这是我们陛下的信物。”关雎又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半角型雕成鸟状的玉佩,补充道:“苍血帝君应当是识得的。”

一句话把郑可嫣刚准备不认账的话给堵了回去。

郑可嫣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朗月过。

朗月过顺其自然地接过关雎手中的物件看了一遍,眸光微暗。

“无妨。城主不是庸才之辈,但战场不能纸上谈兵,有些时候这些事还是交予经验之辈更妥当,你认为呢?”朗月过将东西还了回去,态度上却没有退步之意。

言下之意,圣幽可以照她们想要的方案打,但苍血帝国不会提供支持。

陈凯实在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时染小小地走了一会儿神,听闻朗月过的话也只是微微笑了下。

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圣幽是多软的柿子。

此刻时染的表情落在陈凯等人眼中就是这个意思,她们甚至能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品出血腥味。

时染盯着朗月过的脸有一会儿聚焦都不在那上面。

朗月过却以为是上位者之间的交锋,平静地跟她对视。

一对视就发现对面的人在走神。

朗月过一愣,平淡了一路的脸色终于诡异地蹙起。

‘想回去。’时染在心中叹气,‘什么时候才能回帝京?’

“城主?”朗月过皮笑肉不笑。

“哦。”时染和她对视上:“……嗯,给四位将军的房间已经准备好,都是梁城最好的配置,几位将军不必客气,不辞辛劳远行数日,如今就好好休息吧。”

朗月过:“……”

郑可嫣:“……!?”

史迪:“……!?”

刘玉:“!”

苍血这边懵了,陈凯等人嘴角一抽。

所有人都被时染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给整的愣了。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