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剑侠传 - xp1024.com
《秋雨剑侠传》


楔子

自贡城,位于巴蜀之南,因盛产食盐乃成为大唐王朝西南贸易重城之一,辖于剑南道成都府荣州郡。此地学贾客商往来频繁,经年如实,甚是兴盛。时至唐开元十二年,明皇君临,天下大治,吏治清廉而百姓安居,实已是五洲太平,如歌盛世。

今天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比起平rì更加热闹的自贡城中,越溪之旁此时缓步行走着一白衣男子,此人面容清癯,意态潇洒,双目淡淡而望隐有悠远之意,虽身在熙攘的人群之中,掩不住其卓然之气。每当有人打旁经过,均忍不住对他多瞧一眼,却又慌忙移开眼光,每个人心中似乎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对这个人,好像自己不配多看,亦或是不敢多看。

白衣人对这一切似乎毫无察觉,只是淡淡的走着,实际上他此刻确然无心在意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心中念念所想的是自己即将要去见的一个人,一个年轻姑娘,一个叫文小月的年轻姑娘。一想到这个名字,白衣人禁不住心头一阵悸动,这种近来时不时浮出的陌生感觉让他自己也不由得有些诧异。回想自己走过的二十八载人生,虽出生富贵名门,但似乎从未体会过什么真正的快乐。即便孩童时,也异于寻常,毫不懂天真无虑为何物,反倒对旁人的表里不一,笑里藏刀一一察觉,幼时便看尽人心险恶。家人见自己终rì毫无欢颜,反以为自己天生心智有疾,这种无处倾诉的痛苦却时时煎熬着心底。自己也曾寄情于各种书籍以求解心中之惑,奈何遍览经史集注,仍难解心头之苦。后来师父说这实乃是自己天xìng如此,心思敏锐远胜常人所致,外力无法开解,只能靠自己去参透。恰恰也正因为如此,师父认为自己天资正合本门武学之道,逐收己为徒。十几年的修习下来,武功虽已有成,奈何心头之困却愈加深沉,对旁人所思看的更透,举目皆是口是心非,人心叵测,以致看在眼中的人世愈加黯淡无sè。想到余生如是,哪还有意义,惆怅难平,几次心底竟划过了结此生的念头,直到那一rì路经桃香楼,遇到了小月。

还记得当时楼中欢歌不绝,也许是天意注定,自己不经意的抬头一望,眼光便再难移开,漫天飞雪只凝成了她怯怯身影。自己此生从未见过那般清澈如水的眼睛,不夹一丝污浊虚假。以致再不愿移动半步,只想静静的看着她,那一刻才恍然:“这不正是自己多年寻而不得的答案吗,也许亦是自己飘荡无根的终点吧。”

思绪正浓间,一阵心烦意乱袭来,白衣男子微微皱眉,想到此刻藏在自己怀中衣囊之物,不知为何终是感觉不妥,那是一本外表古拙的黄皮书册,封皮上写着‘空冥决’三字,乃是半年前一故人赠与自己保管,其中书写内容更非中原文字,似乎是西域文,以他于事物之觉,此书之中似乎有些说不清的东西,让他隐隐不安。心想也许今rì为小月赎了身之后,要着手尽快处理此物。

桃香楼是自贡城中有名的风花之地,远近百里那都是有名的,这里终rì门庭若市,红飞翠舞,无论往来客商还是当地富贾均喜畅聚于此。大门口此刻站着一个满面笑容的老女人,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挥舞着鲜红的手帕,正迎来送往着她的贵客们,大家都喊她赵嬷嬷,正是这桃香楼管事的老鸨。她刚刚引着一位公子入座,眉开眼笑间一转身,便险些被迎面而来的一壶开水烫到。赵嬷嬷哎呀一声尖叫,待得定下神瞅了清楚,原来是跑堂的夏大千,正提着一铜壶的滚水,傻愣愣的站在当间儿,望着自己,破口骂道:“你这蠢驴,笨手笨脚的,险些烫到老娘。”夏大千忙低头连声赔着不是,赵嬷嬷怒气稍平,一咧嘴道:“若不是你那舅舅何喜恳求,老娘才懒得管你,醒目着些。”说完一白眼,又去招呼客人了。待赵嬷嬷走远,夏大千抬起头,一脸的不服,恶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悄悄骂了声“老婊子”。

桃香楼大厅之中此刻人声鼎沸,宾客们满面chūn风,驾肩接迹,彼此互相行礼,打着招呼,好不热闹。厅中乐声缓缓奏起,一豆蔻女子抚琴而唱,只让人觉得曲调柔美,吐语如珠,很是好听。众客闻得曲声引人,大多人闭口不再谈笑,倒是愿意倒一杯美酒,闭目而赏。有心之人循着声音看去,不免摇头,略有遗憾,这曲调虽好,但那唱曲之人却双目平视,毫无神采,原来是个盲目之人。常来此处的熟客均知,这盲女名叫文小月,乃是桃香楼的一名歌伎,容貌虽然姣好,奈何有目疾而不能视物,看不到人,加之她身世悲苦,所以寻常也无人去打她念头。这文小月自幼不幸,许是因为眼盲之故,刚一出生便被遗弃,被好心的陈阿婆捡回,同其他两个孤儿大金和二银一同生活。奈何陈阿婆也是个孤苦老人,每rì替人缝补赚些营生,一家四口度rì甚是艰难。那时侯大金和二银总是蹲在桃香楼门对过的街边,偶有里面的姑娘要买个胭脂,小吃什么的,替人家来回跑个腿,还能赚几个钱。后来小月也跟着来,无奈目不视物,每次只能静静坐在小石墩上听着里面传出来的乐声,或许是她天生缺陷所致,反倒是对音律甚有天赋,久而久之,竟将所有曲目都记在心里。回到家中便唱上几句,大金,二银都表示小月姐唱的可比那楼里面的好听多了。可惜好景不长,五年之前,陈阿婆因年老体弱,得重病死去,姐弟三人悲戚恸哭了好几rì。可伤心归伤心,rì子还要过呀,小月想到大金二银年龄尚小,于是一咬牙将自己卖进桃香楼,说好卖艺不卖身。赵嬷嬷也认得她,知她身世可怜,加上一听她确实曲艺娴熟,腔调又好听,便收了她。在这桃香楼一唱就是五年,家中境况虽略有好转,奈何她只是唱曲,所得之钱甚是有限,加上后来又捡了三财四宝,时rì又难。而多数客人均是为寻欢作乐而来,于声乐倒是不怎在意,只有那个当地小有声名的药商苏三爷就是喜欢听她这一声,每次来都点她唱曲,这不今rì苏三爷请客来此喝花酒,又点了她的牌,而小月娓娓所唱的正是自己刚学会不久的《杏儿来》。

曲意正浓,这时脚步声响,赵嬷嬷从门外又引进来六七个汉子,个个孔武有力,看起来都是练家子。这几人一进大厅坐下,听见小月正在唱的曲子,其中一个汉子皱眉道:“这曲子腻腻歪歪好不心烦,给爷们换个清亮点的成不成。”此话一出,小月霎时住了口。另外几人也都起哄道:”二镖头说的有理,今儿个咱隆盛镖局得了财神爷的关照,刚走了趟大镖,把这堂子包了,只准唱爷几个想听的。”

苏三爷乍一听本是来气,正待站起喝骂,一听这些人的来历,便没敢再说,坐了回去。原来这隆盛镖局在蜀中一带名声很大,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甚至有时官府都要委托到他们保皇榜,寻常人哪敢惹他们。据说总镖头孟任桓一套‘翻天拳’甚是了得,出道十余年罕逢敌手,人称‘定关神龙’。

此时桃花楼宾客都甚是不满,均想这里又不是给你一家开的,这等嚣张,奈何却无人敢说什么。本来像这样的地方自然养着不少看门护场的打手保镖,赵嬷嬷此时却也不敢喊人,深知那帮家伙欺负普通人还可以耍耍威风,碰上隆盛镖局的好手还是别出来丢人显眼。赵嬷嬷好歹在这地方摸爬滚打了多年,也算见过大世面,她堆起笑容,连忙走过来道:“几位爷稍安,既然不愿听此曲,待我换人便是。”心想:”这些恶汉如此张狂,想来旁人也不会说什么。”哪知旁边忽然一人说道:“他妈的,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俺们就想听这小曲儿,不许换。”说的是北方口音,众人吃了一惊,竟然还有敢挡横儿的,循着声音看去,原来是苏三爷酒桌传来,其中一人四十来岁,宽肩方脸,一身布衣陈旧不堪,正拿着一杯酒饮下,方才便是他说话。

连苏三爷都吓了一跳,忙劝道:“沈兄弟,算了,让他们一让吧,咱们还是涂个高兴便了。”说着心里直打鼓,这人叫沈庆,自己本也不熟悉,和其他几人都是受托从关外来此给自己送药材的脚夫,自己常年做生意的习惯,和各方都要打好关系,请他们来此处喝酒,谁想到这些外地人都是莽汉,不知轻重,竟敢得罪隆盛镖局,将自己也牵连进去了,心里好不后悔。

果然,那二镖头一拍桌子站起骂道:“哪来不开眼的龟儿子。”夸步上前,挥拳便打,沈庆左手酒杯依然放在嘴边,也不去看,右手顺着袭来的拳势从外向内一格,顺势按在二镖头的手背上下压,啪一声,这一下结结实实打在酒桌之上,这酒桌乃是大理石镶嵌黄木而成,只是晃了晃,却完好无损。二镖头啊的一声惨叫,只觉手臂痛麻,哪想到这个乡巴佬一般的莽汉竟会武功,这一下整只手臂都没了知觉。待要抽出手,却发觉被对方按在桌子上,丝毫动弹不得。忙又挥起另一拳打去,沈庆如法炮制,右手快速上翻,往来拳一挂,又拍在了桌上,压在先前那只手上。只把二镖头疼的满面通红,几yù晕去。沈庆看着他的窘样大笑道:“原来你是要打这桌子,不过我看你这力气太小,未必能赢啊。”同桌的几人也哈哈大笑。二镖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紫,奈何双手就好像被绑住一般,动不了丝毫。其余几个镖师此刻也都猛冲过来要救人,沈庆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抬腿连踢,几下便将几个镖师踢翻在地。几人站起身,互相而望,不敢再上,狼狈逃了出去。二镖头又张口骂道:“龟儿。。。”沈庆手下使劲,二镖头只疼的几yù跪下,大声呻吟起来。

一旁苏三爷赔笑道:“沈兄弟,原来这么好的身手。可让我们开了眼界。”旁边一人道:“这算啥,俺几个在长白山采参的时候,见过沈大哥连老虎都打得翻。”苏三爷缩了缩脖子,扫了一眼一旁瘫倒的二镖头,赔笑道:“这隆盛镖局也算有些名声,沈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将二镖头放了吧。”旁观众人也都符合道:“是呀是呀,英雄已经教训了他,放了吧。”沈庆一手按着二镖头,一手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下去道:“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就要教训教训,今儿个又不要他的狗命,你们急个啥。”众人一听不敢再说,感情这北方汉子也非善类。

远处一个声音慢道:“阁下还是放了他的好,免得待会儿不好收场。”众人目光转处,一个四十多岁,面皮白净的男子正自边酌边说。

沈庆冷笑一声道:“咋的?你要来帮他吗?”白面男子摇头道:“我和他又不认识,何必帮他,在下是帮你。待会儿隆盛镖局总镖头带大队人马到此,阁下恐怕想放人也没那么容易了。”沈庆满脸不屑,只是冷哼一声。那男子放下酒杯,一跃而出,站在厅中,慢悠悠拱手道:“还未请教英雄大名。”

沈庆吃了一惊,瞧此人这一下身法,显是武功不弱,正sè道:“想不到在这自贡城还有阁下这样的高手。”

那人嘿嘿一笑,回道:“小可游千鹤,高手什么的可不敢当,平rì只好声sè犬马而已,全无和人争强之心,要是远远见到阁下,我定会远远躲开,因此江湖朋友送了个外号叫‘绕着走’。”众人轰然大笑,这游千鹤虽看着赖兮兮,但面容并不凶恶,再这么一说,顿时把气氛缓解了下来。游千鹤接着道:“看沈兄方才这一招‘下劈海’似乎是昆仑派的路子呀。”沈庆点点头道:“游兄好眼力。”

游千鹤见他不否认,暗忖:“难道是他?”正待继续问,却听身后糟乱起来,大批人涌进,转头道:“正主来了。”

进到厅中的足有三十多号人,领头的正是刚刚被沈庆打跑的几个镖师,指着这边喊道:“总镖头,就是这厮。”当前一个中年汉子冷冷的打量沈庆道:“阁下是谁,为何要和我隆盛镖局过不去?”

沈庆也不站起,右手还是按着二镖头的手腕,斜着眼道:“先给俺报个名在说?”那汉子还未说话,一旁的镖师已经接道:“你这龟儿找死,听好了,这是我隆盛镖局孟总镖头,江湖人称‘定关神龙’。”正是孟任桓到了。

沈庆又是一声冷哼,道:“定关神龙?好大的口气,却不知定的是哪个关?俺改rì到想去拜访拜访。”孟任桓心中大怒,暗想这蜀中一带自己也算小有名气,自建了镖局后还未有人敢这般对己说话。也亏得他是老江湖,压着气沉声道:“阁下今rì是专门来对付隆盛镖局的?亮字号吧。”

一旁的游千鹤哈哈一笑:“孟总镖头说笑了,这沈兄弟可是初到此地,怎可能来专门和你捣乱。”孟任桓一看说话之人,认了出来,正是此地常客,油嘴滑舌的游千鹤。这人是桃香楼赵嬷嬷的老相好,家传武功不弱,在蜀中武林也算有一号。拱手道:“原来游兄也在。此话怎讲?”游千鹤本就是被赵嬷嬷喊来给平事的,逐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赵嬷嬷也赶紧出来打圆场,一挥那香味熏人的手帕道:“是呀,总镖头,这可是个大误会呀。”她可不想这帮凶神恶煞在这里打起来,打坏了东西可找谁去陪。一旁的苏三爷也连忙道:“这几位兄弟只不过是来给我送药材,确实不是来找总镖头麻烦的。”

孟任桓指着一旁不敢稍动的文小月道:“这么说阁下是为这唱曲的打抱不平喽?”沈庆斜眼看了看,摇头道:“俺又不认识她,没兴趣报什么不平,就是看不过这狗仗人势的太嚣张,要教训教训他。”要知道这帮家伙毕竟是地头蛇,打不过自己,但是回头找这瞎眼的小姑娘可不是什么难事。

那边的孟任桓也暗舒了口气,只因身在江湖,心中最担心的就是仇家来找茬,因此来的路上心中一直朝这方面想,也怪几个报信的镖师没说清楚。一听只是几个没有势力的药农,胆气壮了起来,心想:“要是道上的人物,自要让着三分。对几个乡巴佬可不能失了隆盛镖局的脸面。”走上一步,一掌推在饭桌边缘,道:“放人吧。”这一推灌了大力,满拟着将对方按着二镖头的手震开,哪想到沈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半跪在地的二镖头又是一声狼嚎似的惨叫,本已痛不堪言的手臂被二人暗中较劲又压了一记。

二镖头这一惨叫,谁都看出其中奥妙,沈庆坐着不动,显然游刃有余。孟任桓没想到这土鳖一般的人竟这么厉害,这一下在众人前失了面子,脸sè一沉,心下却忍不住嘀咕哪里来的硬手,难怪老二被治的动弹不得。再看二镖头跪地呻吟,心想还是先救人,如此太也难堪。手出如风,去抓沈庆的手腕。沈庆哈哈一笑,右手不缩反迎,斜拍而出,一下将手从对方的掌势中反出,变成将对方的手臂包裹起来,速度之快竟好像比先动手的孟任桓还早,看回收方位准备将孟任桓的手也按下,就如对付二镖头一样。孟任桓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手法竟如怪异,却又妙到毫巅,心知这一下若是被抓住,可就真丢大脸了,心念电转,一吸气,硬生生将手扯回。连退两步,再看沈庆,右手依然按着二镖头,气定神闲。二人适才这一比试,发生的电光火石,除游千鹤外,众人都没明白,只是看到大镖头跨前一步,一挥手又连退两步。

孟任桓脑中飞转,事已至此,自己先发难,难以了局。凭着自己五十二路翻天拳,未必拿不下这厮。不再多说,双拳如风般击出,直取对方双肩。沈庆依然坐着,左手一横,挡住来拳,身子不禁一晃,只觉得对方拳路沉稳,气势兼雄,叫了声‘好’,单手不攻,只是左右劈挡,挡开来拳。眼见孟任桓拳势愈快,心想:“这镖师倒有两下子,难怪敢这般强横。”

心念电闪间,对方又是连珠般轰出十几拳,沈庆哈哈一笑,松开二镖头的手臂,腿一使力,身子向后飞退,顺势将凳子踢了过去。孟任桓不避不让,单拳击出,只把迎面飞来的木凳打得稀巴烂,木屑四处乱飞,周围宾客纷纷躲避,再看二镖头此刻瘫软在地,早已昏死过去,只是两只手腕红肿了一圈,上面指印清晰。

一旁游千鹤连忙道:“二位且莫动手,有什么话好好说,这又何必呢。”沈庆早已摸清了姓孟的底细,决心要好好戳戳他的锐气,哈哈笑道:“好好说?行呀,俺来敬大镖头一杯茶,拿热水来。”早已躲得远远地赵嬷嬷闻言,对躲在更远的夏大千一努嘴。夏大千颤巍巍从炉子上提起刚烧开的大铜壶,战战兢兢走近道:“大。。大爷,热水来啦。”沈庆嘿嘿一笑,一伸手,却不是去握壶把,而是端在壶底上,众人都是啊的一声,心底倒抽一口气,看着丝丝热气冒出的铜壶,均想:“这家伙的手掌难道是铜铁不成,哪有不怕烫的?”懂行的人却知这是沈庆内功jīng强所致。

沈庆走前几步,将铜壶伸前道:“大镖头,请吧。”孟任桓见此情景心下早就怯了,知今rì要糟,刚才自己看似打得猛烈,其实根本什么便宜都没捞到,对方内外兼修,尤其内功竟如此厉害,自己实难匹敌。这一着更是逼绝自己,若是去接,自然须得同他一般用手去碰壶身,若是不敢接那就不用说了,以后隆盛镖局也别想再抬起头。只怪自己小心了一辈子,一次鲁莽就前功尽毁。想到镖局的招牌难保,心头一热,丹田提口气,伸手也按在铜壶之上,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沈庆没想到对方竟然敢接,点点头,道:“好,大镖头,请喝茶吧。”只见铜壶缓缓而动,压向孟任桓,而孟任桓额头见汗,满面通红,难以说出一个字,也不知是被压的还是被烫的。手下一众镖师此时也是目瞪口呆,无人敢上前帮忙。游千鹤眼见此景,知道再不阻止,孟任桓要出大丑,只怕今rì就难以善了了。抱拳道:“沈兄弟,江湖行事讲究留人一线,今rì便看在小可面上停手如何。”

沈庆点头道:“说得好,可不知若是大镖头强过我的话,这大名鼎鼎的隆盛镖局对我们这几个外地人会不会也留一线。”只把游千鹤说的哑口无言,只听他又道:“看来还是要请大镖头喝完这杯茶,他才能原谅俺吧。”说完嘿嘿冷笑,手上的力道却毫不松懈。孟任桓直觉眼前金花乱冒,手掌处剧痛钻心,几yù倒下,心里好不后悔,今rì出门走背运,没想到竟遇到如此高手,适才若是好声说几句又岂会如此。

游千鹤眼见孟任桓不支,心想姓孟的毕竟是此地的强势之人,须要保他一保,往后对己也有好处。想及此,说了声:“得罪了。”以衣袖裹手,猛挥而出,直打铜壶。沈庆没留神这人一直善面善语,哪想到他会突然出手,只听一声炸响,大铜壶不堪重压,竟然爆裂飞出,滚烫的热水泼洒而下,旁观众人早已躲开,孟任桓如释重负,手掌早已剧痛如裂,险些坐倒在地,只能背倚墙壁站立。忽闻旁有女子尖叫出声,原来发现文小月正坐在当间,因目不见物而对周身状况毫无察觉,眼看就要被泼到。游千鹤暗叫糟糕,他想自己功力和孟任桓只在伯仲之间,尚不及沈庆,现在这二人僵在此处,自己若不尽功,怕是难以拆解。因此上这一下用了全力,控制不住水的去向,沈庆亦是鞭长莫及,只想到:“如此滚水加身,只怕这盲女不死也是毁容。”赵嬷嬷已经用手帕挡住了眼睛,不忍再看。

电光火石间,伴随着惊呼声,怪异之极的一幕出现了,武功高强如沈庆,孟任桓,游千鹤等看到那空中飞洒而出的热水似乎慢了下来,又好像没有慢,其速之差微乎其微,三人恍惚间都道自己双眼出了问题。再看原本水上腾腾的热气消失了,就像瞬间被晾凉了。而继续落下的过程中,那一泼水好似有生命般震动着,从最粗的水珠开始,渐渐变细,变瘦,然后变成水丝,最终消失。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远处的男男女女,虽未看清其中细腻之处,却也都傻了眼。因为方才那一壶热水此刻变得无影无踪。而场中焦点的文小月依然怯怯的坐在那里,一动未动,看似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反应,只是因为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而奇怪的转了转头。

沈庆三人脑海中同时想到的是:“原来这盲女竟是深藏不露,内功之深竟到了隔空化水如此骇人的地步。难怪我等在此打了半天,她却始终稳如泰山坐在原地。”说来好笑,只因方才一幕太过震惊,这三个老江湖竟没想过,小月眼盲,平rì自己慢慢摸索或有人指点,又或大金二银来领,可慢慢走回,刚才一阵喧乱,即便要走也不知往那里去,因此虽听得全程打斗吵闹,却始终没动地方。

而沈庆三人方才念头一过便即知道自己想的不对,只因他们看到了真正的原因。一个男子不知何时出现,此刻静静的站在文小月身旁,此人一身白sè长袍,腰束黄带,长发披肩,下颌留微须,虽面无表情,却难掩俊逸不凡之气。

沈庆几人为他气势所夺,都呆站原地,不知如何。倒是赵嬷嬷方才以巾遮眼,过了良久也没听到惨叫,小心翼翼看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眼光滴溜溜一扫,欣喜除了一张木椅,居然没打坏什么东西,再看厅中众人一动不动,显然情况仍是紧张,只是多了一人,细看之下,那是又要打心里乐出来,原来是那个王公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此人似乎前几rì刚到自贡城,可是自己的大财神,有钱极了。赵嬷嬷也顾不上其他人,赶忙迎上前笑道:“王公子福驾光临,可给咱桃香楼都带了彩气儿。”

王公子淡淡点头,问道:”赵嬷嬷好,小月可有约。”他一开口,倒把文小月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要行礼,却被王公子制止,心想也许刚才太吵闹,竟不知他何时来到身边。她自然也绝想不到,若是他来晚一点,自己刚刚已糟灭顶之祸。王公子挨着小月坐下,神sè如常,对方才之事似乎毫不知情。

那边沈庆率先反应过来,转头对孟任桓道:“孟大镖头,你敢接俺的茶水,也算个硬汉,今rì之事便结了吧。”孟任桓满头是汗,强忍着手上剧痛,想要说个场面话,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经此一事,镖局的名声算完了,低声让旁的镖师抬着二镖头,快步离开了桃香楼。待隆盛镖局大队人马一撤,厅中宾客顿时又喧闹起来,把酒欢歌,让人觉得不久之前的事似乎根本没发生过。

游千鹤端起酒壶走近道:“沈兄好本事,在下敬你这口。”沈庆哈哈道:“酒是要喝的,但是本事可不算好呀。”二人心有同感,都忍不住朝那个此刻背对二人坐在文小月对面的王公子看去。

此时的文小月胸中欢畅,每当和这个独特的新朋友畅聊,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多rì前,桃香楼来了一位新客人,此人温文儒雅,神采俊逸,一望便知是饱读诗书的高士。奇特的是他每次来桃香楼只要文小月相配,若是小月被点牌唱曲,他便静坐等候。

后来小月得知他叫王遗风,别人都管他叫王公子。每次两人一聊起来便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王公子见识广博,所知所懂之事甚多,各种杂闻轶事,野史传说不绝于口。而自己却只能道些从小到大的生活之事,但也知道他听得认真。却不知每当此时,王遗风多是静静的看着她的双眼,其中的清澈明亮,使他心底多年的困扰涤荡无踪。

今天是中秋佳节,二人畅聊了半rì,在回家的路上,文小月似乎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只是觉得心中欢畅,却说不清为何高兴。王遗风站在远处,看着她的背影,见到孩子们打开门迎接她,心里也是满满的,也许这就是别人所说的幸福感吧。刚才已经为她赎了身,待明rì相约见面时再告诉她,算是个惊喜吧,自己喜欢她开心笑的样子。

看着王遗风离开,夏大千转出巷子口,又探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心中怦怦只跳,想:“真想不到这么有钱的主竟然会看上个瞎眼的女人。刚才姓王的给赵嬷嬷好大的一张银票,足有两万两。给了瞎眼的小月多少张,那就可想而知了。”他伸手摸了摸腰里的斧子,想到自己就要发达,忍不住兴奋起来。自问从小就是打架堆里混出来的,对手强弱一看便知,那王公子看着文弱,每次走近他,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能竖起来,但对付瞎眼的小月还是没问题的。抬头看了看高挂夜空的圆月,夏大千用布把脸一蒙,走上前去,拍了拍门。门里传来声音:“是王公子吗?”是文小月的声音。夏大千忍不住紧张起来,心里不停念叨:“冷静下来,手要稳,干大事可不能这么没出息。”听得门闩拉开的声音,文小月欢喜而又羞涩的面容出现在门后,夏大千高高举起了闪着寒光的利斧,挥砍而下。。。。

唐开元十二年,八月十六,没人说得清那天发生了什么,知情人都已死去,只知道自贡城内无一活口。就连多年后隐元会也只是推测,应是王遗风惊见惨事,无法承受,心中郁结难宣,一怒屠城,斩杀城中七万余人,后血踪千里,托身恶人谷,往后十数年间更是震动天下武林。而曾经繁华的自贡城从此不见人迹,沦为大唐鬼域。

第一章 藏剑救孤

开元二十八年,中原大地一片祥和,处处歌舞升平,社会安定。大唐盛世善政和风,万国来朝,四海富饶,一派繁荣。

自李唐所治,历经百年,天下疆域辽阔空前绝后,自都城长安以下分为十道,其经济重心以江南道为最,丝织及茶叶贸易最为发达。而江南道中最叫人心向往之的便是余杭郡的杭州城。城中一道名闻天下的风景便是西湖,其蕴势之秀美,景sè之瑰丽,确是让人由衷陶醉。因它如画般的景致,自古这里便是文人墨客诗不绝书的地方。

美丽的西湖边上坐落着一座造型典雅,气势雄浑的庄园建筑,规模宏伟,堪比当朝王公府邸。面向着西湖的正门抬头处,一面朱底匾额上用金漆书着“藏剑山庄”四个字,此处正是当今武林四大世家之一杭州叶家之所在。

方一进入,收入眼底的是一片广阔又干净整洁的空场,足可容纳千人而不显拥挤,低首细看,铺在地面的丈宽青石上,兵刃劈砍的迹痕累累可见。此处便是每隔十年举办一次名剑大会的地方--问剑台。

此时的问剑台人头攒动,聚集了来自各门各派数以百计的江湖人士,都是不久前受邀而来,只是众人均不知藏剑山庄劳师动众邀请如此多人所为何事。可不知归不知,也无人愿向主事人询问,以免显得自己是个不被重视的小角sè。其中有人相互熟识,压低声音打听,结果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场中虽人数众多,但并不如何嘈杂,只因人们对此刻坐在问剑台尽头的几个人或者说这几人身后所代表的势力怀有着尊敬,甚至畏惧。放眼看去,场尽头一字排开六个座位,正中主位上的便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澄正禅师。少林百年来领袖武林,乃唐朝王家大寺,江湖传说的“十三棍僧救唐王”更是武林中争相传颂的英雄事迹。因此无论何种场合,只要少林前辈在场,往往便被尊为首席。

与澄正禅师并列而坐的是一个身穿劲装的中年汉子,面无表情,却掩饰不住一脸的杀戮之气。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询问:“此人却是哪一派的高手,竟可和少林高僧并肩而坐?”旁边有人回答:“他叫杨宁,官拜壮武将军。是天策府的人。”众人释然,都点点头。

旁边一声音又问道:“天策府是个什么门派,为什么这般受人推崇?”霎时四周的人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疯子。只见发问之人是一个十四,五岁,脚踩麻鞋的布衣少年。这少年被众人鄙夷的目光瞧得心虚不已,只好勉强笑了笑,他知自己刚才定是问了个极傻的问题。人们一瞧是个孩子,便又转回各谈各的。旁边一人斜眼瞅了瞅那少年,嘲笑道:“你这小家伙,看来是个初出江湖的愣小子,什么都不懂呀。”那少年难为情的又一笑。

那人道:“也罢,大哥没事就给你说道说道。这天策府创立于隋末唐初,原本不是武林门派,乃是太宗皇帝的私人部队,随他一道平定天下,南征北讨,战功赫赫。后来太宗登基,天策府成了正规军队,每年招收大量的兵丁,势力与rì俱增。往往统领天策府的人就等于手握大唐兵权。一般王公大臣那也是没人敢惹。”少年忍不住问道:“那他就是官府的势力,为何会在这样的武林聚会中出现。”

那人答道:“你且听我慢慢道来,要说这天下是李家的,也不完全是。他们管老百姓没问题,碰上江湖上的草莽之徒,这官府就不那么好使了。武林中有自己的规矩,加上身负绝技的人通常都是些不受管束的xìng子,朝廷拿这些人也没办法。后来太宗皇帝想明白了,要和这些人打交道就不能用官家那一套,需得按着江湖规矩来。从此天策府就被指派成一个负责处理江湖事宜的机构,并且监管大唐的军事。直到后来武周朝神策军的出现,才将其对兵权的垄断终结。当然咱主要不说这个。就说天策府其实是朝廷对江湖中人一个交流和监视的所在,说白了就是一个进入武林的官府力量。”少年恍然点头,想了想问道:“既然按江湖规矩来,那便没有了特权,可为何天策府这般受人尊重?”

那人点头道:“和武林中人交往年深rì久,天策府行事慢慢被影响,江湖气息rì重,可一但遇外敌入侵,便又提枪上马,征战沙场。虽然人们都知其代表朝廷,但同时也佩服他们抵御外敌,保家卫国。要知道一个人武功再高,碰上千军万马那没用,习武之人再强也做不到护土卫国,还是要靠天策府这样训练有素的军队。”

这人看少年听得眼都不眨,更来兴致,咳嗽一声,接着道:“所以现在武林中人尊敬天策府,那个杨宁才能和少林的高僧并列。当然此人本身艺业不弱,否则也太说不过去。据说他是当今天策府枪法第一。”

布衣少年点点头,想了想道:“我看人们主要还是冲着官府的背景吧。”说完咧嘴直笑。

回答之人也笑道:“小家伙有点脑子,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就算不怕,若能和官府打好关系,那又何乐不为呢。不过这话自己想想就算了,千万别乱说,不然你的小命不稳当。”

那人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师父是谁?”

“门派?”那少年先一愣,接着嘻嘻笑道:“没有。我刚才和大黄在外面溜达,见这里人多就进来凑凑热闹,多谢这位大哥的故事,我还要去找大黄。这家伙可厉害了,发起疯来寻常几个大男人都不是对手。”

那人实在忍不住问道:“大黄是哪一派高手”少年咧嘴笑道:“是我养了十年的大牯牛。”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那人气道:“nǎinǎi的熊,还以为是哪派的弟子,原来是个放牛的,真是浪费唇舌,还敢消遣老子。”说完鼓气不已。

回到场中,依次挨着杨宁坐的是纯阳观的于睿,七秀坊的萧白胭,丐帮的林诚,最后一席是藏剑山庄二庄主叶晖。江湖各主要大派代表人物几乎全到了。

只见叶晖站起身,向四方拱手行礼。场中霎时安静下来,等着主人家发话。只听叶晖道:“在下多谢武林朋友们赏光,今天来到寒舍。咱们江湖中人就不婆婆妈妈了,敝兄叶英不在此地,就有在下向诸位说明事情。”众人均知叶英此人爱剑成痴,虽身为山庄庄主,却从不参与rì常事务,因此藏剑山庄一切要务基本都有二庄主叶晖处理。叶晖顿了一顿,接着道:“一个月前,在下这小小的山庄被人盗去了一物。”

众人均是一惊,想:“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到藏剑山庄偷东西。”不过转念再一想:“敢来这里偷东西的自不是普通人,所谓艺高人胆大,那敢来捣乱也就不足为奇了。”

叶晖接着道:“当时几个贼人被我山庄的家丁发现,经过一番周折,共有二十余个贼人被捉,但还是被他们跑掉几个。被盗之物却也没能追回来。”众人恍然均想:“原来还不是一个人来偷,是个团伙。却不知丢失的是什么物件,竟然如此看重。”

叶晖继续道:“其实若真的丢失了什么财物那也没关系,毕竟钱财身外物,在下还不放在心上。可所失之物却是家父孟秋公所留,身为人子,决不能允许传家之物失落。所以希望在场各位,能够传递消息,如果谁能够追回此物,叶家必重谢之。”

一旁的萧白胭问道:“敢问二庄主,丢失的是什么东西,好叫大伙以后见到了小心在意?”

叶晖微一沉吟回答道:“那是一部书,名字叫做《秋雨诀》。”

此话一出,全场震动,所有江湖中人都听过一个传说,三十多年前,当时武林第一高人剑圣自创出两部惊世神功,一部是剑法,叫做《秋雨剑谱》。另一部是内功心法,便叫做《秋雨诀》。据说剑圣四十岁时,一次雨中练剑,观察从天而降的大雨心有所感,回到家中,冥思苦想了五年,终于自创出了这两部书,自此剑圣横扫天下,仗剑江湖,终生未遇敌手,得了剑圣之名。而两书中以《秋雨诀》最为神奇,传说此书所记载的内功不仅威力惊人,更可改造人体,自带疗伤养生的功效,传得神乎其神,但实际如何却从未有人验证过。《秋雨剑谱》虽亦是无双绝技,但相较之下《秋雨诀》更为人津津乐道。

后来也有人质疑,剑圣的武功到底是不是从这两部书中所得也不一定,只因有人照着两部书修习,内功不进反退,似乎其中没有任何神奇之处,屡试如此。慢慢的人们也就不再热衷谈论于此。时至今rì,已经是一种近乎神话故事在流传。也无人去想什么绝世神功了。

叶晖静观众人的反应后,笑了笑道:“诸位也一定听说过,这本书乃是什么武林秘籍。呵呵,其实那不过是一部讲解人体经脉,穴位的医术,至于是不是传说剑圣所著,在下也不清楚。但它的确是家父交代给叶家后人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若当真是什么旷世奇功,我叶家不早就练了,又怎会像现今这样平庸呢。”

人们都道:“二庄主过谦了。”心中却想:“叶家的武功还叫平庸?真是笑话。不过看来这书确是没什么特异,否则藏剑山庄恐怕早就称霸武林了。”这般一想,众人也即释然,原来今次藏剑山庄邀群豪聚合此地,是要通告武林:“他家丢东西了,谁也别想抢,今后不管谁得到了也给我乖乖送回来,不然就是和叶家过不去。”

只听叶晖继续道:“好叫各位知道,行偷窃之事的乃是红衣教。”

众人又是一愣:“原来是这个邪门教派,听说这红衣教极是邪门,动不动就杀人,有时会将整个村子屠杀殆尽,用火焚烧,说是这样人的鬼魂能得到洗礼亦或重生什么的。可怕的是不仅对敌人如此,自己人好像也是这样。让人想了就不自觉的发冷。”

叶晖道:“各位也知,这红衣教是个邪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只要不愿意入此邪教,不听从他们号令的,就往往是灭门屠杀,甚至小孩子也是活生生扔进火中烧死,让人无不切齿痛恨。往rì这群宵小只是在边陲之地行事,我中原武林也无力伸手去管,但今rì他们既然敢来我叶家生事,说明此邪恶势力已进入了中原。叶某不肖,还不怕这些邪门歪道,倒要和他们斗上一斗。”这番话说出来大义凛然,场中人都点头称是。只听叶晖喊道:“带出来。”

就见几个家丁手持兵刃,领着一串被铁链捆缚的人走到问剑台zhōng yāng。一共是二十二人,清一sè全是红衣女子,个个昂首挺胸,毫无惧意。最后竟然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众人都是暗暗惊奇。

此时一人走出,喊道:“拿剑来。”家丁忙送剑上前,众人一看,正是藏剑山庄四庄主叶蒙,江湖人称‘血麒麟’的便是。叶蒙朝站在第一位的红衣女子道:“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残害无辜,死有余辜。快说,将盗走的书藏在何处,否则立刻要你死无全尸。”

哪知那女人满面轻蔑,对叶蒙瞧都不瞧,回头朝身后众红衣女子道:“姐妹们,我们今天是为红衣大神而献身,这副皮囊马上就要解脱了,我们即将在天国见面,熊熊的阿里曼圣火永不灭。”说罢转身双手交叉放在双肩,低头闭目,像是在祈祷什么。

叶蒙被凉在一边,他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被如此轻视,顿时怒气上冲,喝道:“杀了。”旁边的藏剑弟子一剑刺出,将第一个红衣女子杀死在地。

叶蒙又问第二个教徒道:“说不说?”

这个女子也是不理不睬,闭目不语,叶蒙转头去看二哥叶晖,只见叶晖一点头。叶蒙挥剑刺出,将这人从前胸穿到后背,又杀死了第二个。叶蒙命七个弟子各持长剑抵在七个教徒身后,问道:“再问一次,东西在哪里结果七人一样沉默不语。叶蒙一点头,霎时间七人到在血泊之中。如此而为,一直杀到还剩最后五人,满地尸体,场面惨不忍睹。

此时场中众人大都脸sè苍白。这些江湖中人,虽平时也都杀过人,但那是在搏命打斗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到眼前的惨象,虽然也都明白杀的是邪教中人,可是一个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被如此屠杀,实在太过残忍,好多人转头不忍再看。

只见叶蒙把剑指向站在最末的小女孩,道:“小孩子,你说不说。”叶蒙想,还剩五个人,估计这四个大人也和前面一样,不如拿这小女孩试试,也许小孩子不经吓,又或者这几个大人会不忍小女孩被杀也会说出来。

但见这小女孩已经面无血sè,全身发抖,眼眶中全是泪水,只是强忍着不掉下来,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艰难的摇了摇头。

旁边一个红衣女子道:“好,这才是阿里曼大神的子女。”叶蒙怒火上冲,一剑把说话的女子劈死。转过头来狰狞的对小女孩道:“你怪不得我了。”

这时,站在杨宁身后的一个少年忍不住道:“叶蒙师叔,她只是个小孩子,饶了她吧。”

叶蒙转身看清说话之人道:“原来是小小,今rì我若饶她,几年以后她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看看这些邪教徒,根本无惧死亡,个个都是亡命徒。她们连自己死都不怕,更不会在乎夺取别人的xìng命。”

小小默然,转身看着杨宁,杨宁摇了摇头。

叶蒙见小小退了回去,一转身就准备往小女孩身上砍去。一个人影从旁边窜出,一把抱住小女孩就地滚到一边,正好躲开了这一砍。定睛一看,正是那个一身粗布衣衫的放牛少年。叶蒙大怒道:“你是谁,不想活了吗?”只因今天请到的皆是江湖中有些名望的门派,他担心这小孩说不准是哪个成名人物的弟子,因此说话留有三分余地,要是按他平时的脾气,早就小杂种,狗东西的骂出去了。

原来那少年在外找到自己的大黄牛后,又想着进山庄看看,说不定能捞点东西吃也是好的。因为今rì往来的江湖人士众多,山庄门口也就不安排守卫一一询问,谅一般的小毛贼,在今天的场合也不敢造次。所以他去而复返也无人阻拦。

当他返回再次看清场中的情景,险些吓的晕过去,横七竖八的躺着那么多死人,看那个四庄主的意思还要杀掉站在最后的小女孩。这放牛少年一时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激起了侠义之心,想都没想就冲过去保护小女孩躲开了这要命的一剑。也正因为叶家想这小女孩无力逃走,所以并未将她同前面的人一起用铁锁捆起来,少年才能将她抱住一个打滚避了过去。

少年听得叶蒙问完,忍着心中害怕,示好般的笑了笑,回道:“四庄主,不管这些人犯了多大的罪过,这小女孩却不用非杀不可呀,她能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今rì已经杀了这许多人,这小孩子就饶了她吧。rì后江湖上传起来,也不会说您欺负小女孩,而是个大仁大义的大英雄”

少年口不择言,只想讨好,在他想来这话全是称赞之意,叶蒙听在耳朵里却极不受用,反而感到有被讥刺的意思,嚷道:“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了。”说着就要上前。这时剩下的三个红衣教徒虽被铁链锁着双手,但手臂却还可活动,趁现在所有人都分神看着场中两个小孩,三人一使眼sè,同时从旁边的看守手中抢过兵刃,一起冲向叶蒙。叶蒙察觉身后有异,急忙转身,饶是他武功高强也被攻了个手忙脚乱,险些被正面伸来的两根手指插瞎了双眼,忙挥剑护住全身急退。四周家丁这时才反应过来,匆忙过来相助,但那三个教徒本就是突袭,又是刻意而为,在相助众人还没赶到时,叶蒙已经被逼到了墙角边。

因为此三人身上被铁链相连,索xìng绕着叶蒙疾走转圈,两三下就将他缠绕起来,叶蒙慌乱中使出的剑招已不成章法,就听嚓一声,左臂已被齐肘一刀砍断。叶蒙一声惨叫,这时赶来相救的几十号人也已杀到,三个红衣教徒缠在一起也已无法行动,霎时间被砍死了两个,最后一人转头朝少年喊:“快走。。”声音未落也被刀剑齐下,砍死在当场。

少年反应极快,甫一见场中骤变时就已经拉起小女孩的手向外跑去,大部分守卫被三个教徒吸引到了最远处的墙角边,剩下的人,不是没反应过来,或者就是心存不忍,故意放了他们过去,没加阻拦。均想:“这样一个小女孩何必非杀不可。”更有包括几大派代表在内的众人,见到叶随云救人的举动,均心下起了爱才之心,想:“小小年纪,便有此侠义心肠,极是难得。”众人都心同此念,盼两个孩子能保住xìng命,也就刻意不加阻拦,见有人自后追上还故意上去挤挤撞撞,拖延时间。否则两个小孩如何能够逃出生天

杀死三个教徒之后,藏剑众人这才发现两个小孩已经不见了踪影。赶忙着人去追,又哪里找的到。只见叶蒙断了一条手臂,血流满地,兀自强忍着,满头大汗,眼中的怒火好似要喷出来,骂道:“这个小杂种,老子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叶晖让人赶快扶四庄主回去治伤,免得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虽然自己兄弟的手臂被断,但叶晖毕竟是老江湖,马上宁定下来,缓了口气道:“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不是在下所料,好在jiān人已经伏诛,只剩个小女孩,谅也没什么关系。今rì要向武林同道说述之事也已说完,希望看在叶某面子上,诸位能广发讯息,助藏剑早rì找回失物。”场中众人也都唯唯答应后,便各自散去。;

第二章 天策少年

送走了众多武林中人,当晚叶晖在庄中招待贵宾之所柳月阁设下丰盛酒席,招待来自几大门派的人物。他心里明白这些人才是正角,其他那些不过是些陪衬。因为有少林寺的澄正禅师,所以专门叫人准备了最好的素席,此外自然是极尽奢华的山珍海味来款待几位绝不能怠慢的客人。

席中叶晖道:“今天在对付邪教妖人之时,在下看到冷贤侄似乎心有不忍。是否觉得我们太辣手了?”

坐在席末的小小闻言赶忙站起身道:“二庄主莫怪,小侄当时只是觉得杀一个小女孩太过残酷,绝没有对贵庄不敬的意思。请庄主见谅。”说着拱手致歉。

叶晖微笑道:“贤侄不必惊慌,老夫没有见怪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此邪教无恶不作,今天的小女孩,就是他rì杀人的魔头。如果因为今天的一时手软,导致rì后更多的人死于其手,那不就是因小失大了么。”

小小低头道:“是,小侄知错了。”语声平直,显然心中并不特别认同。

旁边的天策将领杨宁道:“二庄主说的是,我已经说过小小了,相信他明白的了。”叶晖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原来这少年名叫冷小小,乃是天策都统李承恩的义子,少林俗家弟子,师承少林达摩院首座澄正禅师。这全是借天策府同少林寺的良好关系所得。此子眉清目秀,正义凛然,极得李承恩的重视和赏识,因李承恩没有婚娶,并无子息,因此认定他是自己的接班人,下一任天策府总管。别看他小小年纪,已经身集天策,少林两派武学,虽然因为年岁尚小火候未够,但已可看出他今后必定是武林中新一辈的佼佼者。

叶晖也深明其中的道理,所以今rì在问剑台上被他干扰而导致两个小孩逃脱之事,也就不加追究了。只因他知道这少年虽然此刻年龄尚小,但他的后台就是整个天策府。

杨宁在旁暗忖:“这次藏剑邀请天策府来人,我受李将军之托前来与会,这个大公子也非要跟着来,说是要历练历练,学点江湖经验,推也推不了,真是头疼。今天差点惹出乱子来。”想归想,杨宁也明白,冷小小是天策未来的领袖,所以也没有什么抱怨之情,只是自己给自己宽心罢了。

冷小小极是尊敬师父澄正,今rì在问剑台上和师父问安之后就一直没敢再过去打扰,在人家执行江湖规矩之时又出了这么一个错,不知师父会否生气。偷偷抬眼望去,只见澄正禅师对着自己微微点头,冷小小心中大喜,看来师父并没有怪罪自己,反有嘉许之意。霎时心情大好,开怀大吃起来。

此时一个家丁急速走进,在叶晖耳边低语几句,又退了出去。叶晖站起告罪道:“在下有些杂务要处理,失陪一会儿,请诸位慢用。”席间众人都想:“什么杂务至于让他这样着急。”不过是人家的私事也就不便过问。

叶晖走出厅来,问道:“查清楚了吗?”那家丁回道:“回二庄主,打探清楚了,那少年名叫叶随云,的确是住在庄外西边五里的小正村,家中有个老nǎinǎi,没有其他的亲人,据说现在是给小正村的一家大户人家放牛来生活。此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叶晖道:“去他家里,还有那个大户家中去问,务必要找到他。”叶山受命去了。

叶晖心道:“这小子看来不是红衣教的,不过是个偶然出现的放牛娃。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看来要找回这本书还必须要着落在这小子的身上。”心中也不禁奇怪两个小孩能跑去哪里?

冷小小去茅房解手完,心中想:“虽然二庄主这么说,但是为什么自己心里就是很不好受,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他们当真全都是罪有应得吗?”边想边走过后花园时,突然听到身后的假石头山发出一声细小的声响。冷小小急忙转身,一步跨到假山后面,就见两个黑影偷偷摸摸的正准备逃走。冷小小也没时间细想,多半是两个小偷,否侧哪用如此鬼鬼祟祟。一个直拳打像后面那人,那人反应极快,转身用手挡开了他这一拳。冷小小心道:“这小偷还是个会武之人。”手下劲力加重,又是一拳击出,那人被这一击直接打在肩膀上,只听喀一声,肩膀已经脱臼。那人忍不住啊的叫了出来。后面的另一个瘦小的黑影也跟着‘啊’的叫了一声。小小心道:“原来此人只会几下拳脚功夫,却没什么内力,我这一下可是出手太重了。不过好在一个小偷也不用担心误伤好人。”跨前一步,抓住那人的衣服前襟提了起来,问道:“哪来的小贼,敢来这里偷东西。”

只听那人忍痛说道:“你才是小贼。”

冷小小借着月光下一看,大是惊讶,竟然是rì间那个舍身救人的少年叶随云。忙松了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说道这里,另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用问,定是那红衣教的小女孩了。

只听叶随云颤抖着声音道:“有什么好问的,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算什么好汉。”说完肩膀传来一阵阵的剧痛,再也说不下去。

冷小小心里甚是歉疚,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们交给二庄主的。”顿了一顿,又道:“我来帮你把脱臼的地方接好。”要知道习武之人在学武之始,基本功便要先学习人体穴位,经脉骨骼之类的技艺,只为更好发挥身体潜能,并且明白在与人敌对动手时该如何找到对手的弱点。何况冷小小武功出自少林,天策等正统武学,接骨之类自是不在话下。

叶随云本来满心恼怒和担忧,但见这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脸上全是歉疚之意,并无幸灾乐祸,心中的不满也就消了大半。而且自己肩膀脱臼处也已经痛的忍受不了,也就没有说什么。

冷小小右手按住他的肩膀,左手一提一送,帮叶随云将脱臼的部位接了回去。叶随云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咬着牙一声没吭,接好后已是满头大汗。

冷小小道:“你这手臂不要使力,休息两天就好。”眼光望到叶随云背后,看到小女孩虽然没有说话,但眼里充满感激之意。他停了一下笑问道:“你们好大胆子,敢回到这里。你们知不知道叶家的人到处在找你们?”

叶随云得意的笑了笑,道:“我nǎinǎi说过,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安全的地方。对我们来说只怕没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危险了吧。好在我早知道在这大庄园中,有一处破洞,我二人白天刚跑出去,就转弯从破洞钻了回来,那群笨蛋还在外面呼天喊地叫嚷,哈哈。”忍不住得意之极。

冷小小暗忖:“这道理义父在教我兵法时也说过,算不得什么,不过他能够在危急时刻做出这样的选择,除了脑筋灵活之外还真要有点胆量。道理很多人都懂,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不禁心中对这少年更增好感。见他此时还能笑的出来,想不通他是哪里来的好心情。只怕此人天生就是个开朗快乐的xìng子。

却见叶随云笑完后,又脸露悻悻之sè道:“不过我看那破洞八成是个狗洞。”冷小小心中好笑,深以为然道:“只怕你说的没错。”

叶随云道:“男子汉钻了狗洞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今后也没脸和别人说。”

冷小小闻言却没有取笑,正sè道:“哪里话?你为了保护这个小妹妹才如此,正是我义父说的那是极难得的侠义之举,不必难过。”

叶随云无奈笑道:“会钻狗洞有什么了不起,半点用没有,碰见你这样的武功还不是像傻瓜一样,一下就把我骨头打断了。”

少年人好胜,叶随云虽然心思豁达,但被冷小小两招打败,不免心中甚是郁闷。他虽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当看到冷小小这样英气勃勃的同龄少年,又是这样的厉害,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还有些羡慕。

冷小小道:“武功好坏可以练,但是侠义心肠确是天生的,装也装不来。如果你想学,以后有机会等我禀明了师傅可以教你。”顿了一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老是这么你你的,好不难受。”

叶随云心中道:“男子汉打不过就打不过,我又何必求人家教我。”回道:“我叫叶随云,这个是。。。”手指小女孩停住,突然想到自己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那个小女孩怯生生道:“我叫谷灵灵。教中的姐姐们都叫我灵灵。”这最后一句话是说你们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冷小小点点头道:“我叫冷小小。”又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你们还是找机会离开吧。”

叶随云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们本来也是打算离开的,可是这个小妹。。灵灵说她肚子饿,我刚才本打算去厨房偷点东西给他吃,就被你给发现了。”冷小小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拿吃的来。”说罢朝厨房而去。

谷灵灵问道:“随云哥哥,你肩膀还疼不疼?”

叶随云满不在乎道:“这算什么,早就没事了。”说着用手一拍自己的肩膀,这一下着实疼,但为了不失大哥哥的威风,他把头转向一边,眼泪险些流出。心想定要忍住,免得在这小丫头面前丢脸。

不一会儿,冷小小手里拿着一袋点心跑回来道:“快拿着,别让人发现了,你们这就走吧。”

叶随云接过纸袋,心头一阵感动,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道:“谢谢,那我们走了。”领着谷灵灵从狗洞钻出,消失在夜sè之中。

冷小小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里默默念道:“叶随云,好样的,希望将来有机会再见。”忽又想起来:“我离开这么长时间,别被人家怀疑,我就说肚子不舒服,所以时间长了点。”快步跑了回去。

两个孩子趁着夜sè走了几里,来到一个小山洞前。叶随云心道:“到处都是要抓我们的人,我可暂时不能回家,还是先在这山洞里躲一躲吧。”

这山洞极为隐蔽,是叶随云放牛时无意中发现的,以后就当成自己的小乐园,时不时来休息一下。里面铺着干草堆成的床铺,还有一些自己做的小玩意。

他对谷灵灵说道:“灵灵,我们在这里躲一下吧,待天亮我们再出去。”说完,把纸袋中的点心拿出来分给谷灵灵吃。藏剑山庄富甲一方,厨房所作的点心更是江南一绝,两个小孩本已饥饿了很久,此时吃的自然是津津有味。

谷灵灵道:“随云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叶随云心想不错,可是他又哪里知道古灵灵家在何处,问道:“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谷灵灵摇头道:“我是跟着教中的姐姐们来到这里的,本来爹爹是绝不同意,我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的。走到半道上被姐姐们发现了,可已经离家太远,他们也就一直带着我。”停了停又说道:“本以为姐姐们办完事就会带我回家,可是她们现在全死了。”说到这里,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呜呜的哭了起来。叶随云也不禁黯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

谷灵灵哭了一阵之后,擦了擦眼泪,又道:“不过不回去也没关系,我不喜欢爹爹做的事情。随云哥哥,和你在一起很有意思。觉得很安全。嘿嘿。”说着小姑娘傻傻的乐了起来。

叶随云不忍说什么,心却道:“安全?今天咱俩这两条小命差点一起丢了。”

谷灵灵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自己的裤腿上摸索了一阵,从裤子的布面夹层中拿出一物,道:“随云哥哥,这个送给你吧。”

叶随云接过一看,是一本纸页旧黄的书,尺寸比一般书小了两圈,难怪能藏在谷灵灵的裤腿中。只见书的正面上写着‘秋雨诀’三个字。

因为在叶晖述说此书时,叶随云正好不在场,所以没有听到关于这本书的来历,自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而谷灵灵本就是个比叶随云还小的孩子,加上当时甚是惊慌害怕,对于人们说的话根本就是充耳不闻,什么都没听进去,自然更不明白其中所以。

叶随云问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谷灵灵摇头道:“那天我硬是要跟着姐姐们去抢这本书,结果被发现了,在他们打架时,银丝姐姐就把这书藏进了我裤脚的暗袋中。后来一直没有被发现,但是我想既然银丝姐姐这么着紧,它应该是个重要的东西。”

叶随云问道:“银丝姐姐是谁?”

谷灵灵回道:“就是今天让我们快跑的那个人呀。”说完不禁又沉默了。想起银丝为了救自己而死,甚是伤心。

她自不知道此书的重要xìng,只是因为觉得叶随云这个大哥哥保护了自己,而且心里有种小孩子喜欢玩伴的微妙感情,所以就把这个身上唯一的东西拿出来送给了叶随云。而叶晖当rì将他们全部捉拿之后,全没想到如此重要的书会放交给一个小孩子保管,所谓虚者实之。全都搜了就是没搜她。本以为自己的传家宝物是被逃脱的几个人带走,万没想到始终就在这个自己眼皮底下的孩子身上。;

第三章 危在旦夕

叶随云心想:“这个小妹妹对我倒是挺好,不管这书有何用,我且收着,不便拂逆她的一片好意。虽然nǎinǎi说不可随便收受别人的东西,但是这本又旧又破的书是用xìng命换的,不能说是随便收受的,况且灵灵诚心诚意,不好让她失望,大不了见到她家人我再拿出来还给人家,免得这小家伙不开心。”想到此便道:“谢谢啦。”随手把书塞到怀里。

叶随云虽是个心思灵敏的少年,可却半点江湖阅历都没有,自小相处的除了nǎinǎi就是他的大黄牛‘大黄’,也从不懂什么江湖险恶。当时凭借着一股勇气救下谷灵灵,现在该怎么办却是毫无头绪。好在他从小是个乐天的xìng子,纵是为难之中,也没有被恐惧,焦急的情绪压垮。

谷灵灵问道:“随云哥哥,你也会武功吗?”

叶随云想起刚才被冷小小打伤,一阵脸红,回道:“是呀,我从九岁时,nǎinǎi就教我一些拳脚功夫。”他心中想到:“nǎinǎi说过我这几下子还差得远,碰到会武的大人那是半点用都没有,没有内力辅助,这拳脚功夫怎么都不管事的。所以不许我随意施展,除非在紧要关头。今天无意中被人家发现可不就是紧要关头吗?”转念又一想:“嘿,紧要关头又有何用,那冷小小还不是和我一样大小,照样是两下就把我打得一败涂地。”隐隐一丝难过和失落,心想自己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练到那个地步。

果然谷灵灵接着道:“那个冷小小看着好像挺厉害的,听他的拳头都带着风声。”谷灵灵虽然很感谢冷小小,但是因为把叶随云打伤,她幼小的心中因为偏袒叶随云,毕竟对冷小小有几分怨愤,因此嘴上也就不自觉的直呼其名。

她这么一说,叶随云反更觉失面,幸好天黑,谷灵灵才没看到他面红过耳的样子。

叶随云问道:“你还记得你家在什么地方吗?”谷灵灵想了想,摇头道:“记不住回去的路了,只知道叫‘荻花宫’。我家可大了,随云哥哥,你也去我家玩好不好?”

叶随云笑道:“小丫头到处乱跑,却不记得回家的路,准备一辈子待在这里当野人吧。”谷灵灵知他是开玩笑,也没觉得担心,只是继续吃着点心。叶随云心中踌躇,担心nǎinǎi牵挂,不知是否该返回家中。犹豫间,突然听得远处隐隐传来狗叫声,叶随云脸上变sè道:“糟了,他们带着猎狗,马上就能找到我们。”赶紧跑到山洞口张望,就见不远处火光闪动,已经非常近了。

叶随云知道,带着古灵灵他们两个绝对跑不出去,慌乱间,那些牵着猎狗的家丁已经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他们火光下的面目。

叶随云急的直冒汗,想起白天那血腥的场景,暗忖:“看来今rì一定会死在这里了,可怜我和nǎinǎi告别的机会都没有,这小妹妹还这么小,也见不到家人了。”转头无奈道:“灵灵,对不起,还是没能救了你。”谷灵灵直摇头,眼泪已经因为害怕快掉了下来。

看到她可怜的样子,叶随云一咬牙,道:“你不用怕,一会儿没人了,赶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谷灵灵还未回过味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叶随云一低头从洞口钻了出去,大声喊道:“哎呦,来了一大群狗腿子,快跟我跑。”接着便是他快步奔跑远去的脚步声。她霎时间反应过来,叶随云最后那么说,是要引开那些人,他是要准备牺牲xìng命来让自己逃脱。

追赶众人果然上当,喊道:“快追,快追,别让两个小崽子跑了。”声音已近在洞口,顿时连人带狗哗啦啦的跑远了。

谷灵灵吓得不敢出声生,心中慌乱:“随云哥哥被他们追上哪里还有命在。”但自己又全然不知该怎么办,只急的哭也哭不出来。心中只想:“随云哥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叶随云跑出山洞,咬牙忍着肩上一阵阵因为脱臼还未好转的疼痛,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远,就听身后传来让人心寒的狗叫声。再跑几步,声音更近,他知道那些人放了狗追,自己又哪儿跑得过这些四条腿的畜生。此刻已能听见从猎狗喉咙中发出的低吼声了,他头也不敢回,只是没有目标的向前狂奔。突然肩头一痛,被一只窜上的猎狗咬住,将他扑倒在地,紧跟着又扑过来两只,咬住了他的腿。叶随云只能用双手护住头部,毫无反抗能力,任由猎狗的撕咬。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脑子里最后的意识:“不知道灵灵跑掉了吗?nǎinǎi一定很伤心。”

此危急关头,只听嗤嗤嗤三声,三只猎狗各一声惨哼,倒地而死。头顶搜插着一把小小的匕首。从远处奔过来两人,其中一人扶起叶随云道:“孩子,你怎么样?”

叶随云此时已是半昏厥的状态,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谁,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只听后面一人道:“林大侠,好一手‘shè空追云’,名不虚传呀。”却是女子的声音,声音中正平和,叶随云听在耳中很是舒服受用。

那救了叶随云的人道:“清虚真人见笑了,在下看这孩子快要xìng命不保,这才出手。今rì看他舍命救下那个小女孩,佩服他小小年纪有此侠义心肠。当时碍着叶家的面子,我实在不便相救,已经是很惭愧了。幸好他逃了出来。此子正是我辈中人,不可不救。”那女子听罢微微点头。

原来此二人正是rì间出席藏剑山庄的两大门派的代表,纯阳观的于睿,和丐帮的九袋弟子林诚。也是叶随云命不该绝,这二人在酒席后就准备各自返回,正好同路,便一起走到此处,忽远远看到叶随云被猎狗追逐,xìng命危在旦夕,便出手救人。要知道身负内功之人耳目之力非同一般人可比,因此虽夜sè黑暗,林,于二人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小孩正是rì间当着千百人面前,勇救孤女的少年。

这时远处人声传来,知叶家家丁已经快要赶到了。林诚手一抄将三条死狗头上的匕首收回,抱起叶随云,快步走到旁边高草之中放下,回到路中刚站定,便见一群人手持火把和绳索纷纷赶到。

来人用火把一照,看清了站在路中二人的面目时,带头人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行礼道:“原来是林大侠和清虚真人,小的是藏剑山庄的叶山,正在追捕邪教的妖人,不知二位可看见了什么踪迹?”这叶山其实本就是叶家一个奴才,但他自己向来不愿说明身份,跟谁都直接抬出藏剑山庄的名头,别人不知道还当他是什么大人物,只因藏剑山庄的人几乎都姓叶,他也就不客气的把自己身份抬高起来。当然他毕竟还有自知之明,知道有些人是不能用藏剑山庄的名号来压的,就好像此时面前的这两个人,所以礼数必须周到。

林诚此人嫉恶如仇,xìng子耿直,本就不满他们如此对付一个少年,因此也就不答话,冷冷的哼了一声。于睿心中明白,接口道:“我们也没看到什么,刚刚过来就见贵庄的三条狗儿死在这里,却没有看见其他人。”停了一下接着道:“这里只有一条路,若逃跑之人是从这里逃走,我们一定会看见的,只怕他们是钻过草丛而去,往那里不远就是西湖,要是逃入湖中,恐怕也就不好找了。”说着手指向叶随云相反方向的草丛。

叶山一听大急,心道:“哎,后悔只带了三条猎狗,不应该全放出来的,谁想这小崽子这么厉害。恐怕这个女人说得不错,两个小鬼很可能是往西湖逃了,看来他们也知道进了水,狗就追踪不到气味。”想到此更是对于睿的话深信不疑,连忙行礼道:“多谢指点。”转身叫道:“快去山庄码头,准备船,剩下的人继续追。”一下子,一大帮人又呼啦的走干净了。

林诚笑道:“不愧是天下三智之一,一句话就让这帮奴才忙个焦头烂额,哈哈,林诚佩服。”于睿微笑点头道:“快去看看那个少年如何了?”

林诚赶忙走过去扶起叶随云道:“你怎么样小兄弟?能不能走路?”

这时叶随云已经恢复了点力气,慢慢站起身,点头道:“谢谢二位相救,我没事。”说完,伤口又是一阵疼痛,叶随云不愿表现出来,在人前示弱,咬牙忍着没动。

林诚又如何看不出来,一伸大拇指道:“好小子,是条汉子。你这是要去哪里?也许我可以送你一程。”

叶随云摇头道:“多谢,但我还有事,这位大哥不必担心。”心道:“我还要回去找灵灵,她一个人可不成,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也要找她。”

于睿自然明白,点点头微笑道:“好孩子,那你就快去做你的事吧。江湖险恶,要明辨是非确是很难,恶人和好人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区分的,善恶往往是一线之差,谁能肯定好人就一定永远是好人,坏人就永远都不能行善,只要以后行事禀着良善之心,无愧天地,也就是了。”

于睿此人平时都很少说话,今rì见叶随云的种种作为,只觉得这孩子禀xìng良善,根骨奇佳,行事又有仁俠之风,实在难得之极。由此联想到自己心中牵挂之人,因此忍不住提点了几句。

林诚也是心同此意,拍着叶随云肩膀道:“好男儿有骨气,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到君山来找我,我一定竭心尽力。”说罢,转身对于睿一拱手,道:“于真人,就此别过。”转身去了。

于睿道:“小兄弟,如果你愿意,可随我同去纯阳观学习武艺,rì后也可为受苦难之人伸张正义。”

叶随云不禁心动,但转念一想:“我必须先去帮灵灵找到家人,然后还要照顾nǎinǎi,怎能如此一走了之?”摇头道:“谢谢女侠,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不能去。”

于睿点头道:“好,当你愿意的时候,上纯阳观找我,这话永远有效。”说罢,微微一笑,也离开了。

叶随云一瘸一拐走到山洞门口,心中还想:“灵灵可能已经走了,他一个小孩定然害怕,怎么还会留着。”念头还没转完,已经看见谷灵灵蹲在山洞里,争着慌张的大眼睛看着他。叶随云心中一喜,正要开口,谷灵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住叶随云,这几个时辰的担心,着急,害怕,惊慌,此时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怎么也不肯放手了。

叶随云被触碰到伤处,疼的龇牙咧嘴,同时也很是心中感动,觉得这小妹妹是真的替自己担心。忙忍着痛说道:“别哭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哈哈,哈哈,哎呦。”最后这一声实在是痛的受不了,叫了出来。;

第四章 白衣孟尝

谷灵灵擦着眼泪点点头。两个孩子刚因躲过追捕而松口气时,远处又隐隐传来人声。

叶随云心中一紧,想:“这些人追的好紧,看来是没找到我们,又返头搜了回来。幸好这次他们离的远,还有时间逃。不知还有没有猎狗。”心中乱想着,已拉起谷灵灵跑出山洞,朝山下逃去。

叶随云这一疾跑,牵动身上伤处,尤其是几处刚被咬到的伤口更是好像几十把小刀在割一样,但他知道,此刻两人xìng命攸关,只得忍着疼,一声不吭。他知道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救自己,心中就一个念头,跑的越远越好。别看谷灵灵比叶随云还小着好几岁,脚下也着实不慢,丝毫没有被拖着吃力的感觉,看来她曾在轻功上下过功夫,当然叶随云此时心中着急,根本未想到这些。

两人手拉手从山坡滑下,来到了官道上,仔细侧耳听去,身后虽有追赶的呼喝声,好在没有狗吠,看来那些人一时半会儿还未必能发现自己二人。抬头一看东方已经微微翻出了白sè,叶随云知道已经过了一夜,如果天一亮,就更无所遁形,自己两个孩子,非被抓到不可。

正在心中发愁,远处官道上传来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叶随云心中一喜:“天助我也,来的正是时候。”只见两匹快马从远处急驰而来,马上之人因为距离尚远还看不清容貌。叶随云拉着古灵灵缩身路边,不一会儿已经看清,乃是两个年轻女孩,当前一人年纪甚小,看年龄比古灵灵也大不多,已经距己不远。

叶随云心想:“小姑娘就是你了,就算对不起也要抢你这匹马,你不过是走的慢点,我二人被追上可就没命了。”心中打定主意,绝不伤人,只把那女孩截下来抢马走人。眨眼间,马已到近前,叶随云纵身跳出,双手一拦,那马上之人见状忙一拉马缰,那黄驹一声长嘶后站定不动。

女孩怒道:“不想活了吗?”只见这少女肤若凝脂,容貌秀丽绝伦。叶随云不禁一呆,那少女见状,脸现怒容,正要喝骂,叶随云却嘻嘻一笑,双掌推出,一招‘双龙出水’,推向对方肩膀,使用的是小时所学的掌法。满想着将骑马的人推下去,哪知少女右手一带拨开了攻来的双掌,左手一探便抓住了他的右手,叶随云被抓住右手的穴道,全身酸麻,又惊又怒。那少女纵身下马,一脚将叶随云踢到在地,伸脚踏在他的后背道:“哪来的小毛贼,就这点三脚猫把式也敢拦路抢劫?哈哈哈。。。”

叶随云头顶挨地,心中暗暗叫苦,直呼倒霉,怎么碰见的全都是武功如此高强之人,况且这女孩儿还比自己小。以前学了武不敢随便使用,但是年轻人总是跃跃yù试的想找人比试一下,今天连续两次动手都被人不到两招打的一败涂地,霎时心中直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

谷灵灵扑过去抓着那女孩手臂哭道:“姐姐,姐姐,不要打了,有人在追我们,随云哥哥不是要伤害你,他们抓到我们会杀死我们的。。。呜呜。”她本就年纪幼小,着急之下,说话更是语无伦次。但那少女也大概心中明白了一二,因她这时也听到不远处嘈杂的人声。

这时第二匹马也已赶到,马上是个年纪稍大的女孩儿,看起来与叶随云相仿,容貌清丽,两个眼睛甚是灵动,背负一把七弦古琴。叶随云担心叶家人追赶上来,心中惊怕,无奈被踩在地上,想要开口求饶,一转头整个脸都贴在地上,吃了满嘴的土尘。那年纪稍大的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师妹,快放开他吧。”

那少女得意的一哼,放开叶随云,对师姐道:“看来他俩是被人追赶到此,师姐,救他们不救?”

师姐道:“既然被我们撞见了,怎能见死不救,况且这个小妹妹这么小。”说罢转头道:“小妹妹来,上我的马。”将谷灵灵拉上马背,又对师妹道:“你和我们共乘一骑吧。”少女答应了一声,也上了第二匹马,下巴一扬,示意叶随云坐她的马。

叶随云也顾不得身上的灰土,翻身上马,一拉马缰,两马绝尘而去。藏剑山庄的人正好也已赶到,眼睁睁看着几人跑远,只能大呼大嚷叫骂,却也无可奈何。

纵马狂跑了三个时辰,好在三个女孩子身子甚轻,那马儿也负担的起,丝毫不显疲累。在确定追赶之人已经被甩下百里之外后,四人下马休息。叶随云依着nǎinǎi教的江湖规矩,双手抱拳道:“感谢两位女侠的救命之恩,叶随云谢过了。”

两个女孩子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笑了出来,师妹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说。”

叶随云心想:“我想救人,结果是处处失败,害的这小妹妹也是三番五次的冒险,还有什么好说的,况且又怎么知道,这两人和藏剑山庄有没有瓜葛,还是感谢完及早离开为是。”正想开口,却听见谷灵灵已经叽叽呱呱的说了起来,也许因为刚刚脱险,心情轻松,所以说话也变得机灵流畅了很多。尤其是把叶随云怎样三番两次的舍命相救说的更是动情夸张。这些话如果是大人来说,不免有夸大其词之感,但从谷灵灵这样一个小丫头嘴里说出来,反更让人觉得真诚可信。叶随云也不便阻拦,就站在旁边听着,有时听到谷灵灵夸自己勇敢颇觉不好意思,心想:“我这点功夫人家可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么夸奖可让人笑死了。”

说了半天,两个少女终于听明白了,虽然还不知道这小女孩是红衣教中之人,但对之后的事情也了解了个大概。经过两人介绍,叶随云得知,年纪小的叫唐笑,也只比谷灵灵大两岁,今年才十二岁,她的师姐叫慕容云清,年方十五,江湖上送了个外号叫“潇湘飞燕”赞她轻功了得,都是来自万花谷。如果是一个有点江湖经验的人自然会大为惊讶,但是偏偏叶,谷二人都是初出茅庐,不知道万花谷的名头有多大,也就没有什么惊奇的。

唐笑笑对叶随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大英雄呢,就可惜武功太差了点,哈哈。”叶随云这两天受了太多挫败,也不把这些取笑放在心上,他心胸豁达,听到话中含讥讽之意也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

慕容云清忙接口道:“师妹这么说不对,叶大哥明知自己本领不够还肯挺身而出,值得我们敬佩才是。如果不是他,灵灵小妹妹恐怕早在藏剑山庄就已经被害了。”叶随云心中好生感激,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呆在那里。

唐笑点点头道:“这倒是,好啦,叶家哥哥,笑笑给你配个不是啦。”说完拱手行礼。叶随云慌忙摇手到:“不敢,不敢。”

慕容云清微微一笑道:“按理说我们本该帮你送这小妹妹回家,无奈我们现在也身有要事,不能耽误,没办法啦。”

叶随云点头道:“两位请便,叶随云再次谢过。”慕容云清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走在前面。

唐笑走到叶随云的身边,从行囊中拿出一对小木偶,对叶随云道:“叶家哥哥,你是个好人,可惜我身有要事,不能帮你们什么。”停了一下接着道:“这对木偶是我的老师所赠,我送了给你,以后你有什么困难,拿着它到万花谷也好,到唐门也好,只要有人看见了,你就能找到我。”

叶随云不肯去接,装了半天大人,此时一急说话又回到了小孩的语气,道:“nǎinǎi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况且是你们帮了我。。。。说道此,看见唐笑眼中微有失望之情,心头一热,双手接过木偶,道:“那就谢谢你了。”

唐笑银铃般一笑,转身上马,一拉马缰,朝着慕容云清的方向绝尘而去。

叶随云把两个木偶挂在腰间,拉着谷灵灵的手,不知道该去哪里。家是肯定不敢回去了,只好往前漫无目的的走。一连几rì,饿了就去向别人要吃的,别人看见他们两个小孩,满身泥污,衣衫破烂,认为就是两个小乞丐,心中可怜他们,也就随便给点吃的。谷灵灵跟在叶随云的身边也知道两人的情况,倒也很是乖巧,不哭不闹。

就这样走了大概两个多月,来到一处小村镇,一打听此处叫做风雨镇,已经是河南地界,离洛阳也就不到两百里路。二人和一家客栈的掌柜求了半天,那掌柜看谷灵灵年纪幼小很是可怜,也就同意他们在客栈后院的马棚边上找个草铺睡觉。

睡到半夜,叶随云肚中饥饿难熬,翻来覆去。他以为谷灵灵已经睡着,哪知听得身后传来肚子咕咕的声音,他转身一看,谷灵灵睁着两个大眼睛也看着他。叶随云知她同自己一样,心想:”这小妹妹是怕自己麻烦,饿了也忍着不说。”心里不禁很是歉疚。再一看,谷灵灵那脏脏的小脸面黄肌瘦,知道这段时间她也受了很多苦。总算她倒是很懂事,从来不哭闹,想到此叶随云坐起来笑道:“饿了就说嘛,我也饿呀。恩,我去找点吃的。”谷灵灵一听高兴的说道:“好啊。”说完发觉自己一高兴声音太大了,忙捂着嘴,吐了吐舌头。叶随云微微一笑,轻手轻脚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出得们来,叶随云心中发起了愁,别看在灵灵面前装的自信满满,那是他知道,这小妹妹现在完全依赖着自己,自己绝不能表现出无能为力,不然她一个小女孩又如何能够支持的住。可现在却到哪里去找吃的呢?

眼光扫了一圈,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心想:“难道真要自己当完了乞丐,再去当小偷?”边想边毫无头绪的走着,突然见前面冲过来一大帮手持火把的人,手中拿着棍棒长刀。因为对藏剑山庄追赶自己的yīn影还在心里,叶随云有些害怕,站在路当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群人冲过来一看,是一个小叫花,面带惊慌的站在当间。其中一人问道:“哎,小乞丐,有没有看到一个白衣男人从这儿经过?”

叶随云摇摇头装成傻乎乎的样子道:“没有看到一个人,倒是看到好几只恶狗往这边去了。”

那人也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恶狠狠地道:“没有就别挡着路,妈的八子,小心大爷一生气打断你的狗腿,滚一边去。”说着一脚踹过去,叶随云闪身一躲让开了这一脚,那人不禁大怒,嚷道:“他nǎinǎi的,小乞丐找死。”说罢就用手上的棍子去打,旁边的一人伸手拦住道:“别惹事,招呼正主要紧,不然老爷怪罪下来可不好担着。”那人点头称是,狠狠看了叶随云一眼,招呼众人向叶随云来的方向追去。

叶随云心有怒气,但是因为近来的遭遇,对自己的武功也就不怎么有信心,刚准备离开,就听身旁的胡同里传来一声呻吟之声。

叶随云吓了一跳,看着黑漆漆的胡同不知是该跑还是去看清楚怎么回事,正犹豫间又听得一声咳嗽,像是有人受了很重的伤,叶随云好奇心大起,也顾不上害怕,挪步走了过去。只见巷子深处的垃圾堆里躺着一个人,白sè的衣襟上血迹斑斑。

叶随云忙过去扶起他,一探还有鼻息。将这人驾到肩膀上,想到看来刚才那群恶汉就是在找他。也顾不上是谁,先救人再说。无奈这人又高又重,叶随云只得拖着他走。

不一会儿回到马棚,叶随云已经是气喘吁吁,谷灵灵一看叶随云背着个满身是血的人吓得差点叫出来。叶随云示意她不用害怕。叫她去舀点水来。谷灵灵跑着去了,要知道这后院有井,吃的没有,水倒是取之不完。

那人几口水下肚,神智似乎也清醒了些,对叶随云道:“谢谢你,小兄弟。”

叶随云问道:“这位大哥,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毕竟是年轻人好奇心重,随口就问了出来。

那人又喝了两口水,缓了缓道:“我叫陶寒亭,江湖人称白衣孟尝。。”说到这里,陶寒亭一想,两个小孩又哪里管我的外号叫什么,不禁苦笑,接着道:“这里方圆百里,势力最大的就是‘南霸天’宋天南,他的儿子宋笑声害死了我的妻子,我一怒之下杀了宋笑声,刚才那些人就是南霸天的手下。”

叶随云点点头道:“杀的好,可是他们害死你妻子,难道官府不管吗?”

陶寒亭喘气道:“这里就数宋天南的势力最大,当地官府和他蛇鼠一窝,又怎么会管。”说道这里,想起被害的妻子,忍不住留下了眼泪。只听他自言自语道:“我陶寒亭一生助人为乐,广解善缘,结果到头来,落得这样的下场,难道当好人就是这样吗?”说着伤心不已。叶随云和谷灵灵不知该怎么劝解,只有在旁默不作声。

哭了一会儿,陶寒亭抬头问道:“小兄弟,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千头万绪叶随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只说:“陶大哥,我叫叶随云,她叫谷灵灵。我要送她回家,可是我们不知道她家在哪里两人胡乱走到了这风雨镇。”

陶寒亭问道:“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叶随云道:“听灵灵说她家叫什么‘荻花宫’。”

陶寒亭脸sè一变,问道:“你们是红衣教的?”

叶随云回道:“这个小妹妹是,我的家在余杭郡杭州城。”

陶寒亭点头道:“恩,管他什么红衣教不红衣教,天下哪有好人坏人之分。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坏人也不一定就不能做好事。”叶随云听着他的话,似乎是朝自己说的,又好像是陶寒亭在说给他自己听,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陶寒亭缓了缓气,平静下来接着道:“小兄弟,那荻花宫我听说过,可是离这里有千里之遥,你们是去不了的,不过你们要打听红衣教的事情,也许我可以给你点线索。”

叶随云一听,jīng神大振,喜道:“陶大哥,你快说,该怎么找到红衣教。”

陶寒亭微微一笑道:“你是男子汉,可是小妹妹可没你那么忍得住,她的肚子都响了好几回了。”谷灵灵一听,很是不好意思,小脸微红。

叶随云按照陶寒亭的指点在风雨镇外一个破庙里找到一包干粮带了回来,谷灵灵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给叶随云和陶寒亭分了食物,自己也拿着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陶寒亭犹豫了半响道:“这个地方很危险,其实我本不该让你们去,但若要找红衣教的线索,可能也只有此处最近,也不知告诉你是对还是错。”

叶随云道:“陶大哥请说吧,再危险我也要把灵灵送回家人的身边,不然我一个自己都照顾不了的人,难道一直带着她吗?”

陶寒亭点点头,道:“从风雨镇往南一百多里便是洛道,你可以去找找看,我知道那儿经常有红衣教人出没。”停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但是你记住,有个地方千万不可接近,叫做李渡城。”;

第五章 初到江津

叶随云好奇心起,问道:“为什么这个地方不能去。”

陶寒亭暗忖:“他们还是小孩子,还是别说出来,免得吓坏了他们。”着回道:“你只要记住那里很危险就是了,千万记得我的话,远离那个地方。”

叶随云虽然还是想问,转念一想:“也许陶大哥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听他的话就是了,何必再问,我救了他xìng命,他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害我俩这样两个小孩。”当即点头答应。想了想又问道:“陶大哥你下一步准备去哪里?”

陶寒亭沉吟半响,道:“我妻仇虽报,但也不能在此久留。现在不管是官府还是宋天南那帮强盗都在找我。趁着天黑,我这便离开此地。”说完站起身一用力,觉得力气已经恢复了不少,便道:“叶兄弟,今rì之恩,我陶寒亭永世不忘,希望我们rì后还有机会相见吧。你们和我在一起,只会给你们带来危险,咱们就此别过。”说完一拱手,拿起包袱,打开后门,四周看了看,一闪消失在夜sè之中。

叶随云望着陶寒亭离开的方向,只觉此人实是个命苦之人,虽是一身文气,同时却又是个硬汉子。脑中想的是恐怕这天底下,芸芸众生,似陶寒亭这样一身冤屈却无处伸张的受苦之人只怕不在少数,像宋天南那样的恶人反有官府庇护。而真正大本领的人也许只会像藏剑山庄或是红衣教那样只为一己私利而互相残杀,整rì为了那些很无意义的名或利而斗争,又哪里会去帮助普通的老百姓。

想到此,叶随云只觉心中满是失望与无奈,也许是为了自己的无力和无能,也许是对前途的未知。转而又想到还没有和陶寒亭告别,更是心中郁郁。

次rì,两人顺着陶寒亭指点的方向走了大概几十里路,都是口中干渴,看到路旁一间茶铺,便想上去讨碗水喝。只见茶铺中有两桌人,其中一张桌子做了三个人,身穿同样的紫sè长袍,腰间都挎着一把形式相同的弯刀。另外一张桌子独自坐着一个身穿一身白蓝sè道袍的年轻人,看样子和自己差不多大,背上斜插着一把长剑。

叶随云也没敢多看,他知这些都是江湖人士,还是少惹微妙。走到茶铺掌柜处问道:“请您老赐碗水喝。”

他一说话,旁边坐着的三个紫袍人都不约而同的转头看了过来,一看是两个小乞丐,都没怎么在意,其中一个多憋了一眼,突然看到叶随云挂在腰间的一对小木偶,眼睛一亮,同时用手肘碰了碰旁边两人。那两人看了也是吃了一惊。此三人都是惯走江湖之人,所以一眼便看出此物价值不菲。

那第一个发现之人,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伸手从叶随云的腰间将一对木偶扯了下来,拿在手里,眯着眼仔细观看,口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边说道:“好东西,好东西。”

叶随云心里吃了一惊,脸上却笑道:“这位大哥要看说一声就是了。”话没说完一招家传掌法‘游龙乘风’从那人手里将木偶抢了回来,同时手肘一撞,将对方推了出去,摔了个恶狗抢屎。

另外两个紫袍人哈哈大笑道:“常九chūn,连个小叫花子都打不过呀。”说完又笑了起来。

那常九chūn大怒,跃将起来,哪想到这小叫花竟会武功,猛冲过去展开拳法便打,叶随云毕竟人小力弱,见这人面容狰狞,心下害怕。接了几招,已自支持不住,一不小心双手被常九chūn锁住,无法动弹。

常九chūn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恼怒异常,左右开工,只听啪啪啪啪,连打了叶随云四个耳光。这常九chūn虽不是什么一流人物,但是本身的武功也绝不会打不过叶随云,只是方才见这小叫花落拓的样子,心中全无防备。而且还笑嘻嘻的说话,这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以至于大失脸面。

叶随云被打的晕头转向,头脑发昏,心中又气又急。突然只觉得手中的小木偶又被抢了去。

三个紫袍人正得意之时,却听一人说道:“霸刀山庄真是越来越长进,竟然当起了拦路抢劫的强盗,嘿嘿。”顺着声音望去,正是那独自一个人坐在旁边的年轻道士。

常九chūn等三人从他的衣着上早就判断此人似乎是纯阳观弟子,此时听他语带讥讽,心中一怒道:“既然知道是霸道山庄,小道士就别多管闲事了,大家各走各路的好。”纵是心下有气,但冲着纯阳的名头,嘴上客气不少,不愿得罪。

哪知那小道士道:“好,既然几位不愿动手,那就把东西还给这位小哥,我们各走各路。”说着用手一指叶随云。

那常九chūn三人纵然不愿得罪纯阳,可也觉得要是把东西还了,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便道:“可以,让他有本事自己来取。”接着道:“小道士你也不用装好人,你不也就是瞧中了这对‘药王木偶’,想来横插一手吗,好让这个小叫花子一感激,送了给你。”

年轻道士道:“随你怎么说,你还不还?”

常九chūn道:“不还,怎么样?”

只见那道士身形一动,出其不意已经到了常九chūn的面前,常九chūn因为站的太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点中了穴道,站在哪里动弹不得。另外两个紫衣人同时扑到,抽出腰刀和那小道士打在一处。只见两个紫衣人年纪都在三十左右,刀法狠辣,而那年轻道士,却是凭借灵动迅捷的身法,在刀影中绕来绕去,情况虽险,但他手握长剑,时不时回击一招,也能攻的紫衣人手忙脚乱。

三人狠斗不停,小道士毕竟年纪太小,凭着出其不意,偷袭了常九chūn,但这般硬碰硬的动手,还是不及二人联手夹攻。

叶随云看出,那年轻道士动作快的多,就算胜不了,也决计不会败。回想刚才常九chūn说这个道士也是为了自己的木偶才出手相助,姑且不管是不是真的,还是先走为上。好在此人不会有生命危险。眼睛一憋看到常九chūn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握着自己的木偶。叶随云悄悄蹭过去,要伸手抢下木偶,可是被常九chūn紧紧地抓着,一时竟抽不出来。

叶随云心中一急,用尽全力,抬腿一脚踹在常九chūn的小腹上,只见常九chūn应声向后倒去,疼的面目扭曲成一团,无奈不能动弹,眼泪却已掉了下来。嚓一下,叶随云抢回了木偶,转身拉起谷灵灵就跑,也顾不得那三个人打成了一团。

二人跑了一阵,回头瞧去已经看不见那个茶铺,松了口气。叶随云把木偶拿在手里一看,原本一对木偶都是穿着衣服,带着帽子,现在却被扒成两个光着身子的小人,想是自己从那个常九chūn手中抢过之时,不小心把衣服扯掉了。

叶随云‘咦’的一声,原来他发觉这两个小人身上全都是一个个的小黑点,旁边注释着文字。小点之间有红线串连。

这时谷灵灵也好奇了起来,仔细看了看,突然醒悟道:“随云哥哥,这些黑点好像都是人体的穴位,那些红线像是经脉。以前爹教过我的。”又看了一看道:“果然不错,你瞧,这两个小人的背后写着呢,一个是任脉,一个是督脉。”

叶随云点点头,心想:“这些我倒是不懂,看来灵灵以后也要比我强多了。”不愿多想,两人又上路继续向南行去。

有过了几rì,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地界,四周渺无人烟,很是荒凉。突听谷灵灵一声大叫,指着前方,吓得不敢再动。叶随云顺着她手指方向一看,原来路边是一副白骨。忙笑着安慰到:“灵灵别怕,只是死人的骨头。”心想:“果然是小女孩,胆子这么小。”心下有些好笑。谷灵灵颤抖着点点头,伸手过去抓住叶随云的手。

两人继续前行,只见四周的白骨越来越多,加上杂草丛生,一片荒凉。连叶随云心下也是惴惴不安。谷灵灵抓着叶随云的双手更是越来越紧,远处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野狼的叫声,两人更是心惊胆战。步子也不禁加快了好多。

再走一阵,眼看太阳就要下山,叶随云心中焦急,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快跑了起来。突然看见前面一家农舍,屋顶的烟囱还冒着缕缕青烟。二人大喜,都是一声欢呼,快步跑了过去。只见门口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农民,此时也发现了他俩。

叶随云跑到那人的跟前躬身道:“这位大叔,我和妹妹刚来此地,有些迷路了,请大叔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宿。”

那农民脸露惊讶,忙点头道:“好说好说,快进来吧。”领着两人进了屋子,屋中还有一个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

经过互相介绍,叶随云得知此人名叫鲍穆侠,乃是半农半医,和女儿鲍风风住在此地多年。他看了看二人道:“两个小孩胆子真够大的,竟然敢来这里。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叶随云道:“我们要去洛道,可是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幸好碰见了鲍大叔你,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

鲍穆侠奇道:“你俩不知道吗,这里已经是洛道地界了。”农家人说话很是直接。

叶,谷大喜,只听鲍穆侠继续说道:“从这里走不远还有几户人家,我们这里叫江津村,哎,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这里了,没想到两个小娃娃却敢来。”说着不禁摇头。

叶随云问道:“鲍大叔,向你打听一下,如何能找到红衣教?”

鲍穆侠大惊,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是红衣教的?”

叶随云一看他的反应,心中也是一紧,忙解释到:“我不是红衣教的,这个小妹妹的亲人是,我是要送她回家的。”停了一下,问道:“怎么,大叔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呀?”

鲍穆侠听他这么说,心下稍安,道:“你们走吧,我这里不能留你们。”说着就要推两人出去。

叶随云心中一急道:“大叔,我们不是坏人,我只是要送这个小妹妹回家,请大叔行个方便吧。”

鲍穆侠停下看了看叶随云和谷灵灵,手一松道:“好吧,看你们两个也不像那些冷血的恶魔。进来吧。”

当晚,鲍穆侠做了几个玉米饽饽给叶随云二人吃,这才细聊了起来。原来这江津村以前有上千户人家,很是兴旺。一rì不知从哪来了一帮身穿红衣的女人,自称是什么红衣教,需要雇一些男丁当劳力,去盖房子,说是会给很多银子当酬劳,当时就有很多人报名去了。哪知过了很长时间,是一个都没回来。

叶随云奇道:“那些人都哪里去了?”

鲍穆侠回道:“没人知道,后来又有很多人去找,结果还是一个都没回来。再之后就没人敢去找了。”看了看一旁正在玩耍的两个女孩儿,停了一停道:“就算大家都不敢去找失踪的人,可毕竟村子还是要出的,或者去买卖进货,或者去打猎,又或是小孩跑出去玩,只要离村子太远了,时不时的就失踪,后来大家都不敢离开村子太远,不管做什么都是在这周围。

叶随云听着浑身发冷,问道:“难道是红衣教干的?”

鲍穆侠道:“那肯定是,就是不知道他们抓去这么些人干什么。”停了一下,突然小心翼翼的四周看了看,似乎生怕有什么闯进来一样,低声说道:“也就是从那时起,这周围出现了很多尸人。”

叶随云紧张的问:“尸人是什么?”

鲍穆侠似乎也很害怕,慢慢说道:“就是像是人一样会走路,但是却不是人的怪物。会吃人的。”

叶随云只觉手心里全是汗,一旁的谷灵灵乍一听到这两句话,反而不那么害怕,也不再和鲍风风玩耍,睁着大眼睛倾听着。

只听鲍穆侠接着说道:“不过不用害怕,尸人离这里很远,而且他们不会进村子的。”

叶随云却被吓得不轻,胸膛不住的起伏,过了好一阵,像是慢慢平静了下来,问道:“鲍大叔,请问要找红衣教该去什么地方?”

鲍穆侠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问道:“你还是要去找红衣教?”

叶随云坚决的点头道:“是的,帮人帮到底,已经到了此处决不能半途而废,况且灵灵是红衣教的,不管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至少不会对她怎么样。我一定要把她送回家去。”

鲍穆侠点头道:“好小子,很勇敢,呵呵。”说着手朝北边一指道:“从这个方向一直走,找到一个叫做升仙谷的地方应该就可以找到红衣教的人。”

正说着,就听有人在外面边敲门边喊道:“老鲍,快开门,看我打了什么来下酒。”

鲍穆侠咧嘴一笑,过去开了门,进来一个猎户装扮的人,手里提着两只野鸭子,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鲍风风跑上前拉起她的手说着什么,显然二人是极好的玩伴。

那猎户一看屋里有人,呆了一下,道:“老鲍,这两个是什么人?”

鲍穆侠解释道:“是迷路的两个孩子,在这里借住一晚。”

那猎户也不以为意,转身去把野鸭子递给小女孩道:“秀眉,快去收拾一下,炒了来下酒。”小女孩接了鸭子,和鲍风风进了厨房。

那猎户名叫刘虎,小女孩叫秀眉,都是江津村的村民。

不一会儿两大盘炒熟的鸭子端了上来,刘虎同鲍穆侠倒酒喝了起来,给叶随云也斟了一碗,都笑嘻嘻的看着他。叶随云一咬牙,端起碗仰头灌了下去,只觉味道辛辣如刀,喉咙发烫,险些喷出来。二人哈哈大笑,刘虎一伸大拇指道:“好,小兄弟,是个汉子。”叶随云满面通红,身体燥热而出了一身汗,心绪振奋,感觉自己有点像是大人一样,胸中顿时豪气万丈,与另外两人连连碰碗。回想这两个月来的遭遇,此时在这个又破又旧的小农舍之中,却是天底下最快乐舒心的时光了。三个小女孩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忽然秀眉面露痛苦,身上不住发抖,似乎很冷,刘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大衣给她裹上,让她去里屋睡觉。

鲍穆侠等刘虎回来叹气道:“可惜没有那‘清雪丹’,这孩子受了这许多苦,只怕也没几rì了”

叶随云问道:“两位大叔,秀眉怎么了?”

刘虎叹了口气,徐徐道来,叶随云得知原来秀眉一家住在此地多年,唯一的姐姐被无盐岛的水贼掠去了,自从红衣教来了以后,父母又接连失踪,只剩她一个人,被刘虎收养。一次意外中,身体染上了尸人的尸毒。刘虎他们有经验知道,她也就剩下不到一个月的命。这还是幸亏鲍大夫医治,不然秀眉可能早就死了。除非能够吃到红衣教人特有的药物‘清雪丹’。刘虎说着不禁伤感了起来。

叶随云低下头想道:“等我把灵灵送回红衣教,也许可以问他们要些清雪丹,到时候送回来给秀眉吃不就好了。”想到鲍穆侠没有在刘虎面前说出谷灵灵的来历,自己也就留了一份心眼,没有明说。;

第六章 洛道惊魂

次rì一早,叶随云告别了鲍穆侠等人,向升仙谷进发了。走在路上,谷灵灵忽道:“随云哥哥,其实他们说的尸人我是见过的,所以昨夜听他们讲起我不惊奇。我虽然不懂,但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爹爹他们做的事。你不会怪我吧?”

叶随云点头道:“灵灵,虽然我也不太明白尸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和红衣教又有什么关系,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只要记得,以后长大了,不去害别人,不论做什么都心存着良善,那我就很高兴了。”

谷灵灵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点头道:“我一定听你的话,不去害人。”叶随云微笑着点点头,以示鼓励。

走了半rì,见到一赶牛之人在前歇脚,叶随云心中一松,走过去问道:“这位大哥,敢问升仙谷离这里还有多远?”

那人看了看叶随云道:“你走错了,升仙谷在洛水以西,你现在是在东边呀。这里是飘渺林,你们快掉头回去吧。”叶随云不禁发愁,眼看太阳就要落山,这往回走还要多久呀?

那人道:“小兄弟慢慢想吧,我可要走了,这里晚上不太平,最好快点出去。”说完赶着牛去了。

叶随云一想,何不从洛水直接横渡过去。拉起谷灵灵朝河边跑去,穿过杂草,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大河,从所在地看向对岸几有六七里的距离。四下一张望,看到不少残破的竹筏子散置四周,显是别人废弃的,赶忙过去拖住一个扔进了水里,招呼谷灵灵一起跳上竹筏子,用竹竿一撑,离开了岸边。

二人还未来得及高兴,叶随云忽觉竹筏下面有东西擦过,心中一沉,暗叫不好,连忙转杆往回撑。刚撑两下,竹筏底部又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了一下,只听嚓一声,捆缚竹筏的草绳断了一条。叶随云见状,大骂自己糊涂,这竹筏子扔在那里不知多少年月了,自己莽莽撞撞的拿来就用,可不是找死吗。现在不知道水下面有什么东西,幸好是刚离开岸边不远,嘱咐谷灵灵蹲低了,用竹竿拼命往回撑,奈何他人小,气力有限,速度难快。没几下竹筏底部又是一下重击,把叶随云和古灵灵震得翻倒在筏子上,这一次麻绳断了七八处,只剩最后两根相连,恐怕也就是转眼间的事了。

叶随云眼看此时离岸边也就三丈的距离,抱起谷灵灵道:“灵灵别怕,我扔你回去。”双臂使劲一甩,谷灵灵惊喊着被抛上了岸。与此同时,竹筏也噼里啪啦的散架了,叶随云扑通一下掉进了水里。他手脚乱扑,慌忙浮出水面,使劲往岸边游去,陡然感觉左脚腕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好像一把铁钳一样。叶随云心中惊骇,顾不得疼痛,双手拼命在水中乱挥,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身子却一直被咬住自己的东西往深水里拖去。

转过身去,使劲睁眼借着光线一看,心里更是惊慌,咬着自己的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河龟,体型足足有三个澡盆那么大。此时叶随云也顾不上害怕,他情急拼命,转身用空着的右脚不停地踹着大龟的头部,终于一脚蹬在它的眼睛上,那怪物吃痛,一张嘴松开了他。

叶随云乘机拼命像岸边游去,好在离岸不远,两三下就上了地。叶随云趴在地上,浑身虚脱,一边咳嗽一边大口的喘着气。谷灵灵跑过来扶着他道:“随云哥哥,你没事吧,水中那。。。那。。是什么?”

叶随云惊魂未定,打着哆嗦道:“是个。。。是个大河龟。”赶紧拉着谷灵灵又跑几步,远离了河边。等跑到自觉安全,这才坐下查看脚腕,但见上面一圈紫红的印记,心有余悸想到:“幸亏这怪物没有牙,不然我这只脚可就保不住了。”回想刚刚水中千钧一发,不由的暗暗后怕。

谷灵灵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叶随云抬头一看,rì头就剩最后一丝光线了,眼看就要下山。心想无论如何,自己也绝不敢再从水上走了。一想到那乌龟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吃草的样子,更坚定了他从陆地返回的决心。

这时他才发现,两人此时身在树林之中,大概刚才怕的狠了,惶急中不辨东西的跑了到此。也许这就是那个放牛人说的飘渺林了。

正自迟疑不决,突听得树林深处传来阵阵虎啸之声。两人脸sè齐变,都吓白了。叶随云拉起谷灵灵朝相反的方向跑,只求离这声音越远越好,哪管什么方向。

慌不择路跑了一阵,实在是跑不动了,看到远处一棵大树,赶紧过去,躲在树下凹洞中。可还是隐隐能听到虎叫声从远处传来。两个孩子互相抱在一起,不住的浑身发抖。

忽觉手臂有异,叶随云低头一看,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绕着一圈圈的白丝,因为感觉很细微,所以现在已经缠了很多,这些白丝把自己和谷灵灵绕在一起。叶随云顺着白线的方向抬头一看,直吓的魂飞魄散,一只和刚才的河龟差不多大的黑sè蜘蛛,正在两个人的头顶一遍又一遍的吐着丝,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美餐。大惊之下,叶随云纵身要跳起来,可两人此时已经被这黏稠而又坚韧的白丝紧缠在一起,想动都动不了。

谷灵灵吓得大哭了起来,叶随云心中想道:“难道我们就这么死了?不行呀,要死也不要这么恐怖的方式。有没有人能救救我们。”他慌乱中看见旁边树叶中倒吊着很多人形的物体,都被白丝层层包裹,想是以前被吃掉的人,这一瞬间让叶随云更是万念俱灰。

这时眼角的余光一撇,陡然看到两个身影从旁边的树上跳过,叶随云大叫:“救命!”哪知那二人理都不理,就好似没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跑去。

叶随云借着月光已看清是两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心念一动,喊道:“这个小妹妹是红衣教的人,快来救救她。”

果然,那二人停下了脚步,转身飞奔而回。两人都是手提双剑,一甩手就将大蜘蛛钉在了树上。

其中一个红衣女子开口说了一句话,似乎在问什么,但叶随云却全然不懂,心下大急,哪知跟着谷灵灵也用这种话回答了几句,那发问的红衣女子点点头,一剑将缠在他们身上的蛛丝砍断。右手抱起谷灵灵,和另一个红衣女子转身而去。只听见谷灵灵哭喊道:“随云哥哥,随云哥哥。”声音渐渐远去,直到消失。

叶随云呆呆的站在当地,尚未明白过味儿,只觉得突然和朝夕相处的谷灵灵分开,甚是失落。此时只感到难耐的寂寞和孤独,似乎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心中想着:“灵灵终于能和家人团聚了。这些人可真是太失礼,也不懂得道声谢。嗨,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图他们这个。”突然想起了什么,喊道:“哎呦,忘了问他们要‘清雪丹’。这回可怎么救秀眉呀。”不由得甚是懊悔,眼光一转,看到身后被砍死的大蜘蛛,他突然反应过来此刻自己可还没脱险,不由得有些害怕:“灵灵是安全了,我怎么办?在这吓死人的地方随时被怪物给吃了。真是想不通,此地的活物怎会变得如此巨大。”他一时不如何是好,就只能凭着感觉向前走,总好过呆在原地不动的等死。

在林中摸黑走了将近两三个时辰,好在没有碰上什么要命的怪物。叶随云正在暗自庆幸,就见两个红衣女子从远处跑了过来,不过已经不是刚才见过的两人,而且她们似乎在找着什么。

叶随云大感心安,笑道:“你们在找什么?”

那两人突然看到叶随云吃了一惊,接着互相看了一眼,各手执一把剑,直刺过来。叶随云大惊,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刺。忙喊道:“你们搞错了,我是灵灵的朋友。”

那两个人停下手,问道:“你是不是叫叶随云?”叶随云木然的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道:“就是你了。”说完又一挥剑攻了上来。叶随云惊慌失措,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凭着本能躲开了两剑,第三剑再也躲不开,哧的一声,右肩被一剑刺穿。叶随云啊的大叫一声,突然弯腰抓起一把灰土,转手扬了过去,两个红衣女子猝不及防,被扬了满脸的土。

叶随云趁机转身,拼命地跑去,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赶快逃离这两人。突然脚下一滑,扑通掉进了水里。他知道自己无意中又掉进了洛水里。脑海中最后的念头是:“运气太不好了,看来还是要被河龟吃掉。。。。”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随云慢慢的有了知觉,他猛地一惊,坐起了身子,这一个动作触动了肩膀上的伤口,霎时剧痛难忍,不禁啊的叫了出来。四周环顾,只见自己上半身挂在河岸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两条腿还是浸在水中。天空还是漆黑一片,想是自己只昏迷了两三个时辰。叶随云心中道:“看来我运气还没有坏到家。”手扶肩膀,艰难的爬了起来。

叶随云也不知道此时自己被水流带到了什么地方,四周全是一人多高的杂草,心里有些害怕,沿着岸边向前缓缓走去。

他此时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知是悲伤?失望?还是恐惧?也许都有。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帮助了红衣教的人,到头来他们还要杀死自己。想到此,只觉得外面的世界和人都好可怕,想起以前在家乡和nǎinǎi还有大黄在一起的生活,恨不得赶快插上翅膀飞回去。

忽然,他看到河对岸又有两个红衣女人朝他追了过来,叶随云不禁心中叫一声苦,转身钻进了河边的草丛,不辩方向的奔逃。肩膀因为太过用力,不住的往外渗着血,叶随云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只因心中太过惊慌害怕,而对肩膀感到麻木。

不知跑了多长的路,前面的景象开阔起来,转头一瞧,自己已经跑出了杂草地。心想:“没了高草的掩护,更容易被他们发现。”凝神细看只见前面似乎有个村庄,只是天sè太黑,看不清楚。叶随云心中一喜,有人就好,只不过奇怪的是那个村庄没有一点灯火。他心中安慰自己:“这么晚了,人们都在睡觉,当然没有灯火。”

跑到近处一看,果然是个小村庄,只是四周安静的不正常,别说人了,似乎连昆虫的声音都没有。抬头一看,村前的一个木牌上写着‘长守村’。他压下心头的恐惧,心想:“被那些红衣教人追上也是个死,先躲起来再说。”他扶着肩膀,一咬牙艰难的跑进了村子。

看看所过之处,四周哪有人住的痕迹,东一个西一个的坟头倒是不少。就在叶随云心里越来越恐惧的时候,忽见前面一个人背对着自己,蹲在一处墙角里做着什么。

他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好歹见到人了。”忙走过去道:“这位大叔,请帮帮我,有人要杀我。”那人听见他的声音,站了起来,缓缓的转过了身。

叶随云此时也许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转过来,只见那人双眼没有了眼瞳,面皮干枯,肤sè黑青,身上到处是裂痕,嘴唇已经没有了,只露出两派黑sè的牙齿在嚼着什么。嘴角还不时的流着血。最可怕的是他的手上拿着半截人的手臂。

叶随云骇的魂飞天外,三魂少了七魄,只怕马上就又要晕过去,但心里告诉自己:“绝不可昏倒,绝不可昏倒。”用手一按肩膀的伤处,神智一醒,什么都顾不上,拔腿就跑。对面那人,或者说那个像人一样的怪物嘶叫着追了过来。幸好这家伙行动似乎不快,不一阵就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叶随云边跑边想到这怪物应当就是鲍穆侠说的尸人吧。

一阵狂奔后,似乎离开长守村一段很长的距离,叶随云疲累不堪,蹲在地上直喘气。脑中一片混乱,只觉的今rì所见之事都太恐怖了,神智可能有些撑不住了,此刻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躺下来休息一下。

举目环顾,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在一座高大的城墙旁边,只是这城墙残缺不全,已经不能称作城墙了,到处是断壁破瓦,也只是隐隐还能看出此处往rì是一座城。他顺着城墙跑到了城门下,那城门也早已不见,只剩下一个拱形的大圆洞,四周墙砖上东一张西一张的贴了很多黄sè的符纸。在门洞上方的正中歪歪斜斜的挂着一块牌子,借着月光一看,写着‘李渡城’三个字。

叶随云心中一跳,突然想起陶寒亭说过,千万不要接近一个叫李渡城的地方。可是偏偏误打误撞自己硬是来到了这里,而且看来自己还要进去,不然这四周真的没有地方可以躲。

转念一想:“这么恐怖的地方,那些红衣教的人不一定敢来,我只要在这里等到天亮就好,何必非要进去。”给自己安心。

可心还未定,便看到长守村方向,两个红衣女人已经持剑追了过来。叶随云暗忖:“我真蠢,这些尸人可能就是他们自己做的,他们本是一伙的,自然不怕。”心里对自己说:“死就死吧,总好过没有机会。”冲进了李渡城。;

第七章 公孙老宅

进得城来,叶随云四周环顾,希望找到可藏身之所,却见满目都是废墟,破墙残瓦,四周杂草丛生。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他害怕的是黑暗模糊的视线之中,四周似乎有很多人在慢慢的来回走动,只不过个个驼背弯腰,像是在找什么,而这些人的喉咙里还不时发出呼呼的声音。此情此景让叶随云倒吸一口凉气,只怕这些家伙都是可怖的尸人。

此时急速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叶随云知道定是红衣教的人追来了,他顾不上细想,侧身跑进了身旁的一间破瓦房,说是房,却连屋顶也少了一半,借光看到不远处一个放在墙角的大腌菜缸,他赶忙缩到了后面,心中又紧张,又害怕以致身体不停的发抖。心中默念:“千万别进来,千万别进来,这么多房子你们随便选,但是千万别进这一个。”

听那二人的脚步声果然没有停留,径直追了下去。叶随云心中暗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不由放松下来,向后靠在了墙上,随手一扶,只觉得手掌所触似乎扶到了一个人的手臂,而且明显感到这条手臂是有活动力的,只不过摸上去干枯,冰冷,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绝对不是人的手。

在如此的环境下,内心早已紧绷多时,不管是谁恐怕都会和叶随云此时的反应一样,只听他‘啊’的一声大叫。也亏他反应敏捷,马上双腿用力,就地一个打滚,先避开随时会来的危险,站定身子一个旋身回来,借着月光瞧去,眼见一个尸人,侧着身子站在院子的角落,身形足足比叶随云高出三个脑袋,双肩好似铁塔一般,魁梧之极。

刚才的一番动作,使叶随云的肩头伤口又出了不少血。他实在忍不住,喉头一仰,哇的吐出一口血,心想:“看样子,只怕这个是这里的僵尸王了。”祸不单行,只听到那两个追击的脚步又回来了,想是听到了叶随云适才的叫喊声。

两个红衣女子冲了进来,没有发现角落里的尸人,直接冲向站在院子正中的叶随云。看着眼前两道寒光刺来,叶随云再也没有力气躲开,脑中一霎那只想:“这样死了也好,免得活着被尸人吃掉。”

就在两柄剑即将刺入叶随云的胸膛时,突然两个红衣人双脚离地,停在半空,竟是一同被人抓住后颈提了起来。两人大惊,回剑向后便刺。只听咔吧,咔吧两声,两个红衣人颈骨折断,头都歪在一边,四肢软软的耷拉下来。叶随云一看果然是僵尸王一手提一个,瞬间杀死了两个追杀自己的红衣人。

尸人将两具尸体扔到一边,又向他走了过来,见此情形,叶随云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只能闭眼等死。

哪知等了良久也无动静,叶随云睁开眼,看到尸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似乎盯着自己。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僵尸竟然开口道:“你还不走,是想等死吗?”声音甚是嘶哑低沉。好似一个人太久不语,一开口有些说不畅。

叶随云心中震惊莫名,张大嘴巴发不出声。只听僵尸又道:“你不用怕,我不是尸人,你这小孩,为何会来到此地。”

叶随云听得对方是人,心中稍缓,指着地上两具尸首道:“我被这二人追杀,无意中闯到了这里。”说完,马上拱手弯腰拜了下去道:“感谢大叔。。。是大侠的救命之恩。”

那人道:“我不是什么大侠,不过是个生活在地狱之中的人。”说完也不看叶随云,呆呆的,似乎在想着什么。

叶随云凝神看了看,发觉他的身体一半尸,另一半确是正常人,想是刚才在月光下他侧对自己,所以只看到他尸化的一半。

突然一阵抖动声自他背在背上的木盒中传来,叶随云吓了一跳。那半尸人道:“不用害怕,那是我的妻子。她平时很安静,不知为何现在这么激动,想来是和你有缘吧,嘿嘿。”说完竟声音干涩的笑了起来。

叶随云心中惊怕,听他如此说,也不敢接口多问,逐转移话题问道:“请问大叔,洛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尸人摇了摇头道:“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妻子被僵尸所害,所以我的余生就是要把这些害人的东西消灭干净。”说完看了身后两个红衣教人的尸体一眼道:“我从不杀人,只杀僵尸,今天是破例了。”他仔细看了看叶随云又道:“你没有内功护体,在这里待了太长时间,尸气已经侵入你肩头的伤口了。”

叶随云大骇,心想:“难道我也要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忙跪下道:“请大侠救我。”

半尸人道:“你不用慌,去那两个死人身上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东西。”

叶随云连忙去搜两个红衣教人的口袋,从腰间各找到一个小白瓶儿,上面写着‘清雪丹’三个字。叶随云大喜过望,心想总算还能去救秀眉一命,到忘了自己也是命在旦夕。

半尸人道:“吃一粒就行,尸毒自解。”叹了口气,道:“红衣教害人不浅呀。”

叶随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己一心一意去帮的不就是红衣教的吗?转念一想,不管红衣教有多坏,至少谷灵灵没有干坏事,大丈夫行事就应该对事不对人,所以我帮灵灵也不能算错。心中顿时舒服了很多。打开瓶子磕出一粒紫sè的小药丸吞了下去。

半尸人道:“你觉得这些尸人很恐怖,其实他们都是很可怜的。”

叶随云奇道:“可怜?”

半尸人回道:“他们不过是普通的老百姓,被红衣教和天一教抓来用药物活活的泡着,直到变成现在的样子。有家不能回,亲人也不能再见,一生只是这样游荡着直到死亡,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怜。”

叶随云听得心酸,点头道:“这样说来,他们的确是可怜,之前我还当他们妖魔鬼怪一样,现在觉得很是同情他们。”转头又问道:“天一教又是什么教派?”

半尸人道:“比红衣教更作恶的教会。不过这些你不用知道,知道了也没用。”抬头望了望,道:“马上就要天亮了,到时候再离开吧,这些怪物白天是不会出来的。”

叶随云这才觉得浑身上下好像要散架一样,逃命了一个晚上,加上流了很多血,现在只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屁股刚一挨地,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rì上中天,半尸人也已经不知去向。走出那破旧的宅子,四下一望,到处是废墟,虽是白天,此处依然安静的好似一座死城。他不敢停留,快步向城外走去,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一下掏出谷灵灵送给他的秋雨诀,一看完好无损。心道:“这本书看来不怕水浸,我连续掉进水里都没把它泡坏了。”将书揣进怀里,快步离开了李渡城。

走了不知多久,越走越是头晕脑涨,此时叶随云口干舌燥,头重脚轻。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失血过多的缘故,况且已经一rì一夜没吃东西,加上肩膀伤处时时传来的疼痛,已经快要坚持不住。此时他已经辩不清方向,抬头一看,只觉得太阳光甚是刺眼,本就已经昏昏沉沉的他,眼前一片白sè,霎时间天旋地转,又昏了过去。

昏迷之中,叶随云只觉得有人在往自己嘴里喂东西,有时甜甜的,有时又极苦涩,然后就又意识全无。有时他似乎看到了nǎinǎi,只想抱住nǎinǎi大哭一场,述说自己受的苦,但是手却怎么都碰不到。nǎinǎi对着自己微笑点头,说:“阿云,好孩子,你做的对,不管有多困难,好男儿当该如此,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完后就消失了。

叶随云心中着急,大喊道:“nǎinǎi,你别走。。。”一下子惊醒,坐起了身子。发觉自己坐在一间屋子的床上,四周摆设简单,却很干净素雅。伸手一摸,肩膀的伤也已经被裹好,不知是谁救了自己。

门外传来声响,走进了一个年岁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看到他坐了起来,喜道:“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叶随云想起身行礼,那女孩忙到:“别动别动,你这样伤口又该裂开了。”

叶随云道:“多谢姑娘相救,叶随云这里多谢了。”

那女孩道:“不必客气,你叫我古董就行了,别姑娘姑娘的,听了多别扭。”

叶随云微笑着点头答应。忽感到自己浑身**,一惊道:“我,我的衣服。。。。”

古董笑道:“是核桃帮你换的,可不是我。”

这时从外面又进来一个男孩,岁数也是和叶随云相仿,笑道:“你醒了。”

古董道:“他就是核桃。”接着道:“是公孙爷爷把你救回来的,他老人家就在外面。”看见叶随云的样子,笑道:“你干净的样子还不错嘛,那天公孙爷爷把你带回来,我还以为从哪里来的小乞丐,又是土又是血的,脸上黑的洗了两盆水才洗净。”说完不禁笑了起来。叶随云被说的很是不好意思,傻傻的赔笑着。

核桃微笑道:“出去见见公孙爷爷吧。”说完将一套衣服放在桌子上,和古董退了出去。

叶随云穿上桌子上的衣服,一看是一套普通的粗布衣服,只是洗的很干净,比起自己之前那身破烂的快露出屁股的衣服,要算舒服了不知多少倍。只见桌上还放着自己的书和木偶,便探手收进了怀中。

走出屋子,看到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坐在那里看书。旁边又站着一个小女孩,手拿竹扇轻轻地为老人扇着。叶随云忙过去行礼道:“谢谢公孙爷爷救命之恩。”

那老人慈祥的一笑。道:“孩子不必多礼,你身上的伤甚重,就先住下养伤吧。”

叶随云心中感激,轻声答应了,便在此处住了下来,慢慢的了解到,这里叫做公孙老宅,那个手拿扇子的女孩叫香梨,加上核桃和古董,和本名公孙书砚的公孙爷爷一起住在这里。

这一rì公孙书砚问叶随云道:“孩子,核桃在为你换衣之时,看到你身上的书,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能否见告。”叶随云不愿隐瞒,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公孙书砚听完之后,大笑道:“藏剑山庄自叶孟秋之后,算是后继无人了。”接着道:“那对木偶是当世的一位高人所制,实乃是一部讲解人体经脉穴位的奇书,不管对学武之人还是学医之人,都是极其难得的。”停了一下道:“秋雨诀老夫自问无能为力,但是如果你愿意学,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解一下这对木偶如何。”叶随云闻言自然喜出望外。

此后的几天,叶随云就随着老人学习,他人本聪明,加上用心,很快就把木偶上穴位,经脉等的作用和原理记得滚瓜烂熟。公孙书砚很是高兴,有时也不免感叹此子资质之聪慧,对叶随云道:“你所知晓的已经足够,若是文用当可用以简单的医术,如针灸,推骨。若是武用,加以内力,当可点穴制人。”叶随云闻言沉默,自己已学懂了这些穴位原理,无奈说到武学内功却半点不会。每次向公孙爷爷求教武学之事,他均是微笑不语,看来是不愿教自己了。转念一想,也许老人家也不懂武功,我再求莫得让他丢了面子,想到此心里暗暗好笑。

这一rì,公孙书砚问道叶随云是怎么受伤的,叶随云心中一惊,想起了什么,忙问道:“我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

古董道:“从发现你那天算起,大概已经二十多天了。”

叶随云心道:“还好时间还够。”随即道:“公孙爷爷,我要马上回江津村救人,若是再晚几天,恐怕就来不及了。”

公孙书砚也是吃了一惊,忙问明了情由,叶随云如实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香梨从屋里出来,把两个药瓶递给叶随云道:“小叶子,以后有空要来看我们呀。”

公孙书砚拉着叶随云的手道:“好孩子,此去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你身上所带之书被很多人所窥探,自己小心在意。”

叶随云道:“公孙爷爷,我理会得。”离别在即,忽然想到以前从说书先生那儿听来的故事,对着三个小伙伴,学着大人的神态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多谢各位对我的照顾,他rì江湖相逢,咱们再把酒尽欢,我走了。”一拱手,按着公孙书砚指点的方向快步而去。

看着叶随云远去的背影,古董问道:“爷爷,小叶子是不是很聪明?为什么你不肯教他武功呢?”

公孙书砚依然看着远方,回道:“就是因为他资质太好,我才不能莽撞的教他,最好的武功已经在他身上了,往后就要看他的造化。”三个孩子互相对望一眼,只听他又道:“此子本xìng良善,极有侠气,如果老天眷顾的话,想来他rì后必将名动天下,好,好。”说着不禁微笑着摸着自己的白须。古董三人不明白爷爷怎么会这么说,脸上都露出了不相信的神sè。

江津村和公孙老宅相距不远,叶随云走了一rì一夜,便回到此地。鲍穆侠等人见他平安归来,俱都大喜。当晚忙把村子里的人都召集了起来。秀眉也被刘虎背了来。

此时秀眉脸上已经是一层灰扑扑的青气,鲍穆侠忙将化雪丹给秀眉合水服了,只过了两rì,青气已经完全消失,众人直夸叶随云有本事。

叶随云将两瓶药全留给了鲍穆侠,说道:“我不住在江津村,不需要这些。鲍大叔你们身处此地,这药当然是越多越好。”鲍穆侠等村里的人都对叶随云感激不已。

想到离家已经快半年了,叶随云心中着急nǎinǎi。次rì,便带上村民们为他准备的干粮,挥别了江津村的人,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八章 听泉私塾

匆匆走了十几rì,行至一地,放眼而望去,山明水秀,青草葱葱,柳枝摇曳,让人感觉说不出的翠爽清新。

叶随云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透着自然的芳香沁人心脾,让他不由得jīng神一振,想道:“按我的脚程,现在应已到洛阳,可是看情形却又不像,难道又走错路了?”他本想先回到洛阳再用江津村民给的银子雇个车夫转道回杭州,可现在似乎方向不大对头。眼见带着的粮食已经吃完,下一顿都还没有着落,想到此不由得有些口渴。

见到旁边小溪清澈见底,连忙过去双手捧着喝了一口,愕觉嘴里咸咸的,不像是泉水的味道,顺着溪流一看,不禁吓了一跳,上游处赫然有一个死人泡在水中,身上的血顺着溪水流下来,叶随云哇的一声,忙不迭将还未来得及咽下的水吐了出来。心想:“难怪这种味道,幸亏没喝下去,怎么尽让我遇到这种事情。”

想归想,他赶忙跑过去,在死人的旁边蹲下查看,发现这人的眼睛似乎微微颤动了两下,心想:“原来他还没死,先救人再说。”用尽吃nǎi的力气将人拖上了岸,用手捧着溪水喂了他几口。就听得那人长出一口气,艰难的睁开了双眼,茫然看了看四周问道:“我在哪里。咳咳。。”说完大声的咳嗽起来。

叶随云道:“这位大哥不必着急,你先歇一歇再说话。”那人摇头道:“歇也没用,我已经活不成了。”说完手扶右肋,这时叶随云才发现这人的腋下插着一柄短刀,身体外只留下个刀柄和不到一寸的刀刃,看来他能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只恐怕马上就要死。

叶随云正想问些话,那人用手拦住道:“小兄弟,你别说话,让我说,我怕挺不住了。”叶随云点点头。

那人呼吸急促,语速极快地道:“我叫鲍大有,本是天策府的密探,此次查探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却被敌人追杀,因为跳进河里才活到现在。”说完又咳嗽起来,间中还吐了血,看来快支持不住了。

叶随云听完他的话,心中立时想起了半年前在藏剑山庄认识的冷小小,心道:“看来是救对人了。”只因他觉得冷小小是个好人,那么天策府的都是好人,而自从被红衣教人追杀之后,他虽然不说,但心中总是郁郁,自己没人的时候总在想当初救人是对还是错?

只听鲍大有接着道:“当时因为情况紧急,我。。。我将消息写在一封信上,而我担心若是自己出了意外被敌人搜去,所以将信藏到了一个叫听泉私塾的地方,小兄弟,请。。请你帮我将此信交给。。。。交给龙飞大营的。。。。焦七佛。”鲍大有此时说话已经断断续续,想是心中焦急又激动,不停地吐血。

叶随云经历了这半年的遭遇之后,实在不想再惹事上身,心中只想赶快回家。不禁心中犹豫,但是当他一看鲍大有此时的样子,心中不忍,一咬牙道:“鲍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信送到。”

鲍大有露出微笑,轻轻道:“谢。。。谢谢了。”说着闭上了眼睛。

叶随云急道:“你还没说在听泉私塾的哪里呢?是要找什么人去要?”只见鲍大有嘴唇颤动,似乎还在说话,叶随云忙把耳朵贴上去,只听到“在绿。。绿。。。”几个字后,便没了声音。叶随云急忙查看,鲍大有气息全无,已经死了。

无奈之下,草草挖了个坑,将鲍大有的尸身埋了。心中不禁犯愁:“这听泉私塾是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只好慢慢打听。”

如此又走了一天,来到一个小镇,叶随云用铜板买了两个干饼,正准备向人们打听,却听得街上传来一阵喧嚷。不禁好奇,走了出去。只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手上抱一个没开封的酒坛子,被一个女子拉扯着,旁边还站着五个官兵打扮的人正在嘻嘻哈哈的笑着。

只听那女子哭道:“这酒不能拿,请几位爷高抬贵手。”

其中一个官兵骂道:“不就是两坛破酒吗?爷们肯拿了那是抬举你,你鬼嚎什么?小心惹急了大爷连你一块带走。”说着一脚踢到了女子。

那女子只是边哭边哀求,旁边站了十几个围观的人也都敢怒不敢言,只是不住的摇头。

叶随云心中怒极,站出来对着旁边的一个路人大声笑道:“知道什么叫恶狗抢屎吗?”那路人一听不明白,茫然的摇摇头。连那群官兵也都看了过来。

叶随云继续道:“知道你没见过,说实话我以前也没见过,不过刚才我倒是看见了,不过这群恶狗抢的不是屎,你道是什么?”

那路人又摇摇头。只听叶随云道:“抢的是酒,你说奇怪不奇怪,这恶狗也会喝酒?哈哈。”说完笑了起来。这时那人才听明白这小子是要惹那帮恶兵,只吓的掉头就跑。

骂人的官兵大怒道:“哪来的小狗崽子,打抱不平来了。”说着走上来就是一巴掌扇了过来。叶随云身子偏矮,低头避过,双腿一用力,双手猛托而上,轰在那兵的下颌处,只把那人打的仰面朝天,半天爬不起来。叶随云暗忖:“这段时间的历练,看来自己力气倒是大涨。”

其他几个官兵一看大怒,都冲了过来,没头没脸的打了起来,叶随云毕竟年纪不够,力气也不足,虽刚刚觉得自己武功有长进,准备放开手脚教训一下这帮人,无奈两三下就被几个人按倒在地,拳打脚踢。叶随云大喊:“你们这群狗兵只会欺负老百姓,算什么男人。”几人一听更怒,手脚加劲,直把叶随云打的口鼻都是血。

这时听得远处一阵锣声,从对面行来几台大轿,走到官兵的身前停下来,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从最前面的轿子中走下,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这么乱?“

那手抱酒坛的军官一看,认得此人,忙过来行礼道:“周太守,您老好呀。”

那周太守一看,认出了此人点头道:“原来是王鼎一呀,你们这是干什么,乱哄哄的,成何体统。”

王鼎一指着叶随云道:“回大人,我们几个兄弟看见这小流氓在抢一个姑娘的东西,气不过,上来教训教训他。大人不必烦心,直管赶路便是。”

叶随云听到这是非颠倒的话,心中怒极,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一摸自己嘴上的血道:“你们这几个狗官兵,还要不要脸,明明是你们这群恶狗抢东西。”周太守不知什么情况,斜眼看着王鼎一。

王鼎一忙到:“大人别听这小流氓胡说,他说我们抢东西,这里有谁看见了。”

叶随云心想:“这么多人看见还能抵赖不成。”忍痛微微一笑,转头对周围围观的人群道:“你们大家说说,到底是谁抢东西。”令人意外的是,所有的人都摇着头说:“没看见,没看见”,急急忙忙都散了,头也不敢回。

叶随云呆在当地,不明白怎会如此,转念道:“看来这群恶狗在这里横行惯了,当地老百姓都不敢惹他们,怕惹祸上身。”他心中气愤难平,转头又去找那被抢了酒的人,谁知那女子也已经不知何时逃跑了。叶随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这回这个好人当得真是冤,人都走了,自己这不是犯傻吗?嗨,算了,义之所在,管她领不领情呢。”可没了证人,自己站在原地,到不知如何是好。

王鼎一笑道:“怎么样,事实证明是你这个小崽子行凶,你还敢赖不成。兄弟们,给我继续打。”一帮官兵过来又准备动手。

周太守道:“停手,要打也不忙在一时,莫冲撞了贵客,你们可担待不起。”

王鼎一等一愣,还没明白过来,从后面走上一个小丫环,不耐烦道:“周道通,怎么回事?你还要我家小姐等多久呀?”原来那此人名叫周道通,乃是洛阳太守。

周道通赔笑道:“兰香姑娘,且莫生气,这几个神策的兄弟在惩治贼人,我马上就让他们把路让开。”

王鼎一等见了此等情景大吃一惊:“洛阳太守对这丫鬟打扮的小女孩竟如此恭敬,这女孩子有点邪门,只怕来头不小。”都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

叶随云心道:“原来是神策的兵,难怪比不上天策了。”其实天策和神策谁厉害,他也不知道,不过心里自然而然的偏向,总觉得天策强而神策弱。

那兰香听明白了事情经过,跑回去朝轿子中说了几句,接着又走回来道:“小姐说了,这酒就交给我们保管吧,等见到了失主自然归还。”周道通,王鼎一等人都道:“是,是。全凭小姐做主。”兰香接着道:“至于这个小强盗嘛,东西既然已经归还,也不用把人打死吧,放了他吧。”说完转头对叶随云道:“你这小强盗还挺有胆量,我家小姐说你受伤了,让你跟我们去,给你治伤。”

叶随云心中本就愤愤难平,此时听这小丫鬟说话的语气好似下命令一般,且喊自己强盗,心中一股傲气夹杂着不满,冷冷的道:“我这人挨打挨惯了,不必cāo心。”心想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抢东西,跟你们也用不着客气。”

兰香没料到对方说话竟然这样的态度,生气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这小子也太不识好歹了。”

叶随云道:“只可惜我不是狗,也用不着认识你们。”说完转身就走。在经过后面的轿子时,一个声音道:“少侠莫生气,我知你是帮人,不是抢东西。”声音甚是柔美好听。

叶随云一呆,心中怒气立时消了大半,心想:“原来她知道,难怪要给我治伤呢,这也是帮我解围了。”

轿旁站着一高瘦男子道:“小姐,此处离听泉私塾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再不赶路,怕太阳下山前赶不到了。”

叶随云心头一跳:“我正愁找不到呢,看来好心有好报。”忙道:“你们可是去听泉私塾?”轿中之人轻轻地嗯了一声,以示回答。叶随云道:“我正好有事要去那里,但偏偏不认识路,正好随你们同去。”

那高瘦男子道:“好,跟着吧。”只听前面周道通喊道:“起轿!”

一群人又开拔上路,叶随云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在王鼎一等人惊讶的眼光下,离开了小镇。

一路上没人说话,丫鬟兰香恼怒叶随云,故意别过脸不理他。叶随云心道:“嘿,你不理我正好,省的我浪费口舌。”

走到将近旁晚时分,离开小镇已经有将近二十里时,来到了一所大宅之前,白墙朱瓦,大片青竹靠墙而种,甚是雅致。大宅正门上挂着一个匾额,上面用正楷写着‘听泉私塾’。只见门外恭恭敬敬的站着两行人,似在迎接自己一行人。兰香伸手到轿前道:“小姐,下来吧,咱们到了。”一直纤纤之手搭在兰香的手上,从轿上走下一个少女,容貌端丽,眉宇间一股清雅之气,让人不禁眼前一亮。众人躬身行礼,在前引路。他们以为叶随云只是个仆役之类的,也没人管。叶随云到也不在乎,坐在旁边看着。待那小姐进去之后,外面就热闹了,跟着轿子的仆人们不停地往里面送着东西,一箱一箱的不知有多少。

叶随云心中纳闷:“这个小姐是谁呀,这么大排场?”转念一想:“管她她是谁,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鲍大有的信,赶紧找到了,我立刻就走人,这些大官人家看不起我,他们也绝不会发现我离开。等把信送到了,赶快回家才是最重要的事。”心中打定主意,今晚就开始找。

当晚叶随云就和仆人们睡在一起,等到夜半三更,偷偷起身,走到后院,望着偌大的院子发了愁:“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真不知从哪里开始找,这个鲍大有临死前就说了个‘在绿’,也不说清楚,这不耍人嘛。”

猛然听到旁边的一个小厅里传来阵阵喧闹之声,叶随云忍不住过去一看,原来是带来的家丁和私塾的仆人们无聊,打起了牌九,幺三喝四的赌着钱。自己从小就没见过赌钱到底是什么回事,不禁好奇心起,走了过去。众人一看是叶随云也没理他,都当他是个仆人而已。

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有些烦腻,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坐在门边喝酒,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叶随云走了过去道:“这位大哥,你怎么不过去玩一手。”他知道现在要从一切可能的蛛丝马迹入手,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找信。那人道:“哎,没心情呀,没心情呀。”说着又喝一杯。

叶随云笑道:“什么烦心事和小弟说说,兴许能给你出出主意。”

那人斜眼看了看叶随云,道:“好吧,反正憋在心里也不舒服。”说着递给叶随云一个酒杯,道:“我叫卢茂匀,是神策军的士兵。”叶随云一听神策二字,想起街上打自己的那帮人,心中便后悔了。卢茂匀接着道:“前几rì我爹让我叔父给带来了家传的宝物,那是一个极其珍贵的玉酒杯,叫做碧落杯,说是要我先收着。谁知道被我的上司何震给看见了,硬是给要了去,说是要当成当成贺礼送人。”说完不住的摇头叹气。

叶随云问道:“送给什么人?”

卢茂匀道:“说是李相国大寿,他要争面子。这个王八蛋,争面子回家拿你老婆去争,抢我的东西做甚?”又灌了一口酒道:“无奈他是上司,我这小兵又哪里敢去理论。”

叶随云喝了卢茂匀给他到得酒,问道:“卢大哥,你既然是神策的兵,为什么会在这里?”

卢茂匀道:“我昨rì自己偷偷跑过来的,我叔父是这里的花匠。”说完眼神有点犹豫道:“而且说心里话,我觉得神策不是一个长久之地,他妈的真不想干了。”

叶随云点头道:“是呀,我觉得神策没什么好人,倒是天策比神策强了不知道多少。”

卢茂云道:“我当年是跟着人糊里糊涂的就被拉进了军营,谁知道没他妈一个好玩意,要是能进天策府当差,那可有多光荣呀。”说完,显得很是沮丧。

叶随云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道:“卢大哥,如果你想去天策府,我倒是可以给你引荐引荐。”卢茂匀一下坐直了,道:“当真?”脸上显露着兴奋和一点不相信。

叶随云点头道:“恩,你可知道冷小小吗?他是我的朋友。”

卢茂匀惊喜道:“真的?这冷小小据说小小年纪现在已经官居昭武校尉,以后恐怕更是了得。如果你没骗我,姓卢的在这里谢谢你了。”叶随云连说不用。二人又聊了阵,叶随云觉得也问不出什么了,便返回住所,想着明rì该如何。;

第九章 意外得信

清晨起身,叶随云无所事事,心中惦记着如何找信,信步闲逛。不经意走进了花园,只听几个女子的声音在说着什么,一人道:“昨rì多谢小姐,不然我这醉红尘就要被那帮恶兵抢走了。”叶随云觉得声音很熟,但是想不起是谁。另一个声音道:“小琳,不必在意,下次可不能再被他们瞧见了。”听声音正是那身份高贵的小姐。又一人道:“你那个酒坛形状特殊,我们一眼就瞧出是你的命根子了,正好碰上那个傻小子打抱不平,否则还真没机会给你要回来,你倒是应该谢谢那傻小子,嘻嘻。”正是小丫鬟兰香在说话。

叶随云听到此时明白了,原来第一个说话之人,正是昨天被神策官兵抢去了酒的女子,叫什么小琳的。而她显然早就认识大小姐。不由对心中很是不满,不想和她碰面,又想:“她们几个女孩子在这里说话,我在这偷听只怕不太好,还是赶快离开。”正要转身离开,小姐已瞧见了他,叫道:“叶公子,请留步。”

叶随云想:“我又没干什么亏心事,不过去显得我倒是小气了。”转身走回来。小琳一看见叶随云,脸上一红,低下了头。

叶随云道:“我不知道几位姑娘在此说话,无意中走到此处,冲撞了几位,请恕罪。”说着拱手示意,他想自己要大方一点,免得被她们小看了。可是他年纪太小,如此说话到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小姐道:“公子不必多礼,小琳正想为昨rì之事向叶公子表达歉意呢。”

小琳愧疚的看着叶随云,细声说道:“小女张琳心,多谢公子昨rì相助之恩。”

叶随云忙摇着双手道:“我哪里是什么公子了,我叫叶随云,你叫我名字就行了。”虽然心中不满,但是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气也消了,想到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自然不敢招惹那帮恶兵。

张琳心点头道:“那我叫你叶大哥好了。”小心翼翼看了叶随云一眼,继续说道:“昨rì那些神策兵是隶属于武牢关的军营,他们平rì里欺行霸市,这一带的老百姓都很怕她们。我一个小女子根本就惹不起她们。”顿了顿又道:“我家中世代酿酒,卖酒,父亲二十年前酿造了十坛名酒,名叫‘醉红尘’。材料是他走了很多地方采集来的,很是不易。”说罢眼光转向那小姐,接着说道:“小姐早年曾今帮助过我,对小琳有大恩,昨rì我得父亲同意从酒坊拿了一坛醉红尘准备送过来给小姐,结果路上被那帮恶兵看见了,硬是要抢,若不是叶大哥,定会被他们抢去。小琳在此多谢了。”说着又躬身行礼,叶随云忙说不用。

张琳心继续道:“我家只是卖酒的老实人家,无权无势,平素无依,如果我当时站出来和他们为难,以后不光是我,恐怕全家都没有好rì子过,所以千万请叶大哥你见谅。”说着眼圈也红了。

叶随云恍然大悟,忙到:“张姑娘不必自责,是我错怪你了。”

张琳心破涕为笑道:“叶大哥原谅我就好了,心里难受了一整天呢。”接着想起什么道:“糟糕,爹还等着我帮忙调酒,要忙好几天呢。”和众人告别而去。

叶随云看着她离去想道:“人们为情势所迫,所做的选择往往不同,未必是心有歹意。昨rì的事却也怪不得张琳心。有几人能像自己一样遇事不顾后果的冲出来,那的确太莽撞,也许以后也要多考虑一下才是。”就听得兰香笑道:“人都已经走了,还看呢?”

叶随云闻言脸上微微一红,赶紧收回目光。兰香嘻嘻一笑道:“好啦,大英雄,不逗你了,知你昨天是行侠仗义,我和小姐都很是钦佩。”

小姐一急道:“兰香,休得胡言乱语。”兰香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只听小姐道:“叶公子,请不用介意她的玩笑之言。”叶随云笑着摇头。小姐接着道:“我父亲在朝中做官的,因此家中规矩极严,平时都不许出门半步,只有每年的这个时节父亲会同意我来这清泉私塾小住一个月,在这里读书。”叶随云心道:“原来如此。”

小姐继续道:“这私塾的酒是专门从小琳家的酒坊所定,她每次和父亲一起来送酒,因此我们也就相识了。昨rì路径集市,碰到公子出手相助小琳,正好看到那个酒坛,所以才会向那些官兵要了来。”

叶随云心知这小姐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才说什么出手相助,其实当时就是自己被人家打,心想那也没什么,反问道:“那小姐你们怎知不是我骗人呢?”

小姐回道:“那些官军气焰嚣张,横行已久,我们早有耳闻,况且昨rì刘校尉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关键,告诉了我们。”叶随云一回想问道:“是不是昨rì站在小姐轿旁的高瘦男子?”

小姐点头道:“正是,刘大哥是我父亲派来保护我的。他叫刘清渊,乃是秦颐岩将军麾下,天策府的高手。”叶随云点点头,若有所思。

小姐没有发觉,继续道:“当时我请刘校尉上去帮你,他说除了我谁都不管,我和兰香也没办法。”

叶随云笑道:“那也没什么,我从小就打不过别人,被人揍也是正常的,小姐你不必挂心,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说完也不等她们的反应径直走出花园。心想自己昨rì被揍的样子全被他们看在眼里,还是少说几句吧,也许这小姐心里正笑话自己不自量力呢。这也是叶随云这个年龄所思所想的正常反应,盼望在女孩子面前保持点自尊。却不曾想他的所作所为又怎会被人看不起呢?看他离去的快,兰香道:“这人怎么这样呀,真是失礼,说走就走。”小姐却只是一声轻笑。

又过了三rì,叶随云越来越着急,心中思量要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看看rì头高照,又来到花园,听得里面有人再说话,却不是女声,其中一个还在一直叹气。

他走进一看,正是那神策兵卢茂匀,旁边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在不住的叹气。叶随云走过去打招呼:“卢大哥,你好呀,这是怎么了?”

卢茂匀看见是叶随云,帮着介绍,原来那老人叫宋然冰,是私塾的花匠,专门负责私塾花园的事,按辈分说是卢茂匀的叔父,倒也不是有什么血缘。一问之下得知,原来这几rì宋然冰所栽培的几只名贵花种不知什么原因,似乎要凋谢了,所以他很是苦恼。

叶随云一听自己也不懂这些,还是别打扰人家。正准备告辞离去,却听宋然冰说道:“这绿牡丹极是名贵,我可是花了大心血的,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慢慢的都快枯萎了”

叶随云听得这几句话,脑袋中好似一道炸雷响了起来,急转身问道:“宋老伯,您说。。您说这花叫什么?”

宋然冰很是诧异,回道:“这花叫绿牡丹,那是很名贵的花种,怎么了?”

叶随云心里那是说不出的高兴,问道:“您这花可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会这样?”

宋然冰道:“前几天这花土倒是松了,但是我又给盖实了,其他倒无甚特别,可就不知为什么,这花就开始蔫了。”叶随云道:“我想我知道问题在哪里?”

宋然冰高兴道:“当真?”一看他年纪小,又转而不太相信道:“你这孩子,怕是胡说吧,我种了三十年的花都搞不清楚,你怎会知道?”

叶随云笑道:“我想问题就出在花土中,你不妨将四周的土挖出来看看。”

宋然冰半信半疑,斜着眼睛看了看叶随云,心想,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不妨试试,只要我的手艺,是不会损到花的。便用小铲开始翻拨花四周的土,只听噗一声,铁铲好似碰到了什么东西,用手一揪,原来是一个牛皮包着的物件。叶随云心中激动,忙拿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出一看,果然是一封信,封面写着,“急呈焦七佛统领”七个字,叶随云心想:“老天保佑,总算让我找到了。这牛皮袋水进不去,难为鲍大哥想的周到”

宋然冰怒道:“是哪个混蛋这么无聊,这么大的一个牛皮袋埋在花根下,难怪花吸收不了水份,差点害死这名种。”接着转头问叶随云道:“是不是你这孩子干的。”

叶随云忙解释:“宋老伯别误会,是我的一个朋友藏在这里,这信很是重要,请老伯别见怪,好在花还没有死,我想老伯的园艺jīng深,定能救活此花。”说这话时叶随云心里也没底,谁知道这花还能不能活?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抱歉的话,就随口奉承几句。

宋然冰闻言,面容稍缓,点头道:“那是自然,有老夫在此,这花当然死不了,哈哈。”想到名花有救了,心中高兴,也就不再怪罪叶随云了。

卢茂匀将叶随云拉到一边问道:“叶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可不能瞒着我呀。”

叶随云道:“卢大哥不是想去天策府当差吗?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卢茂匀惊喜道:“当真?”

叶随云将信扬了扬道:“你看这上面的字,可是天策的重要情报,你这回找到,可立了大功,入了天策府直接就能当校尉了。”他也不知道天策的官级如何分等,记起前几天卢茂匀说冷小小是昭武校尉,今天也就随口说了校尉。

卢茂匀喜得抓耳挠腮,点头道:“是呀,这焦七佛是天策龙飞营的统领,我听说过。不过这功劳是你我二人的,我绝不能独享,到时候你也要分个官衔。”

叶随云心想:“此人倒是够义气。”笑着点点头,道:“好,咱俩马上将此信送去龙飞大营,领了这功劳。”卢茂匀闻言却脸sè微变。;

第十章 夜探敌营

原来天策龙飞大营离听泉私塾并不远,主营驻扎在私塾以南三十里,卢茂匀终是怯场,指点了方向却不敢一同前往。说到天策与神策长期以来势不两立,以前当对方如虎狼之恶,心中惊怕,只是叮嘱叶随云别忘了报功时捎带上他的名字,待大局一定,速速去报到,只把叶随云听得哭笑不得。

走了两个时辰已能远远望到远处的营地,旌旗飘动,背山面水,极有气势。叶随云自然不明白选择这样的地形乃深谙兵法之道。来到大营百米之外,就被两个巡逻的士兵看到,走近问道:“喂,小孩子,来这里干什么,不知道这里不能随便来吗?”

叶随云微笑道:“我有重要的事儿向焦七佛统领报告的,两位大哥请带为禀报吧。”

那两个士兵斜着眼看着他,心里起了疑,难相信这普通少年会有什么情报,但听他说的又不是小事,且态度从容,不像是胡说八道的样子。一时间两人都拿不定主意,转身互相低声商量着。

叶随云看着二人踌躇的样子,心里好笑,说道:“两位不必为难,如果不信,就派一个人回去说,我是受鲍大有所托,贵统领一听就明白,另一个留在这里看着我。”

其中一个身型瘦小的士兵点头同意,觉得此法可行。正准备答应,另一个胖一点的突然问道:“你说是受人之托,可有什么凭证。这个鲍大有我可没听说过。总不能你随便一句话我就去向统领报告吧?”

叶随云一听,也觉得很为难,自己的确是没办法证明。况且这信一定很重要,怎么能随便就交出去。

那胖士兵一看他满脸犹豫的神情,心中更是起疑,喊道:“你小子不会是探子吧?来这里刺探军情来了。让我们搜身,一搜就知道了。”说着一把抓住叶随云。

叶随云抓住士兵的手,向后一拽,那士兵向前扑到,摔了个狗吃屎。另一个瘦士兵大叫道:“来人呐,有敌人闯营拉,来人呐。”边喊边往军营跑回去。叶随云好笑道:“喊什么,快去报告吧。”也跟着跑了过去。

军营中的士兵听到喊声,蜂涌而至,顿时将叶随云围了起来。叶随云一看这些人个个都手握兵器,怒目而视,知道自己只要再反抗,马上就是利刃加身的结果。无奈一耸肩道:“你们不相信我,误了大事可怪不得别人。”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士兵们哪管那么多,手脚齐上,将叶随云五花大绑了起来。在他身上一搜,找到了那封信。当中一个看起来领头的官兵走过来拿起了信,神sè一变,转头道:“你们看着他,我去禀报。”说完,快步向军营跑了进去。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官兵跑回道:“带他去见统领。”一票人押着叶随云进了军营,带进其中最大的营帐,众人均停在了帐外。

帐子当中坐着一个大汉,满脸络腮胡,双目凛然。看到叶随云进来,道:“快松绑。”旁边人急忙解开了绳子。

叶随云心中不痛快,心想:“我好心好意给你们送信,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绑成个粽子。”因此神sè悻悻不太搭理。

那大汉看到此情,微笑道:“小兄弟,实在对不住,在下便是焦七佛。只因常有神策的jiān细前来捣乱,所以我这些手下才会疑神疑鬼,请你莫见怪。”看看叶随云依然没什么表情,接着道:“只因神策,天策两军素来不睦,经常发生冲突,时而小规模的战斗,现在可以说势成水火,也难怪他们会这么紧张。”说罢,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信,过去拿了起来,撕开封口,取出信读了起来。

旁边站着的一个军官提醒道:“统领。。。”眼光看向叶随云。焦七佛道:“这小兄弟不畏艰险,仗义相助,我信得过他,不必多心了。”那军官点点头低首站了回去。

焦七佛看完信神sè大惊,身上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神sè越来越是凝重。旁边站着的几个军官更是惊奇,因为他们跟随统领多年,素知他遇事冷静,心xìng刚强,从未有过如此表现,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听焦七佛怒道:“果然和李林甫这jiān贼有关。”抬头问叶随云道:“小兄弟,这信你是如何得到的,只因事关重大,请务必相告。”

叶随云一见这焦七佛对自己甚是有礼,而且在自己面前拆封读信,显得对自己甚是信任,心中的不满也就释然了大半,回道:“这个是鲍大有大哥让我去取的,让我把此信交给统领。”焦七佛问道:“鲍兄弟现身在何处?”叶随云道:“他已经死了,是我把他的尸身埋了的。”

焦七佛长叹一声道:“哎,多谢你了。鲍大有是我们的密探,想是他探得此情报,却被敌人发现,硬是撑到见了你。否则这消息只怕永远都传不出来。”他把信放到旁边油灯的火苗之上,信纸霎时间被烧了个jīng光。只听焦七佛接着道:“因他身份特殊,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因此那些士兵不识得他的名字。”叶随云点点头,方才明白为什么那些士兵的反应会是如此。

焦七佛继续说道:“信上的消息太过严重,暂时不便说与你知。小兄弟见谅。”

叶随云心想:“我已经把信送到了,人家的事情我也没本事再帮了,还是赶快回家要紧。”想到此,便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这就告辞了。”

焦七佛看他身上风尘仆仆,满脸倦sè,知道这个少年不辞辛劳的赶了过来,便道:“小兄弟乃是信人,有恩于天策,在下先谢过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尽管来找我。只要能力所及,天策飞龙营一定全力以赴。”

叶随云闻言,觉得这焦七佛实在是个好人,对自己这般仁义,心里很有好感。忍不住问道:“请问统领,还有什么事心烦,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焦七佛摇头道:“苦于我们需要的证据送不出来,所以也无法采取什么行动。我安插在武牢关的卧底是单线和鲍大有通信,现在鲍大有死了,短时间很难再进入他们的军营。哎。。”说着叹起气来。

叶随云听明白了,原来焦七佛需要的东西现在掌握在一个密探的手上,此人身在武牢关神策营中,现在鲍大有死了,没人能进入武牢关和这个人取得联系。所以焦七佛才这么心急。叶随云突然想到卢茂匀,说道:“焦统领,也许我有办法,请给我一天时间,一天之后,我再来这里告诉你成不成?”

焦七佛心中当然不太相信这小孩能有什么办法,但也不好明说,只好约定第二天见面。叶随云匆匆回到听泉私塾,找卢茂匀问道:“卢大哥,你是神策的士兵,还能不能回到武牢关去?”

卢茂匀一听此话急道:“你不是说我能去天策当差吗?怎的又让我回神策,那鬼地方我死也不回去。”说完气呼呼的转身要走。

叶随云笑着解释道:“你先别xìng急呀,听我说完。”卢茂匀停下来看着他。只听他继续道:“现在焦七佛统领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就是混进武牢关找一个人,但是无奈那里守卫太严,普通人根本进不去,所以需要你帮忙带一个人进去,怎么样,能办到吗?如果任务成功了,你可就又是一件大功呀。”

卢茂匀这才恍然,低头想了想,正sè道:“其实这倒是不难。。”叶随云大喜,正准备说话,却听卢茂匀道:“我有言在先,我只能带你进去,因为我知道你这小孩很够义气,别的人我可信不过,谁知道会不会给我背后捅刀子。”

叶随云这下犯了愁,想想这也没办法勉强,只得让卢茂匀暂时呆在私塾,自己又回去找焦七佛商量。焦七佛听了事情的经过,说道:“这事太过凶险,本应该让我们的人去做,只是这个人指定是你,我也不能决定,还是要你自己考虑吧。”

叶随云心中也是不停打鼓,谁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但若就此撒手不管,也实在说不过去。想到冷小小,焦七佛这些天策府人对待自己处处都是仁义和友好。反观神策军,就好像王鼎一那样的人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帮助好人对付坏人这实在应该,况且想起nǎinǎi从小告诉自己男子汉就应该在别人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他最后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完成。叶随云自小纯良,此时年龄又小,思考任何事很容易就会这样的简单直接。而不会想到其中牵连的种种利害,当然这也许也是他xìng格中的一个优点,抑或是缺点?

叶随云下定决心之后,道:“请统领告诉我怎样找这个人吧。”

焦七佛赞许点头,伸出大拇指道:“好样的,小兄弟。看不出你小小年纪是一身的胆量,我老焦在此多谢你了。”接着道:“进入武牢关,你需要找到一个火盆,然后将它转动就行,密探自会出来和你相见。至于火盆的位置?就要靠你自己去找了,我们也是一无所知。”叶随云点头答应,和焦七佛又商量了一阵后,便回到了听泉私塾。

当晚卢茂匀找来两身军服,给叶随云换上,只是显得有点大,不过也可将就着穿了,一切就绪后二人朝武牢关出发。

走了三,四个时辰,已经月上中天,叶随云看到前面星星点点的全是火把,待两人走到了一座高墙前,看见几个士兵在站岗。也发现了他们,喝问道:“是谁,这么晚还在外面。”

卢茂匀满脸堆笑道:“是我老卢,哥几个幸苦。”说着拿出点碎银子送了过去。那士兵一愣笑道:“老卢啊,可有些rì子没见你了,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边说边接过了银子。

卢茂匀笑道:“你小子就是嘴上不积德,我前些rì回家探亲,今儿个饷午刚返回。这不,还领了个同乡一起来,咱们队长答应了让他也入营,刚从镇上买了家什回来。”

那人盯着叶随云全身上下的打量,叶随云赶忙赔笑道:“这位大哥辛苦了,我初来乍到,以后多关照。”

那个士兵点点头道:“关照不关照,看你小子以后的表现了,进去吧。”两人不敢停留,道谢之后赶忙走进军营。

卢茂匀在前面走,叶随云不敢落后,紧跟在后面,不一会儿来到一处仓库门前,卢茂匀走进去,一会儿出来手上提了两把钢刀,递给叶随云一把道:“你要寻找火盆,势必要四处走动,拿着刀装成巡逻的士兵,就不会引起别人怀疑了。”叶随云笑道:“卢大哥好细的心思。”

废话不说,两人开始四处寻找,时不时有一队队的巡逻从他们身边走过,夜晚也看不清楚,只是见到他俩身穿军服,手提钢刀,而且队形整齐,只道是另外的巡逻之人,因此也没人过分注意他二人。

叶随云心中暗暗叫苦:“焦统领只说找火盆,却没告诉我这里不止一个火盆,刚才这一路上看到的不下二十个,不知前面还有多少。”原来他这一圈转下来,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就是一个火盆,自己用刀逐个儿去试,发现正常就去找下一个,数十个下来,都没有什么异常。心下不由得暗暗着急。

只听卢茂匀道:“只要别被我的上司何震知道我在这里就没关系,不然一下就要露馅儿,叶兄弟,你快点找,时间长了越危险。”

叶随云又如何不知要尽快找到,可是这火盆一个接一个,而且往往就会有巡逻士兵走过,哪敢明目张胆的去找,速度自然快不了。

又走了一段,来到一扇大门前,此处十分安静,好像巡逻的也很少,听卢茂匀说这是武牢关的后门,前面正好有两个火盆在烧着,叶随云赶紧走到左手边的一个,一试也是正常,再到右手边的一个,用刀插在火盆手柄处一转,只见那盆纹丝不动,叶随云大喜,知道终于找对了。用衣服裹着手,抓住盆两边的手柄一使劲,只听得卡拉一声,似乎慢慢的转动了。叶随云赶忙再把它又转了回去,知道接头的人马上就会来。放下刀,擦了擦汗,笑道:“终于找到了,卢大哥,你等着当校尉吧。”卢茂匀此时心中忐忑不安,也没心情讲笑,只是不停地看着四周,时不时的擦着头上的汗水。

忽听得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喊道:“有jiān细混进来了,抓jiān细呀。卢茂匀带进来的,找呀。”叶随云一听大惊,不知是如何被人发现了行踪。而那接头之人还没现身,这任务看来完成不了了,要赶快想办法出去。转头一看卢茂匀已经满脸土sè,吓得瘫在地上。

叶随云看到他的样子,心想:“卢大哥够义气带我进来,我可不能害了他。”想到此,提起刀,一刀砍在卢茂匀的大腿上,卢茂匀本已惊惧攻心,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被这一刀砍上,顿时大叫了一声,惊道:“叶。。叶。。。你要干什么?”

叶随云道:“卢大哥,你就说是被我挟持进来的,我正准备杀你呀。”卢茂匀恍然大悟,急点头道:“好,好,就这么办。”

叶随云道:“保重了。”说完朝有声音的方向逃去。卢茂匀只觉得一刀不够,提起自己的刀朝肩膀上又补了一下,只疼的他龇牙咧嘴。

原来那在门口站岗的士兵看到叶随云面生,而且卢茂匀已经多天不见,始终放心不下,最后还是偷偷地去转告了卢茂匀的上司何震。何震一听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只因自己从来没答应过什么卢茂匀的老乡参军,因此马上带领人追捕过来。;

第十一章 终身残废

叶随云藏在隐蔽处,看到追来的人中似乎没有刚才那守卫,迎着人群跑上去,手指身后,大喊道:“我看到他们在那边,快追呀。”

一干神策兵都不认识他,只听说是卢茂匀带的人,看他只有一个人,而且身穿军服,也没多想就朝他指的方向追了下去。叶随云暗暗好笑,依样画葫芦,用同样手段又指挥好几拨人朝不同的方向追去,霎时整个军营大呼小叫,乱糟糟一片,都不知道这jiān细到底躲到了什么地方。

叶随云趁机往门口跑去,冷不丁后面追上一个人,一下跃到他旁边,伸手按在叶随云的肩膀上,冷冷道:“你是谁,在这里弄什么鬼。哼,想在我谢羽面前耍把戏。”

叶随云只觉肩头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身子不由自主的半跪下去。心中大是着急,忙道:“松手,松手,我肩膀快断了。”

谢羽道:“你这小崽子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天策的jiān细?”

叶随云忍痛道:“我说,我说,你先松手。”感到肩上的手松了松,但还是抓着自己,压力已经没有了。

叶随云慢慢的站起,脑中思索着脱身之法,眼前这家伙明显是个武功高强之人,自己绝对对付不了。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公孙爷爷曾经教过自己的东西。假意肩膀疼痛,用手扶着膝盖直喘气。突然身子靠向谢羽,右手握拳成锥,用尽全力一拳打在谢羽腰间的悬枢穴上。如果这一下带上内力,此时的谢羽应该已经失去行动力,无法动弹。可是叶随云哪练过内功,身上半点内力也没有,纯凭着一股力气打出,谢羽只感到腰间一痛,全身酸麻,向后倒了下去,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

若论真实情况,叶随云这一拳无论如何也打不中谢羽,只因谢羽用手初一按住对方肩膀,马上知道这jiān细身无内力,认定他不会武功,因此对他防备之心大减。而且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不会武功的少年认穴会如此之准,大意之下被叶随云一击得手,倒在地上。

叶随云一看偷袭得手,来不及高兴,赶忙就向门口逃去,却看到从对面又过来一队人,咬牙暗骂,无奈只好折了个弯向另一边逃去。

那队官兵一看谢羽躺在地上,忙过来扶起道:“谢将军这是为何?”谢羽感到腰间疼痛,浑身酸软,方才被打倒实在丢脸,骂道:“费什么话,赶快抓jiān细去。”一群士兵吓得忙又追了下去。

叶随云跑动中见到火盆,顺手抄起一截烧着的木头,见到帐篷就烧,不一会儿四处火头大起,乱成一锅粥。他想此时越乱越好,自己才更有机会逃出去。叶随云只找光亮少的地方钻,可是无奈这军营到处都是火把,实在没有好的藏身地儿。慌乱中,见旁边一个营帐内毫无灯火,心想里面定没有人,矮身钻了进去。

刚一进营帐,只听一人道:“谁?”竟是女子的声音。叶随云心中一跳,随即又放下心来,不管怎样,女人好对付。一个箭步跑过去道:“别说话,不然宰了你。”说着就想用手去按那女子的嘴。哪知还没碰到,胸口一疼,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叶随云整个人顿时向后飞去,喀哧一下压碎了身后的一张桌子。这一拳打的着实重,叶随云趴在地上哇的吐了一口血,喘着粗气心道:“老天爷,这世上还有打不过我的人吗?看来今天是逃不了了。”

胡乱思索间,帐篷外火把照耀,走进来一队官兵,叶随云心中一紧,领头的正是几天前在小镇上抢张琳心酒坛的王鼎一。王鼎一也认出了叶随云,走上前就是一脚,道:“小杂种,原来还是个jiān细,看老子要了你的命。”叶随云被王鼎一踢中,又吐了口血,忍着痛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抢酒的野狗,难怪会来捡便宜。”

王鼎一大怒,举起刀就要砍,只听那个女子道:“停手,留活的。”王鼎一点头道:“是,小的鲁莽。”转头咬牙道:“你个狗崽子胆子也真大,竟敢跑到李护卫的营帐,活该你受罪。”说完招呼人进来把叶随云绑了个结实,押入大帐。

进到里面,只见两侧站满了官兵,人人都默不作声,其中还有谢羽,王鼎一将叶随云押到之后,也站在了队伍最后面。在两排长队的尽头zhōng yāng,站着一个身形瘦长的中年男子,身披将袍,瘦长脸型,yīn沉着脸看着叶随云。

叶随云扫了一眼,知道这一定是之前焦七佛和自己提过的武牢关统帅万镇南了。眼光一转,赫然看到卢茂匀也被绑着跪在自己旁边,心想:“看来还是救不了卢大哥。”

只听那中年男子向着两边人道:“韦虎栏,江上鸥,司马八。”

队伍中走出三人,半跪下来,道:“末将知罪,请统帅惩处。”叶随云心道:“果然是他。”

万镇南道:“你三人负责守护武牢的jǐng戒,被jiān细闯进来,当然有罪,等处理完jiān细,再惩治你们。”那三人站起身退到一旁。

万镇南盯着叶随云道:“今晚就是你把我的军营搅得天翻地覆?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的?”

叶随云虽然心慌,但强作镇定道:“没什么人派我来,我就是觉得军营好玩,想进来耍一耍。看到这位大哥。”用眼光望着卢茂匀,接着道:“看到这位大哥穿着军服,就用刀逼他带我进来,你们要杀他就杀,我可管不着。”说完双眼望着帐篷上方,显得毫不害怕。

万镇南嘿嘿冷笑了两声,道:“不管你是不是jiān细,落在我手里,总之是别想活着离开了。来人,给我打到他说为止。”

王鼎一马上出来,一脚将叶随云踢到,抡起棍子便打,每一下都是卯足了力气,叶随云不愿示弱,强忍着不出声,疼得满头大汗。卢茂匀不忍再看,转过头去。

这一顿打足足有两柱香的时间,叶随云已经皮开肉绽,全身是血。疼的几次晕厥。

王鼎一也打的手软了,可是统帅不说话,自己不敢停手。心里倒也佩服这小子硬气,半天一声都没哼。

万镇南一抬手示意停止,让旁人用冷水浇醒了叶随云,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叶随云的头抬起来问道:“小娃子够硬,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罢。”叶随云目光涣散,也不知听没听到万镇南的话,只是又咧嘴笑了笑。万镇南闷哼一声,道:“好,把他手脚都废了。”

叶随云挣扎着最后力气,喊道:“你敢?”话音未落,只见那恶贼王鼎一用刀在自己的右手腕上一刀割下去,叶随云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随云缓缓转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此时躺在一座监牢之中。挣扎着想坐起身,这一动,只感到四肢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只把叶随云吓得魂飞魄散,自己的双手双脚全都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想起昏迷之前的情况,知道自己的手脚筋全都被割断了。

叶随云虽然是个天xìng乐观豁达之人,遇事也喜欢胡闹,但是现在遭此惨祸,想到自己这一生都将成为废人,不要说内心深处总是期望自己有朝一rì能够练得一身高强的武功了,以后就是连正常行走都不可能,心中一时悲从中来,禁不住留下了眼泪,呜呜的哭了起来。他边哭边想到自己为了做好事而帮助谷灵灵,一路上屡遭风险,最后还险些被杀。为了帮助张琳心,被神策官兵殴打,而自己所帮之人竟然逃之夭夭。最后为了帮助鲍大有而落到现在的地步。心中想:“这好人当真做不得吗?做好事的下场就是这样吗?”想到家中的老nǎinǎi更是伤心,放生痛哭起来。

突然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冷冷的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咬咬牙挺着也就过去了,何必像个娘们儿似地哭哭啼啼,叫人好看不起。”

叶随云闻言一呆,没想到这牢中还有其他人,从声音来判断此人是关在自己的对面,只是牢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整座监牢只有上方五丈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小窗口,光线极是薄弱。

听得这人语带嘲笑,自己不愿示弱于人,停止了哭泣,靠在墙角默默的留着眼泪。现在他也没心情去和别人吵架,随便他说什么吧。那人一看叶随云没什么反应,却停止了哭泣,也就没了声音。

等到第二rì午时,一个腿脚一瘸一拐的老狱卒慢慢悠悠的走到监牢前,把一个碗放到门栏里面的地上,然后转头往对面又放了一个碗,又慢慢悠悠的出去了。

叶随云肚子咕噜噜的叫着,他已经整rì没吃东西了,禁不住想过去拿起碗来,哪知道一使劲四肢伤口剧痛难忍,还没坐起来就又躺了回去。忍不住啊的叫了出来。

只听对面道:“手脚筋都断了,以后只能爬着走了,哈哈。”颇有幸灾乐祸的感觉。

叶随云已经不像昨晚惊惧慌乱,冷静了下来,听得他语出讥讽,心中生气,但也懒得理他,闭口不语。靠在那里想:“我为了送灵灵回家,曾经扮过小乞丐,没想到这次变成这样,只怕以后真的只能乞讨过rì了。”想到此,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对面那人道:“大男人老是哭什么哭,是个汉子就挺着,反正想活命就要先吃饭,和别人斗气把自己饿死了,也没人来可怜你。”

叶随云一想不错,不管怎样,自己要活着才能回家,要活着就要吃东西。想到这,他挣扎起来,用肩关节和膝关节使劲,慢慢的挪到饭碗前,把头伸过去,吃了起来。

那人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能曲能伸才是好样的。叶随云,你果然是个人物。”

乍听对方竟喊出自己名字,叶随云停下了动作,心里极是惊讶,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哈哈笑道:“你小子年纪轻轻,却能不畏艰险,勇救孤女,还救了我那陶兄弟陶寒亭的命。别看你小小年纪,在我姓卫的心里都一样。有些比你大了几十岁的人也未必能及的上你。今rì一见也算是个英雄人物,只可惜就是爱哭鼻子,哈哈哈”说着又大笑了起来,这回却不再有嘲笑的意思,而是畅快的笑声。

叶随云闻言心中立刻想到了在风雨镇遇到的陶寒亭,心想:“原来你是陶大哥的朋友,姓卫。”悻悻道:“不畏艰险有什么用,还不是这种结果,如果你也被人害成我这样就不会说的这么轻松了。”微一考虑,想到对面这人的语气不像是普通人,心里一喜,忙问道:“这位大哥,你说我的伤还可能治好吗?”

对面之人道:“手脚断了又怎么样,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只要自己永远充满信心的面对生活,又哪里比不上手脚完好之人了。”

叶随云一听极是失望,知道他这么回答就等于说自己的伤永远都没办法医治了。却听那人接着道:“除非。。。”这两个字让叶随云好似黑暗中见到了一线光亮,颤抖着声音问道:“除非什么?”那人道:“没什么。”再无声音。叶随云着急一肚子的疑问,却也知道对面之人不想再谈,只好闭嘴。

夜间,叶随云伤口的麻劲过了,只觉得四肢疼的厉害,此时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身子一动,啪的一声从自己肩膀的袋子中掉出一本书,正是谷灵灵送给他的秋雨诀。

原来当rì叶随云听完公孙书砚的话,知道这本书很是珍贵,想起谷灵灵当时是藏在裤脚的口袋里,自己就模仿着缝了一个口袋放置这本书,只不过是在肩膀上的位置。

当时他被神策兵抓到后,其实在那些神策军官的心里,根本就不相信天策会派一个小孩子来当jiān细,退一步来讲,就算他真的是探子,身上也不会放什么贵重物品,以免被抓住给人搜出来,这是规矩。所以当时他们也就是随意搜了叶随云的胸口一下,发现什么都没有,也就没再仔细搜查,加上此书的尺寸比普通书小了两圈不止,很难发现,以至于这本秋雨诀还保留在叶随云的身上。

叶随云看到掉在地上的书,心里只有苦笑,因为这本书他自己没事的时候已经翻了不知多少遍,的确只是一套类似于经脉讲解的医书,根本不像什么武功秘笈。而且就算它真的是武学秘笈,自己这一生也休想再学了,为了它自己受了多少苦,到头来结果是终身残废。想到这里就要挪过去把书收起来。

这时从牢顶上方的窗口吹来阵阵凉风,那书被吹得翻开了一页,叶随云爬过去正要将书收起,突然看的这书第一页上似乎不太一样。他微微一愣,借着月光仔细瞧过去,原来第一页上面绘着一个盘膝而坐的人形,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个图在微微发光。那人形的身上一条条的光线在流动着,似乎是按照某种方式在运动。叶随云大是奇怪,因为这本书自己已经看了多遍,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书的第一页绝对没有这幅画。;

第十二章 初习神功

图中之人两腿盘膝,双手掌心向天置于膝盖,身上一条泛光的细线从右手中指龙玄穴缓缓流动,途经多条脉络,一直流到左手中指上的悬钟穴。叶随云觉得有趣,想不通为何这些发光的细线看起来像水一样在流动,真不知当时作画之人是用什么方法办到。

此前在公孙老宅得到公孙书砚的指点,他已经把这些人体穴位和经脉的位置背的滚瓜烂熟,看到这幅画,心中不由自主的就想着上面指示的穴位,只觉得自己的龙玄穴上一跳,接着悬钟上也是一跳,叶随云吃了一惊,注意力便分散,两个穴位又没了动静。此时他隐隐觉得两只手伤处的疼痛似乎减少了些。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一害怕产生的心理作用,连忙又去看书上的人,这次又是感觉两个穴位一跳,疼痛似乎又减少了些,叶随云大喜,忙用下巴去翻那书页,只见第二页上赫然也是个小人,这次是一条线从右脚的气端穴流向左脚的气冲穴,顾不上别的,当下依着画中指示,果然觉得两脚的伤处也好了些。

此时叶随云心中想道:“这本书果然有它奇妙的地方,看来书上的这两个小人对我伤势有震痛的作用。”随即又想:“难道这是一种内功?可是nǎinǎi曾经说过无论什么内功都是要从丹田开始练,等有了一定的基础后才能慢慢推动到全身,哪里会像这样,一开始就练两只手和两只脚的。”想到这里,认定这是一种具有疗伤功效的医理,肯定不会是什么修习内功的方式。

在他单纯的想法中,认为既然能减轻疼痛,我就照着学,反正现在也不知道干什么。想到此,叶随云闭上眼睛,静下心,想着书中的水线,开始照着书上的小人练了起来。

不知练了多久,叶随云一睁眼,天sè已经放亮,太阳光从头顶的窗口照了进来。心里奇怪时间怎么过的如此之快?低头再一看那书,又吃了一惊,书上的小人已经不见,只剩下原先的整篇文字。叶随云心中大惑不解,不知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昨晚上伤口太疼了,产生了幻觉?可是自己也是实实在在感觉到效果的。想不通就不去想了,看到牢门口的地上放着一碗玉米粥,赶忙爬过去吃了,只觉得胃口大好。

虽一夜未睡,但不知何故叶随云只觉得神清气爽,jīng神十足,手脚上的伤虽然还是疼痛,但也不那么难捱了,想是伤口在慢慢愈合的缘故。

忽听得对面的牢房里那姓卫之人说道:“叶兄弟,你昨天晚上在干什么?我看你似乎一会儿在看书,一会儿在打坐。”

叶随云经过多番遭难,知道世情复杂,不能太轻易相信别人,况且还不知对面之人是不是陶大哥的朋友,可不能什么都说了。便道:“哦,我这人有个毛病喜欢坐着睡觉,倒也没有睡前看书的习惯。”对面的人一听他胡说八道的,知他不想告诉自己,也就不再问了。

终于熬到晚上,叶随云待到四周没了动静,轻轻拿出秋雨诀,接着月光一看,果然那人形画像又出现了,还是像昨晚一样发着亮光。此时叶随云心中恍然:“原来这上面的小人必须是晚上在月光下才会显现,白天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真不明白为何要做的这么麻烦。”想到此,心中觉得好笑,随即又照着画练了起来。

此时叶随云觉得又好笑又好玩,而且纯粹为了减轻自己的疼痛而练习他所认为的医疗之术,绝想不到自己现在已经开始修炼到了一门非同小可的内功。这套内功的创作之人正是多年前被武林中人公认为天下第一的剑圣。当年剑圣武功还未大成之时,一rì雨中练剑,看到天上的雨水落在地上形成了水洼,从而想到这水洼过几天便又会干涸,水又会化在空中慢慢的再变成雨落下来,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想到此,他心有所悟,似乎看到了一个以往从未踏足的境界。自此他返回家中闭关五年,终于创出了两部惊世之作,其中一本便是秋雨诀。

只是其中有个秘密却是谁都不知道的,这套内功剑圣本人直到死也没能完全修炼成功,原因是这套从雨中悟出的内功其修炼法门异于世间任何正统内功,非是从人体丹田内开始修炼,由丹田中慢慢积蓄再转而运转全身,而是从四肢开始修习,将内力全部积蓄在四肢和头顶的经脉之中,等积蓄到一定的程度后,再缓缓导入丹田,后再运至全身方能成功。

如果一个身负内功之人练习,因其丹田中的内力会同四肢中新形成的内力形成冲突,就好像人们常说的不辨主次,不知道哪里是内力发起点,用不了多久,这个人一定会气血逆行,导致真气无法控制而经脉破裂,爆体而亡。所以练习秋雨诀首要条件就是一个完全不会内力的人去学习,打开始就是从四肢以及头顶积蓄内力。

而剑圣本人也是身负深厚的内力,要修习自创的秋雨诀也是不能,所以他用了一个很奇特的方法,硬生生散去了自身的功力。至于他用什么方法此处暂且不提,rì后自会细说。

要知道修习内力那是年深rì久的积累,哪里是说散就能散的,普通人所说的废功无非是有两种,一种是断手脚经脉,这样的人手脚残废但是内功依然停留在身上。第二种是用点穴手法破其练门。这样的人虽然内力散去,但经脉亦碎,就算正常生活也会有困难,一生也就不可能再练武了。而剑圣使用的特殊方法,能够使自己内力散去,而经脉不碎。兼且此人实在是天资过人,凭着自己的聪颖,别开途径,硬是慢慢的练成了秋雨诀的前八篇。自此果然功力大增,配合上自己所创的秋雨剑法,横扫天下,傲视武林。可无奈他其时已经年龄太大,加上硬要散功,对身体造成的损伤已经不允许他继续修炼以后的两篇。因此最后两篇到底是个什么境界?就连剑圣本人也不知道。

剑圣创功之初的概念,体内的内力就好像雨化水,水变雨一样生生不息,用之不竭。兼且此功实具神效,只要不是经脉尽碎,其便能够助人续经接骨,重筑脉络,实乃当时第一奇功。

鉴于练习秋雨诀风险太大,修习之人动不动就走火入魔,裂体而死,剑圣逐拜托当时的一位高人将此功用一种特殊的粉末记在书页上,只有在夜晚月光之下才能显现,只要光线一强,便什么都看不到了。这般做法是不想人们因为修炼此功而导致惨祸,但又不希望自己一生最得意的杰作就此烟硝云灭,盼望将来真正的有缘人能够发现,而不至于这绝世武功失落人间。用发光之粉的秘密不被人所知,书页本身所写的文字只是为了掩护真正的秋雨诀所抄录的医学之书,乃剑圣亲手所写,因此也是极有价值。

自此,众多武林人物为了抢夺其书,展开激烈的明争暗斗,不管谁将它得到,都会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去看,一练之下只觉得平平无奇,而且自己的内力不进反退,难免大失所望。从未有人会想到借着月光来看,都想如此珍贵的秘笈定要找一个明亮非常的安全之地,每个字都要看得清清楚楚,踏踏实实的修炼,以致多年来除剑圣外再无第二人能够成功习得内中神功。但也没人敢随便就将此书毁去,都会想这样的武功肯定有他独特之处,否则也不能称为绝世神功了,我一时钻研不透那是正常的,慢慢看总会明白。人们都这般想,且对此书护若至宝,这本秋雨诀才被慢慢的传了下来。

说过前因,再回来看叶随云,一连几个月便是照着书中所示练习,渐渐的手脚上有了力气,不用再爬来爬去,他琢磨这是因为伤口愈合,兼且书上的方法有医疗奇效之故,并没想到自己的手脚筋已经渐渐地修复。加上这段时间,对面的人也不怎么和他说话,他也就乐得清静,专心练功,倒也不觉得时间难熬。只是偶尔想到为什么自己被关在此处之后,再也没人来询问自己了?

其实在叶随云被捉拿的当晚,在他昏迷之后,王鼎一等人就提议将他一刀杀了,可万镇南却较为小心,认为此人可能知道一些情报之类,留着或许有用,叶随云才因而逃过了一刀之厄。后将他关进武牢关大牢,而最奇妙的是神策众人心里根本不相信他这样一个普通少年能真有什么秘密情报,rì子一久人们也就淡忘了此事。加上神策经常和天策发生冲突战斗,万镇南的心思全在怎样对付天策身上,更是连叶随云的影子都想不起来。至于王鼎一这样和他有私仇的人,有时想到要来监牢对付叶随云,可一想到当时主帅万镇南曾今说过要留着此人的xìng命,因此也就没敢来,再想到这小子已经是废人一个,用不着动手恐怕也活不了几天,也就将他抛诸脑后了。而管着监牢的牢头却不知道这少年是什么人,只知既然此人被关在这里就定有原因,因此也不敢不理,每rì按时送饭,让他活着便是,说不好那天上面来人就要把这少年提走。

如此情况下,叶随云正好安心练功,心无杂念。只是有时想起家乡,会想到:“不知nǎinǎi怎样了,我离家差不多一年了,她老人家一定很担心,我真是太不孝了。”

这一rì,叶随云吃完饭,将碗放回牢门口的地上,正准备练功,忽听得对面的姓卫之人突然问道:“叶兄弟,你练的难道是秋雨诀?”语气中大有惊奇之意,却也透着一份肯定。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叶随云虽然和他说话不多,但心里也觉得此人并非坏人,加上几个月的朝夕相对,心中有了一份亲近之意,对他也就不怎么防备了。便答道:“这本书上面的确写着这三个字,只是不知是不是和你说的是同一本书。”

对面之人呆了半响,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叶随云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笑。只听那人边笑边说道:“天意,天意呀。。”

叶随云满腹疑惑,问道:“卫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天意?”

姓卫的反问道:“你这小子不当我是坏人了吗?当初问你的时候,还遮遮掩掩不肯相告,这几个月连话都不敢多说。”

叶随云脸上一红,回道:“当时小弟身糟大难,心中抑郁难过,态度不好,请卫大哥莫怪。不过我现在觉得卫大哥不是坏人,哈哈。”说着也笑了起来。又问道:“卫大哥你怎知这书的名字,还有你为什么说是天意?”

那人嘿嘿一笑,道:“我为什么知道?这天底下如果不是秋雨诀,还有什么神功能够续脉复筋,让你这样几个月前的废人变成今天生龙活虎的样子。”停了一下,似乎是在平复自己心中的情绪,又道:“我说天意,那是说你这样的伤,除非学到秋雨诀,否则也只能终身残废。”

叶随云心中又惊又喜,原来自己手脚回复力气不是伤口愈合,而是被挑断的经脉全部复原了,又回想到原来当rì他说除非之后再没说下去,竟是这个意思。

那人道:“恭喜叶兄弟,身负此绝世奇功,rì后必将名扬天下了,哈哈哈。”

叶随云还没从刚才的惊喜中回复过来,闻言身体一震,浑身颤抖,不敢相信的问道:“卫大哥,你说什么。。。什么奇功?难道我练得这个是。。。是武功?”

那卫大哥道:“是呀,你小子还不明白?这秋雨诀乃是当今天下一部顶尖的内功心法。除了当年的所创之人,天底下也没有第二个人练成过。”

听他说完,叶随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几个月前自己变成了一无所有的人,可是此刻却又好像什么都拥有了,如此心境上的大起大落,让他呆在那里,一时不知所以。那卫大哥也不再说话,他知叶随云此时需要静一静,慢慢的消化这接二连三的好消息。

他此时心里也是带叶随云高兴,暗忖:“这少年经历种种危难,吃了不少的苦,看来真是老天有眼,竟让他习得此神功。他为人侠骨丹心,看来武林之中又要出一个不得了的人物了。”

叶随云渐渐地平复了心情,却还是难以相信,似乎要再确认般问道:“卫大哥,你说的这都是真的?可不是骗我的?”

那人昂然道:“我卫栖伍是什么人,还会骗你这个小孩?而且这天底下除了我,恐怕也没人能说出此书的种种了。”叶随云心道:“原来他叫卫栖伍。”他也是此时才知道这人的名字。;

第十三章 追忆江湖

原来这卫栖伍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乃出自一个盗墓世家,江湖人称‘长风万里’。他一生所盗古墓不计其数,很多没能流传于世的古籍密录,都是被他一一发现,使他比常人知晓了更多江湖秘闻,兼且此人武功高强,从不作恶,武林中极有名声。至于他为何会关在此处容后再细说。

伴随着铁锁声,卫栖梧慢吞吞从yīn暗处挪出身来,移到铁栅栏边上。叶随云这才看清他的样貌,心中暗喝一声彩,此人虎背熊腰,神态英豪,虽然坐在地上,但想来身形定然是高大威猛,好一个雄赳赳的好汉。

叶随云问道:“小时nǎinǎi曾说过,内功的修炼必是从丹田起始练起,若真如你所说,这秋雨诀是修炼内功的法门,却为何是四肢经脉先有呼应?”

卫栖伍沉吟半响,道:“我也想不通,也许这正是它不同于一般武学之处。”又问道:“叶兄弟,你从未学过武功吗?”

叶随云有些不好意思,道:“会一点拳脚功夫,只是不怎么管用,和谁打都要输的。”自嘲的笑了笑。卫栖伍道:“使出来给我看看。”叶随云以为他是开玩笑,笑了笑没有回答。

卫栖伍正sè道:“你不练给我看,我哪知你练得怎么样?”叶随云这才知道原来他是要教自己功夫,忙起身拉开架势将自幼所学的掌法演示了一遍,总共只有十三式,招式也不如何花巧,待打到其中一招时,叶随云双掌相对,斜举过顶,停了半响。卫栖梧奇道:“你为何停下?”叶随云仍然保持姿势道:“nǎinǎi说这招叫‘龙啸九天’乃是最强一式,需要积蓄力量再打出,我不会蓄力,因此只好摆出来给你看看。”卫栖梧点点头道:“好,你继续吧。”叶随云一路练下去,看在卫栖梧眼里每一下都攻守兼备,让他暗暗称奇。

待收招之后,叶随云看看卫栖梧,颇为不好意思,心想自己用这掌法总是输给别人,在卫栖梧这样的高手眼里肯定是不值一哂。

卫栖梧良久不语,似乎在发呆。叶随云呵呵一笑,道:“卫大哥一定也觉得平平无奇吧?”

卫栖梧神情严肃,问道:“这是你的家传武学?”叶随云点点头。卫栖梧道:“真是怪事,在我看来,这掌法似乎与几十年前便失传的‘降龙掌’颇为相似,”叶随云甚是惊讶,点头道:“卫大哥竟也知道这掌法的名称。呵呵,的确有点名过其实了。”

卫栖梧惊讶道:“真是降龙掌?”叶随云点点头,卫栖梧道:“叶兄弟,这套掌法非同一般呀。”

叶随云摇头道:“卫大哥说笑了,我用它和别人打架,一动手就被人家制服,哪里说得上非同一般。”脸露苦笑,心中不禁想起冷小小,唐笑,还有那个霸刀山庄的常九chūn,都是举手间就将自己打到在地。

卫栖梧笑道:“这套掌法招式jīng妙却不如何繁复,所重者乃是基于使用者的修为,内力越强,掌上的威力也越强。你现在试试加上内力再打一遍。”

叶随云根本就不会使用内力,卫栖梧便教他怎样从丹田提气,怎样在脉络中引导,怎样释放等等。可叶随云照着做了一遍,只感觉丹田空空如也,似乎根本没有真气流转的迹象。卫栖梧也是觉得奇怪,心想:“按理说这几个月下来,他现在的内功应该小有所成,却不知为何还是一点内力都没有,难道秋雨诀练错了?”两人想了半天也想不通,只得作罢。

叶随云也不管到底练得对不对,反正一天不练就浑身不舒服,还是每rì习练,每次打坐完便觉得神采奕奕,浑身是劲。慢慢的手脚力气越来越大,但也只是像普通人一样,并不能感受到体内有什么变化。卫栖梧不明所以,也就不再强求,任他zì yóu发展。

这一rì,叶随云刚打坐完毕,只听外面看守牢房的瘸腿牢头说道:“鲁校尉得空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另一个声音答道:“老瘸头过的还好呀,我这里要提审一个犯人,就是关在死牢里那个少年,带他到审讯处来吧。”

那老头答应了一声,走过来用铁棍敲着铁栏,对叶随云道:“你出来,有人要找你。”

叶随云心里一颤,想原来是要审问自己,该来的终是会来,不知这一次还有命回来吗?没办法,跟在老瘸头身后来到一间封闭的小屋,只见里面背向自己站着一人,双手拢在背后,一动不动。

牢头道:“进去吧。”把叶随云推进去,关上了门。

叶随云一看四周,全是刑具,什么皮鞭,烙铁,老虎凳,大夹钳扔了一地,看的他心里发凉。那人转身过来,面无表情,从上到下打量了叶随云一遍,问道:“你是叶随云?”

叶随云被他这么一问,想到自己在这里受的罪,心中起了火,反而俱意尽去,心想:“nǎinǎi说过,男子汉输什么也别输气魄,莫得让坏人小瞧了。”抬头笑道:“正是,怎么今rì那小狗王鼎一不敢来了?”

那人点点头道:“好小子,果然是条汉子。难怪焦统领会如此看重你。”叶随云满腹狐疑的看着他,不知道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那人接着道:“我是鲁有山,三个月前你要找的人就是我,但当时情况太危险,我已到了你们旁边,看到你们被人发现了所以没敢现身。”叶随云一听大喜,跳了起来,叫道:“原来是你呀,你就是天策的密探。”

鲁有山慌忙做手势要他小声,笑着点点头,道:“小兄弟,你受苦了。”说完上下不停打量叶随云道:“我听说他们把你的手脚筋都挑断了,怎的看你好像没事人一样?”

叶随云心想这一句话也说不清,也没必要解释,点点头问道:“鲁大哥,你这是要救我出去吗?能不能把我对面牢房的人也一起放了?”

鲁有山摇头道:“现在还不行,武牢关守卫森严,没有万镇南的手令,谁也不能带人出去。”叶随云不禁大失所望,热情顿时减了下去。鲁有山接着道:“我此次来就是受焦统领之命来看看你,他们听说了你的遭遇都很着急。呵呵,没想到你还挺有jīng神的,不像个将死之人。”

叶随云一听焦七佛很是关心自己,心里也是一阵激动,道:“鲁大哥,你让焦统领放心,现在出不去没关系,我可以等,但我想托你帮我办一件事。”原来他思家心切,提出希望焦七佛能够派人去老家看看nǎinǎi现在怎么样。

鲁有山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办到。你暂且忍耐,只要有机会,我就来助你们逃出去。”

二人说完之后,又将叶随云关回大牢,鲁有山嘱咐牢头要善待这个囚犯,rì后有用,牢头忙不迭的答应,鲁有山便离开了。

叶随云将整个经过说与卫栖梧,卫栖梧叹口气道:“若不是我身受重伤,要逃出去易如反掌,可是我这伤非一两天能痊愈,少则也要几年不敢运气,正好就在这里养伤吧。”

叶随云问道:“卫大哥,你这么高的武功,怎么会被人伤成这样?”

卫栖梧点点头,一扁嘴道:“我老卫不是自夸,武功也还过得去,可我又不是天下无敌,怎么会不受伤?能打伤我的自然更非同小可。说出来也不知道你听说过没,那是红衣教主阿萨辛。”

叶随云奇道:“是红衣教主?没想到红衣教不光是使毒弄药厉害,连武功也这么了得。”想起红衣教对自己恩将仇报,他心中就不痛快。要不是因为谷灵灵的关系,只怕自己最恶毒的话早都骂出来了。

卫栖梧又道:“红衣教里武艺高强的很多,其中六圣女那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阿萨辛更是深不可测,只因我偷了他一件东西,所以他才会这么恨我,哈哈。”说着得意大笑,又道:“只可惜此物早已被我藏了起来,他不敢杀我,怕永远都找不回来,只好将我囚禁在此。”说着又大笑不已。

叶随云好奇问道:“是什么东西这么要紧?”卫栖梧神秘兮兮道:“天机不可泄呀,rì后你就知道了。”叶随云也笑道:“还卖关子,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得知道咧。”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陶寒亭大哥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卫栖梧道:“其实我比你也就早了一个月被关进来,之前见到陶兄弟,他向我说起了你的事,很是夸了你不少。呵呵,这个陶兄弟呀,虽然是个不错的人,可就是行事稍显迂腐了点,这不,连老婆都被害死了,自己也差点送了命。这回我送了他一本盗墓得来的刀法,保证他rì后武功大进,而且我看他心里似乎也有了变化,跟我说什么:‘从今而后白衣孟尝死了,他要杀尽天底下看不过眼的人和事’哈哈,看来rì后江湖中又多了一个快意恩仇之人。”叶随云听得很是痛快,频频点头,问道:“他现在去了哪里?”

卫栖梧道:“他去投靠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现在也只有这个人能够庇护他,看你的傻样子就知道你想问了,好吧,让你涨涨见识,此人名叫王遗风,江湖人称‘雪魔’,乃是当今恶人谷之主。”

叶随云孩子心xìng,一听故事就兴奋,忙问道:“为什么叫这样一个绰号,这个人武功很高吗?”

卫栖梧道:“此人自然是天底下顶尖的高手,只因他经常身穿一身雪白的长袍,至于‘魔’这个字,哈哈,当rì他一怒屠城斩杀七万余人,那是何等的气势。”叶随云心中一突,暗想:“屠城杀了七万人,不可能全都是会武之人,一定有老百姓在其中,那可是太不应该了,难怪此人被称为魔了。”想到这里叶随云心里颇为不忍,又想:“卫大哥看来还很佩服这杀人魔王,看来他也是大有邪气之人。”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卫栖梧看到他的表情,这老江湖又怎会不明白叶随云心里想什么,便道:“叶兄弟是不是认为他做的不对?哎,江湖上的事难说的很,千万不可太过拘泥于正邪之分,很多事情你并不了解内情,不要太单纯的相信什么是非黑白,这些现在和你说你也不明白,rì后你自己行走江湖,历练深了,自然能体会。如果你最亲的人被人不问情由的杀害,你会怎么想?”

叶随云一愣,想:“最亲的人被杀死我会怎么样?这倒想象不出。”转念一想:“不管怎样也不能杀害无辜,最多找凶手报仇。为人要是非分明,恩怨清楚,怎可迁怒旁人。”可是心里这么想,嘴上不好这么说,也就没有回答。卫栖梧笑着摇摇头也就不再问了。

叶随云想继续听他讲故事,但又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就问道:“这雪魔是当今武功最强的人吗?”

卫栖梧不直接答,却道:“都说当今主导着中原武林大势的,乃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这一教。。。”叶随云插嘴道:“不会是红衣教吧?”卫栖梧生气道:“你这小子还要不要听,别打断我成不成?”叶随云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卫栖梧憋着笑,这才继续道:“红衣教虽然有野心,但以他目前的实力想在武林排位还不够资格,我所说的一教乃是明教。”叶随云虽想发问,却硬是忍住,生怕卫栖梧一气之下停口不讲了。

卫栖梧接着道:“两盟指的是浩气盟和恶人谷,江湖中最泾渭分明的两大势力,将来只要这两大阵营不乱,那天下尚可太平些rì子,只因这里面牵扯了太多的利害关系。”见叶随云紧闭着嘴,直瞪瞪的听着,卫栖梧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四大世家说的是武林中四个主要的家族,分别是霸刀柳家,藏剑叶家,唐门唐家和长歌杨家。但正因为是家族,他们考虑更多的还是家里的事,多是自扫门前雪,除非和自己有关,否则于武林之事到不太掺乎。五剑便是由藏剑山庄每十年铸造一把的神剑利器,不过以我来看再神也只是死物,不值一提。”叶随云使劲点头,深表赞同,暗想:“霸刀和藏剑都不是好人,看来唐门和长歌也不是好玩意儿。”

卫栖梧又道:“至于六派,虽然在这个说法之中排最后,其实这六家才是真正影响着当今中原武林局势的六根支柱。分别是少林寺,天策府,纯阳宫,七秀坊,丐帮和万花谷。最有意思的就是这个万花谷,严格来说都算不上门派,但据说谷中种植了采自各地的奇花异草,聚集了当今最多的奇人异士,什么琴棋书画,花茶药工,都有顶尖的人物生活在那里,听着倒似个世外桃源。谷中弟子少在江湖走动,除非一些特别重要的场合才会派人到场。”叶随云想到难怪当rì藏剑山庄屠杀红衣教时,没有万花的人物在,看来藏剑的地位不是很重要。他不喜藏剑山庄,心里就故意要看低藏剑,还挺解恨。又想到几个月前在道边偶遇,最后还对自己和古灵灵施以援手的万花谷弟子唐笑和慕容云清,终于忍不住道:“各种技能都顶尖,那其中的武功如何呢?难道也顶尖?”

卫栖梧这回不再怪他提问,道:“说武功那当然是好的,但他不同于其他门派之处,便是除了武学,还可zì yóu修习各种杂艺。要说起来,整个江湖都是一门心思的钻研武艺高低,都练成了赳赳武夫,可谁又能保证永远都比别人强。如万花谷般不拘泥一门,真正做到百花齐放,兼容并包,才是最让人佩服的。”叶随云点点头,朦朦胧胧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又好像不太明白。

卫栖梧继续说道:“你刚才问我这血魔的武功是否最强,我这便说到了。这个说法中单指人的便是这三魔,可见他们的确非同小可,可要说最强那也不见得,嘿嘿,三魔虽强,又哪里比得上剑圣,除了当年的方乾和聂笑天,又有谁能在他手底下走出百招而不败的。”

叶随云兴致更涨,早前通过卫栖梧的描述,他得知自己修炼的秋雨诀正是剑圣所著,对于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师父很是好奇,问道:“剑圣算不算的上天下第一?这个方乾和聂笑天又是什么人?”

卫栖梧道:“如果说剑圣是天下第一我想应该没有人有异议,可惜他多年前就死了。方乾也是个了不起的奇人,此人真正是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武功也是深不可测,三十多年前,他为了证明自己是天下第一,在天子峰约战剑圣,两人什么都比,还别说,这方乾的确厉害,除了武功,样样不输剑圣,只是最后在武功比试上,输了半招。此人也是小心眼,输就输了呗,还偏不承认,非要把自己的武功记录在山壁之上,说是要告诉后人,他的武功绝不比剑圣差,嘿嘿,本也是一代高人,偏偏放不开这等事情。哦,对,万花谷谷主便是他的儿子。”

叶随云听得眉飞sè舞,道:“这些前辈高人的境界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心里反而更加佩服剑圣。

卫栖梧接着道:“最可惜的是一代大侠聂笑天此人,武功也是到了极致之境,只是他从来不参与江湖中的争斗,也从不去争什么,但是他行侠仗义,急人之难,让人佩服。此人浪迹江湖,居无定所,只要见到苦难之人有什么不平之事,定会伸以援手。被他帮过的人那是数也数不清了,只是不管谁想找他都找不到,除非他自己愿意见你。当年听说他知道了一件不平之事,孤身一人勇闯皇宫,硬是杀了一个为非作歹的太监,当时大内十八高手围攻他,被他用点穴点到了其中九个,剩下的也只是被打伤。加上数十万禁军侍卫,硬是留不下他。他临走时说大内高手罪不致死,所以不杀。现在说起来就像是一个传奇。江湖上不管是谁,说起他来那都要伸大拇指的,后来听说因为一件谁也说不清的事和剑圣秘密决战,结果如何没人知道,只听说剑圣是受伤回来的,从此剑圣再没和人动过手,直到死也没有说出当时比试的结果。可是聂笑天从此在江湖上消失了,再也听不到他什么消息,至今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人们猜想剑圣虽然受伤但毕竟胜了,而聂笑天死了。但也无人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几十年来这已经成为武林中最大的一个谜了。”

叶随云听得手心直冒汗,只觉得这样的人物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心里不禁充满了向往,忍不住又问道:“难道一点线索都查不到吗?”

卫栖梧想了想,长叹一口气,眼中光芒闪动,慢慢的道:“若是真要查,恐怕只有隐元会有这个本事了。”;

第十四章 秋雨神功

叶随云兴致又被挑了起来,满脸兴奋问道:“隐元会又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只有它能查到?”

卫栖梧的眼神变得捉摸不定,想了想,说道:“隐元会很神秘,没人说得清它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有多少人?总部在什么地方?谁是主事人?这些都和谜一样。它在江湖上名声不大,可它的能力却是异乎寻常,只要你出的起它要的价钱,他可以帮你找到任何你想要的消息,或是你想要的东西。只不过这个价钱有可能是真金白银,有可能是武功秘籍,也有可能是你的xìng命。不管你是武林高手,大臣王公,还是农民奴仆,在这里你会发觉这个世界真的是平等的。”

叶随云想了想道:“也就是说这个组织背后的人一定是本领很大,大到可以整个天下都掌握住。”卫栖梧点点头道:“看起来是这么个理儿。”

叶随云惊讶道:“难道创立这个会的是皇帝?”

卫栖梧摇头道:“皇帝虽看起来权利很大,在隐元会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我在前隋皇帝杨广的墓中见过一个卷轴,上面说了创立隐元会的是九个人,他们自称为‘九天’,只要他们愿意,就算想要改朝换代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只可惜卷轴上没有提到这九个人是谁。”叶随云惊讶道:“难道皇帝也能随便换吗?”

卫栖梧道:“我们这样的武林中人谁会在意谁当皇帝呢,只不过jiān臣当道,苦了老百姓罢了。”

叶随云想起卢茂匀说过的话,问道:“jiān臣?你说的是天下老百姓人人痛恨的宰相李林甫吗?”

卫栖梧笑着点头道:“没想到你也知道。这个李林甫权倾朝野,一人大权在握,排斥异己,把那些好官都给罢的罢,杀的杀,根本没把当朝皇帝放在眼里。还一力扶植神策军来牵制天策,哼,我看他就是有点存心不良。”

叶随云问道:“什么存心不良?”卫栖梧伸个懒腰,道:“这些事情我们这样走江湖的又怎会知道。”说着转个身道:“早点睡吧。”显然不愿再说。

叶随云只觉得又兴奋又好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卫栖梧所说的这些奇人奇事,似乎离自己很远,但又确实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世界。

又过了一个月,鲁有山再次偷偷地来看他,两人在审讯室密谈,鲁有山道:“我们派了人快马赶去你的家乡,可是没有看见你的家人,依着你说的方向找到了你家,哪里好像已经很久都没人住了。”叶随云听到这里,只觉得好像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着急,低下头说不出话。

鲁有山看到他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叶兄弟,你也别太难过了,也许你nǎinǎi已经搬到别的地方了,未必有什么事。”他也知这番话只是为了让他别太难过,其实细想一下,一个年纪那般的老人怎么还会搬家呢。

叶随云回到牢里,坐在草垛上呆呆的看着窗户。卫栖梧叫他几声都没有反应,心中正想他这是怎么了。却见叶随云低声哭泣了起来。卫栖梧与他相处了多rì,知道这个少年心xìng极是乐观,什么事情都不太在意,见他如此吃了一惊,忙加询问。

叶随云将事情一说,道:“我从小和nǎinǎi相依为命,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是现在nǎinǎi下落不明。。。”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又流了下来。卫栖梧亦是心中黯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虽然心中万般担忧,但眼下身陷囹圄,什么都做不了,这rì子还是要过。叶随云想如果nǎinǎi还在人世,那遇到什么危险也要自己去救,所以要先把本领学好,以后若有机会逃出这大牢,就要靠自己去找nǎinǎi了。这秋雨诀虽然现在还不明白为何使不出力,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兴许只是自己的方法不对,火候未到之故。这样一想他更是用心修习,不练功的时候就听卫栖梧讲讲江湖上的奇人异事,rì子也并不如何难熬。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随着rì子一天天过去,叶随云的身型也渐渐长高了,身子也是一天比一天结实。只是每当想起家乡,唯有透过头顶的小窗看一看那巴掌大的天空吧。

正是“冬雪消融水成烟,chūn夜轻风月满天。夏蝉争鸣思乡切,秋叶飘落武牢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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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四年,唐王朝rì渐腐靡,杨贵妃恩宠rì深,皇帝渐渐不闻朝政,朝内良臣大受排挤,jiān党横行,昏佞之风渐盛。

相比唐王朝,武林之中却是生机蓬勃,各门派年轻一辈弟子中jīng英辈出,仿佛要为这个沉寂了多年的江湖注入新的活力。首当其冲便是近些年传念的一句话‘武林四秀,冷雁萧齐’。说的就是风头最劲,也是老一辈最看好的四个年轻人。他们分别是天策府‘战龙将’冷小小,纯阳宫‘剑气无极’雁无忧,七秀坊‘冰心剑’萧凝儿和万花谷‘书墨天机’齐御风。别看他们年岁不大,均能在江湖上代表各自门派处理事务,隐然已是未来武林的主力人物。

江湖最主要的六个名门势力中,少林派弟子少在江湖走动,若非大事轻易不参与江湖中事。而丐帮二十年前一场枫华谷大战,损失惨重,一蹶不振,虽因人数众多依然保有着很高的威望,但却没有出类拔萃的少年英豪。而包括四大世家在内的其他众多势力中亦不乏青出于蓝者,整个江湖的格局,此时已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改变着。所有身在其中,而又多思深沉的人们也都早已开始筹划着,盘算着,琢磨着,无论是公心体德,还是私yù沉屙,无论是着眼将来,还是保有现在,人们都以将自己和他人化成了一盘棋,开始算计着利弊,权衡着得失。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平静,中原武林似乎又行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上。

当然,不管是人乱还是心乱,此刻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依然简单的活着。但他即将为这个天下带来的影响却一点都不简单。

不知不觉在牢中已经有五个年头了。叶随云已经按照秋雨诀将全身的穴道都练通,但是丹田之中依然空空如也,半点内力没有。不过他自己也早就死心了,想可能自己不知道方法,所以有此结果,也未觉得有什么损失,反正自己本就不会内功,只不过是维持原样而已。只是这几天时不时的感到四肢发胀,有时头顶也是一跳一跳的,很是憋气。只要一遇到这种情况,就马上照书打坐,四肢和头顶那膨胀yù爆的感觉一会儿便消失无踪,马上又jīng神十足。可是过不了多久这感觉就又会来。叶随云心里有些担心,和卫栖梧一讨论,也是不明所以。

叶随云不知此时自己已经徘徊在一个生死关口上,他经过将近五年的修炼,已经把左手冲骨穴到悬钟穴,右手抬肩穴到龙玄穴,左腿上横骨穴到气冲穴,右腿商曲穴到气端穴,还有心口中极穴到头顶百汇穴已经全部打通,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跨过第八章,将第九章,第十章也已经练通。当年剑圣深知自己的情况无法修习后两章,便使用了分关修炼的法门。将整部内功心法分为两部分,前八章同后两章分开修炼。他自己修习了前八章,而后两章却从未尝试过。按照正常顺序,叶随云练到第八章的时候就需要慢慢将内息从四肢导入丹田,因为根据秋雨诀的进程,此时在人身胸腹间的大穴‘壇中穴’已经打开,由此提供了一个通道让修习者将积蓄在四肢和头顶经脉中的真气导入丹田,可叶随云却不知道这一着,练完第八章之后直接将第九,第十章也练了,这样壇中穴已经又自行封闭,从而他错过了练成前八章的最好机会,此时他的四肢经脉中和顶心积蓄了大量自秋雨诀中修炼的真气,已经快到了洪水决堤的地步,所以叶随云才时常感到四肢肿胀,头脑发昏,这便是由于他的身体已经渐渐无法承受这大量的真气所致。

也幸亏五年前他四肢的筋骨被挑断了,而后凭借秋雨诀从新将断处连接了起来,这等于是秋雨诀神奇的修复疗伤能力帮他重新筑造了经脉,加大了脉络的承受量,他才可以到这个时候还活着。如果是当初那个手脚没事的叶随云,早就爆体而亡,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卫栖梧虽也早已看出不对劲,可这秋雨诀和世上的任何内功的修炼法门都不一样,他又怎么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干着急也是苦于无计可施。只有求老天保佑。

又过了些rì子,叶随云四肢发胀的情况越来越频繁,修炼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也渐渐明白,越修炼难受的次数越多,可是一难受了又不能不去炼,如此循环,自己也是yù罢不能。

当天夜里,叶随云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从中午打坐一直到月上中天,一动不动。卫栖梧看着暗暗着急,但是又不敢打扰他,因为练功最忌外界打扰,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此时叶随云对外面的感应已经完全消失,只觉身体内好像千军万马在打仗一般,又好像火山,地震,洪水同时爆发,身体内天崩地裂,气血翻涌。一股股巨大的气流在自己的心肝脾肺肾上撞来撞去,这些气流有的灼热如火,有的寒彻如冰,说不出的痛苦,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马上就要被这一股股忽冷忽热的能量挤爆了。

卫栖梧看着盘膝坐在对面的叶随云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只是满头豆大的冷汗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哪里能想到他此时体内的混乱状况。这正是因为叶随云强练了秋雨诀后两章,虽然练成了,但没有办法疏导,与前八章的真气产生冲突,导致此时四肢的真气不再受控,互相乱撞,马上就是要爆体的局面。卫栖梧急的满头大汗,如热锅蚂蚁,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从牢门口传来脚步声,卫栖梧一惊,静下心一听还不止一个人。

只见从牢门口出陆陆续续走了七个人进来,命牢头打开叶随云的牢门,走了进去。卫栖梧一看这七个人自己都认识,正是武牢关的几个军官,韦虎栏,江上鸥,司马八,队正王鼎一,何震,校尉谢羽。那最后一个人是一个独臂人,卫栖梧只觉得面熟,仔细一想便恍然,原来是藏剑山庄的四庄主,江湖人称‘血麒麟’的叶蒙。卫栖梧大急,心道:“难道老天要亡叶兄弟,这个要命时候来了这帮催命鬼。”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被关在里面什么也帮不上,可是帮不上也要帮,总不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去捣乱。叫道:“喂,你们最好不要进去碰他,他现在得了大病,一碰就死,他一死可就有很多秘密你们得不到了。”卫栖梧一着急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便说了有秘密之类的话,反正能拖一时是一时。

那七人看叶随云坐在地上满头大汗,闭着眼睛,谁也想不到他在修炼内功,只是看着的确像是生了大病的样子。可是要说一碰就死,都知道是卫栖梧胡说八道,不过是想让自己这一干人不要带走这少年罢了。

原来当年藏剑山庄丢了秋雨诀,叶晖绝不甘心,誓死要将此书找回。可是这几年两个小孩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音信全无,不管自己用什么方法始终找不到线索。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用了五年的时间,花了大笔大笔的金钱后,终于得到消息叶随云被关在洛阳以东神策军驻守的武牢关大牢里。于是由叶蒙代表藏剑山庄,并且携带大量的财物来此,准备从叶随云的身上找回秋雨诀。要知道这些当兵的,尤其是当军官的,那都是视钱财如xìng命,能贪多少就贪多少的主。要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当然是金银财宝更好使。

果然,这些当官的一看见叶蒙带来的几大箱银钱,眼睛都直了,万镇南也是二话不说,就吩咐几个手下带着叶蒙去领人,对这财神爷可是给足了面子,让自己的几员大将都跟着去。反正对于他来说,一个手脚残废的人也没什么用,他有没有什么秘密也不重要了,比起这个废人,还是金银更实惠些,此时他心里一直庆幸自己当年的决定英明,幸好留了这小子一命,这可不是善有善报吗,想到此忍不住得意之极。

而带着叶蒙去提人的几个军官心里转的都是同一个念头:“这财神爷的事,我可要殷勤着些,打好了关系,事后少不了好处多多。”想到此,个个儿都是jīng神抖擞,六人像供着皇帝一样将叶蒙请进了大牢之中。

听完卫栖梧的话,王鼎一回过头恶狠狠地喊道:“你急什么,要死还不容易,马上轮到你。只不过这小子要先走一步了。”王鼎一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住叶随云的肩膀要将他提起来。霎时只感到一股炽热的气流从叶随云的肩膀猛冲出来,通过手掌直涌进自己的身体,他感到此刻犹如身在火炉,全身焚烧yù裂,嘴上却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谢羽一看,哪里知道怎么回事,此时心里只想到要讨好叶蒙,一急想到:“王鼎一这废货动作倒是快,这要是让他把人交给叶大财主,我的好处可就少了。”心里这么想也是赶忙去抓叶随云的另一个肩膀。也和王鼎一一样,一股强大的真气涌向全身,只不过谢羽感到的是一股冰寒透骨的气流。

叶随云本已感觉全身涨爆yù裂,疼痛难忍,眼看马上就要抵受不住,突然觉得体内巨大灼热的真气顺着自己左肩的抬肩穴狂涌而出,接着右肩的崇骨穴也好像打开了一个口,那股寒冷的真气顺着这个打开的口冲了出去。骤然觉得身上压力大减,疼痛也消失了,甚是舒服。

此时站在旁边的几人一看,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这两个家伙想要抢功劳,可是又不动了,搞什么鬼,均想正好他俩不动,我来动手。几个人现在满脑子都是几大箱财宝,全没想到眼前的情形不正常。韦虎栏和江上鸥都去拉王鼎一,何震和司马八去拉谢羽,几个人都是只要手掌一粘到对方,马上就被吸住,然后或火烧,或冰冻的感觉将几人牢牢地黏住。谁也动不了,也不能开口说话,只是安静的承受着从叶随云身上传过来的霸道真气在自己体内乱冲乱撞,苦不堪言。

叶蒙在牢门口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气冲冲的走进牢房,第一眼就认出了叶随云,霎时间,断臂之仇猛的涌上心头,如果不是这个小狗崽子,自己不会被砍断一条胳膊,也不会在这几年之间威名丧尽,受人白眼,成了武林中的一个笑柄。自己当年威名赫赫,血麒麟三个字说出来江湖上谁不畏惧,却被这个下三滥的放牛娃害的英明尽丧。此时仇人相见,叶蒙的眼睛都已经被仇恨染红了,转眼一看,地上放着一本书,正是藏剑山庄奉为至宝而且寻找数年的秋雨诀。叶蒙本就是个脾气暴躁之人,做事哪里去管什么后果,而且现在书已经找到,就算杀了这个小杂种也没什么。

想到此,叶蒙狂xìng发作,鼓足全身功力,单臂一招‘盘古击山’猛的打在叶随云的胸口之上,那势头就好像要活生生将这小子打成一团肉泥。

卫栖梧在一旁看到叶蒙脸上杀气涌现,已知不妙,还未反应过来只听‘碰’的一声巨响,他已经一拳重重的打在叶随云的胸口。卫栖梧大叫一声,要知道叶蒙为人虽然不好,但是一身功夫的确是高强之极,几是当代的一流高手,被他全力击中的人几乎是没有机会活下来的。

可让卫栖梧意外得是,叶蒙整个人好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着飞出了牢房,脑袋哐当一声重重撞在自己面前的铁栏上,昏了过去。只把卫栖梧惊得呆在那里。

此时叶随云神照空明,进入无我的境界,什么都感受不到。全身最强的真气散布在抓着自己的六个人身上,但是胸口一受到外力袭击这些真气自然而然的产生出反震的护力。只因此时真气不受叶随云控制,如果叶随云自己能够运用这些真气了,那么他自己反应慢一点,这一下肯定要受伤乃至要命的。

叶蒙这全力一拳不偏不倚打在叶随云的壇中穴上,硬生生将此处的穴道和筋脉震开,霎时间,叶随云的体内好似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丹田中穿过壇中穴透了出来,将暂时寄存在王鼎一等六人体内的真气迅速扯回了叶随云体内。

叶随云只感到右肩的热流和左肩的寒气顺着抬肩,崇骨两穴涌回体内,通过壇中穴,在丹田之处融汇形成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只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紧接着这股暖流冲出丹田涌向全身,叶随云感到从丹田冲出的气息,通过全身经脉,一路奔行,右边自抬肩,阳白,正营,脑空,外丘,到达龙玄;左边自崇骨,天冲,目窗,承灵,光明,到达悬钟;右腿自商曲,曲泉,幽门,太乙到达气端;左腿自横骨,合阳,通合,关门,到达气冲;胸口自曲骨,中极,建里,中脘,巨厥,中庭,晴中,到达头顶的百汇穴。柔和的气息全身运行一大周天,此时叶随云全身暖流纵横,呼吸顺畅,神台清明,心中灵明一点,秋雨诀十章功力尽入其身,神功已成。;

第十五章 初显身手

叶随云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对面的卫栖梧一脸担心的盯着自己,正yù相询,赫然发现四周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昏迷的人,均是身着神策军服,吃了一惊,细看下竟是当年抓自己的那帮武牢关军士,谢羽,王鼎一便在其中。

原来修习秋雨诀所产生的寒热两股真气太过霸道,因此在叶随云不知不觉将尚未融合的真气硬逼进这六人体内时,其时他们的经脉已经受损,最后这股内力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吸了回去,除了功力较深的谢羽之外,其他五人已经经脉俱碎,变成废人。

叶随云正想问卫栖梧怎会如此情况,卫栖梧反抢先问道:“方才看你马上就是走火入魔的结果,这帮人一来捣乱,你反到没事了。刚才你这是怎么了,身体可有什么不对劲?”

叶随云摇摇头,说:“我现在觉得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我也不知怎么说。”他将刚刚的感受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卫栖梧听完之后,与自己所见加以对照,恍然大悟。仔细一看叶随云,只见他此时双眼的眼珠之上,隐隐有一层水气一样的薄雾,不仔细看还真不易发觉。卫栖梧知道,这是内功到达绝顶之境的现象。

人们修炼内功到了高深的地步会光芒外露,而叶随云此时已经神光内敛,返璞归真,反而没有了外显之象。

卫栖梧惊喜交集,大笑道:“叶兄弟,恭喜你的秋雨诀大功告成。”叶随云也是惊喜,忙问情由,听完卫栖梧的叙述才发现,牢门外面躺着的竟是哪个自己心里深深恐惧的四庄主叶蒙,好在他现在昏迷不醒,心中稍安。

忽然发觉牢门大开,叶随云突然反应过来,直骂自己笨:“此时不走,难道还要等人家抬轿子来接吗?”看到卫栖梧的牢门还锁着,他忙起身去寻钥匙,一出班房,只见那每rì给他送饭的瘸腿牢头吓的面无人sè,靠在墙角,浑身打颤的看着他。叶随云觉得好笑,问道:“里面人都昏了,你还不去帮忙?劳驾把卫大哥的牢门打开吧。”

那牢头刚才听得里面乒乒乓乓的乱成一团,接着看到那被几个军官刻意巴结的贵人像破烂一样弹飞了出来,掉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死活,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加上此时这个死牢中的年轻人没事一样走出来,问自己要钥匙,虽知不应该,但内心告诉自己最好还是给他的好,别看他笑嘻嘻,此时这小子身上一股气势太叫人害怕。连忙伸手将钥匙递了出去。

叶随云连忙打开牢门,卫栖梧从里面走了出来,转动手臂,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笑道:“休息了五年,终于还是要回到这尘世了。”语气中充满了豪情之意。

二人将谢羽和王鼎一身上的军服剥下来换上,不敢停留,趁着还没人发觉溜出了大牢。临走时,叶随云一本正经对牢头道:“为了以后别被人找麻烦,你最好给自己身上来点伤,就说是我打的。”说完笑着出了班房。牢头冷静下来一琢磨,觉得此方法实在是好,连忙找了根木棍,对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下,怕劲小留不下伤痕,结果一棍只把自己打得昏死了过去。

叶卫二人走出牢房,刻意放慢脚步朝着大门走去,军营中时不时有巡逻卫队和他们擦身而过,虽有火光,但也无人注意到他们的样子。待接近门口,那大门守卫一看两个军官迎面走来,忙挺身站直,却看到这两个军官好像从来没见过,忍不住咦了一声。叶卫二人急忙加快脚步冲了出去,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sè之中。那士兵还在奇怪,这两个长官难道是新来的,这是要去哪里这么急。

一口气行出十几里,两人停下相视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叶随云道:“还以为被发现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出来了。”卫栖梧接道:“我现在才发现这外面的气息似乎更好一些。”

叶随云问道:“卫大哥,你今后有何打算?”

卫栖梧想了想,回道:“我要去找一个人,只是不知她现在何处。”说完长叹一声,似乎颇为惆怅。又说道:“叶兄弟,你还记得我教你的运气之法吗?你此刻试上一试。”

叶随云点点头,心中默默的想了想。一运气,只觉得从丹田升上一股热流霎时间布满全身。卫栖梧道:“你再将降龙掌打一遍,记得出招时要运用真气辅助。”

叶随云依言而为,此时他的内力已经非同小可,双掌使开,风声大作,四周劲风呼啸,气流飞旋,地上的树叶被他的掌力带起,在半空盘旋飞舞,迟迟不落下。

卫栖梧见状心下暗惊:“好可怕的掌力,真不知当世有几人能接的了。”

叶随云打完收势,竟有些失神,想到自己早已失掉了信心的降龙掌,以内力运用竟如此厉害,和以前的感觉不用,很奇特,每一掌打出都随心所yù。卫栖梧点点头,道:“以你此时的功力,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叶随云心头一紧,没想到二人刚出来便要分离。卫栖梧道:“临别之际,我本想送你个礼物,无奈此物在我被抓进监牢之前就交由我徒弟保管,没有带在身上,只好rì后再补了。”叶随云一愣,问道:“卫大哥,你还有徒弟?”卫栖梧笑道:“是呀,她叫代施,你以后自会见到她。”眼见叶随云神情难过,卫栖梧笑了笑道:“叶兄弟,你身负神功,rì后必将名扬天下,千万记得我教你的江湖规矩,遇到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可别给我丢人呀。”叶随云勉强一笑,点点头。想到这几年若不是卫栖梧,自己光是年龄长了,这做人做事可就学不到。

卫栖梧见他还是神情郁郁,叹了口气,道:“rì后遇到了敌人,硬碰硬的打当然不怕,只是你为人太过善良,又没什么江湖经验,很容易相信别人。”

叶随云眼中已经湿润了,他知道这是卫栖梧临别前给自己的忠告。五年来,和卫栖梧朝夕相处,此时心中极为不舍。

只听卫栖梧接着道:“这世上之事正邪难分,希望你以后不要太相信别人的话,遇事要多考虑一下。”

叶随云含着眼泪,点点头。卫栖梧哈哈一笑,道:“不用难过,rì后我们还会相见的。叶兄弟,咱们就此别过。”拱手而去。

看着卫栖梧离去的方向,那久违而又熟悉的孤独感让叶随云不知所措。心中一打算,还是先回杭州老家,不管nǎinǎi现在哪里,自己都要从家找起。从怀中拿出秋雨诀看了看,想到那对木偶还留在听泉私塾,不知还能不能找到。

正想着,忽听得远处似乎有脚步声,只是一点声音,叶随云已经判断出是一人在前三人在后,他自然想不到,全因此时自己身负玄功,耳力早已不是普通人可比的了。

顿时好奇心大起,辨明方向,追了过去。听得来人迎面跑来,离自己已经不远了,心中想了一遍卫栖梧教过自己的轻功之术,一提气纵身跳上旁边的一棵树,站稳之后举目望去,想知是什么人在这黑夜之中疾跑?就见远处跑来一人,五十来岁,此刻他脚步蹒跚,似乎受了伤。身后不远三人紧跟而来,已经追到了他的身边。其中追的最近的一人手拿一柄开山刀,直劈下去,那逃命之人全力一躲,让开了这一劈,但身形缓滞,看着已是强弩之末。三个追赶之人形成三角形的包围圈,将那人围在中间。

只听另外一个空手之人尖着声音说道:“郭岩,中了我的‘催心散’,也用不着再跑了,就是这么站着,再过两个时辰你也要去见阎王了。”说完和其他两人一同哈哈大笑。

郭岩喘气急剧,咬着牙怒道:“银不换,我和你们铜钱会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如此相逼?”

银不换道:“你和我没有仇可也没有恩啊,我可不会和钱过不去,只要有人出钱了,别说你,就是自己的爹娘那也是该杀就要杀呀。”说完yīn沉沉笑了起来。

郭岩怒道:“想不到我郭岩竟然死在你们几个鼠辈手中,若不是我受了伤,就凭你们三个狗贼。。”说完大声咳嗽起来。

那手持开山刀的人道:“不错,我沈晖打不过你,可是既然今天陈老大把这个立功的机会交给我三人,你也就不用想活着回去了。”

最后一人双手各拿一把四齿虎爪,说道:“郭岩,安心上路把,你的妻子家小,我林舒克保证等你死后,就一一送他们去见你。”三个人又同时大笑。郭岩只听得目龇yù裂,道:“我和你们这群狗贼拼了。”说着便要冲上去,可是一口血喷出,又跪在了地上。

三人又是大笑,银不换道:“玩够了,赶紧宰了这厮回去交差。”三人同时下手击向郭岩,只听碰一声,钢刀,铁爪,还有银不换的掌力全打在地上,郭岩却不见了踪影。

三人吃了一惊,一看三丈之外,一个人单手提着郭岩,站在那里。此人全身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的长胡子,也是乱蓬蓬,看不出年龄来。但是在三个人的必杀招下,硬生生将郭岩救走,武功定然非同小可。有此功力,想来年龄不会小。

沈晖是三个人中年纪最大的,便拱手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前辈要插手此事,请告知。”

原来叶随云在树上听得几人的对话,知道追杀郭岩的三个人都不是好人,动了侠义心肠,在郭岩命悬一线时,出手救了他。听到沈晖的话,很是奇怪:“这人怎么叫自己前辈?”原来叶随云在武牢关大牢囚禁了五年,这五年时间正是人身体生长最旺盛的时候,头发胡子也从来没有打理过,所以现在看起来绝不像是个二十岁的人。

叶随云生xìng聪敏,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也知道和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坏人说什么都没用,到时有可能连自己的一条命也搭进去,虽然卫栖梧说自己武功很高了,可是因为自小就是被打得很惨的那个,因此心里其实还是半点信心也没有。想到此,他也不废话,扛起郭岩转身就跑。

沈晖一急,心想:“杀不了郭岩,回去可怎么交代。”大叫一声:“把人留下。”纵身跃起,手成虎爪之势,抓向叶随云的后背。叶随云听得背后风声急劲,左肩扛着郭岩,转身用右手迎击,只听啪的一声,与沈晖的手掌一碰,也来不及看沈晖的反应,低着头狂奔而去。

只见沈晖被叶随云这一掌打的倒飞回去,身子落地后还在后退,连忙下盘使力想要稳住身体,可是腾腾腾还是止不住倒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连翻了三个跟头才停下,哇的吐出一大口血,已经受了内伤。

银不换和林舒克见此情景,哪里还敢追上去,两人都想:“沈晖的功夫比起我来那还是要强一些,那个大胡子,竟然连头都不回,随手挥一掌就把他打成这样子,他若要杀我三人那是根本不用担心要费什么力气。此人功力之高委实可惊可怖。”两人忙过去扶起沈晖,问道:“沈兄,怎么样?”

沈晖面如白纸,直喘粗气,缓了半天才道:“此人不知是何方神圣,功力之深,世所罕见。他没杀我们三人,算是咱们三个的运气。”

银不换道:“他身穿神策军服,可是没听说神策麾下有如此高手,此人一定是伪装。年龄上也看不太出来,会是谁呢?”

林舒克点头道:“不管是谁,没杀我们就该谢天谢地了。怪的是这个高手看起来好像逃命一样,害怕之极,不知道搞什么鬼?”

三个人满肚子疑问,只觉得此人行事神鬼莫测,让人无法猜度,想了半天也毫无头绪。

叶随云背着郭岩匆匆逃了一阵,一看三个人都没有追上来,松了一口气。找了空地,将郭岩放下来,只见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已经是命在旦夕。叶随云想起公孙爷爷说过,内力可以助人疗伤,连忙用手抵在郭岩的后背,缓缓将一股真气送了过去。

郭岩啊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气,双眼睁开,看到一个大胡子正在帮自己疗伤,虚弱的说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叶随云道:“不用客气,你先不要说话,先把伤养好。”

郭岩摇摇头道:“我的伤好不了了,我中了‘催心散’,加上连番奔跑打斗,毒入心脉,要不是我用内力护住心脉,早已经死了。”

叶随云不禁黯然,心想:“最后还是救不了他。”问道:“刚才那三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郭岩道:“恩公问我,不敢隐瞒。在下是丐帮中人,准备前往君山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聚会,昨rì与五个帮中兄弟路过西阳林,结果被一大帮人伏击,原来他们早有准备,我的五个兄弟为了保护我全都死了。后来他们七个人围攻我,我被打了一掌,又中了银不换的毒针,边逃边打,逃到了这里,可能他们觉得我已经身受重伤,就只有其中三个人追了上来。”越说声音越大,想是心中充满了怒气。郭岩接着道:“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

叶随云自然也不明白,便道:“你先休息休息,其他的事先别考虑了。”说着又用手按在郭岩的后心,将内力穿了过去。

郭岩只觉得从背后传来的内力,雄浑绵长,道:“恩公的内力如此深厚,郭岩自问也是走过江湖的人,却从来没遇见过恩公这般强的真气。”

叶随云不好意思的笑笑道:“郭前辈,我叫叶随云,比你小了不知多少岁,你别一口一个恩公,叫的我不得劲。”郭岩闻言惊道:“什么?你今年多大?”一激动,吼间一甜,又喷了一口血。

叶随云忙到:“你别着急呀,我算算,。。。恩,今年我应该二十岁了。”

郭岩惊叫道:“什么?二十?”停了一停,难以置信的道:“我本想以你这般功力,岁数就算没有我大,也应该差不多,怎么会。。。。”言及此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叶随云心想:“卫大哥既然说了要我不可太轻易相信别人,秋雨诀还是不要说得好。”咧嘴一笑道:“前辈过奖了,别说这些了,快好好调息一下吧。”;

第十六章 意外相逢

郭岩低着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半响,突然抬起头问道:“叶兄弟可识得丐帮中人?”

叶随云想起当年之事,点头道:“我认识林诚大哥,他可是条好汉,当年曾今救过我的命,却不知他是否记得我。”

郭岩眼睛一亮道:“那就好。叶兄弟,我刚才突然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是谁要害我,须得尽快告知帮中兄弟,此事关系我丐帮生死存亡,你可否帮我这个忙。”

叶随云现在极怕卷进这种江湖之事,想起五年前自己为了当个好人,险死还生,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身陷牢狱而天rì不见,到头来又怎样,没谁会想着自己,反而自己唯一的亲人下落不明。因此现在他内心极是不愿招惹是非,便道:“我要回家寻找亲人,这江湖中的事,我这样的人是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去帮得。郭前辈,请你原谅。”

郭岩一听大急,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哎,你不愿帮也没法子可想,反正我也要死了,丐帮灭不灭亡我也理不着了,只可惜林诚这样的好汉子也要马上命丧黄泉了。”叶随云一听,忙问道:“林诚大哥为何会有危险?”

郭岩心想:“果然是年轻没经验,一下就被套进来了。”面露惋惜道:“我发现了一个重大的yīn谋,想托付你去告诫林诚,可惜你不愿去。他们毫无防备,最后定然是全帮覆灭,林诚身为长老肯定要被杀死的,哎。。”说着叹气不止。

叶随云沉默了半响,说道:“郭前辈,此事我本不愿管,可是男儿生于天地间,岂能有恩不报,为了林诚大哥,我愿意带你去报信,请你说罢。”

郭岩大喜道:“好极了,叶兄弟,请你在八月十五中秋之前赶往君山,通知林诚他们,就说小心尹放,他要篡位,见面速杀之。”叶随云记在心里,点头道:“前辈请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郭岩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嘴角不停地渗血,但他的脸上却甚是欢悦,还有一丝欣慰。他艰难的从腰后拿出一支碧绿晶莹的竹棒,眼中有光芒闪动,道:“叶兄弟,为了答谢你的大恩,我送你这件礼物,请你收下。”叶随云摇手道:“前辈,帮你忙是为了林诚大哥,你的东西我不要。”心中却有些奇怪:“这人真怪,送礼竟然送竹棒。虽不值钱,我也不能要。”

郭岩想了想道:“你帮我报信,若是人家不相信你的话怎么办,你拿出我送你的竹棒,他们自然就信了。”

叶随云一愣,心想:“确然如此,我又不是什么武林前辈,如果他们不信,那也是极可能的事。”想到此,点头接过了竹棒,插在腰间。

郭岩畅怀大笑,说道:“原以为我丐帮此次难逃劫数,看来老天有眼,哈哈。。。”突然笑声停顿,再无声息。叶随云忙上前一探,郭岩已经没了气息,脸上兀自带着笑容。

叶随云心里难过,说道:“前辈请放心,我定帮你把话送到。”挖坑将郭岩埋了,心想先去听泉私塾拿回木偶再说。辨清方向,展开轻身功夫,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私塾。叶随云心中激动,心想:“以前这段路,我少说也要走三个时辰,修习了内功之后果然不同了。”

抬眼一看天sè将亮,叶随云知道人们过一阵就该起床了,悄悄翻墙进去,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来到自己当年睡觉的屋子,抬起窗子,但见里面很多仆人还在睡梦之中,他憋口气,嗖的一下从窗缝中跃了进去,找到自己曾经睡的位置,往炕下面一摸,碰到一块突起的砖头,拉开砖头,用手一探,摸到了当时藏在里面的木偶,拿出来放在月光下,两个小人微笑的看着自己,叶随云心里高兴,把木偶往怀里一揣,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走到大堂的时候,叶随云看到依稀有火光闪动,奇道:“这个时候,怎么就有人起了。”躲在窗下一看,原来是听泉私塾的主事人谢寒士,在陪着一个年轻女子说话。旁边还站着一个老人,叶随云记得此人是卢茂匀的叔叔,自己还是靠他才找到了当时要给焦七佛的信。猛然想起了卢茂匀,心想:“不知道卢大哥怎么样了,他最后是被杀了还是被放了。”

只听那年轻女子说道:“这个采花贼已现身洛阳地界,连续作案多起,在下奉家师之命特来除掉此人,请谢老先生多加留意小心,有任何消息请告知洛阳的七秀联络人既可。”

谢寒士点头,转头对宋然冰道:“去派人通知一声,今年请李家小姐不要来私塾了,待贼人落网了再说。”宋然冰道:“明儿一早我就传人去办”

谢寒士对那年轻女子道:“姑娘怎么称呼,好让我们知道联络的是谁。”那女子道:“晚辈姓萧,谢先生就说找七秀弟子萧凝儿便可。此次拜访只因家师曾说过听泉私塾不是普通地方,普通人办不了的事情,这里也许可以办到,才会冒失前来,谢先生赎罪。”

谢寒士微笑道:“萧姑娘客气了,这采花大盗害人不浅,我亦有耳闻,若有任何线索,我定会通知。”

萧凝儿站起行礼道:“多谢,晚辈告辞,谢先生留步。”说罢走了出来,叶随云躲在暗处,见这年轻女子肩上插着双剑,身穿粉红sè的丝质劲装。月眉星眼,样子颇为秀气美貌,就是眉宇间一股子冷意,让人不敢亲近。

待萧凝儿离开,谢寒士说道:“这七秀坊身为江湖六大门派之一,高手着实不少,但只收女子,从不收男徒弟,当年公孙大娘创立此派时说过,最恨的就是薄情寡义,始乱终弃的男人。这采花大盗坏了不少女子的名节,这样的人七秀一定会派人除掉的。”

宋然冰道:“刚才这女娃子看着就是一身的傲气,凌厉生威,想是武功不差。”谢寒士点头道:“那是自然,这女子名头不小,武林中新一代的高手中都算数得上。”二人谈话间走出了大堂。

叶随云心想此处事已了,不用节外生枝。逐蹑手蹑脚翻墙离开,踏上返乡归途

走了一rì,眼见rì头偏西,向旁人一打听,前面二十里有一个大镇子,叫做金水镇。叶随云打算在那里歇脚,待来到金水镇,已是月亮初升,四周的店铺都已挡上了门板,街上的行人也已经几乎没有了,叶随云伸手摸了摸口袋,自己身无分文,有何处可去。

四下一望,只有远处一家看起来很豪华的阁楼还敞着大门,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叶随云走近一看,大门前站着两个女子,衣不蔽体,浓妆艳抹,看见叶随云身穿军服,忙迎上来,陪笑道:“这位军爷,别站着呀,快请进来喝杯酒。”

叶随云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心想:“这人倒是好说话,一见面就让我进去。”笑了笑,随在那女子身后。

进了大堂,好不热闹,只见其中女子都是穿着裸露,陪着男客盈盈起舞,把酒谈笑。叶随云心里纳闷,这里看起来又不像酒楼,又不像客栈,不知是怎么回事。却听前面的女子面带笑意,问道:“这位军爷,在咱们翠红院可有相好的?”叶随云问道:“相好的?什么相好的?”那女子道:“没有也不打紧,今儿个找一个不就成了。”说着用手轻轻拍了叶随云一下,吃吃的笑了起来。

叶随云皱眉道:“我谁也不找,给我找间客房就行了,我睡个觉明天就走。”

那个女子愣了一下,笑容全无,骂道:“到了jì院不找姑娘,想睡觉,你以为这里是善堂呀?”

叶随云惊道:“什么,这里是jì院?”他以前听卫栖梧说过,这里不是他这样的人应该来的。

叶随云返身便要离开,却乍然听到‘唐门’两个字传到耳朵里,愣了一下,顺着声音望去,两个男子在一桌上低头说着什么。要知道叶随云此时内功深湛,在此距离内,虽然嘈杂混乱,但是他想听什么那都是一清二楚,只不过唐门两个字让他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了起来。他脑中一动,转头对刚才的女子说道:“给我找个相好的,我就坐这里等,钱咱有的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这女人张口闭口都是相好的,自己也就照猫画虎的乱说一通。说完坐在最近的一个椅子上。刚才那好像母老虎的女人,一听有钱,马上又变成了一副笑脸,赶忙招呼人倒酒,叫人。

叶随云集中心神,只听得其中一个面目猥琐的男子道:“这里都他妈是庸脂俗粉,哪有那个小妞那样,就好像画出来似地,要不是老大不同意,我今晚就得把她搞到手。”

另外一个面目更猥琐的汉子道:“老大说了,对付唐傲天可全靠这小妞了,你老五还是找窑子的姑娘合适一点,哈哈哈。”说着笑了起来。

叶随云心想:“这两个不是好人,听起来他们绑架了一个女子,既然被我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这时刚才的女人领着另一个和她看起来差不多的女人来到叶随云坐前,道:“好好招待这位爷。”接着转头向叶随云道:“这位军爷,这是我们家明心,可是了不得呀,在我们金水。。。”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声,因为她发现座位上的军爷早已经不知去向。

叶随云躲在翠红院对面胡同黑暗处,等了足足有三个时辰,终于看见那两个男人走了出来,二人说着什么,时不时大笑,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叶随云悄悄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就出了镇子。走了大概二十来里路,两人来到一座高大的木门前拍了拍,不一会儿门打开,放了两人进去。

叶随云见四周都是用木头垒砌的墙,虽然甚高,可难不住自己。一跃而过,来到墙内,发现竟然还有巡逻之人,都手握兵器,面目不善,看样子又不像是军营。抬头一看,上方挂着的木牌子上写着天龙寨三个字。叶随云一惊,想:“这里看来是个强盗窝了,卫大哥说过寨字大都是这个意思。”

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看看远处一间最大的房子,悄悄走了过去,他现在脚步极轻,速度又快,顺着墙根走,巡逻的人根本察觉不到。

来到屋子窗下面,叶随云心里好笑,想道:“这两天怎么老是躲在别人窗子下面偷听。”

里面果然有人,且人数不少。一个粗豪声音说道:“这次既然干了,就要干到底。大家谁也不想当缩头乌龟。如果成功,rì后的荣华富贵那自然是不可限量。”

一个声音沙哑之人问道:“老沈,你们说郭岩被人救走了我倒是不担心,他心脉已被我震断,加上老银的毒针,他活不过今天,只不过我担心的是哪个将他救走之人。你说他武功高强,强到什么程度?”

叶随云暗忖:“竟然是杀害郭岩那帮家伙的老巢。”悄悄从窗缝中望过去,厅中一共九人,其中赫然有沈晖,银不换,林舒克三人。叶随云有些害怕,心口怦怦只跳。

只听沈晖道:“不是我夸张,此人武功之强,我想在坐诸位一起上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说着摇了摇头。叶随云大惑不解:“难道他说的不是我?”

旁边一女子道:“哈哈,沈大哥说笑了,这里诸位的本事说不上多高,也还算是武林中的好手,加上沈前辈,我就不信这个人有这么厉害。”

一开始声音粗豪的人说道:“昭潞不必在意,此人是谁我们暂且不管,就说这女娃子该怎么处理吧?”众人眼光都转向墙角。叶随云也跟着看过去,这一看又吃一惊。只见一少女被绑在当处,口中塞了白布,满面怒气却说不出话。

叶随云认得,此人正是当年对己有救命之恩,又以木偶相送的万花弟子唐笑姑娘。时隔五年不见,唐笑容貌没什么变化,只是少了当年的那股稚气,反而更加秀丽绝伦。

叶随云心里想到:“幸好老天有眼,让我碰见了此事,无论如何,我也要将唐姑娘救出。”

只听那个名叫昭潞的女子道:“此事赵寨主不必担心,有沈眠风前辈来此主持大局,难道还能有人将这丫头抢了去。”

这时坐在正中的一个人站了起来,正是刚才说话沙哑之人,道:“嘿嘿,你这女子不用恭维我,俺老沈只认钱,人家给钱我就把这个小娃子留在这里。可不是给你们什么面子。”叶随云看这人,全身骨瘦如柴,嘴角下拉,又好像是在笑,脸上一道疤痕斜斜的从头顶伸到下巴,看着极是可怕。昭潞脸上闪过一丝怒sè,再不说话,哼了一声,坐回椅子。

赵寨主见状哈哈一笑,正要相劝,突听嗤嗤几声,堂中火把同时熄灭,一人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这个女娃子果然是绝sè,我收下了。”声音渐渐远去,可见说话之人身法之快。

厅中众人乱成一团,忙喊人重新点了灯,待看清之后均大惊失sè,墙角的唐笑已经不知去向。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正是适才说话之人将人质劫走了。此时大堂之中沈眠风也已不见踪影,想是第一时间就追了上去。其他人这才赶忙跟着追了出去。

唐笑此时被人扛在肩上奔跑,耳边呼呼风响,心知此人轻功极是高明。却不知是否来救自己的。而奔跑之人此刻心里想的是,自打抢到这女娃子以后,身后一直跟着两个人,一个肯定是那‘恶丐’沈眠风,却想不通另一个是谁?刚才自己早已判断清楚,整个大厅里除了姓沈的,没有什么高手,所以自己才敢动手,毕竟只一个沈眠风还追不上自己。;

第十七章 龙啸九天

刚才大厅烛火齐灭时,虽漆黑一片,但叶随云立时察觉到有人从房梁跃下掠走了唐笑,他反应极快,忙纵身从后追了上去,待听得那人说话,知道此人是敌非友,当下便全力紧紧跟住。

而沈眠风也不愧是老江湖,乍遇骤变,也是反映迅速,几乎同时追出。疾奔途中,他也早感到身边十余丈外,还有第三个人同自己并身而跑,而且此人目标显然和自己相同,都是那抢人的不速之客,虽然还不清楚是谁,但绝不会是天龙寨的人。

前边的人速度虽快,可是无奈肩上还扛着一个唐笑,渐渐同身后之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叶随云此时已经慢慢能看到前面人的背影了,心想:“就算我追上了,难道就能救下唐姑娘吗?我得想个什么办法才是。”

正想着,突见前面树上跃下一人,手握双剑,成冲刺之势。剑尖直指抓着唐笑的人。叶随云一眼认出正是那七秀弟子萧凝儿。

只听萧凝儿喊道:“恶贼,受死。”那人吃了一惊,霎时感到剑气扑面,心想:“竟然还有埋伏,哪来的女娃,如此了得。”他慌忙闪身,堪堪避开了迎面一剑,待稳住身形,转身一看,又是一个美貌女子,他笑道:“不错,又一个绝sè送上门来,我艳福不浅。”原来此人乃是江湖上一个采花大盗,无名无姓,单字景,轻功出众,拳脚内力却是平平。

萧凝儿面寒如水,一看景还抓着一个女子,知道这厮又在作恶,也不多话,腕开剑花,直刺过去,剑势有若雷鸣,动作却又极是好看。景拼命躲开两剑,暗暗吃惊:“这女娃剑法极快,招招要命,不知是从哪儿钻出来的高手?若是稍不留神,今rì有xìng命之危。”正想着,旁边一股劲风袭来,景慌忙抽身急退,待得稳住身形一看,沈眠风站在旁边面sèyīn沉,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景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冷,自己原想着打算凭借绝顶轻功,这沈眠风纵然厉害,却也奈何不了自己,没想到被半路杀出来的女娃子一拦,现在是进退不得。想到此时还是保命要紧,也顾不得已经到手的猎物了,将唐笑往旁边树上一靠,转身就要逃走。

只听沈眠风yīn测测一笑道:“敢来老子手底下抢人,难道还想逃走?”纵身抢上前,手成爪势,一伸已经抓住景的肩骨,要知道他这一手‘阎罗爪’yīn狠无比,不知多少成名人物死在他的手下。眼看这采花贼就要完蛋,旁边一剑递来,直刺沈眠风的手腕。沈眠风无奈只得松手,躲开了这一刺。定睛一看,正是气势汹汹的萧凝儿,沈眠风大怒,刚才看这女子明明是要杀了这抢人的家伙,怎么现在又来救人?

萧凝儿本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心想:“师父派我来除掉这yín贼,怎能让他死在别人手上,就算要杀也必须是我自己动手。”虽然她也不知这个看起来一身凶气的人是谁,但哪里去管。

沈眠风此时怒气渐盛,双手挥舞,一手攻萧凝儿,一手攻景,招招狠辣,每出一招均是往要害死穴招呼。萧凝儿此时双剑对单手,本信心十足,却惊觉自己竟攻不过去,在这凶人面前,只能采取守势。旁边景却已经支持不住,暗想沈眠风不愧是成名的高手,每一招,自己都躲得极辛苦,处境堪危。他突然从怀里一掏,接着手一扬,一股白烟飞散而出。沈眠风和萧凝儿同被波及,两人都是急忙后撤,怕是什么毒粉。景笑道:“小可先告辞了。”说罢伴随着大笑声霎时远去。剩下的两人均想:“此人轻功果然了得,只是一下子这人的声音已远在里许之外。”

沈眠风怒视萧凝儿,心想:“这女娃子不简单,要拿下恐怕要费点功夫,还是保险些,先将那姓唐的女娃儿带回去再说。”转身一看,暗叫了声‘糟’,但见棵树孤立,哪儿还有唐笑的影子。萧凝儿此时也发现刚才的被缚的女孩子不见了,虽然杀景要紧,但事分轻重,还是要先救人,双剑一收,便追了下去。

此时天龙寨众人也已赶到,沈眠风冷静下来一想:“定是刚才跟我一同追赶的高手将人带走了。”马上招呼众人追了上去。

沈眠风猜的不错,最初叶随云跟在后面一直不敢现身,直到看见他们三人战在一起时,瞅准时机,双手抱起唐笑就跑,只因他内力太过深厚,脚步又轻又快,因此连沈眠风这样的高手也没有发觉。

叶随云抢人成功,心里又紧张又高兴,脚下不敢稍停,一低头,唐笑此时正睁着双眼惊恐的看着自己。他想唐笑自然已经认出了自己,却没想到自己此时的样子早已和当年那个少年截然不同。

叶随云咧嘴一笑,想让唐笑不要担心。可唐笑这一天之中遇到的尽是不怀好意之人,看着眼前这人满头满脸乱糟糟的毛发本就极是害怕,叶随云这一笑,看在她眼里全变成了sè迷迷的yín笑,惊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叶随云奇道:“唐姑娘,你先别急呀,此时还不是时候,你再忍耐一下。”他本意是后面追兵紧迫,等找个安全地方,再帮唐笑解开身上的绳子。

唐笑却始终认为他不怀好意,心想自己现在全身被缚,动弹不得,真不知这恶人要对自己干什么。不过这人双手捧着自己,脚步却又极快,耳边风声急劲,最让人惊讶的是,这恶人还和自己说话。师父曾说过习武之人若是全力奔跑,那体内定是内力充盈,流转不停,决难开口说话,否则极易受内伤,真是越想越奇。

叶随云毕竟江湖经验尚浅,只捡平坦的路跑,而且他双臂抱着一人,不一会儿就听见身后紧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心中惶急,反而更难跑快,脚步一缓,只听得刷刷几声,自己二人已经被团团围住,只得停下脚步。

沈晖也在其中,指着叶随云声音颤抖道:“就是。。就是他,就是他救走了郭岩。”所有人都是心下一惊,暗自戒备,只因从沈晖受的伤和他的描述中,都知这怪人定是绝顶高手,强到何种程度却还说不清。

赵寨主是老江湖,一拱手道:“不知是哪位高人驾到,赵天龙有失远迎,前辈到底意yù何为,便请明示?”

叶随云虽然得卫栖梧教授,明白一些江湖用语,但也所知不多,此时场面本就紧张,以致更没细听这人在说什么,只得恩了一声,心里暗暗着急。

所有人都大惊失sè,均想:“此人如果不是身负惊人艺业,在我们九人包围下岂能如此放松,连赵天龙说的话,他也爱理不理,连句回话都没有。”让人思之心惊。

昭潞上前拱手道:“是我们失礼了,还未给前辈介绍。”然后将九个人一一介绍了一遍,原来那声音粗豪之人名叫赵天龙,乃是天龙寨寨主,此外还有连珠寨寨主陈明,铜钱会长老银不换,地鼠门长老林舒克,西阳林土匪龙头沈晖,天龙寨舵主徐达,师爷马明,加上说话的‘血蜘蛛’昭潞,最后介绍沈眠风的时候特别说道:“这一位乃是当今武林赫赫有名的高手,十大恶人之一,沈眠风沈前辈。”只因沈眠风的外号是‘恶丐’,说着不雅,便略去。说完后都看着叶随云均想,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就算了,沈眠风名头不小,你怎么也要说两句吧。

岂知叶随云此时心乱如麻,根本没有听她的说词,只想找个什么方法逃走,别说他没听见,就算听见了,他这个从没闯荡过江湖的毛头小子,也不知道沈眠风是谁。这回连反应都没有。

众人已被惊得按耐不住,均想此人冷静的过分,若不是疯子,就是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沈眠风毕竟经验老道,他早已看出眼前的人未必是自大到无视自己等人,此人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看着众人空隙,那是在寻找时机逃跑。又想到虽然沈晖说夸张,当今天下,除了王老大,自己谁也不惧,想到此yīnyīn一笑,道:“先把人留下。”左手一招‘无常迎魂’直抓叶随云心口,右手却去抓唐笑,要一攻两得。

叶随云看到对方爪势凶狠,慌忙伸手一挥隔开抓向唐笑的一掌,接着手腕上翻,直接击向对方左手。正是降龙掌第一式‘青龙取水’。沈眠风大惊,从掌风判断出,若被打中,自己的手腕立刻就被震碎。慌忙缩臂,向后两个侧翻,堪堪摆脱了叶随云掌风中带着的内力,霎时已在两丈开外。其他八人不明就里,都嘀咕:“这沈眠风搞什么鬼,那怪人还没碰到他,就又蹦又跳的,耍把式呢?”

既已动手,其他人也不再犹豫,纷纷使开兵器,联手出击。沈眠风在一旁心里极是震惊,刚才攻向那怪人的一招只有两成力道,剩下的八成功力都在抢夺唐笑的一抓上,哪知这怪人随手就挡开了自己八成功力的一爪,而后没有任何停滞的打向自己左手,最可怕的还不止如此,他一掌挥出,所发内力瞬间将自己包围了起来,要不是自己反应快,此时已经被他控制在掌力之内,绝难逃出。沈眠风越想越是心惊,只觉得如此可怕的功力真是闻所未闻,生平除了王老大再未见过,不知此人是谁?

此时另外八人已经和叶随云战在一起,叶随云左手拉着唐笑,右手使开掌法迎击众敌,初时还心有怯意,硬着头皮出手,掌力放不开,以抵挡为主。可随着秋雨诀渐渐发挥出来,体内真气奔涌,越打越是得心应手,配合降龙掌的掌势越来越顺畅,竟然有空去观察思考对方几人。最让叶随云欣慰的是初次见识到自小所学的掌法非但不是无用,被体内内力一托,竟然有意想不到的强大效果迸发出来。

再看众匪,初始八人离自己很近,形成围攻之势,但逐渐越打越远,似乎都心存畏惧,害怕靠近,对自己和唐笑的威慑也越来越小。叶随云发觉面对敌人攻来的招式,不需害怕躲避,只要瞄着对方最强的一点出招化解,那人往往便向后跳跃躲闪,招式不解自破。

又过十几个回合,叶随云惧意渐去,越打信心越足,内力被他一波一波的鼓催上来,掌风渐响,掌势所罩的圈子也越来越大。唐笑此时也早已看出,这怪人是要保护自己,武功却又如此厉害,心中惊奇。

此时赵天龙八人已是苦不堪言,他们被叶随云的掌力所罩,跑也跑不了,打又不敢打,都知道如果硬接此人一掌,可能立时就要毙命。每个人都只求尽全力护住自己,这怪人掌力往往不是针对一个人,一掌打来,己方往往是三四个人承受。此时众匪首战意全无,只盼叶随云收手。

沈眠风一看此情况,知道今天有这样的高手在,那个丫头是抢不回来了,可事关重大,就算抢不回也要将她杀掉,决不能让她离开。想到此,偷偷从后面闪身过去,趁叶随云不备,鼓足全身功力,双手五指成爪,对着唐笑全力击出,满拟要一掌将这女娃子击杀。

说到底仍是经验少,叶随云打得兴起,却全没注意到沈眠风背后的偷袭,突感风势急劲,直袭唐笑,大叫不好。此时他右手牵制前面八人,掌势来不及收回,左手拉着唐笑的手臂,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抵挡,电光火石间,由不得他再想,左手一用力将唐笑拽入怀中,以背相迎,只听啪一声巨响,叶随云硬受了沈眠风一爪。沈眠风全力一击那是何等威力,叶随云纵有秋雨诀护体,也自承受不住,哇的一大口血喷出,全都喷在唐笑的颈背上。也亏的是他,换任何人恐怕此时已经腹脏破裂而死。

唐笑大惊,急道:“喂,喂,你怎么了?”叶随云笑着摇摇头,示意不用担心。

沈眠风双臂发麻,心中暗惊:“此人当真了得,护体气劲竟也这般厉害。”众人一声欢呼,眼见这怪人已被打伤,也不用怕了。

叶随云心里着急,一提气,只觉丹田隐隐剧痛,知道自己受了内伤,若不想办法快逃,只怕今天和唐笑两人都要毙命于此,只好一拼了。想到此,他放开唐笑,双手斜斜向天,忍着丹田传来的剧痛,强行鼓催内力,霎时间,四周风声大作,地上的树叶枯草全被扯起,空中翻飞,正是降龙掌中最强的一式‘龙啸九天’。

众人见状,均是惊惧难当,没想到这怪人受伤后,竟还有如此战力。所有人慌忙向后逃去,都知只要被掌力罩住再难抽身,若是被这一击打中,怕是连骨灰都找不着了。就连沈眠风也不例外,马上倒退跳出十余丈去。

这正是叶随云要的效果,他此时哪儿还能使出龙啸九天,只是要靠起手式吓跑他们,但如此一用力,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他也顾不上了,双手抱起唐笑,狂跑而去。等众人都定下神来,场中早已没了人影。

沈眠风道:“糟,中计,快追,他受伤了跑不远。”众人也知道被骗了,一声唿哨,又追了下去。;

第十八章 朋友重逢

叶随云不顾一切的向前狂奔,低头一看,却见唐笑双目紧闭,面sè微白,已失去了知觉。叶随云大奇,随即明白过来,自己虽用背挡了沈眠风那一爪,但这一下实在太猛,劲力透出,唐笑还是受到了震荡,昏厥过去。

叶随云又跑一阵,但觉丹田好像没那么疼了,心中一喜,暗想秋雨诀果然不同一般,自己的伤正在迅速好转,看来再有一天的时间就能全部恢复。边想边用右手指抵在唐笑背上风池穴,慢慢运气传了过去。

唐笑啊的一声,转醒过来,但觉肩颈一股柔和气息传来,见此情景,知道这个怪人正在帮自己疗伤,笑了笑以示感谢。叶随云见她无恙,放下了心,也报以一笑。叶随云不敢放慢脚步,他知道那群恶人随时都可能追上来,可自己毕竟受了伤,不敢过分催力,心中又焦急起来,只盼找个安全地方让两人暂时躲一躲。

此刻天sè已亮,叶随云忽见前方一队人迎面而来,看衣着竟全是官兵。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叶随云慌了神,暗自祈祷:“上天保佑,千万不要是武牢关的人来追捕我。”也不敢回头,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眼见两人在前领头,身后跟着三十多人。叶随云本是心中忐忑,待距离又近一些,赫然看清最前一女杏脸清颜,背负古琴,正是唐笑的师姐慕容云清,心中惊喜,心道:“我俩总算运气不差。遇到了自己人”再一看旁边之人,只觉颇为眼熟,微一愣神,惊喜交集,叫道:“冷小小。”

原来与慕容云清同来的正是曾今在藏剑山庄仗义援手的天策少年冷小小,只不过此时的他已非少年,近年他随同义父李承恩南征北战,统军立功,名声大振。加上以过人之资勤修少林,天策两派武学,武功之进境早已经超越同辈,因此江湖上送他一个绰号叫‘战龙将’,夸他身经百战,忠心卫国的行事作为。

叶随云自习秋雨诀之后,对周遭事物的感知能力已经不同,尤其是对人,他只觉冷小小明锐沉稳,浑身上下散发着高手的气息,可见其现在修为已非同小可。

以叶随云开朗的xìng格,最是喜欢朋友,可从小到大和自己相处的人不是nǎinǎi就是大黄,又或者后来的陶寒亭,卫栖梧也皆是比自己大的多。谷灵灵太小,又是女孩子,也是说不到一起,只有冷小小和自己年龄相仿,只可惜没说过几句话,就因情况紧急而分别了。但自己心里始终没忘记过这个危难时仗义帮忙的朋友,因此刚才心里激动,才会喊了出来。

叶随云正yù说话,哪知慕容云清恶狠狠叫道:“yín贼放手”。手中倒握短笔,刺向叶随云颈中。

原来慕容云清和唐笑本是一起前往金水镇寻人,半路被一群看来早有准备的人围攻,明显是要将二人捉住,慕容云清仗着自己轻功非凡,硬是从人群中逃出,可唐笑却没能逃出。慕容云清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冷静一想,干着急也没用,要快点找救兵。当下在本门联络处用信鸽发去了求救的信函。转念一想,远水难救近火,若等谷中人来不知要多久。此处是洛阳地界,离得最近的便是天策府,她想武林一家,马上赶去求援,幸逢冷小小身在府中,他侠义正气,虽与二女不识,但闻信立即召集了几十名将士,连夜赶来救援。慕容云清知冷小小武功高强,心下稍安,众人一路马不停蹄赶来。哪知竟在此处和贼人狭路相逢,还是个邋遢肮脏的贼人。眼见唐笑手脚被缚,慕容云清心急难等,率先动手,要抢回师妹。

叶随云适才大喊冷小小的名字,只因心情激动而发,声音发颤,听在旁人耳中全是惊慌的语调,自然认为此人见己一干人等害怕起来,要知道冷小小在武林中亦或官府都是大大有名,岂会有人不识他。

叶随云感到慕容云清招式猛烈,根本就是恨不得一下将自己点死,心中不解:“这姑娘以前很温柔,我们多年未见,为何这么恨我。”却没想到自己容貌大变,谁能认得出,他急叫道:“喂,你疯了?乱打什么?”边说着闪开了这一下。只因自己刚受伤,对方又出其不意,霎时被逼了个手忙脚乱。

唐笑此时被叶随云右手抵在天池穴上,一股股柔和的内力传来,偏生不能说话,手脚被捆着,又不能打手势,只想喊这人是在帮自己,却干着急没办法。此刻自己被这怪人抱着像个猴子一样到处乱跳,心里又羞又急,恨不得哭出来。心里想:“这蠢人,放我下来不就好啦。”慕容云清见师妹着急的眼神,更是加紧抢夺。

冷小小见慕容云清势若搏命,哪儿知道怎么回事,想她既已动手,那此人定是劫匪无疑。且这人身穿神策军服,本就不用想也是自己的敌人。看他躲避身法笨拙,显是没有专门练过轻功,但即使随便乱走,就能避开了云清全力出招,似乎功力不弱。冷小小喊道:“云清姑娘,让我来会一会他。”纵身而起,直扑过来。

冷小小心中不敢轻敌,八成功力的‘傲血战气’凌空而下,满拟着将这怪人罩住,使他无法乱跑,逼他松手迎击自己,自然将唐笑救下来。

叶随云陡然感到上方压力骤降,身形一沉,顿时脚步好似拖进了泥里,举步维艰。他知情况危急,不假思索,秋雨真气心随意动,霎时间走遍全身,抱着唐笑冲出了冷小小的气场。

冷小小大吃一惊,心念电转:“此人非同小可,我八成功力的气场被他轻轻松松闯了出去,今rì局面怕是不妙。”心中虽想,却绝不放松,人刚一落地,身子原地转个圈子,单掌拍出,正是少林派的‘横扫六和’只击向叶随云的后背。

叶随云本已受伤,此时又帮助唐笑疗伤,能提起的内力已不足四成,刚才逃出冷小小内力所罩已是拼尽全力,此时背后又是一股劲风袭来,自己避无可避,只能回手迎招,啪一声,叶随云连退几步,嘴角渗血,伤上加伤。

冷小小手臂剧震,暗赞:“好强的内力。可此人的真气只守不攻,不像有恶意。”念头一过,便缓下动作,不再出招。

其实叶随云此时只要放开唐笑就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奇怪之处就在此,人们往往在特定的状况中会走进这样的误区,明明手里拿着这个东西,偏偏就是到处找不到,说起来很是奇怪,可又的确时常发生。

慕容云清却没想那么多,心中急着救回师妹,手中短笔盘旋击出,连连发招。叶随云此时真气耗损,拼命闪躲已是难能,哪里还能说话,就算能说话也不想说了,他心中一个古怪的念头闪过,自己是否生就是个挨打的命,还是长相不好?不管做什么事,不管是谁,只要看见自己抬手就打。就算练成这般高强的功夫还不是照样狼狈不堪,心里满是无奈,沮丧,生气,着急,五味杂陈。

冷小小心里犯疑,这怪人处处容让,只是一味闪躲,到底是敌是友真是说不清,唐姑娘神情焦急又不是假的,定是着急让我们救她。冷小小的xìng子自小就冷静沉着,遇事深思熟虑,从不莽撞。就连李承恩都说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当将军的料。只因刚才慕容云清见面便动手,自不是认错了人,因此自己便没有多想。他忽然想道:“唐姑娘面露急sè,未必是要我们救她,也可以是让我们停手呀,可她为何不能说话?”正想出声制止,却听又一声同慕容云清相同的喊话:“yín贼放手。”一道凌厉的剑光划过眼前直奔叶随云的脖子,乃七秀弟子萧凝儿。

前一晚萧凝儿在与沈眠风动武时,被采花大盗景的药粉一扬,虽躲过了大部分,毕竟还是吸入了一些,当时仗着内功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待要继续起身去追,却是头重脚轻,无奈只能找个隐僻地方坐下调息。这些粉末是特制迷药,对于景这样的采花贼来说是必备之物,毫不稀奇。萧凝儿这一调息就是四个时辰,身体恢复之后,又气又急,自己本来信心满满,却被这yín贼戏弄,在自己眼前逃走,她xìng子本高傲,这一下更是心头火起,可又不知去哪里找,只好顺着路疾奔,希望能有所收获。果然,见到前方一干人正打的激烈。

萧凝儿憋了一宿的怒气,此刻那儿还管是不是景,只要见这人手里挟持着女子就定不是好人,气运双剑,犹如一道白光飞过,要一剑将坏人劈成两半。

冷小小内心疑虑,心想:“不论这人是好是歹,总要问清楚。”见此情形,急忙纵身过去,他知道这个突然杀出的七秀弟子全力出击,听剑风就知道自己非尽全力方能阻拦,双手一分,拇指平伸,其他四指弯曲成锥装,鼓足力气,后发先至,左手对右手,右手对左手,碰碰两声,架开了萧凝儿这必杀的一击。

叶随云听到声音也判断出来势迅猛,无奈浑身无力,被剑气一罩,全身僵硬,心中长叹一声,只能闭目等死。哪知后面碰碰两声,冷小小竟然帮自己挡开了这一攻,心中大喜:“他毕竟还当我是朋友,哈哈。”

慕容云清也被萧凝儿这势若奔雷的一刺逼的跳开一旁,插不上手,但想总算是帮自己的,反而高兴。突见冷小小挡开了这一剑,不禁奇怪。萧凝儿出手被阻,心下大怒,道:“你们是这个yín贼一伙的?”

冷小小解释道:“姑娘莫急,在下觉得这里面有误会,且慢动手,不可错杀了好人。”萧凝儿毕竟是名门弟子,见他态度有礼,自己不能失了气度,冷冷一哼,双手后扬,嚓一声将双剑插回了背上的剑鞘。

慕容云清急道:“冷少侠,还有什么好问的,这人制着师妹,定是坏人。”

冷小小正要回答,忽然心觉有异,忙转身一看,只见一高瘦男子站在几人不远处,此人身穿黑衣,长发过耳,面目英挺冷削,自己竟不知他何时来到左近。其他人这时也察觉到了这人,慕容云清好似见到救星般叫道:“齐师兄,快救师妹。”说着用手一指叶随云。

来人闻言面露煞气,沉声道:“放下她!”话音未落,人已经闪电般接近叶随云,单手食中二指攻出,直取双眼。动作之快,冷小小竟不及阻止。

招未及身,叶随云便觉得眼皮微痛,心想此人指风如箭,不知又是哪儿来的高手。这时他别无选择,感觉得出此人目标只是自己,唐笑没有危险,自然放开了手。经过连番奔波打斗,他此时伤上加伤,已是强弩之末,用力一跃,胸口好像被大铁锤重重的敲了一记,身在半空忍不住又喷了一口血,摔在地上,只想道:“我今天把一辈子能吐的血都吐了。”却未发现怀中一对药王木偶也散落出来。唐笑一离开叶随云,顿时能开口说话,叫道:“齐师兄住手,他救了我。”

霎时除了冷小小,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唐笑不去理会,捡起地上的木偶,呆呆的看了半响,目光转向叶随云,只见这怪人手扶胸口,半瘫在地,脸sè惨白,嘴角全是血,显然伤势又加重了,此时也在看着自己。唐笑忙跑过去,扶起叶随云,小心问道:“你是叶。。。叶。。叶家哥哥?”

叶随云忍着痛,强笑道:“唐姑娘,你还记得我。我以为你们全都把我忘了。”唐笑想到他数次以xìng命相护自己,忍不住眼眶泛红,不知说什么好。慕容云清见状先是一愣,也马上想了起来,奇道:“你是叶随云?你。。你。。你为何不早说呀。”

冷小小本不知叶家哥哥是谁,待听到慕容云清说话,冲上前,抓住叶随云的肩膀,惊喜交集,激动的道:“叶兄弟,真的是你?”

叶随云笑道:“我知你越来越厉害了,可也不必老想着将我肩膀打脱吧,一次就够了。”说完同冷小小开怀大笑。

萧凝儿也知道自己险些杀错人,不禁心中自责,脸上闪过一丝歉意,随即恢复正常,想反正自己只是一心杀坏人,又不是胡乱出手,不必道歉。慕容云清却是连胜致歉,叶随云毫不在意,只是又见到了几个朋友心中高兴。

几人一介绍,得知那齐师兄名叫齐御风,乃是当今万花谷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冷小小和萧凝儿也听过他的名头。江湖上传着一句话‘武林四秀,冷雁萧齐’说的就是四个当今新一代强手,也真是机缘巧合,一rì之中竟让其中三人初次碰了面。

原来齐御风接道慕容云清的求救信,心急难待,来不及通知其他人,独自风风火火的赶来,只因他对唐笑这个小师妹自小就喜欢,长大之后更生爱慕之心,一听她被抓怎能不急。

齐御风发觉此时唐笑双手依然紧握着叶随云的手,心中怒气渐盛,但又没理由发作,沉着脸走上前,假意抓住叶随云的手,表示感谢,趁机将唐笑挡在身后道:“多谢你救我师妹,在下感激不尽,有空请到万花谷一叙,让我好生款待。”叶随云笑道:“一定一定,齐兄言重了,唐姑娘本也是我朋友,出手相助,份当所为。”齐御风微微一笑,放开叶随云的手,转头对唐笑道:“师妹,咱们走吧。”

唐笑尚未回答,远处脚步声哗哗大作,一群人疾奔而来。叶随云一拍脑袋道:“糟,忘了后面还有人在追我们呢?”话音未落,两百多强人包围而致,叶随云一看,领头的正是‘恶丐’沈眠风。冷小小等人一见被围,均屏息静气,严阵以待。;

第十九章 倾城圣手

沈眠风此人武功强横,从未将他人放在眼里,虽见眼前突然出现几十名官兵,也不在意。目光一扫,看到唐笑站在不远,而那可怕的怪人立在一旁,脸sè苍白,显是伤的不轻,沈眠风心中一喜,也不管那么多,叫道:“女娃子,跟我回去吧。”说罢便要伸手去抓唐笑,还未碰到,忽觉两股劲风分从左右袭来,他知有人偷袭,忙回身去挡,双手分迎左右两边。只听啪啪两声,沈眠风身形不稳,连连后退,险些摔倒。一旁天龙寨诸人大惊失sè,他们都知这恶丐的实力超群,谁知此时竟被打得狼狈如斯。

沈眠风也是心中惊怒,自己刚一到此便看得分明,除了远处几十个天策官军,其他几个都是rǔ臭未干的小孩子,因此听得偷袭,也没放在心上,没曾想竟有这样的高手,以致大失颜面。但见站在唐笑和怪人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右边一个面冷身高。左边一个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正是齐御风和冷小小。

方才他二人站得最近,因此沈眠风一出手,两人同时发招将他逼开,齐御风三指弯回,食中二指伸出,所使乃师传武学‘阳明指’。而冷小小方才打出一式少林龙爪‘拿云式’。

沈眠风人虽狂傲,但毕竟识货,眼见这二人出手不凡,不可小觑,问道:“何方高人阻我办事,请教阁下的腕儿?”

冷小小刚才一试也已感到这长相恐怖的人不简单,拱手道:“在下天策府冷小小,这位是万花谷高弟齐御风齐少侠。”指了指唐笑道:“这位姑娘是我几人的朋友,不知怎地得罪了阁下,便请高抬贵手如何。”只因对方显然大有来头,因此依着江湖规矩语言中客气三分。

沈眠风心中一凛,暗忖:“原来是这两个人,早听说近些年新冒出几个瓜娃子,这冷小小算得上第一,果然了得。”眼光一转,看到旁边萧凝儿凤眼桃唇,气魄凝重,便问道:“昨夜这女娃跟我抢着杀人,她是谁。”萧凝儿冷哼一声,冷小小忙接道:“这位是七秀坊萧凝儿女侠。”

沈眠风心中估量,暗想:“这女娃也不简单,看后面一帮天策府的兵,想来也是个个棘手。自己这票人里除了自己没什么硬手,看来今天是讨不了好去了。”嘿嘿一笑,道:“原来都是名门弟子,今儿个我老沈认栽了,后会有期。”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旁边赵天龙等人见带头的沈眠风都走了,自己这边虽人多,看起来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了,反正上面怪罪下来有沈眠风顶着,连忙招呼手下呼啸而去。

眼见一帮坏人离去,唐笑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到叶随云正坐在地上休息,笑道:“叶家哥哥,你现在的功夫这般厉害啦,我可再也摔不到你了。”想起二人初见时,叶随云为了抢马反被自己按到在地,不知为何,心头一丝甜意。

叶随云苦笑道:“厉害什么,还不是被轮番痛揍。”唐笑俏皮一抽鼻子道:“那是因为你顾着我,我看呀连我们谷主都不一定打得过你。”她本出言无心,只因心情高兴,半带说笑随口讲出,一旁的齐御风忍耐不住,嘿嘿一笑道:“师妹说的好,这位叶大侠武功果然是厉害,恐怕已是当世第一了。”尤其是大侠二字说的又重又长,显然带有讥讽的意味。

在场除了唐笑见识过叶随云的掌力而真心赞许外,其余人虽佩服他为人侠义,却只当唐笑小孩儿心xìng,说的是夸张之言,因此上大家虽听得齐御风语带讥刺,也无人反对。只因人人都看到,刚才叶随云被冷小小,萧凝儿,齐御风逼得连番吐血,狼狈逃窜,实在很难相信他武功有何过人之处。

唐笑瞪了齐御风一眼,转头问道:“叶家哥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叶随云道:“全身疼痛,胸口气闷。”

唐笑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只见里面两排银针,粗细直弯,共是九种,每种三根。叶随云吓了一跳,jǐng惕道:“这是什么?”唐笑两指一夹,抽出两根最粗的长针,道:“不必怕,扎不死人的,你坐稳别动。”说着走上前来。叶随云大惊,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挣扎站起,直往后退。

冷小小满脸担心,道:“唐姑娘,这针是不是太粗了些?”虽然他也知道针灸疗伤,可此时唐笑手里的针比寻常大夫所用粗了三倍有余,别说是人,就是一头牛也扎死了,因此极是担心。

慕容云清笑道:“师妹,你这药王高足难得出手,没想到人家还不领情呢。”

冷小小也不懂岐黄之术,听得慕容云清的话,不禁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定是问的笨了,道:“原来唐姑娘是孙药王的高足,在下井底之蛙,让姑娘见笑了。”

唐笑一笑不以为意,转头对叶随云道:“叶家哥哥,还信不过我吗?”

叶随云还没说话,齐御风冷冷道:“师妹开玩笑了,这大针就算我师父也不一定承受的起,叶大英雄恐怕一针就死吧。”齐御风乃是万花谷主东方宇轩的弟子,他素知这一套太索九针的用法,乃是药王孙思邈专为习武之人所创,所医之人内功越强用的针越粗,如果内力不够而用高一等的针,受针者抵受不住,反而危险。

慕容云清也道:“是呀,师妹,叶大哥只怕受不起这大针。”唐笑信心满满道:“用其他针反而效果不高,你们安心吧。”只因她见识过叶随云浑厚的内力,因此毫不担心。

慕容云清和齐御风素知唐笑医道高明,从不失手,乃是是当代第一名医药王孙思邈的高足。因此看她如此自信,也不再说什么,但内心还是难信。

听到众人一番争论,叶随云想:“看来唐姑娘确会治病,不管结果如何,她一番心意,就算最差也不过扎几个伤口而已,不必拂逆她的好意。”

唐笑看叶随云又坐了下去,明朗一笑,很是开心。齐御风看见,不禁目光发直,接着怒气上涌,心道:“师妹什么时候对我这样笑过?”心中不禁对这长毛怪人的厌恶又加深了些。

只见唐笑双手如风,轻飘飘一拂,叶随云感到一股又轻又柔的气流在自己双肩一滑,接着微微一麻,两根大针已经定在自己的抬肩和天冲两穴上,丝毫不觉痛楚。接着又是一根大针扎在胸口建里穴上。霎时觉得胸口的闷气渐散,不再憋闷心慌。叶随云心道:“原来这三处穴道同刺竟是这般感受,看来唐姑娘当真医术高明,三针下来,已经痛楚减半。”

唐笑又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是些黄sè粉末,发出微微草药味。她说道:“这‘活络散’对恢复内伤最是有效。但每十rì仅可施用一次。”说罢用小指甲挖出一点粉末,弹在三支针头上。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每枝针都是中空的,可存放药粉。唐笑手法柔和,在下针之处拿捏了数下,说道:“叶家哥哥,你运气试试。”叶随云点点头,一口气自丹田缓缓提起,只见三支针头上的粉末霎时被吸了进去,想是针尖也是中空,药粉通过针尖传到叶随云的穴道之中。

唐笑笑着对慕容云清道:“我早说他内功了得,否则哪能一次将大针的药量化掉。”慕容云清瞪大双眼点点头,道:“叶大哥的内功修为果真惊人,如何能练得?”齐御风脸sè微变,但马上强压住心头震惊,只是冷哼一声。萧凝儿和冷小小却不明所以,自不惊讶。

待粉末完全被吸入,唐笑手一挥便将三枚大针收回,轻柔利落,手法快捷,比起高明的武功招式另有一番说不出的赏心悦目。落针处更是连一点血丝都没有。叶随云感到一股清凉自三个穴位慢慢散布全身,说不出的舒坦。

冷小小在旁看全程,见叶随云脸sè慢慢恢复红润,禁不住赞叹道:“唐姑娘圣手神技,让小小大开眼界。”唐笑微微一笑,调皮的福了福身子道:“冷将军过奖了。”

慕容云清插道:“那是自然,师妹可是跟随药王老人家学习了多年,大名鼎鼎的‘倾城圣手’的便是她。”

万花谷乃当世一处世外奇域,所谓‘琴棋书画诗酒花,百药神工绝天下’很多身怀各种杂艺的奇人均生活在此,谷中弟子并非全是东方宇轩的徒弟,凡得到许可进入万花谷的人,便可选择各艺名师学习,并非只有武学,谷中众多名家都是可遇不可求。当然要想拜师也要这些世外高人看中才行。唐笑之父唐傲天乃唐门门主,与东方宇轩交好,他对这个小女儿极是疼爱,因此在唐笑小时便将她送入万花谷,希望她能投己所好。唐笑xìng格单纯善良,正是行医之人最看重的一点特质,被当世第一名医孙思邈誉为天生学医的苗子,逐收她为徒。艺成之后,凭着高强的悟xìng和技艺,奇难杂症常常被她手到病除,救得人多了,渐渐被人们所熟知,江湖上都道这唐二姑娘医术已得药王真传,因此都称她为‘圣手’,而‘倾城’二字自然是后面加上去恭维她相貌秀丽。虽出身江湖名门,但唐笑于武学一道却没什么兴趣,只在幼时习得了一些唐门家传的入门功夫,恐怕也只能对付普通毛贼而已吧。

此时齐御风心中震撼之极,他知这‘太索九针’的原理,方才一幕说明叶随云内力之强已超出自己的想象,自问自己的功力绝难承受,一时惊得呆在那里。

萧凝儿也留心到他们刚才的对话,问道:“唐姑娘这套针的使用是要看救助之人的功力吗?”唐笑点点头,不明白她何以有此一问。

萧凝儿好胜心起,问道:“唐姑娘看看什么样的针适合我?”她心中不大瞧得起叶随云,而听刚才的话明显是说此人功力极高,因此要问一问。

唐笑伸手拉起萧凝儿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之上,萧凝儿知这是号脉之术,也不动弹。片刻后,唐笑面露惊讶道:“想不到萧姐姐这样一个女孩子,内功竟已经到达如此境界。”

萧凝儿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但见唐笑打开针包看了看,抽出正数第四根针,说道:“以萧姐姐的功力应可受这‘局针’。”

萧凝儿脸上变sè,冷冷的道:“难道姑娘是说我比不上这位叶随云吗?恐怕不见得吧,唐姑娘说笑了。”她为人极是自负,好胜心尤胜男子,因此很是不服。

冷小小见气氛不对,忙出来圆场道:“唐姑娘看看我,只怕我只能用这最细的针了。”

唐笑给冷小小号脉道:“冷将军也是用局针较好,但勉强也可用这‘彼针’。”说着抽出第五枝银针,接着道:“只是如果能再有两年的修为,使用彼针就更好了。”

萧凝儿一听更怒,心想:“这小丫头胡说八道,谁来信你。我冰心诀已有所成,怎会谁都比不过。”可转念一想刚才唐笑的救治之法极是神妙,加上她也不像是拿自己开玩笑,不禁心里一沮,想到:“师父也告诫过我,当世高手众多,不可自满,看来回去以后还要勤加修炼。”拱手道:“此间已经无事,凝儿就此别过,各位请。”一行礼,转身离开。她虽然心里不服,但身为名门弟子,礼节上绝不含糊。

冷小小力邀叶随云去天策府做客,叶随云却坚持要先回家,说道:“离中秋尚有一月,我返回家乡打探家人的情况后便要去君山一行,希望一切事情尽快办妥,之后再来和你共饮三百杯。”

冷小小点头道:“好,我在天策府扫榻相迎。”他毕竟心细,看到叶随云身穿一身破烂的神策军服,拿出两锭元银送给叶随云道:“叶兄弟,快去换了你这身行头,我瞧着就来气,下次你若穿着这身来找我,只怕大门都难进。”

叶随云哑然失笑,自己这身神策军服破破烂烂,狼狈不堪,确是难看,眼看冷小小手中两锭元银,心中一犹豫,道:“江湖救急,rì后我再还你,多谢。”伸手只取了一锭。冷小小笑了笑,也不强求。

叶随云转身对唐笑道:“唐姑娘,此地不安全,你们也快些离开吧。”唐笑扁扁嘴道:“我和云清师姐本是来找我二姐,哪知生出着许多波折,现在人也找完了,我们自然不留在这里。”看了看叶随云又问道:“叶家哥哥,听说你要去君山,巧了,过几rì我们几个也要去丐帮,不知到时见不见得到呢?”说完抿嘴而乐。

叶随云点点头,高兴道:“当然见得到。各位,那我们中秋再会。”向着众人拱手道别。待行了一阵,回头望去,衬着夕阳余晖,见唐笑依然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叶随云又使劲挥了挥手,转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走了七八rì,眼看离家已经不远,叶随云心里高兴,想到五年前,同谷灵灵一起,两人走了两个多月才到洛阳地界,想来是当时自己太小,又有谷灵灵这样的小妹妹,才会那么慢。却没想自己现在内功深厚,脚步,耐力都已不同于常人,因此脚程快的多。

叶随云用冷小小送的银两买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又找发匠将胡子刮干净,头发用绳子扎起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当晚找了家客栈,吃过晚饭,便盘膝运功,只觉内力充盈,绕着全身运行一周天,说不出的舒服,内伤已经痊愈。叶随云心中更佩服唐笑医术高超,却不知自己伤势恢复迅速,固然是因为唐笑的帮忙,更多的是秋雨诀本身的治疗恢复之功举世无双。

这时忽听窗外一人轻敲窗檐,说道:“叶随云,出来。”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风声响动,那人已经远去。叶随云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心中惊疑,微一犹豫,纵身从窗口越出,追了上去。

第二十章 重回故乡

叶随云跃上屋顶看到远处人影一闪,连忙提气追了过去,可前面那人动作实在太快,无论自己怎么拼命追都差一截子,跑了一炷香的时间,叶随云已经微微出汗,心想自己从未学过高明的轻功,照此下去,就算累死也追不上。想到此,心念一动,有了计较。他气沉丹田,停住了身形,转身跃下屋顶,朝客栈方向又慢慢悠悠的走了回去。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前面房顶上一响,一个人站在房檐上,嘻嘻一笑道:“别人把你夸上了天,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嘛?”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叶随云心想:“你大半夜来,若有事找我,自会现身。我何必追得那么辛苦。果然,这不是自己回来了吗。”想到此暗暗好笑。他纵身跃上房顶,站在那人两丈外。月光皎洁,见那女子一头过耳的短发全成银灰sè,尖颊樱唇,眼神妩媚,即便天sè漆黑,也能看出她皮肤白皙,极是迷人。叶随云不禁心中一跳,忙红着脸将目光转开。好在对方也看不清他的脸sè,否则可有些丢脸。

叶随云整了整情绪,拱手道:“姑娘是谁,深夜找我,所为何事。”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只不过来看看被人夸上天的叶大侠是个什么样子,今rì一见,不过如此嘛?”

叶随云一听,也不以为意,笑道:“姑娘说的很对,我本就不是大侠。不知道是谁这么看得起在下,倒让姑娘见笑了。”

那女子点点头道:“好吧,看在你这放牛娃还算谦逊的份上,这个给你。”说着拿出一个布包抛了过去。

叶随云伸手接住,掌触之下,感觉像是一本书册,同时心中大奇对方竟喊自己放牛娃。只听那女子接着道:“我师父说了,这个是你的东西,让我交到你手上,哎可惜了。”最后这四个字是对她自己说的,也不知说什么可惜。叶随云脑中回想过去见过的人,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但嘴上却问道:“可惜什么?”

那女子回道:“将如此贵重之物给你这放牛娃,还不可惜?”她看到叶随云眉头微皱,似乎想着什么,心中顿时明了,道:“你不用想了,我师父是‘长风万里’卫栖梧。”

叶随云狂喜道:“啊,是卫大哥,他现在可好?人在何处?”回想起卫栖梧临走时确是说过有个徒弟,最初还以为是男的,想不到是个女孩子。自己在大牢中早将身世告知过卫栖梧,代施自然是从师父那里听得,难怪如此称呼自己。

原来这少女名叫代施,江湖人称‘玉面飞狐’,正是侠盗卫栖梧的嫡传弟子。卫栖梧始出武牢关之后便找到了她,师徒二人聊了几rì,卫栖梧将狱中结识的这个小兄弟还有他的事迹大加赞扬。

代施从师父的话中知道此人武功已达绝顶之境,rì后必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虽然心中也很钦佩叶随云的种种侠义之举,可年轻人毕竟好胜心强,听得师父不住的夸奖叶随云,代施免不了心中不服,定要找机会和他比试一下。

卫栖梧临走时托代施将一件贵重之物交给叶随云,说是自己答应送给他的礼物。因此代施携此物一路寻找,终于追上了叶随云。但却不肯直接将东西交出,有心要和他比试一下。要知道代施自幼所习,轻功造诣极其了得,叶随云又哪里是她的对手。因此两人见面初始,代施便一直嘴上不饶人,不停讽刺叶随云。

叶随云心胸开朗,倒也不在意,只是急于知道卫栖梧的消息,不敢得罪这个难缠的女孩子,可她偏偏又不肯说,心里着急,脸上却是嘻嘻哈哈。

代施嘴上占了便宜,似乎满意了,道:“行啦,东西已经送到,我走了,放牛娃,后会有期了。”说罢身子一跃,好似没有重量般,瞬间飘出十几丈去,姿势极是好看。叶随云见状急道:“喂,姑娘慢走,卫大哥在哪里?”话音未落,代施早已不见了。

叶随云心知定追不上她,只好返回客栈,点亮油灯细看,布包之中确实是一本书,翻过正面,叶随云心头狂跳,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四个字‘秋雨剑谱’。他知道这是剑圣平生所创的两大绝学之一,另一本‘秋雨诀’已经被自己所学,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另一本剑谱原来在卫栖梧那里,心中忍不住好奇起来。

原来二十年前这秋雨剑谱经过众多破折,终于被红衣教主阿萨辛所得,之后数年他虽殚jīng竭虑,费尽了心思,却始终无法参透剑谱中的jīng髓,只觉其中招式虽妙,却难符绝世剑法之名。后经人提醒,他知道要修得书中武功,须得有另一本内功秘笈‘秋雨诀’来配合,二者相辅或可得其道。因此阿萨辛派人四处打探,终于得知秋雨诀收在藏剑山庄,因此派人去盗书,结果几乎全军覆没,这才有了后来叶随云救谷灵灵的一段经历。所谓世事难料,阿萨辛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未得到秋雨诀,几乎同一时间,他自己珍藏的秋雨剑谱又被卫栖梧所盗。

惊怒焦急之下,阿萨辛亲自出马追杀,终于在洛阳地界找到了卫栖梧,两人一交手,卫栖梧终于不敌,被阿萨辛打成重伤。但那时卫栖梧早已将剑谱托给了徒弟代施保管,因此阿萨辛徒劳无功,百忙一场,以致他又不敢杀掉卫栖梧,只怕剑谱永远都找不回来。只因阿萨辛也很清楚卫栖梧的能耐,知道若是他要藏一物,那自己绝难找到。无法可施之下,只得将卫栖梧就近扣在了武牢关,至于万镇南为何会同意阿萨辛将人押在武牢关以后自有讲述。阿萨辛返回教中之后,本数次打算派人去武牢关,实施审讯逼问剑谱的下落,可当时他又突然面临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让他无法分神去处理卫栖梧,也正因如此,后来卫栖梧平平安安的同叶随云在武牢关住了五年。

叶随云人虽聪明,但又如何想得透其中的波折,也不费心多猜,心想:“原来卫大哥说要送我的东西就是这本剑谱。”想到卫栖梧对自己的义气,不禁感动。又想到:“眼前件件事情都不能耽误,等找到了nǎinǎi,再去君山将郭岩的事情交代完后,我就静下心来好好钻研剑谱。”又想到这本书本是剑圣所创,自己等于是他的传人,修习这本剑谱也算不得偷抢。

又过两rì,叶随云终于回到了杭州故乡,行在路上,只觉四周景物变化到也不大,凭着依稀的记忆,一路上脚不停步,对周围越来越熟悉。似箭归心中,叶随云终于远远望到了自己居住的小正村。

他不自觉脚步加快,到后来几已开始奔跑起来,不一会儿已经站在曾今居住的小屋外,此时气喘吁吁的叶随云反而脚步停下,立在门前,心中百感交集,虽然鲁有山说曾派人来查过,并未找到任何人。但自己内心深处始终抱着一丝希望,进去之后能像平rì一样,看到nǎinǎi慈祥的面容。

想到此,叶随云再也等不及,推开门,飞身冲进了屋子里。屋子很小,一眼就全能看过来。但见家中凌乱不堪,桌椅翻到,衣箱打开,床铺也都散落在地上。所有东西上全都落了厚厚的一层土灰,明显是这里曾今被人乱翻过,而且已经很长时间无人居住了。

叶随云这些年心里担心害怕,这几rì每天赶路想到回家在即更是心中焦急,此时终于到家,看到这幅情景,他悲从中来,再也按耐不住,霎时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心中只想:“nǎinǎi是我唯一的亲人,却生死不明,不知去向,我太不孝了。”

哭了一阵之后,心中郁结稍解,叶随云擦干眼泪,想到:“在这里哭是没用的,此刻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找到nǎinǎi。”略微思索,纵身出了家门。

叶随云一路奔行,片刻来到一处庄子前,正是当年自己放牛的东家,心中诧异,但见门板破破烂烂,墙上砖头也是一块好一块坏,齐整不一,甚为凄凉。推门进去,只见院子中亦是砖破瓦残,全没有了当年红火的气象。叶随云心中难受,正失神间,就听嘎吱一声,左边厢房门打了开,一个老人手里拿着笤帚,驼着背走了出来。那老人也发现了站在院中的叶随云,愣了一愣,问道:“这位官人有何贵干?”

叶随云认得此人,正是以前这里的老管家,大家都叫他老杨,心中大喜,上前扶住老人的手臂道:“杨管家,我是阿云,你不认得我拉?”

杨管家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仔细凝望了一阵,激动道:“阿云,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咳咳,你长得已经这般高了。”

身历种种磨难后,此时终于见到熟人,他心里极是激动,叶随云也是喜极而泣,点头道:“恩,我没有死。”

叶随云扶着杨管家在一旁小凳坐下,一老一少互道别来之情,细聊起来,叶随云这才问起老东家为何变成这样。

杨管家道:“就在你失踪的第二天,来了好多藏剑山庄的人,恶狠狠地见面就问你去了哪里,大老爷忙说不知道,可这帮凶神恶煞,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说道如果不把你交出来,就让我们家永无宁rì。”

说到这里,叶随云难过之极,道:“是我连累了东家。”杨管家道:“此时大老爷也已经不在人世,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叶随云一惊道:“东家是怎么死的?”

杨管家道:“那天的事发生之后,大老爷被这么一惊一吓,当晚就病倒了,后来没过几天便去世了。夫人不敢再住,领着小姐回老家了。家里的下人们也都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我还照料着这宅子。藏剑山庄的人后来也来过,见人都走光了,也没来难为我,此后就再也没人来了。”

叶随云听得心中愤怒,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桌上,只听轰一声,那石桌半边被打得爆了开来,碎石头渣子掉了一地。

杨管家吓了一跳,颤抖着声音道:“阿云,你。。你。。你这是什么妖法,连石头都打碎了?”

叶随云回过神来,心中歉疚,道:“杨管家,这不是妖法,你不用怕,我现在力气大了而已。只是把这石桌砸碎,你以后可用不了了。”

杨管家说道:“这倒没什么,反正我自来也用不着它。你骗不了我老头子,你这不是力气大,是武功吧,可是武功哪有这么厉害的?”说着连连摇头,显然是想不通。

叶随云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又问道:“那你可知我nǎinǎi后来怎样了吗?”

杨管家微一沉吟,还是摇了摇头道:“自从他们来了之后,我也想到了,当即便叫人去给叶婆婆报信,可回来的人说,去时老人家已经不在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抓去了。”眼见叶随云面有忧sè,杨管家又想了想,接道:“阿云,你也不必太担心,我想叶婆婆定不会是被藏剑山庄捉去的,否则那帮家伙不会后来又回这里寻找,她应是在藏剑的人到来之前就离开了,只是不知去了哪里。”

叶随云一听心中大喜,激动道:“对,对,你说的有道理,nǎinǎi吉人天相,一定是躲了起来。”他此时心里极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因此杨管家一说,仿佛吃了定心丸,高兴不已。

叶随云站起身道:“杨管家,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要去藏剑山庄,你多保重。”

杨管家难以置信道:“你这不是去送死吗?。。。”忽想起叶随云刚才一掌将石桌都打碎了,又道:“你现在本领这么大,倒也不用担心了,阿云,我也马上要离开此处了,人老了,总希望能够死在离家近点的地方。望你也多保重。”

叶随云站起身,知道这一别也许就是永远,想到自己幼时的熟人一个个全都不在了,禁不住眼眶又红了。

与杨管家告别之后,在街上买了两个饼,便回到家中休息,等到天sè一黑,他便动身来到了藏剑山庄。站在墙外一处,凝神听去,知道四下无人,叶随云双腿运力,犹如大雁般飞过墙,轻轻落在地上。他回身看了看背后墙壁,心中感慨,当年自己要进来非得从狗洞里钻,今天却是轻松跃过。心境也已不可同rì而语,那时带着古灵灵担惊受怕,此刻却是自信轻松。自从在金水夕阳林中,仅用一只手将赵天龙八人打的狼狈逃窜后,叶随云方始对自己的武功才真正有了些信心,只不过当时经验尚浅,不能做到眼观六路,才会被沈眠风从背后偷袭。

此时虽进得山庄来,但叶随云却是两眼一抹黑,不认识路,到处乱撞。胸口提着气,脚步轻快,倒也没被人发现。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走到了当年自己和谷灵灵藏身的假山处,微一发愣,就听不远处有了人声。

叶随云连忙又躲入假山后面,他知道传来声音处就是茅房,当时冷小小就是从那里出来发现自己的。只见那人脚步甚快,像是有什么急事。叶随云悄悄跟了上去,一路东转西转,行至一间屋前,屋门半开,那人走了进去。叶随云悄悄移近,从窗缝望去,赫然看见叶晖和叶蒙都在其中,加上刚进去的人,一共是三人。

叶晖的样子相较于五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更加深邃,叶随云此时知道这是内力高深的表现。他又紧张起来,暗忖:“听听他们会说什么,也许有nǎinǎi的消息也说不定,听完就走。”

只听叶晖开口道:“武林之中,风雨yù来,只怕有大事要发生,秋雨诀要尽快找回,免得夜长梦多。”看了看叶蒙道:“四弟,你且休养,不必多想。”

叶蒙恩了一声,也不说话,看他脸sè焦黄,显是受了伤。叶随云并不知道,叶蒙当时全力打在他身上的一拳被秋雨诀全数反震回去,当场就受了极重的内伤,直至此时尚未痊愈。

另外一人问道:“二哥所说的大事是什么?”原来此人是三庄主叶炜。叶晖道:“还不知道,只是现在各方蠢蠢yù动,尤其浩气盟和恶人谷月前已经开始囤积兵械,招兵买马,大有风雨之势。”叶炜哦了一声

叶晖继续道:“我藏剑恐怕也难独善其身。另外我刚刚得知,谢云流已经从东瀛回归中土,这一切不会没有原因。”

第二十一章 剑未出鞘

另两人闻言sè变,叶炜起身问道:“可是那人称‘剑魔’的谢云流?”叶晖点了点头。叶蒙道:“真想不到,连谢云流都回来了。”语气隐有担忧。

叶晖看了看叶蒙道:“当年剑魔欺师灭祖,将中原武林搞得腥风血雨,结果被众多门派群起攻之,身负重伤而逃亡海外,早就成了天下公敌。若是没有十足把握他如何敢回来,看来谢云流此次定然有所依仗。”看了看叶蒙又道:“四弟不必担忧,虽然当年我们也参与过对付他,但剑魔回来若要报仇第一个要找的便是李忘生,就算要头痛那也是他纯阳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牵连到藏剑山庄。”

叶随云听到纯阳二字,脑海浮现起当年对救过自己的于睿,心想听这几人的意思显然是有个很厉害的人要对付纯阳派,于睿便是纯阳宫的人,虽然还搞不清怎么回事,自己还是应当找机会去提醒一下,也好让他们有所准备。”

叶随云正想着,又听叶晖问道:“四弟,话说回前,当rì在武牢关发生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

叶蒙沉吟了一阵,回道:“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明明应该是一拳将那个小贼毙了,莫名其妙的就被弹了回来。”叶炜满面惊疑,道:“难道旁边有什么高手帮他?”叶蒙摇了摇头道:“只有一个关在对面的人,虽看起来也非常人,但不会是他,隔得太远。只有几个神策军的官兵,是帮我引路的。后来听说也都成了废人。”

厅中沉默片刻,叶晖沉声道:“就是说是这小子自己。。。”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叶蒙猛摇头道:“不可能,这世上绝不可能有人只是闭眼坐着,纯凭反震之力就把我震伤。”叶蒙是公认的一流高手,他绝难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到此境界,加上心中不服输,因此坚决否认。只听他接道:“就算这小子从娘胎里开始学武,也不过二十岁,绝不可能。。。。。”说到这儿,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说不下去了。

叶晖已经替他说了出来,缓缓吐出三个字:“秋雨诀。”声音已经微微发颤。此言一出,厅中一片沉寂。过了一会儿,叶炜道:“也许只是我等胡思乱想,这秋雨诀多少年都未有人练成过,一个放牛的小子又怎么会。。。”话到此处也是难以为继,都想如果不是秋雨诀,一个毛头小子怎能将叶蒙伤的如此重?又是用这样的方式。

叶蒙随即狠狠道:“这个小杂种,不将他碎尸万段难泄我心头只恨,到时我定将所有和他有牵连之人找出,在他眼前一个一个杀掉。”话语中充满了怨毒,可见心中恨意极深。

叶晖道:“听说他有一个祖母,却不知是否还在世。”

叶随云闻言心中大喜,想到nǎinǎi果然没有被他们抓走。这一高兴,身子不由自主动了动,发出声响,就听里面喝道:“什么人?”

叶随云不敢停留,脚下发力,嗖一下蹿了出去,此时厅中人也箭shè而出,紧追在后。

叶随云慌不择路,只想摆脱身后追赶的人,不辨东西,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忽见前面火光闪动,知道自己已经被围了起来。一思索,忙从身上撕下一条布蒙在脸上,只露出双眼来。刚一扎好,身边风声响动,只见前后各站了一人,正是叶晖和叶炜。接着大批弟子和家丁手持兵刃赶来,远远站定,未得两位庄主发话,不敢靠前。

叶晖冷着面道:“何方朋友,夜入藏剑山庄,难道不懂江湖规矩吗?”叶随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一言不发站在原地。

叶炜见这不速之客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蒙着脸显是不愿暴露身份,沉声道:“先捆起来再说。”两名家丁走出,一个手拿长剑,一个手拿麻绳,二话不说就要去绑。

第一人见叶随云一动不动,用剑一指,笑道:“算你老实,不必吃苦头。”手拿绳索之人上前便套,叶随云一看,认出此人正是当年放狗咬自己的叶山,心中怒气勃发:“这个头号走狗,逼死东家的必定也是他。”待叶山的手一搭到自己肩膀,心念到处,全身真气瞬间爆发。叶山和拿剑之人如糟雷击,又似千钧加身,两人像死狗般,毫无反抗的飞出十余丈,啪嗒两声,落在地上昏死过去。旁边众弟子见此情景都被骇的呆在那里,一时竟无人去相扶二人,一片鸦雀无声。

叶晖和叶炜人亦是震惊不已,均想:“他手脚不动,单凭内力外释就将身有武功的叶山二人震成这样,此人功力实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叶炜心念电转,闪身到旁边一个半人高的大铜香炉前,身子一转,呼一声,铜炉被他鼓起力道推出,朝叶随云飞了过去。叶炜这么做乃是被方才一幕憾的不轻,一时摸不清深浅,借这隔空之法来试探。

眼见铜炉来势甚急,心知不可小视,这铜炉至少五六百斤,加上叶炜的掌力,普通人被撞在身上,只怕立时骨断筋折。叶随云凝神静气,体内真气流转,右手向外划个圈收回腰间,掌心上翻,身子微侧,对准铜炉来势一掌打出,正是降龙掌第四式‘碧浪翻波’。

铜炉被叶随云击中反飞回去,声势更猛,破空之声尖厉之极,犹如铁刃鸣金。叶炜大惊,眼见铜炉来势太快,此时退无可退,他猛吸口气,鼓足全身功力双掌推出。铜炉被一撞,又向叶随云飞去。

叶随云身子笔直,内力再次提升,原地快速转了一圈,随着旋转之势,右手掌力一吐,一招‘龙盘四野’,铜炉又被击回,呜呜直响。

叶炜呼吸急促,全身是汗,衣衫已经湿透。叶晖看在眼里知道这是因他连续承受对方之力所致,已经没可能挡住下一次冲击。想到此,叶晖已站在叶炜身前,他知道如果己方二人避开,将一世英名付诸流水。眼见铜炉将到跟前,叶晖重心微沉,势如岳峙,全身功力推与双掌之上,当得一声又将铜炉击回,但觉腿部剧痛,几已承受不起。

叶随云听得来势,便知叶晖功力高于叶炜,此时他也是身子微微下蹲,内息吞吐,双手捧在胸前,左下右上各划一圆,看似缓慢推出,一招‘双龙出水’若有若无的拍在铜炉之上,这次竟没有巨大的声响,只发出一下很闷的声音,就像他根本没用力,破空之声全无。但速度相比前几次反更迅猛,静悄悄飞向叶晖。

降龙掌本身乃是天下最至刚至猛的武学,秋雨诀也是最奇妙莫测的内功,寒热相交,刚柔并济,只是要视乎所用之人的xìng格。叶随云天xìng聪颖,悟xìng又好,在返家的路上,自己不停将降龙掌和所习内功加以印证,只觉得掌力刚猛固然是好,换一种方法却也未尝不可。将内力散于掌心反复吞吐,用似有似无的柔力打出降龙掌,往往效果也让他另有一番体会,只是想归想,却从未有机会演练一下。此时正好在与叶晖这样的高手比试,便使出了自己琢磨的套路,看看效果如何。

叶晖见铜炉来势,心里一寒,知这人不仅内力高强,武学上也已登峰造极。没有时间思索,他右腿原地一扫,全身腾空,身子连续飞转,待得铜炉飞到,全身功力猛催至十二成,身上衣袖皆鼓。双手猛击而出。只听炸雷般的一声巨响,铜炉经过几个回合撞击,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爆碎。

叶晖脸sè泛白,手扶胸口,盯着叶随云道:“阁下武功惊人,叶晖佩服,不知是何方高人,可否见示。”

叶随云本来心中对藏剑山庄的人一腔愤恨,可自得知nǎinǎi并未被他们抓走,心中恨意一下子淡了许多。他本是个心软之人,看到叶晖虚弱受伤,也不想再给他们难堪,拱手道:“二庄主,在下无意冒犯贵庄,告辞了。”说完看准方向便要离开,转身却忽见一男子背负双手站在不远,闭着双目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叶随云心中骇异,这人何时来到身前,自己竟毫无察觉,不知是谁?叶晖,叶炜已同时喊出:“大哥。”原来此人正是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

叶英此人虽身为庄主,一向无心山庄事务,却爱剑成痴,只喜好独坐冥想研究剑法,少在江湖露面,而庄中之事全由叶晖打理。但世人都知,正因如此潜心钻研,叶英在剑术上的造诣早已登峰造极,家传‘四季剑法’非同小可。但不知何故,也许是心力太耗,在一次闭关之后,叶英竟双目失明,此后再未和人动手。叶随云自然不知这些,只是心中奇怪,原来这人就是那个自己小时便多有听闻的神秘庄主,他是叶晖大哥,看样子却显得更年轻些。

叶英淡淡道:“你来到藏剑山庄,却还未见识我庄中剑法便要离开,不嫌遗憾吗?”叶随云行走江湖时rì尚短,未明白话中之意,道:“也不遗憾,改rì再看吧。”叶英微微一笑道:“出招吧。”说罢右手已搭住剑柄。

叶随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要动手,虽不明白他为何闭着双眼,可当对方的手一握住剑柄,叶随云顿生一种难受无比的感觉,看叶英此时的身型方位,只觉自己全身破绽百出,如让他将剑抽出,自己从头到脚无不可攻。

大骇之下,叶随云忙左脚向前踏出一步,身子半弓,正是‘潜龙勿用’的起手式,顿觉舒服不少。叶英眉头微皱,并未拔剑,身子偏了偏,左肩降了半寸。却见叶随云同时右脚迈出,同时右掌掌心前翻,遥遥对着叶英。叶英手上动作又停了下来,将剑换至右手,左手握住了剑柄,身子微侧,手肘遥遥对着叶随云。叶随云双脚分开,气运丹田,直灌双臂,收回腰间,严阵以待。二人僵在当场,叶英停了停,只见他喉咙一动,似乎孤注一掷般艰难拔剑,速度极慢,手臂微微颤抖,犹如千斤之重。拔至一半,又停顿下来。旁观人们见状连大气都不敢喘。

再过半响,叶英额头见汗,长叹一声,擦一声将尚未拔出的剑还回鞘内道:“你走吧。”说罢双手松下来,转过身去,背对着叶随云,不再言语。叶随云点点头,身子一跃跳过高墙,消失在夜幕中,而此时旁边也无人敢去阻拦。叶英喃喃道:“好掌法,好内功,嘿嘿,我败了。”

叶晖等人目瞪口呆,他们素知叶英之能,若单论剑法,当世出其右者难有一二。方才比试,他竟连剑都没出鞘便败了,实是让人难以置信。叶炜问道:“大哥最后的起手似乎是‘风来吴山’,却为何始终不出手?”

叶英缓缓点头以示肯定,道:“他掌法jīng妙,全是后发制人的招式,嘿,竟让我几次无法拔剑,最后本要起绝手‘风来吴山’,可你们感觉不到吗?此人内功修为太强,最后虽招式未吐,但已将我全身罩住,我若动手,必难抵挡他后续而来的掌力。”众人均肃然无语,叶英问道:“此人是谁?”

叶晖摇头道:“不知道,这人年纪不过二十,我想来想去天底下能有此功力的人年龄都不对。”他最后强行鼓催内力接铜炉,已受了内伤,说话也是缓弱无力。叶英闻言,身子不由得一紧,也许没想到对方的年龄之小。

只听叶蒙的声音传来:“这小子应就是那叶随云。”他因身上有伤,一直未参与战斗,在旁仔细观察之下,联想到武牢关的事情,从各种迹象上推断出来人的身份。也只有叶随云会找藏剑山庄的麻烦。在目睹了全程后,叶蒙亦受到极大的震撼,因此话语中也少了辱骂之词。众人闻言,也都心情混乱,一时呆在那里。

出了藏剑山庄,叶随云一路回想,这大庄主确是了得,虽不睁眼,但每起手都让自己如芒刺在背,难受的很。最后那一下虽然两人相距很远,却好似实实在在顶在自己咽喉上,好在降龙掌也可化解。他全未意识到自己刚刚打败了何等样的人。若是传出去,只此一事,已足以震动江湖。

叶随云又想道:“nǎinǎi既非他们抓走,又是到了那里呢?”不管怎样,此时他心里又多了几分指望。想到还有十几天便是中秋,此间事情已了,既已答应了郭岩,就该忠人之事。想到此,回家收拾了东西,连夜向湖南方向赶去。

一路无话,连走了十多天,来到了洞庭湖畔,向旁人一打听,再有半rì路程便可到达君山,叶随云心想:“总算没误了事情。”他觉得腹中饥饿,来到一家看着颇为气派的酒楼前,见门前横匾上书‘岳阳楼’三个字。叶随云心想:“冷小小的银子还没用完,这样气派的酒楼可要见识见识。”

走上二楼,见正中一扇淡青sè的屏风,上面提着两句对联‘水天一sè,风月无边’落款是‘长庚李白书’。叶随云自小读的书少,只跟着东家的小孩认了些字,全不明白内种之意,但也知是描写景物好看,心想:“这李白却不知是何人,不过这句子倒让人感觉舒服的很。”

他找了张桌子坐下,正要招呼小二,却听旁边两人在说着什么。其中一人道:“这几rì来了不少江湖人物,看来有大事要发生。”另一人道:“君山乃丐帮的总舵之地,有江湖人物也不稀奇呀。”第一人道:“可除了丐帮,连唐门的人也来了。还有一些凶神恶煞,穿的和土匪差不多,一看就是来搞事的。”另一人点头道:“我也看到了,听他们言语,好像叫什么十二连环坞,却不知是什么帮派。刚才其中一个恶汉抓住我问君山怎么去,吓得我差点尿了裤子。”第一人道:“如此看来是冲着丐帮去的,咱们吃完了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叶随云忙上前,行个礼道:“敢问这位大哥,那帮恶人是多久之前走的?”那人打量了叶随云一下,道:“大概两个时辰前。”叶随云心想:“希望还来得及,恐怕这些人就是郭岩所担心的人。”回答的人说道:“小官人,我劝你还是别去找麻烦,那些人看着就是瞪眼宰活人的主,你还是躲远点好。”话音未落,眼前早没了人影。

叶随云心中着急,一路足不停步,两个时辰后终于赶到脚下君山,远远望去,见到山腰间一座破庙,规模不小,他知那里定是丐帮聚集之地。

沿着山路奔行,一路之上看不到一个人,叶随云心中奇怪:“这丐帮总舵怎么连个守卫都没有。”待接近破庙,赫然看见地上躺着两个人,叶随云忙上前查看,发现二人已经死去。从衣服上看正是丐帮弟子,身上各挂七个小袋。他听卫栖梧说过,知此二人必是丐帮的七袋弟子,在丐帮中已算是职位很高的人了。却不知为何死在这里,想到这里,叶随云不敢耽误,加快了脚步。

一路上又见到不少丐帮弟子的尸身横七竖八倒在路边,叶随云越看越心惊,暗自祈祷:“希望林诚大哥没事,不知是什么厉害敌人来袭,竟杀了这许多人。”

不一会儿,终于行至破庙墙外,叶随云汗流浃背,刚喘口气,听得里面传来一人大笑道:“林长老也是识时务的人,不会这么不通情理吧?”

叶随云心里一松,想道:“看来林大哥还没事。”正要冲入,忽心计一动,见四周全是丈高大树,他看准其中一棵,轻轻一跃,纵身跳上去,正好破庙中景象尽收眼底,而茂密枝叶又将他遮挡住,是个极好的隐蔽之所。他想:“不知里面什么情况,我还是看明白了再说。”一眼便看见了林诚。只见院子中人数不少,分站两边相对峙。地上横着几个丐帮弟子的尸体,林诚昂首挺胸站在最前面,向对面的人怒目而视。

另一边阵前,一个目光yīn沉的人双手后背,神态悠闲,正是刚才说话之人。只见他用手一指自己身旁一个神态轻蔑的年轻男子,说道:“今rì还是看在尹帮主的面上我们好言相劝,否则就是将你们这群叫花子全宰了,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诚冷冷的道:“呸,他算什么帮主,不过是个叛徒。你想杀光丐帮弟子,凭什么?就凭你金汤寨?”林诚当年相救叶随云时还只是九袋弟子,现在已晋升传功长老。叶随云看到林诚神态威武,心中暗赞:“多年不见,林诚大哥风采依旧。”

那人哈哈笑道:“不敢,我冷凤鹰还有这点自知之明,只不过今天除了我金汤寨,还有别的武林高人看不过眼,要来帮帮丐帮。免得郭岩死了之后,便无头苍蝇似的乱成一团。一番好意,你们何必多疑呢?”说完冷笑不已。

林诚怒道:“放屁,我们帮主好好地,怎么会死,你满嘴胡言乱语,姓林的先废了你。”随着话音,右手猛出,直抓对方咽喉。冷凤鹰没想到林诚敢动手,大惊失sè,却已不及闪避。眼看就要血溅当场,旁边忽伸出一柄折扇,搭在林诚手臂上,一推化解了此招。

林诚吃了一惊,刚才这一推,他知来人功力要高过自己,何况对方只是以扇传力,更是厉害。他行事绝非鲁莽之人,稳住身形,拱手道:“嘿嘿,没想到金汤寨会有这样的角sè,请露面吧。”

从冷凤鹰身后走出一人,四十来岁,脸sè微白似有病容,身穿锦袍,双眼微眯,好像酒sè过度的样子。林诚一见对方手上的折扇,脸sè微变,冷冷道:“公子扇。”冷凤鹰刚逃过一劫,惊魂稍定道:“姓林的眼光到不差,我给引荐一下,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柳公子。”

第二十二章 君山风云

在场各人均是一惊,都想:“原来是他。”

林诚拱手道:“久仰大名。却不知道阁下何以要来跟丐帮为难?”

那柳公子神态傲慢,双眼微眯,瞧也不瞧林诚道:“本公子到此就是要帮丐帮解决些小麻烦,何以阁下说我是来发难的?”

叶随云隔得虽然远,可他眼里极强,瞧得清楚,那柳公子的样子看似病懦,但是偶尔眼光一扫,确是jīng光四shè,功力极是了得。

林诚尚未答话,站在他身旁一老者忍不住骂道:“你们杀我丐帮弟子,态度嚣张,却不知要怎样帮本帮解决麻烦。”

冷凤鹰yīn笑一声,道:“这位想必是马天忌马长老吧,久仰久仰。”

那老者正是丐帮中资历最老,辈分最高的传功长老马天忌。听得冷凤鹰问话,马天忌也不答话,恨恨一哼。

自冷凤鹰身后一个声音道:“尔等想知道,让本大王来告诉你。”但见冷凤鹰身后人群急退两边,走出一人。面容丑恶,右眼之上罩了一个眼罩,极是吓人。冷凤鹰转身对来人躬身行了一礼。

林诚一眼认出此人乃是金汤寨寨主顾全海,武功不弱。

顾全海道:“郭岩已死,给你看看。”拿出一个酒壶抛了过去。

林诚伸手一抄,面sè大变,他识得这个酒壶的确是帮主随身携带之物。马天忌也早已看到,他年纪虽大,xìng子却是火爆,怒喊道:“你们害死我丐帮帮主,今天和你们拼了。”身后四十多丐帮弟子群情激动,纷纷抄着兵器,准备上前拼命。

却见林诚抬手示意,丐帮众人一看他的手势,立时安静了下来,群丐素知执法长老沉稳老练,遇事冷静,自然而然的等着他的号令。林诚经验老到,初见阵势,便知对方有备而来,加上有柳公子和顾全海这样的高手助阵,实力强横,决不能硬拼。今天君山总舵,全帮上下恭候帮主到来,与唐门在此相约,有事相商,因此与会的全都是七袋以上弟子。倘若要血战,今天可能就是丐帮全帮覆灭的rì子。

只听顾全海冷笑一声道:“老马,你这老儿脾气也忒大了,如果今天不是为了你丐帮,老子才懒得和你们浪费时间。”

冷凤鹰接道:“你们丐帮第一任帮主尹天赐天纵奇才,谁都知道那是大大的英雄好汉,可惜失踪多年,失踪前也没来得及留下遗言。哎。。。”说完直摇头,显得甚是惋惜。他接着说道:“其实谁都知道本应当是他的大公子尹放尹公子接任帮主,可是也不知道你们这帮叫花子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推举了无德无能的郭岩继位帮主。也罢,毕竟他也算是个人物。可是现在不同了,郭岩已死,自然应当由尹公子来继位才是万众归心的事情。”说着走到旁边拉起那神态轻蔑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此人正是丐帮第一任帮主尹天赐之子,现任丐帮扬州分舵舵主尹放。只听冷凤鹰继续道:“你说敝寨不辞辛劳的为你们选了如此众望所归的人选当帮主,难道还不算帮你们吗?”说完神情得意,看着林诚。

林诚不去理冷凤鹰,声sè俱厉的对着尹放说道:“尹放,你今rì带着外人上来残杀帮中兄弟,你对得住你爹吗?你对得住丐帮众兄弟吗?”

尹放听到林诚的质问,显的不知所措,但这神sè一闪而没,他冷冷回道:“丐帮本是我爹所创,继位的也应该是我,可你们推举郭岩为帮主,而且我知道就算郭岩死了,下一任就是你林诚,凭什么不是我?我才是最有资格继承帮主之位的人。”

林诚闻言一震,脸sèyīn沉,缓缓的问道:“帮主是不是你找人杀的?”

尹放看见林诚的样子,吓了一跳,脚步不自觉的后退,说道:“不。。不是我,不是我。”

林诚道:“我自然知道不是你,谅你也没这个能耐。你语气如此慌张,难道真是你伙同他人谋害本帮?”

尹放这时也觉得刚才丢了脸,心想自己有人撑腰,怕他什么。此时急于找回面子,大声道:“是我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郭岩已死,丐帮要换新帮主,我尹放当仁不让。”

林诚点点头道:“好,好,众弟子听着,尹放谋杀帮主,乃是本帮的罪人,只要是丐帮弟子均可杀之。”他身后丐帮众人早已是气愤填膺,纷纷骂了出来。整个破庙顿时嘈杂不堪,尽是污言秽语。要知道乞丐们本就混迹于市井之中,他们散布天下,各地的骂人俚语都是所学颇jīng,这么多乞丐同时指骂一个人,那场面的是要多宏大有多宏大。

群丐正骂的热闹,却听那柳公子哈哈大笑,声音尖厉,霎时将场中乞丐们的声音压了下去。只听他说道:“今rì你们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同意呢,大家和和气气的恭迎新帮主继位,不同意的话,那今天丐帮管事的就全都换了吧。”

马天忌怒道:“你十大恶人虽然厉害,却也不是谁都怕你们,我就不信,凭你们还能把丐帮挑了。”

柳公子还没说话,只听庙外一人说道:“马长老说的好,丐帮人才济济自也不会怕了邪魔外道。唐傲天前来拜会。”各人均想:“唐门门主到了。”

唐门乃是当今武林四大世家之一,门中高手如云,而且前代掌门唐简几十年前是公推的武林盟主,因此在当今武林中唐门影响巨大。

只见一个脸带面具的人缓缓推着一架轮椅从庙门外走进,轮椅上坐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宽额高鼻,面目威严。再后面跟着二十多人,均身着黑sè劲装,面无表情,跟着老者的轮椅鱼贯而入。

林诚见状赶忙过去抱拳行礼道:“门主大驾光临,林诚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原来这老者便是当代唐门之主唐傲天。

唐傲天点头回礼道:“林长老不必多礼,老夫今rì本是要同贵帮郭帮主相见,没曾想却见到这么多不速之客,不知所为何事?”

叶随云听到对话,想到:“原来这就是唐门之主,比叶晖强多了,果然是极具威严,却不知为何要坐轮椅?”

林诚尚未回答,冷凤鹰拱手道:“原来是唐老爷子,失礼失礼。”

唐傲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问道:“阁下是谁?”

冷凤鹰道:“在下金汤寨师爷冷凤鹰,随同寨中兄弟前来帮助丐帮选立新帮主。”

唐傲天听完林诚的叙述之后,道:“丐帮之事自有丐帮人管,就凭你们一群小小的山贼也敢来捣乱?”

冷凤鹰哈哈一笑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唐老爷子大可不必烦心。”

唐傲天听他语气不敬,脸上一寒,正要发作,却听冷凤鹰接着道:“唐老爷子不必动怒,区区还有一事相告,却不知现在唐二小姐身在何处?”

唐傲天一听此话,大怒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凤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告知唐老爷子,唐二小姐现在很是安全,在下保证没有人敢动她一根头发。”说完咳嗽了一声,又道:“但是如果唐老爷子非要向我们为难的话,那可就什么事情都保证不了喽。”

树上的叶随云听了心下大奇:“唐姑娘明明已经脱险,怎么这人还说这等话,难道是又被歹人抓住了?”心知不对,仔细一算时间,自己因为脚程快,而且在家只停留了半天便rì夜兼程赶到君山,恐怕这个冷凤鹰还没有得到唐姑娘被救走的消息,想到此放下心来。

唐傲天心中大乱,他本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唐小婉因感情问题而离家出走,之后渺无音讯。因此他对小女儿更是格外疼爱,此时听到冷凤鹰的话,显是唐笑已经被他们所挟持,用此要挟自己不得插手丐帮之事。可是自己又一时不能肯定这恶人说的是真是假,心下踌躇。站在身后的戴面具之人此时身体一动,显是要有所动作,唐傲天一抬手制止了他。

冷凤鹰笑道:“唐老爷子是明白人,知道就算将在下杀了也未必救得了唐二姑娘。反而可能让她提前遭受什么磨难。要知道唐姑娘花容月貌,可的确是很危险的。”说完大笑起来,他身后一群山贼也跟着笑了起来。

唐傲天气的浑身发抖,可是心中拿不准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敢就此动手。

冷凤鹰道:“老爷子如果不相信,我这里有东西要呈上。”说完掏出一物扔了过去。

唐傲天伸手接住一看是个白玉手环,上面挂着一排小金锁,金锁上都刻着一个福字,正是唐笑出生百rì的时候,自己赠给女儿之物。他心中立时知道对面之人所言不虚,心中挂念女儿,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叶随云想:“这定然是我救出唐姑娘之前,他们就已经将手链取走了。”

林诚在旁边看见此景,怒道:“无耻小人,就会玩下三滥的手段,有本事真刀真枪的拼。”他原本沉稳,但却嫉恶如仇,此时被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牵制摆弄,加上害死帮主的大仇,忍不住怒气勃发,他想:“这帮人准备的如此充分,那是不达目的定难罢休,现在唐门已经不能出手,我们想善罢也不能了,不如一拼,兴许还有希望。”

柳公子一见林诚的脸sè,知道他要拼命了,心想:“这个家伙是带头的,先将此人拿下再说。”扇子和上,猛然递出,直点林诚胸口,林诚左肩微侧,避开了这一下,双手握拳,分从左右打向柳公子的太阳穴,要一拳将他脑袋轰爆。柳公子也不去理他的双拳,手腕一转,伸出的扇子急速变向,点在林诚的颈部巨厥穴上,林诚霎时间浑身一软,双拳再也送不出去,倒在了地上。

柳公子单手提起林诚慢慢的道:“你快叫所有人恭迎新帮主,否则,本公子现在就送你上路。”

林诚穴道被点,无法动弹,回道:“动手吧,何必多言。”转头对一干丐帮弟子道:“不必管我,尹放叛帮,杀害帮主,所有弟子不杀此人誓不罢休。”他虽然这么说,众帮众却不敢回答,都怕柳公子一怒之下将他杀了。柳公子转头道:“恭喜尹帮主,丐帮帮众均无异议,就请接任丐帮吧。”

顾全海也都大声恭喜尹放。林诚怒道:“放屁,他算哪门子帮主,我林诚第一个就取他xìng命。”

柳公子斜眼一眯,yīn笑道:“好,我就先帮丐帮除了你这个害群之马。”说罢扇柄朝下,砸向林诚头顶。突然感到正面一物以极快地速度打来,风声急劲。柳公子不得已,只得放开林诚,身子急忙向后一仰,避了开。只听噗的一声,那暗器斜插在院中的青石碑上,却是一根绿竹棒。

原来叶随云眼见林诚情况危急,心中一急随手把插在腰间的绿竹棒扔了过去,逼开了这一下杀手。

丐帮众人看见竹棒一下炸开了锅,都叫道:“帮主的竹棒,是帮主回来了,原来帮主没有死。”人们都朝竹棒shè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年轻人从树上跳下,疾奔到林诚的身边,伸手一拍解开了他被点的穴道,将林诚扶了起来,说道:“林大哥,你还好吧?”柳公子眉头微皱,暗想:“这小子随便一拍就解开了我独门的点穴手法,此人有些古怪。”

林诚疑惑道:“尊驾是谁,我们认识吗?”此时叶随云与六年前样子已经有所变化,更何况当年林诚也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问剑台远远的看到了他,第二次是在深夜,印象本就不怎么深刻,也难怪想不起来。

叶随云道:“我是叶随云,当年在藏剑山庄你救过我的。”

林诚猛然认出了他,高兴道:“叶兄弟,原来是你。”两人均是激动不已。林诚问道:“这竹棒是你扔的?难道我们帮主当真。。。”

叶随云点点头道:“郭岩前辈已经去世了,当时我就在他身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丐帮帮主。”

众丐一听叶随云的话,均是神情悲沮。叶随云道:“他本是要我来转告你们,小心一个叫尹放的人,现在看来没必要了。”说着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尹放。

柳公子站在一边,看着那根绿竹棒插进旁边的青石碑有五六尺之深,心想:“扔这竹棒之人功力高深莫测,绝不会是眼前这个年轻小子。”想到此。朝着树的方向拱手道:“高人既然前来,何不现身一见。”

叶随云奇道:“你找谁?那棵树上就我一个人。”

柳公子心中一凛,凝神看去,面前的小子眼神平常,毫无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是身有武功。只因叶随云所学乃是秋雨诀这当世第一奇功,功成后神光内敛,反而不易被看出来。

林诚向叶随云问道:“这竹棒是帮主托你带回来的”

叶随云看了看插在石头中的绿竹棒,道:“这个啊,是郭前辈临终之时硬要送给我的,怕你们不相信我,现在已经没用了,如果林大哥要,我自然将它还给丐帮。”林诚听完,转头和马天忌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奇怪的神sè。

尹放眼见自己就将坐上帮主之位,却被这个不知哪里钻出来的乡下小子破坏,心里着急,加上他急于想在众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心里认定就拿这个小子开刀了。从腰间抽出长刀,纵身上前,运足力气要一刀将这捣乱之人劈成两半。

叶随云听得身后风响,以为是柳公子偷袭,他知此人不简单,真气运转于掌,身子一转避开刀势,一招龙盘四野结结实实打在尹放胸口之上,只听啪一声,尹放犹如断线风筝一样飞撞在身后的石碑上,脏腑破裂,气绝而亡。

第二十三章 君山风云之二

叶随云本以为袭击之人是柳公子,因此用上了六成力,尹放哪承受得了这千钧之力,甫一中掌已然气绝。叶随云骤然发现自己杀死了此人,心中一慌,吼间似有什么堵住了般,虽明知他不是好人,可是自己杀了人一时心中难以承受。

柳公子脸sè一变,心想:“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不结果了此人,今rì之事难以交代。”而且看到叶随云失魂落魄的样子,正是好时机。手出如电,折扇打向叶随云后心。

叶随云正在发呆,林诚看见偷袭,大喝一声,连忙用胳膊去挡,喀一声,手臂被一扇点中,臂骨已断。林诚一声闷哼,叶随云猛然惊醒过来,心中大骂自己愚蠢,这时如何能够分神。眼见柳公子又是一扇点来,叶随云手掌上托架开折扇,肘部回击逼开了柳公子。

顾全海是十二连环坞众多水寨头目之中修为较高之人,他也已经看出这半路杀出的小子厉害,心中也和柳公子一样想法,手握两把虎牙大刀,直劈过去,要和柳公子联手速将敌人杀死。

叶随云连避两下,感到顾全海刀风凌冽,极有威势,心想:“同是寨主,这个人可比赵天龙厉害多了。不知道另外三个人是谁?”原来叶随云早已经从呼吸声中听出至少还有三个好手隐藏在人群之中。

一旁的冷凤鹰心乱如麻,原本所有情况都在己方的掌握之中,没想到杀出个不速之客,一伸手就打死了尹放,使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顿时破裂。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想的了,只有先将这个武功超强的捣乱者拿下再作打算。幸好自己这边还有隐藏的高手以备万一,此时也没什么好保留的,他喊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速杀此人。”

只见人群中跳出三个人,全都身穿普通山贼服sè,同时攻向叶随云。其中一人手握一把黑沉沉的长刀,瘦长脸盘,眼神yīn狠。另一人居然拿着一根烟杆,瘦尖脸型,最后一人没有武器,但是身形魁梧,满脸络腮,气势凶猛。

这三人一出,气势笼罩全场。马天忌道:“小兄弟,我来助你。”手中抢过一根木棒,朝那身形魁梧之人迎了上去。林诚臂骨断裂,痛的满头是汗,想去帮忙也是不能。招呼后面的人道:“丐帮的兄弟们,一起帮叶兄弟。”身后三十多名帮众轰然答应,齐冲上前,挡在激战正酣的叶随云等三人前面。

但这三个人岂是易于,除了身材魁梧之人与马天忌一对一战在一起之外,另两人下手狠辣无比,那使刀之人转眼间就砍死了四个丐帮弟子,全都身首异处。另一人的烟杆招招yīn毒,只取人双眼,三个丐帮弟子登即倒地,手捂面部,痛苦的惨叫。

叶随云虽手中不停,但早已了然情况,急喊道:“丐帮朋友快退下,在下感激不尽。”说完鼓足力气双掌推出,一招‘双龙出水’逼开了身前二人,转身提气直冲入另一边的战圈,双手连挥,将丐帮弟子一一扔了回去,包括几名眼睛受伤,正躺在地上的弟子。手上劲力柔和,恰到好处,被甩回去的人并不受伤,稳稳落地,最后眼睛受伤的帮众被扔回,已经站起的人连忙伸手接住。

场地中霎时空了出来,那使刀人和烟杆人也不再理会旁人,他们目标本就是叶随云。加上从背后赶来的顾全海和柳公子,四人分使不同杀招同时攻上。

另一边马天忌挥舞木棍和魁梧男子打得难分难解,两人已经拆了四十余招,只听喀哧一声,马天忌手中木棍被对方一拳击断,他扔掉木棍,双拳一摆,又攻回去。只听那人笑道:“好老儿,要和爷爷硬碰硬,好。”也是直拳攻出,碰一声,双拳相交,两人各退开三步,都是一愣,又同时直拳相攻,又是砰一声,再次后退,依次连对七八拳都是硬碰硬的对打,毫无招式可言。终于第九拳碰撞之后,马天忌忍不住一口血喷出。对面之人也是脸sè微白,道:“老头你果然够硬,今天你已经受伤,咱们改rì再比过。”说完缓了口气,也转攻叶随云。

叶随云此时与其他四人战得激烈,虽然不能克敌制胜,但也守得稳健,全无败像。只见两柄刀分上下两层横削过来,叶随云身子凌空飞起,从两刀之间划过,身子还没落地,烟杆和折扇又点过来,他身在半空,双掌临空一拍,急速后退,又避开了这两下攻击,身形未稳,两刀加一击重拳又打向后背,叶随云浑身真气鼓荡,大吼一声,双掌迎着来势猛的推出,登时将几人逼退,心想:“这几人个个厉害,这样乱打下去怕是没完没了,我暂且不攻,先护住自己,探探深浅再说。”

他从未同时和这么多武功高强之人拳拳到肉的对战,难免经验不足,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凭借自身高绝内功来退敌,掌风呼啸处,对方几人也不敢硬攻。而此时丐帮之中,林诚和马天忌都已经受伤,其他人都知道上去不但帮不上手,只可能白白送死,反而会成为叶随云的累赘,因此也都不敢异动,只得站在一旁手中捏着把汗,眼看着场中六人的搏杀。一旁的唐傲天因为心系女儿,虽也不敢让人上前相助,但他此时已经看出,这个年轻人面对五大高手的围攻并不显败像,不需担心,反而好奇:“此人功力实已到了绝顶之境,却不知是哪一家的弟子,竟有如此人材。”

待得几人你来我往,打了足足六十个回合之后,叶随云已经渐渐摸清几人的虚实,柳公子明显是其中最强之人,其他四人大概在伯仲之间,暗想:“凭自己应付应该没有问题。要想办法先对付弱的。”

想到此,叶随云掌势加强,呼呼连出三掌,五人均不敢硬接,同时避开,旋即又反身回来再战。

如此反复,场面渐渐变成只要叶随云掌势一强,五人都要闪躲后跃,然后又从新跳将回去,待找到机会再反攻一招。

可是叶随云招数中所发力道实在太强,逼得五人根本无法把招式使满就又被迫转为守势。又过一会儿,五人渐渐地被叶随云的内力所罩,身法已经开始迟滞。只能侧身闪避,不能像之前一样跳跃后退。身上被掌风一带,都感肌肤生疼,五人都是一个想法:“这个人年纪轻轻,怎么可能已经练到这个地步。”

再过十几招,所有人都已经看出,五个武功强横之人联手,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也已是有败无胜。叶随云心念一动,要试试自己琢磨出来的路子,体内真气流转,左手一股柔力含蓄,攻向顾全海和使烟杆之人,右手掌力加强,攻向另外三人。

顾全海二人顿时感到对方手上好像有一团团黏黏看不见的棉花吐出,慢慢将自己全身裹住,二人就感呼吸困难,手脚僵硬,对方掌力回撤,自己就跟着往前,对方掌力外释,自己就只能向后退去,苦不堪言。

另外三人却是另一番体会,都觉好似三艘小船飘荡在怒海狂涛之中,四周尽是电闪雷鸣,此刻使刀人已经无力出招,只有拼命闪躲,而魁梧之人头发散乱,浑身大汗,衣衫已经湿透,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气。众人均看见适才他刚猛十足的硬拼掉了马天忌,想不到在这年轻人面前却是绝不敢伸手硬接一招。只有柳公子凭借高超的身法,没有完全被叶随云所制,外表上仍然正常,不显乱像,但是也已经是守多攻少。

叶随云越战越勇,在第一次面对五个高手的围攻之下,全身功力被渐渐的逼了出来,秋雨诀所包含生生不息的内功jīng髓慢慢显露,战到此时,胜败已分。

冷凤鹰已经满头大汗,他猛的从腰间掏出竹哨,滴溜溜一吹,霎时间,破庙四周的墙上站满了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人,足有两百之数,身着黑服,都手持弓弩,对着场中叶随云以及丐帮,唐门等人。只见弓弩的箭头在阳光下泛着蓝光,明显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冷凤鹰狠狠的道:“小子,你再不停手,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叶随云心想:“就算自己不怕,倘若这些人万箭齐发,丐帮和唐门免不了伤亡惨重。”想及此,动作一缓,回气收势,双手回撤,向后一跃,站在丐帮众人前面。那四人如获大赦,急向后退。待停下身形,都已狼狈不堪。眼光紧盯叶随云,却也不敢再上前挑战。

唐傲天冷冷的道:“用这九流手段来对付老夫,你好大的胆子。小小一个金汤寨吃了豹子胆。你信不信老夫要你们一个不留并非难事。”

冷凤鹰见场面又被自己控制,忍不住得意道:“唐门的高下举世皆知,我等不想得罪,但请老门主看在唐二小姐份上,多考虑一下方为上策,今rì且袖手局外的好。”话虽客气,但威胁之意一听便明。可人人都知世上父母爱护子女之心,这一下只怕谁都无可奈何。看来今rì之事唐门不能再伸手相助丐帮了。

叶随云走过去,对唐傲天躬身行了一礼道:“前辈不必担心,唐姑娘安全的很,这人不过是胡说八道而已。”

唐傲天一愣,声音微颤地问道:“小兄弟此话当真?却不知小兄弟何以得知?”唐傲天在武林中地位崇高,他喊叶随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为小兄弟,实在是因内心太过战战兢兢。

叶随云点头道:“正是在下从一帮坏人手中救下了唐姑娘。”

唐傲天心想此人武功如此高强,他说救了女儿,只怕不假。正待再问,却听大门一人喊道:“爹爹。”众人回目,原来正是唐笑不知何时到了庙门外。

唐傲天乍见女儿平安,心中欣喜难言,连喊道:“乖女,快来。”唐笑跑到父亲身旁,眼眶泛红。身后跟着一人,却是齐御风,他一言不发,眼光扫过,见到叶随云竟也在,冷冷的哼了一声。

对面的冷凤鹰大惊失sè,暗想:“这女娃儿真的没事?怎么天龙寨失手了?不是说有沈眠风坐镇吗?怎么会。。。”突然想到必然又是叶随云捣乱,暗忖这家伙武功太高,赵天龙,沈眠风他们失手也是情理之中。真不知这野小子是哪里钻出来的。定要先将此人除去,指着叶随云大喊道:“众箭齐发,先料理了这小子。”随着一声,四周墙头地下点点蓝光齐刷刷对着叶随云。

只听嗖嗖声大作,弓弦弹shè,箭弩破空,但倒下去的却是成片的金汤寨众匪。刚才还气势汹汹呈包围之势的两百多人霎时尸横就地,无一幸免。金汤寨其余人猝不及防下形势突然逆转,均心惊胆颤,一动不敢动。叶随云眼见满地被shè死的全都是金汤寨贼人,想到方才箭如雨下却绝无伤及他人,可见放箭之人全都是训练有素。

墙头四周这时出现了众多身穿藤甲,手握弓箭的兵士,面容肃静,一言不发。大门处也涌进数十人,装束相同,分列两边。一人走进对冷凤鹰道:“直接束手吧,少吃点苦头。”冷凤鹰面无人sè道:“天。。天策府。。。”那人不再说话,一挥手身后士兵上前将余下贼人捆缚起来。无人敢稍动反抗,只因已被天策府的天弓营围城天罗地网。

叶随云看清来人,大喜过望,喊道:“冷兄弟。”原来这带头人正是冷小小。冷小小笑道:“等下再说。”走到刚才同叶随云打斗的三人面前,“秦雷”对那手拿黑刀的人道:“竟然是你。”又看了看另外两个人道:“还有殷不为和肖童也在,你们够胆量,竟然敢露面。”

秦雷道:“今天我栽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不必多言。”与冷小小相对而视,神情凶悍。

冷小小一声冷笑道:“你们这帮前隋余孽,不用心急寻死,等到了天策府,会让你满意的。”

那旁边使用烟杆之人原来是个女人,名叫肖童,她心想:“今天有死无生,不如搏一搏,只要能擒住冷小小就有逃命的希望。”她开口道:“冷将军,我随你回去,但是否可以换下这山贼的衣服,太也难堪。”她知道此刻无数箭头对着自己,若要动手必须先得到冷小小的同意。

冷小小想了想道:“好,你可以去换回自己的衣衫。”肖童道:“不用换,我就穿着呢,只要把外面这件脱了就好。”说着扯下外面的布衣送到冷小小面前,冷小小微一犹豫,伸手去接。忽见肖童双手一动,从袖子中shè出一物,直奔冷小小而去。叶随云大惊,无奈距离太远,鞭长莫及,只喊了一声‘小心’便骤然停住,只见冷小小左手捏着一条尖头黑背毒蛇的七寸处,那蛇张口吐信甚是怕人,旁人都想寸光之间便捏住了蛇七寸,何况这蛇还是活物,诡动难料,更是不易,冷小小这手功夫却是不凡。再看他右手握着一柄短枪,枪尖已经插在肖童的胸口之中,鲜血顺着枪身缓缓滴下。

肖童满脸难以置信,冷小小道:“‘炼蛇花’肖童,心如蛇蝎,倘若还不防着点,那就真是蠢钝了。”说完将短枪哧的拔了出来,肖童扑通倒地,已然死去。叶随云看到肖童惨死,心下不忍,长叹一口,但他也心中明白,如果不是冷小小机jǐng,死的就是他了。

冷小小大声道:“天弓营听令,将一干人等全部押走,明rì带回天策府发落。”四周同时发出巨大的回应:“得令。”听起来不下五百人,想是还有多人隐藏在墙外四周。

叶随云忽发觉冷凤鹰踪影全无,不知几时已趁乱逃走,正大呼后悔,忽然看见,一直站在唐傲天身后的面具人手里提着冷凤鹰从庙外走回,将冷凤鹰往轮椅旁一扔又站了回去,一言不发。

唐傲天yīn沉看了冷凤鹰一眼对冷小小道:“将军可否把此人交给我处置。”

冷小小微一犹豫,心想:“唐傲天是武林前辈,既然出口相求,我自然不能回绝。”点头道:“就将此人交与门主。”

第二十四章 丐帮帮主

冷凤鹰早已面无人sè,浑身抖似筛糠。心知冷小小的话等于判了自己的死刑,顿时瘫软在一边。

唐傲天不在理会,转向唐笑道:“可找到了婉儿的消息?”

唐笑黯然摇头道:“回禀爹爹,女儿没用,还是未能打探到什么,想是姐姐早已离开了金水。”父女俩心情沉郁,唐笑接着道:“这次真的好险,在西阳林时我被一帮坏人抓住,当时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想来自然是要以此来要挟爹爹,好让唐门不得插手相助丐帮,若不是得叶大哥相救,也许这次真要被坏人得逞了。”说着手指叶随云。自打来到此处,唐笑早便一眼瞧见了叶随云,只不过碍于父亲,不好表现的太过高兴,实则心中又欣喜又紧张。

唐傲天对叶随云拱手道:“叶少侠对我唐门大恩,老夫在此多谢了,rì后少侠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来蜀中,唐门上下必将倾力相助。”

叶随云惶恐,忙回礼道:“前辈,在下与唐姑娘乃是朋友,早年曾受唐姑娘大恩,无意中撞见了此事,自然应该出手相助,说起来反而应是我在报答唐姑娘才是。”唐笑笑靥如花,说不出的开心。

唐傲天一听这年轻人话语谦和,更生好感,联想之前他所展现出的武功,忍不住问道:“敢问叶少侠师承何处?竟然年纪轻轻便如此了得。”

叶随云微微一愣,心想:“我的武功来的忒是稀奇,说出来怕也难信,况且秋雨诀所牵太广,卫大哥告诫过我不要轻易说出去。”想到此,回道:“晚辈只是一个放牛为生的人,未加入任何门派,学的是家传武学。”

唐傲天心知他不愿透露身份,自己也就不便再问,不过好在这年轻人正直侠义,否则若以这一身修为为非作歹那可真是天下之灾了。

此时冷小小率领的天弓营士兵已将其余金汤寨喽喽一一捆缚,众匪束手就缚,他们深知在东都之狼枪下,反抗是死路一条。包括秦雷,殷不为和顾全海也都一动不动,被绑了起来,押送出去。在经过叶随云时,秦雷忽停下道:“阁下武功惊人,败在你的手里俺心服口服,也不存什么报仇之望,只想知你使得是何掌法,好让俺死也做个明白鬼。”

叶随云见秦雷等人面sè惨白,心知他们怕是命不长久,心中一软道:“叫做‘降龙掌’,乃是家传武学。”这是除了卫栖梧之外,他第一次向人说起武功的名字,只因自小nǎinǎi也从不许他透露半点关于降龙掌的事,说那会给他招来大祸。旁边的唐傲天听的脸sè一变,双眼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秦雷哈哈笑道:“好一个降龙掌,秦某真想看看世上还有什么人敌得过此掌,只可惜俺没那个机会了。”说完大笑声中大踏步走出。

叶随云和他对战时只想他们是敌人,坏人,可现在看秦雷视死如归的豪迈,实是一条好汉,心中不禁难过,转头问冷小小道:“冷兄弟,他们真的会没命吗?”

冷小小走过来,扶着叶随云的肩头道:“叶兄弟,我知你心好,说实话我也很佩服他们这样的人,若是放到战场上,那都是英勇不屈的好汉,可他们反叛朝廷,已被皇帝下旨,抓到就格杀勿论,我也没办法。”

叶随云问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冷小小道:“十几年前出现了一个打着前隋旗号的组织,其管理自成体系,下属人马训练有素,处处对抗朝廷,已是天策心腹之患。但因其踪迹隐秘,十几年来我们虽下了大力,但始终无法将其剿灭。极难了解他们内中详情,亦不知组织者是谁。只知这个组织搜罗了为数不少的武林中人为其效命,实力不容小觑,江湖上也时有露面,我们称之为叛军。”

叶随云惊异道:“那就是说叛军中像秦雷这样的高手有很多?”

冷小小长叹一口气道:“恐怕是的,天策府能掌握的情况并不为多,秦雷和肖童的名字也是近几年才出现,可见他们仍在不断吸收新人,扩大势力。”想了一下又道:“不过现在看来,这叛军组织只怕和十二连环坞有关,只恨没有凭证而已。”

叶随云听得似懂非懂,忽想起刚才没看见柳公子,忙道:“刚才最厉害的那个柳公子怎么不见了?”

经他提醒,人们也才想起来,旁边一个天策士兵道:“冷将军刚才一进破庙,有人从后院逃出,速度非常快,埋伏在外面的将士眼前一花就看不到人了,想来就是柳公子。”

唐傲天道:“此人身列十大恶人,自是个yīn险机变的人物,他见大势不好,第一时间逃走,那也怪不得士兵抓不到。”

叶随云问冷道:“冷兄弟,你们怎会来这里的?”

冷小小笑道:“你别小看天策的情报,我得到消息此处大批山贼聚集,最重要的是其中有天策府注意了很久的叛军将领也混在里面,天策府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看了看叶随云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中秋要上君山,做朋友的放心不下,就自告奋勇亲自带人赶来了。”

叶随云大受感动,他知这里离天策府路途遥远,冷小小不辞幸劳,只因担心自己。冷小小拍着叶随云肩膀笑道:“呵呵,我算瞎cāo心,以你现在的本事,哪儿还用得着别人帮手呀。”

叶随云呐呐不好意思接话,转过头去看见林诚正在安抚受伤的帮众,道:“林大哥你怎么样了?”林诚扶着右臂道:“叶兄弟不用担心,有倾城圣手在此,这点小伤不在话下。”叶随云这才发现,林诚手臂早已上了木板,包扎整齐。叶随云看看唐笑,一拍脑袋道:“当真糊涂,有唐姑娘在此,还有什么好担心。”

唐笑满脸得意,笑道:“他们是你的朋友,我自然要帮忙。”马天忌服了唐笑所赠的药也已伤势好转,不停道谢。

叶随云伸出大拇指道:“唐姑娘真是大国手,谁能结交到你这朋友,真是一世都不愁。”

唐笑脸微发红,目光看向别处,心中却澎湃起伏,不知为何被叶随云一夸,心中欣喜异常。

林诚和马天忌互相对望一眼,已有了默契,将丐帮帮众整合到身后,全体单膝着地,马天忌将绿竹棒高举过头,道:“丐帮马天忌,林诚率众丐帮弟子恭迎叶少侠担当帮主之位。”众人见状都是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

叶随云也是大惊,脑中顿时乱了,忙要扶起林诚,急道:“林大哥,你。。。你开什么玩笑?”

林诚坚持不起身道:“叶少侠,请原谅我不敢再叫你叶兄弟。只因为你已是我丐帮第三任帮主了。”

叶随云急道:“你。。你快起来,快起来再说,这是作何?”

马天忌接道:“若叶少侠不答应我们,丐帮从此土崩瓦解,武林中再也没有立足之地,务必请少侠答应。”

叶随云深吸口气,冷静下来道:“我一个什么都不懂得乡下人怎能做你们帮主?好吧,倘若你们能说出理由来,我再答应不迟。”他想自己不过是帮他们和对头打了一架,说不上什么大功劳,堂堂丐帮帮主之位不可能如此儿戏。且听他们怎么说,总能推掉。

林诚点头道:“叶少侠要听个明白,也好。第一,叶少侠在丐帮最危难之时出手相助,对抗敌人,让我等不至于全帮覆没在此。第二,尹放狼子野心,就算不是他亲自下手,也必是同他人合谋害死郭前帮主,想来夺帮主之位,叶少侠手刃此恶贼,乃是帮郭前帮主报了大仇。第三,在郭帮主被敌人所害时,叶少侠出手相救,虽然郭帮主最后还是未能躲过此劫,叶少侠的大恩我等却不能不报。”林诚将绿竹棒拿在手中,伸到叶随云面前,接着道:“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郭前帮主将丐帮帮主的信物‘打狗棒’送给了少侠,那就等于是他亲手将帮主之位传于你,这是他的遗命呀。”

叶随云听得膛目结舌,心想:“前三条还好说,这最后一条确是难以反驳。谁想到这根看着不起眼的竹棍竟是帮主信物,郭前辈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难道他真的是将帮主之位传给了我?”

原来当时郭岩命在旦夕,临死之前突然想通了前因后果,知道要害自己的就是帮中之人,而且定是得到强大的后台支持,不然绝难招来这么多高手围攻自己。而在‘枫华谷之战’后,丐帮元气大伤,帮中高手死伤大半,早已没有了顶盛时的实力,如果真有强大势力要覆灭丐帮,可以说丐帮几乎无力抵抗。他和叶随云虽然萍水相逢,却发现此人年纪轻轻而且武功高的惊人,最难得是有一副侠义心肠,郭岩当时心想:“丐帮大难临头,若能得此人出手相助,或许还有几分把握,总不至让丐帮毁在自己手上。而且他虽年纪不大,但凭着这一身修为,或许重新振兴丐帮就要着落在他身上了。”郭岩江湖阅历颇深,虽和叶随云相处时短,但凭着直觉,他认定这个年轻人值得信赖,因此最后他决定将帮主之位传给叶随云。但他亦知道这话明说是不行的,因此上用了一点小计谋,就将这没江湖经验的小子套上了钩。至于以后发展是否如愿,就要看老天是否眷顾了,自己心愿已了,没有遗憾,因此他最后在大笑中死去。而这一切叶随云又怎么会知道,他只是一心想帮忙把口信送到,谁知这郭前辈竟然是骗他来当丐帮帮主。

叶随云心中为难,只觉得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自己内心实在不想当什么帮主,可如果硬要回绝,不免得罪别人,伤了和林诚的和气,正在为难,脑中灵光一闪,道:“林大哥,你们硬要我做帮主也可以,只不过我现在心中尚有一事放不下,就是要去找nǎinǎi,她老人家现在不知所踪,我心中好生担心。待我寻到亲人,心无牵挂,自然也不能辜负了郭帮主的遗愿,到时再来坐这帮主之位你可同意?”

林诚和马天忌互望了一眼,神sè颇为为难。叶随云看到他的脸sè忙道:“如果这要求林大哥不同意,那我也恕难从命。”

林诚想了想道:“好吧,叶少侠既然如此说了,我们也不能再为难你,只是我要再问一句,你的话可算数?”

叶随云道:“君子一言,嘿嘿,当然我呀算不得君子。但是说过的话要算数,这个我发誓做到。”

林诚道:“好,一言为定。在你临走之前,我要你见一个人,也许能帮到你的忙。”

叶随云奇道:“我来这里没人知道,你要我见谁”

林诚道:“她已经来了,你看。”说着用手一指大门。

叶随云转身一看,霎时心头大震,惊喜交集,来人白发苍苍,面目慈祥,却不是自己rì夜担心的nǎinǎi还是谁,此时被一个丐帮弟子搀扶着走了进来。

叶随云疾奔过去,跪倒在地,抱住nǎinǎi的腿大声痛哭,却是什么都说不出。

老人用手轻轻摸着叶随云的头发,老泪纵横,哽咽道:“阿云,阿云,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总算回来了。”

叶随云哭着不住点头,依然是喉头哽咽,难言难语。众人也都被祖孙俩重逢所感染,心中感动。唐笑泪珠晶莹,直抹自己的脸。冷小小微笑点头,齐御风脸上的神情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祖孙俩哭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互道别来之情,叶随云把这几年的遭遇捡着大概说了一遍,在nǎinǎi的面前他什么都不隐瞒,将如何救了谷灵灵,如何又被抓进武牢关,又如何练成了秋雨诀等一一说明。众人都是大加赞叹,料不到这年轻人机缘巧合竟然练成了这旷世绝学。

叶随云问起nǎinǎi的事,叶nǎinǎi道:“你失踪当rì,来了一个小道童,告诉了我你救人的事情,他说家中危险,要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就和他来到了城外的客栈,见到了这位林壮士。”说着用手一指林诚。

林诚接道:“帮主有所不知,当rì与会的于睿真人,被称为天下三智之一,为人最是细心机智,她见你救人时就想到你的家人会有麻烦,所以当时就派遣身边的弟子下山打听了你的住处,将老夫人接了出来,只是他们纯阳观乃修道之人所住,不方便接待外人,因此她将老夫人送到了我这里。”

众人听到此,都不由得佩服于睿思虑达远,林诚接着道:“刚才事情平息,我马上差人到岳阳镇住处去接老妇人与帮主相见,没想到。。。嘿嘿。”

话虽未完,谁都知道,叶随云自己要求寻到nǎinǎi便答应继位帮主,这一下也算是天意难违了。

叶随云站起身来面带无奈问道:“林大哥,你刚才面露为难,是不是怕我反悔,要我立下誓言无话可说?”

林诚忙躬身道:“属下绝不敢戏弄帮主,只是这事情来得太也巧了,谁会想到帮主提出这样的条件,我看连老天都要我丐帮重振了。”语气中全是喜悦,还夹杂着一丝狡猾的意味。

第二十五章 身世大白

冷小小高兴道:“叶兄弟,你就不要推辞了。丐帮乃中原武林第一大帮会,帮中弟子遍布天下,影响极大,如果被心术不正之辈当了帮主,对整个天下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今rì林,马两位长老如此诚心邀你领带丐帮,相信在座各位都无异议。”众人点头称是,冷小小脸一板,佯装严肃道:“莫不是你瞧不起丐帮吗?他们虽是乞丐,但所作所为全是侠义之道,这天底下也没人敢对丐帮有半点不敬。”

叶随云忙解释道:“我怎会看不起丐帮,实是我年少无知,对江湖中事一窍不通,只怕会耽误了大事。”

唐傲天哎了一声,道:“不懂自然可以问,有林长老和马长老在,遇上事情,他们都是老江湖,会给你出主意的,叶少侠实在不必为此担忧。想当年老夫也是弱冠稚龄接任门主之位,还不是平平安安到了今天。”大伙都微笑点头。

叶nǎinǎi听明前因后果,将叶随云叫到身边,旁人见祖孙二人要说话,皆慢慢行至远处,叶nǎinǎi小声道:“阿云,你现在练了这一身的好本领,正是应当用此来帮助别人,怎能退而不前。一个人能力再大,总不如众人同气同心干得好。当了帮主才能发挥大作用不是?”叶随云听nǎinǎi说话,仍是踌躇不定。

叶nǎinǎi又道:“一个人本领很大时去帮助别人是很好,可你能在本领低微时去救人就更加了不起,几年前遇事尚可挺身而出,难道年岁大了,反不如小时候吗?”

叶随云心中奇怪,自己打小便被nǎinǎi告知遇事少出头,少说家中事,就连学习的掌法套路都不许在人前显露。印象中nǎinǎi就是个胆小谨慎的老人,现在竟怂恿自己去当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忍不住问道:“nǎinǎi,您为什么定要我当这帮主?这可不像您呀。”

叶nǎinǎi一愣,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丐帮是武林大派,若是能借助他们的实力,兴许你还有希望帮父母报仇。”

叶随云心头一震,双手抓住nǎinǎi的袖子,神情激动问道:“您从不肯说我父母的事,总说要等我长大,现在总该告诉我他们是谁了吧?他们现在哪里?”心情激荡之下,喊出了声,将远处众人也吓一跳。叶nǎinǎi长叹一声,却并不言语。

林诚见状稍一沉吟,让马天忌带着帮众退出了破庙,冷小小和唐傲天也吩咐下属退出。霎时间,拥挤的老君庙除了叶随云祖孙只剩下唐傲天父女,林诚,冷小小和齐御风五人。

叶nǎinǎi却依旧沉默无语,似在沉思着什么,唐傲天看了看,缓缓道:“如果老夫猜得不错,叶少侠的父亲应当是二十年前威震江湖的聂笑天大侠吧。”几个年轻人脸上好奇,却反应不巨,只因他们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林诚却是惊异莫名。

叶nǎinǎi也是惊讶之情一闪,但渐渐宁定,又长叹一声,转头对叶随云道:“不错,阿云,你父亲便是聂笑天。”说罢转头问道:“不知唐掌门是如何得知,老身始终隐瞒这个秘密,从未向外人透露半句”叶随云脸上一片迷茫,一时竟然想不起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唐傲天笑道:“老夫人不必多虑,只因刚才我听到叶少侠对那秦雷说出了掌法之名。”叶nǎinǎi点了点头,心想原来如此。只听唐傲天继续道:“只要年岁稍大的人,谁不知道天下第一掌法‘降龙掌’乃当年聂笑天所创的独门绝技,若非他的后人或弟子,必难学得。因此老夫胡乱揣测,一猜即中。”几人恍然大悟。

唐傲天想了想,又道:“降龙掌乃是至刚至猛的武学,全想不到叶少侠能别开蹊径,以柔力融合而自成一式,威力却又不逊刚猛之力。叶少侠真算得上武学奇才啦。”一旁叶随云腼腆不已,唐笑用手肘撞了他道:“叶家哥哥,这么厉害的功夫,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吧?”叶随云看向nǎinǎi,叶nǎinǎi道:“世上习得此功的,除了你爹就是你,要怎么处置全在你。”唐笑拍手叫好。

齐御风满面寒霜,却发作不得,唐傲天道:“笑儿胡闹,降龙掌刚强难克,此岂是你个小女孩能习的。”唐笑做个鬼脸,不敢再说。

林诚惊讶道:“真想不到帮主竟是聂大侠后人,聂大侠对我丐帮有大恩,全帮上下心存报恩之心却苦于寻找不到他老人家的踪迹,请老夫人告知,感激不尽。“说着拜了下去。

叶nǎinǎi道:“林壮士不要多礼,老身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又对叶随云道:“其实我也不是你的祖母,而是你母亲的仆人。”叶随云头脑一片空白,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叶nǎinǎi继续道:“十九年前,那时你还未满一岁,一rì你爹娘出门之后再也没回家,只是托人送来一张纸条,信中说情况危险,让我带着你赶快逃走,隐姓埋名,千万别让人找到你。之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想来已经不在人世了。”众人肃然无语。叶nǎinǎi道:“我带你到了杭州城旁的小正村住下,因靠着藏剑山庄之故,那里人大多姓叶,我为掩人耳目,不引起注意,便给你也改了姓。

叶随云神sè难过,站起身道:“不管怎样,您就是我的nǎinǎi。”

林诚道:“当年‘枫华谷一战’丐帮和唐门中了埋伏,险些全军覆没,尹帮主不知所踪,唐门主也因此失去双腿。”唐傲天闻言脸上变sè,道:“不错,当rì若非聂大侠出手相救,老夫可能连命都要留在哪里了。”林诚凝重点头,接道:“后来聂大侠失踪,我等也认为他当已不在人世了,因此上每过几年,唐门便同丐帮相约以祭奠聂大侠,此次便是约在君山。”

余人这才知两大势力此聚的真正目的。林诚道:“谁想正好被尹放利用,勾结歹人,妄图趁机一举夺取帮主之位,好在老天有眼,诡计竟被叶少。。。被帮主覆灭。”眼见叶随云依然神情郁郁,难开胸怀,知他还沉浸父母噩耗之中,林诚劝慰道:“帮主不必难过,今后只要我们秉承聂大侠遗志,行侠仗义,救济苦难百姓,聂大侠想必也会高兴的。”

叶nǎinǎi也点头道:“是呀,阿云,你父亲一生为人正直,帮助别人从来不计较得失,他曾说过‘只要心中平安快乐,哪去理会结果所得’。”

叶随云乍听最后几个字,心头一道闪电划过,顿时想通了什么。自己不愿招惹事非,只因这些年中自身遭遇的结果都不好。可是按父亲的话,真正收获的是那份义举之后的满足,决不去计较自己得到了什么,这才是大丈夫本sè。

想通了道理,叶随云此刻只觉心中轻快明亮,近来心头郁积yīn霾一扫而空,他长长呼了口气,对林诚道:“林大哥,若我做的不好,就靠你帮衬了。还有一事,但凡出现更适合的人,须得允我将帮主之位转让,不得勉强我。”他话一出口,众人明白,他这是答应担当丐帮帮主了。

林诚大喜,大声招呼庙外的马天忌率领帮众近前,均单膝跪地,道:“谨遵帮主之命,不敢有违。”叶随云忙道:“快起来吧,以后不用行这样的礼,你们都是前辈。。”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他知道江湖门派都有自己的规矩,对他行礼乃因他的身份,而不是年龄。他朗声道:“我第一个命令就是往后帮众废了跪地之礼,合拳便是。”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林诚看了大伙一眼,道:“帮主说的对,帮众兄弟本就同是穷苦人,互相须得加倍尊重,rì后不必单膝跪地了。帮主大义,我们定当遵命。”众丐均觉有理,这新帮主仁义,大喊遵令。

林诚道:“帮主就任,需要专门的仪式,待得选定了吉rì,再向武林同道见告,邀请他们参加就任之礼。”

叶随云头痛道:“还要这么麻烦呀,哎,林大哥你看着办吧。”他想这些规矩是人家早已定好的,自己也不好太反对,反正到时他们让我怎样,照做就行了。忽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面露笑意,想来他们从未见过这般苦恼的帮主吧。

叶随云想到自己家人能够团聚多赖纯阳观的于睿大恩,忽想起在藏剑山庄偷听到的事情,逐一五一十对众人道出。并打算即刻动身赶往纯阳,一来通知于睿早作准备,二来要亲自去拜谢她的大恩。

唐傲天面有忧sè道:“想不到谢云流竟重归中原,这件事的确惊人,叶帮主要去通知纯阳派最好不过,趁还有时间,我等将祭拜之礼完成吧。”叶随云成了帮主,无形中地位已经提升至唐傲天同一水平线,因此唐傲天也改了称呼。

众人摆设案台,放好灵位,一一上前行礼敬香。冷小小和齐御风等人都知聂笑天乃武林前辈,况且又是叶随云的父亲,自然也依着后辈之礼进行了拜祭。

冷小小来到叶随云身边道:“叶兄弟,你执掌丐帮后必将名动江湖,我预祝你rì后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又道:“此去纯阳,望你诸事顺利,有什么要帮忙的托人捎个口信来,我必将rì夜兼程赶到相助。”叶随云颇为感动,用力点点头。冷小小对众人行礼后,便即率领一众天弓营将士打道回府。

林诚将叶随云拉在一边道:“帮主,丐帮本有四位长老,除了属下和马长老之外还有掌棒长老雷夜安,江湖人称雷神,武功高强,帮主rì后自会见到他。还有掌钵长老詹毅,这次君山之会他俩均有事未能到场,属下要知会帮主一声,免得到时候有什么差错。”

叶随云点头道:“我理会得,林大哥放心。”

唐笑知叶随云要独自一人去纯阳,心中一直盘算如何开口也跟着去,旁边的唐傲天见女儿低头苦思问道:“笑儿何事伤神呀,不妨说说,兴许为父给你出出主意。”

唐笑闻言一喜,抬头道:“爹爹,女儿从来没到过纯阳派,人们都说那里山川幽美好似仙居,可否容我和叶家哥哥同去见识见识?”

唐傲天道:“那里冰天雪地,山倒是很险峻,又有什么好看的?况且将要有坏人去捣乱,不甚太平,你跟着去什么?”

唐笑一阵失望,马上脑中飞转,要想个什么理由说服父亲。一旁的叶随云见她神sè,便道:“门主不必担忧,唐姑娘若想一同前往,我自当全力护她周全。况且我只是去通报消息,并非招惹人家,不会有危险。”

唐傲天闻言,见女儿脸露夸张的失望,心中一软,又想叶随云武功高强,有他在,当能保得唐笑无虞,便点头答应了。

唐笑大喜,道:“谢谢爹爹。”直是喜形于sè,见对面叶随云朝这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唐笑对他一抽鼻子,跑了出去。

齐御风在旁边越听越不是味,但见师妹高兴不已,自己又怎能反对。他打定主意不管唐笑去哪,自己就跟到哪儿,决不让她跟着姓叶的小子乱跑,始终还是自己保护师妹才踏实些。他才不理别人怎么夸大叶随云的功夫,心中依然还是更相信自己的能力。叶随云虽已成丐帮帮主,但在他心里面就是‘那小子’。

叶随云知道这冷冰冰的人也同自己一起上路,心中兴趣大增,他本xìng喜好朋友,见到齐御风这样傲慢不群的人,反而好奇,而且知他武功极高,一路上有个照应,倒是让人放心。

之后叶随云又将nǎinǎi安顿在洞庭湖畔的住处,说好办完事就赶回。次rì一早叶随云,唐笑和齐御风便出发了。

一路之上,叶随云和唐笑话多不停,各自述说孩童时的有趣之事,说道乐处,二人大笑不已,唯独齐御风只是跟在后边,一言不发。叶随云每每问及,齐御风只是板着脸,少有回答只言片语,叶随云心中更是奇怪:“难道这人的童年就没有一点开心的事?”而唐笑素知齐御风xìng格少言寡语,见怪不怪。

三个人匆匆走了十来天,按路程算已接近长安地界,想是离纯阳派不远了。这一rì直走到rì头偏西,也没有见到一处可以留宿的地方,四周枯树残枝,叶随云心想:“我和大齐倒是没什么,可不能让唐姑娘风餐露宿,要快点找个住的地方。”经过几rì相处,叶随云知道了齐御风比自己大着半年,他本是个随意xìng子,自小虽被nǎinǎi管教,在年长之人面前还不敢显露,待得长期跟同龄人相处就没那么多规矩了。加上齐御风总是冷淡相对,为了缓和彼此关系因此称呼他为‘大齐’,而不是什么齐少侠。齐御风虽心中不喜,但是既然师妹也赞成这称呼,自己也就不再理会。

叶随云道:“大齐,你看这地方。。。。”话没说完就见前面路旁一人面朝下趴在地上,叶随云刚忙上前伸手去扶,唐笑从后面一把拉住道:“叶家哥哥不能碰,这人已经死了,看他的情况应是身染疾病,小心不要被传染了。”

叶随云暗叫侥幸,心想好在有唐笑在,不然自己不知要出什么问题。继续前行,只见路旁时不时有倒毙之人,三人均心中惴惴,叶随云道:“几年前我曾在洛道也见到路边很多死人,可那都是白骨,哪有这里这么吓人,这些人看着都是刚死不久。”

突听前方树下有人吟道:“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衷肠!”

三人听得人声,心中稍松,走近看到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书生,衣衫褴褛,极是落魄,靠在树下闭目吟唱。

叶随云过去抱拳道:“兄台有礼,我们三人初到此地,想找个地方借宿一宿,能否指点一二”他一看对方是读书人打扮,因此说话也就庄重不少。

那书生看了他们一眼,又转回头去道:“此处瘟疫横行,到处是危险,我看你们三个年轻人还是赶快原路回去吧。”叶随云和齐御风心中都赞唐笑厉害,一眼就看出是瘟疫。

那书生又自言自语道:“哎,人心不古,世事难测,最后苦了的不就是平头百姓嘛,只不过看是你早死还是我早死罢了。”

叶随云听这落魄书生语气不俗,似是话中有话,好奇问道:“兄台语带悲愤,可是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吗?”

那书生看了叶随云一眼,摇头道:“我又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过是可怜这天底下的老百姓而已。官府黑暗,何曾顾及过他们的死活?平rì压榨吸髓,紧要时候却毫无作为。那些江湖中有本领的人也是,一天自诩正义之士,却都是说比做多。像这里到处瘟疫,又有谁来问过帮过。眼看这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谁心中能痛快。”

叶随云听得连连点头,明白这书生虽然语带悲愤,实在是一个心怀天下的高古之士,问道:“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书生回道:“在下杜甫,字子美。”

第二十六章 白家井水

叶随云拱手道:“原来是杜兄,在下叶随云,同两位朋友途经此地,一路之上见到不少染病而死的人,情景凄惨。”转头看了看唐笑,转回道:“我这位朋友深明医理,或许帮得上忙,不知我们应该朝什么方向去才是?”

杜甫打量三人一番,道:“看你们也不像普通人。”说着用手一指道:“朝此方向不远,有一处营地,乃是什么红衣教搭建,说是专为救助染病灾民的。大部分病人都在那停留,你们去把。”叶随云心里一紧,杜甫又道:“你们自己也要留神些,这帮人很古怪的。”三人不再多问,告谢后朝杜甫指点的方向找过去。

行至营地,天sè已黑,只见前面火光点点,便是那灾民聚集之地。到处是临时搭成的帐篷,不时伴随病者的呻吟,哀鸿遍野。

一个红衣女子远远看到三人,走上前来。叶随云一见她的衣饰,顿时有些紧张,正是红衣教信徒的装扮。想起洛道被追杀之险,任然心有余悸。那女子走近,看了看三人问道:“你们不是染病灾民,来这里干什么?”

叶随云长出口气,暗骂自己没用,时隔多年自己样子变化甚多,他们定然认不出来,何必吓成这样?正要答话,唐笑已接道:“我们是来帮忙的,看这些人的症状,似乎是‘燃血症’,我可以试试医治。”

那红衣女子一听唐笑竟说出了病名,顿生jǐng惕,道:“这。。正是燃血症。你如何得知?”唐笑道:“这有何难,所患者均口唇紫白,面皮暗红,全身高热不下,正是然血症的外征。”那女子面sè犹疑,问道:“你能治疗这病?”唐笑听她语气不善,道:“当然能,只要药材足够我自有把握。”那红衣女似乎犹豫不定,点点头道:“跟我来吧。”领着三人进了灾民营地,走入一顶火光通明的大帐,居中而坐一红衣女子,手拿教义而读。领路人行礼道:“沈坛主,我在外面见到这三人,他们说可治愈灾民的病。”

沈坛主抬眼瞟了三人一眼,目光又转回手中册子,道:“这传染病厉害得狠,有我圣教解决便可,几个小孩儿懂得什么,速速离开吧。”语气冷淡,轻蔑之极。

唐笑见状,心中有气,道:“小小病症本不难除,竟传染了这么多人,无能之人只能拖延时间,花再多功夫,也是解决不了的。”要知道她身为药王弟子,唐门二小姐无论走到哪儿,别人都客客气气的,几时见过这种态度,因此上也就说话不怎么客气。

沈坛主驻守此地,平rì尊决一切,哪听得了一个小女孩这般讥刺,不由大怒,拍案而起,伸手便要去抽一旁的软鞭,定要教训这不知高下的女娃儿。忽觉身周有异,手上动作停定下来,抬眼看去,那高个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前两尺,波澜不惊的望着自己。沈坛主吓得僵在原地,那一瞬她清楚知道,自己只要再有动作,立刻就会没命。一股死亡的恐惧扑面而来,伸出的手握着鞭稍,拿也不是,收也不是。先前领路的女子也吓在一旁,根本没看到这人如何走过去。

叶随云叹了口气道:“本打算同你们一起商量救人,现在看来,我们还是自己干的好,叨扰了。”说罢和唐笑出了帐子,齐御风也缓步而出,一言不发,沈坛主惊魂未定,任然泥塑般不动。

走出帐外,叶随云笑道:“大齐好快的身法,把那坛主震吓的够呛。”齐御风平淡道:“我没有吓她,适才她敢抽出兵器,我就要她的命。”叶随云瞪着双眼,心中在想这话是不是开玩笑。

唐笑道:“这红衣教当真古怪,善恶难辨。治病救人本是好事,却这般拒人千里的态度。”叶随云也深表赞同,齐御风却道:“当她们知道师妹可医除此病症时的表现,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见二人似乎不明白,又道:“谁知道她们是不是真想救人?”见两人还是没反应,齐御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眼见四周病人在不停咳嗽呻吟着,唐笑走过去,拿起旁边药碗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秀眉微蹙道:“这药好怪。”叶随云忙问:“怪在何处?”唐笑道:“从汤药气味来分辨,主要是灯芯草和半夏。但此两味药只能安神静气,去燥止痛,却治不了燃血症。”

“早说他们不对劲了”一人在旁突然开口,三人循声看去,竟是rì间指路的落魄书生杜甫。原来他也一路跟来,只是脚程稍慢,刚到不久,周围病民众多,叶随云和齐御风竟没注意到他。

杜甫接着说道:“唐姑娘说这药不对路子,在下也早就怀疑。众多病人服药后,虽然症状稍减,但总是无法根治。”看了看三人又道:“三位可知这药虽无用,却也不是好得的。这些病人都要答允加入红衣教,才可受予汤药。”叶随云皱眉直摇头道:“这哪儿是行善,分明是趁火打劫。”杜甫招呼三人走远些,压低声音道:“在下怀疑这病的根源本就是红衣教,以此来。。。。”杜甫忽然收了声,不再说话。

三人正感奇怪,却见原来是刚才领路的红衣女子正走了过来,但面上表情却似冰山融化,笑逐颜开道:“几位还在,太好了。刚才我们坛主绝非有意冲撞,实在是这几rì心中太过担忧灾民,这才失了礼数。”说完见几人都不怎么搭理,甚为尴尬,咳嗽一声,又道:“沈坛主说几位若是真愿帮忙,就请进去好好谈论如何?|”

唐笑一扁嘴,哼了声道:“不劳大驾,我们自己来吧,反正又不是什么奇症顽疾,我保他们三rì便好。”红衣女还是带着三分不信问道:“姑娘当真治得了燃血症?”唐笑未答,叶随云已笑道:“唐笑姑娘乃是大国手,这点小意思自不在话下。”红衣女听得分明,脸sè忽变道:“唐笑?可是唐门‘倾城圣手’?”唐笑还未答,齐御风已在后面开口夸道:“看来师妹的名气已经不下药王本人了。”算是答复了红衣女的问话。

唐笑不再理会红衣女,转问杜甫道:“这附近可有药铺?”

杜甫想了一下道:“从此往南十多里有个小镇,名叫天都镇。”

唐笑点点头,又道:“就是说那里定有干净的水源?”

杜甫吃了一惊,问道:“唐姑娘的意思这附近井中的水都有问题吗?”

唐笑摇头道:“这附近水源未必有毒,但此处瘟疫肆虐,水中锐气已失,只能煮熟饮用却不能用来做药引。”

杜甫想了想道:“天都镇的白员外家中有一口井,据说清冽甘醇,是方圆百里最好的水源。不少达官贵人都要去讨要井中水来泡茶,想来是你需要的。”

唐笑转头对齐御风道:“齐师兄,请你去天都镇购买三七,佛手,金银花这三味药材,越多越好。”又对叶随云道:“叶家哥哥你想法子到那白员外家打些井水回来,只要一个葫芦便够用,我自有用处。”

众人发觉刚才那红衣女不知何时早已离开,齐御风担忧起来,道:“师妹,你不一起去天都镇吗?你一个人我可不放心。”

唐笑笑道:“之所以让你二人去,就是因为你们脚程快,我留下可以照顾病人,顺带观察找找这病因出在哪里?”

杜甫道:“这红衣教虽古怪,但也只是借药讹人入教而已,并无其他危险。”叶随云道:“是呀,大齐,咱二人快去快回便是。”齐御风微微点头。

二人依着杜甫指点朝南一路疾奔,过不多时便来到天都镇。两人一商议,这黑天半夜的,药铺早就关门了,决定先一同去白家取水。见一家酒肆的伙计正在上门板,叶随云忙过去问道:“请问小哥,白员外家怎么走?我二人要去借水。”那伙计疑惑道:“借水?八成你俩要白跑了。况且这么晚去打扰,只怕不妥。”叶随云道:“借水用来治病救人,顾不得那么多了。”那伙计点点头,用手一指道:“由此拐过去,最大的门户便是。据说这几rì白家来了贵客,你们可小心着点。”

二人按着伙计告诉的方向,找到了白家。只见一扇朱红大门,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灯笼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白字,门前左右摆着两个一人高的石狮子,石狮前立着两个劲装的守门大汉。

叶随云低声道:“好大的气派,看来这家人必然很有钱。”

齐御风冷笑一声道:“管他有没有钱,我们取了水就走。”

叶随云上前拱了拱手,道:“我二人深夜到此,只因事情紧急,需借贵庄井水一用,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吧。”

两个大汉一瞪眼道:“快滚,快滚,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借东西竟然敢跑到这来,今天家中有贵客招待,要不然打断你俩个小白脸的狗腿。”甚是凶狠。

齐御风手一抬就要结果了这人,叶随云忙抓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拉着他离开了白家门前。

齐御风一甩手,怒道:“你为什么阻止我?这样的奴才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叶随云笑道:“你别急呀,难道他说不借就不借吗?”

齐御风疑惑道:“你是说偷偷进去?有这个必要吗?”

叶随云道:“是呀,你总不至于为了一壶水就从大门冲进去大开杀戒吧。咱们翻墙进去,就凭这样的土财主家里,谁能发现,岂不轻松。”齐御风也觉有理,点头答应。

两人转身返回,沿墙根绕到后面,纵身跃进院子。落地处正是一处厢房边上。只见厢房中依然亮着灯,显是有人在里面,距离厢房二十步的地方赫然有一眼水井,叶随云大喜,小声道:“方位选的太对了,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就是此井。”连忙解下从红衣营地带来的葫芦,满满打了一壶水。

叶随云盖好葫芦口,笑道:“大功告成,撤退。”话音刚落,就听得旁边厢房之中咚咚响起了几下琴声,似乎有人在弹琴。两人好奇心大起,都想看看什么人这个时候还在弹琴,不约而同的慢慢走近厢房。

只听那琴声叮叮咚咚甚是轻快,好似一人云游在青山翠谷之间,快活轻灵。叶随云二人也听得惬意,脚步不自觉又往前移了几步。眼看走到厢房门口的时候,忽的只听房中琴声改变,铮铮之声大作,琴音中大有萧杀之意,好似一个满怀怒气之人,在发泄心中郁积已久的怒气。琴声尖亢刺耳,却又带着无形的压力朝二人直扑过来。

齐御风此时脸sè苍白,双唇紧闭,脚步难移。只觉胸口就像被不停地撞击,只要一开口,恐怕就要马上吐血。叶随云也感到胸口烦闷,四周的空气似乎慢慢变得浓稠起来。待得琴音又响了几下,叶随云只感全身憋涨,说不出的难受,他此时反应过来屋中弹琴的绝非常人,正在以琴音对付自己二人。转头一看齐御风面sè骇人,显然也境况危矣,叶随云心念电转,内力猛催而出,忍不住大吼一声,霎时将琴音压了下去。

那琴声被叶随云八成功力的一吼逼退,顿时停滞下来,就听厢房中传来‘咦’一声,似乎里面的人颇为意外,料不到外面人竟有此功力,能将自己的琴声压制。

齐御风顿觉身上一轻,他也早知屋子里的人非同寻常,奈何刚才被琴音死死锁住,此刻压力一减,忙提气后退。叶随云也跟着后撤,两人不用多讲,同时纵身向墙外跃去。

只听身后‘铮’的一声,一道气流似刀斩般砍向齐御风。齐御风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心知对方化音成气,强劲非常,只要碰到自己任何一处,立时就砍下来。紧急关头,旁边一物飞来,半空中与那气流一撞,碰的一声爆散开来,溅的齐御风浑身是水。原来叶随云着急之下,将装满水的葫芦扔了过来,挡住了砍向齐御风的气刀。这一切发生不过眨眼的功夫,随着葫芦炸裂,两人身形也即刻隐没在了墙后。只听屋中之人轻轻一叹,随即宁静下来,再无半点声息。

叶随云二人跑到一处安全地方,大口喘气。叶随云满头大汗道:“想不到土财主家里竟有这样的高手在,可怕之极。”齐御风道:“此人功力深不可测,凭借琴音就可以制人心神。”

叶随云惋惜道:“可惜打来的水全没了。”

齐御风拱手道:“多谢你救了我。”

叶随云笑道:“大齐何必客气,自然要先救你,至于水可以再去打嘛。”看了看齐御风又道:“水的事交给我,咱俩分头行动,你先去买药,不必等我,尽快赶回红衣教营地。唐姑娘一人留在那里,我也不放心,告诉她我会尽快将水带回去。”

齐御风犹豫道:“刚才那人非同小可,你一个人不太稳妥吧,万一。。。”

叶随云打断他道:“他虽然厉害,但我也不怕。刚才只因我全无预料,没有防备才会被他占了先机,用琴音压制。加上咱们是去做贼,难免有些心虚,这才被他一吓就逃。下次我定能取到水,你放心吧。”齐御风半信半疑,不知是否该让他一人留下。

叶随云哈哈笑道:“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快去买药,我明晚定会带水回去。”

齐御风一看天sè,知道黎明即来,他本不是拖泥带水之人,道:“好,你自己小心吧。”便即离开。

叶随云心想:“马上就要天亮了,大白天可不好偷水,还是先休息一下,等天黑之后再去。”想着四处一找,见不远处一间房子门挂铁锁,似是无人居住,翻身进去,在院子里盘膝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叶随云睁眼一看,已是rì上三竿,快要中午了。四周环顾,这里果然是间无人居住的空宅子,忽然肚子传来阵阵响声,想到自己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从院子后墙溜出,出了胡同。

街上此时已经熙熙攘攘,各家店铺也都已经打开门做生意了,只见街对面一家小酒馆,叶随云走进去,找个椅子坐下,向跑堂小二要了一碗阳chūn面后,心里盘算着晚上如何进白家取水。

这时一脚夫模样之人风尘仆仆走进,小二一见认得,问道:“老王,今儿个赶了几趟活呀,看你满头大汗的。”边问边给叶随云送上了面。

那老王道:“赶他nǎinǎi的活,昨儿个一晚上把上月的辛苦钱全砸到凤翔赌庄了,妈的,这帮吸人血的。”只见他满脸怒sè,重重的往椅上一坐。

他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转头道:“老王,你这叫活该,谁让你跑去赌钱,十赌九输没听过吗?况且你最好别胡乱骂,被赌庄的人听见了,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王怒道:“老乔,你这是风凉话,有本事你自己去试试,赢个几百两拿回来给大伙亮亮。老子输了钱心里闹腾,就是要骂,你管得着吗?”这人叫王博,是天都镇的一个车夫,那老乔是本地的小商人,大家互相之间都认识。听王博这么说也不生气,笑了笑不再搭话。

从后院厨房里走出一身子肥胖之人接道:“我说老王,你还别不信,得罪了凤翔赌庄的人下场如何,你不知道吗?”用下巴一驽道:“对面街的老丁前几天因为欠了赌债,现在连人都失踪了?”他四周看看,压低声音道:“八成是被赌庄的人整死了。”此人叫蔡chūn华,是酒馆的厨子。

王博脸sè微变,嗫嚅道:“这赌庄真害人,咱天都镇的人都被害惨了。丁东丘欠了一身债,听说连这房子都被抵债了。”说完直摇头,倒也不敢再脏话连篇了。

叶随云一看他们的眼sè,知道说的正是自己昨晚休息的空宅,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凤翔赌庄是什么来头?如此欺人难道没人管管吗?”

众人一见问话的人眼生,都不禁好奇的打量起叶随云来。叶随云也不在意,微微一笑道:“我是外地走亲戚的,路过天都镇,只因刚才听见各位所言,是以忍不住随便问问。”

蔡chūn华坐在叶随云对面的椅子上,低声道:“这位小哥小声点,要是被人听见了可不得了。”他小心翼翼转头看了看外面,道:“你这小哥好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说这等话。”

叶随云奇道:“什么话?”

蔡chūn华将桌上的杯子翻过来倒了一杯茶,咕咚一口喝下去,抹抹嘴道:“你这小哥初来此地,什么都不懂,说话可小心着些,免得丢了命可就冤了。”又喝口茶道:“这凤翔赌庄距离天都镇以南十几里,是前几年一个叫杨城壁的人开的,此人什么来头谁也说不上来,只知他手底下养着一大帮子手下,各个是凶神恶煞,其中啊,还有很多会武功的练家子,谁要是得罪了他们,活着给你整成个死的,是以这一带的老百姓都不敢招惹他们。”

第二十七章 萧湘飞燕

叶随云愕然道:“官府不管吗?”

旁边王博接口道:“官府?哼,早被打点齐了,谁又会管?那杨城壁不知每年给当官的送多少银子,否则像他们这样无法无天,哪还能逍遥自在。”

叶随云道:“他们这般蛮横,凭的是什么?”

王博冷哼一声道:“不就是花钱豢养了一帮子打手,这些人欺行霸市,欺压良民,方圆百里的老百姓谁不怕?而且听说还坏了不少女子的名节。”越说越气,抓起桌上酒杯,猛灌了一口。

蔡chūn华听完叹气道:“听说前几rì,镇东头的老李家就出了事,这人叫李可辛,小女儿绣娘今年才十五岁,花一般的姑娘,哎,被赌庄的人硬是逼死了,听说死前还遭到凌辱,真是惨呐。”不停地摇头,甚是痛惜。

叶随云听得怒气上冲,大声道:“真是畜生,若是被我见到,定要他们好看。”

这时外面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背着竹筐子,冲蔡chūn华道:“老蔡,你不想活了,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快去给我做点吃的。”

蔡chūn华一见,喜上眉梢道:“小碧,你来啦,快坐坐,我今rì炒两道合你胃口的。”急忙进了厨房,看来对这个叫小碧的女子很是关心。

小碧望了叶随云一眼,道:“这位小哥说话那么大声,不怕招来麻烦吗?”

叶随云笑道:“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他们还会吃了我不成。”

小碧微笑道:“那倒不会,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啊,我劝你还是要小心点好。”

“不怕”叶随云一拍胸脯道:“他们不过是仗势欺人,在下通晓武艺,真要撞见了这帮恶徒,足可自保,谢姑娘关心。”他想赌庄的打手也不过就是些地痞流氓,小混混之流,又能真有什么高手。

旁边良久未言的老乔忽开口道:“凤翔赌庄里的人可不是一般小混混,那可是正经八百的武林高手。”

叶随云‘噢?’了一声,问道:“这位大叔,此话怎讲?”

老乔四周看看,低声道:“杨城壁定下的规矩,赌庄招人必须身有武艺,普通人想去混事是不成的,因此里面众狗腿子都不简单。”想了一下又道:“其中最厉害的那个叫方轻崖,最近半年才冒头,据说是武林大派纯阳派的弟子。”

叶随云不禁愕然,心道:“纯阳是名门正派,于睿前辈便是纯阳门下。卫大哥也曾说过掌门李忘生乃有道之士,江湖上名望极好,怎会让门下弟子做这种事?”心中犹疑,难以相信。

老乔并没注意叶随云脸现疑惑,接着道:“听说将李可辛家的绣娘逼死的就是这个方轻崖。还有对面街的丁东丘,也是欠了赌债,结果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rì来对付他的还是方轻崖。此人可说得上是赌庄打手的带头人物,厉害的紧。”叶随云这才知道昨夜偷入的宅子为何没人。

王博接道:“天都镇以前住着一位拳师,叫柯辟怀,武艺不弱。此人当真是个好人,看见不平事总会伸手帮忙,附近镇民多少都受过他恩惠,大家都叫他柯大侠,在这里也住了十几年了。一个月前实在看不过赌庄的所作所为,柯大侠便只身去赌庄找他们评理,结果听说被方轻崖打成重伤,逃到半道上被姓方的追上结果了xìng命,哎。。。”说到此激愤难平,实在说不下去了,狠砸了桌子一下。

叶随云忿然想道:“堂堂纯阳门下,竟有如此鸡鸣狗盗之徒?既然被我撞见了,好歹也要管一管。”打定主意,今晚先偷了井水,便去凤翔赌庄会一会这方轻崖。

蔡chūn华端着一碟刚出锅的青椒鸡丝走出,问小碧道:“你来时的路上,那两个坏胚可还跪在路边?”小碧笑着点点头,拿起手中筷子便吃。

叶随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说的什么,问了起来。

小碧边吃道:“这纯阳观据说在武林中名声不错,不知为何弟子全是这般胡作非为,那方轻崖也就罢了,今早来了另一个年轻道士,据说是方轻崖的师弟,硬是把两个邻村的无赖给绑在镇子口,说是谁敢再侮辱方轻崖这就是榜样。”说着直摇头,满脸不以为然。

蔡chūn华接道:“这两个家伙平rì不干好事,此番吃点苦头也是活该。”小碧眼睛一瞪,道:“纵然这二人是坏蛋,那也不该这般作为,有朝廷法度在,他随便就将人绑了,这不成私刑了吗?”、

叶随云听得连连点头,道:“小碧姐说的不错,但这二人如何得罪了那纯阳弟子呢?”小碧和蔡chūn华面面相觑,茫然摇头。

王博嘿了一声,道:“什么都不知,就吵的这么热闹,你俩呀真是该当夫妻的命。”一句话把二人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蔡chūn华嘿嘿之乐,小碧白他一眼,埋首吃饭,已经面红过耳。

经王博一说,大家这才明白事情起因。那被抓的二人是天都镇旁汾河村的地痞。一个叫武六郎,自己起个混号叫做‘花夜叉’,另一个叫乌拉古,也是自加个头衔叫‘病太岁’。这二人虽无大恶,但平rì里游手好闲,干的竟是偷鸡摸狗之事,坏名传遍十里八乡。后来二人突发奇想,打算到凤翔赌庄谋个差事,想着当个打手在外面那也是威风的紧,谁知被一顿拳脚赶了出来。这两个小流氓心中不服,此后常在外说凤翔赌庄坏话,说赌庄的狗腿子有什么了不起,尤其是那方轻崖,武功再高也就是个欺男霸女的走狗而已。今rì二人又再大谈方轻崖的恶行,恰好被路过的一个纯阳弟子听到,那人生了气,当即将二人揍了一顿,绑在天都镇口,不许离开。

王博笑道:“早说了赌庄只招会武的人,这两个蠢货懂得什么。但那小道士维护方轻崖,想来也不是好人。”

老乔道:“天都镇离纯阳观不过百里,老王你说话也小心点,别像那两个丧门星一样被绑在当地。”王博脸sè变了变,不再说话,低头吃面。

老乔见他这次没有回嘴,笑了笑道:“我倒知道那纯阳弟子的来历。”一句话将众人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老乔道:“此人名叫雁无忧,江湖上名头不小,叫什么‘剑气无极’,据说是观主李忘生的关门弟子,今年也就二十岁。”众人素知老乔这人虽不是学武之人,但做生意行遍四方,自然知道很多江湖消息。叶随云听他说完,寻思这小道士和自己一样大,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这雁无忧的武艺很高吗?”

老乔道:“那是自然,听说他每每使剑,旁人五尺之内不能接近,否则怎么叫这么个绰号,一身紫霞丹气也不得了,就连很多老江湖都说,此人天赋很高,剑招中的剑气就是比同辈人远。”

叶随云由衷叹道:“当真是名门出高徒。”老乔道:“这人本应是纯阳第三代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据说李忘生也是着力培养,可惜他xìng子散漫不定,自小喜欢四处乱走,云游天下,除了他师父,谁都管不住。”说着老乔下巴朝外一扬,道:“你现在也看得出这人无法无天的,说绑人就绑人。”

叶随云站起道:“大叔能否带我去看一看。”老乔笑道:“就知道年轻人好事,爱凑热闹,好吧。但我这顿饭要你请了。”叶随云笑道:“那还用说。”掏钱会了钞,王博笑骂:“真是无jiān不商,这点便宜也要占。”嘿嘿一笑,起身同叶随云二人一同出了小馆。

三人不一会儿来到镇口,就见两个满面横肉的人背靠背被捆在一起,手臂后背都刺着花sè纹身,一望而知不是好人。一个道士头顶霞冠,手握铁剑,身穿白sè劲装,背朝外坐在二人面前的石凳上。

大街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对着三人指指点点,大多妇女捂嘴偷笑。叶随云心中纠结,这两人就是什么花夜叉和病太岁,听名就知非善类,但这般捆着也实在可怜,拿不定主意是否该上前开解。

这时人群中快步走出一年轻女子,看衣着倒和那道士是一路的,也是纯阳弟子。她疾步上前,厉声道:“雁无忧,你闹够了吗?方轻崖犯了门规,掌门要你下山将他捉拿回去,你不但不去找他,还在这里胡闹。”

叶随云心想:“果然是雁无忧。”

雁无忧转过身,怒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回去我自会解释。方师兄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为人最是忠厚仁义,怎可能一下山就变了。在我调查清楚之前,绝不信别人说的那些。”

他此时转身说话,面朝人群,叶随云看得分明,心头一震,立时认出他就是当年在一个茶铺中帮自己解围的小道士。当时自己为了送谷灵灵回家,途经茶馆,被三个霸刀山庄的坏人为难,他们贪图自己携带的一对药王木偶,要强行抢夺。全靠这小道士帮忙,自己和谷灵灵两人才能脱身逃走。此时雁无忧虽然身形长高,但是面容变化不大,一脸英气,洒脱不羁,只不过现在满脸怒意。

只听雁无忧道:“离离,我告诉你,方师兄就算真的犯了什么错,那也该要我纯阳的人来解决,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的。”

那纯阳女弟子冷冷道:“好,我看你怎么回去和掌门交代。”说着在旁边草棚中的凳上一坐,气鼓鼓看着雁无忧。

那被绑着的其中一人见有人出来说话,粗声粗气道:“我武六郎在江湖上也算有点面子,你小子到地要怎样,画下道来吧。”雁无忧微微冷笑,却不说话。

另一个人道:“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为甚还不放我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语气中倒是哀求多一点。

雁无忧道:“你们刚才嘴里不干不净的辱骂我师兄,今天道爷就是要教训教训你们。”

武六郎怒道:“方轻崖恶事做尽,天都镇谁不知道,我哥俩难道说错了吗?”

叶随云听得旁边王博小声道:“方轻崖不是好人,这两个家伙也不是好货sè,正好让他们狗咬狗。”

雁无忧沉声道:“方轻崖绝对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再敢胡言乱语,小心多吃苦头。”围观众人闻言纷纷摇头,但是也无人敢出声反驳,要知道这小道士手中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剑。

叶随云觉得事情蹊跷,分不清到底孰是孰非,正犹豫间,却见又一个女子走上前去,说道:“原来纯阳派都是仗势欺人之辈,也难怪会有方轻崖这样的武林败类。”叶随云看清后不禁哑然,竟也是熟人,面目清丽,背悬玉琴,正是慕容云清,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此。

雁无忧脸上怒sè一现,狠狠的看了慕容云清一眼,可能是认出了她的来历,强压怒气道:“我怎么仗势欺人了,纯阳的事情什么时候又轮到万花谷的人来管了?”

慕容云清昂首道:“你仗着自己武功高强,非要别人承认方轻崖是好人,人家不同意就把他们捆绑起来,这难道不是仗势欺人吗?”

雁无忧微一愣神,似乎也觉她说的有理。这二人虽言语气人,但并非武林中人,自己一怒而为,的确过分,可是做已经做了,要他认错确是万万不能。雁无忧反驳道:“如果他们说的是事实,那就算我错了。可他们却编造胡言,侮辱我门派之名,我教训他们又有什么不对?姑娘要来打抱不平可以,可有证据证明我方师兄做下了这许多恶事。”

慕容云清听他强词夺理,也是一愣,心中不忿。她到天都镇已多rì,当地之事也都多少听说了些,本就对纯阳派没什么好感,今rì再见这年轻道士如此蛮横霸道,果然像传言的方轻崖一样,都不是好人。自己看不过眼,出来说理,可是对方强辩毫不退让,明显也是个不认输的。慕容云清知道如果动起手来,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早听说雁无忧是当今新崛起的高手,今rì一见果然不假,从他身上的气势便看得出几分端倪。

慕容云清心中一动,想:“我打不过他,难道轻功还会输给他吗,好歹别人说起我还叫一声‘潇湘飞燕’呢。”想到此,慕容云清神sè一变,敌意全消,慢慢走近,说道:“雁少侠,你也不必如此生气,事情也许真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雁无忧突见她神态大变,不再是怒气逼人的样子,态度转化太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当即愣了神。而慕容云清此时已来到他身前,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枝碧蓝杆的狼毫铁笔,直点雁无忧右眼。

雁无忧本就被她的态度搞得微微糊涂,jīng神正放松,哪想她会突然偷袭,顾不得细想,身子马上后仰以躲避刺来的笔势。慕容云清等的就是他这向后一躲,铁笔唰的一声收回,右手顺势探出,抓住雁无忧手中的剑柄,身子轻轻向后一弹,已经将铁剑抢在了手里。

雁无忧大惊,对纯阳弟子来说,佩剑相当于自己的生命。每个弟子在十六岁的时候都会由师父亲授一柄长剑,这就等于是自己身份的象征。这时剑被抢走,他怎能不急,忙一个空翻站稳。

却见慕容云清已身在半里之外,只听她边跑边转身喊道:“小道士,想要回宝剑就自己来追吧。”说完身影更远。

雁无忧惊怒交集,展开身法全力追去。霎时间两人就消失在围观众人的视线之外。

那个叫离离的女弟子起身,用剑割开武六郎两人的绳子,道:“你们快走吧。”武六郎二人连声道谢,赶紧逃走了。逃跑路上还在互相埋怨:“说了在汾河好好待着就行了,非要来天都镇。真是自讨苦吃。”

一直在旁的王博道:“刚才那个打抱不平的女孩儿也不简单呐,瞧她出手夺剑这几下真是干净利索。”老乔点头道:“的确是名家弟子的风范。”

厨子蔡chūn华这时也跑来凑热闹,接道:“什么风范呀,她知道打不过人家,这才抢了剑好把那小道士引开。只不过这纯阳弟子的确太霸道了。”

王博接着道:“霸道也是应该的,看那身手,就不是普通人比的了得,一眨眼连人影都没了。”众人都点头称是,王博忽想起叶随云说过懂得武艺,想趁机挖苦他一下,转头笑问道:“不知和这两人比起来,小哥你的功夫怎么样呢?”但见刚才叶随云所站处空空如也,哪儿还有人,众人竟没发觉他何时离开。

此时慕容云清拼命朝镇外的树林疾奔,只想将雁无忧引开。心想一会儿把剑放在地上让他捡回也就是了,反正他追不上自己。要知道自己的轻功就连东方谷主都是夸赞有加的。心中得意之际,却听头顶上方一声怒喝道:“把剑还我。”正是雁无忧。

慕容云清吓了一跳,万没想到这道士居然追得上自己,而且速度竟然丝毫不逊。她本无心与人为敌,若是平时,早将剑交还了。但她向来对轻功自负,此时被雁无忧追上,不由激发了好胜心,硬要比试一下谁更强。偏不肯把剑放下,反而一提气又超了过去。

雁无忧不敢稍缓,只得又鼓足劲追上去,两人你赶前,我反超,又跑一阵,仍然未分胜负,雁无忧身形飘忽,脚尖触地即起,好似随风行走。慕容云清身法快捷不滞,遇见障碍便一跃而过,确像是一只雨燕飞速穿梭于树林之间。

佩剑在对方手里,雁无忧心中急火渐盛,猛喊一声:“你不还我,我就不客气了。”说完,身子跃起,右脚在半空虚踢一脚,左脚又在右脚上一点,身子陡然拔高数丈,空中看好慕容云清的位置,‘狮子搏兔’急扑而下。

慕容云清刚感到不对,对方手掌已经到了头顶,顿时吓得大叫起来。这时后面一只手伸来抓住云清肩膀,硬生生将她扯回。雁无忧这一击猛的打空,砰一声击在地上,打的尘土飞扬。

其实雁无忧出招时就已经后悔了,只因心悬宝剑,头脑发热之下使出猛招。待惊醒时招式已发,而且他身在半空亦无法收力,心中念头一闪:“这一下怕是要把她打成重伤。”谁知千钧一刻,慕容云清竟被人拉住,躲过了这一下狠击。

雁无忧急忙回身查看,只见慕容云清虽毫发无伤,但脸sè发白,抚着胸口惊魂未定的喘气,旁边站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慕容云清转身一看,拉住自己的人剑眉朗目,只觉得很是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忙拱手道:“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那人指着自己呵呵笑道:“云清姑娘,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叶随云呀。”

第二十八章 峰回路转

慕容云清一呆,随即认了出来,笑道:“我说这么大力气,原来是叶大哥。你把满脸的胡须刮了可顺眼多了。”慕容云清和叶随云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金水镇的西阳林,当时叶随云刚逃出武牢关,须发长乱,直到和众人分手也未好好打理,因此慕容云清虽看他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原来叶随云在天都镇见他俩一前一后的消失,心想二人都是自己朋友,可别真出什么岔子,也紧追而至,他虽然不善轻功,但这些rì子对秋雨诀修炼的不断加深和连番的打斗,以致脚步越来越轻快,虽姿势不好看,但仗着内力深厚,轻功有了长足的进步,因此和慕容云清二人相比,也只是慢了一点,这才来得及拉住慕容云清。

雁无忧走上前对叶随云拱手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只因我心中焦急,刚才险些伤到了这位姑娘。”又转向慕容云清道:“姑娘无恙,刚才在下太过鲁莽,请恕罪。”

慕容云清看对方诚心赔罪,心里也确实佩服他武功高强,刚才那股好胜心也立时烟消云散了,笑道:“小道士,看你这么有礼的份上,就还给你吧。”将手中的剑抛了过去,她估摸那两个倒霉蛋应该已经逃走,自己也算帮了他们。

雁无忧接住剑,道声:“多谢。”双手在剑鞘上不住摩挲,显然对佩剑失而复得喜悦不已。

慕容云清慨叹道:“纯阳派的‘梯云纵’果然名不虚传,云清受教了。”说着轻轻地一福行了一礼。

雁无忧连连摇手,又对叶随云道:“尊驾武功惊人,可否见示姓名?”语带jǐng惕,想到刚才自己一招‘狮子搏兔’将慕容云清身周五尺全都罩住,常人根本不可接近,这人竟然毫不在乎就冲进自己的气场,单手将人拉回去,修为实在惊人。看他年龄于己相仿,因此雁无忧忍不住要打听一下他的来历,倘若是与其为敌,一无所知就不妙了。

叶随云笑道:“雁少侠,出手救人乃情况紧急,你不必介怀。况且早年我曾蒙你相救,一直感激在心,想不到竟还能见到你。”

“噢?阁下何出此言。”雁无忧奇道:“我们以前见过?怎的我全无印象。”语气大是疑惑,他自问记xìng不差,像面前之人的武功修为,倘若见过,他不可能忘记。

叶随云将当年茶铺之事一番叙述,雁无忧忆起前事,惊喜道:“原来你就是那个黑兄弟。”

叶随云愧疚道:“多亏你绊住那三个坏人,我才得以抢回木偶。只因当时心中害怕,所以我才偷偷溜走了,后来想起真是惭愧。”

雁无忧哈哈大笑道:“好在你偷溜的早,我那时年幼力弱,斗不过当rì那三个霸刀山庄的恶徒,后来便也找机会开溜了,要说逃跑,他们可追不上我。”二人忍不住大笑,雁无忧又问道:“当时那个更黑的小姑娘呢?”叶随云道:“我想已经回家了。”

慕容云清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道:“叶大哥你终于还是将灵灵送到了家?”叶随云点点头。云清转问雁无忧道:“你为何称他黑兄弟,黑姑娘什么的?”。

雁无忧忍不住笑道:“慕容姑娘你有所不知,当rì叶兄弟和那个灵灵妹妹衣衫褴褛,落魄的很,全身脏兮兮,我并不知他们名字,在脑海中就管他叫黑兄弟了。”三人又是一阵笑,笑过后却又沉默半响。

雁无忧正襟道:“明白了你当rì的所作所为,让我好生佩服,雁无忧便交了你这个朋友。”慕容云清接口道:“还有我呢。”雁无忧忙点头道:“慕容姑娘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三人都是年轻人,不一会儿就说的兴高采烈。

叶随云忽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贵派弟子方轻崖的事究竟内情如何,雁兄能否见告?”

雁无忧呆滞半响,悠悠叹口气道:“本来家丑不外扬,可是既然对你们,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你们可曾听过我纯阳创派师祖吕真人?”

叶随云正想回答没有,转念一想,人家师祖必然大大有名,自己毫无阅历,不知道很正常,如果说出来就显得太过无礼了,一旁慕容云清却已经抢着道:“当然听说过,据说他老人家几乎是得道成仙的人了。”

雁无忧点点头道:“师祖的事迹那是几天都说不完的,当年吕师祖曾收过六个弟子,个个都是了不起的人,江湖上送了一个称号叫纯阳六子。”

慕容云清道:“这个我也有耳闻,想必当今的纯阳掌门玉虚真人李忘生定是大弟子了。”

雁无忧摇头道:“不,我师父是二弟子,纯阳六子之首乃是道号‘静虚子’后来江湖人称‘剑魔’的谢云流。”叶随云和慕容云清齐声叫道:“什么?”

雁无忧怅然苦笑一声,道:“说来惭愧,当年他们上一辈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这代弟子实在不得而知。只听说谢师伯后来不知因为何事打伤了吕师祖。”叶随云二人惊讶不已,想不到谢云流竟和纯阳派有此渊源。

雁无忧继续道:“要知道武林中人最讲究尊师重道,此等行为欺师灭祖乃大逆不道,因此当时他被整个武林群起追杀。谢师伯不得已远离中土,逃到了海外。”叶随云二人点点头,都想原来如此。

雁无忧继续道:“当时谢师伯孤身逃走,却将他唯一的弟子留在了纯阳观。”不等他说下去,叶随云抢先道:“方轻崖。”雁无忧缓缓点了点头。

慕容云清暗想:“难怪方轻崖这样坏,他师父就不是什么好人。”想归想,还是没敢说出来。

雁无忧看了看两人的脸sè,道:“你们一定认为方师兄这样坏,都是被他师父教的吧,其实情况绝非如此。方师兄因为受谢师伯牵连,在师门一直被其他师兄弟排挤,发衣裳只能拿最差的,佩剑只得别人剩下的,每次练剑他都不敢和大伙一起,只一个人偷偷地在后山练。吃饭时也从来等大伙全吃完了,才到厨房去吃剩下的饭菜。同门之间平素有事没事都要找他麻烦,常指着骂他的师父欺师灭祖,是个败类,每一次方师兄都是咬着牙,忍着眼泪独自的走开。”说到这里雁无忧长叹一口气,呆望着地面,神情惆然。

半响他接着道:“后来我长大了,懂了许多事。我就是认为谢师伯的事情和方师兄没有关系,凭什么所有人都要针对他。自此之后无论吃饭练剑我都陪他一起,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知道方师兄绝不是坏人,对于坊间流传的那些事,我绝不相信。”

慕容云清泪珠盈盈,甚是感动,道:“对不起,雁师兄,是我不好,我以后也不说你师兄的坏话了,就是心理也不说了。”

叶随云也点头道:“如此说来,人们的传言未必可信,我们总要想办法查明真相才是。”。略一思索又问道:“你可知方轻崖为什么来到此地,又为什么进了凤翔赌庄?”

雁无忧苦恼摇头道:“半年前的一天,陈浩师兄与方师兄起了冲突,一直大骂谢师伯。要知道方师兄最尊敬的便是师父,以前遇到这种事,他都默默忍耐,这次也许陈师兄说的太过,方师兄终于忍无可忍,结果出手打伤了他,后独自一人逃下华山,不知所踪。我也是连番寻找才打听到他曾在天都镇出现,因此急忙赶来,谁知一来便听到那两个家伙大骂方师兄,我一时气不过便出手教训了他们,现在想想也的确是太鲁莽了。”

叶随云一拍雁无忧肩膀道:“不必心急,我们一起帮忙,总会水落石出的。”又问慕容云清道:“你怎么会来天都镇的?”

慕容云清道:“当rì在金水和你分手后,我突然接到师父的指令,要我送信给一个前辈,可是这人行踪不定,很不好找。我也像雁少侠一样,慢慢打听到要找的人在天都镇。”顿了一顿,又颇为泄气道:“可我到此已快半月,还是找不到人。和当地人一聊倒是听到不少凤翔赌庄和方轻崖的劣迹,心中先入为主把他当成了坏人。”看了看雁无忧道:“现在看来传言未必可信。”

叶随云又拍了拍雁无忧肩头以示安慰,忽然注意到慕容云清背着的古琴,问道:“云清姑娘,你为何总是背着一把琴。”

慕容云清道:“家师苏雨鸾,这瑶琴于我如同雁少侠的剑一样,我自然随身带着。”雁无忧忽道:“原来是‘琴圣’的高足,失敬啦。”连连拱手。慕容云清调皮道:“不敢当。”

叶随云奇道:“原来万花弟子不全是万花掌门的徒弟。”

慕容云清道:“万花谷奇艺繁杂,名师众多,就好像他们纯阳,可不一定全是掌门李忘生前辈的徒弟。”

叶随云忽想起什么,心头一跳:“听这个称号,必定是琴技高超,武艺超群了,否则怎能称一个圣字,难道昨夜的人会是她?”心中不由回想慕容云清所言,逐问道:“尊师现在何处?”慕容云清奇道:“自然在谷中,我昨天还接到师父的飞鸽传书呢,你问这做什么?”

叶随云眉头微皱,心道:“这么说来,栖身白家之中的神秘高手并非云清的师父。也是,云清这样顺达的xìng子,她师父又怎会无缘无故出手伤人呢。”

慕容云清见他表情怪异,问道:“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认识我师父?”

叶随云回过神来,脑海中回忆昨夜遭遇,将在白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道:“这人以琴音制人,很厉害。我原想会否是你师父,现在看来定然不是。”

慕容云清听他说完,兴奋道:“听你的描述,这人正是我要找的人。你说她现在白家。我这就去找她。”

叶随云观天sè渐暗,忽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有了计较,连忙拉住正要走的慕容云清道:“云清姑娘你先不忙去找人,我有事相求。”慕容云清点头道:“你说吧。”叶随云问道:“尊师必定琴艺高超,那也不必说了,你这徒弟的琴艺却不知道怎么样?”

慕容云清昂首道:“马马虎虎吧,你要比试吗?”

叶随云只是摇手,笑道:“我除了会甩鞭子赶牛之外,别的可什么都不会。”雁无忧和慕容云清都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叶随云问道:“你敢不敢同我一起和这位高人做个游戏?我突然想到抗衡她琴音的方法,不过需要你的帮助。”

慕容云清孩子心xìng被挑起,笑道:“当然可以,怎么帮,你说吧。”

叶随云道:“今夜子时,在白家后墙那里等我,记得定要带着你的琴。”

慕容云清欣然同意,也不多问,觉得好玩刺激。雁无忧问道:“叶兄弟若需要帮忙?在下愿一同前往。”

叶随云还未答话,却见那个叫离离的女孩气喘吁吁跑来,边跑边喊道:“雁无忧,快,。。快,祈师叔受伤了,有人在追他。”

雁无忧大惊道:‘什么?祁师叔受伤了,在哪里?谁在追他?“一口气连问几句,离离更是说不清楚。

慕容云清稍加解释,叶随云得知他们口中的师叔名叫祈进,乃是纯阳六子之一。他忍不住想到纯阳六子个个都是武功顶尖的人物,竟然被打伤了,看来对头更不简单。几人正要去帮忙,却听一人道:“不必着急,我没事。”自林中走出两人,其中一个年岁稍大,搀扶着另一个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身穿道袍,身形颇为消瘦,眼神涣散,看来是受了很重的伤。雁无忧和离离齐声道:“祁师叔。”连忙上前扶住,此人正是纯阳六子之一‘紫虚子’祈进。

经过一番述说几人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祁进此人同雁无忧一样,生xìng喜爱四处行走,阅览河山,少在纯阳观居住。这一次本打算返回门派小住一阵,结果走到此地界耳闻方轻崖作恶的传言,虽真假难辨,但打算要把方轻崖先捉回师门去。谁知到了凤翔赌庄,竟然不敌,被围攻打伤。

叶随云愕然道:“这凤翔赌庄究竟是什么地方,竟这么厉害,看来不是一般的赌坊呀。”

祁进苦笑道:“没想到会在赌庄遇见姬大哥,本来只有他一个也没什么,可他身边还带着一帮训练不俗的人,我这才寡不敌众被打伤,要不是这位柯前辈领我藏身,今天可能就是我祈进的死rì了。”说着一指那老者。

雁无忧朝老者拱手道:“多谢前辈救我师叔,请受我一拜。”

老人忙挡住雁无忧道:“不必多礼,我柯辟怀遇见这等事一定要出手相助,大不了赔上老头子一条命,绝不能见死不救呀。”

叶随云听他自报名字,头脑中猛然想起在小酒馆听到的事情,急问道:“柯辟怀?人们传言你不是死了吗?而且是被方轻崖杀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柯辟怀神sè凝重,点头道:“是呀,这都是我放出的消息,只是为了保障方少侠的安全。方少侠可是个好人啊,你们千万不要误会他,当rì我老头子上凤翔赌庄评理,结果被打伤,逃了出来,若不是当时方少侠用巧劲推我一把,使得我从山坡上滑了下去,恐怕还真要死在那里了。”听到这里,几个人心情激动,难以言表,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柯辟怀接着道:“后来方少侠在树林中找到我,将我带到一处山洞安置下,每隔几rì送来食物,我这条老命才算活了下来。”

三个年轻人都是一声欢呼,谁能想到恶名传遍的方轻崖居然是善恶反转的好人,雁无忧忍不住激动道:“我就知道方师兄不是这种人。”

叶随云也是高兴,转头问道:“柯前辈可知道,方轻崖为何要在赌庄做打手?”

柯辟怀摇头道:“他只说有要事要办,必须混在赌庄之中,所以他请我不要说明真相,后来我二人一合计,为了骗过赌庄的人,放出假消息说我被他杀死在路上,好叫旁人不起疑心。”

第二十九章 琴中之魔

众人这时都心中暖洋洋的,先不论方轻崖的目的是什么,总之那些坏事他并没有做。

雁无忧问起祈进刚才口中的‘姬大哥’。祈进道:“他本名姬别情,二十多年前乃是皇宫中的侍卫,因武功高强,同另外十七个人被称为‘大内十八高手’。”

叶随云听得心中一凛,想到卫栖梧说过自己的父亲聂笑天曾经独闯皇宫,只身一人连败十八高手,不禁心中满溢自豪,却不便说出来。祈进继续道:“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这十八个人竟然一夕暴毙十五人,姬别情却是幸存下来的三个之一。”叶随云不禁寻思难道是父亲干的?可卫栖梧明明说此事父亲并未杀死任何一人。

祁进又道:“这一下皇帝的近身侍卫班子奔溃了,在姬别情的倡议下,成立了另一个秘密组织,直接向皇帝负责,好像叫什么‘凌雪阁’,由姬别情指挥。因我早年和他相识,他曾找到我要我也加入,当时我刚刚拜入师父门下,因此没有答应。可是他不死心,三番四次来找麻烦,后来被师尊狠挫了一次,这才没有再来,可是自此我和他的交情也就完了。没想到事隔多年,他竟然会在赌庄出现,却不知为什么?”

雁无忧盎然道:“师祖学究天人,如海如山,收拾这姓姬的还不是手拿把攥。”祁进责备道:“你这小子又信口胡言,听你的意思本领大的人可以随意欺负比自己弱的吗。实在是那时我心魔难抑,犹豫不定,师尊为了保我免入歧途,这才出手吓走他。”雁无忧被祁进数落,咧嘴直乐道:“师叔教训的是。”祁进不再理他,问起叶随云和慕容云清的来历。

“险些忘了正事”叶随云一拍脑门道:“我本是要上纯阳观去,有重要事情相告,既然在这儿见到了祁前辈,正好省了我的事。”当下将自己在藏剑山庄听到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祈进听完之后脸sè大变,心乱如麻道:“大师兄竟然回来了,他定是仍对当年之事深怀怨恨,却不知只是一场大误会而已。”说完手捂胸口,脸显痛苦之sè。想是闻讯心中激动,又加剧了伤势。

叶随云稍一迟疑,抱拳道:“祈前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知可否见告,或许我们可以帮得上什么忙。”

祈进看了看叶随云,缓缓低首发呆,显是沉吟不决,众人见他神态,也不敢打扰。

过了一阵,祈进抬起头,像是下决心般说道:“事已至此,众位也都是纯阳派的恩人,我也不必隐瞒,就将当年的事情说与大家吧。”连雁无忧都不曾耳闻上一辈的事情,这时也聚jīng会神起来。

原来在神龙元年,当时的大臣敬晖和宰相张柬之发动政变,将当时的皇帝李旦贬为‘相王’,拥立李显为帝,是为唐中宗。后来的‘韦后之乱’中,韦皇后和安乐公主毒杀了中宗李显,扶持‘温王’李重茂为帝,是为少帝,并且准备加害已经贬为相王的李旦,李旦的儿子李隆基率先发动政变,杀死了韦皇后和安乐公主,拥立自己的父亲李旦复位,而少帝李重茂也被认为是作乱一党,当时就要将他处死,后来可能是朝中大臣劝荐,才让他活了下来,而李重茂与谢云流是至交好友,因此皇帝下旨要缉捕谢云流。当时纯阳谢云流的大名已是名满江湖,加上他武功又高,没人敢去抓他。于是朝廷下旨要吕洞宾亲自将谢云流绑住,送到官府交人。吕洞宾同谢云流情若父子,自然不肯照办,便找二弟子李忘生商量,为了保护谢云流,要他出去躲藏一阵,可是在谈话的过程中却被无意路过的谢云流听到了最后几句话,他误以为师父和师弟要出卖自己,因此当吕洞宾走到他身边想去扶起他时,谢云流一掌打伤了自己的师父,逃下了华山。之后他被江湖诸派追杀,终于不知所踪,听说有人在东瀛曾经见过他。

听完祈进的叙述,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一切不过是个yīn差阳错的误会。慕容云清道:“等谢前辈到了纯阳派,你们把事情解释清楚不就好了,用不着担心。”

叶随云担忧道:“只怕这么多年的宿怨积累,不是一两句话就说得清的。”

祈进点头道:“对,就算解释了,大师兄不一定会相信。其中内情本来只有师父和我们几个弟子知道,因为事情牵连太广,所以始终对外隐瞒着,就算对第三代弟子我们也不敢透露半句,谁知该来的始终要来,总要面对的。”说完又咳嗽不停。

叶随云道:“多想无益,前辈还是尽快返回门派,通知众人准备一下,想个对策。”祈进点称是。叶随云又对雁无忧道:“祈前辈受了伤,你还是陪他一同回去吧,路上好有个照应。你师兄方轻崖的事我会全力查明的。”

雁无忧本想自己找到方师兄,可眼见师叔伤势甚重,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要先护送师叔回归门派再说,况且大师伯谢云流要来找麻烦,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为保卫师门出一份力。又想起师父说过,谢师伯武功绝顶,修为远超五个师弟,如果他发难出手的话,后果可想而知。雁无忧心忧师门,拱手道:“多谢叶兄弟仗义,我师兄就拜托你了。”

旁边的柯辟怀站起身道:“这里没有我老汉的事了,纯阳的事情我相帮自问也没这个能力,这就走了,免得被那帮狗崽子看见。”和众人拱手道别而去。雁无忧扶起祈进,同离离一道离开。慕容云清亦有事先走,二人约好子时不见不散。

叶随云一看rì头已落西山,便独自返回天都镇,一路上想到白家大院的神秘人固然功力高深,其最难对付的还是琴声,这琴音用内力激发而出,有质无形,极难抵挡,自己正愁无计可施呢,正好来了个慕容云清。又想到自己现在代表着丐帮,既然有武林人物在彼处,那也不能偷摸当小偷了,要堂堂正正的去取水,别丢了丐帮的面子。想到此豪气顿生,只等着再会一会这个不露面的高手。

回到天都镇,叶随云想起自己还没有吃东西,又来到那家酒馆之中,小二一见是他,怏道:“这位客官又来了,您中午这面钱还没付呢。”

叶随云微微一笑道:“再来一份,连着中午的钱一起给你结了。”小二眉开眼笑的答应了。叶随云吃完后又花钱向小二买了一个新葫芦,这才出了饭馆。四处一张望,看路上已没什么人,又来到那空宅后面翻墙进去。

入内后,叶随云盘膝而坐,养jīng蓄锐以应付晚上的事。不知觉已是月上中天,想来时候差不多了,正准备动身,却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暗响,大门的锁已经被打开了,一个人影蹑手蹑脚溜了进来。叶随云刚一听到动静就躲在墙角,因此那人毫无察觉。

叶随云暗忖:“难道是小偷?”只见那人溜进屋内,却不是翻箱倒柜的乱找,而是左边拿点东西,右边拿几件衣服,极有规律,对屋中环境很是熟悉。

叶随云心念一动,脱口道:“丁东丘?”

那人忽闻房中还有另外的人,吓得跳了起来。惊惧难抑,颤声问道:“你是谁?”

叶随云一听,心知自己没有猜错,道:“你不用怕,我路过这里,见你家中无人,就借地休息一下。”那人似乎松弛了点,点点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果然是宅主丁东丘。

叶随云道:“对这屋子这么熟悉,我猜应该是这里的主人。”丁东丘哦了一声。叶随云疑惑问道:“我听别人说过你的事情。你不是被赌庄的人杀死了吗?”

丁东丘道:“当rì我也以为自己活不成了,他们杀我这样的人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只怪自己好赌成xìng。”长叹了口气,又道:“多亏当时来的是方少侠,这孩子可是好人呐,他给了我钱,让我出去躲避风头。后来还是他把我安排到临镇住下,和我一起的还有李可辛一家,也是被他所救。想是人们见我们失踪,传着传着就说成我被杀了。”

一番话把叶随云听的jīng神一振,暗想方轻崖果然是侠义之人,等到此处事了,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他一见。不管他栖身赌庄所为何事,自己也可以帮他一把。这样的人要是不交个朋友可太也说不过去了。

其实叶随云不知道,那些作恶的名声正是方轻崖自己传出去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丁东丘这次趁夜归家只为了取些衣物,恰巧被叶随云看见,他央告道:“这位官人,千万不可把今夜之事说出去,否则可是会害了方少侠的。”

叶随云道:“大叔放心,我定不会说出去。此地不可久留,如果被人发现就不妙了,你快回去吧。”丁东丘点头称是,忙带上行李逃之夭夭了。

被丁东丘这一打断,怕是已经过了与慕容云清约定的时间,叶随云连忙动身赶赴白家。到了地方,慕容云清早已等在那里,生气问道:“你搞什么?这么晚才来。”

叶随云一番道歉,示意慕容云清跟着自己,凭借记忆,来到前一晚相同的地点,二人纵身跳了进去。

此时庭院中如昨夜一样安静异常,那厢房也还是同样点着灯,慕容云清心头忽有一种莫名的压力,望向叶随云。叶随云示意她安心,朝厢房走前两步,拱手道:“末学后进叶随云拜见前辈。”

那厢房中寂静无声,毫无反应。叶随云又道:“昨rì多有得罪,请前辈恕罪。晚辈只是想向此间主人借用一壶井水,用以救治身患重病的百姓。”他虽经验尚浅,但自nǎinǎi,卫栖梧,林诚等人不同时期的循循善诱之下,毕竟还是懂得了不少人情世故。知自己此时身领丐帮,这种江湖规矩可别出差错。因此要先把场面话说好,不失礼数。至于对方给不给面子那就另说了。

只听房中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道:“主人说了,只要有本事,井水尽管取去。”话声一落,厢内便传来轻幽的琴声。

叶随云知道对方要考教自己,这种事在武林之中也不算什么稀奇,如果自己拿水就跑想来也没问题,可那就是抢了,而不是人家说的凭本事拿。其结果虽同,但江湖上的说法可就大不同了。想到此,叶随云嘴角一翘,全身真气霎时在体内运行一大周天,示意慕容云清坐下,将七弦琴横放身前。

对方的琴声叮叮咚咚响起来,又如昨夜初始节奏轻快,却隐隐含有刺耳之感。叶随云还不觉得什么,慕容云清已经额头冒汗,对方琴声虽然明快简单,却仿佛一根根铁丝穿透了自己的耳膜,直扎进脑袋中,只把她刺的头痛yù裂。

叶随云见状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掌心压在天冲,阳白两处穴位,一股柔和的气息传了过去。早年受公孙书砚以药王木偶教导,叶随云掌握了如何使真气灌注别人经脉之中,使之为他人所用。

慕容云清立时觉得压力全消,此时对方的琴音只闻轻灵而少了有质的攻击。她知道今晚自己要做什么了,深吸口气,轻轻地按在琴弦上一拨,双手缓缓起落,姿态甚是好看优美,也跟着对方的节奏弹了起来。两股琴声的韵律都是轻快非常,霎时缠在了一起,一唱一和,好似两只黄雀云游在青山流水之间。

若是旁人听到两琴合奏,定会觉得逍遥自在,享受非常。其实此刻的叶随云已经借着慕容云清的琴声与厢房之中的人开始了内力的比拼。琴声一起一落,谁都压不下对方。

忽的厢房中的琴声一变,铮铮之声大作,转瞬间仿佛将两人带到金戈铁马的战场之中,只能看见刀光剑影,千军万马同时疾奔,金刃相交,马嘶枪鸣。琴声中带着浓烈的杀意,一股强大的气势从房中涌出,只扑而来。就像几十万铁甲人手持利刃策马疾奔。

叶随云体内真气流转不停,将力道又提高两成,送了过去。慕容云清心神泰然,手指不停的急速挥动,在琴弦之间来回跳跃,每一下都是一点即走,绝不会在一处停留,迎着对方的琴声,弹奏的也是一曲厚重的萧杀之意。琴音随着叶随云传来的内力不停纷飞,和对方来势汹汹涌过的气流一撞,顿时化为无形。

慕容云清心中佩服,想到:“师父说过内功到了绝顶之境,才能通过指尖对琴弦的拨动释放出去,内功越强威力越大,我修习多年也还未窥门径。想不到叶大哥间接传至琴弦上的内功就有这样的威力。”

此时厢房中传来的琴声一波一波都被慕容云清压了下去,对方也知道伤不了二人。只听里面琴声又换,这一次节奏极是舒缓,每一个音都是重重的一声,发出的已完全没有了琴弦本来的特质,只听轰轰之声不绝于耳,好似雷鸣,极是难听。对方这次将力聚于一点释放出来,每一下就像一把巨大的钢刀直砍过来,气势迫人。

叶随云抖擞jīng神,将另一只手也搭在慕容云清肩上,丹田中气息好似高速旋转一样,急速涌向手掌,将功力又再提高,

慕容云清得叶随云真气相助,只觉jīng力饱满,左手停下扶住琴轸,右手五根白皙的手指轻若无骨的从后向前挥动,每一下在手指离开琴弦的时候狠狠的往前一送,也是一声声轰鸣之声响起,将对方刀刻斧凿般的气场瞬时瓦解。

厢房之中的声音渐渐由慢变快,但每一声交代的非常清楚,气息依然聚拢在一点之上,只听轰轰轰之声不停。这边叶随云的气势也慢慢加强,慕容云清只觉浑身真气流窜,手上劲力不吐不快,腕部的抖动单一却快速,愈加迅捷。和对方好似在一个雷一个雷的对着扔,形势上不落下风。

整个白家院子的上空就像无数悍雷炸开一样,隆隆之声越来越响,要是有人此时在两股琴声中间一站,可能瞬间就被挤碎了。

厢房之中琴声再变,沉重而密集,音符之间居然没有明显的断点,好像对方不是一个人在弹,而是几百个人同时用手扫拨琴弦,霎时间琴声若暴雨一样疯狂洒向慕容云清,每一个雨点中间又似包含裂空惊雷的威力。密密麻麻的轰了过来。

慕容云清只觉身边电闪雷鸣,天崩地裂,好似一座座大山压向自己,耳朵之中已经听不到其他余音,一个个炸雷响起,接着狂风呼啸,她感到身体摇摇yù坠,马上就要被狂风闪电撕裂。

叶随云体内真气鼓荡,猛将流动在四肢的劲力全数收回丹田,顿时心中一片空明。气息微微停留,接着用尽全力将真气猛的推向全身,瞬间将内力催至顶峰,通过掌心送到了慕容云清的手上。

慕容云清只觉一股暖洋洋的气流洪水决堤一样从肩膀涌向双手,手指不由自主的挥出,只划出一个音符。轰一声,对面厢房传来的所有声音在这一瞬都被压倒,余音不歇直撞进厢房之中。

两边琴声都戛然而止,凝聚在空中的压力顿时烟消云散,整个庭院立时恢复了平静。但听到墙外树上的蝉鸣之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三十章 凤翔赌庄

叶随云心知比试结束了,松开慕容云清的肩膀,双掌掌心向下胸前虚抱成圆,缓缓调息体内翻滚腾跃的真气。再看慕容云清,面上一片cháo红,额头挂着一颗颗汗珠,喘息微促。叶随云深明这只因自己在短时间内灌输给她的真力太猛烈造成的现象,并无大碍。

只听前面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当先走出一个女子,白衣白发,双手收在袖中。身后还站着两人,看身形都是女子,但此时背对屋中的火光,一时看不清楚她们的样子。

当前白衣人问道:“阁下是谁?”声音清厚优雅,语气却平直冷漠不带情绪。

叶随云跨前一步,拱手道:“后学末进叶随云见过前辈。”那人这时才看清叶随云的容貌,想是极其意外他年岁之少,上下不停打量,语带疑惑问道:“你师父是谁?”

一句话竟把叶随云问的愣了愣,寻思自己的武功追根溯源是来自父亲聂笑天和剑圣,二人虽都未曾亲手教过自己,但师徒名分应当无碍,否则自己一身武艺总不可能是娘胎里带来的。考虑到nǎinǎi之前的担心,还是不透露父亲为是,回道:“若说起来,晚辈的师父应当是剑圣前辈,但我师徒却从未见过面,其中过程缱绻纠结,很是复杂,恕晚辈难以细说。”

那女子惊奇不已,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如此惊人的功力,若非横逆天理的机缘,如何能够现世。年轻人,我信你说的。”

叶随云松了口气,听语气她敌意已消,拱手道:“谢前辈谬赞,晚辈莽撞无知,冲撞了这里的主人家,实在情非得已。”

那女人道:“我和这家主人有旧,已经提早告诉他们,不管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你用不着这般婆婆妈妈,要取这井水,尽管取去便是。”

那女子说话间从厢房走出,叶随云看得分明,这女人不过三十来岁,肤白容丽,美目盈月,一头雪白的长发顺顺披下,哪里像一个内功深厚的年长之人。

叶随云心中起疑,暗忖:“难道刚才与我对战的不是她?屋中另有别的高手?”疑惑乱想中,就见慕容云清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向那女子行礼道:“侄女云清,拜见高前辈。”

那人微微点头道:“云清,果然是你。我早该估到,若非你师父的徒弟,岂有他人能够同我琴音对弈。”语气仍然是平稳不带一丝波动。

慕容云清嘻嘻一笑,朝叶随云道:“高前辈行踪不定,要不是叶大哥你,我真不知要找到几时了。”将琴拿起,但见七根琴弦齐齐断裂,原来最后一下扫拨琴弦时,叶随云传来的力道太强,一下子将所有琴弦都震断了。

慕容云清自琴底抽出一纸信封,双手递上道:“师父命我给前辈送来此信,说再期一会。”

高绛婷接过信封,慢慢将信打开默然而读。,看完后她将信收起道:“多谢你师父相邀,恕我这次不能赴约了。坊中催促,我要即刻返回,只好它rì再图一晤了。”

叶随云心想她们说话,自己旁听不太方便,便拱手道:“晚辈就不打搅了,这就取水告辞。”朝井边走去。这时屋里其中一个女子道:“叶随云,想拿水,打赢我再说。”双手背后一抽,银光闪动已经双剑在手,身子箭shè而出,一招‘剑气长江’直刺叶随云。

人虽还未到,但叶随云从这如虹剑势中,已判断出来人身份。他身子向后一翻,侧身一旋,躲开了对方这一刺后,连忙道:“萧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对方站稳身型,转过身来,月光之下但见此人容貌清丽,气似寒凝,不是萧凝儿又是谁?原来萧凝儿不久前接到师门急令,要自己暂且放下对采花盗景的追击,尽快通知师叔高绛婷返回七秀坊。她刚找到白家,恰好遇上叶随云为了取水和高绛婷斗法。

萧凝儿本不大看得起叶随云,在她印象中,这人就是个邋遢不净,伤重将死的样子。加上唐笑用针术衡量的一番说词,更是让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心中不忿。不料这次竟亲眼看见叶随云和当代七秀坊第一高手打成平手,让她知道这个病秧子的确厉害,不容小觑。可这反倒更加深了她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毕竟刚才萧凝儿是在屋里面,虽听琴声激烈,却不能实在感受两人的深浅,因此她心中也就更难服气。眼见叶随云要取井水,有心要和他比试一下,这才动了手。

叶随云笑道:“萧姑娘,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叶随云。”

萧凝儿道:“我自然知道是你,废话少说,今天不分个胜负休想取水。”话音一落,双剑左右盘旋,直削过去。乃是七秀武学‘猿公剑法’中的一招‘繁音急节’,剑势又快又密。

叶随云连忙不停到退,心想:“今晚来取一葫芦水,怎么就这么难,这个姑娘家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动手不可。”想归想,身形却不敢稍缓,不停闪避,连躲二十几剑,叶随云知道这女孩剑上的功夫非同小可,要是这么一直退下去,只怕一个不留神就要被钉在地上。可转念想到自己是来求人的,怎能不得罪她又能让她知难而退,心中一时迟疑难决。

这时的萧凝儿剑走偏锋,招式已换,双剑不再盘舞旋转,而是一剑一剑直刺出去,双手反复,迅捷非常,剑尖有如电光,就听嗖嗖嗖连续急攻。叶随云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身上衣角,袖子多处已被剑气划碎。

他知道再等下去,可真要出丑了,看准时机,双手上下一转,猛递进白光闪动的剑网之中,乃是一式‘神龙如云’。此招特点便像一条翱翔九天的龙在云中翻滚飞舞,白云虽然密密布布,却也阻挡不了那穿梭如风的去势,正是用来施展空手入白刃的一招绝技。

叶随云一击而破,两手一下托在对方双剑的剑柄之上。萧凝儿立时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流在手腕上一拂,只觉拿捏不住,兵器几yù飞出。她正自暗骇不已,却见叶随云迅速收手,向后急退,而托在自己腕上的一股大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看叶随云站在远处满面赔笑的看着自己,萧凝儿知道胜败已分。刚才那一托只要他再用点力,自己掌中这对‘飞星剑’恐怕定然脱手飞出了。知道叶随云适才为自己留了面子,心中的敌意霎时消了大半。她将剑收回剑鞘道:“你很好,要水就拿走吧。”虽还语带冰冷,但已没有了紧张的气氛。

叶随云大喜,连忙跑到井边打了满满一壶水,他可不想再有什么人出来捣乱,装满之后,回身抱拳道:“多谢诸位,在下告辞。”说完忙不迭的跳墙而跑。

众人都觉好笑,一壶井水何至于把这身负绝顶功力的小子搞得如此紧张。慕容云清也连忙道:“信已送到,前辈的话云清定然带给师尊,这就告辞了。”也急忙离开了白家,她这么着急是要追上叶随云,一同去见唐笑和齐御风师兄呢。

待慕容云清一走,高绛婷忍不住眉头一蹙,咳嗽起来,嘴角流下一丝鲜血。屋中另一个小女孩赶忙过来扶住她,着急道:“主人,你受伤了?”她是高绛婷的家童,也是刚才屋中说话的人。萧凝儿也忙扶住师叔,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高绛婷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不碍事,伤得不重,好些年没有受伤的感觉了。”原来刚才的比拼之中,叶随云最后鼓足全力的一击,不仅破了她的琴音,而且余音不歇反震回去,立时将她震伤。高绛婷不愿显露,一直强忍伤势,直到二人离去。她说道:“这样的年纪就有如此修为,看来这天下武林的局势要为他改一改了。”

萧凝儿此时的震惊难以言表,原来刚才不是平手,叶随云实实在在战胜了师叔高绛婷。想到就连师父叶芷青在武学上比起高绛婷也颇有不及,叫她如何不惊呢?可内心深处似乎反倒松了口气,至于为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庆幸叶随云不是个坏人,也可能是刚刚心中将这个名字从要战胜的名单中剔除了吧。

高绛婷仰观天上的明月,喃喃道:“王遗风自命不凡,看透尘世,不知对他如何看?”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叶随云。

叶随云辨明方向急急赶路,没一会儿耳听身后有人跟上来,见是慕容云清,微微一征,道:“云清姑娘你这是。。。”慕容云清道:“你说笑笑和齐师兄都在,我与他们分开rì久,当然要找他们说说话啦。”叶随云点头称好,二人并肩而行。

叶随云忽问道:“刚才不便细问,这高前辈究竟是什么人?功力当真了得。”慕容云清连眨双眼,奇道:“你还不知道?她是高绛婷呀。当代七秀之一,因为琴技武功具高,但xìng格古怪,因此江湖人给她一个绰号,人称‘琴魔’。”

叶随云吃了一惊,原来这看着不过三十岁的女子便是赫赫有名的‘琴魔’高绛婷。他清楚记得卫栖梧提过此人,说她琴艺,武艺均深,和剑魔谢云流,雪魔王遗风齐名。出身七秀坊,因曾经身遭大难,以致后来行事有乖难测,武功乃七秀之首。叶随云想到自己竟和这样的绝顶人物战成平手,一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忍不住暗自激动。

两人回到红衣营地,叶随云惊觉此处竟已无一人,就连原先满地的帐篷也都不知所踪,只剩下光秃秃一片空地。

正自惶急心乱间,一人在远喊道:“这位兄台,你可算回来了。”竟是那书生杜甫。叶随云急忙上前问道:“杜兄,这里怎么回事,我两个朋友呢?”杜甫示意他不要着急道:“前夜你俩刚走不久,便来了几个自称凤翔赌庄的人,看到那位姑娘长的好看,嘴里便不三不四的胡言乱语,说要把她带回去送给什么杨庄主,我也没本事拦下他们,哎。。。”说着颓然叹气。

叶随云怒火中烧,心想:“我正要去找他们,不好好收拾这群贼厮一顿,真以为天底下没人管得了他们了。”

杜甫又道:“那高个子白天回来,我和他说了之后,已经追过去了。”

叶随云稍稍安心,又问道:“这里的病人呢?”杜甫道:“不知为何,昨rì红衣教突然离开,将众多病人也都带走了。”

叶随云想红衣教自来行事奇特,也不足深究了,道:“我们这便去凤翔赌庄,杜兄下一步准备去何处落脚?”杜甫道:“我打算动身去长安会一朋友,谋个差事也好,rì后有缘再见吧。”叶随云点头道:“保重。”二人拱手道别。但听杜甫边走边吟道“人生有离合,岂择衰盛端。何乡为乐土,安敢尚盘桓。”渐行渐远,满是凄凉。

两人行了不久,即远远看见前面山坡上一座大庄园,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守门的人一看来了人只道是赌客也未理睬,两人轻轻松松就进了赌庄,只见正门的大牌子上面龙飞凤舞的刻着‘凤翔赌庄’四个字。

入得内堂,空间更宽,极有气势,四周光亮非常,中间每隔着几丈便是一张大赌桌,每张桌旁都围满了人,呼喊吆喝,赌得不亦乐乎,此时厅中少说也有上千人。四周时不时三五个大汉走来走去,眼光四瞟,到处查看,好像巡逻一般,应该是赌庄专门看场子的打手。

叶随云到这时犯了愁,心想:“这该从何处开始找呢,难不成打个天翻地覆?”可终归知道不妥。慕容云清也从未曾进过赌场,心中甚是新鲜好奇,脑袋转来转去,四处张望。看她样子真是恨不得也上去耍一手试试怎么回事。

叶随云见她神情,灵机一动,问道:“云清姑娘,要不要试试赌一手?”

慕容云清惶恐道:“这不行吧,师父说过。。”还没等她说完,叶随云打断道:“不管师父说什么,又不是伤天害理,难得来了总要试试。”也不等云清回答,已径直走到一张台子前。慕容云清经不住好奇,也犹犹豫豫走了过来。

叶随云心中好笑:“想看就看呗,倒像是犯了什么大罪似地。”他本就是个爱玩闹的xìng格,此时不知道该怎么找人,想到如果自己能搞出点大动静,总会惊动赌庄的人,到时说不定机会就来了。

面前这张桌子玩的是牌九,一摞摞翻下来,也看不明白,叶随云想:“这个不好学,还是找个能控制的玩法。”又走到另一张桌子,慕容云清紧紧跟随着。

这张桌子玩的是筛宝,就是三个sè子掷点数比大小,叶随云看了一会儿已经明白了玩法,暗想:“就是这个了。”坐了下来,那荷官一看是个生面孔,喊道:“有贵客到了,这位爷头一次来?”

叶随云笑道:“贵宝号远近驰名,我们这些外乡人自然要慕名而来拉。”

那荷官得意道:“那是当然,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凤翔赌庄。”

叶随云问道:“限注不限?”

荷官傲然道:“当然不,凤翔赌庄永不限注,只要爷们有胆量就行。”

叶随云点头道:“好,请吧。”

那荷官拿起筛盅摇了摇,道:“请下注吧。”语气之中充满自信。

叶随云在他摇sè子的时候,运起内力,听出里面是朝上的一个四点,两个五点,是个十四点大。要知道内功深厚的人,耳目之力均高于常人,在叶随云听来,sè子不同的面掉落时的声音说得上泾渭分明。

通常人们玩筛宝主要是压大小,获胜几率较高,而叶随云只为快点赢钱,准备直接压在十四点上,要知道那是一赔一百的代价。他问慕容云清借了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慕容云清战战兢兢道:“叶大哥,你拿得准吗?这可是我所有的钱了。”

叶随云嘿嘿一笑道:“一会儿还你十万两。”说着就准备压下去,这时旁边一人上前,也将一锭银宝放在了十四点上。叶随云二人颇感意外,转头看去,慕容云清惊喜道:“齐师兄!”原来此人正是齐御风。

第三十一章 惊心赌局

齐御风波澜不惊的看了看两人,在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低声对叶随云道:“我已将四周搜了,始终不见师妹,不知被他们藏在了什么地方?”虽然因为唐笑的关系,他对叶随云始终心有芥蒂,但他知道,此刻在这看似龙蛇混杂,实际凶险非常的地方,要救人就一定要和叶随云携手合作才有成功的希望。

齐御风本身不是个笨人,他心思细密,江湖经验丰富,因此得了个‘书墨天机’的绰号,既夸他写得一手好字,又是说他聪明机变,实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只不过往往在对待和唐笑有关的事情时,正应了那句‘关心则乱’,难免会出现偏差。这次他得知唐笑被掳走,心急火燎的赶到这里,先是悄悄四处找了一番,发现这地方守卫森严,看那些巡逻守卫的步伐姿态都身有武功,断定此处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赌庄。考虑到如果立时动武,难免打草惊蛇,不仅救不出唐笑,反会让对方把人藏的更隐秘。因此他一琢磨,做出和叶随云同样的决定,用赢钱来逼出管事的人物,既不引起怀疑,兴许还能让对方露出线索。

叶随云低声道:“既然你来了,那我俩分头行动,这里交给你,搞的声势越大越好,我趁乱寻找,也许有发现。”两人商议既定,那边篩盅也揭开了,不出所料里面是一个四点,两个五点,人们发出一阵惊叹声,只见十四点上放着两锭各十两的银宝,这一下赌场就要赔出两千两,都想不知是谁这么幸运?

那摇sè子的荷官脸sè微变,强自镇定,让旁边的人赔了二十个大元宝,分别推到叶随云和齐御风的面前。慕容云清拍手欢呼道:“你俩真行,一下就赢了这么多。”

叶随云笑道:“怎么样,我说了一会儿就还你十万两,没骗你吧。”说完和齐御风相视一笑,两人心想:“一会儿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这丫头还有心情高兴。”

叶随云把银元宝推到齐御风面前,站起身道:“哎,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你们继续玩哈。”一伸懒腰,离开了桌子。

向旁边人问了方向,叶随云慢慢悠悠走出厅门,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悠闲的晃着。那些眼神不善的打手对他观察一二,知这不过是个普通赌客,也就不再理会。叶随云又走几步,见左右无人,身子忽的一闪,消失在黑暗里。

赌厅之中,和叶随云以内功提高耳力不同,齐御风凭借的是自小练就的听风辨器之术,因此对篩盅里sè子的点数掌握的也是分毫不差。这次他听到里面是一,三,四,八点小,因此将桌上的两千两银锭全部推到八点上,慕容云清又忍不住着急了,低声道:“齐师兄,我们用不着这么急,可以每次只放一百两,这样输了也不会全军覆没嘛。”

齐御风夷然自若道:“放心吧。“便不再言语,慕容云清也没有办法,只好在心里求上天保佑,一定要是八点。

大多人都指指点点的议论这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不知他哪来的信心竟敢一次把两千两白银压下去,同时都想:“如果这一注输了那也没什么,倘若要是赢了,赌庄就要赔整整二十万两呀。”

荷官头上微微冒汗,双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深吸口气,把盖子一揭。所有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只见篩盅里面,一个一,一个三,一个四,正是八点小。人们呆了片刻,都轰叫了起来,声音一下子炸了锅,有的摇头,有的惊呼,就连旁边桌上的人也都引了过来。顿时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要见识一下这惊人的赌局。

那荷官头上的汗珠不住的往下滴,转头过去对旁边的人吩咐了几句,然后用毛巾不停的擦着脸上的汗。齐御风还是神情平静,旁边的慕容云清早已兴高采烈,对荷官叫道:“快摇下一局。”

那荷官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正急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一个女声道:“原来是贵客大驾光临,真是失礼了。”荷官如释重负,赶紧闪开让出道,从后走上来一个媚态如风的女人,三十来岁,眼飘风情,每一下都是斜着眼睛看去,脸涂粉,嘴涂胭,右手拿着一支细长的烟杆,嘴里正一边说话一边吐着淡淡的青烟,微笑看着齐御风。刚才的荷官好像看见救星一样,擦着汗低声道:“萍姐,这小子有点古怪,每次都只压点数。”

萍姐骂道:“老四,胡说什么,人家这是贵客,该赔便要赔,没的让人家以为我凤翔赌庄连这点小钱都赔不起。”那叫老四的荷官被这萍姐一顿训斥,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言语。

萍姐凝视齐御风道:“贵客好俊的样子呀,不知是打哪里来?”声音又软又腻,充满诱惑。

齐御风看她手中的烟杆形状奇特,虽然在君山曾见过肖童的兵器也是烟杆,可是和这个一比就短了太多,暗忖:“这女人的烟杆定有古怪。”心中暗暗戒备。

慕容云清一看这女人表情狐媚,衣着暴露,心下先就不喜,尤其是听她对齐御风说的话更是一阵阵反感,低下身对齐御风道:“齐师兄,这个女人不正经,别理她。”

齐御风微微一笑道:“我是来赌钱的,难道这赌场的规矩还要先调查我家住何处才让我赌吗?”

萍姐被齐御风一句话顶撞回来,脸上怒sè一闪而过,但片刻间又堆起笑容道:“客人好大的架子呀,不过想来凤翔赌庄赢钱那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就让奴家陪你玩一手如何?”齐御风不再说话,目光转向篩盅,意思是等那萍姐开始。

萍姐微微冷笑,依然右手拿着烟杆,左手把三个sè子往篩盅里一扔,盖上盖子,手一抄,将篩盅拿在手里,不停摇动,手法甚是快捷干脆。围观赌客有人叫起了好。齐御风一看手法便知这女人身怀武艺,但也不足畏惧,自己自然应付得了。

就见萍姐的手快速起伏,手腕不停的抖动,但听盅里sè子和盅壁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叮声。而她右手的烟杆有意无意间已经慢慢朝向了齐御风,再在烟嘴部一吸,烟锅中缓缓飘出一股淡淡的烟雾,这烟雾很是奇特,既不四散开来,也不是垂直向上,似乎有股力量将烟拢成一束,直直朝着齐御风飘来。

齐御风见此情景,知道是萍姐在用内力将烟催动过来,才会这般聚而不散。因为烟管本身很长,烟锅已经横跨了大半张桌子,因此那烟雾一下就扑到了齐御风脸前,他立时感到一阵微微眩晕,立刻反应过来这烟雾中必定掺有迷药之类,暗中运功,走遍全身,那头晕脑胀的感觉片刻就消失了。

此时包括慕容云清在内的所有人都悬心屏气的盯着萍姐手中不停抖动的筛盅,根本没人注意到这烟雾有什么古怪,而且烟雾有意识般只吹向齐御风,没有波及旁人,更是神不知鬼不觉。

齐御风心想:“这女人的下三滥手段好厉害,这么多人,她可以只对付我而不引起注意,不知道多少人被这招害过。”想及此,故意双眼微眯,状似头晕。齐御风为人侠气不重,做事只凭自己的喜好,这萍姐对他使用yīn刻的手段,让他不禁有心好好耍耍她。

萍姐看到齐御风脸sè微变,自认为他已被迷烟所制,心中得意,手中的篩盅哐一声砸在桌子上,笑道:“客人请下注吧。”语气中自信满满。这时两旁的其他赌客早已噤若寒蝉,谁敢下注,都只静静看着两人。

齐御风寒着脸道:“这桌子太小放不下,我就把刚才赢的所有钱都下十点上。”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要知道他刚才的赢利可是二十万两,如果这一注全下又中的话,那就是整整两千万两,只怕这整个赌庄都未必值这个价钱。

萍姐微微皱眉,虽然自信刚才这面目英俊的年轻人已被自己的迷烟扰乱,绝听不出sè子的点数,可现在他如此自信,又不由的担心起来。

萍姐虽然是个赌术高手,而且身有武功,可也还远未达到听点数的境界。赌庄开了这几年,因为后台够硬,也从没有什么武林高手来捣乱,一直太太平平。今次遇到齐御风这样的人物,让萍姐这老油条也不由的心下发憷,她暗忖道:“管他是不是装腔作势,小心驶得万年船。”想着小指偷偷绕在篩盅的底座上一弹,里面有事先设置好的机关,被罩在其中的sè子轻轻一跳,全都翻了个个,点数自然就变了。虽然如此,可萍姐也并不清楚到底会变成几点,反正她只要求不同于齐御风下注前的点数就可以。

萍姐脸露笑容,似乎松了一口气道:“好,这位爷果然大手笔,够豪气,离手无悔。”说着将盖子一揭,立时鸦雀无声,这回连一声惊叹都没有,似乎连空气都凝结了一般。人们梗着脖子,瞪着眼珠,长大了嘴合不拢,包括萍姐在内,也是目瞪口呆望着篩盅里静静躺着的三个sè子,一个两点,一个三点,一个五点,加起来正是十点整。

原来刚才萍姐在做动作时,齐御风早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女子要动手脚,他双手托在桌底,看着萍姐的动作,同时将一股内力穿了过去,自桌底直透篩盅,那一瞬牢牢将三个sè子锁住,以致盅底的机关虽震,但sè子丝毫未动,仍是十点朝上。这一下齐御风眼力,心力,内力均拿捏的极准,早些晚些都难成功,毕竟以他的修为无法长久将真力外吐,只是眨眼间的事。而这一切,所有的人都没有发觉,也不可能发觉。

慕容云清反复算了几遍,确定是赢了不错,摇着齐御风的肩膀,惊呼道:“齐师兄,我们赢了两千万两啊,哈哈。”直欢喜得合不拢嘴。齐御风微微一笑,转而看向萍姐。

萍姐脸sè如土,颤抖着嘴唇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今儿个是来砸场子的吧?你也不打听打听,凤翔赌庄是什么地方?”

齐御风一脸奇怪反问道:“难道这里不是赌钱的地方吗?谁规定只准赌庄赢钱,客人赢不得钱?赢了钱就是砸场子?哎。”故意不住摇头,似乎是说,你们也不过如此。

围观的人也没人敢帮齐御风说一句话,都知这里的人不是好惹的,虽然道理上来说,赌庄输了就该赔钱,可谁也不敢多这个嘴,免得惹祸上身。

萍姐毕竟是个见过场面的人,深吸了口气道:“这位爷有种,我们愿赌服输,请稍等片刻,这么大数目的银两要找我们大掌柜的出来计算清楚,再拿给你。”

正中齐御风下怀,心道:“我正是要找你们管事的人出来。”说道:“可以,不用着急。”说完拉了一张椅子在旁边道:“云清,坐下休息会儿,养足体力一会儿帮我抬银子。”慕容云清嘻嘻一笑,坐了下来。

萍姐恶狠狠的瞪了齐御风一眼,手一挥带着几个手下进了内堂。众赌客一看没热闹瞧了,也都三三两两离开了桌子,每人嘴里都还在谈论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局,夹杂着羡慕,嫉妒,惊异,好奇。也有人担心这一男一女赢了这么多钱,却未必能带走。而此刻齐御风心中担心的倒是叶随云是否找到了唐笑。

叶随云从大堂出来,四处乱找,也是毫无头绪。走到一处墙根时,突听前方脚步声响,三个巡逻的大汉走了过来,他来不及细想,翻身从墙上越了出去。

落地之后,听那三人又渐渐远去,便准备再次翻入墙内,忽听头顶一个人声道:“皓月难得,如此良辰美景不好好享受,却像个毛贼一样翻来翻去,岂不大煞风景。”

叶随云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抬头看去,一人坐在身旁大树的枝杈上,因为太黑,看不真切此人的样貌。叶随云一纵身,也跃上树杈,和那人隔着一段距离坐下来。此时他看的清楚,那人手中提着酒壶,一身银灰衣袍,头发过耳,面目颇为英俊,只是眉宇间透着淡淡的自傲和一点点忧伤。

叶随云心想:“这人气度不凡,却不知是敌是友。”问道:“阁下好雅致,却不知有何事要找我。”

那人眉毛一挑,问道:“何以见得我要找你?”

叶随云笑道:“如果不是专程来找我,我想以阁下的身份,不会大半夜坐在这里只为了看看月亮。”这么说只因叶随云感到面前这人不仅仅是外貌不凡,还是个绝顶高手,高到自己都摸不清深浅的程度。

那人哈哈一笑道:“不愧是叶随云,我观察了你很久,也等了你很久,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叶随云一呆,问道:“你认识我?”

那人想了一下道:“也不算认识,只不过我一直在等你的出现而已,确切点说,是在等你这样的一个人出现。”

叶随云不由觉得有些好奇又好笑,笑道:“虽然我不大明白你的话,但是你所说的很久我想也不过就几个月吧?”回想自武牢关逃出,到现在也就是个把月的事情,就算这个人要找自己帮什么忙,也应该是这段时间听说了自己。

那人嘿的一笑,眼光又转回夜空,慢慢道:“自从聂笑天失踪之后,我已经等了你二十年。”

第三十二章 疑云重重

叶随云听他竟提到父亲的名字,心中惊异莫名。看此人年纪也不过比自己大个六,七岁,竟张口说等了二十年,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出现在此时此地,又知道自己的名字,到底有什么企图?叶随云心中霎时间疑窦丛生,脑子乱成一团糟。但他表面却不动声sè,夷然自若的看着对方。

那人似乎对叶随云的反应颇为意外,眉毛上挑,笑道:“叶随云你果然了得,听我提到你父亲的名字竟还能这么平静。”此话一出,叶随云再不能无动于衷,他起身jǐng惕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还有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人笑道:“你不需紧张,我没有恶意。你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嘿,天底下的事还少有我不知道的。”叶随云摸不清他话中含义,沉默不语,那人继续道:“其实今夜我不该来这里,但难抑内心好奇,还是忍不住来见你一见。”

叶随云越听越是一头雾水,但也感到这人对自己也许真的没有恶意,问道:“阁下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懂,如果你没有敌意,可否把事情讲清楚些。”

那人回道:“此时我什么都不能说,很多事将来你会明白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面小牌子,道:“这个令牌送给你,也许以后用得着。”说完扔了过去。

叶随云接过一看,是面半个手掌大小的铁牌,正面写着一个‘玄’字,背面写着‘隐元’两个字,一时不明白什么意思。

只听那人说道:“现在正是天下时局动荡不安,风云际会的时候,而你。”转头盯着叶随云道:“将来会遇到的艰险困难定然会非常多,希望你能一如既往的面对。”

叶随云听他说得严重,禁不住笑道:“阁下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危言耸听了。。。”正准备继续发问,就听远处一女子喊道:“李复,你鬼鬼祟祟躲什么?还不出来?”

那男子哑然笑道:“本想暂时不告诉你我的名字,还是被这女人给说出来了。”无奈的摇着头。叶随云心想原来他叫李复。

只见李复一跃到地,道:“我们还会再见的。”说完就要离开,叶随云一肚子的疑问还没问清楚,正要喊住他,李复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道:“差点忘了,你要找的线索可能在后院最大的那间屋子里。”随着话用手一指,叶随云顺他指着的方向望去,耳听身后风声响动,转头再看,李复已经不见了。而那个女人的声音也渐渐远去,想是发现了李复,追了上去,却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

叶随云心想这个李复本领高强,就算那女子是敌人,也必然应付得来,唐笑现时还下落不明,可没工夫管闲事。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叶随云朝李复指点的方向而去。

不一会儿,来到了后院最大的屋子,明光自窗中透出,左右一看,时不时有守卫举火而巡,无处可藏,叶随云犯了难,抬头望高,心中有了计较。他长吸了口气,猛的双腿用力,蹿上了屋顶,屋檐距地面足有七,八丈的距离,常人还真没法上来。叶随云四肢并用,慢慢挪到屋顶正中,爬下身子,蹑手掀开了几块瓦片。屋中的景象顿时一览无遗。

目光所及,只见里面坐着七个人,没等看清楚,就听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没想到这个唐家小女娃竟然会在这里出现,嘿嘿,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叶随云听着耳熟,仔细一看,竟然是在金水镇被自己打的落荒而逃的天龙寨寨主赵天龙。只听赵天龙继续道:“这女娃好巧不巧的到了红衣教的营地,话语之中露出了身份,沈晓云立刻派人通知了我等。哈哈,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叶随云微感诧异,稍一琢磨,立刻明白他们说的恐怕就是那个讨人厌的沈坛主,心想红衣教果然不是好东西,处处使坏,更惊讶的是红衣教竟然和凤翔赌庄有交集。

旁边一人嘿嘿一笑道:“这小姑娘也身有武功,就凭赵寨主一个人就能将其一举拿下正是了不起呀。”语气中大有讽刺之意。叶随云顺音一看,这个人很是面熟,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赵天龙脸上微露窘态,干笑道:“谢将军取笑了,当然不是兄弟一个人,还有沈前辈一同出手,自然就马到功成了。”

叶随云陡然想起这个人叫谢羽,当年在武牢关被自己偷袭一拳点倒在地,武功很是了得,据说外号‘雷霆手’,乃是统帅万镇南的小舅子。叶随云却不知道当rì多亏了谢羽等六个冤大头做他的练功炉,才成就了自己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其余五个人都经脉尽碎成了废人,而谢羽因为内力相较其他五人为高,承受力也更强,因此侥幸保住了一身武功。经过休养恢复,这一次是被万镇南派到了凤翔赌庄办事。

旁边一人沙着声音嘿嘿一笑,叶随云心中一凛,正是恶丐沈眠风,他想这里几个人看来都非同小可,不知所为何事竟同时聚到了这里?仔细看过去,坐在大厅主位上的人宽肩豹眼,一脸豪态,此人虽然面带微笑,却是目露凶光,很可能就是此间老板杨城壁。坐在他右手边的第一个人五十来岁,满脸络腮长须,右手中两个金光闪闪的铁胆不停转动,神态悠闲。再往下便是沈眠风和赵天龙。赵天龙对面坐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却看不出什么古怪,老人的旁边是谢羽,最让叶随云不安的是坐在谢羽旁边,紧挨着主人位的一个人,此人身穿紫衣,鹰鼻细眼,目光如电,几乎全黑的头发正中一缕显眼的白发,看着颇为刺眼。

这时主位上的人向那个六十来岁的老人道:“老冯,你回去转告高庄主,东西我保管的很稳妥,叫他放心吧。”

那个老者忙起身道:“多谢杨庄主费心,我这就回禀主人。”叶随云心想果然是杨城壁,看他呼吸之间气息平稳,应该武功不弱。

杨城壁点点头,叫道:“来人,送冯管家出去。”走进一个守卫,引着冯管家出去了。叶随云看着二人出去,总有股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

待二人走出关门,那紫衣人道:“今rì将各位请到这里相商要事,就是为了不想太过招摇,却没想到沈兄和赵寨主又将唐傲天的女儿抓住了,只怕马上就要引起别人的注意。”语气中大有不悦。

赵天龙忙站起身,恐慌道:“姬总管息怒,在下二人只是想稍进绵薄之力,只因这丫头当初是从我们手上被抢去的,是以想将功赎罪挽而已。”听了赵天龙的话,叶随云心想:“难道此人就是打伤祈进的姬别情?果然是个厉害人物。”

沈眠风却不动声sè,一言不发。他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此次行事全是看在金钱的份上,唯一能管自己的王老大都没说什么,其他人更不放在眼里。

姬总管叹了口气道:“算了,控制丐帮的计划失败,也不光是一个人的责任,有时也要讲点运气。”赵天龙听他语气中没有了责备之意,松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姬总管目光游移起来,又道:“现在形势又变,这小姑娘抓不抓也不打紧了。”顿了顿继续道:“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当时去君山的金汤寨人竟全军覆没,是谁有这么大本事,难道有人事先知晓了我们的计划?”

谢羽开口接道:“听说当时天策府的冷小小带兵围剿,将所有人一举擒获,考虑到天策情报部门的力量,倒是极有可能做出如此的安排和举动。”叶随云心中不解,这谢羽是神策军人,就算和天策不合,好歹都是大唐的军队,可语气之中却全是敌意,似乎还有什么yīn谋。

姬总管听完,点头道:“这个冷小小我倒是听说过,是李承恩的义子,武艺也颇为高强。可他真能厉害到这个地步,连柳公子和秦雷都不是对手?”语气大有不信。

沈眠风哑着声音道:“只可惜柳公子现在不在,不然我们也能明白当时的情况。”

叶随云想君山大战之后,自己和唐笑,齐御风脚不停步的赶到这里,想来他们还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因此对当时情况并不了解

这时一个缓慢的声音从内堂传出道:“诸位都猜错了,冷小小虽然厉害,还没这么大本事,将派去的几个高手全部制住,况且按他赶到的时间来算,丐帮该死的已死,尹放顺利上位,应该已是大局已定。”随着话声一个人从内堂走,头上戴着一个大斗笠,斗笠四周的布散下将脸全部挡住,遮掩的密不透风。

姬总管问道:“那你的意思,坏事的另有他人?”

那人道:“是的,打死尹放,救出唐门二小姐,又救了林诚和马天忌,最终打败柳公子等五名高手的另有其人,此人名叫叶随云,正是新的丐帮帮主。”

叶随云听他说到自己,顿时打起jīng神来,心中疑惑这人是谁?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收到消息,而且对整件事似乎清清楚楚。要知道当时除了柳公子外,其他人均被冷小小抓获,无一漏网。但是柳公子明显现在不在此处。想到这里,叶随云身上一阵冷汗:“难道有内jiān?”

姬总管沉吟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杨城壁皱眉道:“能够一人打败这五个高手的想必不是无名之辈,怎的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难道是假名?这人年纪多大?”他似乎想从蛛丝马迹中来推断一下叶随云的身份。

那戴斗笠的人摇头道:“杨庄主猜错了,这是他的真名,而且此人年纪刚刚二十出头,实在是个谜样的人物,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听闻此言,都觉实在难信,二十多岁等于是个毛头小子,怎可能有如此能耐。虽然其中的赵天龙,沈眠风都与叶随云交过手,可他们并不知道那个邋遢的长毛怪人叫什么名字。而谢羽虽然与叶随云有过遭遇,而且还是五年之久,可他也自始至终未闻其名。当rì叶蒙谈话的对象是万镇南,他们不过是被派遣去领路的,当时满脑子的金银珠宝,又哪里去想那小孩叫什么?虽然那时叶随云已不是小孩了。

姬总管抬起头,盯着戴斗笠之人道:“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那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人就必须死,否则谁都不知他rì后还会捣什么乱。”

那个戴斗笠的人不再言语,只是又静静退回后堂,由始至终都没有正脸示人。

姬总管道:“先不管这个人了,rì后自然想办法对法他。”转脸对那个始终不发一言,手握铁蛋的中年老者问道:“宋兄,你的围场情况如何?”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姬总管请放心,老夫保证,绝对在期限内完工。”

旁边的赵天龙笑着捧道:“谁不知道宋天南宋老爷的能耐,那说过的话就好像板上钉的钉子,没人不佩服的。”语气中全是讨好的意思。

叶随云听到这个名字大吃一惊,心中立刻就想起了一个人,便是当年送谷灵灵回家的路上,经过风雨镇而结识的白衣孟尝陶寒亭。当时陶寒亭的妻子就是被当地称霸一方的宋天南之子宋笑声所害。而他自己为了躲避追杀不得不继续逃亡。从陶寒亭的话中,听出这宋天南势力极大,连官府都惹不起,却想不到竟在这里碰上。

姬总管点点头道:“宋兄的保证我是放心的,只不过事关重大,忍不住要多问一句。”又转头对杨城壁道:“杨庄主的赌庄真是卧虎藏龙呀。”

杨城壁愣了一下,奇道:“不知姬总管说的是什么?”

姬总管道:“早听说凤翔赌庄不简单,手下都是响当当的武林高手,今rì一见果非虚言,就连刚才送冯管家出去的守卫那都是一等一的角sè。”叶随云猛然醒悟刚才自己为何有别扭的感觉,方才那个守卫根本就不像个守卫,这话似乎不好理解,但他就是这种感觉,那人气度凝重,步履沉稳,根本就是个武功高强之士,但却身穿这里随处可见的普通打手服饰,因此他感觉很不搭调。既然自己有这种感觉,姬别情这样的高手自然也感受到了。

杨城壁连忙拱手道:“那还不都是多亏了总管的提携,要不然我杨城壁天大的单子也不敢开这个赌庄呀。”

叶随云心想:“凤翔赌庄这么强硬,原来靠山就是这个姬别情。听祁进前辈说他很可能是皇帝身边的人,难怪有这么大的势力?”从见了李复到这里偷听,每件事都让叶随云疑惑不解,此时满脑袋问题,却又无人可问,真是要把他急死。

这时厅外有人喊道:“老爷,赌场有乱子了,有个人赢了已经整整两千万两了。”

杨城壁唰的站起身,怒道:“不是让白萍去了吗?怎么还会输?”

那家丁连忙道:“萍姐是去了,可是根本斗不过那人。”

叶随云心中一喜,暗想:“看来大齐哪边进行的颇为顺利。”

杨城壁怒道:“真是废物。”转过身对姬总管道:“可能有人在捣乱,不知道是谁不要命了,敢来找死。”

姬总管也站起身淡淡道:“既然该说已经说完,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旁边赵天龙,沈眠风,谢羽等人一听说是去赌钱,也是兴致大开,都道:“杨庄主不用生气,咱们这么多人正好去陪他玩一手,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说完一起大笑起来。

叶随云不禁担心起来:“这帮人全都不好惹,要是动起手来,只怕大齐要吃亏,可我还没找到唐姑娘,该怎么办?”

叶随云一时举棋不定,下面众人已陆续走了出去,家仆将厅内的灯火一一熄灭,顿时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接着吱呀一声,大门也被关了起来。

叶随云暗忖:“如果我不回去,只怕大齐和云清有危险,可是唐姑娘行踪未明,我总不能就此离开。”一时拿不定主意,犹豫难决。

正在焦急万分时,忽听下面厅中一声轻微的响动,一扇窗户被轻轻打开,叶随云的注意力顿时又紧绷起来,他看到一个人影快速跃入房中,此人体型硕长,腰上挎着一柄长剑,因为太黑,却看不清容貌。但叶随云觉得这人似乎就是刚才送那冯管家出去,让自己心有怪异的守卫。

只见黑衣人小心翼翼的四周查看,观察到确实无人,便蹑手蹑脚的快速走向了后堂。

第三十三章 前因后果

叶随云心道:“这个人从窗而入,又不点灯,难道是小偷?”不及细想,他又多揭起了几片房瓦,将缺口扩大,轻轻跃入屋中,堕在那小偷般的黑衣人身后。

黑衣人走一段路左拐一下,再走一段又右拐,路线显得清楚明白,似乎对房中的布置异常熟悉,毫不似慌张乱闯的样子。最终行至一间屋前,他轻手将房门推开,闪身进去。月光亮处,只见一个年轻女孩四肢被缚,靠在床边,正是失踪已久的唐笑,此时她正不知所措的看着走进来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动作很急,从靴中抽出匕首,走过去单手连挥,只听嚓嚓两下将唐笑手脚的绳索全部砍断,手法甚是干净利落,绝不伤及皮肉。唐笑差点忍不住要喊一声好。她虽然年纪轻轻,却因身份特殊,见多识广,正经是见识过不少武林好手,要论眼光,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黑衣人这手功夫,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极深的武功修为,不管力道,眼光,稳定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甚至绝不逊于师兄齐御风。

只听黑衣人低声道:“不要出声,我来救你,跟我走。”来不及再多做解释,转身就要出去。

这一转身不要紧,只把黑衣人吓的险些叫出声来,屋门口此时一人背光而立,定定的站着。因为四周没有光亮,只能看到那人的身形一动不动。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黑衣人感觉得到,对方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黑衣人心中惊骇莫名,暗想:“一路上我小心翼翼,这人怎么可能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跟到这里。”他现在太过紧张,心头狂跳不止,知道不论对方是什么人,只要被他喊叫出声,自己和这个女孩子的xìng命也就交代在这里了。心念电转,只仓啷一声,腰间长剑已经出鞘,以惊雷之势刺向站在门口的人,定要一剑将他杀死,绝不容他有机会开口出声。

电光火石间,剑尖已至对方鼻尖,眼看就要将这人的脑袋一剑刺穿,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左手掌心向天微微一托,正好托在剑身之上,黑衣人刺出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抬起了三寸,就是这三寸使剑尖偏离,从对方的脸旁边划了过去。

因为黑衣人这一下用足了全力,刺空之后,身体控制不住,直朝着敌人撞了过去,而对方已身在长剑范围以内,势难躲开。黑衣人感到身上三处大穴同时微微一麻,浑身僵硬,他知道自己被对方点了穴道,心想这人武功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看来这一回好心救人却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而刚刚站起的唐笑看见眼前一幕,喜形于sè道:“叶家哥哥,你可来晚了。”

原来此人正是叶随云,他偷偷尾随黑衣人到此,一路上气息压低,脚步极轻,乃是秋雨内功一种极独特的用处‘龟息’。连黑衣人这样的高手也丝毫不觉。而唐笑对叶随云的身形动作早就深烙于心,最重要的是心中时时盼望他会来,此时一幕乍现,也难怪她第一反应便是叶随云。

叶随云靠近黑衣人仔细端详,不出所料,正是刚才送冯管家出去的人。而黑衣人虽动弹不得,眼光中流露出来的却不是害怕,而是着急。叶随云联想整件事情,心念一动,脱口问道:“你是方轻崖?”

黑衣人虽然不能说话,听得叶随云一问后,亦是满脸惊讶。叶随云本来也没有把握,只是随口一猜,当看到黑衣人的反应时,他便知道猜对了。

叶随云双手连点,解了对方穴道,高兴道:“方大哥,终于见到你了。适才多有得罪,我也是来救人的。”

那人点点头,还是奇怪的问道:“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这话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方轻崖。

叶随云正要述说,方轻崖伸手打断道:“此处不可久留,有什么等出去再说。”

叶随云也点头答应,与唐笑一同跟着方轻崖闪出,三人停停走走,不一会儿,便从一个院中的小侧门出了赌庄。来到一处树林之中,叶随云对唐笑道:“唐姑娘,此处很危险,请你先回天都镇,我去和大齐他们汇合后,自来寻你。”

唐笑不情愿道:“何必要我先走,我便同你一起去找齐师兄有何不可?”

叶随云忙解释道:“大齐和云清不知你已经脱身,此刻还在赌庄里牵制着他们,但是那伙坏人已经盯上了他们,恐怕一会儿会很危险。你先行离开,我去救他们便没了后顾之忧。”

唐笑这才明白不是开玩笑,想了想道:“不如我先回红衣教营地等吧,哪里还有很多生病之人呢。”

叶随云摇头道:“不可,那里早就没人了。而且从他们所说的话来看,红衣教是他们一伙的。”唐笑大感意外,叶随云抬头喊道:“萧姑娘,请你和唐姑娘一道走吧。”

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正是萧凝儿。原来叶随云二人离开白家之后,她便被师叔高绛婷告知,若叶随云要这水是去制药救人,那便应当是在红衣教营地,若是在红衣教营地,那他们可能会有麻烦。因此萧凝儿便随后跟了来,结果红衣营地早已空无一人,自己用追踪之法,寻着脚印刚来到凤翔赌庄,就见不远处三人正偷偷摸摸的跑出来。

萧凝儿还不确定几人是谁,便躲在了树上。在树林之间跳跃,悄悄跟着他们。叶随云功力本就比她深厚得多,加上夜深人静,早已听到了动静。从身法和呼吸中判断,知道是刚和自己过了招的萧凝儿。叶随云知她剑术高强,有她保护唐笑最是妥当。

萧凝儿被发现了很是没味,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不叫上我一起去,但我相信你应付得了。”又对唐笑道:“唐家妹子,我们走吧。”

唐笑被叶随云方才一说,心中担忧起来,尤其是对叶随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可又说不出来,不禁踌躇。

叶随云还以为她是担心师兄师姐,一拍胸脯道:“不用担心,有我在,云清姑娘和大齐定然安安稳稳,你们先到安全地方,这样人越少越好逃走。”

所谓旁观者清,萧凝儿却看出了一二,悄悄在唐笑耳边道:“他的本事你也知道,放心吧,他一会儿就会回来,用不着不舍。”

一番话只把唐笑说的面红过耳,不敢抬头。幸好夜sè正浓,其他人看不见,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萧凝儿道:“我们在白家等着,那里安全,而且谁也想不到。”叶随云大喜,连说甚好。

两个女孩子离开后,叶随云抓紧时间,粗略将自己听闻的传言说了一遍,方轻崖吃惊道:“我刚才在门外偷听杨城壁他们说话,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叶随云?难怪如此了得。说实话,除了我恩师和掌门师叔之外,我没见过谁有你这份功力的。”

叶随云这时仔细打量,方轻崖身材很高,眉浓长脸,看着老实憨厚,年龄大概比自己长了七,八岁。眼神之中有股和面貌不相称的悲伤隐隐透出。

叶随云道:“方大哥,你不必夸我,平心而论,我绝难一招之间就将你打败,刚才实因你惶急过巨,不顾一切的出剑,才被我趁机制住,而我却是心情平稳,以逸待劳,这才能出奇制胜。”

方轻崖苦笑道:“我也知发招而不懂收招是练武大忌,可是当时情况,我怎能想到你居然不被我的剑风所罩。”说着喟然长叹。

叶随云不愿就此多说,问道:“方大哥,我知道你留在赌庄做打手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叶随云不才,愿全力助你。”

方轻崖看了看叶随云,稍微一沉吟,点头道:“知道了君山的事后,我信得过你,而且你不远辛劳来此,正是为了帮我纯阳派的忙。我也不瞒你,你可知道离这里不远有个地方叫玉泉山庄?”叶随云茫然的摇了摇头,也不接话,静等对方说下去。

方轻崖道:“这玉泉山庄的主人叫高天和,二十多年前,是江湖上有名的仁义之士,据说他到处扶危济困,广施钱财,名声极好。当年韦后之乱,牵扯到我师父谢云流,朝廷要缉拿他,而当时吕师祖为了帮我师父躲避,便想到了这个桃李天下的好人高天和。师祖当时便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明了前因后果,希望高庄主能够收留我师父一段时间,好让官府找不到他,而纯阳全派可以推说我师父已经逃走,不见踪迹。等过个几年,风声没那么紧张了,再让师父回归门派。”叶随云听得手心发cháo,他预感纯阳之难的关键所在就在这里了。

方轻崖继续说道:“可是后来发生了误会,而导致我师父打伤了师祖,逃下了华山。”

叶随云忍不住问道:“可知道是什么误会吗,如何会发生?”

方轻崖又是苦笑道:“本来我们这一代弟子绝不被告知其中内情,可能是因为我是师父留在山上唯一的弟子,掌门师叔看我被同门排挤,在一次深谈之中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我。”叶随云哦了一声,方轻崖说出了其中关键:“当时朝廷给纯阳派下了缉拿令,师祖为了保护我师父,便要送他去玉泉山庄隐蔽起来,信也送过去了,随后就准备召集六个弟子说明事情,当时掌门师叔先到了,就和师祖聊了起来,说道最后,吕师祖说了一句‘我们不便得罪官府,为了纯阳派,只好委屈云流了’。恰恰这个时候我师父刚走到了门外,他听到了这句话之后,认定师祖要出卖他,因此心生怨愤,才会铸成后来的大错。”叶随云此时恍然大悟,原来事情竟是这样

方轻崖脸显悲痛之sè,扼腕兴嗟道:“其实当时吕师祖说的委屈,意思是像我师父这样的绝顶高手,江湖上威名又盛,当他得知自己将会被逼的好像见不得光一样躲了起来,只怕他那样高傲的xìng子难以接受,我师父完全理解错了。可是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往往yīn差阳错的一线之差就把整个事情都变了样子。”叶随云不住点头,他自这些年的遭遇所感,确有这种感觉。

方轻崖抬起头道:“其实我早在一年前就听说了师父要回来的消息,当时别提多高兴了。我原想这一生也见不到他老人家了。”说到这里方轻崖的声音不禁有些沙哑。

叶随云听雁无忧所说,知道方轻崖心中将师父谢云流当做父亲一般,心中也不禁感动,想到自己的身世,反倒有些羡慕方轻崖,至少他还能见到父亲一样的师父。

方轻崖接着道:“可是我后来就想明白了,师父这次回来绝不简单,只怕是要回纯阳报仇,不管哪边有损伤,我都不希望发生。后来就想到要师父打消报仇的念头,就必须要他清楚,当年的事情全是误会。而且我知道他心中极是敬重吕师祖。”

叶随云点头道:“对呀,我虽然没有见过尊师,但是我想既然武功高到那个程度的人,xìng情也必然和普通人不一样,这样的人认定了的事情,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说服的。”

方轻崖声音提高,眼中似有光芒闪动道:“你说得对,所以我知道要劝服我师父,决不能单凭几句话,必须提供有力的证据才行,而这个证据我已经找到了。”

叶随云也是jīng神一振,忙问:“是什么?”

方轻崖道:“就是当年吕师祖给高天和写的那封信。上面的字迹还有纸张的年代,绝对做不了假,我师父那样聪明的人一看就明白。”

叶随云豁然开朗,高兴连声道:“对,对,那封信就是关键。”说罢奇怪道:“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不如直接去找那个高庄主要不就好了。”

方轻崖冷笑一声道:“哼,哪有那么容易。这个高天和表面上是个正人君子,其实却是一个无耻的卑鄙小人。”叶随云吃了一惊,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方轻崖道:“当年我师父打伤师祖的事情发生之后,立刻传遍了江湖,我师父到处躲避,谁都不敢相信。而且事情太大,纯阳派也不敢在江湖上寻找师傅搞出太大的动静,因此一直没有办法让我师父明白真相。江湖上传闻谢云流欺师灭祖,人神共愤。整个武林群起而杀之。”说到这里方轻崖停下来,不住喘气,似乎要舒缓内心的激愤。叶随云心中理解,静静听着。

待情绪平复,方轻崖接着道:“可是别人不知道事情始末,他高天和难道还不知吗?要知道那时他早已接到师祖的信了,只要他出来说一句话,又或者把信拿出来,误会也许就解开了。”叶随云接道:“说得对呀。”方轻崖怒道:“可是这个老混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声不出,就这样,我师父被逼得逃离中土,不知所踪。”

叶随云呆了呆,问道:“如果高天和是这样的人,那你怎知他未将信件毁去,对他来说,要害人这样不是更好吗”

方轻崖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我得知,他不禁没有毁去这封信,而且还小心的保留起来,具体为什么这样做,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其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叶随云点点头,问道:“那这和凤翔赌庄有什么关系呢?”

方轻崖道:“经过我极力打听得知,高天和听说我师父重返中原,也怕那封信丢失了。而他的能力不足以保管此物,便在大半年前将信交给了凤翔赌庄的杨城壁保管,这里不禁高手如云,而且后台是姬别情这个有朝廷背景的神秘人。等闲之人根本不可能来盗信。”

叶随云这时终于明白了前应后果,道:“原来高天和和杨城壁是一个鼻孔出气的,都不是好人。”

方轻崖点头道:“因此我才极力混进了赌庄,就是为了伺机偷得这封信。而有时看到一些被赌庄逼迫的可怜人,也就趁机帮他们一下,但是为了不引起杨城壁的怀疑,只好将这些人藏起来。”

叶随云刚才心中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方大哥,尊师重回中原,和信件没有被毁这些消息都是极其机密的,相信江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好像藏剑山庄那样的名门,我一次无意中听到,他们也不过是几个月前得知了此事,你怎么能够在一年多之前就知道呢?”

方轻崖若有所思道:“这些消息全都是一个神秘人告诉我的,这人总是戴个铁面罩,我从没见过他的脸。但是我绝对相信他说的话。”

叶随云奇道:“为什么?”

方轻崖道:“因为他是隐元会的人。”

第三十四章 生死点数

叶随云想到适才李复临走送给自己的铁牌,后面不正有隐元二字吗。暗想:“难道这李复便是隐元会的?当年卫大哥也曾提到这个神秘组织,似乎来头不小,那么他们到底在扮演什么样的角sè?”

方轻崖看他心有所思,以为叶随云在考虑信的下落,道:“也许是那姬总管的到来,有些不寻常,我知道近几天杨城壁都将信带在了身上,更不好拿到手。”看了看赌庄方向道:“我须得马上回去了,若是离开太久,恐怕会引起怀疑。”

叶随云被一语惊醒,连拍脑门,几乎忘了齐御风二人还在里面,情况危险。两人立即分头返回赌庄,临走前,叶随云转头道:“方大哥,小弟对你佩服的紧,待这里事情结束,定要请你喝一顿酒。”方轻崖一愣,随即哈哈一笑,点点头,径直去了。

赌厅之内的齐御风和慕容云清二人早已等得不耐烦,尤其是齐御风,心中因为挂念师妹,更是渐渐坐不住了。慕容云清在一旁也已经把断裂的琴弦一条条从新修好。眼看自己二人已经等候多时仍不见对方赔钱,心中郁闷不已,加上叶随云久而未归,心情更是焦虑,她忍不住问齐御风道:“叶大哥是不是迷路了,怎么去方便也要这么久?”

齐御风还未回答,就见那个萍姐又从后堂走出来,此时她脸上又是一副妩媚诱惑的笑容,扭腰走到两人面前道:“两位久等了,我们当家的听说了有贵客来访,亲自出来给两位算账了。”说完身子往旁边一让,只见一人走了过来,隔着赌桌站在齐御风对面,正是杨城壁,身后姬别情等人也陆续走出。

杨城壁气凝如山,眼光似刀,上下打量着坐在对椅上的齐御风。而齐御风却是泰然自若,毫不在乎,微微歪着头,斜着眼光对视过去,目光丝毫不避。

半响杨城壁微微点了点头,拱手道:“在下杨城壁,贵客有礼了。”他虽然打定主意要好好收拾这捣乱的人,但生意场上自有自己的规矩,开门做生意,不管什么情况,主人见面先要礼让三分才是经商之道。

齐御风也不起身,说道:“杨老板有礼,不知我赢的彩头何时才能拿到手,贵庄不会是赔不起了吧?”语气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杨城壁见对方态度无礼,强压恚怒道:“阁下果然是个人物,我本就想一般的小混混也没胆量敢来惹事。”语气中透着一丝寒意。

此时厅中其他赌客都注意到这边情况有变,眼见庄主现身,均想那财神爷附体的年轻人怕是没好果子吃了,很多人都停下手上的注码,慢慢围拢过来看热闹。

齐御风依然斜着眼光道:“说来说去还是说不到正点上,我也不是不通理的人,只要贵庄说一句没那么多钱,我即刻起身走人,绝不废话。”语气充满挑衅。

旁边的慕容云清却坐不住了,急道:“怎能这样,就算给不出全部,好歹给一半也行呀,这么大的赌庄不可能拿不出一千万两吧?”她想自己两个人的确赢得太多,对方吃亏太大,减掉一半也算对得起他们了吧。慕容云清一番自认为合理得体的话,只把齐御风听的暗皱眉头。

慕容云清哪里知道,此时齐御风和杨城壁的较量已在对话中开始了。而齐御风有苦自知,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实是强装出来的,自杨城壁一干人走进来,他已察觉到情况不妙。不要说杨城壁本人,就是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人中,至少还有两人自己就没把握胜得过。如果自己独身一人也就罢了,要脱身总还是有机会。现在加上慕容云清,情况就完全不同。难道唐笑还没救出来,又要搭一个慕容云清进去吗?可是现在对方几人实力强横,明摆着吃定了自己,齐御风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好拖延时间,寄希望于把叶随云等回来,那样己方脱身的机会就大了。

杨城壁哈哈大笑道:“姑娘玩笑了,我凤翔赌庄再不济,区区两千万两还是有的,银子自然是要双手奉上,不过在下有一个要求。”

慕容云清一听大喜,道:“什么要求?”

杨城壁道:“在下于这赌术也算略有心得,今rì难得遇见两位这样的大贵客,忍不住想玩上一手,让我也过过这赌瘾。只要你们赢了,两千万两之外再加两千万两,马上兑现,如何?”

慕容云清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得到,激动之余喜忧参半,想到如果赢了,自己和师兄就能拿到四千万两,这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可如果输了,就一分钱都没了,又不由得有些担心。

杨城壁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就算你们输了,在下依旧奉上纹银两千万两,就当是交个朋友,也算陪我过过兴致吧。”

这话一说,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慕容云清当即高声道:“好,就这么定了。”她想这是稳赚不赔的事,为什么不干?

齐御风还没来的及阻止,慕容云清已经一口答应,那自己想反对也不成了,况且对方已经给出这么优厚的条件,如果不答应情理上说不过去,看来自己是拖无可拖。可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赌了,那么这一局实在是生死一线之间的危险局面。杨城壁此时面带微笑,目光炯炯的看着二人,似乎在说:“想赢钱?等你们有命离开再说吧。”

这时杨城壁身后一人走出,沙着声音道:“齐御风,原来是你。”说话的正是沈眠风,他与齐御风曾在西阳林交过手,刚才一进到赌厅就认出了这个万花谷弟子。

齐御风微一打愣,也认出了对方,暗想:“原来是他,难怪气势这么强,却不知道另外一个是谁?看来今天凶多吉少。”眼下情况越发严峻,可是他的xìng格往往是越危险,就越冷静,此时的齐御风知道避无可避,整理jīng神,准备应付即将开始的赌局。

杨城壁和沈眠风微一打听,拱手道:“原来是‘书墨天机’大驾光临,难怪了。”

齐御风也不答话,只是静静的盯着桌子,他知道现在决不能分神,体内的真气已经开始慢慢汇聚丹田。

杨城壁也不生气,坐了下来,道:“我这几个朋友也想一起下注,齐少侠意下如何?”语气虽像是询问,可是旁边的谢羽,赵天龙,还有沈眠风三个人已经坐了下来。

杨城壁道:“既然是大本事的贵客,那这次的玩法便须得改改,要先下注,后摇盅,而且只压大小,如何?”

齐御风冷冷道:“没所谓,我压小。”

杨城壁一笑,道:“那我们几个全都压大好了。”说完一示意,站在旁边的荷官擦了擦头上的汗,拿起篩盅开始上下摇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

摇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荷官这才小心翼翼的把篩盅放下,但见他满头大汗,这个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此时却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才能做完。

齐御风知道里面的点数加起来属大,他手放桌边上,运气成束,准备将盅里的点数换成小。齐御风的武学主要是指法,因此内力是集气成锥的方式发出,以致他能jīng准的撞动sè子,如果换成雁无忧或者冷小小,又或者是叶随云,都无法如他般控制里面的sè子。

就在齐御风以内力触及篩盅的时候,不料对面也是一股力道传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赵天龙双手推在桌上,要干扰齐御风,从两人的姿态来看,已经高下立判,赵天龙双手紧紧推在桌面上,而齐御风是单手轻拍,有点眼光的人就知这二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两股力量在桌下一撞,只听赵天龙一声大叫,连人带椅向后翻去,‘通’一声摔了个‘倒栽葱’,好不狼狈。场中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赵天龙立即跳将起来,涨的满脸通红,指着齐御风骂道:“臭小子,你,你。。。”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僵在当场。

齐御风一咧嘴角,道:“阁下想要表演杂耍也等赌完了再说吧,不过我看这样的杂耍动作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

众人更是轰然大笑,慕容云清笑得更是几yù流泪,虽然大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刚才那一幕确实是滑稽好笑。

就在现场笑声未停之时,齐御风突然感到一股更强的力量传来,紧紧锁住自己的气息,让自己不能轻易的变换sè子,从方位判断,正是‘雷霆手’谢羽所发。只见他也是双手紧按桌面,神sè凝重,狠狠盯着齐御风。

齐御风也将另一只手搭上,内息直冲手指悬钟穴,阳明指力疾出,叠加在自己之前的内息上,猛力一撞,谢羽就觉胸口一痛,险些一口血喷出,好在他硬生生的忍住才不致与当众出丑,可是脸sè却已经好似金纸,焦黄一片。

沈眠风嘿嘿怪笑,也把双手放在桌上,十根手指犹如槁木枯杈一般,哪里像是人手,说是鬼爪子倒还更贴切些。站在周围的人都不自觉的退开两步。

虽然样子难看,沈眠风的功力可不是说笑的,此时他一加入,情况立时转变,齐御风感到压力骤然变大,谢羽的力道还没消,又加上沈眠风攻来的,自己已隐隐有些支持不住。可是到了这个当口,纯以内功相搏的局面,就算他想认输也不行。只要自己的内息稍微一收,对方会马上趁势推进,那个时候就算不是当场死亡,也必受重伤。因此虽然情况危险,但以势成骑虎,齐御风必须硬撑下去。

此时三人发力的终点都集中在篩盅之内,因此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奇异的一幕。只见没人触碰的篩盅开始颤动起来,里面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要知道这三个人角力纠结在一处,互不退让,篩盅里面压力渐增,三个sè子被这几股压力一逼,在里面乱碰乱跳。只把在场的赌客和旁边的荷官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回事。

谢羽得沈眠风之助,缓了过来,他又慢慢催起内力,加强对齐御风的紧逼。沈眠风却越来越惊讶,想不到这个小子年纪轻轻,在自己几乎全力攻击之下,还能硬挺着,况且自己这边还有个谢羽帮忙,这情况说出去,等于已经输了。如果今天不能除掉此人,rì后必是祸患。想到此,沈眠风又一鼓气,将功力推到最高,直攻齐御风。

齐御风此时已经苦不堪言,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而且还在增强,好不让自己喘息。

旁边的慕容云清终于看出情况不对。只见齐御风脸sè发红,额头见汗,神sè显得很痛苦。云清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就算她再大意,此刻也知道齐御风陷入了危险之中。加上篩盅的晃动,她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情急之下,她忙喊道:“杨庄主,此局算我们输了,请开盅吧。”

杨城壁笑道:“姑娘莫急,齐少侠还没说话呢,好歹也要尊重他的意思再开盅吧。”他心知肚明,齐御风现在别说开口了,就算眼珠子也动不了半分,本就是要趁这个机会取了他的xìng命,怎可能给他机会逃走呢。这般想着,杨城壁也把手搭在桌上,运起功力,要趁此时一举杀掉齐御风。

杨城壁此时动手,也是因为吃惊不小。没想到这个二十出头的人,竟然可以抗衡沈眠风和谢羽的合力攻击,未免夜长梦多,这才忍不住三人联手。

这样一来,齐御风更是濒临崩溃,他因为鼓催全身功力,此时耳不闻声,目不视物,要张嘴说话更是不能。感到又一股不逊沈眠风的力道加入,自己的真气被彻底压下,对方几人顺着自己发功的路线攻了过来。齐御风心知已入绝境,想要开口叫慕容云清自己快逃,无奈连声音也发不出。全身骨骼吱吱作响,仿佛就快被几股巨大的压力压断一样。

此时不光是篩盅,就连整张赌桌都在急速晃动,好似地震一样。旁边人都已经傻了眼,谁都不敢开口说句话,只是呆呆看着眼前一幕,整个赌厅鸦雀无声,只有赌桌嘎吱嘎吱摇个不停的声音。

慕容云清悔急不已,想到:“我们来这本就是闯虎穴救人,哪里是来赌博赢钱的。我怎么这么糊涂,还答应这帮坏人的要求,却要害死了齐师兄。”她救人心切,当即伸手去拉,可刚一碰到齐御风的手臂,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将慕容云清弹得直飞向后。

齐御风现在全身内力鼓荡,真气绕体,什么东西都不能碰他。也幸亏慕容云清功力不够,若是齐御风刚才被她拉动了身体,也许立刻就走火入魔,经脉错乱而死。

慕容云清如遭电噬,被这股大力弹得直飞出去,速度极快,眼见就要撞在旁边的柱上,却被一双手扶住了后背,飞撞势头立时减下来,让她能安稳的站住。

慕容云清看清之后,高兴的差点就要哭出来,叫道:“叶大哥,快救师兄。”正是叶随云刚刚赶回,救下了她。

此时杨城壁等人眼看只要再加把劲,齐御风就要口喷鲜血,倒毙当场的时候,从人群中钻出一个面露微笑的年轻人,似乎对场中形势毫不知情,边笑便道:“大齐,怎么还玩呢,该回家吃饭了。”说着用手拍了拍齐御风的肩膀。听到这么不伦不类的话语,慕容云清惊怕之余,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霎时间杨城壁三人只感一股大力涌来,把自己的力道尽数逼回,而且余震不减,三个人的手同时被弹离桌面。这一下,对齐御风的围攻立时瓦解。同时伴着一声巨响,桌上的篩盅炸裂而开,里面的三个sè子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一堆白sè的粉末而已。

齐御风就在即将吐血崩溃的时候,忽觉自肩膀处如海浪般连续传来三股雄浑而柔和的气息,立时将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三股内力击溃,而身上巨大的压力也顿时烟消云散,再没有半点痕迹。他眼前一亮,又从新看到了四周的景象,只见叶随云站在身后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对面的三人脸sè大变,jǐng惕的盯着叶随云。

叶随云心里清楚,刚才不管是伸手去拉或者是用掌力逼开对方三人,齐御风都很容易受内伤,要想平平稳稳的保住大齐,必须从他自身出发将对方攻势化解出去。因此才把曾在慕容云清身上用过的招数又在齐御风身上使了一遍。自己虽然装作轻松简单,实际上刚才传过去的内力一道强过一道,要先保住大齐的经脉,再反推回去,最后一举击溃对方,逐层慢慢提升,才是化解伤害的最佳方式。

叶随云想的明白,只因秋雨内功太过强大。他并不知道的是,如果出手的人功力低过齐御风,下场就和慕容云清一样,如果功力相若或是只高出一点,那么齐御风就有可能受重伤乃至走火入魔。而当世能用刚才的方式解决局面的人不会太多,叶随云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赌场大厅死一般寂静,人们面面相觑,哑然无语。所有人都还没从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和后来的爆炸声中清醒过来,就听叶随云大声叫道:“开盅,没有点数,小,齐御风获胜,恭喜恭喜。”

第三十五章 舍身夺信

人们轰的一下炸了锅,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道:“见鬼了,sè子呢?怎么成粉了?”有人道:“难道是出千失了手?赌庄也会出老千?”旁边的人赶紧按他的嘴道:“可别胡说?当心小命不保。”还有人说:“结果到底如何?是大是小?”另外有人接道:“如果是小,赌庄这一注可算要了命喽。”一时间纷繁杂乱,各种议论不停。

此时杨城壁直愣愣盯着叶随云,一言不发,旁人还道他输了巨资,心情不好才会这样。实则杨城壁刚被秋雨真气连撞三下,胸口一股闷气始终缓不过来,这才不出声。旁边的谢羽和沈眠风的情形看起来也大致如此。

叶随云嘻嘻一笑,道:“杨大老板,这彩头到底赔不赔呀?你光是盯着我做什么?”

杨城壁此时正在暗中调息,听得叶随云的话,虽然想回答,却无奈如哑了一般发不出声。这时,杨城壁身后转出一人,低沉着声音道:“阁下果然不凡,只是这一局点子破碎,做不得数。若不嫌弃,我来和你再赌一局如何?”

叶随云见说话的正是姬别情,这个让自己最担心的人。倒不是怕他武功多高,只是这人浑身一股yīn冷的感觉,让自己很不舒服。叶随云压下心头不安,表面故作遗憾道:“今rì已晚,赌钱的话改天再当领教,我和朋友这就要即刻回家了。”说完一瞅旁边,此时齐御风脸sè已经恢复正常,只是面露疲惫,看来并未受伤,只是体力已经透支。

叶随云心头一沉,知道己方三人想要全身而退更困难了。一抬头忽看见方轻崖不知何时也站在人群中,对自己投来关注的目光。

叶随云顿时想起了什么,心中霎时间连闪了几个念头,终于下定决心,转过头对姬别情道:“等等,我改主意了,阁下要和我赌一局当然可以,我想知道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姬别情没料到他转变主意这么快,微微一愣,问道:“你要什么?”

叶随云下巴一扬,眼光紧紧盯着杨城壁道:“倘若我赢了,只要这位大掌柜身上的一封信。”

此话一出,姬别情和杨城壁脸sè齐变,互相对望了一眼,又转回看着叶随云,只是这次眼神之中带着深深的寒意。

叶随云满不在乎的笑笑道:“随便你们,如果不同意那便不用赌了。用不着这么吓人的盯着我。”心中暗暗戒备。

姬别情冷冷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要的又是什么信?”随着话音,叶随云感到对方阵阵杀气弥漫,知道自己刚才的说话已经让这几个人动了杀机,要把自己灭口。他不慌不忙转过身,把慕容云清拉到身边和齐御风站在一起,正要开口说话,却听旁边的沈眠风惊叫道:“你。。你。。是你,你是那个怪人。”原来刚才二人内力一撞之下,沈眠风立时觉得很是熟悉,能有这么高功力的人,自己最近见过的就只有几个月前在金水镇西阳林遭遇的那个长毛怪人,虽然眼前的人年纪轻轻,外貌和那怪人绝不相符,但是如沈眠风这样的高手,有时是不用凭借眼睛去看的,他坚信自己的感觉错不了。而内息受了震荡后,直到此时他方能开口出声,不禁喊了出来。

叶随云咧嘴笑道:“被你认出来了。”又转过去对姬别情道:“我是谁不重要,至于我要的东西,阁下还需明知故问吗?除了二十年前那封信,难道还有别物件值得你们如此紧张吗?”

杨城壁此时也缓过气来,一听此话,不由自主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封信的事情。”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回头看去,只见姬别情神sèyīn沉,狠狠盯着自己。杨城壁心中慌乱,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把目标对准叶随云,喝道:“你这小子是谁派来的,连字号都不敢报,算什么英雄。”他一着急,也忘了这小子比自己可厉害多了。

姬别情忽yīn森森说道:“你是叶随云?”毕竟他比旁人反应快,根据种种迹象,这年轻人的身份只有这一个选择。

叶随云也是一愣,随即拱手笑道:“失礼,阁下竟然还知道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姬别情不再多言,对杨城壁打了个眼sè,既知他是叶随云,加上他不知如何得知了求救信的事情,今rì就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杨城壁会意,对四面大声道:“今rì凤翔赌庄有私务要处理,请各位客人暂时离开吧。”

众赌客早就觉得气氛不对,只是谁也不敢乱动,一听这话,巴不得赶快离开,都手忙脚乱的往出走。

叶随云见此情形,知道再不趁机脱身,可就难走了。他双手一拉慕容云清和齐御风,也随着人cháo快步走出,边走边说道:“既然有私事要处理,我们就不打扰了,请。”

姬别情重重说道:“不能让他离开。”两旁的打手也顾不得其余赌客还未完全走出,纷纷抽出刀斧追了上去。众人哪儿见过这阵势,眼看着气势汹汹的恶徒直冲过来,谁知道怎么回事,尖叫道:“快逃,快逃,要杀人啦。”整个大堂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叶随云对慕容云清喊道:“快坐下,弹琴。”他察觉四周全是杀气,除了众多赌庄打手,尚有隐藏在暗处的一匹人正对自己三人虎视眈眈,心想或许便是祈进所说的‘凌雪阁’杀手。此时需要速战速决,如果时间拖久了,局面一稳定就不好办了。

慕容云清也明白过来,将琴取出,暗自庆幸多亏刚才把断弦补好了,说道:“不必坐下。”将琴斜抱身前。只觉叶随云双手已抵在自己肩颈上,一股灼热的气息猛的灌向手臂。只见慕容云清一手抱琴,一手连拨,锵锵几声,冲在最前的众打手已经应声倒地,面容痛苦,双手捂耳朵,不停的打滚。一个人影飞shè而出,正是叶随云趁着刚露出的空隙抢身出去,顺手捡起一把散落在地的铁刀,目标直指杨城壁。

叶随云知敌人众多,打起来自己这边定然吃亏。所谓擒贼先擒王,自己没有把握短时间擒住姬别情,只好把目标转向姓杨的。此时孤注一掷,他内息大盛,已经将杨城壁罩住。

杨城壁首当其冲,但觉一股巨力将自己牢牢锁住,心神俱惶,不知所措,本能鼓起全身力气双拳击出迎击来势,只求争取时间,旁人自然能将自己救下。

叶随云如何不知杨城壁的想法,待得双拳到了眼前,他身形一钝,左手往对方手腕一搭,身子顺势一转,杨城壁双手已被扣在身后,单膝跪倒在地。叶随云一手摁着杨城壁,一手拿刀,大喊道:“都别动,不然大掌柜小命不保。”

顿时大厅安静了下来,包括那些还没跑出的赌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给镇住,呆在了当地。

慕容云清趁机扶着齐御风赶紧走了过来,道:“叶大哥,真棒。”齐御风低声道:“我们怎么出去。”他此刻浑身乏力,真力提不起两成,要是真动起手来,实在危险。

就听姬别情冷冷的哼了一声,四周同时响起沙沙的声音,叶随云一惊,立时明白姬别情根本不理会杨城壁的死活,他的手下马上就要对自己三人展开进攻。而杨城壁也感到情况不妙,挣扎道:“姬总管,手下留情呀。”

因为双手本就被叶随云摁在身后,他这一着急挣扎,胸前衣襟呲啦一声裂开,一封表皮发黄的信封掉落在地,上面端正的写着‘拜呈天和贤弟’六个字。叶随云一见,马上反应过来,这必定就是那封纯阳祖师吕洞宾写给玉泉山庄高天和的信,正是解开谢云流和纯阳派之间二十多年误会的关键证据。

叶随云大喜之余,便要伸手去捡。忽觉有异,猛的身体后仰,躲开了从前面攻来的双爪。原来是沈眠风出手,及时挡住了叶随云。

旁边的谢羽虽然不敢和这个年轻人正面交手,但却也知道把信抢到就是立了大功。他瞅准空挡,猛的一蹿,从地上抢起了信,忍不住心中得意。

叶随云躲过一爪之后,不及起身,右手撑地,左手顺着腰间画个圈,一掌‘龙盘四野’顺着爪势拍了回去,顿时将沈眠风避开了三尺。一转头,见谢羽满面欢容,还没站起的当口,叶随云身子前探,左脚一勾,正好勾在谢羽手背之上,信封被踢上半空。谢羽连忙抬头去看,正要跳起,屁股上一痛,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前跌出,已经被叶随云踹了个‘恶狗抢屎’。

眼见信封飞出,叶随云也顾不上杨城壁了,身子一跃就要抢出,一股yīn冷气息直扑面门,他知道这一定是那个迟迟没有出手的姬别情,而同时身后沈眠风第二波攻势也袭来,无奈之下,叶随云只得往后闪身,躲开这两下狠手,危急中顺势右掌拍出,掌风到处,刚要落下的信封又飞了上去。

姬别情不去理会叶随云,纵身而上,势要抢回此信,他心里很清楚孰轻孰重,就算杀不了这几个人,也要将信毁掉。待跃上半空,惊觉身后一人猛扑而来。姬别情只得转身,抽出贴身匕首,回身一刺,叱一声扎进来人胸口,对方鲜血四溅,翻身倒地。待看清之后姬别情大吃一惊,这人竟是杨城壁,此时双目圆睁,已然毙命。原来叶随云眼看追赶不上姬别情,将一旁已被自己点了穴的杨城壁抓起扔出,以致其被姬别情一刀刺死。旁边白萍为首的赌庄众喽喽都是目瞪口呆,眼见当家的被杀,都不知所措。姬别情心思极快,马上道:“放心,我才是赌庄背后真正的老板。”一句话立时将众人安抚下来。对杨城壁的死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趁着姬别情这一分神,叶随云再度揉身而上,直奔还未落地的信封,哪知肩膀一紧,再难前进,竟被沈眠风四指锁住。叶随云一急之下真气爆发,震开钳制自己的手,回臂出掌,‘见龙在田’推出,啪一声,打在对方肩膀,沈眠风口喷鲜血,连连倒退,吓得不敢再上前。

叶随云虽打伤了沈眠风,却再次失去了夺信的机会,心中懊悔却无计可施。眼看姬别情已经反应过来,即将抓到信的一刻,旁边猛的扑上一人,抢先一步抓住了落下的黄sè信封。

情况乍变,叶随云看的心头揪紧,这人全身飞扑之势,中门大开,完全没有防御的架势,在姬别情面前这等于送死,而此时此刻能够为了这封信豁出命的当然只有方轻崖,他知道如果信被姬别情拿到手,恐怕立刻就被毁了。因此他不顾情况危险,飞扑过去抢夺。

叶随云苦于距离太远,来不及救援。而姬别情一而再的被干扰,眼见这要紧的东西被抢走,心中一怒,右手运起十成功力,一拳轰过去,只听砰一声,重重的打在对方胸口上。只见方轻崖身在空中,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犹如断线风筝直飞出去。

叶随云连忙纵身过去接住了落下来的方轻崖,慕容云清也扶着齐御风跑了过来。叶随云看自己一干人此时的位置正在花厅门口,已经来不及跑到大门了。前面赌庄众恶已经冲来,叶随云目光一扫旁边的撑梁木柱,急中生智,将方轻崖交给慕容云清,喊道:“进花厅。”说罢深吸口气,运起十成功力,双手猛的推出,狠狠拍在木柱之上,只听喀哧一声,木屑迸飞,柱身现出几道裂缝,但整体却还没完全折断,叶随云又深吸了口气,卯足全身力气再次拍出,就听轰隆一声,整个花厅屋檐全都崩塌下来,倒塌的石块和木头片刻间垒成了一堵墙,将主厅和偏厅分隔开来。

待到尘埃落定,大厅群凶反应过来时,早已不见了叶随云等人,姬别情狠狠道:“快去后院,他们只有那一条路。”众打手这才纷纷向外跑去。

叶随云抱着昏迷的方轻崖,加上慕容云清,齐御风,在偏厅中左闯右转,不辩方向的寻找出路。无奈几人对这里实在不熟悉,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偏偏方轻崖又人事不醒,慕容云清忍不住问道:“叶大哥,这人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叶随云回道:“他就是方轻崖。”慕容云清啊的一声,很是出乎意料。叶随云道:“先找路出去,有什么事出去再说。”慕容云清点头答应,可是说得容易,这里厢房层叠,样子又相同,几人一时间只是来回在不同房间里乱闯而已。正在发愁,忽听远处有人喊道:“这里,从这里逃出去。”

叶随云甚是惊疑,也不知这人是哪里钻出来的,此刻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只好跟了上去,待走近一看,这个招呼自己逃跑的人竟然是当年带自己闯进武牢关的卢茂匀。叶随云惊喜交集道:“卢大哥,怎么是你?”

卢茂匀也是欣喜不已,他道:“出去再说,跟我来。”说罢带着几人几绕便走出了偏厅,躲进旁边一间柴房,门还没关稳,就见大群人举火呼喊:“别让他们跑了,他们不熟悉这里,应该还在偏厅里面,仔细搜。”喊声呼啸着从门边经过。

叶随云一干人缩在柴房里面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外面的人都走光了,卢茂匀这才打开门招呼几人又绕了出去。不一会儿来到一扇小门,由此出了赌庄。

几人一阵疾奔,回头再看,赌庄已在里许之外,这才放下心来。但听里面的人仍在互相吆喝,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卢茂匀笑道:“叶兄弟,真想不到还能见到你。”

叶随云也是高兴万分,问道:“五年前我被关在牢中,时时想起你,很是担心你被我拖累,没想到竟会在此相见。你怎会在这里的?”话一说完,他忽然发现卢茂匀身上衣着竟然是赌庄打手的统一服饰,心中不禁犯了嘀咕。

卢茂匀看到他不解的眼光,哈哈一笑,道:“你也看见了,我是在这赌庄混饭吃的。几年不见,你长高了,样子也变了,刚才在大厅,如果不是听那个姬总管说出你的名字,我还真没想到是你。”

叶随云也笑了,道:“幸亏有你及时出现,不然我们几个定被困死在里面。你到底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当年在武牢关,他们没有处置你吗?”

卢茂匀叹了口气道:“当年你被挑断了手脚筋,扔进监牢。原本他们说我带jiān细进去,也要把我砍头,多亏我当时的队长何震,他念在从我这得了不少好处,替我辩解了几句,说我也是被你逼着带路的,还有被你砍伤的地方为证,他们这才饶了我xìng命。可是在武牢关我也呆不下去了,何震给我写了引荐信,让我到长安城外的神策军伍德营谋个差事,接收我的是一个叫何千锋的人,这厮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就这样我在伍德营又混了几年rì子。后来一想,实在不想干了,就托人找关系进了赌庄当个护院的跟随,这一晃眼就到了今天。后来偶尔想起你,总以为你死了,没想到呀。。”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叶随云也是心中感慨,想起当年的事情,很是感谢这个卢大哥。又问道:“当年你说想去天策府当兵的,后来怎么不去了?”

卢茂匀佯装恼怒道:“你小子还说呢,当年说推荐我去找冷小小,可是你第二天就被关进监牢,也没有给我什么引荐的信物,我去找人家,直接用嘴说,谁会搭理我。”

叶随云惭愧不已,低头笑道:“是小弟不是,这里给你赔礼了。”说完拱手行了礼。

卢茂匀忙摇手道:“千万不可,叶兄弟,咱俩是有过命经历的交情,我是说笑的。”

叶随云道:“这赌庄实在不是久留之地,卢大哥如果还信得过我,这一次我保证推荐你去天策府任职。”

卢茂匀闻言,稍一沉吟,点头道:“你说得对,这里偷鸡摸狗的事我的确也不想干了,我听你的。”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有件事不知要紧不要紧,两年前我还在伍德营的时候,何千锋当时让我随他从南洋商会接了一个人,听说是什么高丽国来的,叫朴宗资,据说是个搞机关暗器的能手,是当时神策军的贵宾,我也没在意,只是听他们说起要把这人送到什么。。什么。。三才阵。”说着他用手挠着头,想了想,肯定的说了声:“对,是三才阵,据何千锋说要对付天策府,这个高丽人很重要。”;

第三十六章 南洋商会

“要对付天策府”叶随云心想:“此岂非冷小小有难?”

见他微微发呆,卢茂匀提醒道:“叶兄弟,方轻崖看起来伤的不轻,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耽搁了,怎生想个法子救他一救。”要知道方轻崖在凤翔赌庄赫赫有名,像卢茂匀这样低一等的护卫自然识得。

叶随云闻言方醒,急道:“对,对,快到天都镇白家去,唐姑娘在,定能救他。”此时的方轻崖气若游丝,面sè惨白,双目紧闭,嘴角渗血不停滴在胸口前襟,眼看危在旦夕。纵然如此,他的右手仍然紧紧捏着那封陈旧发黄的信封,就像在告诉别人,纵然自己死了,也绝不会松手。如果不是叶随云一路上用内力护着他的心脉,可能也撑不到这个时候了。

几人心急步快,不一会儿便赶到了事先约好的白家大院,门口守着的家丁见到一干人,马上入内通报。叶随云心急如焚,不及等待,横抱方轻崖冲了进去,正好看到迎面奔出的唐笑,大喊道:“唐姑娘,快快救命。”

唐笑打了个楞登,等到看清怎么回事,也不多问,立即着手施救。反正是叶随云要救的人,必然不是坏人。她伸手搭在方轻崖脉搏上。叶随云不去看方轻崖,却盯着唐笑的脸,生怕这唯一的救星露出‘救不了’的表情。片刻后,唐笑便开始动起手,一会儿用针,一会儿用木板,一会儿用药,忙个不停。

叶随云稍稍宽下心来,他虽不懂医,但是看这忙碌的情形,他知方轻崖有救了。目光转向唐笑,看她片刻不停的来回辛苦,叶随云满心感激,心想:“多亏唐姑娘在这里,本是答应带她游山玩水的,没想到却是麻烦迭出,叫她受了不少罪。”不自禁的对唐笑很是抱歉。

忙了一阵后,唐笑擦了额头的汗,忧心对叶随云道:“叶家哥哥,此人胸骨尽碎,体内脏腑也受了很大的伤害,受伤太重,我只能尽量帮他护住心脉而已。”叶随云急道:“那这么说他死定了?”

唐笑摇摇头,道:“那也未必,只要他能挺过两天,兴许就能活下来,这就要靠他自己的意志力了,这两天之内绝对不能有人打扰他。”

叶随云知唐笑已经尽力,转头看了看此刻人事不醒的方轻崖,喟然而叹道:“只希望老天保佑方大哥能吉人天相。”他心中想到这两天自己必然要寸步不离的守在白家。

眼见天边擦亮,才知自己一干人折腾了整整一夜,眼见除了方轻崖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齐御风因为运功过度,也早已沉沉睡去。叶随云松口气的同时感到浑身疲累不堪。一抬头正好看到萧凝儿走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萧凝儿见他yù言又止的样子,说道:“你不用找我师叔,她已经离开了,走之前已经嘱咐这家人好好招待你们。”叶随云点点头,心中感激高绛婷,却也不便再问,和众人打了招呼,找间空屋,径自盘膝打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屋外有家丁拍门道:“叶少侠,外面有两个乞丐说是要找你,用不用我把他们赶走?”

旁边一个女孩嗤的笑道:“你可千万别这么做,叶家哥哥可是这些乞丐的头头,你要是得罪了他们,叶家哥哥可饶不过你呀。”正是唐笑在说话,那家丁听得膛目结舌,无言以对。

叶随云打开房门笑道:“唐姑娘真是爱说笑,不用担心,我去看看。”说着便要走出,唐笑道:“我也要去,见识一下帮主开会,叶家哥哥可以吗?”叶随云笑道:“真是孩子话,快来吧。”

两人一出大门,就见台阶上坐着两个乞丐打扮的人,一见叶随云出来,连忙站起躬身行礼道:“丐帮弟子陈忠,郭青拜见帮主。”看到身后的唐笑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二人,两个人嗫嚅道:“这位。。。。”唐笑连连摆手,笑道:“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理我,当我不在就好了。”二人更是一头雾水,叶随云见状忙说道:“你俩上次未逢其会,所以不识得唐姑娘,她是唐门门主的女儿。”陈郭二人闻言连连行礼。

叶随云细看两人身上的麻布口袋,知道陈忠是七袋弟子,郭青是六代弟子,回礼道:“两位大哥不必多礼,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忠解开背后的布囊,打开端到叶随云面前,只见里面裹着的正是丐帮帮主信物‘打狗棒’。叶随云伸手接过,笑道:“这次走得匆忙,倒是把它给忘了。”

陈忠道:“林长老特命我俩将信物送交帮主,并且要我们嘱咐帮主,打狗棒是丐帮至宝,希望帮主能时刻带在身边。”

叶随云不禁面有惭sè,陈忠又道:“林长老还要我转告帮主,经过商议,帮中敲定十月初九举行帮主就任的仪式,到时帮主务必要赶回君山。”

叶随云无奈点点头,心想做帮主果然是麻烦事一大堆,自己现在等于肉在粘板上,不管人家怎么说,就只好照做。又想到按自己的心xìng这帮主怕是也干不了几天,待找到更合适的人,立刻就退位让贤。

想到这,叶随云看两人直愣愣的站着,似乎没什么事要说了,笑道:“两位大哥还没吃饭吧,走,让那个我来做东。”两人吓了一跳,都慌忙道:“那怎么成。。那怎么成。”

叶随云笑道:“别那么婆妈了,我这帮主做的也是勉为其难,毫无建树,恐怕最大的功劳也就是请你们吃饭喝酒了。幸好我昨晚上发了财,再过几天就是想请你们怕是也没钱了。”说完得意的笑起来。

原来昨晚在赌庄,趁着赌客大乱时,他见到桌上成堆的银两,想到自己这边还有二十两的本钱没拿回呢,怎么也不能便宜了赌庄,随即顺手牵羊拿了两锭最大的揣在怀里。后来一算,一锭五十两,两个足足有一百两之多,还给了慕容云清一个,自己留下一锭。刚才出来之前就想到在帮众面前,自己好歹是帮主,怎么也要有个风范,可是风范这东西想来想去也不知怎么表现,唯有请人家好好吃一顿,在叶随云心里,这恐怕是当了帮主以后最出sè的表现了。

陈,郭二人听他一说,也不敢太过拒绝,只好答应。唐笑拍手道:“既然是帮主请客,那可不能错过,小女子也定要凑个热闹。”叶随云嘿嘿笑道:“保管你吃饱了。”

一行人来到小酒馆,正是叶随云最熟悉的那家。进到里面,叶随云喊道:“蔡师傅,来,做些好菜,我要款待朋友。”

掌柜兼厨师的蔡chūn华从厨房走出,看到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不由踌躇起来。叶随云一看,心中有气,顺手将那锭大银元宝丢在桌子上,道:“这总够了吧。”

蔡chūn华立刻眉开眼笑道:“自然够了,自然够了,你们几位稍坐,我这就去准备。”说着赶紧返身进厨房去了。唐笑白了一眼道:“哼,只认钱不认人。”

旁边的陈忠躬身道:“帮主不必动气,咱们丐帮的规矩是不能进酒家上桌吃饭的,必须是在街上讨残羹剩饭。”说话时任然站在门外面。叶随云听完不禁大为头痛:“难道我以后也只能这样吗?这都什么规矩呀。”唐笑面露同情道:“你们帮里的人太可怜啦。”

郭青见叶随云脸上苦恼的神sè,忙拱手道:“帮主身份不同,本就不是叫花子出身,自然不在这个规矩里。”

叶随云道:“那怎么行,帮主更应该以身作则嘛,来。”说着走到街对面的墙角坐下。陈忠二人一见,也慌忙挨着叶随云蹲下。这时酒馆小二已经端着两大盘牛肉和一只烧鸡出来,左右找不到人,唐笑手一指外面,气哼哼道:“都在外面蹲着,这吃的叫什么饭嘛。”

那小二不明所以,走出去将食物放在地上,忍不住问道:“几位这是。。。”

叶随云挥手道:“不必多问,我们今天兴致好,就在外面吃,去拿坛好酒来。”小二答应了,边走边摇头,心想真是奇事。

叶随云不再客气,抓起牛肉就吃,这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几年前在大牢中也是用双手吃东西,那时食物可比今天的差多了。另两人一看这个年轻帮主竟能做到如此程度,一切符合丐帮的规矩,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却能感到他对二人的一片诚心。而且毫无架子,让人心里又感动又佩服。陈忠和郭青确实早已饥肠辘辘,也就不再客气,这时小二把酒送来。三个人推杯换盏吃了个不亦乐乎。

叶随云忽见唐笑面目不善站在一旁,忙招呼道:“唐姑娘,你。。。。。”唐笑不等他说完,气冲冲打断道:“你们慢慢吃吧,别噎着了。”一吐舌头,转身往回,想着自己死也绝不这般吃东西,丑也丑死了。叶随云看她气走,暗忖:“何必生气,我只是想给你额外要一份酒菜,坐在里面吃嘛。”

郭青边吃道:“听闻帮中兄弟相传,帮主的武功那可说的上是出神入化,来之前我还有些紧张,想不到帮主是这样的好人。”

叶随云此时正端碗喝酒,一听这话,一口酒喷了出来,不停咳嗽。他本就不会喝酒,只是觉得此乃男子汉必会之技,这才跟人家胡乱喝,这时听到郭青的话,一着急呛得够呛。

见叶随云咳嗽不止,一旁的陈忠斥道:“郭青,在帮主面前别胡言乱语的,帮主虽然武功盖世,但那也要别人来说,怎能我们自己先得意起来了。”

叶随云本想解释,叫他们不要过分迷信自己的武功,而且自己从小就被nǎinǎi告诫,‘不能自满骄傲,要懂谦退’。可是一听陈忠的话,他立即知道陈忠心里其实和郭青想的一样。而且可以推想绝不只是他们两人,定然是丐帮上下早就传遍,每个人都以帮主武功高强为荣。其实这个心态最正常不过,怪不得谁。到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随他们去吧。想到这里,叶随云只是吃东西,不再言语。

郭青几杯酒下肚,兴致大起,说得高兴,随口道:“这次我们打探到一个消息是关于南洋商会的,我觉得有必要告知帮主。”

叶随云心中还在郁闷,也没往心上听,只是恩了一句。陈忠一看叶随云心不在焉的,就对郭青说:“这事也不知真假,帮主每天要cāo心多少事,哪管得了那么多,不要说了。”他怕自己二人不知那句话惹叶随云生了气,连忙阻住郭青的话头。

郭青点头答道:“陈大哥说得是,况且就算这事是真的,他们南洋商会的高手众多,尤其是第一高手卫栖梧,那都不是吃素的,想来也轮不到咱们管。”

叶随云被一语惊醒,乍听到卫栖梧的名字,猛的来了jīng神,忙问道:“你们说什么?怎会牵扯到卫大哥?”

两人一脸诧异道:“帮主你叫卫栖伍大哥。。。。。?”

叶随云摇头道:“你们别管这些,快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郭青一看帮主询问,不敢怠慢,说道:“咱丐帮帮众遍布天下,消息最是灵通。最近得到一个消息,南洋商会在扬州的分会被一伙有势力的强人盯上了,说是这帮人要干票大的,将扬州分会抢了。”

旁边的陈忠接道:“要知道扬州分会掌管着南洋商会的钱库,基本是整个南洋商会的命脉,其中保存的银两更是多得难以计数。”

叶随云道:“这样的地方非同寻常,定然守护的密不透风,谁能去抢?你们刚才说和卫栖梧有什么关系?”

郭青接道:“帮主说的是,可是奇就奇在所有人都知道抢夺此地必然极难得手,依旧有人扬言要干。而且据消息说这伙人来头不小,真有可能成功。目前的问题就是我们无法确认消息的来源是否属实。”

陈忠接道:“至于卫栖梧,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据说他是南洋商会的第一高手,出身一个神秘的盗贼世家,在会中到也不担任什么职位,现在行踪不明。此人有个徒弟叫代施,江湖人称玉面飞狐。”叶随云点点头,心想这两人自然不会骗自己,既这么说,传闻未必靠得住。可假如万一事情是真的呢?关系到卫栖梧不能不理。

陈忠还在旁边说道:“不管事情最终怎样,卫栖梧应该都会出现,毕竟他是南洋商会的人,就算空穴来风,他总不能冒这个险。”此言一出,更是触动了叶随云的决心,他问道:“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动手吗?”

陈忠回道:“应该不是最近,听说还要准备什么。”

叶随云又问道:“南洋商会是什么来头?”他想多打听一点总是有用的,况且和卫大哥有关,他自己也很想知道。

陈忠回道:“南洋商会是商会联盟的其中之一,还包括西域商会、剑南商会和关中商会。南洋商会基本上掌管着整个大唐东南地区的商业运作,一切在此范围内的商业买卖基本都有这个商会的一份,经过多年的积累,不管是财力还是人力都极其深厚,实力非比寻常。后来为了保证自己的货物长途往来的安全,召集了很多武功高强的人士加入,卫栖梧正是其中一个。只不过听说卫栖梧加入南洋商会并不是为了钱,而是其他原因,具体细节我们也不知道。”

郭青着急接道:“而且帮主你有所不知,经过我帮多年讯息的往来梳理,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整个商会联盟基本上已经控制了大唐王朝七成以上的银钱运作,如果他们要造反的话。。。。”

陈忠骂道:“郭青,休得胡说,我看你是喝多了。”

郭青被这一骂,立时收了口,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不敢再做声,只是闷声喝酒。

陈忠对叶随云道:“帮主,刚才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但是咱们决不可随便对外说,否则一个不好,不仅自己脑袋搬家,只怕会连累丐帮也跟着完蛋了。郭青刚才说的没有多少人知道,就算在丐帮,也仅是我们这些专负责消息传递的弟子了解,大家也都不敢乱说。”

叶随云点头道:“陈大哥,放心,我理会得。”

三人酒足饭饱,又聊了一阵后,陈,郭二人便和叶随云道别,离开了天都镇。叶随云返回的路上不停在想,待纯阳派的事情完结后,定要赶去扬州,不管事情真假,自己都应该走这一趟,兴许还能见到卫栖梧,假入消息确实,自己还可助他一臂之力。之后再赶回君山参加大会,也来得及。一想能再见到这位狱中的老友,叶随云心里高兴。可随即又考虑到,眼前纯阳派大难在即,能否顺利解决尚是未知之数,不禁又犯起了愁。忽然想到自己离开白家这么久,要是有赌庄的高手去找麻烦可坏了,叶随云暗骂自己冒失,快步朝来路跑回。

第三十七章 北斗剑阵

当叶随云急如风火的赶回白家时,却见唐笑和慕容云清正在前院攀谈,看来应是无事发生,松口气的同时暗骂自己大意。

唐笑见叶随云回来,佯装愠恼道:“人家白员外家的饭菜可比你那个什么小馆子好吃太多啦。幸好本姑娘明智回来了。”叶随云哑然而笑,知她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也不点破。再问起其他人,才知萧凝儿刚刚收到师门急信,也已经离开天都镇,想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叶随云点头道:“不知萧姑娘师门发生何事,可有需要帮忙之处?”随即想起萧凝儿的脾气,就算真有什么困难,这姑娘怕是也绝不会说出来的,想及此叶随云也不再多想。待详细谈到方轻崖的伤势,唐笑判断,只要他再能熬过一天,那么xìng命也许就保住了,至于几时能苏醒过来就很难说了。

二人说话时,慕容云清在旁静静的听着,可是眼神空洞,似乎心不在焉。叶随云微感奇怪,暗忖:“这姑娘一直都是个乐天派,今儿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定的。”

慕容云清却突然开口,吓了叶随云一跳,只听她问道:“叶大哥,你说如果谢云流真的上了华山,他会怎么做?会不会真的大开杀戒?”

叶随云料不到她会有此一问,迟疑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你们都了解,其实若论起这江湖上的事,我远不如你们熟悉。”说完又想了一下道:“只不过我想,武功能练到那个境界的人,xìng情自然是不同于常人,恐怕更多了份执着和决心,甚至是偏执,因此才能励情激志,不懈的修炼,达到常人难至的境界。而能到达这个程度的人不该是嗜杀之辈,反会更超然脱达。”

唐笑听完接口道:“叶家哥哥是把人往好了想,这自然是最理想的结果。可相反,这样的人也往往更易钻牛角尖,想法上走入死胡同。只因他们太执着于自己的信念和目标了。你们认为一个这样的人如果二十多年如一rì,心里只有报仇一个念头,当时机出现时,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叶随云沉默下来,他知道唐笑说的有道理,只是自己不愿这样去想而已,为了缓解略显紧张的气氛,他道:“谢云流乃是出身纯阳吕仙人的门下,他本是个修道之人,讲的就是明心见xìng,超然物外,又怎会拘泥于这点俗世仇怨呢?哈哈,你们俩不要自己吓自己。”他本是要缓解紧张,可是当见到慕容云清苍白的脸sè时,即知刚才的话半点说服力都欠奉。

慕容云清忧心忡忡道:“我想即便谢云流要报仇,定然只是针对李忘生掌门那样的前辈耆彦,像雁无忧般的小字辈按理不会被牵扯进去吧?毕竟这只是上一代的事情,你说对不对,叶大哥?”语气更像是安慰自己而发。

结合之前慕容云清的怪异表现,叶随云和唐笑就算再迟钝,此时也心中明亮了:“原来这姑娘是在担心雁无忧。只怕是上次天都郊外一见之下就有了好感。”想到这里两人相视而笑,觉得有趣。慕容云清看他们神sè古怪,脸红道:“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唐笑调侃道:“其实第三辈弟子怎样都好,关键只要雁少侠平安就好啦。”慕容云清听她如此说大是娇羞,叶随云二人忍俊不禁。可是随即三人又都担心起来,不管慕容云清怎么想,如果真到了刀兵相见的时候,以雁无忧爱憎分明的xìng格,绝对不会置身事外,而面对谢云流放手一搏的结果。。。。想到这儿,三人都不禁打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了。

经过这番谈论,叶随云突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怕是远超自己的想象,再想到于睿和雁无忧可能遭遇的不测,顿时就坐不住了。可眼下自己又不敢太早离开,万一有赌庄的人寻来,这两个女孩子可抵挡不住。况且还有个重伤的方轻崖。就在迟疑难决时,一人沉声道:“你要走就走。”

叶随云转头一看,齐御风背手而立,淡淡的盯着自己。心中自责太笨:“这不是还有大齐吗,凭他的机智和身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几人一商议,慕容云清执意要和叶随云一起先一步赶赴纯阳宫,理由是自己轻功好,脚程快。其实众人心知她是着急雁无忧而已。齐御风和唐笑带着受伤的方轻崖随后赶到。

叶随云将卢茂匀叫到身边嘱咐了几句,然后找一张纸,在上面涂涂画画后,交给他道:“这就是凭证,交给冷小小即可。”卢茂匀左瞅右瞅,画上怎么看都是半个肩膀的图样,将信将疑的将纸收起。

临走之时,叶随云又去看了方轻崖,见他眼窝深陷,脸sè蜡黄,依旧昏迷不醒。看到方轻崖手中的信封时,齐御风本想用点穴的手法将其取出,叶随云阻止道:“让他拿着吧,这可能是他生命的全部了,我也希望他能亲手交给他师父。”

次rì一早,叶随云和慕容云清便动身前往纯阳,二人均心有所惦,不敢耽搁,加紧脚程走了一段,才发现谁都不认识去华山的途经,只得一路打听,这才终于在两天后到达华山南峰脚下,天下第一观的门前。两人眼前可见皑皑白雪垄盖着四周,一块五六丈高的大石似是天然生成,上面刻着‘太极广场’。正对巨石,便是道观门户,一扇厚重的大门上静静悬着一张门匾,上面端端正正写着‘纯阳宫’三个字。此刻站在门外即便看不到内中详情,但仍可想见门后殿阁必是雄伟非常。环顾道观四周,只见白云绕山,古树葱笼,气势清静古雅,观顶山间萦绕着朦胧的雾气,使立于门前的人显得格外渺小,不自主的心之向往,那仙居何在?

慕容云清看得直发呆,对叶随云道:“这里好漂亮呀,比起我们万花谷,真有另外一番飘逸的景象。”

叶随云打小也未曾见过这般景象,连连点头道:“真像神仙住的地方,就是有些冷。”

两人感慨之中,忽发觉四周不见一人,而且面前的观门紧闭,觉得有些奇怪,都想或许道家清静地,都是这样冷清。

两人也没再多想,上前拍门,不一会儿,旁边的小门打开,一个道童伸出头,怒视两人骂道:“敲什么敲,本观这几rì不接见外客,请回吧。”说完啪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两人呆杵原地,想不通这小道童为何这般无礼,不问情由的便要赶人。

慕容云清心中不快,道:“叶大哥,你看这小道童凶巴巴的,也不知是谁的弟子,这么没礼貌,待会儿见了李掌门,我倒要说道说道。”

叶随云却不答话,只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太不合常理了,堂堂纯阳派怎可能门外无人守卫,而且周围不见一个香客的影子,心中隐隐感到不祥。

慕容云清还待再说,叶随云做个噤声手势,悄声说道:“你先站远点,我来再敲一敲门。”

慕容云清见他语气突变,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虽不明白怎么回事,想来自是叶随云察觉到了什么,想到此,连忙朝远处行开几步。叶随云回身又使劲拍门,鼓足中气喊道:“在下叶随云,有要事求见清虚真人。”喊的正是于睿的道号。

话音刚落,大门猛的打开,两柄长剑闪着寒光倏地刺出。叶随云反应极快,连忙纵身后撤,避了开,脚尖再点地,直退到了门前的广场上。身体刚站稳,就见八条人影自门里蹿出,呈包围之势而战,每人手中利刃指向叶随云,气势凝重。

一个八字粗眉的道童喝道:“哪来的不要命的,敢来纯阳派撒野,快快滚下山去。”正是刚才开门的童子。

叶随云一看这八人均是年纪十五六岁的孩子,咧嘴一笑道:“小师傅,你们不要误会,在下叶随云,并非来捣乱的,今rì到此实乃有要事相告。”

那粗眉道童喝道:“什么随云,随风的,没听说过,趁早滚远点。”

叶随云也不生气,自己本就是无名小卒,怪不得人家不知,只是心中奇怪,这帮道童和自己乃是初见,何来这么大火气?

旁边的慕容云清却忍不住了,喊道:“堂堂丐帮帮主都不认识,你们对客人如此无礼,小心我告你们师傅。”

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弟子道:“还有个女的,我来对付她。”一划剑诀,攻向慕容云清。叶随云一看这女弟子的身法,知道慕容云清对付她绰绰有余,也不怎么担心。

果然,那女弟子东刺一剑,西刺一剑,虽然架势中正,无奈剑势太弱,根本控制不住方位,而慕容云清身法飘忽,只是绕着她转圈,就好像大姐姐逗小妹妹玩耍一样,边绕边道:“你这丫头,我和你无冤无仇,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也不问清楚,小心姐姐教训你。”

那女弟子此时额头见汗,可手中攻势不停,回骂道:“你们这些恶人能有什么好东西,今rì不是你死就是我们死。”

这句话倒让叶随云注意起来,朝那浓眉弟子问道:“小师傅,能否见告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浓眉弟子眉毛立起,怒道:“师弟们,先对付这个男的。”长剑一抖,直刺过来,其余弟子齐声答应,同时攻到。叶随云无奈,侧身从离自己最近的两柄剑刃中间滑过,一眨眼绕到粗眉弟子的身后,顺着对方手臂轻轻一抹,夺过了长剑。

七人大惊,连忙向后跳去,那被夺了剑的弟子面如土sè,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坏人竟然轻描淡写就抢走了自己的兵刃,一时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叶随云咧嘴一笑,倒转剑柄抛了回去,说道:“现在可以和我说了吧。”

粗眉弟子接过长剑,道:“你的确很厉害,可是我们不怕,你有本事就把我杀了,我绝不买你的好。”

叶随云无奈皱眉,暗忖:“这几个小孩真不知是何来由,一见面就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话也不说清楚,我怎生想个法子冲进去也行。”

这时只听粗眉弟子喊道:“北斗七星剑阵。”

叶随云不明白什么意思,还在迟疑的当,七个道童已分散两边,四个在左,三个在右,七人同时发剑,叶随云一惊,只觉七柄剑刺来的方位配合的天衣无缝,自己绝难一击同时对付七个人,只得后退。七人跟着上前,又同时刺出,叶随云无奈又退一步,当七人再次刺出的时候,叶随云被逼得退了第三步。

叶随云心中惊奇,几个道童的剑招互助互救,丝丝入扣。每当想要对付其中任何一人时,旁边的人定能及时上前保护,攻他不得不救之处,当他想转向攻来的剑时,初始的人一定也保护过来,七人互相弥补,只把叶随云攻了个束手束脚,有力难使。

其实按照这几个道童的功力,叶随云只须用上强硬手段,鼓动秋雨真气便可一举击溃此剑阵,可是第一他无心伤人,知道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其次他也是有点年轻人的好胜心,总想从套路招式上瓦解对方,而不是凭借功力上的优势。只因想到倘若这剑阵不是被几个少年所使,而是成年人,那自己纵使功力高强,也必然难有胜算。

七个道童加上叶随云,八人就这样不停在太极广场绕圈子,叶随云脚下不停,心中却对纯阳武学越来越佩服:“能够创出如此jīng妙的剑阵,纯阳不愧是江湖名门,几个小孩便叫我有力难施,看来武学一道上真是天外有天。”

第三十八章 巧破七星

一时间叶随云无计可施,想不出法子破解,只好仗着卓绝的内功和身法不停兜圈子,七个道童紧追不舍,毫不放松,七枝长剑轮番的刺出。

叶随云心中渐渐急躁起来,目光向旁一瞟,见那女弟子喘息渐重,已呈败像,此时只因慕容云清不愿出手伤人,这才纠缠至此。否则那小姑娘早已弃剑投降。就这样十个人分成两撮,慕容云清围着一个人在外转圈子,另一边叶随云围着七个人在内转圈子,谁也制服不了谁,整个纯阳观前偌大的广场之上,只闻噼噼啪啪的脚步声。

都说久守必失,叶随云这么一分神,只听嚓一声,腰间衣囊被剑尖一划,破了道口子,一物自内跌落。叶随云吃了一惊,仔细一看正是多年前唐笑送给他的一对‘药王木偶’。当年在洛道,公孙爷爷通过这对木偶给了自己很多关于经脉以及穴位的指点。

叶随云脑海中突然记起,一次晴空月明时,公孙爷爷指着夜空中闪烁的繁星讲述了不少有趣的故事,其中就讲到过天空中呈勺子形状的北斗七星,这七个星星从斗身至斗柄依次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而这几个道童方才喊过这剑阵叫‘北斗七星剑阵’。想到此,叶随云凝神细看,发现果然这七人所站的位置正是按照北斗七星的布置排列。

这一下,他心中骤然亮堂,仔细观察起来,等到又绕三圈,他已经看出,自己初始感觉几人手中长剑总是同时刺出,实则不然。其攻击模式分为两段,必是有一个人先起手,而下一个方位的人立即呼应,以剑守护,补在首个人出招后露出的破绽上,而再下一个方位的人同样补上第二人的空档,如果天权位攻击,必是玉衡保护天权,开阳保护玉衡,依次而为,最后一人出招后,乃是第二段,其他几人同时回剑守御,保护最后一点。实则整个阵法出手攻击的只是第一个人,但若不知内力乾坤,会直觉所有人都在攻击自己。七人以北斗七星方位而站,整个剑阵一经发动,犹溶一体,无论移动快慢,都不散乱。

叶随云心中登时恍然,怪不得自己总是感觉无处下手,只因其相辅相成,每个人的空档都被队友及时补上,无论敌人攻击哪一点,都会被这一点的守御位逼退,因此这七星剑阵才让人觉得几是无迹可寻。但实则其弱点便在一二段相接的空隙,因最后一人无人补漏,因此所有人要在二段共同保护。但平素打斗,若是战斗正酣之际,所有细节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若是不解其理,绝然难觅其踪。

最让叶随云吃惊的是剑阵的攻击点并非拘泥任何一人,而是不断变换,若是天枢攻击,那么下一波必是天璇攻击。想来这是为了避免单调重复而被敌人掌握规律。可虽然其变位不定,但毕竟要按照顺序来发动,否则不论是哪七个人来施展,毕竟是七个想法,难保会出现偏差,定会出现其中两人或多人同时攻击,而无人守护的局面。

叶随云心想这剑阵攻辅守主,整个阵势发动起来有如一体,七个少年便可发挥巨大威力,守得稳稳当当,几是立于不败之地,更何况是成年人使出。再深究一想,其杀伤力却不甚烈,实在非是为了杀人所创,叶随云心中不由对创出此阵法的人是即佩且敬,不愧是道家法然,慈悲为根。

既已明白了其中原理,叶随云成竹在胸,经过前后二十多个回合,他推想这几个道童定然时常练习配合,勤修不缀,因此方位变换,出招时机的拿捏jīng准异常,使得剑阵无懈可击。可无论他们再熟练,毕竟出手时机有前有后,攻击点无一例外要先起手,其余方位诸相呼应。依阵而言,摇光位攻击时天枢补上,而这两点在七星方位中相距最远,因此相较呼应最慢。

叶随云有了计较后,还是依着刚才的路线不停兜圈,只是脚下越来越快,毫不停留,但见他身子渐渐前倾,体内催动真气流转,到了后来,犹似足不点地,在旁人看来就像只大鸟贴地飞行一般,已看不清脚尖落地的动作。

七个道童毕竟功力尚浅,片刻间已个个汗下不止,气喘如牛,只是他们心知敌人实在太厉害,自己等人之所以现在还能支持,就因对方忌惮剑阵而不敢过分逼近,每个人都想只怕自己脚步微微一慢,整个阵势便乱,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每个人都咬牙坚持着,手上剑招也不敢稍停。又过一阵,七道童汗流浃背,那天枢位的粗眉弟子喘着粗气,怒道:“只会逃跑,算什么英雄,有本事就站好了打一场。”

叶随云速度加快就是要他们忙中出错,但见几人虽累不乱,暗暗赞叹。可毕竟几个道童因长时间形势不变,开始松懈。待开阳位刺出一剑后,叶随云知道下一击必是摇光位攻出,果见那弟子肩膀一动,就要出招,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恰好听得对方这句话,回道:“好,那就站住。”猛的回身,出手佯攻相距最远的天枢位粗眉弟子。天枢弟子此时本应守御摇光,万料不到敌人竟突然冲自己而来,毫无防备之下,惊骇挺剑直刺,立时变成了剑阵攻击点。

其他几人也没想到对手竟看穿了规律,见状连忙变阵,而摇光骤然间从攻端变成了末端。叶随云招不使老,身形一晃,眨眼间倏地到了摇光弟子身前,摇光弟子惊惧难抑,忍不住尖叫一声,其他几人还未发动第二段保护,来不及相助,齐声尖叫。

叶随云觉得好笑,这几个毕竟还是孩子,看准时机,手一伸,在无人干扰之下,轻轻松松将摇光弟子的长剑抢到手中,对方被他掌风一罩,浑身迟滞,竟是毫无反抗之力。此时阵脚大乱,叶随云不容他们喘息,抢身而上,手上拍打夺拿,片刻间,七个道童均变成了两手空空,而叶随云双手环拢一捆长剑,后跃站定,笑面而对。

旁边的慕容云清也早已夺下了那女弟子的兵器。整个太极广场此时万籁俱寂,几个道童面如死灰,呆立原地。忽听一人站在大门石台旁道:“林儿退下,若非叶少侠手下留情,你们几人早已没命。”叶随云顺着声音一看,说话的正是与自己曾在天都镇郊外有过一面之缘的紫虚子祈进。

叶随云走上前,将七柄剑交还给粗眉弟子,笑道:“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吧?”七个道童面有愧sè拿回兵刃,连忙转身回去行礼,有的喊师父,有的喊师叔。

叶随云从地上捡起跌落的一对儿小木偶拍了拍,放回怀中,走上前去抱拳道:“祈前辈,我二人急于帮忙,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这才冲撞了几位,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说完仔细一打量祈进,见他面有病sè,中气不足,看来身上的伤还没好。

果然,祈进咳嗽起来,喘了口气道:“少侠多礼了,哎。。。这全是因为我大师兄的缘故。他早于两天前便来到了纯阳观。”

慕容云清惊道:“难道我们来晚了?”

祈进摇头道:“现在说不好,只望我纯阳能度过这一关吧。”说完又不停咳嗽起来。

叶随云不明所以,问其缘由。祈进喘息稍安,这才慢慢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两rì之前,纯阳观中突然失踪了二十多名弟子,众人遍寻不着,谁都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到了晚间,这才有人送来一封信,上面说如果要这些弟子安全回来,就要纯阳派掌门李忘生自己去接,别人去的话那就都别想活着回来了,最后末端的落款是谢云流。

祈进说道:“我们当时都反对掌门师兄前去,要知道纯阳一派的兴衰全都系于他一人。此次大师兄带着多年的仇恨归来,明摆着是要报仇雪耻。虽说当年的事情全然是场误会,掌门师兄定要去解释清楚,可谁又敢保证大师兄还是当年的他,仇恨会让一个人完全失去理智,未必听得进解释。而掌门师兄是绝对不能出危险的。”

叶随云深以为然,点头道:“说得对,这样做的确太冒险了,谢前辈绝不会只和李掌门聊聊天就算了的,一个说不好就是生死相搏呀。”

慕容云清插口道:“李忘生前辈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就算真动起手,也不至于怕了别人吧。”

祈进苦笑道:“姑娘说的是,若是对头换了别人我们自然不担心,可这次是大师兄。。。。”叶随云接道:“都说谢云流前辈武功修为远超同辈,祈前辈他们的担心自然有道理。”

慕容云清道:“既然你们极力反对,那么李掌门最后没有去吧?”她寻思李忘生不用去赴约,那么身为弟子的雁无忧自然也不用以身犯险了。

祈进面露忧sè道:“虽然我们不同意,无奈掌门师兄言道‘既是大师兄的要求,无论何人去都是枉然,也只是白白饶上xìng命,只有我亲自前往,许能化解这场宿怨,余人无此能力。’”

叶随云闻言赞道:“不愧是一派之尊,确然是英雄气概呀。”

慕容云清道:“李掌门如此说,想来还是有把握解决此事了。”

祈进无奈叹道:“只怕并非如此,实是无奈罢了。但掌门师兄如此说,我们也无法继续反对,因此众位师兄弟决定随掌门师兄一同前往,无论如何要护他周全。”说到此,随即面露苦涩道:“我本也要随行,但掌门师兄说我重伤未愈,坚持不允。”说完扼腕长叹。

其实叶随云二人不知道,当时李忘生还和祈进私下有一番谈话,说道:“师弟,此次赴约,吉凶难卜。如果我等回不来,只有希望你能撑起门派,总不能让纯阳一派毁于我手,也算对得起师尊的嘱托。”

祈进明白这等于是师兄留下的遗言,说明他根本没有把握能圆满解决此次的劫难。而祈进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虽心如刀绞,也只能强忍。否则就算死他也要随同众师兄一同赴约。

慕容云清问道:“祈前辈,为什么这些小弟子一见面就将我们当成了坏人一样?”她心里还是耿耿于怀刚才的争斗,非要问个明白。

旁边的几个童子一听,均是脸上一红,面有惭sè。

祈进看了他们一眼,解释道:“云清姑娘莫怪罪,这几天纯阳遭难,多有怪事。从有人开始失踪,到全派赴约,搞得这些孩子们也是担惊受怕。只因当初我们担心大师兄会趁着观中无人派人前来捣乱,因此这些小一辈的弟子始终揪着心,也难怪他们紧张。”慕容云清明白了因由,登觉自己太不宽容,歉然看了看几个道童。祁进又道:“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在华山周围发了告示,最近不再接待外客,因此这几个孩子乍见你们到来,自然心中jǐng惕,把你们当成大师兄派来的人,哎,小孩子们没什么江湖经验。”

叶随云突然问道:“这么说李前辈等人已经离开了?”

祈进点点头,回道:“今rì清晨动身的。”

还没说完,叶随云急打断道:“祈前辈,我也许有办法阻止事情发生,快告诉我他们此时去了哪里?希望我赶得及。”

祈进闻言大喜,忙伸手向北面一指道:“大师兄约见掌门的地方在空雾峰。”

旁边的粗眉弟子也着急道:“就是往北十余里的那座孤峰。”当他知道叶随云不是敌人后,心里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这么大本领的人定能帮忙赶走坏人,迫不及待指起了路。

叶随云足尖一点,身子倒退飞出,同时面朝祁进拱手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赶去。”随着话音,已在数丈之外,却戛然停住,又回过身问道:“敢问前辈,方才几位道友所练阵法,是何人所创?”

祁进道:“此‘北斗七星剑阵’乃是家师所创。”

叶随云点点头道:“尊师真是神人。”说罢转身而去,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第三十九章 恩怨情仇

空雾峰位处华山以北十五里,与华山北峰云台峰相连,山势峻峭,险壁屏绝,自山腰以上终rì云雾缭绕,加上常年雪落尘积,山路极是难走,常人少有行踪到此。又因故老相传此处乃有仙人所居,凡人若是无意见到了神仙,就再也无法返回尘世,使得这里更是人迹罕见。

此时通往峰顶的山路上缓缓走着一群人,这些人肃然而行,默不作声,似乎每个人心里都甚为沉重。走在最前方的乃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身穿一件宽袖云纹长袍,白发苍须,手中担着一柄白棕紫金拂尘,额头眉心之中点着一颗红sè道痣。此时老人眼望前方,眉头微蹙,若有所思,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走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突然开口问道:“师父,难道穷我纯阳一派之力,也无法与之一搏吗?”正是雁无忧。被他称作师父的老者,自然便是当今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纯阳派掌教,天下数得上的高人玉虚子李忘生。

李忘生不去看他,依然望着前方缓缓道:“无忧,你还不明白吗?为师并非要去和你师伯生死相斗,而是希望能够迎接他重归门派呀。”

雁无忧一脸不解,停了下来,他想:“我们此去明明是准备与敌周旋的,怎么是去接人?”不明白也罢,师父说的话他从不去质疑。

这时走在后面不远的一个道士听到二人对话,提高声音道:“无忧说得对,我就不信凭我纯阳难道还要低声下四的去求人。”这个说话之人比旁人足足高出一头有余,身型魁梧如铁塔一般,满脸凶气,哪像是李忘生般让人一见便生仰慕之心的有道之士,说是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将军倒还更贴切一点。最奇特的是他背负着一柄石头打磨而成的大剑,剑长足有一人之高,表面看去足有百斤之重。却不知是为何缘故,这石剑是以铁链捆缚在其身上。再看这人却是毫不在乎,步履轻松,可见他天生神力,绝非寻常,原来正是纯阳六子之一的金虚子卓凤鸣。

和卓凤鸣并肩而行的是一个身体微胖的中年道士,此人阔脸圆鼻,神sè平和,目光如湖面平澈,不起波澜。腰间挂着个紫金葫芦。正是纯阳祖师吕洞宾坐下第三弟子灵虚子上官博玉。只听他沉声道:“六师弟稍安勿躁,掌门师兄自有计较。”

卓凤鸣被他一说,也觉自己话说的鲁莽,可终是忍不住小声道:“本来就是嘛,大师兄这是何意?有什么不能摊开了好好说?这么多年不见,非要搞得好像仇人似的。”

上官博玉给他连使眼sè,而走在最前面的李忘生闻言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怅然无语。坠在更后面的多名年轻弟子更是没一个开口出声,默然相随,每人均背负利剑,神sè凝重,犹似赶赴战场一般。

整个队伍的最末,距众人几十米后,默默走着一个女子,但见她丹铅其面,点染曲眉,虽然身着道家长袍,可依然难掩她容貌的清丽脱俗。但此刻这女道士神sè黯淡,满面愁云,似有解不开的忧虑心结,正是叶随云极力寻找的天下三智之一,纯阳清虚子于睿。

行在前面的李忘生,上官博玉和卓凤鸣三人虽然都知道这个师妹聪颖过人,计谋百出,现在情况危如连火,正是需要她说话的时侯。可三人都不去打扰,心中皆明,她此时定是心乱如麻,恍惚难决。几人都心里清楚,这个师妹从笑都对大师兄佩服得五体投地,倾心仰慕。而且于睿自小就曾偷偷发誓,今生非大师兄不嫁。当此情形,眼看纯阳派和大师兄已到了生死相决的地步,于睿一时间jīng神上陷入极其痛苦的两难境地,不知该如何自处。意识早已一片混乱,更别提要她想办法来对付那个自己深深爱恋,却又被人神公愤的剑魔谢云流了。

纯阳众人就这般压抑,沉默的继续着上山的路程,中间遇到极陡峭的山路,均施展轻功越过,虽然路上沉裹着厚厚的冰雪,但对身负武功的人来说,却构不成什么阻碍,更何况纯阳派‘梯云纵’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轻功。

又行良久,队伍已经渐渐接近峰顶,四周的寒风更加凛冽起来,加上被烈风裹挟飘来的冰渣子,割得人肌肤生痛,好不难熬。

随着逐渐接近峰顶,路畔一个身穿棕衣的年轻人出现在纯阳众人视线之中,李忘生止住脚步,后面的人也纷纷站定,均暗自戒备。

那人腰悬造型古怪的长剑,颌下留有微须,眼神如刀,透着一股浓重的杀意,但脸容却毫无波动,不似真人,只听他突然开口问道:“可是李忘生掌门?”语气生硬别扭,好似不太会用汉语说话。

李忘生一举拂尘道:“正是老道,不敢请问我师兄谢云流所在何处?”

那人点点头,用手朝身后一指道:“请李掌门一个人去见我师父,别人就不必了。”语调虽然怪异,却是气息平静,叫人察觉不出他的情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不远处密密麻麻站着不少打扮奇特的人,每人腰间都挂着那样造型怪异的兵器。与其说是剑,不如说像是剑身极窄的刀。而这些人身后是不少身穿道袍的人,正是rì前失踪的多名纯阳弟子。只见他们此时都面sè如常,双手双脚也并没有绳索捆缚,只是个个面露焦急之sè眺望这边。再往后几十尺外,一个满头银发的人。背对李忘生方向,背着双手独自伫立。

虽因山顶的风雪急旋,加之距离较远,使得众人都看不清那个独自站在最远处,面向崖外之人的模样,可是就在顷刻之间,李忘生等四人便已经断定,他就是那个和自己几人曾经情若兄弟的纯阳首徒静虚子,江湖人称‘剑魔’的谢云流。李忘生凭的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卓凤鸣和上官博玉凭的是对方那股气藐天下,高绝冲天的气势,而于睿凭的是一份更加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个说话怪异的年轻人又道:“李忘生独自一人过去。”语气生硬而不恭。

卓凤鸣大怒:“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和纯阳掌门说话?先教训教训你。”说罢就要伸手抽剑,旁边的上官博玉一把按住卓凤鸣的手臂道:“师弟不可造次。”

李忘生回头望了一眼众人道:“大伙在此等,我去见过大师兄。”他一说话,卓凤鸣立时平静下来,愤愤的跺了跺脚,不再言语。

正在这时,那一直背对着众人的老者忽然道:“多年不见,师弟的修为又jīng深了。”声音空幽幽传来,中正平和,虽然此时山风呼啸,可每个人对这几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此人果然是谢云流。

李忘生拱手道:“师兄,这些年孤身在外,你可好?”说完,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见此情景,身后众人都惊愕不已,掌门李忘生名震武林,无论武功,名望都已是绝顶之境,不管面对什么情况,他都是淡雅清风,虚冲怀谷。哪想到此时尽然显露出如此情绪,怎能叫人不吃惊。可见谢云流对他造成巨大的影响。而一旁的于睿方当见到大师兄的背影时,已控制不住,呜咽落泪。

这一刻不论是刚到此处的弟子,还是被俘的弟子皆慌乱难定到极点,要知道李忘生和于睿对纯阳派来说,那真是擎天支柱,架海金梁。可两个主心骨此时竟然都是这样的表现。哪里像是准备拼命,根本就是亲人相见,叫一帮子打定主意准备生死决战的弟子顿时忶乱不堪,不知无措。

谢云流听到声音,身子微微一动,却不转身,依然面朝远处,叹了口气道:“师妹,你也来了。”上次二人相见时,于睿不过十六岁。

于睿闻言更是情难自己,只哽咽道:“大师兄。”便再难言语。

李忘生向前行去,经过棕衣人时,望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年轻人回道:“我没有名字。”李忘生微微一笑,径直走了过去。

谢云流对着渐行渐近的李忘生道:“师弟不必介意,我这个在东洋收的弟子的确没有名字,并非不肯相告。在他们的语言中他的名字就是‘没有名字的人’。用我们的话,他应该就叫‘无名’吧。”

李忘生在谢云流身后五尺站定道:“此子确是根骨奇佳,恭喜师兄。”

谢云流淡淡道:“有什么好恭喜的,他做了我徒弟,迟早是纯阳的仇人。”众人一听这话,立刻从适才亲人相聚的温情中清醒过来,才想起此时境况的危险。

卓凤鸣得掌门之令,不敢冲过去,但按耐不住,高喊道:“大师兄,如果你要伤害掌门师兄的话,今rì把我也杀了吧。”旁边的上官博玉虽未发言,但他挺了挺身体,移步到卓凤鸣身旁,可见他的心思也是如此。

谢云流道:“是凤鸣和博玉吧,哼哼。”虽然自始没有转过身来,可看来谢云流对周遭的情况了解的清清楚楚,他继续道:“你们以为死是最可怕的吗?”

卓凤鸣不料这一问,定定道:“有什么可怕的,我知道打不过你,今rì唯有一死报师恩了。反正纯阳为了你也已经没少受罪。”

谢云流听闻卓凤鸣说话,身子不由一直,慢慢转身道:“报师恩?这世上最可怕,最痛苦的就是被最敬爱的师恩出卖。”语气依然平舒缓慢,但内中裹挟着冰冷彻骨的寒意。

李忘生还待说什么,谢云流挥挥手道:“今rì我们师兄弟相见,休要再提前事。”朝着远处的‘无名’道:“将纯阳派弟子都放回去,不要打扰我们。”

无名对着旁边那些打扮奇异的东洋武士喊了几句话,众武士让向两边,二十几个弟子却不立即离开,都回首看向李忘生。李忘生微笑点点头,众弟子这才急步走到卓凤鸣等人的身边。

谢云流道:“看来你这掌门做的很是成功。”语气中寒意渐盛。

李忘生此时心中明亮,按道理谢云流本该是纯阳派的下一任掌门,可是因为种种变故,使得结局走到了今天的地步,他心里自然是新仇旧恨交织混杂,因此话语中的敌意也就慢慢浮现出来。

李忘生喟然道:“师兄,你可知当年的事情全都错了,你误会了师父。”

谢云流冷笑道:“哦?误会,我到想听听怎生个误会。”

卓凤鸣在一旁又忍耐不住,大声道:“大师兄,当年之事乃是你偏听偏差所致,师父根本没有交你出去的意思。”谢云流嘴角微微冷笑,却不答话,显然根本不信。

于睿心中明白,大师兄一心回来报仇,现在情势下,只会认为自己一方是怕对付不了他而编造故事来说服他。内心根本不可能去仔细思考。况且这积累了二十多年的宿怨又岂是几句话能说明白的。

李忘生又道:“当年之事,的确是师傅为了护你周全而准备将你送走,哪知yīn差阳错走到了这一步,当年全然为了躲避朝廷对你的追捕。现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也没人再来追究什么,只要你愿意回来,掌门之位我自然拱手还给你。”

当年纯阳创派祖师吕洞宾最早只收了两个弟子,就是谢云流和李忘生,三个人情同父子,一同修道。后来李忘生因为谢云流的出走而当上了掌门,将纯阳派打理的井井有条,可他心中无时无刻都有个遗憾,就是大师兄谢云流。虽然初始难以释怀他打伤师傅之事,可随着时间一长,每每想起,李忘生便想到师兄漂泊在外,颠沛流离,一定过的很苦。又想当时的情况确实不能怪他,换了谁恐怕反应都是一样。而且他深知大师兄心中对师父很是敬爱,因此李忘生打那以后总希望能找回谢云流,让他重归门派。

谢云流听他说完,哈哈大笑,可声音中却是毫无欢愉之意,说道:“你以为我是稀罕你的掌门之位吗?你以为随便几句话就能骗我放下一切?当年我对纯阳一片丹心换来的是什么?我这些年怎么过的你知道吗?算了,你只要知道我这二十年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报仇。你动手吧。”

话音一落,以谢云流为中心,巨大的杀气霎时弥漫开来。于睿慌忙喊道:“大师兄,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只见李忘生腾腾腾倒退三步,一口鲜血喷出。全场甚至没人看清谢云流是如何出手的。

卓凤鸣和上官博玉齐声爆喝,双剑同时出鞘,身形一动,冲上前去,一个东洋武士自旁而出,手握东洋刀拦在两人面前,就见他以极快的动作双手握刀,众人只觉四周气流产生了变化,似乎空气在快速涌进他的身体,接着横着一刀挥出,一股强烈的刀气直袭过去。卓凤鸣和上官博玉同时长剑划出,使用的是相同的一招纯阳北冥剑气‘九转归一’。三人剑气一碰,卓凤鸣和上官博玉稳稳落地,可是前冲之势也已经被阻。那东洋武士手中兵器碎裂,连退十步,险些摔倒。等到步伐定住,脸sè极度惊讶,看来他绝想不到自己会输。

而那边雁无忧虽然比两个师叔慢了半拍,但也已握剑在手,准备舍命救师父,虽然他知道可能自己真的舍了命也没用,可也已经考虑不了太多了。对面无名早已察觉,此时也长刀出鞘,拦在前面。雁无忧势同拼命,全身急速旋转一圈,长剑被带起一个剑圈,正是一招纯阳诀‘生太极’。他身在空中,全身气息集于剑尖,由上至下划出,乃是自己平生所学最强一式‘四象轮回’。可让所有人惊讶的是对面的无名也是同样一式‘生太极’连接‘四象轮回’攻来,所不同的是他的招式更加简练直接,威力却不见示弱。两人兵刃指向同一个点,在空中一碰,铛一声,雁无忧后翻退回原位,无名单手扶地,看来平分秋sè。

雁无忧心急如火,已经不管不顾,身子一挫就要再冲上去,其余弟子也都纷纷抽出兵器,准备拼命救出掌门,这时只听李忘生说道:“都住手。”声虽然不大,依然平稳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的纯阳派人几乎同时止住身形。可见掌门之令在他们心里是怎样的重若泰山。而另一边包括无名在内的东洋武士们,除了那个一开始被打飞的武士还在恶狠狠的准备出手之外,其余人也都原地不动。

谢云流对那准备再次出手的武士道:“鬼影小次郎,怎么样,现在相信中原武林能打败你的人不止我一个了吧?”语气中让人觉得反而有些嘲讽,不像是和自己人说话。

鬼影小次郎用半生不熟的汉语怒冲冲道:“呸,他们两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话虽说得狠,可也不再动手,将手中的东洋刀嚓一声插回了鞘。

谢云流不再理会他,转向李忘生,冷冷问道:“为什么不运功招架?”

李忘生道:“我知道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的,如果你非要杀了我才能消除心中仇恨,那就动手吧,我绝不还手。只希望你能看在师父的面上,我死之后,不要再对纯阳派下手。”接着又转头道:“纯阳所有弟子听好,不得再动武,切记。”所有人悲愤交加,可是掌门号令不容有违,一时面面相觑,呆定原地。

谢云流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道:“你以为这些把戏骗的了我吗?好,既然如此,我答应你,所有仇怨皆报在你一人身上,不问他人。”李忘生脸露欣慰,笑道:“谢师兄。”

谢云流道:“既然你不运功抵抗,我只攻你三掌,三掌之后不论你是死是活,都算还清我们之间的仇怨,我立时回归东洋,终身不再踏上中原。”李忘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闭上双眼。

纯阳派人急喊道:“不可如此,掌门。”要知道李忘生如果全力周旋,纵使不及谢云流,也有一拼之力。可要是毫不抵挡,那就与常人无异,怎能承受谢云流三掌,那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谢云流不理他人,道:“算上刚才一掌,还有两掌,接招吧。”话音一落,之见他四周地面上的层层积雪忽的急速向四周翻滚,可见此时谢云流已经开始运起了内息,准备发招。

周围十尺之内的东洋武士抵受不住如此强劲的气流,纷纷退后。谢云流蒙着白布的脸上不见涟漪,只听啪一声,李忘生身体飞出五尺,跌落在地,又是一大口血吐出来,再也站不起身。

谢云流嘴角微微颤动,胸口急剧起伏,想是心中极度纠结混乱。要知道功力到了这个境界的人,早已将内息控得流动自如,绝不会出现这般剧烈喘息的现象,明显是他的情绪起了波动。

雁无忧此刻泪流满面,额头青筋跳动,嚎啕大哭起来。李忘生虚弱得朝这边说道:“你们定要牢记我的话。”说完又吐血不止,见此情景,所有纯阳派人都流下了眼泪。

谢云流猛一抬头,似乎下定决心一般,道:“恩恩怨怨今朝了解吧。”说完只见他全身衣袖鼓起,银白的头发也随着气息飘散起来,四周虽然寒风不歇,也压不住他身上气息摩擦衣袖散发出来的轰轰响声,可见这一下他是要出全力了。周围人的皮肤感到一股灼热的气息冲来,全不禁后退几步。所有人都知道,此招一出,李忘生必死无疑。

眼看谢云流就要发招,雁无忧再也顾不上师父的嘱咐,大喊一声,箭shè而出。旁边的无名立刻伸刀来拦,雁无忧却似乎已经看不到横在面前的刀刃,猛冲过去,就在他的咽喉即将撞上刀刃时,无名吃了一惊,猛的收刀,却见雁无忧已经冲了过去。

此时此刻雁无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挡在师父身前,就算自己马上丧命,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被打死,虽然他很清楚这也许只是白搭上自己一条命而已。

谢云流全力运功,根本不知旁边发生了什么,他双掌重叠,猛的推出,直攻李忘生。此时雁无忧以极快的速度挡在李忘生身前,谢云流看到他时已是内息外吐,劲力难收。旁人都想这一下只怕雁无忧会被打成一滩肉泥。

可是雁无忧虽然动作快,有人比他更快,就在谢云流的掌力将到之际,一个身影风驰电掣般挡在了雁无忧的身前,正是叶随云。

只见叶随云伸出双手推向谢云流的手掌,‘轰’的一声犹如炸雷般响起,叶随云犹如断线风筝一样飞出老远,跌落在地。

第四十章 风起云涌

空雾峰顶万籁俱静,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包括重伤倒地的李忘生和犹未从心神激荡中回过神的雁无忧在内,在场数十人的眼光都静静的锁在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还挡下谢云流石破天惊一击的年轻人身上。

就在人们都以为这小伙子必已被那一掌打得全身俱碎而死时,却见他肩头一动,慢慢撑地站起,满头满脸的汗水,但面sè如常,开口说道:“谢前辈,且慢动手,莫要铸成大错。”众人尽皆惊叹骇然,没想到这不要命的小子在挨了如此重击之后不但未死,尚能开口说话。一旁的雁无忧此刻心神惛懵,一时反应不过来,而叶随云和于睿初见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因此场中的众多武林高手中,竟是无人认得此人。

话说叶随云来时奔行在山道间越跑越急,只怕自己晚到一步,来不及阻止恶果的发生而遗恨。因此他鼓足全力,几是足不沾地的狂奔,渐渐到达了空雾峰。当接近峰顶时,逐渐看清前方大批站立不动的人群时,叶随云提着的心稍稍放下:“看来还没动武,总算来得及。”念头还没转完,就看到雁无忧合身扑了出去,挡在一个受伤老者的身前,心知能让他以命相护之人必是他的师父李忘生。而另外一个身挟惊人气势的老者正用全力攻向二人。凭自己的感觉,叶随云知道,在场之中能够有此威势的除谢云流外不作他想。当此危急关头,叶随云来不及多想,深深一吸气,一霎之间猛冲过去,就在对方掌力将到未到之际挡在了雁无忧身前。

因心急用力,叶随云这一冲太猛,导致后力不及,加上一路疾跑,他早已浑身挥汗如雨,身惫体乏,面对谢云流排山倒海般的一击,仓促间无奈只能运起不足一半的内力,稳稳护住全身,伸手挡住了对方这一掌。又因为他是横向插入三人中间,而谢云流却是鼓足功力前推,因此叶随云被打得直飞出去,万幸的是也多亏了如此长距离的飞退,才帮他慢慢化解掉谢云流猛烈的掌力,否则就算是叶随云,恐怕也承受不住。

谢云流心中讶异,暗忖:“这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岁数,竟然还能站起来。”但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谢云流又平静如常,说道:“阁下是谁?凭什么敢插手老夫之事?”

叶随云双手虚环,微微上抬,体内真气运转一小周天,再收回丹田,畅顺无阻,知道自己没有受内伤。想到自习成秋雨诀以来,从未遇见功力如此强横之人,暗忖:“剑魔大名威震江湖,果然名不虚传。”张目四望,看来除了李忘生受伤外,余人无碍。心中暗庆自己总算及时赶到。待听得谢云流质问,抱拳回道:“晚辈叶随云,此次前来乃为化解前辈与纯阳派之间多年恩怨,这其中误会甚大,所幸无人殒命,恭喜前辈了。”

谢云流冷冷道:“有什么好恭喜的。”按照他的身份,本不会和这样一个年轻人多言,只因此人竟能挡下自己全力一掌而不死,让他不尤得对这个小子多了几分兴趣。

叶随云此时心中愉悦,嘴角一咧,朗声回道:“前辈和门派间的恩怨乃是误会,倘若前辈失手杀死了任何一人,那岂不是铸成了懊悔终身的大错?而此时除了掌派李真人受伤之外并无人丧命,一切都为时未晚,因此我说恭喜前辈。”

谢云流寒声道:“小子,我不管你是他们从哪找来的帮手,但你以为凭几句话就可要我罢手?我知你功力不弱,可单凭这个,你还不够资格来要求老夫如何。”

叶随云急道:“谢前辈,晚辈乃是真心诚意来化解这场误会,非任何人的帮手,只是不愿见到堂堂纯阳派为了一个误会而毁掉。”

谢云流耐心已尽,挥手止住叶随云的话,道:“戏演够了。”转头又对李忘生道:“还有最后一掌,你准备好了吗?”

叶随云吃了一惊,没想到谢云流根本不听自己的解释,还要出手。他身形一冲,又挡在了李忘生和雁无忧的面前道:“前辈,且慢动手。”

谢云流脸上散着寒意,冷冷道:“你还敢来,难道你以为老夫真的杀不了你吗?”

叶随云正sè道:“谢前辈,平心而论,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刚才一击我感觉得出来,如果不是我全力护住心脉,只怕此时已经没命。可若晚辈非要誓死周旋,又当如何?为使前辈不懊悔终生,在下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叶随云虽然身负十章秋雨真气,但深知自己相比谢云流这样的绝代高手,毕竟修为尚浅,如果再过十年,也许胜得过对方,可此时自己恐怕还要略逊半筹。

谢云流也明白,如果这小子一味捣乱,自己要取胜恐怕至少要千招之后,到时情况是否还尽在掌中可就难说了,要报仇就更为不易。但一想到‘报仇’二字,他的脑海中马上浮现自己二十多年来种种痛苦和怨怼。霎时之间,谢云流杀气大盛,他此时心存只一念,除了仇恨外再无其他。

叶随云看到谢云流渐渐宁定,正暗自欣喜,以为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哪知道突然刀风刮面,他知这是杀气急速凝聚的现象。叶随云心中慌惧,暗自戒备,默运内息防备。

谢云流银白的头发不停飘动,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自身气息太强所致。他缓伸右手,旁边一直静立的无名,从背上解下一柄长刀,手一挥,连着刀鞘送到了谢云流手上。刀一入手,谢云流整个人的气势陡然而变,似乎比刚才更加寒冷。而那柄长刀被他握在手中,似乎被什么注入了一样,竟仿佛有了光彩。只见谢云流摩挲剑身,慢慢说道:“老夫已多年未用兵刃,今rì就让我用这‘太虚流星’来会一会阁下吧。”语气决绝。

叶随云惊急不已,听他说话便知这种人一出手必无退路,定是一战到底,不死不休。而且对方的绰号叫‘剑魔’,可想而知必然是剑术高超绝伦,莫难匹敌。虽然现对方手中的兵器不像剑,可那必然是他jīng心修炼,使用最顺手的兵刃,其威力绝对不可小窥。

一旁的雁无忧也早已回过神来,他忙从腰间抽出佩剑递到叶随云手上,道:“叶兄弟,用我的剑。”

叶随云忶然看了一眼手中的剑,苦笑道:“你给我剑也没用,我根本不会剑法呀。”

雁无忧吃惊道:“怎么可能,你如此修为,就算最普通的剑法,辅以内力,也必威力超群。”

叶随云已笑不出了,说道:“我真的是半点剑招都不懂。”要知道如果是一般人,就算用剑,叶随云也足以应付,可面对谢云流,差一星半点那就有xìng命之虞,丝毫不能蒙混。虽然此时胸口衣襟里有一本‘秋雨剑谱’,可无奈自己从未来得及仔细翻看,总不能临时学招吧。

仓啷一声,谢云流拔刀在手,兵刃熠熠生光。他身形一动,横着一挥。叶随云瞬时感到面如刀割,忙矮身避过,边喊道:“前辈,不要动手,听我解释。”谢云流对他的说话充耳不闻,手上攻势不停,上下左右各个方位出刀,随手挥洒,速度虽不快,却将叶随云逼得连连后退。叶随云脚步不敢稍停,只觉每一下砍来的刀气都在增厚。不知是否错觉,似乎自己可移动的余地越来越小。

远处的上官博玉看的目眩神驰,叹道:“难怪师父说大师兄和二师兄的成就远高与吾辈。这‘大道无术’在他手下使出,竟不需积蓄内力,随手便可出招。”卓凤鸣亦是惊叹道:“是呀,此招意在切割身周的空间,来控制对手的移动。大师兄使出的竟不是切割,而是用刀气来挤压对手。你看那年轻人已经身法开始缓滞起来,只怕躲不了几招就要。。。”

果然,叶随云此时动作愈缓,每做一个移动便似泥塘拔腿一样费力。他暗自悚惧,历来都是对手被自己掌力所治,现在竟是自己举步维艰。从未碰见这情形的叶随云不由得心生惧意。他本想绝不动手,全力自保之下,谢云流应当奈何不得自己,只要拖延时间便好,不料对方内功竟强到这个地步,竟将自己压制至此。

其实身陷被动只因叶随云不知,谢云流所施展的‘天道剑势’中‘大道无术’套路,以限制对手移动为主,越是闪躲,越要陷入其中的控制,极是厉害。若要破解此招须得与之对攻,方能不受限,而若要攻,又须得功力至少不输于使招的人,否则依然是个困斗之局。这套剑招以谢云流的修为施展出来,放眼天下可说罕有人敌。可恰恰叶随云的功力绝不输于他,只可惜甫一开始就存了个不攻之心,不免陷入了剑招的包围圈。

而于睿早已看出内里乾坤,那少年人在大师兄强逼之下,仍旧展身如是,定然内力高强,但却不肯出手还击罢了,以致被封得如茧裹身,运气道:“以力攻出,方可自救。”

叶随云早已连手臂都快伸展不开,乍闻于睿一言惊醒,脑中念头一闪:“我全力自保,尚且如此,若是放手对攻,只怕败的更快。”但再一想,左右已是注定败局,就算死中求活也好,于睿总不会害自己。念及此,五指箕张,一招‘见龙在田’猛攻谢云流下盘。谢云流脚步一涩,回刀而挡。叶随云立觉压力骤减,不待对方回神,呼呼连出数掌,猛推过去,体内真气被压良久方得施放,因此一掌强过一掌,正是第十式‘震惊百里’。同时气息所触,但觉刚才四面八方压来的气墙,也被这几掌渐推渐开,心里感激,多亏于睿的提示。

谢云流料不到对方这一脱困,掌力竟如排山倒海一般,只得剑招一变,全成守势,连挡数掌。场畔的无名不禁动容,从自己六岁甫一习武开始,师父出手从来都只一招便解决对手,从未守御,更别说如现在般连续抵挡,叫他怎能不惊。卓凤鸣击节赞道:“这少年好强的内功,竟可破大师兄的剑气。”上官博玉点头道:“能依此而为的,当世只怕不超过五个。”

谢云流手中一定,点头道:“好小子,好掌力。”叶随云擦拭头上汗水,喘道:“前辈可是肯罢手了?听我一言。”谢云流傲然道:“你自持功力不弱,便以为老夫对付不了你吗?接招吧。”说罢长刀中宫直刺,叶随云经刚才交手,此刻信心渐增,镇定如恒,看准来路,青龙取水推向刀侧,不料对方步似行云,刀招一收,左移半寸再刺,叶随云连忙闪身,再推过去,剑招又变,右移半寸,三度攻来,这三刺连接极短极快,叶随云任何一招均未能使出便要急忙变换,好不难受。谢云流将手臂收回,纯以手腕运剑,速率极快,有刚有柔。叶随云气息难吐,对方剑招又快又密,一攻即退,自己掌力根本打不到实处。

卓凤鸣见状急道:“糟糕,那年轻人胜在内力高强,看来大师兄避重就轻,不给他施力的余地。”上官博玉叹讶道:“这三环套月竟可使得这般短快,而又剑意不断,变幻莫测,不愧是大师兄。”卓凤鸣又道:“也亏得大师兄内功修为亦不俗,若是换了旁人,即便依此行剑,只怕在这少年劲力所罩之下,半招也使不全。”二人竟似忘了敌我困境,都因有幸亲睹这场绝世对决而如痴如醉,聚jīng会神的评品起来。

于睿看情形,也知道叶随云要糟,这年轻人掌势纵横开阖,虽劲力强劲,奈何大师兄将一套‘三环套月’使得短快紧密,刚柔并济,根本不与他正面相碰,若非忌惮对方掌力高绝,刀势每每不敢用尽,早已取胜。能将各种招式巧用灵动,不拘一格,大师兄不愧是习剑宗匠。同时于睿心中亦惊叹叶随云这般年纪竟有如此修为,不由好奇他的来历。

又过百余招,叶随云渐落下风,没有一招能打满,身上衣衫已多处划破。谢云流手中长刀银光闪闪,如灵蛇摆动,吞吐自如,每一下都在耗损着对手的气场。

眼看叶随云情势危矣,只见李忘生缓缓站起,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叶帮主,老道在这里多谢你的高义,此事乃是纯阳家内之事,请你不要再插手了。”众人都吃了一惊,不明所以,为何李忘生称呼这个年轻人为帮主。

叶随云听得分明,纵身后跃出了战圈,喊道:“前辈且住。”谢云流虽胜券在握,却也奈何他不得,若是换了旁人处在自己的天道剑势中自然难以所走就走,但这个奇怪的小子却全然不受气场的限制,只得住招。

叶随云微感奇怪李忘生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却见他微笑看了看自己插在腰间的‘打狗棒’,心中顿时了然,这根绿竹杖乃丐帮帮主的象征,同样身为一派之尊的李忘生自然认得。

李忘生之所以喊停,因他早已看出,再打下去叶随云也毫无胜算,与其让这个仗义相助的人白白赔上xìng命,还不如自己来了解这场恩怨。他走过叶随云,行到谢云流身前,道:“师兄,你动手吧。”

叶随云喘息不定,突然喊道:“且慢,我有证据。”所有人都静默而望,想看看他还能创造什么奇迹,让谢云流罢手。

叶随云用袖子一抹下巴的汗水,心中大骂自己愚蠢,打一到此开始,自己就想着怎样说服谢云流停手,却忘了真正该做的是拖延时间,等候方轻崖他们到来。光凭自己空口白话又怎能劝得动这样一个人呢。当然,客观原因是他刚一到峰顶,就见到雁无忧险死还生的局面,后来的事情步步紧逼让他没空去考虑。

谢云流不再接话,只是静静的站着,叶随云知他现在随时都能出手要了李忘生的命,急道:“晚辈绝不敢相欺,证据就在来此的路上,千万不要杀人。”说话都开始结巴。

谢云流已不愿再多做纠缠,一手握刀,另一手缓缓抬起对着李忘生,叶随云急切喊道:“前辈还记得方轻崖吗!”谢云流手停半空,明显一怔道:“你说轻崖?他现在何处?”叶随云还未回答,一个声音自远喊道:“在这里。”正是慕容云清。

叶随云闻声大喜过望,回眺山路来处,只见唐笑,齐御风,慕容云清已经赶来。两个白家的家仆用担架抬着伤重未愈的方轻崖跟在身后,此时方轻崖已经苏醒过来,只是依然虚弱不堪。

虽然叶随云二人比齐御风等提前动身,无奈他和慕容云清都从未踏足纯阳派,两个人目不识路,凭着四处打听足足花了两天才到达。而因为有清醒过来的方轻崖指点,唐,齐等几人虽然出发较晚,却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与叶随云二人前后脚到达华山。就在叶随云心急如火奔赴空雾峰不久,唐笑等人也已到步,与慕容云清回合后,不敢耽搁,直上山来。

此时见众人及时出现,叶随云喜道:“终于来了。”待一干人来到近前,方轻崖早已望见思念多年的师父,不知从哪儿突然生出的力量,喊道:“师父,师父您老人家可好?”说完已经热泪盈眶。

谢云流蹲下身来,指尖微颤,握住伸过来的手,语声激动道:“轻崖,你是轻崖?”

方轻崖此时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多年的苦楚和同门的欺凌早已把他折磨的身心俱疲,让他能一直咬牙坚持下来的原因便是眼前的师父,此时终于再见到这不知梦过多少回的慈容,方轻崖心情激奋的无以言表。此时他面泛红光,jīng神大振,仿佛身上的伤也一下子全好了。

一旁的唐笑此时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方轻崖本身受伤太重,脏腑已经衰竭,之前全凭着一股意念而苦苦支撑着,此时他心神激荡,心绪波动强烈,又因为终于得见师父而使得一直支持着自己的一股信念也得以解脱。唐笑知道此时对于方轻崖自己已无力回天。

而谢云流和徒弟的手掌一接触,内息一探,也已明白内中情况,不由得让他心凉了下去。

方轻崖从怀中掏出那封发黄的信封,交给谢云流,说道:“师父,当年的事情全都是误会,这封信便是吕师祖手书的证据,他是要保护您呀。”

谢云流抽出内里发黄的纸张,默默读着,每个人都屏着呼吸等待,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过了半响,就见谢云流握着信封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他用手扶着方轻崖,微笑着轻声说道:“好孩子,苦了你啦。师父知道了,你放心吧。”语气中已经丝毫没有半分寒意,只有长辈对至亲晚辈的重重慈爱。旁边的无名忍不住身子一颤,他第一次见到不苟言笑的师父露出笑容。他并不知道在谢云流的心中,方轻崖与自己的儿子无异,在东洋的二十多年,也总不时的挂念着这个中原唯一的弟子。

方轻崖面有笑意道:“为了师父,弟子不苦,弟子不苦。。。。。”渐渐语气低了下去,终于方轻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头枕着师父的手臂,含笑而逝。

在场众人见此均露出沉痛惋惜之情,一些女弟子已呜咽哽噎,哭了起来。叶随云也是眼眶泛红,虽然他知道方轻崖最终是在快乐满足中逝去,可心难抑底的凄然,还是让他只想大哭。

谢云流慢慢站起身,一言不发,背着众人停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说了一句:“师弟,你们走吧。”大家知道这句话表示谢云流相信了这唯一的证据。

李忘生道:“大师兄,前尘旧怨随风逝,望你重归纯阳。只可怜了轻崖这孩子,这可是他最大的心愿。”

谢云流喟然道:“云流乃纯阳之罪人,又怎能重归师门?”

卓凤鸣跳出来道:“大师兄,回来吧,师兄弟都理解你当年的苦衷。你可知我身后这把巨剑,就是为了你才背的。”原来当年朝廷派兵来到纯阳查封谢云流的故居‘剑气厅’,卓凤鸣一见这些恶兵们把大师兄的屋子翻得乱七八糟,大怒之下奋起神力,将整个房子化为残垣,只把前来的官员士兵吓得抱头逃窜,后来吕洞宾为了惩罚他,将自己年轻时所用的一柄巨大古剑用铁链锁在他身上,用来化解它的戾气。

谢云流听他说完,再想到方轻崖,一时无语以对,隔了一会儿,只说道:“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忘生几人明白,大师兄现在心情沉痛哀郁,旁人不便再劝,招呼众弟子,这才缓缓下了空雾峰。所幸纯阳这场劫难也已经化解,临走之时,于睿来到叶随云面前,盈盈拜下,说道:“叶少侠对我纯阳的大恩大德,于睿永世不忘,只不知何rì才能报答万一。”

叶随云立时慌了手脚,连忙让到一旁不敢受礼,不住摇手道:“于真人,不可如此,不可如此。。。这本是我该做的。”在他心中于睿是自己的恩人,怎能反过来受恩人之礼。

而在于睿心中,贯穿整件事情始终,她犹如经历了天底下最痛苦难过的灾难,经叶随云一番周旋,不仅保全了纯阳派,连大师兄都有了重归门墙的可能,叫她怎能不心存感激呢?

待得众人离去,叶随云看着方轻崖的尸身,忍不住悲从中来,眼睛不禁又湿了。再看站在一旁静如雕像的谢云流,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上前行了礼,便准备离去。

谢云流突然开口道:“今rì如果不是你,只怕我的确会铸下大错。”这句话好像说完了又好像没有,但叶随云知道这是谢云流在向自己道谢,以这样的人物能说出如此言语已极为不易了。

叶随云正准备回话,却见那个叫做鬼影小次郎的武士气势汹汹走了过来,对谢云流嚷道:“你这就罢手,可知是违背了约定的?”

谢云流冷冷道:“谢某行事向来只凭己好,旁人谁也管不着,你把我的话带回去吧。”

鬼影小次郎怒视半响,最后狠狠跺脚,头也不回的走了。旁边的大群东洋武士也跟着一起下了山,只剩下无名一人仍然伫立原地。

叶随云看着离去的东洋人,忍不住问道:“前辈,那个是什么人?他说的约定是什么意思?”

谢云流慢慢向远处走去,叶随云知他有话要和自己说,示意唐笑等人稍作等待之后,疾步跟了上去。两人走出不远,谢云流突然道:“你可知我此次重回中原乃是有人牵线?劝我对付纯阳,而且保证朝廷决不再找我麻烦,哼哼,就算他们要对付我,谢某又有何惧。”

叶随云知道谢云流这样桀骜不驯的人,总是忍不住要把自己抬到高于一切,他也不答话,静静听着。

谢云流继续道:“此人叫杨国忠,有朝廷的背景,具体是不是给皇帝办事,我并不知晓,只从我知道的蛛丝马迹看来,他要对付的绝不止是纯阳一派而已,只怕背后还有更大的事情。”

叶随云问道:“前辈既然已经看出此人不怀好意,为何还要甘心受他利用?”

谢云流摇头道:“其实我们是互相利用而已,你也知道我因为一念之错,而对本门怀恨在心,时时想着回来报仇,杨国忠的出现不过是给我提供一个契机而已,而且这中间他许下的种种承诺,让我认为现在就是报仇的最好时机。那个鬼影小次郎其实就是监视我的人。”叶随云注意到谢云流说的是‘本门’,表面这一刻他再将自己从新放回到了纯阳弟子的身份中。

听完谢云流的话,印证了叶随云心中早就隐隐产生的怀疑,回想从自己刚出武牢关遇见唐笑被劫开始,接着丐帮帮主郭岩被害,君山上大战群恶,再到凤翔赌庄所见所闻,最后是纯阳之难,似乎所有事情之间有着说不清的联系。而背后定然有人在cāo纵着一切,自己甫出武牢关,就已卷进了这看不见的黑手所撒下的大网,只是头绪太乱,一时理不清楚。谢云流既然和自己说起这些,说明他这样的老江湖也感到了什么不同寻常。

谢云流又继续道:“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老夫一时也想不出,只是感到这一切不过刚刚开始而已。中原武林此时暗涌波动,恐怕将有大事发生。”

叶随云道:“如果连前辈都看不清的话,我更是无能为力。”

谢云流转过身道:“事无绝对,你年纪轻轻,身负绝学,恐怕中原武林的安危还真要系于你身上。”

叶随云愕然道:“我?前辈实在太抬举了。”

谢云流正sè道:“我问你,你的内功心法可是秋雨诀?”

叶随云不料他有此一问,竟哑然难语,呆住了。谢云流有了分晓,捋须道:“看来老夫猜的不错。当年剑圣八章功成还有我出的一份力呢。”见叶随云面露询问,道:“这些不重要,rì后若有机缘再说与你知。”颌首凝思了片刻又道:“以你的修为并不输于老夫,方才一战乃是吃亏在招式之上。”叶随云心思一跳,就听谢云流继续道:“你的掌法jīng古厚拙,势绝无伦,加以秋雨心法,说得上冠绝天下。但缺点就在掌势大开大阖,若对上紧快小巧的招式,难免会有力难施,背痒难搔之感。”叶随云听得连连点头,回想起来,刚才确是这种感觉。谢云流道:“招式开阔飞扬固然好,但若将相同掌法化大为小,化远为近亦无不可。武学一道,本是人创,自无中生有,本无定式。若是打一开始便定了套路,禁锢了想法,难免已落下乘。”叶随云脑中一亮,似乎刹那间开悟了什么。同时心中感激,知这是谢云流在指点自己的武道修为。能够不秘技自珍,不畏后生超越,明言指出可胜过自己的地方,谢云流无论技艺心胸都不愧是宗师人物。他眼见叶随云良材美玉,品xìng良厚。加上于己有恩,忍不住点拨一二,心中实在乐意坐观将来这年轻人能到什么境界。

叶随云定定琢磨着刚才的话,谢云流打断他的思路又道:“你可知秋雨诀虽神奇,还有另一本内功奇书可与之媲美。”叶随云顿时想起身上的剑谱,可随即想到,谢云流既说内功,自非秋雨剑谱,摇了摇头。

谢云流道:“江湖上一直流传有两部绝世内功秘籍,每一部有八字正语,第一部‘人皆该修,无人可修’,说的便是秋雨诀,意思是每个人都应该学习这部心法,因为此心法充满天地正气,得者可辟天地,行侠世间,可惜这部书除了剑圣,无一人能找到学会的法门。”

叶随云对于自己如何修成秋雨内功也是糊里糊涂,因此更是深明何谓无人能修,又问道:“那另一部呢?”

谢云流道:“另一部是‘无人该修,人皆可修’,意思是无论谁都不应该学习此功,因为传说书中饱含戾气,扰人心智,修习之人往往心魔大盛。但最可怕的就是后一句,任何人得到此书,要修炼是很容易的,没有半点难度,甚至你不去修习,只是将书带在身上便会慢慢影响心xìng。此书名叫‘空冥决’。”

叶随云问道:“那它现在何处?”谢云流摇头道:“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二十年前,传闻在王遗风的手上。”叶随云忍不住插口道:“雪魔?”谢云流点点头道:“正是,传闻正是因为他身携这本书,结果不知遭遇了什么事情,以致狂xìng大发,将整座城的人都屠戮殆尽。”

叶随云凝思了半响问道:“谢前辈为何告诉我这些?”谢云流道:“据我所知,内功越强的人对空冥决的控制力越好,我只想提醒你,倘若有机会得到此书,最好是你来保管,不要落在他人手上。以你的年岁修为来看,乃是最好的保管人。此书入世,将又是一场大祸。”说完长叹一声道:“为了轻崖,老夫从今rì起留守在纯阳派,决不允外人侵犯。叶随云,你走吧。”

叶随云知谢云流这是告诉自己,随时都可以找到他。谢云流本是吕洞宾的得意弟子,幼年悟道,自小便行侠仗义,本xìng并非jiān恶之人,只是被那段荒唐的仇恨所挤压,才产生了心魔,从而转变chéng rén人畏惧的剑魔。当这段怨气沉积的恨意被放下时,谢云流自然而然又渐渐向以前的自己开始转变。只是这个转变的代价对他来说太大了。

叶随云临走时,忍不住又问道:“谢前辈,你真的一点都不怀疑那信的真假吗?”

谢云流怅然道:“我师父的笔迹,旁人是无法模仿的。其实最重要的并不在此,就算我分辨不出,只要是轻崖给我的,我又怎会不信呢?”

叶随云不再多言,拱手行礼,转身而去。汇合了唐笑,齐御风和慕容云清三人一同下了山。叶随云道:“此间事已了,多谢你们几位了,不知你们下一步去向何处?”

齐御风道:“我们已经出来的太久了,这就要一同返回万花谷,咱们就此别过吧。”

唐笑心中极是难舍,此时分别在即,这个唐家二小姐竟怔怔难以言语,心里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喜悦,只知叶家哥哥又做了一件让她想起都会骄傲的事情。

叶随云拱手道:“那后会有期啦。”说完便与三人分别,独自一人向扬州方向赶路而去。行了十里,见到路畔一间酒肆,阵阵酒香飘来,陡然忆起,自己曾和方轻崖约定过,待事情解决,定要请他好好喝上一顿。想及此,叶随云吼间似乎被什么堵住,哀怆满心。回头遥望华山,就见这一代名山静静伫立在云雾缭绕之中,若隐若现,只让叶随云觉到心中空空荡荡,情难自己。正是‘恩仇皆一战,奇峰路回转。空雾葬英魂,回首人已淡。’(卷二完)

第四十一章 月夜血案

一路无事,走了仈jiǔrì,叶随云已行至淮南扬州府,到步时已是三更半夜。扬州并非兵事重镇,城门虽闭,但墙楼低矮又无人巡察,自然难不倒他。叶随云蹑手翻进去,掸了掸身上灰土,眼见一轮明月高悬夜空,想到或许再过不久便能与卫栖梧大谈来恙,不由得jīng神一震,加紧了步伐。凭着脑海中当rì陈忠和郭青二人的描述,不出意外在子城南界找到了南洋商会分舵,此时分舵大门屋檐下,左右两个灯笼并未燃火,黑黝黝的看不清楚。

叶随云想到:“这已是深夜,我若上前拍门是不是太唐突了,怕是白天来的好一点,但哪儿能容我住一宿呢。”正在犹豫时,一阵夜风吹过,大门竟然吱呀一声被吹开了。

叶随云探头张望,甚是奇怪,怎么这大门都不锁。他抬手推开门走了进去,哪知甫一进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将他熏得险些呕吐出来。定下神一看,隐涩月光之下,只见满院横七竖八的尸体,难以细数有多少具,地上的血水足有几寸厚。

纵使叶随云从来不是个胆小之人,可眼前犹如修罗屠场一般的惨景实在过于惊悚,而且此时月黑风高,夜枭啼哭,只把他骇得双腿发软,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忽见自己投shè在地面的影子衣角颤动,他知道自己此时必定浑身上下在止不住的发抖。

叶随云念头闪过:“死了这么多人,是谁干的?不知卫大哥在不在其中?”想到卫栖梧,这才一个激灵缓过神,慢慢冷静下来,暗忖:“卫大哥必定不在这里,否则怎可能让凶手得逞。就算对方武功高强,以卫大哥的本事,也必能逃脱。可究竟是谁这般心狠手辣,竟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

就在他思绪不定时,院子后堂突然传来一阵小孩的啼哭声,只因在如此环境,这哭声显得格外刺耳和恐怖。叶随云又被吓了一跳,立时想道:“还有人活着。”便要朝后堂跑去。忽听身后一个女子喊道:“叶随云,停下。”

叶随云猛的转头,借着月光看去,自己身后不远站着一个女子,雪肤樱唇,一头银sè短发被照得格外醒目,竟然是卫栖梧的弟子‘玉面飞狐’代施。

叶随云心头一喜道:“代施姑娘,原来是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代施还未回答,后堂小孩的哭声再次响起。

叶随云急切道:“一会儿再说,先救人,看来还有小孩儿活着。”转身便朝堂内跑去。代施急道:“等等,别去。”

叶随云此时心中焦急,也没细想代施话中的语气,只以为她是害怕,边跑说道:“放心,不会有危险的,你等我一等。”说完已进了里面。

一路上见周围又是十多具尸体,叶随云强自镇定不去多看,只是寻找着哭声的源头,果然见到后堂墙旮旯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头扎两个朝天辫,正嚎啕大哭着,显是被吓得不轻。叶随云连忙过去蹲下身道:“小妹妹,你没事吧?”小孩看到叶随云,眼神流露出极惊惧的表情,顿时连哭声都停了,只是一个劲往墙角里缩,似乎要拼命远离叶随云。

叶随云明白,这小女孩定是见到了那惨烈的屠杀场面,受了不小的惊吓刺激,一见到陌生人自然很害怕,他温言道:“小妹妹,不要怕,坏人已经走了。”可不管他怎么说,那小孩只是不住的往墙角蹭,似乎极害怕他。正在这时,从大门方向传来嘈杂的人声,似乎一下子来了很多人,并且正在向后堂涌来。

叶随云站起身,看见随着火光闪动,二十多人手举火把来到后堂,当先领头的一个汉子四十来岁年纪,身型彪悍,手持单刀,下颌都是稀稀拉拉的胡茬子,样子颇为jīng干,他身后二十多人均身穿青服,竟全都是官府衙役。这干人来到后堂,忽见叶随云站在那里,都呆了一呆。这时那小孩如见救星,扑过去叫道:“行叔叔,行叔叔。”那领头人连忙搂住小孩安慰道:“小默不怕。”而这叫小默的孩子只是哭个不停,根本连句完整话都说不清楚。

叶随云微觉奇怪,这小姑娘为何这般怕自己,却不怕这刚来的人,随即想到小孩叫他‘行叔叔’,想来是熟人,这也难怪。一边想着,叶随云便要拱手打招呼,不料那‘行叔叔’用刀一指他问道:“你可是叶随云?”

叶随云更是讶异:“他怎么知道我是谁?”点头回道:“正是在下,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对方还未回答,旁边的衙役道:“小贼大胆,这位是大名鼎鼎的七省巡捕行不法捕头,小贼还不束手就缚?”

对方出口不善,叶随云也不生气,只觉这名字很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笑道:“我因何要束手就缚,不知在下犯了什么王法?”心中想到:“这行不法是什么七省巡捕,想来是个有能耐的人,看来是专门为这里的惨案而来。

这时大门外脚步纷沓,又有一队人快步走进,听行走的动静,轻盈而整洁,竟是个个身负武功。叶随云心生奇怪,暗忖:“怎么我一来,就这么多人跟着来?”听得有人‘噫’的一声,想是看到院中那么多死人吃惊所发。

待这第二拨人行至后堂,众人一看,竟是七名年轻女子,各个背负双剑,英姿飒爽,让人不由的jīng神一振。叶随云赫然发觉其中一个竟是萧凝儿,心中一喜,忍不住喊道:“萧姑娘,你好。”而刚进到此的萧凝儿见到叶随云也是一愣。领头女子回头奇道:“凝儿,你认识他?”

萧凝儿回道:“是的,白师姐,他叫叶随云。”这个女子名叫白依依,是萧凝儿的师姐。叶随云暗赞:“原来是七秀坊弟子,不愧是江湖大派,除了萧凝儿,其余弟子也是英气勃勃,不让须眉。”

白依依不再理会,转头对行不法道:“行捕头,我七秀弟子一接到消息便奉令赶来,想不到还是来晚了。”说着蹙眉环顾满地的死尸。

行不法点头道:“有劳白女侠,我们也晚到了一步,未能阻止惨祸发生。”沉痛之情溢于言表,停了停又道:“不过好在凶手已经找到。”

白依依怒目道:“当真?这恶贼是谁?现在何处?”她身旁其他女弟子也忍不住喧嚷起来:“这样的恶徒,定要碎尸万段方可解恨。”

叶随云暗忖:“这行捕头果然厉害,已经破案了,难怪是七省巡捕。”虽然他也不明白这‘七省’和一省有什么区别,想来是管辖范围吧。此时他也急于想知道凶手究竟长什么样子,竟如此凶残。翘首以待之下,就见行不法用手中钢刀指着自己,道:“这个叶随云就是凶手。”

叶随云闻言只觉脑袋‘嗡’的一下,险些震晕过去,他指着满地尸体,结巴道:“我。。不是我。。你说我。。。怎么可能。。。。。”这种情形下,被指认凶手,任谁都会急于辩解,更何况叶随云本就是个初出茅庐的人,心思简单,不可能冷静得下来,加上心中一急,竟是口不择言,话难成型。一个女弟子双眉一竖,狠狠道:“不是你,你何必如此慌张,还不说明你做贼心虚。”

萧凝儿连忙道:“行捕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想一定是搞错了。”

白依依等几名弟子都怒视萧凝儿,显是怪她还在为凶手说话。萧凝儿却装作懵然不知,望着行不法。她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自己心里绝不信叶随云会做出这等事来。

叶随云听得萧凝儿如此一问,也渐渐宁定下来,暗忖:“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况且事情不是我做的,何必害怕,总会查明白的。”接着又想到,这些人来之前,不是还有代施在吗。乍一想起,四周张望,哪里还有代施的影子?不知她何时离开了。回想起刚才一幕,叶随云顿觉代施的举动颇为奇怪,还要自己别去救那个小孩,难道这里的命案和她有关?叶随云确有非凡之处,一想到此,反而沉稳思索起来,适才的慌张也烟消云散。

行不法道:“我们刚一到此,就见到整个后堂只有他一个人,而且正yù加害唯一幸存的小默。”说着用手指着抽抽噎噎的小孩。

叶随云知道不辨不行,问道:“行捕头,光凭这一点怎能说我就是凶手?在下也是刚来到此,只不过比你们早了一步,绝不可能这么短时间杀死屋中所有的人,刚才我只是为了帮助这个孩子,并非要加害。”

行不法冷笑道:“说你是凶手自然不是单靠这一点,你以为我凭什么乍一见面就叫出你的名字吗?那是因为刚刚有人来州衙报案,说你叶随云闯进这里,企图jiān污崔家二小姐,谁知被人发现,你这人面兽心的禽兽,竟然杀害了崔家上下所有人。若是我们晚到一步,就连崔小默也不免遭了你的毒手。”说到最后,行不法已是声sè俱厉。同时听得‘仓啷啷’几声,一旁众多七秀女弟子均已忍无可忍,拔剑在手,只等领头的白依依一发指令,就将这杀人恶魔万剑穿身。萧凝儿面露惊愕,盯着叶随云,眼神流露着难以置信和失望,因为她想到,为何有人去报案的时候,恰恰叶随云就身在此处,怎能让人相信他是无辜的。

叶随云心中惊乱,思cháo起伏,听行不法说完,但觉全身虚冷无力,百口莫辩。自己也想不通怎能这么巧,刚到此地,所有的事情就像提前安排好的一样发生了,而且时机安排的如此紧密有序。若不是心中清楚整个过程,恐怕自己也要相信自己是杀人凶手了。他此时头大如斗,想要继续辩解,却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听行不法又说道:“如果不是你干的,别人想要冤枉你,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只有你正好在此?”不等叶随云回答,白依依厉喝道:“众师妹,拿下此恶徒!”说完也拔剑在手,一抖手腕,一个剑花刺向叶随云。旁边众弟子早已等得不耐烦,白光闪动,纷纷剑走龙蛇,攻了出去。只剩萧凝儿还伫立原地,犹豫不决。

叶随云急喊道:“等等,听我说。。。”可是哪儿有人理会他,眼看自己四周剑光大盛,不得已叶随云只好频频后退。他本无心敌对,因此只守不攻。众女子还道他技止于此,因此都毫不取守势,就见剑光乱舞,顷刻间,叶随云前后左右全都是七秀弟子,他惶急想道:“果然都是训练有素,如此包围,让我跑都跑不了。”只听身旁全是嗖嗖风声,叶随云只能展开身法,穿插在沓然交织的剑网中,每每险象环生。叶随云的身法轻功本就没有好好修习过,都是自己凭着深厚内力,慢慢琢磨出来的。面对眼前光绕缭乱的攻势,几次险些被不知哪个方位递过来的剑刺中,只一会儿便浑身大汗。

再斗一阵,叶随云心想这样斗法,自己迟早玩完。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机会突围,只怪自己一开始不逃走,现在却是想走也不可得了。这时他发现刺向自己的众多剑光中有一柄剑很是缓慢,而且不时露出破绽,定睛一瞧,原来是萧凝儿。

叶随云心中感激,这是萧凝儿在给自己机会逃走,从她那里可轻易突破剑网。可转念一想,刚才所有人都看到自己二人相识,如果从她的方位突破,免不了让别人怀疑乃是她故意放自己逃走,到时岂不是反连累了朋友。想到此叶随云心中豪气顿生:“你们这些臭丫头,难道真以为我打不过你们?我偏偏就从最强的一点破阵。”

霎时心随意动,他猛然定住身形,双臂前伸,迎向正面刺来的两剑,双手一分,两根中指顺势一弹,正好弹在剑尖之上,时机,角度拿捏的极jīng极准,使得两名女弟子避无可避,好似将剑送到他面前一般。这两指弹出,叶随云暗运着秋雨真气,对面二人哪里还能握得住兵刃,均感手心一麻,‘哐当,哐当’,两柄长剑掉落在地。

叶随云身前立时现出一片空隙,他脚下毫不停留,往前快速跑了两步,因为身后此时还有四柄长剑紧紧指着自己的背心。叶随云跳起,身体依然向前移动,空中翻身转了半个圈子,右手跟着挥出,正是降龙掌第五式‘龙盘四野’,只不过这次不是用掌,而是用指,每一下都弹在一柄剑的剑尖之上,只听当当当当四下,又是四柄长剑落地,其中也包括萧凝儿的兵器。叶随云想的透彻,做戏就要做足了,如果不将她的剑也打掉,反而显得很突兀。

六名女弟子都是手臂酸麻,无法抬起,怔在原地,看着叶随云。这时只剩下白依依有剑在手,就听她一声娇喝,身形腾空跃起,直刺而下,乃是七秀绝学猿公剑法中一招‘天地低昂’。叶随云曾经在天都镇白家大院领教过此招,当时是萧凝儿使出,而此时这白依依的气场也不可小窥。叶随云不避不让,凝神待势,等到剑风及身时,左手伸出,掌心虚引剑刃,白依依惊觉自己的剑想再刺入半分也难,好似被团棉花包裹住一般。叶随云右手迅即无伦挥出,又是哐一响,白依依的剑也飞了出去。而后全场鸦雀无声,除了萧凝儿,没人想到这个恶贼竟有如此惊人艺业,难怪敢这般张狂杀人。

而叶随云心中高兴的却不是打赢了七名弟子,而是自己新创的这套‘小降龙手’竟如此好使。原来自空雾峰上与谢云流一场大战后,又得这位前辈一番教导开悟,叶随云有感于降龙掌掌势太过开阔,来扬州的一路上,自己无事的时候细加琢磨,在原先掌法的理念上,将套路略加变化,收短收小,以指代手,创了一套小巧的战斗手法,专门用于应对近身缠斗的敌人,因为其源于降龙掌,因此自己取名‘小降龙手’。今rì方一施展,竟说不出的好使。

高兴归高兴,叶随云心想:“此时不走,还等什么?”趁着众人愣神,他身形一低,直冲向大门,不料眼前白光一晃,一刀横切而来,叶随云正想跳起避过,却见头顶处也是刀光闪动,无奈想要仰身避开时,惊觉下三路又有一刀砍来,不得已后撤几步,又被逼退回去,定下神来再看,只见行不法拧眉怒目,手握鄣刀,挡在门前。叶随云心中惊讶:“这人刀法jīng诡,刚才一招,封死了我上中下三路,好厉害的高手。”

行不法气度沉稳,不骄不躁,紧紧盯着叶随云。他也清楚,这杀人魔头是个深不可测的绝顶高手,自己稍一大意,后果难料。

叶随云心急如火,时机稍纵即逝,待七秀那帮女孩子重稳阵脚,自己可就真难脱身了,但行不法像个门神般挡在门口,一时不得通过。他眼光一扫,暗骂自己笨蛋,难道只有大门才能出去?

想到此,叶随云突然指着屋顶大喊道:“杀人凶手在上面,你给我下来!”有时越是笨的方法,可能碰到特殊的场合就越有效。这时每个人的jīng神都极度紧绷,放眼满地尸首,面前站着这样厉害一个魔头,谁还能冷静思考。因此叶随云这一大叫,包括行不法在内,所有人都不自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是屋顶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人,只有一轮月牙静静散发着白晕。

行不法暗叫不好,待再看院中,哪儿还有叶随云的影子。只把行不法气的哇哇大叫,狂骂不止。

萧凝儿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发觉自己失态,连忙又板住了脸。白依依也觉得很是尴尬。可是不管承认不承认,这个杀人魔头不在了,所有人心中都松了口气,至少他没对这里其余的人下杀手。

第四十二章 浩气特使

叶随云慌不择路,也不管是不是死胡同,专找隐蔽杂乱的小巷子乱钻,待跑到一处高墙之下,竖起耳朵仔细听去,身后并无追赶的脚步声,这才放下了心,靠墙大口的喘气,寻思暂时算是安全了,心中的疑惑也随之而来。今夜之事太过奇诡,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巧合,倒像是事先设计好,等着自己入瓮。报案之人定是事件的始作俑者,他为什么要陷害自己?又能将时间拿捏得那么准?来此的一路上,自己并未和任何旁人交谈,这个人怎知自己到了扬州?如果当时不进那个大门,而是离开,那他岂不是白忙活?转念又一想,这样的人必然心狠手辣,就算这次陷害自己不成,定会寻找下次机会,到时可能害死更多人,如果这样说来,那还是让他一次成功吧,少死点人也是好的。

叶随云满脑子疑问,胡思乱想中紧绷的意识松弛了下来,顿觉周身疲惫不堪。想到一路赶来已久未休息,转头打量身后一人多高的墙檐,猜想里面必是大房子,找间空屋先睡一觉再说。

一过围墙,发现此处是座大阁楼的后院,隐约听到正院嘈杂嬉闹的人声传来,仔细听去,叶随云不禁苦笑:“难怪此时还这么热闹,原来又是青楼jì院,上次在金水镇已经见识过了,这种地方还是少来的好。”正想离开时,又犹豫起来,外面不知道什么情况,也许那个行不法正在四处追捕自己,这里反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所,旁人绝想不到自己躲在这种地方。

一想到此,叶随云决定找个没人房间先休息一晚再说。他轻轻爬上阁楼二层,暗忖:“都说扬州乃是烟花之乡,果然不错,这青楼的规模可比金水镇的大多了,连房间都这么多。”来到一间黑灯的空厢房,小心翼翼推门进去,确定屋内没人,这才找了把黄花木椅盘膝坐下,回神修养。对现在的叶随云来说,打坐和睡觉的功效相差无几。而且他一想到平时睡在这床铺上的人,就怎么都不想躺下去。

就在他将睡未睡的时候,隔着两间厢房传来阵阵笑声,乃是两个男子以及陪侍的几个女人在喝酒谈笑。只听其中一男道:“欧阳兄,小弟真是对你由衷的钦佩,竟连七秀坊的女子都是轻松上手,来来来,干了这杯。”说完哈哈大笑,声音充满**之意。

叶随云清醒过来,但觉这声音颇为耳熟,可一时想不起是谁。暗骂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啥都记不住?”

正在苦思,那个‘欧阳兄’却给出了答案,就听他道:“景兄过奖了,这女人嘛,不管表面多么三贞九烈,冷若冰霜,其实还不都是故意摆摆姿态,这世上哪儿会有不动chūn心的女子呢?”说完两人又是齐声嬉笑,夹杂几名陪侍女子的笑声,好不下流。

叶随云心中一亮:“是了,是那个采花贼‘景’,曾在金水西阳林想要掳走唐笑,这家伙不是好东西。”

景接着说道:“如此说来,小弟就要多多劳烦欧阳兄了。”

欧阳兄道:“好说好说,小可倒是好奇起来,景兄究竟为何执意要得到此物。”

景回道:“不瞒老兄,小弟也是为了点虚名罢了。如今在江湖之中说起这天下第一神盗的名头,老一辈是柳公子和‘长风万里’卫栖梧,究竟谁高谁低那也说不好,只知这二人已经明争暗斗了多年。”叶随云一听说到卫栖梧,登时来了jīng神。

只听欧阳兄回道:“不错,在下也略有耳闻,此二人的轻功不知如何的超凡入圣,盗术又jīng。只是柳公子乃为一己私利窃夺,而卫栖梧却是劫富济贫。倒还是口碑好一点。”

景说道:“且不说他们,有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新一代的盗中能手那就要数卫栖梧的弟子,江湖人称‘玉面飞狐’的代施和区区在下。”

欧阳兄连忙恭维道:“那是自然,以景兄本事,自然胜过那什么代施。只不过景兄偷的多数是人而已,做的是咱们男人最艳羡的窃玉偷香。哈哈。。。”说到得意处,又是一阵大笑。

叶随云听得眉头只皱,虽然不太明白,但也知这两个家伙说的不是什么好事,而是坏人名节的恶行,具体怎么会坏了别人的名节叶随云倒也不懂去考虑了。

景继续道:“照呀,小弟一直想找个机会和那代施比试比试,否则这新神盗的名头唯恐别人不服,却苦于没有好时机。”叶随云心想这人果然不要脸,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已经是盗神了。

就听景顿了顿,接着道:“这不,机会说来就来,此时代施也已到了扬州,小弟向她下了战书,约好谁能先偷得此物,另一个甘愿服输。她也应承了。”

欧阳兄道:“原来如此,兄弟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只是这样会否胜之不武?”景忙接道:“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达到了目的,也没什么不可。”

欧阳兄符合道:“说的是,不知你们赌约的彩头是什么?”景的声音透着浓浓得意道:“就是赢家提出一个要求,输的人必须照办。”

“噢?”欧阳兄好奇道:“你若赢了,会提什么要求?”

景yín笑道:“代施可是个绝sè女子,到时自然。。。”话未说完,两人又是大笑不已,得意非凡。夹杂几个女子‘你好坏呀’的话语,闹成一团。

叶随云怒气渐升,听他们嘴里不干不净的谈论代施,只想冲出去一人一掌毙了这两个下流坯子,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也是处境堪忧,可不宜暴露,因此耐着xìng子又坐下来,暗忖:“不知这厮说的是什么东西?好歹不能让他比代施先拿到。待有机会再好好教训他。”此时那边传来的话语已经越来越是不堪,叶随云静下心,缓缓运行体内真气,不多会儿便进入忘我境界,耳边的莺莺燕燕也渐渐消失了。

等到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大亮,相比昨晚的人声鼎沸,整个青楼此时早已安静了许多。叶随云开窗张望,见左右无人,快速闪身翻出,来到昨夜的弄堂之中。待他自巷内缓步行出,不由jīng神一振。只见攘来熙往的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骈肩叠迹,好不热闹。放眼望去,身着长衫的青年男子,有的手拿摇扇,一派文人雅士之风,不时言谈,潇洒自在。而桃李女子绫燕翠衣,笑语盈盈,万般旖旎。卖货郎和小商贩,或挑着货担,或推着独轮车,正在沿街叫卖,护城河边青油油的柳枝随风摇曳,处处一派江南风光,叫人好不惬意。叶随云昨夜到达扬州城已是初更时分,只到此时,他才真正领略到唐朝最富庶大都市的气息竟是这般繁华祥和,让他心情舒爽不已。

还没走两步,叶随云的好心情就已经荡然无存,只见一张张画着自己头像的通缉令已贴得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每隔几十步距离就是一张。叶随云连忙低头转进离身旁最近的小巷,只捡弯多的地方走,待身后热闹的街市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这才停住。心想这行不法真是够狠,一晚上就将自己的画像贴得满大街都是,这情况别说去调查真凶,就是随便走动恐怕都不成了。”见这里也贴着一张自己的通缉令纸,心中一时烦乱,拿不定主意该如何。

就在叶随云六神无主的时候,忽听街对面传来叫骂声:“你胡扯,俺们帮主不是杀人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乞丐涨红了脸,怒视身前的三个成年乞丐。其中年纪最长的乞丐指着旁边的告示道:“官府连告示都贴出来了,还能有假?幸好咱兄弟几个没入丐帮,不然跟着一块丢人。”

叶随云微感奇怪:“他们自然是在说我,可是难道不是所有的乞丐都是丐帮弟子吗?”叶随云虽然身为帮主,可是真正对于丐帮的行事规矩却知之甚少,否则也不会有天都镇宴请陈忠和郭青那样的笑话了。虽然人们都说丐帮弟子遍天下,可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叫花子都是丐帮中人。除了当年尹天赐创帮时的第一批人,之后的人想加入须得有人推荐,再举行入帮仪式才算正式成为帮会的人。而入帮仪式根据各地分舵的情况,也都不尽相同,有的一年一次,有的一年多次。往往每举行一次便是一大批的新弟子登记入册。而加入的人也并非都是真正的乞丐,也可能是仰慕丐帮或是为了学习武艺的江湖好汉。而眼前这四个人,显然那个小乞丐是丐帮弟子,而另外三个却只是普通的恶丐。

只听小丐怒道:“放你娘的屁,俺们帮主是大英雄,绝不会做这等恶事,你们三个就是给俺帮主提鞋也不配!”

那年长乞丐怒道:“你小子长胆子了,竟敢骂爷爷,打。”三人顿时拳打脚踢,那小丐力弱难抗,抱头受着对方的老拳,嘴里却依旧不停骂着:“三个狗东西,有种打死爷爷,爷爷才不怕你们。”

三人一听更怒,下手愈重,眼看小丐被打得鼻青脸肿,叶随云忍不住要冲过去拉开三人,忽见到街口几个衙役走来,只好又缩身回去。待几个衙役走近,看到情况,笑骂道:“行了,行了,老元,再打出人命了。”感情这几个人认得那老乞丐。

元姓老丐一见有官差出面,只好停手,赔笑道:“原来是刘大人,这小崽子犟的狠,就要狠狠教训教训。”其实对方不过是个衙吏而已,只不过姓元的老丐管这种官府人都叫大人,以示亲热,哪管到底是什么官职。

刘捕快道:“今天上面下令说有个姓叶的重犯在逃,你们也看着点,有什么消息马上通知府衙。”老乞丐三人忙哈腰点头道:“大人放心,我们自然不敢怠慢。”刘捕快一挥手,点头道:“行了,走吧,别惹事。”说完便随着其他的几名衙吏离开了。

老乞丐也不敢再动手,狠狠道:“小崽子,以后老实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带着两个同伙朝衙役们来的方向走了。顿时整条小街安静下来,只剩那小乞丐挣扎着慢慢坐起,显然被打得不轻。

叶随云正准备过去扶起他,忽见小乞丐站起身,慢慢蹭到布告牌前,左右看了看,接着一把将上面的通缉纸撕下,团吧团吧揣进怀里,边嘟囔道:“说俺们帮主杀人,放你的屁。”然后又赶忙一瘸一拐跑回刚才的位置坐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叶随云看着好笑,走过去道:“你这么做可是犯法的。”

那小乞丐被抓个现形,面露惊慌看着叶随云,嘴硬道:“什么。。什么犯法?俺啥都没干。”

叶随云蹲下身,笑道:“用不着怕,我不会去告发你的。”看了看三个恶丐离去的方向,问道:“那几个家伙这么欺负你,就不怕丐帮兄弟帮你找回场子吗?”

小丐傲然道:“哼,才不要别人帮,等我有一天学了本事,自己去打回来,找人算什么好汉。”

“好样的”叶随云一伸大拇指,赞道:“小兄弟,有骨气。”一问之下才知,原来那老乞丐叫元翔人,在扬州城里是有名的恶丐,坑蒙拐骗什么都干,这小乞丐被欺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叶随云道:“你知不知道,撕下官府的缉捕告示是犯法的,你胆子也太大了。”

小乞丐低下头,知道刚才的举动瞒不过眼前这人,不禁沉默,半响抬头道:“俺们帮主一身的侠肝义胆,现在江湖上谁人不知?官府污蔑他害了五十七条人命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俺绝不能信,因此才扯掉这布告,这事没人指使,是俺自己干的,你要告就去告,俺才不怕。”

叶随云一拱手,莞尔笑道:“多谢多谢,小兄弟,你我二人素未谋面,却这般夸奖,叶随云可真是受之有愧,哪里敢当呀。”

小丐瞪大双眼,惊疑不定的看着叶随云,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叶随云将身后的‘打狗棒’抽出,捧在面前道:“你识得这个吗?”

小乞丐乍见此物,语无伦次道:“你是帮。。帮。。帮。。”叶随云连忙摆手笑道:“不要帮了,倒是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那小丐此时终于恢复了神志,惊喜万分跪倒在地,俯身便拜,激动道:“帮主,是你老人家到了。”

叶随云连忙扶起他道:“什么老人家,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这时才认出我,看来通缉告示画得不像,很好,这样我便放心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也不禁感动,这少年如此激动,表明他心中对自己极是尊敬和崇拜。

小丐坐起来道:“帮主,他们说你杀人,俺绝对不相信,官府的狗崽子一向如此,抓不到凶手就赖别人。”叶随云也坐下来,思虑道:“不怪他们,这回的事很是蹊跷,我要尽快将事情查明,否则难以洗刷嫌疑。”

问起这少年小丐的来历,原来他名叫阿不,今年十五岁,是扬州分舵的一名弟子,没有袋级,平时只负责打探一些小道消息。阿不道:“帮主要俺做啥,尽管吩咐,俺小不舍了这条命也不在乎。”

叶随云佯作害怕道:“你这气势,我那还敢让你干什么呀。只要把你身上的衣服和我换换就成了。”阿不面露愕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叶随云收起笑容道:“我要留在这里查出凶手,就绝不可暴露身份,因此需要你的衣服来伪装一下,至于你。。。”说着将打狗棒递给阿不道:“你换上我的衣服,拿此物赶去君山,找林诚大哥,告诉他我务必会在十月初九之前赶回去,未免人多口杂,不要派人来找我,否则很容易暴露。”其实叶随云心中主要还是怕nǎinǎi担心,他想林诚定会暗中告知老人家的。

阿不这才明白,忙不迭将身上褴褛脏破的外衣脱下交给叶随云,再穿上他换下的衣服,忍不住问道:“如果帮主你赶不回去呢?”

叶随云苦笑道:“若是我不能初八之前及时回去,就不必等了,我以戴罪之身也无法再做丐帮帮主。”说完拍了拍阿不的肩膀道:“你一路自己也要小心。”阿不使劲点点头,叶随云笑了笑以示鼓励,四周张望了一下,转身快步行入了巷子。

阿不呆了一呆,马上用布条将打狗棒紧紧的裹了几层,绑在背上,向城门行去。他这刻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因为知道自己的任务有多重要,而且是为帮主卖力,心中满是自豪之情。

叶随云走在路上,见到一个小食馆,心中一动,来到食馆后门,找了把煤灰涂在脸上,再将头发披散下来,用土揉一揉,整个人登时变成大街小巷之中屡见不鲜的典型乞丐模样。对着水坑一照,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这才算放心。美中不足的是这阿不的衣服时不时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味道,只把叶随云熏得直皱眉头,不过转念一想,这样别人更不愿接近自己,就更不易被认出,这味道虽然刺鼻却是极好的保护,如此心中一宽,也就不怎么讨厌这味道了。

走到一处繁华闹市的边上,叶随云找个地方坐下来,让温暖的rì光照在身上,怔怔看着对面张贴着的通缉令,开始静静回想两天来发生的事情。想到惨死的五十七条人命,叶随云还是不住的阵阵惊心,谁能下此狠手,难道只是为了陷害自己?这人怎能把时间掐的那么准?他又为什么要对付自己?按理说自逃出武牢关到现在也就不过三个月的时间,自己能得罪什么人?一个个疑问接踵而至。让他一时思绪混乱,理不出头绪。其中最令他害怕的,便是回想到昨晚代施的出现,难道这一切和代施有关?想到这里,叶随云不停摇头,心底连说几句不可能。代施的师父卫栖梧和南洋商会关系密切,绝不会下如此狠手。况且她一个年轻少女,别说杀人,恐怕杀鸡都不一定敢。

正沉思间,叶随云突然感到旁边风声有异,正想躲避,察觉这攻来的一招不含劲力,刹那间心念一动,装作不知,不避不闪,啪的一下被一脚踹在了肩头,叶随云顺势倒了下去,转过头一看,三个凶神恶煞的衙役嚷道:“小要饭的滚远点,把路让开了。”

叶随云装作唯唯诺诺,面露惊慌,站起来往边上移了移。那三个衙役这才又敲着锣走了,边喊道:“浩气盟特使入城,闲杂人等让路。”顿时熙熙攘攘的行人们都避在了道路两旁。

这时旁边一个老人佝偻着背,对叶随云道:“小兄弟没事吧。这些差官凶狠恶霸,平rì对老百姓就是这样凶巴巴的,更何况是你了。”

叶随云转头看看老人道:“我没事,敢问老丈,这浩气盟特使是什么人,怎么如此大排场。”

老人道:“这个浩气盟是现在江湖上最大的势力之一,只因当年恶人谷的影响太大,这才有朝廷做后台召集江湖上的各门各派,组成了浩气联盟,为了遏制恶人谷。因此浩气盟的人无论到哪儿都有官府接待。最近听说恶人谷在招兵买马,蠢蠢yù动。浩气盟自然也开始筹备物资,看来这一次两边要有一场恶战了。”叶随云想起卫栖梧曾说过,这两大势力不乱则罢,若是战端一开,只怕整个武林都要乱。

老人话刚说完,一队官衙护送着一顶呢绒大轿来到街口。从里面走下来一个五十多岁,身体肥胖的大官模样之人,和随行人员低声说着什么。老人见状点头道:“连知府大人都来了,这可人的确有面子呀,不愧是浩气七星。”叶随云忍不住连问道:“浩气七星是什么?可人是谁?”

老人看了看他,道:“你这小丐倒很是好奇,算你问对人了,老汉我对这武林的事倒还知晓个一二。浩气七星说得是浩气联盟中的七个主事人,也是武功最高的七个人,这可人就是其中之一。甚至有传言,这小姑娘是浩气盟第一高手,超过盟主谢渊。只不知是真是假了。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真让人难信。”说着啧啧不停。

叶随云奇道:“二十多岁就是第一高手?”

老头点起一杆旱烟,说道:“说的是呀,不过依老汉来看,有这个说法,恐怕是因为她乃是剑圣的亲传弟子。”叶随云心思一振,觉得甚为有趣,想到:“如此说来,这可人算得上是自己的师姐了。”

老人没发觉叶随云神情的变化,继续说道:“要说年龄,这可人也算不上多大,可是因为她武功高强,辈分又高,因此人们才不拿她同如今年轻一辈作比较。不过在我看来,就算真的拉开了比试,新近武林中冒起的几个年轻高手可能还真比不过她。”

叶随云来了兴致,问道:“老丈说的是谁?”

那老人道:“天策府的冷小小,万花谷的齐御风,纯阳派的雁无忧,七秀坊的萧凝儿,还有蓬莱岛的陆秦枫,唐门的唐无影,少林派的道栾等等,各个都算的上出类拔萃,但若和可人一比,显然还是差了一点。”

叶随云想到大部分是自己的老友,只是不知这陆秦枫,唐无影,还有什么‘捣乱’是什么人。

就听老人继续说道:“要说年龄和可人相仿,本事上能与之一教高下的恐怕当今天下只有新任丐帮帮主叶随云了。”

第四十三章 凶案真相

叶随云听得老人竟提到自己,惊疑之下暗揣他是否认出了自己,当下不动声sè。只见老人用烟杆向远处一努道:“你看对面墙张贴的缉捕文书上画的就是他,哼,就算有七省总捕行不法在,要抓叶随云还不是痴人说梦,况且他根本就是冤枉的,哎,这官家总爱干乱弹琴的事。”恍然原来老人说的是告纸上的自己。

叶随云听他话中有话,似乎知道些什么,心中一动,正想发问,突然身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之声。顺着人cháo的眼光望去,就见一支马队正自城门走进,队伍中每个人皆是一身水蓝sè的劲装打扮,腰佩长刀,声势夺人。在队伍的zhōng yāng几匹高头骏马昂首阔步,当先一花信少女一身白衣,衣面缀着几朵水蓝sè的花纹,再走近几步看清了容貌,那少女明眸皓齿,雪肤桃腮,确是美丽动人,加上坐骑雄峻,让人一见不禁生出拜服之心。只见她翻身下马,微微拱手,向着夹道欢迎的人们示意,而知府大人早已迎了上去,满面亲热。

抽烟老人道:“不愧是浩气盟的特殊人物,这般的风采,果是不凡呐。”叶随云深有同感,不住的点头,心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大将之风吧,虽是女子,却把男的都比下去了。忍不住也伸手挥舞,和旁人一同欢呼起来。老人看到叶随云孩子气的表现也不以为意,只觉得就应该如此,要不是自己年纪大了,怕也要手舞足蹈一番了。

此刻浩气盟众人和知府大人并肩而行,就在经过叶随云的时候,可人身子微微一直,面有异sè,转头朝这边看来。叶随云连忙收气静心,不敢再出声,他知定是可人察觉到了自己,这是一份高手间的微妙感觉,。

而可人看过去的方向有将近百人,一时也分不出方才那奇怪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加上此时知府大人在旁,不便耽搁,她只得继续前行。

如果是普通的内家高手,气刚而溢,很容易就会被可人察觉。可偏偏叶随云身负秋雨诀十成功力,浑身真气早已凝而不散,jīng华内敛,除非他自己催动劲力,否则一般人极难发觉。刚才可人心有所感并非察觉到他的内功迹象,而是觉得莫名熟悉,竟像是师父,但这感觉一闪而逝,因此才让她莫名其妙,还道是错觉。

待得官府和浩气盟众人从视野中消失,人群这才慢慢散去。叶随云念着刚才的话头,连忙跟着老人身后问道:“老丈,刚才还没说完,你怎知叶随云是冤枉的?”

那老汉停下将烟锅在地上敲了敲,看了叶随云一眼道:“小兄弟,你可是丐帮中人?”叶随云不敢迟疑,回道:“正是,这才急于知道我们帮主的事。”

老人点点头道:“这就对了,不然你为何这般着紧此事,你跟我来。”说完便朝扬州城的码头走去,叶随云紧随其后,他想现在不管什么线索都要抓住,也许就能查出真相。

两人来到码头边上,老人跳上一艘小舟,招呼叶随云也上去,慢慢划动起来,沿着岸边缓缓漂流,老人这才道:“之所以说他是冤枉的,只因案发的时候,我看到了全程。”

叶随云呼吸一窒,惊喜交集,激动问道:“老丈这话当真?”心喜有了目击证人,自己算是有救了。

“嘘。”老人做手势让他噤声,道:“小声点,这事要是传出去,老汉我可就活不成了。”叶随云奇道:“为何?难道说出真相还犯法吗?”那老汉道:“说出真相自然不犯法,可无盐岛那帮强盗就放不过我了。”

叶随云一听他说起,突然想到六年前在江津村时,见到一个可怜的小姑娘名叫秀眉,她的姐姐便是被无盐岛的强人掠去,忙问道:“无盐岛是什么地方?怎会和这事扯上关系?”

老人小心四处张望了一番,小声道:“因为昨晚在崔家行凶的,就是无盐岛的人。”

叶随云腾的站了起来,随即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又坐下道:“老丈,能否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

老人点点头,咂巴了一口烟袋,说道:“无盐岛起初不叫这名字,当初那地方本是盐贩们汇聚交易的场所,无论官私商盐,在那里都能找到买家和卖家,而官府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因此这个地方吸引了各样阶层的人到此,有商,有农,还有盗,形形sèsè。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伙强人,将那地方霸占了去,人们也都不敢再去了,再后来人们就都管那儿叫‘无盐岛’。现在的无盐岛上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水贼强盗。”

叶随云不敢插嘴打断,目光炯炯的听着。老人吸了几口烟,咳嗽一声,又接着道:“昨晚我刚打了二两酒,便要回自己的小船儿上,路过南洋商会的分会崔家时,隔着墙听到有人说‘点子快到了,动手。’我好奇起来,绕过墙,猫着腰一看,崔家大门外面站了二三十个人,有的手举火把,有的拿着钢刀。可奇怪的是后来冲进去的却只有一个人,其他人都守在外面。不一会儿就听里面人的惨叫声连连响起,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人浑身是血的走了出来,会同外面一帮子人快速离去了。当时只把我老汉吓得缩在墙后面,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两条腿也不好使了,想跑也跑不动,只好坐在那儿缓着,心里不停地念着佛祖保佑。哪知过了会儿,就见一个年轻人来到崔家门口,停了片刻便推门走了进去,不知里面是个啥景象,那人怕是吓得不轻。”叶随云听得惊心动魄,想象昨夜惨况不由心悸,知老人所说的那个后来进去的人就是自己,回想当时的情景确是快吓傻了。

老人移近了些,语做神秘的问道:“这倒不是最奇怪的,你可知最怪的地方是哪里吗?”叶随云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只得摇摇头。

老人压低声音道:“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后来这人身穿的衣服同最初冲进去的杀人者穿得一摸一样。”

叶随云此时全身入坠冰窖,脑中顿时相通了一件事,难怪那个幸存的小女孩崔小默见到自己时显得极为恐惧,因为她看见了凶手的身形,可是因为天sè很黑,这小孩只是从衣着上判断出自己是杀人凶手,而凶手很可能是故意留下她一条命,为的就是更加能证明自己是杀人凶手,好狠的手段。

叶随云用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后来呢?”

老人道:“老汉我当时吓的三魂少了七魄,哪里还敢看什么,刚觉腿上恢复了点力气,就连忙跑回到船上,后来发生了什么就不清楚喽。”

叶随云问道:“你怎能知他们是无盐岛的人?”老人突然神sè黯淡了许多,舢板下拿出个酒壶,啐了口道:“只因我认得当时站在外面的其中几人。两年前就是这几个王八蛋抢走了我相依为命的孙女喜儿,说是给他们二当家常万山做小。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说到这里,老人忍不住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叶随云见他悲戚,不禁又触动了侠义之心,安慰道:“老丈,你放心,只要喜儿还活着,我定带她回来和你团聚。”

老人止住哭泣,凝视着叶随云,随即直摇头道:“你?还是算了吧,老汉多谢你了,你这小厮上了无盐岛也不过是给人家磨磨刀罢了。”

叶随云亦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样子,确是很难取信别人,只好强词道:“我是不行,可我们丐帮多的是行侠仗义的好汉,到时候召集多一点人,自然能帮你找回孙女。”

老人笑道:“你连个布袋都没有,我看也就是个刚入门的弟子,凭甚召别人来帮你?你以为自己是帮主吗?就算你们帮主,现在只怕也是自顾不暇,你这小老弟真爱说笑。”言罢又灌了口酒。

叶随云不再多说,想了想又问道:“敢问老丈,何以认为那最初进去的杀人者不是叶随云呢?”

老人停下来想了想,回道:“我老汉活了这把岁数,一辈子都是靠船吃饭,每rì里拉人行舟,总要和不同人打交道,三教九流也算见得不少,这小道消息也就听得多些,否则我哪儿知道这么多事情去。”叶随云这才了然,难怪这老汉说起江湖上的事头头是道。

老人继续道:“现在江湖上的传闻,叶随云此人极是神秘,不知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只听说近几个月之中,江湖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先是夜闯藏剑山庄,逼得庄主叶英竟一招未发便认输。后又在君山之上,败五大高手于掌下,而当上了丐帮帮主。再后来纯阳派空雾峰和重出江湖的绝顶高手剑魔谢云流平分秋sè更是让他名动江湖。若他真如传闻说的只有二十岁,那老汉我断言,此人他rì必是天下武林第一人。”

叶随云颇难为情,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在江湖传了开,解释道:“并非平分秋sè,实际是败给了谢前辈。”老人白他一眼道:“你知道个什么,你看见了?”叶随云忙道:“没有,也是听人说的。”老人嘿的一笑,老气横秋道:“这些都是传闻而已,是真是假就说不好了,至于他的来历现在还是个谜。别看你小子是丐帮的,恐怕也没见过他吧?听闻他当帮主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叶随云忙摇头道:“没见过,没见过。”

老汉道:“你说这样的人要杀人会用得着找帮手吗?再者说,就算找帮手,他也绝不会和无盐岛勾搭上嘛。”说到这里,老人突然回过头,紧紧凝视叶随云,好似想到什么,叶随云被盯得如坐针毡,片刻老人摇头自语道:“不可能的,就凭你这小厮,都要把我的船熏臭了。”叶随云不知他说的什么不可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小舟沿着水流直下,这时忽闻岸上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男的说道:“这鞋真是我从河中捡来,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女的怒道:“怎么别人捡不到,就你如此幸运?还是个大姑娘的鞋子,好漂亮呀。”语气中带着怒意。

叶随云心下嘀咕:“这姑娘发这么大脾气,至于如此生气吗?”他并不了解这种情侣间吵架,姑娘家的所想所感不能以常理度之。

但听二人越吵越凶,叶随云心下好奇,忍不住让老人靠了岸,一跃而上,笑着劝道:“两位别吵了,不就是个鞋吗?给我看看。”那二人吓了一跳,没想到突然窜出这么一个管闲事的,都呆呆的望着。叶随云笑问:“两位怎么称呼?”

男的率先清醒过来道:“我叫阳宝哥,你叫我阳宝哥就行了,这是阿诛。”叶随云不禁哑然,心想哪有人一见面就要别人叫自己哥的,这人真有几分傻气。

那女孩子阿诛捂着鼻子道:“呸呸,小叫花子,臭死了,快别过来。”边说边往后退去。叶随云玩闹心起,笑道:“我偏偏就要过来,除非你们把那鞋子给我看看。”边说边向前几步。

阿诛一看他真的走过来,尖叫一声,对阳宝哥喊道:“你快把鞋给他,臭死了。”阳宝哥连忙答应一声,将手中的绣鞋递过去。

叶随云接过一看,鞋面上霞纹飞舞,立时认出这是七秀坊弟子所穿之物,不光是萧凝儿,昨夜围攻自己的七个人脚上踩的都是这个花纹的鞋子。此时他手中的这只鞋,跟上少了一小块,切口平顺,显是刚被利器砍掉不久。叶随云忙问道:“这鞋你是怎么得来的?”

阳宝哥一听,急忙解释道:“真是刚才从河上游漂下来的,我可没见过别的姑娘什么的?”说着用手指着上游方向。

叶随云笑道:“我相信你了,就算哪家姑娘要送你,也该是一双而不是一只才对。”说完将鞋掷还给他,呵呵一笑,跳回了小船,只留下阳宝和阿诛二人呆在那里,都琢磨着这个小叫花说得对。

叶随云一上船就道:“杨老爹,快朝上游划,有事情发生。”经过半rì相处,得知了这老人叫杨老三,认识的人都管他叫杨老爹。而叶随云给自己起个寒酸的名叫‘二么’。

杨老三道:“什么事急成这样?”

叶随云道:“我也说不清,到了就知道。”

杨老三也不再问,撑着船蒿,向上游划去。待到出了城十几里,又过了几片芦苇地,叶随云已听得分明,前方传来乒乒乓乓的兵刃之声,显是多人此刻战在一处。等绕过最后一片芦苇,眼前只见一艘大船舶停在水上,四面围着十几艘小舢板。大船甲板之上几十人正在捉对厮杀,从服饰上叶随云一眼就认出,一边是七秀坊的众多女弟子,另一边全是男人,不知是什么来头。此时船板上躺着数十个已经死去的人,双方都有伤亡。

杨老三一见这场面,吓得浑身发抖道:“是湖盐寨的强人,快跑吧。”叶随云也来不及去问湖盐寨是什么,只道:“杨老爹不用怕,留在这里别动。”说完脚下用力,倏地一下跳到旁边空着的舢板上,再跳至另一条小船上,依此法最终来到大船之下,伸手一扯上面垂下的绳子,借力翻身上了大船的甲板。

此时船上战况惨烈,七秀弟子已经渐渐不支,湖盐寨的强人眼看是越战越勇,叶随云正要出手,猛的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脑筋一动,有了主意,跑过去大喊道:“七秀女侠们,丐帮来帮忙了。”说着一把抓住离自己最近一个盗匪的手臂,一股力道自掌心传过去,随即放开手。

只见这汉子完全无动于衷,彷佛什么影响都没有,举刀对着叶随云当头砍下,和他对战的七秀弟子年纪十六,七岁,忙用剑接住这一刀,急道:“小乞丐,快走开,别捣乱。”话音未落,这女子的手臂上被刀锋划伤,忍不住叫了出来。

叶随云急忙伸手去扶,而那姑娘似乎被自己的伤势激起了狠劲,挥手推开叶随云,用尽全力一剑刺去,对面的汉子用刀一架,只听当一声响,两人又急速分开。女弟子只觉得手臂酸软,那男的却突然面露惊愕,慢慢跪倒,躺在甲板上昏死过去。

那女弟子见状呆了呆,茫然不明是怎么回事。叶随云赶紧道:“女侠好内功,这人被你震昏过去了。”

那姑娘虽然怀疑,但当下形势紧急,也来不及多想,转身去帮别的师姐妹。原来叶随云一抓之下用了一股暗劲,初时对方毫无察觉,等到一使力,便会激发这股已经蕴藏体内的气劲,被震昏过去。

叶随云就这般故技重施,假作帮忙,对打斗中的强盗随意一拍,一抓,或者一撞,这些人都是过不了一会儿就突然昏死过去。众多七秀弟子全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及笄少女,显然江湖经验不足,此时个个全力搏杀,力战之下,竟无人察觉什么怪异之处。

又战一阵,直到盐湖寨只剩下五,六人时,这些人才发觉同伙都已被擒,几人吆喝一声,跳水逃走了。众七秀弟子齐声欢呼,均想总算是将这帮强盗击退。

第四十四章 夜间探查

一个看似领头的女子招呼道:“快救助受伤的姐妹。”众女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的忙将起来,一连串的止血,上药,裹伤。最后一点人数,两人战死,十余人受伤。其中几个年龄小的女弟子已自忍不住啜泣落泪。

领头女子怒道:“哭什么哭?rì后我等自然要找这帮贼子报仇的。身为七秀坊弟子,都坚强些。”话虽如此,可她亦是眼圈泛红,强忍悲痛。

旁边一个女弟子擦了眼泪道:“林师姐,这次盐湖寨竟敢公然来劫,此事非同小可,应当速速禀报坊主为是。”

林师姐点头道:“咱们七秀坊与盐湖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的劫船想来事出有因。”说完转身扫了叶随云一眼,拱手道:“多谢这位壮士出手相助,不敢请问高姓大名?”

叶随云忙回礼,憋着嗓子道:“丐帮弟子二么,所谓武林同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自然是应该的。这位姐姐不用客气啦。”音调故意扯的又高又长,好似耍无赖一般,而话语不伦不类,就是怕对方生出疑心。果然那林师姐听的眉头直皱,生出厌恶的神情。

那第一个被叶随云救下的女弟子名叫舒小语,年芳十六,她对着叶随云戏谑道:“小乞丐,我师姐只是客气一下,就你这点本事,刚才莽莽撞撞的,差点就将小命丢了,还大言不惭叻。”说完笑出声来,旁边一众女孩子也都忍不住笑起来。

叶随云还未答话,舒小语又道:“不过,看在你这么点本事,还敢冲上来帮忙的份上,我们也承你的情啦。”说完调皮的一福。

叶随云摇头晃脑道:“这算个啥,我的本事还没使出来呢,不然哪儿会有几个漏网之鱼,定然全部拿下。”众人更是哄笑不止。

林师姐也懒得再搭理这小丐,忙着指挥师妹们开始收拾甲板。她本对刚才众贼人莫名其妙的昏死过去心存疑虑,怀疑是这个后来冲上的乞丐暗中做了手脚,可等到此人一开口,哪里像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根本就是个半癫半傻的叫花子,因此也不再以礼相对。可却对于己方这帮人能击退来犯强盗更是想不明白。

叶随云拉住舒小语一问才知,林师姐名唤林忆如,这次乃是带领一干年小的师妹们采买物资而归。要知道七秀坊中全是女子,生活所需之物自然也不能马虎随便,就像什么胭脂水粉,锦布丝绸,甚至油盐米面等等,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外大批购置。因为此事并无艰险,因此往往都由年轻弟子负责。哪知这一回在返还途中,却突遭盐湖寨水贼的拦劫,众弟子均抽出随身携带的兵刃,和强盗们鏖战了足足半rì,如果不是叶随云看见阳宝哥拾到的鞋子后赶来,这些七秀弟子的后果不堪设想。

叶随云挤眉问道:“这帮子强盗是什么盐湖寨,那是什么来头?等我得闲了,召集兄弟去把他们踏平了。”

舒小语道:“他们本是无盐岛水贼的分支,安扎在灵蛇岛。距离七秀坊只几个时辰的船程,不过是群乌合盗贼,从不敢对七秀有半分侵犯,这回竟敢张狂拦劫,等禀明了坊主,我们定要去问问无盐岛是怎么管教手下的。”说完恨恨不已。

叶随云听她说完,心道:“只怕这事和无盐岛脱不了干系,这姑娘还想去问?”再一想,正好自己要从无盐岛着手查明崔家血案,借机和七秀坊合作也未尝不可。

舒小语蹙眉道:“二么,你多久没洗澡啦,一股子臭味要把人熏死呀。”说着用袖子左右乱挥。

叶随云嘻嘻一笑道:“咱们丐帮的英雄那都是这个味道,你这丫头不识货呀。”

林忆如走过来道:“多谢这位壮士相助,七秀坊不便接待男客,咱们就此别过。”话虽客气,可语气微冷,透着一股不耐烦。

叶随云心中失望,看来暂时难以借助到七秀的帮忙了,便道:“好说,好说,那就再会吧。”说罢跳下船,借着水贼遗留下的小舢板跳回来时的小舟。杨老三见他回来,惊魂未定道:“二么,你胆子也忒大了,这种闲事那也是管得的?若不是这些七秀弟子了得,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叶随云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发愁往后该如何着手调查,通过这回的事来看,无盐岛实非什么好相与的地方。

这时七秀坊的货船也开拔了,上面一个声音远远传来道:“二么,以后不要充好汉,等练好了本事再说,不然小命都没了。”抬头一看,正是舒小语,笑嘻嘻站在船舷旁边和自己挥手告别。

叶随云心想:“这小姑娘当真有趣,看来还真是把我当朋友了。”也用力挥挥手,直到大船消失在视线外。

杨老三问道:“二么,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老头子这就要回家了。”叶随云一时木讷,竟不知该去哪里。就听杨老三接着道:“你我总算有缘,看你怪可怜的,要不就随我一起回家吧。”一问才知,原来杨老三家住扬州城以东二十多里的青萝岛上,与七秀坊离得很近,只不过一个在岛北,一个在岛南,相距不过一个时辰的路。叶随云欣喜道:“我正无处安身,如此有劳杨老爹了。”杨老三笑道:“倒是没什么麻烦,只是你是不是该洗个澡了?”二人都笑了起来。

待来到杨老三家时,叶随云也确是怕人家嫌弃,可自己这身伪装是绝不肯洗掉的,因此坚持要住在柴房中,杨老三也就答允了。想起刚才来时,看到村外不远处矗立着几尊石头雕像,显然是新近打造,却还没有完工,叶随云忍不住问了起来。

杨老三点起旱烟,说道:“半年之前,来了很多女人,自称是什么红衣教的,说是为了彰显教义,要在此行善布施,拯救世人。因此专门请了很多工匠在村外打造神像。”叶随云心中一凛,暗想:“又是红衣教。”

杨老三忽压低声音道:“可是半月之前,那批打造石像的工匠突然全部一夜暴毙,死了足足二十多人呀。”

叶随云惊道:“全死了?怎么死的?没有报官吗?”

杨老三道:“当然报了,可是查不出死因,只得作罢。后来人们说那是冤魂索命,是恶鬼把这些工匠杀死的。”杨老三说完惊恐的看看窗外,嘱咐道:“二么,你晚上没事可千万别出去瞎溜达,当心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叶随云点头答应,可心里却绝不相信什么冤魂索命的无稽之谈,思量此事定然又同红衣教有关,这个邪门教派在哪儿出现,哪里就不得安宁。他好奇心起,打算夜里去看个究竟。

吃了晚饭,叶随云就在柴房中打坐,好容易等到初更时分,月上半天,悄悄溜出杨老三家,朝村外而去。走了将近一袋烟的功夫,来到白天见到石像的地方,此处离村子已经有一段距离,周围是大片的油菜田,几尊未完工的石像静静竖在黑漆漆的夜sè之中,联想杨老三今rì所说的事,让人禁不住有些害怕。

叶随云深深呼了口气,收敛心神,围着石像仔细查看起来,希望找到些什么线索。忙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他无奈坐下,心中想到:“这里的事儿处处透着古怪,红衣教也扯进来了,不知他们和无盐岛有没有什么关连,又为何造这些石像。”边想边用手去摸旁边的石像,忽的心觉有异,连忙凝神再摸,只觉石面的纹路有些不对。仔细查看才发觉,石头表面是一道道横七竖八的刮痕,就好像用刀不停的乱砍在上面。而奇怪的是这些砍痕的纹路却又不是兵刃的半弧或平凿形状,而是好像水波一样上下波动弯曲的痕迹。叶随云心下犯了嘀咕,想不通这是用什么工具或者说何种武器造成的,这些纹理杂乱无章,到处都是,不可能是工匠刻意雕的。

这时突然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叶随云不自觉一慌,连忙四下张望,发觉这里除了几座石像,只有大片大片的油菜田。他急中生智,一矮身子缩进了油菜地里。

不一会儿,就听那两人来到近处停了下来,一个女人腻声道:“你这几rì死去了哪里,也不来瞧瞧人家,以慰相思?”

叶随云闻言大是失望,他本以为这时到此的人兴许会带来什么线索,甚至就是杀人凶手也不一定,哪知不过是趁夜谈情说爱之人。此时他心中失望之余,还夹杂着尴尬,想到自己躲在旁边偷听人家情人间的悄悄话很是不好,可又不能站起离开,只好匍匐在地,硬着头皮继续听。

那男的开口道:“我这不是来了吗?这可有的你说嘴了。”

此人一出声,叶随云立即听出他就是前rì在扬州城jì院中那个‘欧阳兄’,心知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到了这里,却不知这女子是什么人,竟然和他胡混在一起。

之后就听二人一大堆的情话细语,亲亲爱爱只把叶随云听了个面红耳赤,不知所以。虽然对其中大多都不解其意,却也觉得颇为新鲜。

而那欧阳兄显然正在上下其手,便要褪去女人的衣衫,却听那女子道:“不可如此,被人看见可怎么办?”欧阳兄道:“这个时候谁会来此?你也太小心了。”

女子jǐng惕道:“我到此和你相会已是冒险之极,若是被坛主知道可就糟了。等这里的事情解决,自然有的是机会。你也用不着这般心急。”

欧阳兄显然意犹未尽,却也不得不停手,说道:“你早已是我的人了,何必如此慌张,谁会知道我们在这里。真个胆小。”

女子道:“云书,你也知道红衣教的规矩,要是被知我已**与你,你我二人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叶随云一惊,暗忖:“这女人竟是红衣教的,不知她在怕什么?恩,这男的叫欧阳云书。”

待两人又说了几句情话后,便即匆匆离去。叶随云这才从田里站起身,心想:“欧阳云书此人显非正人,这红衣教女子看来也不怎么样,真是物以类聚。”想想自己忙了半夜,毫无收获,却躲在菜地听人家幽会,当真哭笑不得。只得又偷溜回杨老三家柴房,一觉睡到天明。

之后的几天,杨老三还是每rì里去扬州城摆渡挣钱,叶随云便跟着去帮忙,摇橹牵绳,极是勤快,他心里想的是,或许从来往客商处能打探到什么蛛丝马迹也未可知,总好过现在这般茫无头绪。几天下来,撑船的本领倒也长进了不少,愈是熟练。而杨老三倒也乐得轻松,往往只是坐在舱中陪行客打磕聊天。叶随云既担心自己影响到客人,又怕不定被谁认出,因此从来都只是抱着竹竿待在船尾,一言不发。暗地里却静静倾听,希望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如此过了几rì,这天刚一放亮,码头上来了一伙乞丐,七,八个人,其中带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上唇留着一字胡,浓眉豹眼,穿的倒是干干净净,与其余众人很不相称,只是衣服不起眼的地方打着几个小块补丁,肩膀上挂着八只小口袋。这些人说是要前往青萝岛,付了渡钱后,叶随云便支开竹桨,驶离码头。

那带头之人忽然朝叶随云问道:“小兄弟可是丐帮中人,我瞧你的打扮可不像个船家呀?”

叶随云忙回道:“正是,我叫二么,是刚刚加入丐帮的弟子。”一指杨老三接着道:“他是我大伯,这些rì我无事便来帮他的忙。”

那汉子点头道:“好,是自家人,那我就放心了。”

旁边一个乞丐介绍道:“我们都是扬州分舵的,这位是步流明副舵主,小子,你是那个分舵的?”

叶随云忙对步流明躬身行了一礼,回道:“见过副舵主,我也应该是扬州的吧,只是还没正式拜入帮会,我老大叫阿不,他说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引荐我。”边说边装出一副骄傲的样子,心中却有些不解这个副舵主穿的这么干净,看来丐帮中人也不都是真的乞丐,就好像自己一样。

几名丐帮弟子抚掌大笑起来,其中一人道:“这阿不小家伙竟然也开始收小弟了,真是长大了。”众人更是忍俊不禁。

步流明微笑道:“好啦,都是自家兄弟,大伙就别取笑了,言归正传吧。”众人这才收敛笑容,安静下来。步流明道:“经过帮中兄弟几rì的连番打探,帮主依然毫无音讯,想来现在应该已不在扬州城了。”

叶随云闻言不动声sè,面容平静,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湖,似乎对他们的说话并不在意,心里却是思cháo起伏,暗忖:“在没有找到崔家灭门的真凶之前我决不能暴露身份,怎么现在会来了这么多帮中兄弟在找我?”

步流明接着道:“我等接到本帮林长老的密令,务必要尽快找到帮主,保护他周全。这几rì扬州的兄弟们已经分了好几拨人下去四处打探,可帮主始终是渺无音讯。”

原来林诚虽然接到了叶随云差阿不带回去的口信,可是思前想后,他终是放心不下,思量叶随云虽然武功高强,却是年纪太轻,担心他无法应对这里的困境,最后还是给扬州分舵下了令,要求他们在不惊扰官府的情况下,找到叶随云,保护他的安全并从旁协助,总好过让帮主一个人涉险。扬州分舵接到命令后,多方查探,却始终无法找到叶随云,因此今rì由副舵主步流明带领几名舵中好手前往七秀坊所在的青萝岛,希望能够寻到帮主的踪迹。叶随云心中却是百般无奈,想这个林大哥真是好心帮倒忙,这么多人满扬州的折腾,自己反而更容易暴露,束手束脚什么都干不了。一丐问道:“帮主会不会已经离开这里了?”

步流明摇头不决道:“我方始也是这么认为,可林长老在信中写得明明白白,帮主现在绝没有离开江南,至于何以这么肯定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旁边的杨老三抽着旱烟袋道:“各位好汉,容我小老儿说一句吧。”所有人都不禁扭过头看着他,只听杨老三道:“你们帮主如此人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绝不会一走了之的,否则岂非要永远背负着杀人灭门的罪名吗?因此他定要留在这凶案发生之地,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算完。”

步流明抱拳道:“老丈有见识,说得极是。敢问老丈可有什么线索?”

杨老三摇头道:“我一个划船的老头子能知道什么线索,不过是每rì同过往客商闲谈,这才知道点事。”说完又开始吧嗒吧嗒吸着旱烟,不再言语。叶随云知他胆小,怕惹来是非,因此不愿多说。

步流明也不再多问,只是继续讨论接下来的寻人计划,却不知要找的人就坐在身边的船板上。其中一丐忧心忡忡道:“现在江湖上到处都在声讨丐帮,要我们将帮主交出去,这次的事情的确影响太大了。”

步流明道:“不必烦恼,我坚信此事必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到时自会还帮主清白。”众人都点头称是。

又过良久,小舟停靠在青萝岛渡头,众人纷纷下船。忽见人们三三两两,一路小跑着经过码头,好似着急看什么热闹一般。杨老三叫住一人道:“四子,你们这是做啥去,急急忙忙的。”原来是同村的牛四。

只听牛四道:“快去看,七秀坊和红衣教干起来了,现在就在前面杠着呢。”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步流明闻言道:“我们也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招呼众人也随后赶去。

叶随云心头一动道:“杨老爹,我们也去瞧瞧。”

杨老三摇头道:“这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看的,小心惹祸上身呀。”

叶随云知他怕事,便道:“那老爹先回去,我看看就回。吃饭不用等我啦。”也急忙朝人cháo的方向去了。杨老三咕哝道:“年轻人爱瞧热闹,不知危险。”说着摇头不已。

第四十五章 红衣发难

叶随云没走多远,就见前面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围着许多人,挤进去一看,场中间两拨人正剑拔弩张的对峙着,一边是二十多个七秀弟子,各个手拿兵器,怒目而视,另一边虽不携刀兵,却也都是女xìng,叶随云从穿着上一眼便认出是红衣教的人。而最奇怪的是这两拨人中间立着一个身肥体宽的胖大和尚,正自双眼微眯,一派高深。

叶随云眼尖发现舒小语竟也在其中,悄悄走过去,一拍她肩膀道:“小语丫头,你们这是干甚呢?”

“二么!”舒小语也认出叶随云,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叶随云道:“你先说发生了什么?”

舒小语脸现不忿,手一指道:“这帮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红衣教徒,抓了我们七秀坊的姐妹,硬说是我们杀了她们的工匠,真不讲理。”

原来半个月前,为红衣教打造石像的多名工匠一夜暴毙,不知为何红衣教认定是七秀坊所为,因此每rì里派人去找茬说理,讨要说法。而七秀坊每次都要解释半天,不胜其烦。可对方仍是不依不饶,直到今rì几个七秀弟子无端失踪,有人在几人失踪前看到红衣教的人在七秀坊周边徘徊动作,因此前来要人。而红衣教却坚持没有此事,双方僵持在这里。

七秀的领头女子神sè凝重,一拱手道:“在下王维林,率众位同门来此乃为了向沈坛主讨个说法,问明情由,为何掳走我坊中弟子,并非是来生事端的,却不知这位大师横加干涉,意yù何为?”

叶随云闻言望去,说话的女子三十来岁年纪,细眉大眼,韶颜雅容,举手投足透着稳重。旁边舒小语一加说明,得知原来正是当代七秀之一‘薇秀’王维林。再一看对面,红衣教当先的竟然是在天都镇难民营地那个嚣张跋扈的坛主沈晓云,当rì她险些被齐御风取了xìng命。后来在赌庄叶随云偷听得知,正是这女人通风报信,以致唐笑被劫掠入赌庄。

这时那胖和尚睁开了眼睛,只听他对王维林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这可是你不对了。人家已经说明并未掳走什么七秀弟子,你们如此一大群大姑娘,小丫头的,凶巴巴的来兴师问罪,苦苦相逼,硬要说人家干了这事,却是什么道理?我大和尚看不过去,因此要出来打抱。。。那个不平。”这和尚话语怪异,眼神斜瞟,神情中透着一丝轻蔑,哪儿像是个诵佛念经的出家人,更像是个耍混的地痞无赖。叶随云了然心想:“这和尚原来是红衣教的帮手,却不知是哪个寺庙的和尚,怎么说话凭的无礼。”

王维林心下不快,却不便发作,旁边几个弟子已自忍耐不住,刷刷几声,均已拔剑在手,怒视胖和尚,只待王维林下令便要动手。

王维林还没说话,就听胖和尚嘿嘿一笑道:“你们这帮子女娃子,不好好在家绣花,养孩子,倒学起人家舞刀弄剑。嘿嘿,难不成要将大和尚抢回家当女婿不成。”

这话一出,连旁边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摇头,均觉这和尚可越说越不成话了。叶随云险些笑出声来,连忙忍住,暗忖:“敢跟这么多七秀女孩如此胡言的和尚,恐怕普天下就这一个。”

一个女子冷冷道:“哪儿来的野和尚,满口污言秽语,你是不是少林派的?法号是什么?说出来,姑娘不杀无名之辈。”叶随云听声音耳熟,探着脑袋一瞧,不是萧凝儿是谁,只因自己站的靠后,因此一直没有看到。

那胖和尚连忙双手合十,一脸庄严,整个人顿时肃穆起来,顷刻间变化成一个得道高僧,躬身正sè道:“是我大意了,贫僧正是少林弟子,法号‘菩提老祖宗’。”此言一出,叶随云再难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就算他再没见识,也知这和尚是在信口胡说,戏耍七秀坊。

他这一笑,引得众多弟子纷纷转头怒视,叶随云忙正sè道:“这和尚胡说八道,是骗你们的。”

舒小语皱眉道:“还用你说?谁不知道他是骗人的,二么你别开口,免得多说多丢脸。”众人不再搭理叶随云,萧凝儿更是怒气上升,这恶和尚摆明是在捉弄自己一干人。

只见那‘菩提老祖宗’又恢复了二赖子的神气,摇头晃脑道:“几个女娃子看来不是要抓大和尚回去当女婿,是要在和尚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嘿嘿,就算手上有剑又有个屁用,还不如根绣花针。”两名弟子再也按捺不住,不等王维林发话,齐声娇喝,挺剑刺出,直扎向对方胸口。那和尚却是好整以暇,好似混未发觉,眼见要被两剑对穿而过,仍是嬉皮笑脸。

叶随云虽觉他嘴皮子坏点,不该和七秀坊为难,却罪不至死。眼见如此场面,心下不忍,一着急提醒道:“大和尚小心,剑来了。”话音未落,就见和尚袖袍咄嗟挥出,身前两剑已凭空消失,接着咔咔两声,胖和尚再一挥手,将已经变成四截的双剑扔在地上,仍然摇头晃脑,面带笑意道:“佛曰,不可杀,不可杀呀。”那两个女弟子膛目结舌,一臂前伸,空手而立,竟不知兵器是如何被夺走的。

此刻在场的,不论是看热闹的,还是对峙的两边,除了叶随云,竟没一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人群中顿时一片惊叹声,此时所有人都心下雪亮,这和尚之所以敢不断耍无赖,激怒七秀坊众人,实因身负高强艺业,看来他与七秀作对并非偶然,乃是有备而来。

舒小语回头瞪了叶随云一眼,愠道:“二么,你怎么帮那坏和尚?”

叶随云嘿嘿一乐,面露狡黠道:“以我看吧,那家伙虽讨厌,却不至于非死不可,况且七秀名门正派,rì后也不愿被外人说一句以多欺少才杀了个蠢和尚吧。”

舒小语恍然大悟,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七秀坊可用不着人多欺负他人少。”一脸骄傲的神sè。叶随云肚子里好笑,这小女孩忒好骗,同时亦惊讶胖和尚的厉害,指顾之间便从两个身手不弱的弟子手上夺剑,断剑。想不到红衣教竟有这样的帮手,七秀坊今rì只怕不妙。

王维林沉住气,上前一步拱手道:“原来是武林高人到了,不敢请教阁下名号?”

胖和尚却答非所问道:“早说你们用剑不成,快回家绣花吧。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王维林忍着怒气道:“看来阁下是定要和七秀坊为敌了?”这句话问的很是厉害。如果胖和尚此时点头承认,那就不再是今rì事今rì结的问题了,而是打算永远同武林六大派之一的七秀坊敌对,不死不休。

果然那和尚不正面接话,却回首朝红衣教问道:“沈坛主,敢问一句,你们是否掠走过任何一个七秀弟子?”

沈晓云走出一步高声道:“回这位大师,咱们红衣教一向行善为本,乐助好施,怎会干那绑人的勾当!哎,七秀也算是江湖名门,怎会如此行事,不问青红皂白,却来强加罪名于我教,小女子也是想不明白。”一番声情并茂的表述,不但否认了绑人之事,话里话外更是直指七秀无中生有,没事找事。

萧凝儿冷冷道:“这么说你们倒是很清白了,近些rì你们连续来坊中闹事,硬说我们杀了你们的工匠却是为何,难道贵教这不是无理取闹吗?你们又有什么证据?”

一个站在沈晓云下首的短发女子道:“我们自然有凭证,虽然县衙遣来的仵作查不出死因,但是学武之人一望便知,他们全是被极高强的内力震死。”说话之人态度倨傲,看起来颇有地位,而对面的叶随云心头一动,立时听出,她就是前几天夜里在油菜地和欧阳云书幽会之人。

就见那女子一招手,便有人从后领着一个男子上前,那男的眼神涣散,痴痴呆呆,显是神智不清。短发女向男子问道:“你是谁?”人们均不知这是要干什么,都一言不发,饶有兴趣的瞧着。

男子茫然看着短发女,一声不出。短发女将一锭银子捧在手里,又问道:“这是银子,你想不想要?”男子看着那锭银子,眼神一亮,忙不迭的点头。

短发女又问道:“你要来干什么?”

那男子道:“赚了银子回家给小花盖房子,成亲。”嘴上说话,眼光却片刻不离对方手中的银锭。

女子又问:“那你会干活吗?这银子可不能白给你。”

那男子着急嚷道:“我会刻石头,会刻石头。”

人们听到这均是心头一跳,有些心思快的已经琢磨起来,这人难不成便是那批石匠之一,只是怎的如此呆傻?

短发女一缩手直摇头,说道:“我要刻的石头很大,你一个人可不成,去多叫点帮手来吧。”

男人见她收回银锭,急切道:“我有帮手,有帮手,好多帮手。”

那女子道:“好呀,他们在哪?你去叫来。”

那男子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嘴唇不停打哆嗦,忽然双手抱头,嚎哭出声,边喊道:“死了,都死了,都死了,好多死人,好多死人。。全都死了。。”似乎突然发了疯般,声嘶力竭如野兽一样。歇斯底里的喊叫充斥绝望和惊惧,似乎穿透着每个人的神经,让所有耳闻者都禁不住身上发冷。

那红衣女子上前一把按住发疯的汉子,声sè俱厉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害死他们的?”

那疯汉双目圆睁,满面惊恐,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呀。。。。”

那女子反而神情凶狠,再次逼迫道:“那是谁?”

疯汉全身发抖,接着双手使劲按压着脑袋,似乎头痛yù裂道:“琴声,琴声,好刺耳的琴声啊。。。”说完这句,他一声惨叫,躺倒在地,再无声息。

旁边的红衣弟子上前查看后,回身道:“副坛主,这人死了。”

那短发女上前看了看,长叹了口气道:“大家也都听到了,这人是工匠中唯一的幸存者,只可惜最终还是不能幸免。”神情甚是惋惜。而旁观的人却在想,若不是你那么恶狠狠的逼他,他也未必会死。

短发女又道:“他方才提到琴声,再推连众工匠的死因,我们就知道这些无辜的老实人,是被蕴含极强内力的琴声活活震死,而这个仅存的人不知为何却没有当场死去,却被震成了白痴。当然也多亏他没死,这才能给我们留下最后的线索。”

听了短发女的分析,叶随云回想起那天夜里查探,自己在石像上发现的奇特水波形刮痕,心中豁然开朗:“这女人说得对,石像上的痕迹,并非普通铁器所留,而是用内力附在琴声之中造成的。能够在石头上留下那么深显的痕迹,想来功力定是高绝异常。而整个七秀有如此功力而又善以琴音杀人的只有。。。。”

叶随云念头还没转完,就听那副坛主已经说出:“此时已无需多言,大家也想到了,以此法取人xìng命的,整个天下除了‘琴魔’高绛婷之外再无第二人。是也不是?”最后一句话已是声sè皆厉,直指七秀众人。短发女紧接着神情哀怆道:“只可惜了那几十条无辜的xìng命。”说完伸手轻轻擦拭面容,似乎悲戚不已,可谓是做戏做足。

这时除了七秀众人,包括叶随云在内的人们心中都思量,证据如此,已经无可抵赖,高绛婷此人既然素有琴魔之名,自然是行事乖诡难测,取人xìng命这等事只怕也算不得什么。

七秀坊二十多人均哑口无言,面若死灰僵在当地。人们瞧过去的眼光已带着些轻蔑和愤怒了。叶随云一瞟旁边,见舒小语紧咬着嘴唇,小脸涨的通红,萧凝儿面寒如霜,一言不发。见两个朋友如此,叶随云心中也不好受,暗忖:“如果真是高前辈所为,真是太不应该了,这样滥杀无辜,岂非陷全门派于不利。我怎生想个法子帮帮凝儿和小语。”

他急中生智,突然吊着嗓子大声喊道:“红衣教也没人真正目睹事发全程,所有的事不过是臆测罢了。七秀坊找你们要人也是因为怀疑,反正两边全无证据,都是白说,白说呀。”他张嘴就是一副二赖子语调,就是怕萧凝儿认出自己。

这么一喊,红衣教的人又全都凶狠瞪视过来,叶随云毫不在意,嬉笑道:“你们怕被冤枉,就不要冤枉别人呀,所谓己所那个不yù,那个。。那个。。就勿给别人嘛。哈哈,你们这么凶的看着我,难道我二么小侠说不得吗?”他想起幼年听东家小孩读书的两句话,一时记不完全,大概是个意思,就随口胡诌了出去。舒小语听他竟还敢甩书袋,忍不住笑出来,连忙捂住嘴。

王维林马上反应过来道:“正是,虽然贵教怀疑我高师姐杀人,可也并无直接佐证,此事待我禀明了坊主,查清真相,再给各位一个交代。”说完停了一停,语气平稳道:“我在这里保证七秀坊定群策群力助红衣教查明工匠的死因,可是在此之前,失踪的几个弟子定要寻回,若贵教是为了报复七秀,请顾全大局,放还我门中弟子。”一席话不卑不亢,有情有理。

此时那场中间的胖和尚‘菩提老祖宗’大喝一声道:“人家早已说没干过此事,何以七秀的众位女施主还是不依不饶,这可听着太恼人也。”语气甚为恼怒。

叶随云暗忖:“看来这大和尚是帮定红衣教了,兴许是收了人家的钱,这样的高手不知是何来历。”他心里倒是对这和尚没什么厌恶之情,只觉此人很是有趣。

胖和尚接着道:“罢罢罢,佛家言要善渡世人,方能得证菩提,既然这些凡尘的事让我撞见了,说不得,只好管上一管。你们失踪的女娃子着落在大和尚身上,不然今rì这事没个了局。”朝着王维林道:“你们敢不敢和洒家打个赌,只要你们赢了,我保证帮你们找到失踪的人,若是输了,你们赶紧扭头走人,莫要在此纠缠不清,怎么样?”众人想他一会儿自称贫僧,一会儿洒家,整就是一个疯和尚。

王维林却不理他耍癫,聚jīng会神问道:“难道阁下知道我失踪弟子的下落?”

和尚一瘪嘴道:“这你管不着,洒家只问你敢不敢赌?不敢就领着一帮子女娃回家去,如何?”

王维林心中犹豫起来,正思量他的话是否可信。旁边的萧凝儿已经跨前一步道:“好,怎么赌?”这个心比天高的姑娘早已忍耐多时,一直强压心头的怒火,此时再也按耐不住,来不及和王维林交代,便站出叫阵。

“好。”胖和尚一伸大拇指,嘿嘿乐道:“就你这女娃子够豪气。很简单,和你们这些姑娘家动手要是见了血恐为不妥。这样吧,大和尚我就站在这里,你们也不要用剑,只要能将我推动,使我的脚离开了原地,就算我输,怎么样?”

此话一出,人们又是轰然而叹,要知道这些七秀弟子虽然年纪轻,又是女孩子,却都是自幼习武,且所学均是上乘绝学,否则焉能名列江湖大派之列。这和尚虽然厉害,可要说动起手来能一动不动就有点吹牛了。看热闹的百姓都活跃起来,皆想事不关己,越热闹越好,均是兴味盎然的等着一场好戏。

第四十六章 打赌找人

七秀一方都流露出为难之sè,只因她们平rì所学以剑法为主,拳脚功夫却极是少练。况且她们平rì绝少和男子接触,现在要和这恶僧拳拳到肉的近身搏斗,怎么说都是不妥。可如果不接受挑战,失了面子事小,那几名失踪弟子的线索却也中断了。一时间面面相觑,竟都没了主意。

那和尚似乎察觉到什么,哈哈一笑道:“女施主们请放心,佛曰,众生平等,六根清净,贫僧早已断了世俗之念,不论男女在我看来全都有如牛屎一般无异,早没了男女之别。而且平僧是绝不动手的,只站在这里,任你们推,如何?”这话又是锋刺夹杂的将七秀骂了一遍,可众女也没工夫去理会。

萧凝儿忍不下这口气,正要答声,却有人抢先说道:“和尚,我来会你。”说完收剑回鞘,步出人群。

七秀门人一看,均思虑稍安,此女名叫寒舞,乃是萧凝儿同辈师姐,平rì少言寡语,只是埋头练剑,因此修为在同辈人中也是佼佼之数,相比萧凝儿并不逊sè。有她出手,就算功力终是不敌这和尚,但若只是要推他离地的话,却是胜算颇高。萧凝儿一见是寒舞,也不再多争。叶随云却是心中直摇头,只觉有些不对,却又找不到是哪里有问题。

只见寒舞站定身形,双手掌心向地,缓缓自腰间两侧抬起,显然是在运气蓄势,观者皆是屏息静气。“接招。”一声叱喝,寒舞声随气动,单掌推出,狠狠击在对方右边臂膀之上。

那和尚果然如他所说不闪不避,但听‘啪’,‘咔’两声,寒舞一声闷哼,倒在地上。萧凝儿大惊,和旁边两个师妹连忙上前去扶。就见寒舞面sè微白,额头出汗,咬牙一言不发,右臂青紫一片,显然臂骨已断。胖和尚啧啧摇头道:“善哉,善哉,女施主力气可真大,竟然把自己的胳膊都打断了。哈哈。。。”说完大笑起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虽猜想这七秀弟子断臂定与胖和尚有关,却不解他是如何做到。但包括叶随云在内的多名习武之人心里有数,这和尚内力强横,硬是用反震之力将寒舞的胳膊震断,委实可怖。

萧凝儿将寒舞搀回,满面霜意,正待上前动手,王维林将他一把拉住,低声道:“凝儿且慢,此人功力高绝,你不是他的对手。”萧凝儿又如何不知,寒舞和自己功力相差无几,她尚且骨折受伤,自己出手也讨不了好去,只是太咽不下这口气。

七秀人现时都心底透亮起来,这和尚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极为狡猾yīn险。以此法相斗,看似他在吃亏,却让众七秀弟子都舍了最擅长的剑法,用拳脚比拼。七秀武学本就不在于拳脚内力之强,这规矩定下,胖和尚可说是立于不败之地。萧凝儿非是莽撞毛躁的xìng子,虽怒气难抑,被王维林一劝便也想的明白,凭着手中双剑,自己大有信心与之一战,可要说拳脚内力,只怕也是徒劳不敌。

此时对面红衣教众女高声赞叹起来:“七秀武功果然高明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说完都叽叽咯咯笑了起来。

王维林面sè一沉,暗想:“失踪的人还未找回,又被如此折辱,今rì之事决不能就此退缩。”想到此,便打定主意自己出手,决意一拼。

却听一人道:“大和尚用这般手段对付女人,似乎太也说不过去吧。”随着语声,一行人自人群走出,正是丐帮扬州分舵的步流明和几个丐帮弟子。

步流明走到王维林跟前,拱手道:“丐帮步流明见过王女侠。”

王维林连忙回了一礼,却听身后的几个女弟子道:“还以为是哪的英雄好汉呢,原来是丐帮的,也不是好人。”王维林待要阻止,已来不及。转头一看,为首的原来是林忆如,只得喝道:“休的胡言乱语!”

步流明眉头一皱道:“不敢请问,我丐帮如何得罪了几位?”

林忆如冷道:“得罪我们倒也没有,只不过你们帮主叶随云滥杀无辜,灭了崔家满门,罪恶滔天,现在丐帮的臭名早已天下皆知。”

步流明恍然,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回道:“我丐帮现在亦倾力调查此事,在下相信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叶随云心中黯然,因为自己竟牵连了丐帮上下,又佩服步流明果有大将之风,不急不燥。

林忆如不耐烦一撇嘴道:“还调查什么,现在到处都贴着府衙的缉捕告示,而且我们几个师姐当夜就在现场。。。。”王维林打断喝道:“住口,还胡说。”林忆如吓得不敢再出声。

步流明拱手高声道:“敝帮帮主是何等样人,rì后自有公论,在下不需多说。”说完又转过身看着胖和尚道:“只是今rì路过,见这恶僧胡搅蛮缠,下手狠毒,在下忍不住倒要讨教讨教。”说罢手一指道:“是不是任谁推倒你都算数?”

和尚眯着眼睛,面带微笑道:“善哉善哉,那是自然,阁下可是要仗义出手,来教训教训洒家,欢迎之至啊。”说话满是挑衅和不屑,毫不在乎。

步流明还未回答,一丐帮弟子道:“说对了,就是要教训教训你。”边说边动,躬身趋步,双拳猛轰而出,势道劲急略有偷袭的嫌隙,这弟子名唤孙劲,身属扬州分舵,乃是一把外家好手。这次和步流明一同查找叶随云,急于建功,因此抢先出手。他见这恶和尚了得,心知若正面相持自己定难相敌,因此用几近半偷袭的方式,边说边打,想将对方击倒,说不定还可一举成名。他越是立功心切,使的力气越大,双拳悍击,只怕已把全身的劲都用上了。

步流明尚来不及出言阻止,轰一声,孙劲直飞出去,摔跌在地。口中狂喷鲜血,再爬不起来,这一下要比刚才寒舞受伤严重得多。另外几个弟子惊忙上前相扶,就见孙劲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眼见是不活了,整个过程迅猛突起,就连叶随云都来不及反应。旁观人们都禁不住咂舌不忍。这次就算普通人也明白了,定是和尚做的手脚,否则一个大活人怎会飞弹出去,还眼看就要咽气。

胖和尚双手合十道:“善哉呀,善哉,佛曰,无我无众生相,这要饭施主yù偷袭贫僧,说不得,只好送与佛祖驾前了。”说时眼睑半合,彷如释迦入定,一派祥和。若不是众人刚刚见到的惊心一幕,断难想象此人竟狠辣至此。

步流明压住心头震撼,沉气定神,拱手道:“请赐教。”惊见了方才一幕,收起轻视之心,知道这回遇见的对手非同小可,自己一时意气出来打抱不平,却随时可能将一生英名都断送在此,更甚的是xìng命堪忧。可此时此刻箭已离弦,容不得他退缩。

步流明身形微坐,马步扎稳,左拳收在腰间,右手左右一摆运气于上,蓄势待发。要知他能坐上副舵主之位绝非侥幸,乃是经历了大小数百战,积功而上。一身横练气功,加上家传武艺‘断岳拳术’的是了得。江湖上送个绰号‘开碑手’,以赞其功力刚猛。

此时面对大敌,步流明不敢怠慢,右拳蓄劲已毕,暴然打出,只用了八成力,只听轰一声,结结实实打中胖和尚胸口。和尚肥胖的身躯微微一震,却仍是半步不起,两人随即分开。

胖和尚一笑道:“好样的,施主口气大,原来真有两下子。再来吧。”说完胸腹一挺,稳稳站直,看来游刃有余。众人知他虽然嘴上夸了步流明一句,却还是未将对手放在眼里。

步流明感到刚才劲力全数反弹回来,手臂麻震,心头惊诧:“好厉害的和尚,今天这里只怕无人是他敌手,没办法,孤注一掷全力发招,只要能将他推动也算不丢脸面。”霎时全身功力催起,脸sè渐渐涨红,指节被捏的咯咯直响,旁人都想这汉子怕是要拼命了。胖和尚仍然满不在乎,连眼神都不瞟一下。

只听步流明猛喝一声,倏地纵身上前,携势猛击,顿时砰砰声不绝。他双拳连攻,每下都使出平生全力。那和尚却依旧岿然不动,稳如山埒,不见丝毫败像。待得又是十几拳打出,拳势渐老,胖和尚突然一声大喝,步流明急速向后倒去,腾腾腾连退不止。等好容易停住,就见他手扶胸口,脸上殷红如血,胸间不住的起伏,直直的盯着和尚。人们都没明白过来,明明一直是这汉子动手打人,却反倒像是受了伤。那和尚却依然稳站原地,看来又胜出了。

叶随云暗叫不好,两硬相碰,弱者受全力,胖和尚的功力远超步流明,适才受击,他催劲护体,以致对方打出的每一拳因为破不得他的护身气劲而全数返回,反攻击了自身。幸亏步流明内息与拳劲想通,化解掉一部分,这才能一连串轰出几十拳而不倒。可这样必受害更重,此时步流明定然受了内伤,只怕连说话都难。

胖和尚哈哈一笑道:“善哉善哉,施主戾气太重,平僧只好以无边佛法加以化解,快回去好好享受这俗世的最后一程吧。”

众人都是一惊,不明何出此言,怎么他的意思似乎那丐帮汉子命不久矣。原来步流明知道今次可能大失脸面,自己到不要紧,可丐帮的名声却不能丢,因此适才拼命全力出击。可是系数弹回的,除了自己所发之外,还有对方反震的力道,致使全身内外受到震荡,体内顷刻重创,如果不能及时医治,只怕确如胖和尚所言活不过个把月了。

叶随云心中汲汲:“不知他伤势如何,若是唐姑娘在这里就好了。”转头一看,见舒小语神情慌忿,泪光莹莹,语带哭腔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这恶和尚太也厉害了。”想来很是担心胜不过对方,便找不回失踪姐妹。

叶随云灵机一动,小声道:“小语丫头,你急个什么,待我去推倒这和尚,帮你出口气。”他本不敢出手,就怕暴露了身份,可是看这小姑娘心急yù焚的样子,便有心帮忙。要知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和朋友,这也是拜他成长经历所赐。

舒小语圆瞪双眼,不住摇手道:“莫胡闹了,你难道没瞧见那恶和尚厉害得紧,那些比我厉害几十倍的人上去动手皆非死即伤,你去了可不就是送死吗?”

叶随云笑道:“我有办法,但是你须得答应我,不告诉别人。”舒小语根本不信,扯住他衣袖,连声叫他不要捣乱。

叶随云咧嘴一笑,甩脱舒小语走出,来到此刻已经坐倒在地的步流明身前,突然义愤填膺,指着和尚大声骂道:“恶和尚,你伤了我们副舵主,是什么意思?你还将不将丐帮放在眼里?还是你根本瞧不起我们是叫花子,怎的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他这一喊,其他六个丐帮弟子腾的站了起来,都气愤难平,虽然对方并没说什么看不起之类的言语,可是经过二么一说,六人心中都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乞丐本是市井九流,地位低贱之人,可恰恰最不喜的就是旁人的轻视,因此上,叶随云这一句话将六个丐帮弟子的怒火一下都挑了起来。

胖和尚连败三名好手,此时威震全场,根本就没将这几个叫花子放在眼里,虽然他听出这小丐是故意要激起其他几人的怒气,可知道就算他们一起上,也同自己差得太远,因而也不屑去辩解什么,只是冷笑道:“小乞丐施主如若心中不痛快,也尽可来试一试,就算几人一起上也无不可,只是又要有人往生极乐了,平僧真是功德无量。”说完嘿嘿冷笑,杀气陡然弥漫,想是心中杀机已动。

叶随云等得就是他这句话,佯装大怒,龇牙道:“好呀,还敢让我们一起上,你是摆明看不起人了。”其他几人也都作势yù上前拼命。

王维林上前一步,对叶随云道:“这位少侠,切莫意气用事,还是赶紧搀你们舵主回去医治为是。”她这么说只因感到胖和尚杀机大盛,实在不忍再看这几人去送死,因此好心相劝。

叶随云好似全听不懂,对身边六人道:“大伙一起上,给副舵主报仇。”众弟子齐声答应,七个人同时纵身上前,或拳或掌攻向胖和尚。对方却仍是混不理睬,根本不担心。王维林暗叹一声,扭头不愿再看。余人也都纷纷摇头闭眼,只有红衣教众各个兴高采烈,高声谈笑。

叶随云怕他听辨出掌风,提起五成力,一式‘游龙乘风’右掌顺胸腹上提,似慢实快,蓄劲含势的攻出,待到手掌将要碰到对方时,猛的掌力一吐,那大和尚已经来不及反应,碰一声,只见那已被人们认为傲视全场,战无不胜的‘神僧’腾空而起,划着一道弧线直飞出去,庞大的身躯落在余丈之外,又翻了几滚这才停下。此时他何止是双脚离地,只怕全身都已经离不开地面了。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空中飞翔的胖和尚身上,叶随云趁机身形一动,绕到几个此刻也是膛目结舌的丐帮弟子的另一边。

全场万籁俱寂,鸦雀无声,红衣教众人均面露惊恐夹杂难以置信,而相对的七秀群弟子却是惊喜交集。此时此刻,除了舒小语之外,人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个问题,只因刚才七人同时出手,却不知是哪一个丐帮弟子竟然如此厉害,联想到和尚的本事,这个隐藏之人的功力,只怕遍寻当世,也找不出几个。

第四十七章 恶人和尚

与叶随云一同出手的几名弟子此时也都面露惊愕,似泥人般愣在原地,随同所有人一起,不约而同望着匍伏在地一动不动的胖和尚,不知他是死是活。

又过一阵,叶随云不禁担心起来,这家伙不会是被自己一掌打死了吧?正当他心中惴惴之际,那和尚腾一下从地上弹起,灰头土脸,好不狼狈,气得哇哇大叫道:“龟儿子,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有本事真刀真枪和洒家比拼。”极尽气急败坏,丝毫不见方才一派‘得道高僧‘的悠然气度。人们都知他这话是对隐藏在七人之中的高手说的,不过看他中气十足,显是刚才这一下并未受伤。叶随云心中石头落地,他本不打算伤这和尚,这才根据其展露的功力,暗中把握好力道,只将他推离原地罢了。

若两人真放手对招,这和尚也绝不会被叶随云打飞出去这么夸张,全因他根本没想到这几个肮脏邋遢的叫花子中,竟有一个如此的绝顶高手在内,因而打开始就未尽全力抵御,猝不及防下这才出了大丑。当然,虽在外人看来胖和尚摔得颇重,实际他本身并没受什么伤,这也要说是叶随云的功力随着时rì愈加jīng纯,才能达到收放随心的地步。

胖和尚叫骂着冲过来,一伸手提住其中一丐的衣襟,恶狠狠道:“用这种手段对付洒家,不想活了吗?”这人正是刚才站在叶随云旁边的中年乞丐,通过小舟中的言谈知道他名叫大毛。只因叶随云趁着人们注意力分散的一刹,闪身到了另一边,因此胖和尚凭着自身感觉的方位,误把大毛认作那个高手。

此时大毛早已面无人sè,惊恐万状,眼见胖和尚挥动着酒坛般的拳头,作势要打,知这一拳下来,自己的脑袋定如摔罐破瓜一般粉碎。只吓得断断续续道:“不是。。。不是。。。不是我。”

王维林突然插口道:“大师且慢动手,适才人家已对你手下留情,难道大师不知?还要如此逞凶。”

胖和尚姿态僵住,任扯着大毛,转向王维林奇道:“什么手下留情?”

王维林微微一笑,目光炯炯盯着胖和尚道:“若是那人yù置大师于死地,就凭刚才的机会,全力攻向你胸腹要害,敢问大师?结果会怎样?”

胖和尚一愣神,皱了皱眉,似乎也想到王维林说的在理。他回头盯着大毛问道:“你当真是手下留情吗?”

大毛此时虽镇定了些,依然满心惶恐道:“你伤了俺们副舵主,俺们兄弟几个自然要和你拼命,怎会留手,只不过确实不是俺把你打飞的。”话说的倒是不卑不亢,但还是隐隐透露出心中的害怕,极力想说明非是自己伤的他。

胖和尚眼睛一眯,凝视大毛片刻道:“瞧施主这熊样,谅来也没这个本事。”说完放开了手,向后退了两步,满是灰土的面容再变回从容平静,不起波澜,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既然高人不愿现身,那贫僧也无法可施,只好硬逼你出来,这也怪不得贫僧下狠手了。”众人又是大吃一惊,不通这恶和尚要干什么,就见他右手朝七人一挥道:“贫僧只好向每位施主全力攻出一招,各位生死有命,要怪只好怪那位不愿现身的施主了。”一说完,他身上布袍顿时风吹般鼓了起来,一股极强的杀气涌出,直指面前七人。

除叶随云外,其他六人但觉呼吸困难,头脸被直扑而来的杀气刮得隐隐生痛,脚下却是半步移动不得,原来胖和尚早已气罩全场,将他们锁住,不容逃走。

一旁的七秀众弟子也顿时乱了起来,有几人立时抽出兵刃就要上前相助,旁边人拉住她们道:“丐帮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必帮他们。”为首的正是林忆如。原本打算帮忙的姑娘们一听,不由沉吟着放低了手中的剑,也不再出手。就这么稍一耽搁,那胖和尚功力越催越猛,眼看就要发招,旁观的老百姓虽觉不忍,却也无人敢呛声。

眼见七人怕是转眼便要惨死当场,这时一直在旁席地而坐的步流明大声道:“兄弟们不用害怕,这位大师不会伤你们xìng命的。”言罢扶着胸口艰难站起了身。

人们都被他说的有些懵了,甚至猜想这丐帮领头的汉子难不成是伤了脑子,情急之下竟开始胡言起来。那胖和尚显然也听到这话,脖颈不动,眼睛斜瞄步流明,问道:“这位施主何故发此妄言?难道以为贫僧不敢杀人吗?”

步流明虽然面无血sè,还是面带笑意道:“如果大师杀了人,岂非有些对不起自己‘从不杀人’的别号吗?”

乍听步流明最后一句话,王维林面露惊讶,脱口而出道:“你是陈和尚?”她这一喊,场中稍有见识的人都吃了一惊,暗想:“难怪如此了得,原来是他。”

胖和尚先是一呆,紧接着咧嘴大笑道:“施主好眼力,却不知是如何认出了贫僧?”这话等于直认了自己便是当今恶人谷十大恶人之一,绰号‘从不杀人’的光明僧陈和尚。得此外号,只因其生xìng古怪,往往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却从不亲手杀害。伴随他的问话,那笼罩全场的杀气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旁人议论纷纷,叶随云听在耳中,暗想同为恶人谷十大高手,这陈和尚的功力似乎比沈眠风和柳公子还强了些。

步流明强打jīng神道:“刚才对战,我发现大师一身内功全是少林正宗,并非旁门外道,再一揣思,少林派高手又如此行事的天底下仅一人而已。”话说的客气,鄙篾之意却溢于言表,那意思‘你武功虽强,却不干好事’。

步流明明褒暗贬,话中之意如王维林,陈和尚的见识自然得明白,可是其余人未必都领悟得到,林忆如佯作低声,咕哝道:“早说丐帮不是好人,看人家厉害,嘴上就开始讨好,哼!”

王维林转头道:“忆如,再胡说,回去看我不禀告坊主,罚你三rì禁闭。”

林忆如虽神情不服,但也不敢在说?旁边又有几人对王维林道:“师叔,林师姐说的没错,你看丐帮这人不是在向那恶和尚套近乎吗?都不是好人。”

步流明怒气上涌,暗忖:“这些个女娃子端的不识好歹,我们拼着命帮你们,还如此冷言冷语。”

王维林紧皱眉头,正要呵斥,陈和尚哈哈大笑起来,对步流明戏谑道:“老兄,看来女施主们可不领你们的情呀。”满是调侃。

步流明面sè一沉道:“大师犯不着挑拨,我们本非是为帮她们,谈不上有恩于人,纯粹因为看不过你的作为,这才讨教几招。”

陈和尚不再纠缠道:“既然施主认出了贫僧,那今rì也就不便开杀戒了,你们快快离开吧。”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冷冷道:“大师若是闹够了,是不是该兑现你的承诺了。”说话的是萧凝儿。只见她目若寒星,紧盯着陈和尚继续道:“方才你已被推离原地,按约定该告诉我们失踪弟子的下落。以阁下身份该不会言而无信吧?”

全场又是异常安静,人们屏息静气,静观而待,都知两方对峙到此,吵架动手,闹了大半天,全为了眼前这一句话,真正的重点在这里。都要看看陈和尚究竟能给出什么结果,以此人江湖高手的身份,总还不会做出食言而肥的事情来。

陈和尚正襟静思了片刻,深吸口气,点头道:“善哉,善哉,女施主说的不错,这场打赌是贫僧输了,俗语说得好,愿赌服输,应当将赌约给出来。”七秀众人喜出望外,都道总算没白折腾一场,看来这和尚恶虽恶了些,总还是有点信义,心中均是欣喜。

只听陈和尚继续道:“阿弥陀佛,佛曰,诸法从缘起,如来说是因,种瓜不能得豆,谁人机缘便谁得,因此贫僧只能将消息告知赢了我的施主,只有他一人乃有缘之人,便请这位施主站出来吧。”他话一出口,顿时将刚才的活络愉悦冲的烟消云散。都想到虽然还不确定打赢陈和尚的究竟是谁,但此人乃是丐帮中人无疑,而七秀群丫适才言语中将丐帮得罪了个够本,别说陈和尚未必会真说出什么线索,就算真的告诉了其中某一人,他身为丐帮弟子,又怎会再转告给对丐帮满是敌意的七秀坊。

立时七秀阵营便有几人在皱眉瞟着林忆如,自然是怪她不该得罪丐帮。林忆如俏脸涨红,强辞道:“难道他丐帮能做到,我七秀便做不到吗?我们才不稀罕这些恶丐施恩。失踪的姐妹,rì后我们自己找。”虽然有些‘死鸭子嘴硬’,却也说进了其他人的心里。七秀坊傲立武林,派中的女弟子打心眼里不愿被男的比下去,林忆如的话顿时激起了她们的好胜之心,纷纷道:“不错,林师姐说的对。我们不必买他们的人情。”王维林无法说明,只得暗自摇头,萧凝儿沉吟不语,舒小语愣愣盯着叶随云,不知在想什么。

萧凝儿忽道:“打赢你的人刚才不承认,此时自然也不愿意站出来,大和尚,你这招显得有些取巧了吧?”

陈和尚听罢点头道:“不错,似乎是贫僧的不对了,也罢,愿赌服输嘛,明rì此时,我在幽雨坪等候,请高人来见便可。不过有言在先,要是旁的什么人敢来冒充,戏耍贫僧,那么贫僧虽然不杀人,但是将他四肢折断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阿弥陀佛。”说完陈和尚大步走出,围观的百姓早让出一条道,不一会儿就见他消失在树林中。

王维林知道事已至此,无法继续纠缠,朝红衣教众大声道:“今rì之事,七秀坊会继续追查,至于工匠暴毙一案,我们也定会给江湖同道一个说法。”接着朝大毛拱手道:“多谢大侠出手相助,王维林感激不尽,就此别过。”说完一挥手,带着二十多个弟子转身就走。只因林忆如等几个弟子讥言生事,她已无法再平心静气和丐帮人道谢,只好匆忙交代几句话,便即离开。

叶随云忽的猛跳出来,一拍大毛的肩膀,惊喜交集道:“大毛,你果然是深藏不露,咱丐帮往后可就要数你了。”说着其他几丐也上前吃惊询问。大毛此时还是云里雾里,稀里糊涂,心下琢磨,难道真是因为最近勤练武功,大有长进,只是自己还没感觉到而已。

舒小语走在最后,临走拉住叶随云疑惑问道:“二么,当真是那个大毛吗?我瞧他傻乎乎的不像是武功高强的样子呀?”

叶随云打个楞登,一瘪嘴道:“不是他还能是谁?我刚才告诉你有办法,就因为大毛并非常人,那是我们丐帮响当当的人物,江湖人称那个。。那个。。‘一拳倒十牛’。我方才就是要激他出手,否则怎么可能打赢那和尚。”叶随云信口胡诌,肚中无墨,一时编不出好听的名号,想到幼时的伙伴‘大黄’力大无比,若是形容大毛一拳能打到十个大黄,自然是相当厉害。

舒小语微一沉吟,点头道:“不错,师父说过人不可貌相,就是这外号怪了点,你帮我谢谢他,如果他真的得知了我师姐妹的消息,可否。。。”叶随云一拍胸脯道:“放心吧,一有消息,我第一个通知你。”舒小语感激一笑,转身去追队伍了。

而红衣教众这时早已不在了,可能是眼见陈和尚失败,不知何时以然悄悄退走。围观百姓知道没热闹可看了,也三三两两的散去。

待场空人散,步流明对几个下属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接着对叶随云道:“二么,你来一下。”语气硬冷,说完朝林中走去。

叶随云心中狐疑,不解步流明为何单独叫自己,只得跟在后面。其余几丐也没察觉什么不妥,正起劲谈论着刚才一幕,而大毛也已渐渐相信真的是自己力挽狂澜,击败了陈和尚。众人一边说笑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全没察觉到副舵主神情的变化。

待两人走到一处僻静之所,步流明也不转身,背对叶随云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乔装成我丐帮弟子?”

第四十八掌 竹林惊魂

叶随云脸sè微变,不通自己哪儿露出了马脚,但还是不动声sè,笑道:“副舵主何出此言?小子我确是丐帮中人呀。”这后一句倒也是真话。

步流明回过身来,目光如刀,沉声道:“适才你七人同时出手对付陈和尚,之后你迅速换了位置,以为瞒得过所有人吗?”原来陈和尚被击飞之际,所有人目眩神驰,虽有王维林,萧凝儿这样的高手在侧,却因情况太过离奇,加之叶随云动作极快,竟是丝毫无人察觉。可恰好当时步流明伤重不支,正在闭目调息,并未目睹那惊人一幕,方能够始终心神抱元守一。其时他身体感应之清晰远超余人,真切听到了叶随云身形移动的风声。

步流明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受伤难撑,恐怕也是难以察觉。”

叶随云知道瞒不过去了,苦笑道:“我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了,却没料到还有人不用看,只用听得。”

步流明道:“也不全因为此,只因我太了解这几个帮中兄弟,凭他们可没那么大能耐打败陈和尚。”

叶随云点点头道:“我早该想到此处,须瞒不过副舵主你。”

步流明道:“凭你的本事,我知道就算没受伤也留不住你,看阁下对我丐帮倒是全无敌意,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乔装丐帮弟子?”

叶随云喟然叹了口气,知道再隐瞒也没用,拱手道:“小弟叶随云,确是丐帮中人,并没有骗副舵主。”

步流明闻言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惊喜交集,俯身拜倒道:“帮主,可找到你了,属下步流明拜见帮主。”

叶随云连忙双手扶起他,笑道:“步大哥,你这般轻信于我,不怕是假冒的吗?”

步流明高兴道:“属下早该想到,身在此地,以这般年纪而身负如此功力者,除了帮主还能有谁?”语音微颤,难掩激动。

两人一聊,叶随云才知原来自崔家灭门案发后,江湖上掀起一股声讨丐帮的风cháo,短短几rì光景,光是上君山捣乱的江湖好汉就不下百人,林诚越来越是担心,因此发下密令,要求丐帮弟子寻找并保护叶随云。步流明等人已在扬州寻觅多rì而一无所获,若不是今天来到青萝岛,恐怕依然是徒劳无功。

步流明道:“现在到处都是喊着要为崔家讨公道的人,其实都是些浑水摸鱼想捞些好处的杂碎。”

叶随云悻悻道:“是我连累了丐帮。”

步流明急道:“帮主说的这是什么话?莫说你是冤枉的,就算不是,我堂堂丐帮难道还会怕了谁不成?要打便打呗。”

叶随云知道多说无益,只是苦笑一声,道:“这崔家是什么来历,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步流明道:“南洋商会是当今最大的四家商号之一,可以说掌握着大唐整个东南的经济,这扬州分行便是商会最重要的银钱中枢,而主要经营这里的便是崔丰一家。”

叶随云不解道:“那也充其量是个商会罢了,怎么我感觉似乎和武林牵扯上关系了。”步流明点头道:“帮主说得不错,南洋商会的背景很是神秘,就连耳目遍天下的丐帮也查不出来。似乎商会的背后有个极强的江湖势力在支持它,而它打交道的也不仅是普通百姓和商户,还有武林中的各大门派,因此在武林中很有影响,寻常人根本不会去招惹它。而且南洋商会自己本身也吸收了不少江湖好手,可以说也是武林中的一股势力。”

叶随云想到卫栖梧便是南洋商会中人,知步流明说的不错,回道:“如此我明白了。”看了看来时的方向,压低声道:“至于找到我的事你先不要声张,暂且忍耐,等我将事情查清楚再说。”

步流明拱手坚毅道:“帮主有何吩咐,丐帮弟子全效死命。”

叶随云摇头道:“不用你们,此事我一人正好,免得人多眼杂,反倒什么都做不了。”

步流明却不答话,面带犹豫,叶随云看了他一眼道:“我知你在担心什么,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请转告林诚大哥我很好,没有危险,叫他不必担心。而你们要装作继续寻找我,莫让别人起了疑。”看到步流明仍是踌躇不定,一挺胸道:“步流明听令。”

步流明马上身子一直,拱手道:“属下在。”

叶随云正sè道:“就照我刚才的话做,不得有违。”

步流明再不敢怠慢,躬身道:“谨遵帮主号令。”

叶随云忍不住笑道:“步大哥莫怪,此事要紧,不得不如此。”一探手抓住步流明的手腕,微微运气,步流明一愣,感到一息雄浑的热气自外丘穴涌入,立知这是帮主在助自己疗伤。过了一阵叶随云放开手道:“你经脉内乱而不碎,全是刚力所伤,想来皆因你的拳劲返攻自身造成的。你且放下这里的事,马上去万花谷,找一个叫唐笑的姑娘,就说是我的朋友,她自有办法医好你。还有孙劲,虽也伤的颇重,刚才我一试,倒也不会即刻便死,但却等不得了,你最好即刻启程,同他齐赴万花谷吧。倒是应了那陈和尚的外号,不会亲手杀人。”

步流明不敢再反对,称谢之后和叶随云又商量了一阵,便带着众人返回。其他几人知二么便是住在本地,也就没有多问。叶随云回到住处,将事情大概描述一番,只把杨老三听得直摇头。

七秀坊坐落在瘦西湖畔,乃是畴昔唐中宗观完公孙二娘的剑舞后,龙心大悦,着以此地相送。这里翠烟清柳,水明鱼戏,碧瓦飞檐,曲径回廊,与万花谷,长歌门并称大唐三大风雅之地,处处显露着江南水乡灵秀旖旎之气。又因坊内皆是才艺无双的美貌女子,江湖传赞不衰,将之渐渐渲染的更有仙姿绰约之感。其中又分为内外二坊,外名水云,主rì常外事,内曰听香,主习舞练剑。

刚刚修习剑舞完毕的舒小语此刻便坐在听香坊石桥上,想到昨rì发生的种种,脑中仍在不停反复。自己初时还道二么真有这么大本事,原来是那个叫大毛的高手,不愧被称作‘一拳倒十牛’。

舒小语虽然接受了叶随云的一番解释,可每次一想到那个大毛的样子,心里总隐隐有个感觉,那个隐藏高手绝不可能是他。可要说是二么的话,看他那傻样子,也不像呀。舒小语昨夜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实在是打心底想知道到底那个高手是不是油腻腻的大毛。念及此处,舒小语猛站起身,暗暗嘀咕自语道:“我就躲在远处偷偷瞄一眼,绝不会被发现的,只要知道那人是谁就走。”打定了主意,抬头看rì头刚从中天向西移了一点,时间应该来得及。她悄悄溜出七秀坊,朝幽雨坪的方向行去。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抬头一看,刚才的好天气已经彻底变了脸,此时天空之中yīn云密布,不时夹着隐隐雷声,舒小语知一场倾盆大雨恐怕转眼即到,她想江南的天气便是这样,说变就变。自己既已到了这里,没理由为了一场雨就回去,况且幽雨坪已近,再坚持一下,就可见到那神秘高手,想到这个,舒小语心头一热加快脚步往前赶去。

虽然还未到薄暮,可天sè却越来越暗,空气中cháo湿的水汽也愈发的浓重,舒小语喘息渐重,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内心逐渐升高的紧张感造成的。此地已远离七秀坊,处在青萝岛和碧霞岛相间的一个荒野之地,虽然名字叫做幽雨坪,却并非什么风雅之所。到处是树林乱木,怪石丛生。已经看不到任何人迹,也没有供人行走的小径,舒小语举步维艰,只是凭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在前行。而最让她惶怕的是林子周围隐隐传来的狼嗥声。她自小就听坊中姐妹说过,这里有野狼出没,因此从不会孤身来此,只是以前陪着年纪大一点的师姐十几个人来收集草药。此时天sè晦暗不明,舒小语心里渐渐不安起来,有些后悔做这个莽撞的决定。

忽然她停下脚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透过几根竹子间隙,看到林子百丈之外的空地上坐着一人,双手合十,一动不动,正是那个让人害怕的恶僧陈和尚。

虽然知道这恶和尚很凶,可这时能看到人,还是让舒小语紧绷的意识稍稍松了松。她也不敢再往前去,悄悄蹲在一棵大竹子旁边,静静等候。就在此时,豆大的雨点也从天而降,雨水渐渐密集,只一会儿便倾盆而下。

陈和尚始终一动不动坐在原地,似乎根本不知此刻大雨盖顶,而舒小语早就躲在几棵缠靠在一起,形成个‘盖子’形状的野竹堆下面,心中很是奇怪,这和尚怎能睡着的。

突然,舒小语看到对面林中几对绿油油的光亮在晃动,她心中不禁一颤,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见三只野狼从林中缓缓踱出,身子微趴,向陈和尚慢慢靠近过去。只见三只野狼身上杂乱的黑毛被雨水一浇更显得yīn冷,吼间发出低沉的嘶嗥声,显是因为见到猎物而兴奋不已。

舒小语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看到三只野兽露出尖利的爪牙,只怕瞬间就要将陈和尚撕成碎片。可是那陈和尚还是纹丝不动,浑然不觉,当先一狼的鼻尖几乎快要碰到他的衣服,当此之际,舒小语再也忍不住,跑出竹林大喊道:“大和尚,小心呀,你身后有狼。”

随着她话音刚落,只见陈和尚倏地伸手,掐住了离他最近野狼的颈子,又快又准,那狼一声嘶吼,转头便咬,没等牙齿碰到陈和尚的手臂,就听喀哧一声,野狼的头已经和脖子分了家,鲜血顿时喷洒出来,只见陈和尚一手抓狼头,一手抓狼身,显然是凭着双手之力生生将野狼撕裂。骇人的场面只把舒小语惊得呆在一边说不出话来。

旁边另外一只野狼猛扑而上,陈和尚松手扔掉死狼,左手在空中一架,恰到好处抵在了狼的喉部,让它无法咬到自己,紧接着右手一伸‘嚓’的插进了野狼的身体,再一掏,那狼直挺挺掉在地上,没了动静。再一看,陈和尚的右手抓着一颗血淋淋的狼心。第三只狼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趴在地上直发抖。这时,天空中‘轰隆’一声炸雷巨响,那最后一只狼猛的跳起,头也不回的逃进了树林。

陈和尚手握着滴血的狼心哈哈大笑,此时他浑身披沐狼血,笑声参在暴雨中,好似地狱阎罗一般,只把舒小语骇得双腿麻木,难以半寸。陈和尚将狼心放到嘴边,张口撕下一块大嚼起来,吃的津津有味,边说道:“阿弥陀佛,贫僧要是太早动弹了,这几只畜生又怎会来到身边让我杀。佛曰,能施所施及施物,于三世中无所得。我今安住最胜心,供养一切十方佛。这狼心倒是不错。小姑娘,你要不要来一口。”说完将鲜血淋漓的手伸了过去。舒小语胆裂魂飞,如见活鬼,哇的一声大叫,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陈和尚哈哈大笑之声。

雨势渐大,天sèyīn沉无比,舒小语不辨东西的一阵狂奔,心中只想离那犹如地狱恶鬼般的和尚越远越好。慌不择路之际,脚下一绊,‘扑通’摔了个大趴。她顾不上疼痛,忙转头去看,幸好身后空无一人,那和尚并未追来。而此时远处又传来狼嗷之声,舒小语心中害怕之极,可是双腿发软,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只好拼命往身边的大树缩,靠在树根下瑟瑟发抖。耳听雨啸雷鸣,野兽嘶叫,这莽撞的小女孩禁不住吓得呜呜直哭,心道:“今rì只怕无法活着回去了。这荒郊野外,坊中姐妹定也不会找来。自己不是喂狼恐怕也要被那和尚吃掉了。”越想越怕,哭声也越来越大。

这时,一个声音问道:“小语丫头,你在这里哭什么呢?”

舒小语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二么手举纸伞,蹲在旁边,满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乍见熟人,心中方才的紧张,害怕,焦虑,顿时全都涌出,猛扑到叶随云怀里,大哭了起来。

叶随云大惑不解这小姑娘怎会出现在此时此地,听她哭的厉害,又不好问,只得说道:“没事,没事,有二么小侠在此,没人敢欺负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舒小语好似反应过来什么,猛站起来,扯住叶随云的袖子就要跑,急道:“快走,快走,被那个和尚找到,他要吃了我们的。”

第四十九章 七秀内鬼

叶随云哑然失笑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什么便要吃了我们,又不是老虎出来了。”舒小语面慌神急,只是一个劲要扯着他逃离此地,二人好一阵忙乱。等叶随云将事情经过大致了解,笑道:“你这小娃子也忒大胆了,你忘了恶和尚说过,要是看到你就掐断你的细胳膊细腿吗?竟还敢来。”

舒小语急急点头应承,语带哭腔道:“现在我真的相信了。别说手脚了,那样一只凶恶的黑狼,他只一下就撕开了两半,好可怕。”语声颤抖,想是真的吓怕了。叶随云闻之心想,好刚猛的功力,这个陈和尚果然非同寻常。”

舒小语忽然惶急之中想到了什么,侧着俏脸看了看叶随云,疑惑道:“二么,你怎么会来这里的?”不等叶随云回答,恍然道:“莫非你也和我一样,是来看那个高手的?”

叶随云肚子里好笑,故意一翻白眼,做个招人讨厌的表情,道:“我二么是何等样人,会做这无聊事吗?早说与你了,击败恶和尚的是我帮高手‘一拳倒十牛’大毛,你还不信?”说完偷偷一瞄,见舒小语情绪渐稳,只是浑身浇得如落汤鸡一般,便将手中纸伞地给她道:“要不是大毛实在抽不开身,定要托我带他跑这一趟,我堂堂二么小侠怎会来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舒小语被逗得破涕为笑,讥笑道:“哈哈,好大架子呀,就你还‘堂堂’嘞,哎,你这小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往后有的你苦头吃。”见叶随云也乐起来,咄嗟叹道:“不过,这也是你的优点呀,虽然你本事不大,但总是有股子藐视天地的气势,真不知你是哪来的自信。”

叶随云见她已不再像刚才般惊惧,回道:“那是自然,咱们丐帮的好汉都这样。”

舒小语点头道:“我晓得的,有叶随云这样的人做帮主,丐帮中自然英雄好汉少不了,只是你二么小侠嘛。。”话没说完,已自掩口而笑。这听似玩笑的话,让叶随云感到舒小语不类七秀其他人,对丐帮确是毫无敌意。

这时雨势渐小,似乎最狂暴的那一阵子大雨已经过去,叶随云一拍脑门道:“险些忘了,我要去见那和尚一面,你要不要一起去。”

舒小语刚刚平复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双眸惊恐,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道:“不要,我死都不要去,那个恶鬼和尚要吃人的,你也不要去。”

叶随云微微一笑道:“怕什么,这样吧,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况且我去找他,兴许能探到点你失踪同门的线索。”

舒小语本来还想阻止,但叶随云最后的话让她戛然而止,不再说话。心想这也许是目前唯一能抓到的线索了,只得点点头,连声叮嘱。

叶随云不再耽搁,向幽雨坪奔去,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那片全是矮草的空地。只见地上横着两具狼尸,流出的血水此刻也已被雨水冲淡。在空地当中,陈和尚背向自己静静宁坐,好似从没有动过一般。

只听陈和尚道:“阿弥陀佛,施主终于来了。贫僧原担心施主害怕而不敢现身。”

叶随云笑道:“有什么好怕,你是我手下败将,该怕的也该是你。”他直觉这陈和尚此人并非表象所见那样,同这样的人打交道千万不能拐弯抹角,谦谦后退。那样只会让他瞧不起,定要以强硬的方式将他击溃才行,因此态度直接了当。

陈和尚听到语声,脖子微微一梗,站起转身,生气道:“原来是你这小乞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戏耍洒家。”

叶随云奇道:“我如何戏耍大师了?”

陈和尚道:“凭你这小子,就算打从娘胎里开始练功,又能有什么能耐,去把正主叫来。”

叶随云这才了然原来他不信自己,笑道:“大师笑话了,在下虽然不才,可对付大师这样的角sè四,五个倒也没什么为难的。”

陈和尚大怒,一声大吼道:“小叫花子找死。”随着话音,脚步前移,双拳猛出,以手代棍,一式‘摩诃无量’直取叶随云双肩,想是盛怒之下依然不下杀手,只是要将对方两个臂膀击碎。

叶随云面带笑意,不闪不避,任由对方双拳击中自己,噗噗两声闷响,陈和尚被叶随云的护身罡气反震向后,直退出三步。再看叶随云依然双手背后,岿然如渊,纹丝不动站在原地。

陈和尚面露惊讶,微微点头道:“阿弥陀佛,原来真的是施主驾临,老衲走眼了。”说完双手合十。

叶随云拱手道:“不敢当,便请大师兑现承诺,告知七秀弟子的下落。”

陈和尚道:“这个自然,只是在这之前,施主可敢再接我一招,好让贫僧心服口服。”

叶随云知他提此要求便是要拼尽全力了,正中自己下怀,便道:“不必客气,自当奉陪,在下这里便借用一下大师的手段。”陈和尚愣神不解,就听叶随云道:“只要我脚下动了丝毫便算是输,决不敢再讨要任何消息,如何?”

此言一出,陈和尚仰天大笑,声震苍林,只把四周的树叶冲得微微直颤,附着的水滴不住抖落,可见其内功之深厚。只听他道:“好呀,好呀,洒家自出道从未被人如此小看过。如你这般狂妄之言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一式共分三招,请赐教吧。”话语中已将‘贫僧’改成了‘洒家’,可见其动了真怒。

叶随云渊然静默,陈和尚双拳下击,后背一拱,霎时以他为中心,身周的水气四散飞溅开来,只见他一个跨步,身子斜倾,双拳抱圆,猛击而出,一招‘达摩无相诀’轰然打在叶随云胸口,发出砰的一声,叶随云巍然不动,陈和尚浑身一震,脸sè微青,显见又被反弹回来而自身受了震荡。他后退一步,身形翻转过来,双拳展开,两手分别五指微曲,均是食中二指突出,成龙爪形,左前右后,一招‘龙爪拿云式’正面击向叶随云胸腹大穴。但听碰碰之声不绝,沿着中脘穴往下,建里,中极,曲骨,极泉,直到谭中穴,每一处均是重手击之。

每当打中叶随云一下,陈和尚便是身子一晃,脸sè也逐渐呈深青之sè,可他依然不管不顾,双手轮替不定,或‘捕风势’直击,或‘抢珠式’斜刺,或‘守缺式’弯撞,一套龙抓手风雷翻滚,全都使了出来。

到后来碰撞的响动已非单独之声,好似筛豆子般哗哗不停,可见此刻陈和尚的手法已快到肉眼难辨的程度。若是旁边有人,定会惊骇与他龙抓手的威力之强。可陈和尚有苦自知,他每一击都被反震回来,自己反承受了其中大部分力道,但此刻已是势成骑虎,停不了手。待一套龙抓手使完,陈和尚已经气喘如牛,脸sè黑青的吓人。

叶随云心下不忍,本想开口叫停,却见陈和尚一声大吼,双手展开向天,面露悍气,紧盯着叶随云喊道:“施主武功盖世,请接我最后一招。”随着话音一落,陈和尚双腕相连,两手呈莲花状放至肋间,接着上提胸口,猛推而出,正是‘袈裟伏魔功-不动明王’。

叶随云知道陈和尚被如此击败,心中怕是已处于疯狂的境地。此招一出,那几乎是等于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事实上自己只要将真气鼓催至九成,便可将其尽数反震回去,到时陈和尚免不了死于当场,那绝非所愿。

心念电转间,双掌已至面前。叶随云募得提起十成功力在体内反向运转至胸前受掌处,对方双掌刚刚好到,结结实实印在叶随云的胸口上,奇怪的是并没听到预想中巨大的声响,只闻轻轻‘啪’一声,叶随云背心的衣衫‘呲啦’一声爆裂,碎成条条布絮,飞散空中。

此时场面略有滑稽,就见一人双掌并出,推在另一直立不动之人的胸口,二人僵停不动。叶随云忽开口道:“大和尚,你这是何必,我又不是来和你拼命的。”

陈和尚猛退几步,双眼圆睁,盯着叶随云,似乎见到难以相信的事情,手指惊愕道:“你。。你。。你。。”却是如何也说不出下面的话来。令他震惊的是这小丐竟可谈笑间将自己毕生功力的一击化于无形,再一想,对方此举实在乃是好意,否则自己此刻只怕已见了佛祖。想到此,陈和尚如泄气皮球一般,锐气全失,闭目不言。

叶随云咧嘴一笑,摇头道:“你我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打个小赌,你竟以xìng命相搏,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以大师的本事自然纵横江湖有余,可想不到却如此轻生,岂不有违佛家的道理。”叶随云知道此时陈和尚完败于己,才会丧魂落魄。心有不忍,因此诚心相劝。只因他本就是个心软之人,见不得别人如此。

陈和尚闻言,身子一直。双目炯炯看了看叶随云,合十躬身下拜,粗声粗气道:“阿弥陀佛,我一生极少服人,少侠宅心仁厚,盖世神功,贫僧佩服,这次乃是真心实意的。”原来最后一击时,叶随云反运真气,将陈和尚攻来的惊人力道转移至背心散出,等于是将自身化作一个器皿般,将最猛烈的杀伤气劲守住,再从另一个方向释放出去,这样既不伤自身,又不用反弹回去伤了对手。当然此方法须的本身功力足够,能高出对方甚多方才可用,风险极大,稍有差错,便可能是自身全数受之。这一奇特法门便是秋雨诀中包含的水xìng特质,丝丝流动,万容不绝。若非如此,方才陈和尚只怕是尸横当场的结局。他此时不再装作气度雍容,却更显真实。叶随云心中甚喜,知这和尚对自己敌意大减。

不等叶随云再说什么,陈和尚走到一块大石上坐下,招手示意,叶随云踱步过去。陈和尚道:“实言相告少侠,洒家是两rì前才来到此地,不过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乃是受了一个人的钱财,被告知来此助红衣教给七秀坊捣乱。昨rì事前,那些红衣女人教我怎么应对,究竟是不是她们掠走七秀弟子,我也不敢肯定,也懒得去管。想来应是与红衣教有关。”

叶随云心中暗幸,听他所说,这陈和尚并非满肚子坏水的小人,不过是个赚银子出手的莽和尚,笑问:“大师将这些全告知我,是不是有些不忠于事,愧对出资人吧。”

陈和尚哈哈大笑道:“大和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他nǎinǎi的也管不着。况且凭洒家江湖中的名头,自然言出必行。就算不赚这个银子也不能食言。当然,昨rì敢定下规矩打赌,实是没料到少侠在场,否则,谁能逼我如此。”

叶随云笑着点点头,陈和尚突然又道:“有一事叫人不解,我来此当天,接引我的并非红衣教人,而是七秀坊的弟子。”

叶随云心中一突,忙问道:“大师确定是七秀弟子?快说说怎么回事。”

陈和尚道:“错不了,当天那人的装束很是明显,我断定是出自七秀坊,只不过料sè比昨rì那些女娃子们穿的深一些。而当晚我过宿之地,看着也像是女人住的地方,到处红红翠翠的,可把洒家憋闷坏了,我心想:‘洒家是有道高僧,怎能住在这样的所在,这些个女娃子真是胡搞,这是要毁了和尚一世清名呀’少侠你说是不是?”

叶随云听他越说越离谱,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以大师的无边佛法,自然是不碍的。后来呢?”

陈和尚显然心中很是受用这几句话,眯着眼微笑道:“那是自然,后来第二天一早,又是那个女人领我到红衣教的驻地,见到了那个沈晓云,嘿嘿,这帮女人别看人前挺凶的,见了大和尚,还不是一个劲的巴结,知道还要仰仗咱家。”摇头晃脑,得意不已。叶随云知他已从刚才失败的yīn影中走出,却也好笑这和尚厉害归厉害,却有些傻气。又问道:“大师觉得那个七秀弟子是怎么回事?”

陈和尚道:“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定是七秀出内jiān了呗。只是她始终以斗笠罩着脸,洒家也不知她长啥样子,帮不了少侠你?”

叶随云暗惊想到:“如果真是这样,整件事情可就复杂了,这些家伙们千算万算,还是漏了陈和尚这一环。只因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横加干预,导致其中秘密泄露出来。”又问道:“你所说当夜住的地方有无什么特别?”

陈和尚微一沉吟,摇头道:“那里有好多行廊和小桥,横七竖八看的眼睛都花了,谁还有jīng神去注意别的。”

叶随云暗忖:“这不就是个线索吗?这和尚有意思。”道:“还有最后一事相询,那个出钱邀你的是什么人?”

陈和尚痛快说道:“不清楚是什么人,只知道叫什么杨国忠,左脸上一块黑青sè的胎记,旁人都唤他杨太卿。”

叶随云募得想到:“促成谢云流自东洋归来的人不就叫杨国忠吗?若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他在这件事情里面一定极不简单。”知道已没什么可问的了,点头道:“多谢大师相告,这就请吧。”说着拱手道谢。

陈和尚瞟了叶随云一眼道:“你问了洒家这么多话,是不是也该回答我一个问题,就一个。”说着用手比个一字,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随云不愿透露身份,一时沉吟不语。陈和尚道:“都说江湖上当今四大年轻高手‘冷雁萧齐’,可是以和尚看来,你并非其中任何一人。而这四人的武功似乎也到不了如此境界。

叶随云摇头道:“这四人都是在下的好友,人品本领均是当世翘楚。至于我,乃是无名之辈,不值一提。大师莫怪。”说到此,陈和尚知他不愿说,也不再问。叶随云忽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陈和尚道:“劳烦大师再帮我一忙,将此物交给红衣教副坛主,就是那个短发女人,要她明rì来这里见我。”

陈和尚接过一看,竟然是一棵油菜叶子,满心疑惑,不知这是唱的哪一出戏,抬头见叶随云只是笑嘻嘻看着自己,也不再问,点点头,将油菜叶子收起,合十一拜道:“那贫僧告辞了,少侠保重。”转身而去。

叶随云对着陈和尚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大和尚,红衣教多行不义,还是及早离开为是。”

就听和尚哈哈一笑,边走边念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多谢少侠相告。”余音渐渺,与身影一同渐渐远去。

第五十章 收集线索

叶随云慨然想:“这人有时便似个世俗的泼皮莽汉,有时又像个悟世超脱的慧智高僧,真不明白一个人怎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无谓多想,心中惦记着舒小语,快步走回。

等到远远的看见舒小语还在撑伞相候时,叶随云心头一动,从地上刨起几块湿泥,胡乱涂在已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头脸上,顿时又变的肮脏邋遢,这才继续走去。

舒小语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皱眉道:“二么,你怎么这个样子,真是个扶不出大场面的。”

叶随云一咧嘴,皓齿更显,说道:“刚才行的太急,不留神摔进了泥坑。嘿嘿,这也没什么,凡是大英雄总要经历些磨难嘛。”

舒小语扑哧笑了出来,道:“不知除了你,还有哪个大英雄会经历摔进泥坑的磨难。”两人相视而乐,此时大雨已经停歇,天空中一丝丝金光正挤过厚厚的乌云照shè下来。舒小语收起伞,二人一同朝来路返回。

正行间,叶随云忍不住问道:“小语丫头,昨rì看到你们七秀坊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侠们似乎对我丐帮颇有不满,可为何你却这般好相处,对我这样的。。这样的。。。大侠也不嫌弃。”

舒小语笑道:“什么大侠,你想说对你这样又脏又臭的小叫花吧。”

叶随云忸怩一笑,舒小语歪着头想了想道:“因为我知你们不是坏人,昨rì若不是丐帮高手帮忙,只怕我们可要颜面扫地了。”叶随云大是开心,这些话从一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更觉诚切。

舒小语眼中光芒闪烁,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你们有个那样了不起的帮主,更让我相信丐帮不是坏人。”

“你说我。。。。叶随云?”叶随云迷茫不解道:“他如何了不起了?要不是他卷进大案,丐帮何至于弄到现在的地步。”语带歉疚,只因他认为是自己给丐帮招了祸。

舒小语拨浪摇头,语有不忿道:“不,叶帮主决不能是杀人凶手,二么,你身为丐帮人,怎会这么想呢?”

叶随云更是疑惑,问道:“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这么肯定?”

舒小语道:“我也没有证据,只是一种感觉罢了。可我曾无意听到师父和师叔谈论起,她们也这般觉得,只是从不当众说出来。要知道近些时rì,江湖上都把他传神了,说他武艺绝顶,侠骨丹心,做的事都让人挑大拇指。就连纯阳派都支持他,可见这人多了不起。而且我听说他年纪不大,也就和你差不多。”舒小语话语戛停,募得怔怔打量起叶随云来,只把他看的脚步停住,浑不自在,心道这小丫头难不成发现了什么。

只见舒小语一瘪嘴,轻轻摇头道:“年龄相仿,天地之差。怎么人和人就差这么远呐。”憾叹一声,继续前行,叶随云暗松了口气,寻思:“这粗心丫头怎可能识破,当真自己吓自己。”快步追上,说道:“这些都是传闻而已,他那有说的那么厉害,不可尽信。”

舒小语问道:“你见过他?”叶随云连忙摇头否认,舒小语道:“对呀,你既没见过他,凭什么这么说。据说他逼得藏剑庄主叶英一招未发就认输了,还和重出江湖的剑魔谢云流对拆了千招以上,还不够神?”说道这儿,舒小语压低声音道:“甚至听说连我们七秀坊第一高手高绛婷师叔都拿他没办法,这些人可都是当今顶尖儿的人物,你说这还不算了不起吗?”叶随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沉默不语,回顾前事,暗想叶英并没输,只是不拔剑罢了,而自己输给了谢云流,至于高绛婷,那也多亏慕容云清的帮忙。但这些却也不必说了,世上的传言最终都会变成谣言,只是根据传播者的需求来决定最终的细节,自己所以被赞颂夸大,也许世上的人需要英雄吧。

舒小语满面憧憬道:“我们好多小姐妹都盼着能见他一面,一睹究竟是怎样的豪侠风采。”叶随云心中好笑,暗忖:“你身边的二么啥风采他叶随云就是啥风采。”

舒小语接着道:“这样的人怎会去杀害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只不过坊中年纪稍大的弟子,都和林师姐一般认为他是坏人,当然有一人除外。”

叶随云好奇心起,舒小语道:“便是被称为七秀第一弟子的萧凝儿师姐。她为了这事曾多次在师父师叔的面前和其他几个师姐争论过,我都是听见的。”边说边不住点头道:“还是萧师姐有见识。”抬头眺望天空,眼中充满向往,似乎在想象着叶随云的样子。

叶随云心下感激,却也不敢表露,只好转移话题,说道:“七秀坊名播天下,女杰辈出,但就一点不好,按理说女子好彩,可堂堂大派的众多弟子竟衣裙同sè,余人无差,都是一个样子,观之好生无趣。”

舒小语生气道:“你穿的好看?这是咱们七秀弟子的象征,你管得着吗?况且谁说颜sè一样,内坊弟子的衣服颜sè就和我们不同。”

叶随云假装不再意道:“内坊是不是颜sè要深一些,那也没什么好看的。”舒小语小脸涨红,加快脚步,不理叶随云,显然是生气了。

叶随云忙追上去道:“好,好,都好看,七秀女侠们英姿豪侠,大家都佩服。”

舒小语听他一说,这才回过头,道:“这还差不多,难道你的衣服漂亮?”说完发现叶随云衣衫后背破了一个大洞。叶随云连忙解释道:“不留神挂树枝上撕破了。”说完呵呵直笑。舒小语又是一声叹气,显然觉得这人已经无药可救,破上加破了。

叶随云又问道:“你可知道什么地方有很多行廊和小桥,我是说很多很多,让人瞧的眼花的那种地方。”

舒小语突然被他一问,不由怔了怔,摇头不知,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随云不禁有些失望,道:“听人说七秀坊风景怡人,最有特点的便是曲折蜿蜒的小桥长廊,因此随便一问。看来不过是传言而已”

“对。”舒小语被一语点醒,忙道:“谁说没有,内坊便是,只是我很少去,只在小时候到过一次,因为规定外坊弟子不得随意去那里,这才一时没想到。”叶随云奇怪问道:“为什么有这个规定?”

舒小语摇头道:“只听说内坊主管李师伯不大喜欢人去打扰,具体我也说不好。”

叶随云心想果然是内坊,和先前预料的一样,逐又问道:“七秀坊中会弹琴的除了高绛婷,还有没有别人?”

舒小语回道:“自然有,咱们七秀坊的女孩子很多都jīng通音律,但是能达到高师叔那样修为境界的却不多,恐怕只有十多年前的二李了。”

叶随云问道:“二李是谁?”

舒小语道:“我也没见过,只听年纪大点的师姐们提起过,三十多年前,七秀坊刚刚创立,当时两位祖师nǎinǎi各有一个得意弟子,均是jīng通音律,才艺无双。江湖并称二李,一个叫做李裳秋,乃是大祖师的弟子,另一个便是当今内坊主管李裹儿,是二祖师的弟子。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情,二人反目成仇,十几年前,李裳秋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那以后也再没人听到李裹儿的琴声。我师父曾说过,若非李裳秋师伯的失踪,现在坊主未必会是叶芷青叶师伯。哎,这些上一辈的事情很是繁杂,我也不懂。

说到这里,舒小语突然眼眶泛红,神sè难过无比。叶随云大奇,问道:“你怎么了?为何突然要哭的样子?”

被他一问,舒小语眼泪掉下来,哀恻道:“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林丹丹也喜爱弹琴,她昨天同另外几人一起失踪,红衣教也不承认,不知现在是死是活。”原来是由琴联想到失踪的好友,越说越难过,蹲地呜呜哭了起来。

叶随云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得蹲下身子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你放心,我保证用不了几天,林丹丹定然会好好的回来。”

舒小语停下哭声,看着叶随云问道:“真的?你有办法?”

叶随云点头,满不在乎道:“刚才去见那恶和尚,你道我是去做什么了?只不过线索要保密,现下还不能说与你知,不然可就真的找不到她们了。”

舒小语破涕为笑,道:“对呀,那和尚厉害的紧,他定知道的。好,我不问你就是,你定要帮我找到丹丹她们。”叶随云挤眼点点头。也不知为什么,舒小语就是打心底信任二么。

正在这时,前方不远有人喊道:“小语,是你吗?”

虽然距离尚远,叶随云立刻便认出是萧凝儿,未免露馅儿,连忙对舒小语道:“有人来找你了,我二么小侠先走一步。”说完脚底抹油,朝相反方向逃走。舒小语尚来不及告别,就见叶随云已经跑远。

萧凝儿走近怒道:“你这丫头跑去了哪里,害的大伙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找了你一天。”

舒小语笑嘻嘻道:“师姐,我就是出去玩了,我知错了。”

萧凝儿哼了一声道:“小丫头知道错了就好。”说完朝叶随云跑走的方向望了一眼问道:“刚才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舒小语不敢骗师姐,道:“便是那个小乞丐二么,无意间遇见,幸亏有他,要不刚才我迷路都不知怎么回归了。”萧凝儿沉吟不语,似乎想着什么,舒小语不敢打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旁边。

萧凝儿忽道:“你这鬼丫头,是不是去幽雨坪了?”

舒小语不敢隐瞒,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没想到萧凝儿却没有生气,只是道:“你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这事也能做得?记住,回去就说是在绿杨湾玩,千万别说去了幽雨坪,否则你可有苦头吃了。”只因萧凝儿心中对昨rì之事耿耿于怀,也想知道击败陈和尚的人究竟是谁,只是被师傅严令看管,无法抽身。这小师妹却有胆量去做此事,她自然不会生气。

舒小语满心欢喜,搂着萧凝儿的脖子道:“小语谨遵师姐号令。”搞得萧凝儿也难得露出笑容,两人说笑着同返七秀坊。路上一问,才知道舒小语也没亲眼见到,但按照那小乞丐所说来看,这隐藏高手真的是那个什么大毛了,不禁让萧凝儿也是微微失望。

第二rì的傍晚,叶随云又来到幽雨坪,只见那红衣教的副坛主早已经恭候多时。这女子满脸提防,眼神晦明不定,狠狠瞪着叶随云,不发一言。

叶随云笑道:“副坛主不必紧张,轻松一些。”

那女人冷冷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叫我来此?”她此刻心中忐忑不安,只因还不敢肯定这约自己来的人到底知道些什么?

叶随云笑道:“自然是有事相询,难道叫你来晒rì头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当rì这女人凶狠的将那发疯工匠逼死,毫不留情,叶随云打心里就极是厌憎她,因此说话也不客气。短发女僵站不语,也不敢发作。

叶随云等了一阵,见她面sè变幻不定,只是紧盯着自己,却不开口,不由好笑,双手交叉报于胸前,问道:“你不会是在想,我究竟为什么要给你那颗油菜吧?”

这句话正中对方的软肋,只见她身子一直,叶随云哈哈大笑,道:“果真如此,副坛主今rì的样子这般凶狠,和那晚油菜地的温柔缠绵真是大不相同。”此话一出,那女子一声厉叫,从腰间抽出一柄古怪弯刀,直甩过来。弯刀急速旋转,好似一个边缘全是利刃的圆轮一般砍向叶随云的脖子。

叶随云连正眼都不去瞧,待飞至面前,一伸手便抓住刀柄,两手齐施,只听喀喀喀声不绝,那柄jīng钢所铸弯刀,在女人目瞪口呆之下,被叶随云随手掰成一片片的碎块,如撕废纸。

第五十一章 听香水榭

叶随云转头望去,见对方膛目惶滞,笑道:“怎么样,现在可以说了吗?”

这女人被叶随云的雷霆手段所慑,整个人都好似蔫了下去,再不复刚才威势。她眼望地面,有气无力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对付我?”

叶随云收起笑容,正声道:“副坛主无需害怕,我并非来针对你的,只想和你打听些消息,只要阁下如实回答,那么油菜地的事情,我保证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女子点点头,她知道若是面前这脏兮兮的乞丐愿意,想杀死自己可以说用两根手指那都嫌多,看来他的确不是要和自己为难的,既然打不过,只好听话,不过好在对方似乎只是要打听些什么而已。蓦地想起什么,她指着叶随云,叫道:“原来是你。。。那天就是你把陈和尚打飞的。你到底是谁?”

叶随云笑道:“说好是我来问你,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那女人回过神来,点点头,略有迟疑后,一番详述,叶随云这才得知此人名叫兰儿,乃是汉人,自小出生在扬州府一带,后为了投亲戚,随家人远走他乡,机缘巧合下拜入了红衣教,积功当上了副坛主之职。此次红衣教来到扬州执行特殊任务,因为兰儿乃是当地人,便被一同派遣至此。而后无意间遇到了她少女时期的情人,便是欧阳云书,两人重携旧好,才有了后来幽会被叶随云无意撞到的事情。她之所以如此害怕和欧阳云书的私情暴露,乃是因为红衣教规有定,凡是未嫁人而**的女子将被处以火刑,就是将人活活烧死,名曰用圣火洗涤女子失去贞洁的肮脏躯体。

一番话只把叶随云听得阵阵心惊,暗叫邪门,他想起工匠神秘死亡的事情,问道:“你实话告诉我,那些无辜的石匠究竟是怎么死的?”

兰儿低着头,却是吱吱呜呜,不予回答。叶随云笑道:“看来兰副舵主真的是义盖云天,宁愿被烧死,也不愿说出实情。”

兰儿忙说道:“大侠莫急,实在是我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们,不过我想应该和七秀内坊有关系。”

叶随云暗忖:“又是内坊。”

只听兰儿继续道:“其实这次来执行任务,很多内情我都不清楚,全部由沈晓云cāo控,只因汉人女子在红衣教内是不被重用的。只知道这次来是对付七秀,至于具体细节,沈晓云从来不说,但她似乎和内坊有牵连。因为我曾无意中见过几个身穿内坊衣饰,但头戴斗笠的人出现在营地中。”说完忐忑不安的望了叶随云一眼,似乎在判断对方信不信自己的话。叶随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兰儿又道:“那一晚,沈晓云命令我们不得外出,第二天早上出去一看,发现几十个石匠已经尸横当场,全都死了。各个面皮肿胀,青筋爆裂,应是被极强的内力轰击而死,虽然我也心里生疑,却不敢多问。”

叶随云沉吟半响,又道:“七秀坊失踪的几个弟子是不是你们抓的?”

兰儿面容一紧,慢慢低下头去,似乎思cháo起伏,叶随云见状笑道:“用不着隐瞒了,你这不等于承认了就是你们下的手。说吧,人藏在什么地方?”

兰儿无奈叹息,说道:“大侠洞察了一切,我也没什么好藏着的,那些女孩的确是我们用迷药抓走的,但我却不知她们现在何处?”

叶随云眉毛一挑,兰儿忙抢道:“并非有心隐瞒,只因当时是沈晓云派遣亲信负责将那些昏迷女孩送走,至于送到了什么地方,我却毫无所知。”说完眉头深锁,眼光飘忽。

叶随云见状,笑道:“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说吧。”

兰儿无奈道:“不敢欺骗少侠,我是真的不知道,只是猜想应该还是和七秀内坊有关。”

叶随云知她所说应该属实,和自己所估吻合。他笑了笑,道:“好,我要问的事情已经问完,你可以走了,只要你自己别说梦话被人听到,保证没人知道你的事。至于陈和尚的事情,你最好也守口如瓶。”他想自己托陈和尚将油菜交与兰儿,为了确保别给这大和尚惹麻烦,因此加上后面一句。兰儿一言不发,咬着嘴唇点点头,转身便走。

叶随云突然想到什么,又说道:“那位欧阳兄很是风流,未见得对你一心一意。看在你帮我一忙的份上,给你句忠告吧。”兰儿身子一直,加快脚步走了。

叶随云思量现在每件事的矛头都指向七秀内坊,看来要找机会去探探究竟了。转念又考虑自己身上的案子都还没解决,却又要搅和进别人的事情。思及萧凝儿和舒小语两个朋友,叶随云心中苦笑,就算别人不管,也不能放着她俩的事不管,也许自己天生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吧。

往后两rì,叶随云四处打探,得知七秀内坊戒备严密,寻常人是不允许进入的,如果是男人擅闯进去,被发现的话,当即就会被杀死,而且官府也不会追究。因此他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徒然心中暗暗焦急,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只能慢慢等待,希望觅得时机。

这天叶随云随着杨老三一同在码头摆渡来往客商,眼见西山薄暮,两人便收船回家,杨老三边收边道:“二么,你怎么就定要穿成这个样子,一股子难闻的味儿,搞得老汉营生也清淡了不少。”只因叶随云为了伪装自己,绝不肯换下一身的破烂衣裳,杨老三曾劝了他几次,都执意不允,而搭船的客人们有时一看到船上一个又丑又脏的小乞丐,便掩鼻而去,以致杨老三的生意少了很多,这才忍不住出口抱怨。可是说归说,杨老三却并未真的生气,只因和这小丐说不出的投缘。他的儿子儿媳离世早,就留下了一个孙女相依为命,不料祸起萧墙,这个小孙女喜儿又被强人掳走,老汉独自一人孤苦伶仃的生活,遇见叶随云,不知不觉便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叶随云听得杨老三的说口,回道:“咱们丐帮的英雄,都是这样子,这衣服要是换了,哪儿还有英雄气。”一老一少哈哈大笑。

这时,岸上有人喊道:“船家莫走,有人要过河。”就见三人走近。

叶随云看清来人,大吃一惊,忙低下头佯装梳理缰绳,不敢去看,心头止不住的咚咚直跳,当先一人满头黑发披背而疏,中间一缕白发极是显眼,竟然是那个yīn鸷狠刻的姬别情。他身后站着两人,左边人皮肤白皙犹如女子,鼻梁高挺,额中一个红sè的火焰标记,一缕长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半边脸,此时正双目微闭,不发一言,静静的站着。见到此人,叶随云心中升起了一股异样,只觉他虽没睁眼,自己还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站在右手边的人中等身形,略微有些胖,左脸上有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青黑sè胎记。此人昂首挺胸,目光锐利,颇有气度,于人心思缜密的感觉,看上去不似寻常百姓。

叶随云心中又是一紧,想到了陈和尚说过,那个幕后出钱的主便是左脸有这样个明显记号,好像叫杨国忠。暗忖:“难道真这么巧?”

姬别情拿出一个银锭,抛给杨老三道:“船家,我们要去个地方,你不必问,我会给你指路,你只管划船就是。”

杨老三见对方态度傲慢,气势非同寻常,便道:“客人真是好手笔,可惜老汉这船要收工了,对不住了。”杨老三初见三人便心中计较,这几人绝非善茬,离得越远越好,否则随时惹祸上身。边说着便要将银锭抛回去,叶随云念头电闪,连忙抓住杨老三的手道:“爷爷,这么多银子,咱们要划多少趟呀,就算再晚,这趟船也要去,大不了我先把您送回去,再来给这几位官人摆渡。”

杨老三一时不明为什么他要称自己爷爷,却不多问,但心里思急如沸,暗想:“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这几个人哪里是好相与的。”正准备出言相劝,却见叶随云背着那三个人,对自己眨了眨眼睛,杨老三心知有异,便说道:“你这孩子,可让人家笑话了,也罢,你要去就去。”

叶随云转头对姬别情道:“客人们请上船吧。”他故意把语调又拉长拉高,只怕姬别情听出自己的声音。好在叶随云自小生长在江南,口音纯正,不露马脚。

叶随云表示要先将爷爷送回家才行,三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予理会。姬别情侧身让开,请右边的人先上船,神态颇为恭敬。然后自己再走,站在左边的人最后也跟着上了小船。

叶随云撑船驶向青萝岛,过得一阵便即到达,叶随云扶杨老三上岸后,说道:“爷爷,你先回去,我送了几位客人便回家。”同时扶着杨老三的手紧了紧,微微一笑,示意不用担心,便回身又上了小船,撑起竹蒿,离开了渡头。杨老三满心担忧,却不敢随便开口,只是颇为疑惑,这二么怎么好像有事瞒着自己,却不知是什么。

小舟之上,叶随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客人这是要去哪里?这么晚赶路?”

姬别情冷冷道:“你问太多了,按我的指示划就行了。”

叶随云忙做惊慌状道:“是,是,小的多嘴。”偷观其他两人似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叶随云脸上又恢复专心划船的样子,心里却犹如翻江倒海一般,他知这三人非同小可,此时现身于此,定然有大事发生,只不知是否同自己有关,又或者同七秀有关。一路疑窦狂涌中,姬别情每过一处便指示他变换船向,叶随云见四周景物晦明交替,越来越陌生,知道自己从未来过这里,脑中默记着整个路程。一路上,船上的三个人至始至终不发一言,只有姬别情时不时在出言指路而已。

经过了数不清的芦苇荡和小山之后,小船一拐,前方顿时有灯光映shè过来,远远看去,像是一栋栋构建在湖面之上的庭廊,水面倒映着盏盏灯火,反透在小桥流水之上光彩流苏,纵然是晚上,也让人觉得很是奂美旖旎。

叶随云心中怦怦直跳,这种种迹象,让他压抑不住心里突然出现的猜测。这时一个声音立时印证了他的想法,就听一女喊道:“什么人,胆敢夜闯七秀听香坊。”果然是内坊,通过舒小语得知,内坊正名曰听香。随着话声,几个女子的身影快速出现在岸边,皆手握双剑。

姬别情走上船头,说道:“故人来访,特来拜见内坊李总管,请几位通报一声。”说完从腰中摸出一个小牌,手一挥甩了过去。岸上的女弟子接过一看,说道:“几位稍后。”便即闪身离开,想来那牌子是某种信物,因此对方一见便去报告。过得一会,那弟子返回,手一引道:“总管有请。”姬别情对叶随云道:“你可以走了。”说罢便和其他二人跟在领路弟子身后离船而去。

叶随云装作慌忙撑杆离开,他知暗中有人仍在监视,只怕是其他的巡逻人。待得又绕回一片漆黑的芦苇中,确定已无人可察后,他将小船停下,纵身跃进湖中,体内真气流动,轻手轻脚的游了回去。叶随云自小生长在水边,水xìng极好,加上现如今一身绝顶内力,便能游的极快却又动静很小。依着先前的记忆,一阵功夫,已经来到方才停舟的地点。他寻思现在四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稍微一点动静就可能被发现,轻手轻脚从岸边摸到一块大石,叶随云长吸口气,伸手将石头横抱怀中,沉入水中,待脚下踩到了湖底,便即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现在离岸不远,因而水线并不深,刚好没顶。

此时此刻,秋雨诀强大的保护功能渐渐显现,叶随云以龟息之法,将气息转为体内运转,因此在水中可一口气蹒行一炷香的功夫,待至极限,再悄悄探出头吸口气,如此旁人绝难察觉到水中有人。凭着感觉又走一阵,再度冒出水面,叶随云发觉自己正在一架曲径回廊的桥底下,却不知姬别情三人现在何处。

这时头顶脚步声急,乃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说道:“这么晚还要送点心过去,不知总管在见什么人?”

另一个回道:“自然是重要的客人,你可别多嘴,小心总管罚你。”头一个果然不敢再说,两人匆匆向小桥另一端的走去,进了一道小门。叶随云脑中说句多谢带路,判断好脚步方向,再次一吸气,没入水中。

再出水面时,身处一座石舫下方,这里三面临湖,只有一埒被一条曲曲折折的石桥连接,远离河岸。叶随云忍不住暗叫好运,他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此时头顶石舫中人数不少,其中几个的呼吸深厚绵长,一听便知内功了得,让叶随云奇怪的是好像上面人数与预想不同,不止四个,似乎又多了几人。

一个女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座和几位贵客有要事相商。”语音虽轻,却透着一股颐指气使的威严,让人不敢抗拒。好似她天生就是个发号施令的人。叶随云一喜,这些人看来还没有说到重要的事情。

一干女弟子答应之后,顺着小桥退了出去。只听一个声音道:“杨国忠见过安乐公主。”

这话让叶随云一则喜一则惑,喜的是这人果然便是那杨国忠,看来这里发生的那些杂乱无序的事情只怕就要着落在此人身上了,奇怪得是为何他说到什么‘安乐公主’?虽然自小读书不多,叶随云可也知道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应该生活在皇宫中,不解这里竟出了一个。当然这一切只因叶随云并不了解曾经的皇廷宫乱,否则他听到安乐公主的名字,此时绝不会只是微微惊讶而已。

(感冒请假)

第五十二章 神秘影子

安乐公主冷冷道:“不必多礼,本座也要恭喜阁下升任大理寺太长少卿之职。”话虽恭喜,语气却并不友善。杨国忠似乎也不以为意,呵呵一笑,道:“谢公主谬赞。”

安乐公主道:“太卿不必再如此称呼,安乐公主早已不在人世,本座现在只是七秀听香坊的总管李裹儿。”

叶随云暗想:“果然是李裹儿,奇怪她还是公主,为什么她要说公主已死呢?”纵然满腹疑惑,叶随云也知自己就算想破脑袋也没用,索xìng不去想。

杨国忠接着说道:“下官还要恭喜公主。。。应该是李总管功力大进,可喜可贺。”

李裹儿问道:“此言何意?本座不是很明白。”

杨国忠哈哈一笑道:“能以琴声一举震毙数十人,想必总管的‘云裳心经’已经大成了吧。”

李裹儿语气更加冰冷,道:“区区雕虫小技。到让各位见笑了。”话虽谦虚,却透着股傲然独尊的劲儿。

叶随云窃思,果然如己所估,那些工匠并非高绛婷所杀,只是不明这李裹儿身为七秀弟子,为何却要陷害同门。

李裹儿道:“言归正传,无盐岛的钱宗龙已同意对付七秀坊,前几rì已经派遣盐湖寨去截击七秀的货船,可惜这是一帮子废物,竟铩羽而归,折了不少人。本座倒也没想到外坊弟子如此了得,不过一群小丫头,哼哼。”叶随云记得那一天,如果不是自己出手,舒小语她们恐怕真要全军覆没了。

一直没开口的姬别情道:“李总管果然好手段,竟能劝服钱老九出力帮忙,这家伙我太了解了,脾气硬的可以。不知总管是如何让他听话的?”

李裹儿傲然道:“本座二弟子杜姬欣便是他的夫人,本座的话他自然要听。”

姬别情点点头,慨叹道:“二十年前天子峰上一场大战,大内十八高手被聂笑天一对降龙掌轰毙了十五人,这钱老九和区区在下一样,是幸存的三人之一。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相信此人还是那个硬xìng子,能将这样的人收服,李总管的确厉害。”

叶随云心头大震,想道:“难道我爹的失踪和姬别情有关?这天子峰一战为何从未听人说起过?”他此时心急难熬,总盼姬别情继续说些关于父亲聂笑天的事情,可上面的人却转移了话题,不再提只字片语。

李裹儿问道:“要节制七秀并不容易,上次能半路截击货船乃是巧合下才得知了行船路线,这才能在她们的返航路线上伏击。此地港汊交错,浅滩暗部,实乃天然的保护屏障,若想要她们真正受制于我,还需得杨太卿的帮忙了,不知‘七秀水道图’何时可以到手?”

这时一个声音问道:“总管身为内坊之尊,难道都没有办法弄到此图吗?”声音厚重低沉,明显是故意压低腔调说话,显是不愿被人认出自己的声音。

可是叶随云顿时就听出了说话之人,便是曾在凤翔赌庄的内厅中,那个头戴斗笠,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当时就是他详尽道出了君山之役,自己曾今也很疑惑,为什么这人对自己的状况了如指掌。此时再闻其言,让叶随云不禁又疑窦如cháo。

李裹儿眼望湖面,回道:“七秀自来有规矩,内坊不得干预外坊事务,纵然是本座,也无能为力。”

杨国忠哈哈一笑,道:“总管无须介意,影子先生只是好奇一问,别无它意。至于水道图,在下自有安排,最多三rì之内便即送到。”叶随云心想:“原来这神秘人物叫影子先生,果然很神秘。只不过你叫影子,怕是见不得光吧,迟早让你显形。”

李裹儿道:“这里的事情太卿不必上心了,有本座在此,难道还会有什么纰漏吗?倒是听说纯阳派的事情似乎有些阻碍。”虽是个女子,可给人感觉每句话都透露着骄傲和盛气凌人。叶随云想这可能就是一个公主该有的xìng格吧。而且以自己在石像上见到的痕迹推测,这李裹儿的功力只怕是不低于高绛婷,也难怪如此目无他人了。

杨国忠叹口气道:“据空雾峰返归的倭国武士鬼影小次郎说,李忘生险些便死在谢云流手里,原本万无一失击溃纯阳派的计划,最后关头还是被那个叫叶随云的小子给搅和了,谢云流也因此脱离了控制。”

“又是他?”李裹儿忍不住噢了一声,讶异道:“我听闻就连控制丐帮和唐门也是因为他才失败,难道此人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姬别情接道:“在下倒是和他交过手,恕我直言,此人年纪虽轻,武功实已超凡入圣,若果不能及早除之,只怕往后会更麻烦。”话声满是杀意。

杨国忠又是一声朗笑,道:“姬总管说的对,只不过还是说晚了,此时的叶随云恐怕惶惶如丧家之犬一样自身难保,早已被官府追得不知去向了。”

叶随云jīng神大振,这话摆明是说自己背负的崔家灭门案肯定与他们有关系。想不到本打算是来帮七秀坊的忙,却无意中探到这件事,真是好心有好报。

“喔?”姬别情语音提高,似颇兴奋,问道:“此事倒是没听太卿提起过,愿闻其详。”

杨国忠道:“有影子先生出手,对付这样个只会使蛮力的毛头小子还不是轻而易举,信手拈来。”

影子先生道:“谢太卿谬赞,这叶随云一路上从长安来到扬州,被我们一直监视着,可笑他却茫然不知。待他快到南洋商会崔家的时候,咱们找人换上和他一样的衣服,先去将里面的人全都杀死,同时叫人去报告给府衙,等他前脚进了崔家,官府的人后脚就赶到,加上故意留了一个活口,任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样的毛头小子空有一身蛮力,要对付却是再简单不过,此时只怕他自顾不暇,也没什么空来给我们捣乱了。”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只不过声音还是不太自然,想是极力压抑的缘故。

一番话只把叶随云听得毛骨悚然,浑身颤栗。他做梦都难以想象,世上竟有如此狠毒yīn险的人,如此诡诈难防的手段,原以为凭着一身本领,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是和这些人比起来,自己真是好像个傻瓜一样,任人摆布。

众人闻之发出啧啧赞叹,大夸此计秒矣。姬别情叹道:“真乃妙计,影子先生简直是活诸葛呀。”

影子先生道:“不敢不敢,当然其中最关键的还是方公子,如果不是他出手,怎能须臾间将里面的人全杀光,要知道崔家内可是有不少的好手,为了让那幸存的小孩只看见一人行凶,又不能进去帮手,因此只有方公子这等高手才是功劳最大的人。”

李裹儿问道:“方公子可是蓬莱岛的方浚?”

叶随云从呼吸声判断,知道在场的人除了那个乘坐自己的船来到这里,一直闭着眼的男子,还有一人也没有开口,想来便是这方浚,正是他假扮自己行凶。

一个人回道:“不敢,小可正是方浚,家师方乾,李总管有礼了。区区小事,举手之劳而已。”声音轻柔淳和,光听语声让人实在无法和杀人魔头联系起来。

叶随云心如冬水,越来越凉,最让他愤怒的并不是他们如何陷害自己,而是在这帮人嘴里,无故残杀那么多人,竟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意,根本没当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好似功劳一样,纷纷谦让。真是丧心病狂,无耻到了极点。

心中虽愤,叶随云却也清楚,头顶这帮人各个武功高强,因此他更加小心,将气息收的越来越弱,暗忖:“卫大哥曾说过,方乾乃当世奇人,是天底下寥寥几个有资格和父亲聂笑天,未曾谋面的师父‘剑圣’相提并论的武林耆彦。真想不到教出来的弟子竟是这种恶人,有机会倒要和这方浚比试一下。”

杨国忠微一示意,其他众人均起身退出石舫,只剩下杨国忠和李裹儿两人,气氛顿时显得有些紧绷。

杨国忠从座椅中站起,道:“大计已成,只等水道图一到,便可拿下七秀,公主可要jǐng醒着些呀。”语气中毫无恭敬之意,更像是在下命令,叶随云心中直叫奇怪。

李裹儿冷冷的哼了一声,道:“现在你的眼里只有你主子,真不明白李隆基怎会信任你这样的人?难道就因为你有个好表妹?”说完讥笑不已。叶随云并不知道李隆基正是当今皇帝的名讳,却被李裹儿随口说出。而她嘴里杨国忠的表妹正是如今最得天子恩宠的贵妃杨玉环。

杨国忠冷冷道:“当年韦后之乱,公主本应在那时就随先帝而去,如果不是我主冒着危险相救,公主又怎会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况且如果没有我们在朝中的斡旋,公主当真以为皇帝会完全不知道那个曾今祸乱宫廷的安乐公主还没有死吗?”李裹儿深深吸了气,不再言语,整个人好似一瞬间老了十岁,呆呆望着湖面。

杨国忠语有寒意道:“希望公主好自为之,明白自己的处境才好。在下告辞。”说完大步离去,只留下李裹儿一人呆坐水台。

这一段在任何人听来都是惊天动地的对话,对叶随云来说与天书无异,他知道没什么可听的了,便依照老法子,顺着水流返回,忙活了一阵,终于爬上小船,拿起竹竿一阵猛划,待确定远离了内坊这才停靠在岸边。叶随云此刻但觉筋疲力尽,躺在舢板上大口喘气,体力上倒是其次,在方才危紧的环境下,jīng神上的消耗才是最剧烈的。他想到虽然辛苦,但这次收获颇多,总算没白忙活,至少得悉了七秀坊正处险境,最重要的是那个毫无头绪陷害自己的yīn谋也真相大白,只要顺着线索去找,自己迟早可洗脱嫌疑。想到这里,心中的高兴劲就甭提了,若不是夜深人静,真要站起仰天大笑三声来表达一下心情。

此时叶随云浑身湿透,一阵凉风吹过,让他忍不住通体发抖,一股寒意顺着后背直冲上来。这感觉并不是被风吹的,而是来自身后的某种危险。叶随云强自镇静,慢慢站起,转身端视,一个人静立于十步之外的地方,看着自己。

叶随云表面无恙,心里却震惊异常,要知道以他现今的功力,能够被人悄悄接近至十步之内而毫不察觉,那么可以想象这个人的实力至少和自己不会相差太远。待默观清楚,面前这人正是刚才一直在场却片语未发的那个白衣人,额中一抹火焰标记,双目还是似闭微闭,就好像他不是刚刚来到这里,而是已经站了很久。

对方不说话,叶随云也不开口,他就是想看看这个人要干什么?暗忖:“别以为摆出一副高手的风范,就能吓到人。就不信你能一直站着不动。”果然思不及落,风声已动,那人的手非拳非掌,形成虚握,已经闪到面前,叶随云吃了一惊,这简简单单的一伸手看似并不复杂,可是其中暗藏后着,不管自己如何应对,都避不开后面的杀招。无奈叶随云只得向后疾退。可胸口的衣襟还是哧一声被撕开,内中一物掉落在地,正是那面印有‘隐元’二字的铁牌。

叶随云顾不得去捡,沉息凝神,准备抵挡对方下一招。哪知那人见到落在地上的铁牌,微微一呆,随即弯腰捡起,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忽问道:“你是叶随云?李复见过你?”

叶随云满头雾水,不知该怎么回答。那人冷冷哼了一声道:“总是恣意妄为,不知轻重。”也不知是在说叶随云还是在说李复。

那人将铁牌掷还给叶随云,道:“刚才我就奇怪什么人胆子这么大,竟敢躲在水里偷听,原来是你。”显然他早已经发觉到叶随云的存在。

叶随云实在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搞得我现在不知究竟是该把你当敌人还是朋友?”

那人道:“我既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你的朋友,叶随云,你只要记住,现在还不到时候对付杨国忠。你可以帮七秀的忙,但却不能伤害杨国忠。”

叶随云摇头笑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还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对方道:“现在江湖盛传,丐帮帮主叶随云武功冠绝当世,在下领教一招,看看阁下几斤几两。”最后的‘两’字一出口,已经五指箕张,伸手拍出,只是简简单单一掌,看在叶随云眼中,却似一掌变两掌,两掌变四掌,然后四变八,八变十六,顷刻化成千千万万的掌影,铺天盖地压来。

叶随云提心吊胆,积郁了一晚的闷气,听对方一副命令的口吻本就不喜,还蛮不讲理的说打就打,说停就停,更叫他积气不已,心中念头一闪:“难道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心随意动,秋雨真气霎时游遍全身,双臂虚报腰间,右手向上斜插过顶,整个招式一气呵成,对面前势若惊雷奔海般数不清的掌影视若无睹,右掌猛击而出,攻向对方掌力布网的中心一点。

叶随云早已看出,他掌势千赫张持,以气夺人,对一般人而言,面对这般攻势,恐怕只能后退以趋,或者连躲都躲不了。可正因为对方掌势猛扑过来,罩面庞大,看似封死了每一个方位,可也恰恰分散了自己的力量。因此只要无惧其势,只攻看似最强一点,便可破了此招,当然本身必然要有强过对方的功力才行。

只听砰一声巨响,那人向后退了一步,微露惊讶之sè。叶随云双手缓缓由上至下收回腰间,吐出一口气,气定神闲,明显胜了一筹。

可那古怪的人却并不生气,而是呵呵淡笑,叶随云更是糊涂莫名,明明是自己占了上风,可现在真不知还该不该高兴。

那人笑了一阵道:“好一个天下无敌的降龙掌,加上秋雨诀,今rì我领教了。”

叶随云奇道:“阁下好像什么都知道?”

对方正sè道:“你知道吗,你是二十多年来第一个打败我的人。”

叶随云不知他是谁,听到这句话到也没有多高兴,但心里的确承认,此人武功之高,恐怕不输谢云流。和这样的人交手,自己亦无十足把握,只不过恰好看出刚才那招中的破绽而已。

果然对方道:“降龙掌,秋雨诀纵然厉害,可更让我吃惊的还是你的心思和洞察力,能在第一次就看破我的‘虚空幻千’。”停了一下,接着道:“你不用生气我刚才说话的语气,不如此怎么能激你全力和我比试?”

叶随云笑道:“原来是这样,阁下直接说不就行了。”

对方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沉思了一阵道:“言归正传,你知道吗,方轻崖知道的一切都是我告诉他的。”

叶随云听闻先是脑海一滞,马上忆及方轻崖生前的确和自己说过,之所以得悉谢云流回归中土,还有那封化解误会的救命书信所在的地方,全都是一个脸带铁面具的神秘人告诉他。更说了这人是隐元会的。叶随云嗫嚅道:“原来。。。原来。。是你,你是隐元会的人?”从刚才对方看到铁牌时的反应,也已经隐隐能猜出来了。

那人点点头道:“只是方轻崖的死确是我始料未及的。怎么样?现在你可以相信我的话了吧?”

叶随云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保护杨国忠?”

对方道:“这些事千头万绪,一时难以详述,往后你自会知晓。”叶随云无奈心想这人和李复一样,不肯痛快的告诉自己想知道的,难道隐元会的都这么说话?

正自郁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说道:“大名鼎鼎的‘不灭烟’深更半夜来到此处,却是为何呀?”

叶随云二人不禁转目,就见一白衣少女,双手握剑背在腰间,气质清雅靓丽,正是叶随云在扬州城见过的‘浩气七星特使’可人姑娘。

叶随云看了身旁的怪人一眼,暗想:“原来他叫不灭烟,好古怪的名字。”

第五十三章 秋雨对决

不灭烟淡淡眺了可人一眼,道:“原来是可人姑娘,这次扬州之行想必收获不菲。”指的自然是她督促物资一事。

可人慢慢踱步行近,反唇言道:“恶人谷不也招兵买马,其心可昭吗?我们不过是防备万一。”

不灭烟双手拢在衣袖中说道:“恶人谷同浩气盟大战一触即发,不论孰胜孰败,武林都将大乱,究竟事端何起还需商榷,可人姑娘蕙质明心难道看不透其中利害?”叶随云揣测这话是表明两方对立,故意挑起火头的未必是恶人谷。

可人回道:“谁说不是呢,若受天之祜,恶人谷即rì起退散边极,莫挑事非,此岂非我中原大地之福。浩气盟也不必被迫应对,多造杀孽。”

不灭眼喟叹一息,似是有言难说淡淡道:“姑娘还是照顾好自己,莫要旁生枝节才好。”

可人停下脚步,轻笑道:“怎么?烟大人要教训教训小女子吗?只怕是找错人了吧,可惜天旋影并不在此处。”

不灭烟道:“姑娘的‘秋雨剑法’名震天下,在下早以知晓,改rì自当领教,告辞了。”说完不再看叶随云,径直而去。一旁的叶随云听到秋雨剑法四个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剑诀,他知可人是剑圣的直系传人,按道理讲等同与己师出一脉。

见不灭眼身影消失,可人双肩微松,像是松了口气,又看看叶随云,问道:“你也是恶人谷的吗?”

叶随云忙摇头道:“小人只是船夫,刚才那位爷是小的客人,他只是来告诉我,不要乱说话而已。”看着眼前的这位师姐,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但他却不敢再做停留,连忙一揖,匆匆朝可人身后走去,想要上舟逃走。

正当他忙慌解缆时,忽听可人语音簌颤道:“原来那rì在扬州城的人便是你。”叶随云佝偻着的身子霎时僵硬,虽然话语隐晦,但他心知可人指的就是刚进扬州那rì的奇怪感觉。

可人一个箭步冲上,抓住了这舟夫的手臂。叶随云感到她对己丝毫没有敌意,便任由自己被抓着,一时喑哑,不知怎么回应。可人道:“你是叶随云,对吗?”

事已至此,叶随云再难否认,只得点了点头,笑道:“看来我这伪装的本事真要好好磨练磨练,任谁都能将我一眼看穿。”

可人面露喜sè,摇首道:“非是你隐藏的不好,而是我对你的内息太熟悉了,就像师父的感觉一样。”按正常情况,叶随云此时真气不驰,jīng华内敛,旁人堪难察觉。但对可人不然,秋雨内功所蕴含的那种情切熟悉,却是她自小到大的rì子里铭感在心的,因此,才会有当rì甫入扬州城的一幕,此时没有别人在旁,叶随云更是无所遁形。

发觉欣喜之下,自己还抓着叶随云的胳膊,可人微微一笑,松开了手道:“江湖上早就传遍了,近rì声名大噪的江湖小子叶随云。身负的乃家师剑圣所创绝学‘秋雨诀’,对不对?”

叶随云点点头,道:“当rì在大牢之中,我学这功夫的时候,还以为它只不过是能助人疗伤恢复的医术,其后才得知是剑圣前辈的神功。在下绝无意窥视此绝学,还请见谅。”他担心可人会不喜,因为nǎinǎi曾说过,偷学他人的武功是江湖大忌,最不能取。

哪知可人丝毫不以为意,反面有悦sè道:“若师父得知他的绝学有了传人,可不知道该多高兴。”随即面sè微黯又道:“可惜他老人家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叶随云奇问道:“难道你不曾修习此书?”可人摇头道:“师父说过,秋雨诀不是谁都可以修炼的,要看机缘和修习之人的运气。几十年来,江湖之中,有多少人为了这本心法死于非命,可真正能功成艺结的只有你一个。”看叶随云似是神驰臆飞,问道:“你究竟是怎么练成的?能否说来听听?”叶随云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心中却从无定案,此时被可人一问,竟不能回答。

可人却以为他不愿透露,秀脸佯愠道:“难不成你还怕我学了去,实话告诉你吧,师父说过此书决不可强习,否则终究是走火入魔,爆体而死,因此我不过是好奇问问嘛。”叶随云忙解释道:“当然不是,这书本就不属于我,又有什么不愿说的,只是我自己也确然想不通最终是如何功成的。”随即将自手脚残废后直到逃出武牢关的整个过程大概述说了一遍。

可人自然也想不透其中关窍,只是啧啧称奇,说道:“原来这书是要在月光之下才看得,真神奇。若按你所说,秋雨诀可千万别让他人习练了,连你都找不到关键法门,要是冒冒然让谁看了,最后不知疏导,非死不可。真不明白,师父也是个普通人罢了,怎么竟创得出这般奇特的秘籍。”

叶随云心中感慨,说道:“能创如此奇学,剑圣前辈才真是学究天人。”

可人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前辈不前辈的,师父连我都不肯教的功夫都被你学了去,难道你不当他是师父?”语气微有怒意。

叶随云被当头一问,小一愣神,心中也寻思,其实自己也早将剑圣看做师父,只是好觉名不正言不顺,因此从未仔细想过师徒名分,如今被可人一说,竟不知该怎么答复。

可人见状,怒气更增,冷冷道:“既然你不愿承认,旁人也不能逼你?告辞了。”说完转身便走。

叶随云一着急,喊道:“我自然愿意拜师,如果不是他老人家,我定然早就死在囹圄之中。恩师再造之恩,叶随云永不敢忘。”

可人一声欢叫,高兴道:“师弟。。。不,我以后喊你小叶子好不?”一派天真调皮的小女孩儿神态,那里还像威震江湖的武林高手。当然要是真的按年岁论,可人比叶随云也只大了五,六岁而已。

叶随云笑答:“当然可以。你是我师。。。师。”他本应该称呼师姐,却心觉古怪,这一声便叫不出口。

可人心思冰雪,回道:“你不愿叫师姐也好,免得把我喊老了。就叫我可人好了,师父也这般称呼我。”

叶随云本xìng洒脱随意,心中也没那么多教条束缚,欣然应允。微微沉吟,问道:“你怎会来到此处的?”

可人道:“我得到开阳探子报告,发现了恶人谷的不灭烟,因此顺着线索跟来这里,想看看他在搞什么鬼,没想到却遇见了小叶子你。”可人正是浩气盟开阳坛坛主。

叶随云又问起不灭烟的来历,可人回道:“不灭烟乃是当今十大恶人之一,极是神秘,乃是十恶中我们唯一不了解的人,他武艺高强,传闻甚至不在谷主王遗风之下。”

叶随云心里暗想:“不知可人是否清楚不灭烟是隐元会的人,照情况来看,她方才并没见到我们动手,而是后来才赶到。据不灭烟所说来猜测,他应是暗中潜伏在杨国忠身边,这其中恐怕也和隐元会牵连甚大,我究竟该不该如实相告?”心中一时纠结错乱,拿不定主意

可人眼眸一亮,突然兴味盎然道:“小叶子,你我二人难得相见,让小女子领教一下你的秋雨神功吧。”后退一步,手捏剑诀,气势渊然。

叶随云心中主意打定,道:“先不忙动手,我要先说两件事。第一,你可知道,不灭烟可能是隐元会的人?第二,这秋雨剑谱乃是师父剑圣所创,你收回吧。”说着从腰间取出代施交给自己的剑谱递过去。

可人闻言一愣,伸手接过剑谱,翻开轻然摩挲,抿嘴一笑,道:“剑谱竟然也在你这里,看来真是天意,小叶子,你心中磊落,不窃他人之物,真的了不起,可你忘了,你不是别人,你也是师父的弟子。”又将剑谱又塞回叶随云手中,道:“剑谱你已还给我了,我再代师父转赠给你,希望你能好好钻研,相信师父他老人家也乐见其成。”

“至于不灭烟。”可人接着说道:“此人行事诡异,让人捉摸不透,隐元会虽然神秘,却没听说做过什么大jiān大恶的坏事,如果他真是隐元会的卧底,那你定要替他保守住秘密,切不可像这样,傻不隆冬的就告诉了我。”

叶随云惭愧应声,不知是否因师出同门之过,他已将可人当做亲人般,不愿有事相瞒这个师姐。可人和他心似意同,自师父离开后,这年轻女孩便再没了一个亲人。旁人都道她容貌绝伦,位居浩气七星,又是剑圣传人,成名十载,普通人能和她说上一句已是不易,当可说的上是天之骄女一般。却无人真正了解,在她内心之中,甚是孤独寂寥,因此当见到这个品xìng笃厚的师弟小叶子后,早已将对方当做了亲弟弟般。

叶随云静气定心,可人见他准备好,朗声道:“出手吧。”随着话音,宝剑出鞘。叶随云霎时感到四周空气急速波动起来,好似被股看不见的能量从身边抽走。

可人叫道:“此剑名曰‘正阳’,乃是师父在第二次名剑大会上所得。我使出的将是剑谱第一式‘银露凝丝’,留神了。”这哪儿像是比武,更像老师对学生的循循教导。

叶随云凝神待式,可人招式发出,剑尖转动,快极无伦,竟像繁星猛撒,光点乍现,每一下都点向叶随云的周身穴道,剑尖一攻即回,绝不用实,因为剑招太快,竟像从剑身上扯出道道银丝来,每道丝都封死叶随云出招的路线,让他无从发力。叶随云不由得一呆。可人停下剑势,气道:“你发什么呆呀,要是敌人攻来你早就挨了十五六剑了,动手。”说完手腕一抖,再度挟势而出。

叶随云这回有了准备,脚下急退,他知可人剑上带出的银丝只因动作太快造成的幻像,并非真有什么物事缠缚自己。后退中,施展开‘小降龙手’,用当rì对付七秀众弟子的方法,瞄着身前犹如银星飞散的剑光双手连点,每一下都恰恰弹开。可人剑势一转,改刺为盘,喊道:“第二式,清风破云”。”剑身薄面顺着对方的手背而上,直取双肩。

叶随云双手横切剑身,希望能推开这一剑,哪知对方也是方向一变,又跳回到他手背上,目标仍是自己的‘天冲’穴。叶随云两臂交叉盘旋,双手切,削,点,弹,连变几种手法,每一下都暗合降龙掌意,想要攻到剑身之上,如此方可使力。这几下看似粗略,实际jīng巧十足,大成若缺。但可人的剑始终贴在自己手背方向,不论如何变招,就是无法彻底摆脱,只把叶随云忙出一身汗。

此时可人也是心中惊诧,自己的剑锋始终在对方攻无可攻的方位,若是和旁人对招,此时早已得手,可叶随云连续以指而带掌势,招数jīng妙无比,将开阖的招式却用的迅捷细致,防的密不透风,让自己也只能一个劲的跟着变招,没机会做出任何攻势。禁不住赞喜:“小叶子不仅内功厉害,连招式都这般jīng妙,却不知是什么武功?”

两人又斗一会儿,叶随云只守难攻,眼见施展浑身解数,剑身始终贴在自己左臂,行思:“好厉害,剑势跗骨粘身,让我根本没有喘息之机。不得已,只好用点小技巧了。”心中念头闪过,左手动作微微一滞,可人手中不停,剑风削出,顺势挑向另外一边,叶随云右手早已等在剑刃经过的路线上,暗运真气,猛催至右手之上,迎着锋利的剑刃一握,不等碰实,手臂急速后扯,一式‘神龙如云’将长剑直拉向上。可人没料到他敢用手掌去直接撞自己的剑刃,来不及收回,‘啊’的一声惊叫,心想这下只怕要把叶随云的手指头都削下来了。

哪知所触之处犹砍絮棉,丝毫不受微力,电光火石间,可人便已想明,叶随云是以无上内功,虚引剑身,仿佛一层若有若无的气墙在掌间保护,配上极快的回收动作,自然无惧铁刃加身。

叶随云右手向后急拖,身形随势转了个半圈,陡然便以身在剑势之内,和可人几乎是面对而立。可人此时手臂前伸,长剑指着远处。依她的剑术修为,绝不可能被人占到现在的位置,否则自己的xìng命就是交到了对方手上。这场比试可说已然败了。只不过硬要说并非招式不逮,还是输给了秋雨诀。

叶随云纵身跳后,定住身形,笑道:“秋雨剑法确是神妙,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神奇的功夫。”

可人将剑插回剑鞘道:“可还是输了给你呀?”语气中竟丝毫不以失败而难过,反似有欢愉。

叶随云笑道:“你不愿真的伤到我而已。”他知可人借比试之名,想要传授自己剑法的奥秘。

可人道:“能这样破我招式的人,你是唯一的一个。明rì我就要返回浩气盟,可惜没时间给你细细讲解。记住秋雨剑法正如其名,剑势一出便像秋雨,丝丝紧密,细细绵长,无论你身法有多快,都不可能在大雨中而片湿不沾。”叶随云知道分别在即,一时静然难言,只是点点头。

可人看出他的情绪,笑道:“小叶子,以你今时今rì的修为已是罕逢于世,rì后学会了剑法,必然更将傲视天下。你品xìng如此,可说是苍天之福。今rì与你相见,我好开心呀,望你rì后有闲,定要来看看我这个师姐。”说罢一声轻笑,又从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叶随云拿出剑谱端详一番,暗忖:“这么厉害的剑法,等有机会定要练上一练。”想到眼前还有一大堆麻烦事,忙跳上小船,原路返回,只怕杨老爹还在担心自己。

第五十四章 懵懂情怀

返回了居所,杨老三问起缘由,叶随云回答:“咱们丐帮讲的就是耳目通达,四方消息尽要掌握,晚间那三人看着不寻常,我想跟去瞧瞧,免得有什么重要信息漏掉,谁知不过是普通过客,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杨老三面有忧sè,直摇头道:“你这小子,便是没吃过大亏,不知天高地厚,往后有你生受的。”

隔rì黄昏,又到收工时,叶随云同杨老三整拾家什的当,心里合计:“要想个法子知会七秀一声,早作准备,虽然不知杨国忠那厮究竟有何打算,总好过到时措手不及。”

正自盘算间,远处有两人并身而来,站定望见周围草木蔚然,一株株粉sè桃花树,香气扑鼻,其中一人吟道:“咋闻桃花情别样,皆使窈窕思绪间。”语调刻意而做作,叶随云不用转身,便听出来人是谁,对这个声音自己已经太也熟悉了。

另一人叹道:“好诗啊好诗,眺目一望这满天红秀,欧阳兄真是说出了那叫人情不自禁的情怀呀。”头先吟诗之人正是那屡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欧阳云书。这人又道:“只是此句中却还是多了些风流的韵味呀,欧阳兄真乃xìng情中人。”说罢,两人哈哈大笑,好不得意。叶随云转头看去,那欧阳云书一张白净面皮,眉毛上翘,下颌留着一缕长髯,身穿一袭蓝sè长衫,咋看上去,确是风度翩翩,带着几分清雅之气,与他同行的也是一个书生打扮之人。

叶随云心想如此倜傥雅士的风范,也难怪那红衣教的兰儿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这样的人的确招人亲近,就是眼神太过傲慢。又想到这人虽非正人君子,可也与人无害,与己无关嘛,懒得理他。

同行书生又道:“前方便有酒肆一间,口味倒也别致,今rì难得遇见欧阳兄,你我便同去小酌一番如何?”

欧阳云书抬头观察天sè,显是在算计时间,微一沉吟,道:“如此甚好。”说罢,两人一笑,并肩而去。

叶随云跟在杨老三身后,围缰上岸,耳中忽听右方一物打来,其中不含力道,并非暗器。胳膊一伸将来物抄在手里,乃是个小纸团,正目看去,杨老三神sè如常,显然没发觉有异。再看身周,道路两畔尽是三三两两行路之人,也不知这纸团是何人所发。叶随云稍转肩膀,挡住杨老三的视线,将手中的纸条展开,上面写着‘跟住欧阳云书’,字迹娟秀,应是出自女子之手。

叶随云想:“这人看来没有敌意,但为什么要我跟着欧阳云书?看刚才的情状,他应该是与人有约才观看天sè,难道不是去找那个兰儿?”稍加琢磨,便打定主意,大不了最多再偷听一次人家情侣幽会。转头对杨老三道:“杨老爹,刚才那人说前面有好酒卖,我去给你沽一盅来,你返家等我。”说罢朝刚才二人的方向追去。

杨老三看叶随云急如风火的样子,喊道:“打酒也用不着这般急呀,慢点呀,这孩子。”话没说完已看不见人影了。

来到一处小酒馆外,叶随云探头一窥,欧阳云书二人果然在里面,他心中稍定,在对面街角找个干净位置坐等,心中不停琢磨,指引自己的人会是谁?

欧阳云书二人推盏畅谈,多数还是风月之事,说到高兴地方,哈哈大笑,只把叶随云听的昏昏yù睡,不明就里。如此过了两个时辰,月上枝头,叶随云上下眼皮打架,眼看就快要真的睡着了,里面二人走出,互相作揖告别后,欧阳云书独自朝南边走去。叶随云打起jīng神,悄悄跟在后面。

行了一段,发现不是去上次的油菜地,叶随云暗忖:“难道是怕再被我听到,专门换了见面地点?这两人还真是小心。”想着肚子里好笑,人家已这么极力躲着,可偏偏自己还是硬要跟着。难道这回兰儿会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吐露?

待走到一处树林之中,欧阳云书停下来,就见前面不远已有人在等待,看身形是女子无疑,衣着却不大清楚。叶随云不敢跟得太近,灵机一动,纵身跃上旁边的树,深吸口气,随着树枝上下摆动的韵奏,借力跳至另一棵树上,如此反复几次,便来到离那女子最近的一棵树,悄悄蹲下,树下的女人依然背对着自己的方向,毫无察觉。

欧阳云书蹑手蹑脚来到那人身后,突然伸臂搂住她道:“妹子,可等急了?”那女子一声娇笑,转过身来。借着月光一看,叶随云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并非红衣教的兰儿,而是那个不苟言笑的七秀弟子林忆如。

叶随云奇疑并生,这林忆如数次相见皆是以冰相待,冷言冷语,想不到会深更半夜到这荒无人烟的地儿和欧阳云书见面,看两人举止亲密,显然已是郎情妾意,不同寻常。只把树上的叶随云瞧了个惊讶不已。

树下二人亲亲我我,欧阳云书满口的甜言蜜语,其中有些话叶随云竟听不懂。加上时不时插几句诗文,只把林忆如听得如痴如醉,眼神迷离。

叶随云暗笑:“这些诗句是不是他做的都不一定,这个女人也太好哄了。”看着眼前的林忆如一副陶醉的样子,联想到之前的印象,心中形成巨大反差,不由得甚是无聊:“不管是红衣教的还是七秀坊的,人家爱跟谁好就跟谁好,到底是谁这么耍我,就为了让我来看这些?”

欧阳云书突然问道:“东西你带来了吗?”林忆如点点头,拿出一物交给欧阳云书,叶随云料想是人家情人间的定情信物之类,混不在意的一瞟,见是一本图册样的事物,上面写着几个字‘七秀坊河脉水道图’。

叶随云立时有如被一盆凉水贯顶而下,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杨国忠和李裹儿极力要得到的东西吗?难道这林忆如也是叛徒?”到此方明白,想:“原来这才是今晚的正点儿,看来暗中指引之人是友非敌。”

只听林忆如道:“云书,你为何急着非要我带这水道图来?这有什么好看的?”这话让叶随云意识到林忆如未必是李裹儿之流的叛徒,问题全出在欧阳云书身上。

欧阳云书回道:“传闻这七秀水道图乃是出自当代书画名家吴道子之手,且是工圣僧一行所起草,如此名作,我等读书人自然是要找机会顶礼膜拜,遵遵学习一番才是。”

这话解释的滴水不漏,可是听在叶随云耳中,全是虚情假意的胡说八道。自然是因为前一晚自己偷听到的那番对话所致。

林忆如深信不疑,道:“我们说好的,最多只能借去三天,三天之后必须归还回去,否则被坊主发现可不得了。”欧阳云书欣然允诺,两人又说了几句悄悄话,这才分手。

待林忆如走后,欧阳云书心中得意,将水道图拿在手里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轻易如反掌尔,哈哈哈。。。”忍不住想大笑几声,可惜没等笑完,声音戛然而止,扑通一声,倒在旁边。

原来是叶随云跃下树来,点了欧阳云书的穴道,面对这种人,连话都懒得多说。眼见对方向后倒去,右手顺势接过他握在手里的水道图,心中高兴:“好在有高人帮忙,否则此物一丢,七秀坊可真要麻烦了。”念不及落,手上一轻,水道图已经被人抢去。叶随云吃了一惊,立刻反应过来,叫道:“不好。”纵身追上,隐约看到前面的人身形细长,动作矫健轻盈,轻功卓绝,叶随云埋力紧追在后,暗骂自己大意。

追了一阵,眼见距离越拉越远,叶随云心中焦急,喊道:“好汉慢走,有什么要求尽可商量,我追不动拉。你听不见吗?喂,你等等。。。”前方那人兔起鹊落,已经没影了。

叶随云茫然停步,心里又急又气。暗想:“千万莫要是杨国忠的人,否则这罪过可就大了去了。”一时拿不定主意,呆在那里。

正踌躇间,听得轻曼悦耳的声音道:“你这放牛娃,轻功大有长进,不过速度可还是不成。追不上人就大喊大叫,羞也不羞。”抬眼所见,一人手拿图册,银发美目,正是‘玉面飞狐’代施。

叶随云大喜,笑道:“输给代施女侠,那也没什么丢人的。”咋见代施,叶随云心头欢悦,笑问:“看来今rì就是你让我跟着欧阳云书了?”

代施双手背后,轻轻踱步道:“当然了,不然就凭你这呆头呆脑的放牛娃,哪想得到这么重要的事?”几个月前,二人第一次见面时,代施就因不服气卫栖梧夸奖叶随云,因此总喜欢话里话外带着‘放牛娃’来挖苦讽刺。而叶随云因为对方是卫栖梧的弟子,心中亲切,毫不在意。

叶随云无奈一耸肩,问道:“你如何得知他会来偷这图册呢?”

代施白了叶随云一眼道:“我哪儿知道那么多呀?只不过那恶贼景假借和我比试之名,骗这个愚蠢书生帮他取得此物,本姑娘就偏偏要给他捣捣乱。但我事先的确不知他索要究竟是何物?”

叶随云奇道:“这么说你并没和景打赌?那他为什么要取这图册。”话一问完,心中便已明了,自然是杨国忠的主意,想不到景也是给他做事的,此人当真厉害。

代施下巴一扬,回道:“当然没有,他也配?”眼见叶随云低头沉思,笑道:“看来本姑娘又帮了你一个大忙,虽然是无意中帮得,是不是?”

叶随云抬头笑道:“代施姑娘真是侠盗,在别人危难时给予援手,当得起一声女侠。”说完一伸大拇指,心知这女孩就喜欢占自己上风,多夸夸她让她高兴也好。

代施柳眉一挑,神情得意道:“那还用说,你想要这图册可以呀,叫我一声好姐姐就成。”说罢,笑吟吟的望着叶随云。

叶随云一愣,说道:“你年纪没我大,叫你声小妹子也还差不多,怎能叫姐姐?你可真爱胡闹。”心中好笑对方总要在嘴上占点便宜才安心。

代施美目一瞪道:“好,你不叫,我就把这东西拿走,你什么时候叫,我什么时候给你。”

叶随云一盘算,计上心头,脸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双手摊开,摇头道:“这东西与我是半点用处也没有,你爱拿去便拿去好了。只是此物关系着七秀坊一派的生死存亡,究竟如何处置就是代施姑娘的事了,我倒是不必再费神了,将来见了卫栖梧大哥,却不知该怎么解释?”说罢转身迈步,佯装要走。

代施一急,身子飞起,一个燕子抄水,落在叶随云身前,将水道图塞过去,气道:“这破东西谁稀罕,你这鬼头鬼脑的放牛娃,不愿叫姐姐直说呗,还把师父抬出来,满肚子坏主意。”

叶随云接过图册,嘻嘻一笑道:“早知道你是好姑娘,凶巴巴的小心嫁不出去。”本是玩笑之言,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代施脸上一红,不再言语。叶随云毫无察觉,抬头问道:“还有一事,那天夜里,你为何会出现在崔家,哎,当时我还以为。。。”他本想说以为是代施杀人,幸好经过昨夜的水中探查,得知了真相,这句话就问不出口了。

代施面sè微变,回道:“我本是要去打探师父的消息,因为那里是南洋商会的分舵,哪知这么巧,和你几乎同时到达,只比你早了一刻。当时我见门外站了好多人,全都执握大刀。我心中起了疑,便从后院埒墙翻了进去,目及所见已是满地的死人,触目惊心。那杀人凶手武功极高,最后几个武师几乎是被他一招便取了xìng命。我缩身暗处,也不敢出去,直到他离开,这才松了口气。他刚刚一走,你这笨蛋放牛娃便推门走进来,往后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回想起那夜情景,代施仍是心有余悸,无奈道:“哎,要是你能早到一步,那杀人魔头也难逞凶了。”话中不经意间透露着对叶随云的信任。

叶随云神sè黯然,摇头道:“没用的,我几时到步,他们早就算计的清清楚楚,总是会在我到之前动手。”又问道:“当时那小女孩哭喊,你为何要阻止我?”

代施道:“这人手段那么狠,怎可能会漏了一个小孩子,我当时便心中起疑,想这其中必定有诈,只是你这放牛娃不顾一切的还是冲了进去,而那个捕快带人紧跟着闯进来,我也只能离开了,要知捕快可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叶随云知她说的是七省巡捕行不法,此人和代施一个兵,一个盗,自然是水火不容。又想到代施虽然年轻,江湖经验却比自己强得多,她能察觉出不对,自己确是冒冒失失往里闯,一下就把凶手名分坐实了。

叶随云问起一直挂念的卫栖梧,代施道:“我已和师父失去联络很久了,因此才会想在扬州这里打听一下。”眼见叶随云容有忧sè,笑道:“担心什么,我们师徒经常一年半载不碰面,况且凭师父的本事,打不过还跑不了吗?不会有危险的。”

叶随云点头称是,便也不再多想。随后将自己昨夜打探到的事情,包括被不灭烟发现后,他看到李复的铁牌便道出了身份等事也都毫无保留的详述给代施,最后道:“现在已知那个凶手叫方浚,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证明杀人者是他而不是我,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代施蹙眉沉思了片刻,随即脸露欢颜道:“有啦,既然知道了凶手的身份,那就好办。耳朵伸过来。”叶随云看着代施明艳妩媚的笑容,不禁微微一呆,反不敢凑脸近前。眼见代施面露诧异,心道:“我这是怎么了?人家代施心中坦荡,我却这么扭捏,莫的让人笑话。”如此一想,心气顿壮,便走近过去,两人低声如此这般商量一阵,议定了计划。叶随云团眉道:“计策好定,但最大的难处是掌握不到方浚的行踪?”代施伸手问道:“你刚刚说有块奇怪的牌子?给我看看。”叶随云茫然摸出上面印着‘隐元’二字的铁牌递过去。代施左右反复看了看道:“不出所料,这可是个有用物件,有了这铁牌就好办了。”凑到叶随云耳边又是嘀嘀咕咕说了一气。

叶随云自小从未经历过男女之情,心中犹如一张白纸,自然不明白方才奇怪的感觉乃是青年男子面对妙龄少女的正常反应。看着代施离去的身影,叶随云心中不舍,暗骂自己奇怪:“明rì便又能见到,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殊不知自己已经无意间触碰到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朦朦胧胧,却又清甜芬芳的初恋情怀。

第五十五章 神秘隐元

回到刚才的树下,见欧阳云书依旧直挺挺躺在原地,手脚僵硬,目露惊恐瞪着自己。叶随云忍着笑,伸手解了他的穴,说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要是有半句胡说。。。”故意语顿,一掌挥出,啪一声将旁边一块生着青苔的大青石击得半边粉碎。

这一下别说欧阳云书吓得三魂漏了七魄,就连叶随云也吃了一惊,自己原本只是想将石头轰成两半吓一吓这个书生,哪知受掌处竟碎裂如粉,暗讶:“怎么这一掌如此厉害?”孰不知自己自出武牢关后,大小数场激战,使得秋雨诀无形中缓缓提升,最甚的便是河中暗探听香坊,连循不停的运用龟息之法,将内息cāo控至濒死状态,更是大大推动功力提升的速度。当然若在平rì使用此法,jīng神上的压力不剧,效果也不会显著至斯。

叶随云虽心下惊讶,却即刻回过神来接着道:“有半句瞎话,我就似这般一掌。”说着用手比了比欧阳云书的头顶心,仿佛在丈量要击打的部位般。

欧阳云书早已胆颤心寒,盯着虚悬头顶的手,连声道:“不敢,不敢。”也不知是说自己不敢骗人,还是劝叶随云不敢胡来。

叶随云问道:“你为何要拿到这本七秀水道图?”

欧阳云书战战兢兢回道:“回大侠,这图册是小生的一位朋友索要的,他叫景,据说是江湖上一个有名的人物。”

“据说?”,叶随云眉头一皱道:“难道你不认识他?”

欧阳云书回道:“小生并非武人,之前的确与此人不相熟,乃是一月之前,与他无意中相识。”

叶随云冷笑一声,道:“只怕你们这无意相识还是在乌七八糟的jì院吧?”

欧阳云书不假思索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见叶随云斜瞟着自己,不禁面有愧sè道:“既然大侠什么都知道了,小生绝不敢隐瞒。那景出手很是大方阔绰,一连多天,吃喝玩乐一应费用全是他请客,碰上这样的豪气之人,小生也乐得白吃白喝。”

叶随云哼了声,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自然是他有求于你,只怕便是为了这水道图吧。”

欧阳云书点点头,道:“大侠说的不错,据景说此番是为了和另一人打赌,谁先取得图册就算谁赢。”小心翼翼看了看叶随云,又道:“其实小生倒是不在乎这赌约输赢,只是人家如此豪爽,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帮他出点力那也是应该的。”

叶随云寻思这书生看来到不是杨国忠的人,不过是为了还人情而已,又问道:“可是景怎知你能取到此物?”

欧阳云书干笑数声,面带惭sè道:“这个。。这个。。只怪寒生有个坏毛病,每逢饮多了杯中物,便口无遮拦起来,喜欢吹嘘自己。那rì在‘翠香楼’中酒促兴头,忍不住豪谈起自己拥揽多位红颜知己,其中一个便是七秀坊的林忆如,被景听了去。”

叶随云惊讶道:“你还有多少个情人呀,难道不止两个?”

欧阳云书面有得sè,道:“这倒不是我自夸,凭着寒生满腹文采,翩翩风度,扬州城中的年轻佳人,不知有多少想结识在下,粗略一算,那数十个红袖香伴倒也不在话下了。”

“数十个?”叶随云讶然道:“你好大胆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欧阳云书惶恐道:“不知。。。不知。。大侠为何这样说,莫不是在下无意间冒犯了大侠的妹子或是朋友?”

叶随云笑道:“胡说八道,凭你还没那个本事?”看着对方如释重负的神情,又说道:“你难道不知那个红衣教的兰儿,七秀坊的林忆如都是什么人?如果被她们知晓了你的所作所为,只怕立时就要将你乱刀分尸了。”

欧阳云书面sè大变,嗫嚅道:“不会吧,一定不会的,她们都是那样的温柔女子,怎会凶狠杀人呢?况且兰儿与我是青梅竹马,此事定不会的。”这话说的是毫无信心,倒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因为经叶随云一提,他亦清楚意识到这二人皆非寻常女子,都身有武功,要真是惹急了,拔刀砍人倒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叶随云又道:“就算兰儿不要你的命,但若你二人之事被红衣教发现,那你俩都要被烧成木炭,这点你应该知道吧?”想起之前在油菜地听到的话,叶随云方有此一问。欧阳云书点点头,这个倒是兰儿亲口说的,只不过他绝想不到这些秘语会被旁人听去。

叶随云再详细问起如何将图册交给景,欧阳云书不敢丝毫隐瞒,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之后,叶随云道:“你现在回家收拾行装家什,不许耽搁,出外游玩一番,过上个把月再回扬州,我保证你平安无事。否则的话,我只好将你老兄扫进陶罐了。”

欧阳云书奇道:“扫。。扫进陶罐?”

叶随云假作凶狠,大声道:“烧成灰了,还不只能扫进陶罐吗?快走,不要耽搁。”欧阳云书闻言,吓得胆裂魂飞,话不再说,拔腿疾跑而去,叶随云见他滑稽惶急,忍不住放声而笑。

待笑歇静神,他想到:“景假借比试之名,自然是怕欧阳云书起疑,得知他是为杨国忠办事,这个贼人倒也心思细密。自己这点心计和他们比起来,真是差的太远。”

回到住所,见杨老三尚未入睡,显是在担心自己。被问起打酒之事,叶随云暗责:“竟把这事给忘了。”胡编道:“那店家的酒卖光了,杨老爹你且再忍耐一天吧。”怕对方再问,不敢停留,跑回柴房。

七秀外坊,又称水云坊,此时这里十几个豆蔻少女,两人一组,面对而立,正挥舞双剑,捉对练习新学的剑招。其中最卖力的舒小语被告知有人在大门外要见她,心中微感奇怪:“什么人会要找自己。”出得大门一看,原来是小乞丐二么正蹲坐远处东张西望。

叶随云一见舒小语,忙招呼道:“小语丫头,快来。有重要的事。”

舒小语刚习完剑术,额头见汗,颊有缬晕,笑道:“你这丐帮小侠,还有重要的事情?说吧,我倒听听有多重要。”双手叉腰,一副好笑的样子。

叶随云张望见四下无人,从怀中掏出七秀坊河脉水道图,递到舒小语手中,说道:“这个你拿回去给你们坊主。”

舒小语显然没见过此物,看到上面的字,奇道:“这是什么呀?竟是我坊中之物?”

叶随云一愣,竟没想过如何解释,好在他反应快,佯装严肃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一定很重要,不然岂会包着厚厚的布,这次你可立大功了,哈哈。”

舒小语却没有笑,疑惑的看着叶随云,问道:“那你是从哪儿得来的?”叶随云的笑容僵在脸上,更是不知怎样作答,来之前打算将图册交给舒小语就走,谁想到这丫头这么多问题?

舒小语脸sè渐沉,问道:“二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这个是不是你偷得?”

叶随云咽了口唾沫,道:“你别乱猜了,我堂堂丐帮小侠怎可能会去偷东西,这个。。。这个。。这个东西嘛,是我捡来的。”声音又细又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听他明显言不由衷,在胡说八道,舒小语俏眉一抬,正要发怒,叶随云早已开溜,边跑边回头喊道:“小语快物归原主送回去,迟了可要出大事。二么小侠先走一步。”舒小语再想叫住他,人早已跑得没影了。

离开七秀坊,叶随云撑舟来到扬州码头,对杨老三说的是自己今rì要参加丐帮聚会,以免老人起疑。

扬州城共分两部,为子城和罗城。子城乃隋时江都旧城遗基,埒垣曲尺,环似深壕,乃是军政机要所在,衙署所居。罗城便是为了互市贸易所建,城内里坊分被江都,江阳,扬子三县所辖。

叶随云来到罗城中官河以东最繁华的江阳地带,目见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行人掎裳连袂,来往不停。稍一犹豫,摸到怀中李复所赠的铁牌,按照代施的指点,将其挂在腰间显眼处,而后顺着官河在大街上信步而踱,慢慢溜达。一路从东坊里走到仁凤坊,又从庆年坊转到孝儒坊,直走了大半个时辰。霍地一个脚夫打扮的人从旁边一家商铺走出,来到叶随云身前,抱拳稽首行了一礼,却默然不言。

叶随云心知找到了目标,点点头也不说话,转身继续前行,那人紧跟在后。来到一处僻静小巷,叶随云转头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脚夫模样的人道:“小人‘玄字二捌’。”

叶随云暗自纳闷:“竟有这种怪异名字,想来应该同代号差不多。”表面不动神sè道:“好,你是隐元会的人?能帮我个忙吗?”

玄字二捌点点头,说道:“公子手中的令牌可以调动会中所有的力量,请公子示下。”

叶随云语气一转,问道:“你也不问问我是谁?就听我差遣?”

玄字二捌仍旧面无表情道:“不问身份,不问出处,任何人都可以要求我做事,只不过其他人没有公子手上的信物,要付出的代价就不一定了。”

叶随云越听越是诧异,原来这个自己一直不太重视的小牌子这么有用。只因他并不了解隐元会的能力究竟有多大,之前才会毫不在意此物。

自北周年间,隐元会便已存在于世,至于这个神秘组织是由谁创立?何时创立?会中有多少人?总部在哪儿?这些问题就无人能说清了。在很多人看来,隐元会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谜。

当然,如果你有任何想知道的事情,去问隐元会一定会得到答案,只不过要付出的代价就不定了,可能是万贯黄金,可能是已经失传的武功秘籍,也可能是自己的生命。虽然这个组织极其韬秘,可办事的效率的确半点不打折扣,无论何种陈情疑案,都定会给出答案。也正因如此,朝廷也开始渐渐重视起这股力量,天策府就曾受命详查,并且抓住了其中一个会中成员,利用各种方法,顺藤摸瓜直到找到了第十七人,线索便永远中断,这次行动不得不以失败告终。自此,隐元会的名字在江湖之中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叶随云也听卫栖梧说过其中种种,知道隐元会是个从来没有被找到过和证实过,可又真正存在的力量,忍不住好奇心起,问道:“你这样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就不怕我跟着你找到你们的老家吗?”

玄字二捌不紧不慢道:“小的在会中只认识两个人,一个是上线,一个是下线,如果公子跟着我,那他俩就不会出现,我绝不认识第三个人,公子就算杀了我也找不到更多的线索。”语气稳定平直,甚至可说不带一丝感情。

叶随云心中微微吃惊,知道自己实不该和这样的人开玩笑,还是赶快办正事要紧,言归正传,说道:“请你帮我尽快调查一个人的行踪,此人名叫方浚,好像是来自什么蓬莱岛,现在应该就在扬州附近。不知道这些资料够不够。。。”话没说完,就见玄字二捌又一行礼,便走出小巷,在看似清晰的大街上一闪消失在人群中。

叶随云心道:“这人的武功未必有多高,却是极会隐藏自己,只怕隐元会中大多都是这样的人。”拿起手中的铁牌看了看,思量:“真没想到这铁牌竟有这么大功能,李复却送给了我,难道他知道我一定会用到?可是李复又是什么人?他和隐元会是什么关系?”种种疑惑在脑海中乱窜,可又什么都想不通,既然不明白,还是老规矩,索xìng不想。叶随云收起铁牌,准备回去。甫出小巷,街边一人直直行来,对着叶随云满是黑脏的脸上瞧了一阵,不由得直砸吧嘴。

叶随云大是诧异,一看对方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道士,眉毛甚浓,眉间有个红点,腰间挂个小葫芦,背上斜插一柄鹤羽拂尘。看衣着显然不是纯阳弟子,怕只是个独行闲散的野道士罢了。

叶随云咧嘴笑道:“小师傅,你这么认真的瞧着我,难道是要施舍我小乞丐几个钱吗?太好了,太好了。”

那道士闭目摇头,右手拇指在其余四指的指节上来回点按,好似在算着什么。叶随云越看越奇,心想这人八成是疯子,便yù抬腿离开。这时那道士忽道:“小乞丐,你要大祸临头了。”

叶随云闻言停住,暗忖:“这人长的清清秀秀,原来是个江湖骗子,这种人自己小时就见过不少,张口就来一句大祸临头,或者洪福齐天之类的,将人吸引过来后,再慢慢胡说八道的骗钱。”心中不禁反感,不愿去搭理,便要加快脚步离开,那年轻道士又说道:“看来你不信我的话,哎,也罢。”

叶随云心中又思量:“不对,他要骗人也该找那些看起来有钱的官商之人,绝不可能来消遣我这般模样的乞丐。”心中起了看看他有什么花招的主意,转头问道:“哦?你说我有大祸,倒要请问,此祸何时临头?”

那道士摇着双手道:“非此时,非此刻,须急不得。这样吧,你出个字,我帮你算算。”

叶随云呆住,心想自己可认不了几个字,一转头,见到路畔一家大典当门口悬着面章旗,上面绣着,‘赵客朝奉’四个字。用手一指道:“你是我今天认真交谈的第三个人,便选第三个字吧。”

那小道顺他手指方向看去,由上至下第三个乃是‘朝’字,思虑片刻点头道:“嗯,这就对了,朝字拆开,正是十月十rì,想来此劫发生在十月初十。”

叶随云心里不禁好笑,一盘算想道:“你要是说我最近有难,我倒是可能信个几分。现在的情形于我来说的确是飞来横祸,无缘无故的卷进人命案子。可是十月还早着呢,当真胡说。”笑道:“小师父,你自己玩吧,我不奉陪了,待我逢当大难,再来给你卦钱吧。”

道士盯着叶随云离去的方向,笑了笑,抬头望天,此时云稀空晴。他的眼光却似乎穿过了天空,自言自语咕哝道:“半年前观测到的圣星已由北转南,算来应是出现在扬州之地,可这么多天了还是找不到,难道师父的方法不对?”眼神满是迷惑,摇头而走。

第五十六章 风月烟楼

挨到黄昏时分,叶随云正自坐在渡头胡思乱想,忽看到早间那位玄字二捌已经一路小跑来到跟前,对着自己一揖,却不说话,淡淡四周环顾,显然不确定这儿是否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叶随云暗赞他细心,起身行到旁边一处空地,问道:“可查到了什么?”玄字二捌点点头,探身附在叶随云耳边小声说了一阵。

听完之后,叶随云拱手笑道:“这位兄弟好本事,多谢了。”

玄字二捌似乎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道:“在追查姓方的时候,我们还发现了一件事,不知对公子可有帮助?”

叶随云眉毛一挑,好奇道:“快说来听听。”

玄字二捌道:“同这个方浚一道喝酒的,还有一人,叫景。”叶随云眼睛一亮,对方接着道:“他说今晚东西就到手,在翠烟楼的‘满香阁’接货。”叶随云心想景说的自然是水道图,看来他并不知道欧阳云书已被自己吓跑。心念一转,喜道:“正好,我也要找他呢。”

玄字二捌道:“这厮得意忘形,还道有方浚在旁,身周不会有人偷听,哪知道陪酒的姑娘便是本会暗线。说起话来得意洋洋,可笑。”虽嘴上说可笑,可他脸无表情,看不出一点想笑的意思。

叶随云也已经慢慢习惯了这人好似木头一样的神情,低声道:“请你马上将消息告知一个叫代施的女子,她眼下应该就在城内。”玄字二捌也不问怎么找到代施,点点头,便转身离开。叶随云从小舟上找到干粮胡乱吃了,看看天sè渐暗,便动身入城。

进了城中,按着玄字二捌事前的描述,叶随云一路摸索寻找那翠烟楼。行至一处,忽觉眼前景象颇为熟悉,仔细回思,原来这里便是初到扬州那夜,自己从崔家逃出后,无意间窜进的小巷。右手边一埒朱墙,内里便是家青楼。也正是在此处,自己听到景和欧阳云书二人的谈话,方知这厮假借与代施比试骗那蠢书生盗得水道图。犹疑不决,难不成这里便是自己要找的地方?要知这浮华金迷的扬州城,终rì笙歌彻夜,岁岁乐声遍地,本就是天底下最繁华的烟花汇聚之所,大大小小的风月场粗略算去,已不下百数,要单单寻其中一家,的确不那么好找。

恰好听到有人在巷口笑谈:“来来,今rì我做东,带你寻一个好所在。这翠烟楼可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场子。”叶随云一喜,暗叫侥幸,还真是这里。当下快走几步,赶上前面几人,跟在最后。站在门口迎客的女子看到当先一人,热情迎上,眉开眼笑道:“张大官人,今rì可是得了闲,赏光咱们翠烟楼,快进吧。”

姓张之人哈哈一笑道:“今rì我携了几位朋友来此,你们翠烟楼可是有光了。”说着一指身后几人,接着道:“几位都是青年才俊,以后说不定便是当朝大员,你们可要好好伺候着。”说罢众人齐笑,连连谦言。那女子两眼放光,连忙引路而入,娇声喊道:“贵客到了,快来姑娘们。”叶随云紧贴在后也跟了进去,竟是无人察觉。

进的大堂,就见男男女女觥筹交错,处处纸醉金迷,有三五成群围桌赌钱的,有高声谈笑的,所有陪酒跳舞的女子无不花枝招展,媚态如风,真是‘舞秀风前举,歌声扇后娇’。

叶随云瞅准机会,箭步跨到楼梯边上,上了二楼。顺着走廊,挨间细观。看着阁门上的名字,只一会儿便找到了‘满香阁’三个字。暗叫侥幸,幸好认得中间的香字。屋里漆黑一片,显是无人在内。叶随云顾不得多想,推门闪了进去。

进得屋内,知道自己来的比景要早,刚松了口气,忽听身后窗格一响,有人跳了进来,叶随云忙倚墙而立,缩在暗处。就听那人道:“放牛娃,你在哪里?”原来正是代施到了。

叶随云一见是她,高兴道:“你怎么来了?”代施白了他一眼,道:“你还藏的挺快,怄我看不到你?”叶随云不以为意,问道:“你怎么来了?”代施回道:“今天那个怪人告诉我的,本姑娘就是要来瞧瞧这个采花恶贼是什么丑样?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叶随云深明‘怪人’指的是玄字二捌。而对景的敌意,自然是因为不服气江湖上对他二人的比较。

正想再说,突听楼梯处走上两人,其中一人道:“欧阳兄可已来了?”正是景到了。旁边的却是翠烟楼的老鸨,回道:“还未见到欧阳官人,景爷怕是来早了。”

叶随云不再言语,对代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轻轻躲到门边。听外面两人站定门外,景道:“今rì我二人有要事相谈,不要任何人来打搅。”挥退了老鸨,伸手推开房门,一脚跨入屋中,下一刻景整个人便如定格般,在原地僵了一僵,随即身体后仰,前脚一点地,便要向后弹出。

叶随云知他发觉了房里有人,容不得犹豫,当下右手成龙爪形,一招‘青龙取水’倏地抓向对方尚不及缩回的脚。这一下出的是快速无伦,且是叶随云蓄势已久发出,内力挟势而至。景但觉一股强劲吸力让自己身形难稳,竟然无法抽身。他心中大骇,身子只得停下,一手扶着门框,另一手自怀中一撩,直甩出去,一股白sè粉末散shè向叶随云。

无奈之下,叶随云左手一挡,运气逼开了扑面而来的药粉,但同时右手的劲力损弱下来。只这么一丝的余裕,景始得以脱开对方的气场控制,转身yù走,哪知眼前白光闪动,一物凌空飞来,直打面门,他脖子一让,那暗器‘啪’一声击在身后的床梁上爆得粉碎,原来是个茶碗。正是代施眼见情急,随手从桌上抄起掷出。被这茶碗一阻,景还是没能离开刚才的位置,下一刻,就觉背心一麻,已被点了穴道,僵站原地,再也动弹不得。整个过程兔起鹊落,发生在弹指之间,景的半个身子几次yù退出房间而不能,从进屋到被点,脚下的位置竟是半分没能退后。

叶随云一把将他扯进房中,关上门,轻声笑道:“真不愧是个贼人,确是jǐng觉。竟然能发现房里有人。”

景眼神流露惶恐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对付我?”这时,门外的老鸨问道:“景爷,发生什么事了吗?”显是听到那声茶碗摔碎的动静来询问一下。

叶随云伸指点在景的脖子上,一努嘴,示意赶快打发走门外的人。穴道被制,景知道对方一使劲就能取了自己的命,只得说道:“没事,我不小心摔了杯子,不要烦我,快走开。”老鸨一听,慌忙答应,退了下去。

叶随云笑着拍了拍景的肩膀,以示嘉许道:“不错,你倒是很懂事。”见对方眼中闪着狡黠和疑惑,又道:“你不必慌,我们并非来抓捕你归案的。只想问问你,为何要得到’七秀水道图’?”

景却没有预想中的慌张,反倒松了口气说道:“只要不是官衙的人就好。至于那水道图,我亦是受人之托罢了,那人叫什么我并不知晓,所以无可奉告。”

叶随云奇道:“阁下回答的如此痛快,倒像是不打算隐瞒什么?难道你不是杨国忠的人?”

景问道:“那人叫杨国忠?这我倒是不知,只不过他左脸上有块青黑印记。”叶随云心叫果然,更是疑奇,代施插嘴道:“这样的人说话怎能轻信,必是骗人的。”只因代施一直在景的身后,后者穴道被点,无法转动头颈,因此虽知还有一个扔茶碗的人在身后,可偏偏无法看到。此时听到话声清脆曼媚,忍不住心痒难熬,便道:“在下对天发誓,绝没有欺骗二位的意思,我确不知他的身份,何必给他卖命的。只不过我猜他定然是个极有权势的人物。在下同意帮此人取图,只因他承诺可以消了官府对我的追捕令,往后也不用再藏头露尾的活着。”

叶随云笑问:“你这么好的轻功,竟也怕公门的捕快?打不过你难道不会跑吗?”

景慨叹道:“这位少侠说的是,要抓我只怕他们也没那个本事。可这种rì子不好过呀,你想想,如果每rì每夜都提醒吊胆,睡不安寝,食亦提心,无论是谁都会烦的。”

代施这回点头道:“这话我信,看来他说的是真的。”

景高兴道:“这位姑娘真是好人,能够体谅到我的心意。”语带谄媚,讨好代施。

代施呸了一声,道:“谁体谅你这臭贼了,只不过本姑娘也是官差要找的人。但和你这臭贼大不相同,我才不会烦,因为我没你干的事那么龌龊。”一番数骂把景说的冷汗直流,不知这妙声女子怎会对己这么凶。

代施冷哼道:“别想了,你不是还用本姑娘的名字去骗人吗?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轻功强过我。哼哼,现在还不是被我手到擒来?”代施说的得意,却忘了如果没有叶随云,又怎能抓得住这采花贼。

景恍然心道:“原来是她?被人拿来和她相比数年,却悭缘一见,听声音,想来容貌不差。”

叶随云哪知景正想的高兴,问道:“你怎能断定杨国忠是个有权势的人。就那么相信他能办到你的要求?”

景回道:“只因他示出了一面牌子,那是大内皇宫中,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在下曾有次夜入皇宫。。”叶随云插口道:”你还有胆量进皇宫?”景接道:“只是想去看看这住着皇帝老儿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罢了。”代施冷冷道:“只怕不是去看皇帝,而是去看公主吧?”景闻言嘿嘿干笑了两声,算是默认。叶随云却没明白为什么是看公主而不是看皇帝?

景接着道:“玉面飞狐代姑娘,你也知道在下的薄名,我也就不瞒你们,那次确实是冲着公主去的,却只是打算见识见识这些金枝玉叶是个什么容貌,绝无别的念头,要知道大内皇宫之中,暗藏着的高手多如牛毛,在下还没自大到这个地步。”

代施撇嘴,一副不信的样子。景继续道:“那回还真被我看到了个什么广宁公主,她的身上就配着杨国忠那样的牌子。”

叶随云尽释心疑,道:“言归正传,你拿到水道图后,怎样交给杨国忠?”

景想了想回道:“明晚他会在瘦西湖西南三十里的无盐岛等我。”

叶随云和代施一点头,对景笑道:“看你这么合作的份儿上,今天不收拾你,放你一马。那个欧阳云书你也不用等了。”景喜道:“是,是,便请少侠解开在下的穴道,感激不尽。”

叶随云摇头道:“想得美,我封你经脉用了六成力,想来还有二十几个时辰方能解,就自己老实站在这里吧,算是小惩大诫。以后你若再敢做坏事,被我碰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说完打开门,走了出去,代施随在叶随云身后,出门前,回头狠狠瞟了一眼,景此时终于得以见到代施艳丽玉琢的面容,直看的两眼发直,神出七窍。叶随云将门合上后,甚为郁闷,不料今夜白忙一场,这贼人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二人信步出了翠烟楼,旁人到也没有察觉什么。只是几个浪荡哥儿们留意到代施,sè迷迷的上下打量过来,向旁人一个劲儿的打听这是那位花娘,这般吊人。同时自然对走在她身畔的叶随云报以恶狠狠的目光,只怕要不是因为大庭广众之下,几人已经冲上去痛扁这讨厌的小子了。

第五十七章 巧计追凶

子城之中,东西向里许长街,首尾两道相对的大门分别是东华门和西华门,连接两门之街道名为十字街。在十字街中央南侧伫立着一扇朱色高檐的大门,气派非凡,这里正是扬州府衙。

此刻的衙署大堂上歪坐一人,大腹便便,怒容满面,正是当今扬州太守,官居正三品的刺史贤德开。堂下则哆哆嗦嗦立着几人,均头戴乌纱,身着绯袍,个个静若寒蝉,很是慌张。唯独最边上一个身穿青色麻衣的中年汉子神色如常,他双眉微皱,目光迥然,凝盯着贤德开身前公案上摆的一张笺子发呆,甚有忧虑。

贤德开挪动肥胖的身躯,站了起身,面色铁青看了看桌上的纸笺,眼光转向堂下几人,怒道:“你们这些蠢货是吃干饭的吗?如今我天朝太平盛世,竟然还有如此贼人,朝廷供养着你们有何用?”

原来堂下几人皆是扬州府的各级官员,看来是主理治安和保卫的。这几人被贤德开一顿呵斥,犹似受惊兔子般,齐齐跪倒,其中一人连哭带求道:“下官等该死,大人切莫生气,要保重身体呀。”谄媚之极。其余众人连声附和,希望贤德开保重。唯有最旁的青衣汉子,不发一言。

见此情景,贤德开好似很是受用,稍稍平息了怒气,又一屁股坐回太师椅,语气转缓道:“今日清晨,天一放亮,家仆便发现这张字条钉在本府大门之上,上面威胁说要将我的三宝儿掠去,而且。。。”话意未尽,眼光望向那中年汉子,接着道:“行捕头,上面指名道姓要找你,你看这该如何是好呀?”原来那稳如磐石的人便是七省总捕行不法。而贤德开口中的‘三宝儿’便是他年仅三岁的独子,叫他如何不急。

行不法道:“大人,可否容下官看看这信。”说话间眼光始终未离桌上的信笺。

贤德开命人将纸递给他,就见上面写着“喜呈知府贤大人,只因囊中羞涩,不得已今夜酉时,来取黄金万两,万望备妥,不胜感激。否则即携小公子出游几日。另需行不法亲自将货送到小月坡。”几行字,落款是只粗略勾勒的小狐狸图案。

行不法哼了一声,心说:“原来是她,想不到竟有这般胆量。”

贤德开小心翼翼问道:‘行捕头,可有办法?这是什么贼人,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你面前撒野?”话虽说的硬气,语气却软绵无力夹着害怕。

行不法抬头道:“这人我听说过,是江湖上一个惯盗,只是耳闻她劫富济贫,向来低调,从未有这般嚣张行事过。”

贤德开忙拱手道:“行捕头,本官可全指着你了。”用词从‘本府’变成了‘本官’,可见他意态恭顺。只因行不法乃朝廷刑部直封的特权捕快,各省级衙门若有破不了的悬难疑案,他都可参与处理,且拥有对任何五品以下官员即时调配的权利,并非隶属于扬州府,因此贤德开不敢像训斥下属那样说话。

行不法将纸收好,道:“大人不必忧虑,缉拿贼人归案是在下职责所在。”贤德开喜上眉梢,可对方下一句话又让他险些哭出来。行不法道:“便请大人准备好黄金万两,让我带过去。”

贤德开急道:“这。。这。。。行捕头。。你不是说。。”钱是自己的命根子,怎肯舍得,只把他急得声言难畅。

行不法道:“大人放心,这些黄金只充作诱饵用,要她现身而已。如果我带假东西去,以此人眼力必能看穿,那她就绝不会现身的。”见贤德开还是愁容满面,犹犹豫豫,行不法无可奈何,叹口气道:“下官保证,抓住贼人之后,钱财定原数奉还,如若丢失了一两,在下便将头颅奉上。”

贤德开心下嘀咕:“要是金子丢了,我要你的头有何用。”想归想,也只好勉强答应下来。毕竟对方是朝廷认封的神捕,按理说绝不会骗自己,在想此时也的确无可奈何了。

小月坡是城外十几里一处荒地,遍布野草残木,平素过往的行人便少,到了晚上,更是凄寂荒凉,偶尔几声猫头鹰的哭叫声,很是吓人。此时行不法腰带长刀健步而行,身后两名衙役,分左右共推一辆双轱辘小板车,车板上绑着几个木箱,以粗布掩盖,三人一车缓缓行来。

其中一名叫麻五的衙役,喘气问道:“捕头,你说这个贼真有那么大本事?只不过发了一张字条而已,就把知府大人吓成这样。”另一个上点年纪的衙役,名叫老驴,接口道:“现如今这世上,假玩意太多了,保不齐这所谓的神偷,也是欺世盗名而已。咱们派上十几个兄弟守在知府家里,难道她还真有妖法不成?”

行不法也不回头,沉声道:“此女年纪轻轻,在江湖上却很有些名气,我追捕了三年,直到现在也从未见过她的样子。如今江湖上的高人很多,你俩说话留神着点,别哪天丢了命还不知为什么。”

麻五吐吐舌头道:“说到武功高强嘛,我看就没人及得上捕头你,哎,捕头,你这身子功夫是咋练的?在江湖上少说也能排个头三吧?”

老驴笑骂道:“你就别拍马屁了,咱捕头手里这口刀是不含糊,可也不至于天下无敌,你忘了前段时间,崔家见到的那小子?”

麻五不服道:“我看他跑的乱七八糟的,没啥了不起嘛?不过是靠骗人才逃掉的。要不是咱们一时大意,早将他抓住了。”

老驴正想反驳,前面的行不法忽戛然站定,抬手阻住了两人说话,慢慢蹲下身子,以身前长草做隐蔽。两个衙役也赶紧跟着伏低,混不知捕头发现了什么异常。

等了一会儿,麻五忍不住小声问道:“捕头,怎么回事?”话音刚落,就见远方一人朝着三人方向疾奔而来,吓得麻五不敢再出声。心下佩服,原来捕头刚才就听见了动静。

只见那奔跑之人,身轻如燕,脚尖每一点地,向前就是一丈多的距离,没几下便来到三人藏身处不远,停住了身形。仔细一看,这人竟是个身着亮色衣饰的美貌少女,尤其一头银白的短发格外醒目。行不法心中暗暗道:“原来这就是近年江湖上声名鹊起的‘玉面飞狐’。

来人正是代施,她轻轻转头,朝空无一人的四周看了看,似乎很满意,双手一背,转身面朝着甫来的方向站定。

行不法估摸,她自是在等自己送钱来,刚要起身走出,哪知又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从代施适才的方向跑来。

行不法心中一惊,暗叫失策:“原来这贼女娃子还叫了帮手来,以前只听说她独来独往,就连她师父卫栖梧都不曾帮她。麻五和老驴根本不会武功,我以一敌二,今夜情况不妙,一会儿说什么也要保住黄金,就算不能将她缉拿归案也没法子了。”想着就准备冲出,却看见代施背对自己,正在轻轻摇着手,示意他不要出来。行不法暗忖:“原来她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可不让我们出去却是何意?”正疑惑间,后面之人也已来到此处,停在离代施几步开外。

借着月光一看,来人看着不到三十岁年纪,身形颇高,锦玉长衫,清癯的面容极为英俊,手摇纸扇,风度翩翩,很是儒雅。可细看之下,此人眼神之中淡淡透着股悍厉之气,以行不法的胆识亦不由心头一颤。

只见那人合扇作揖,施礼道:“这位姑娘,真是好轻功,你和我纠缠胡闹了一夜,最后把我引到这里,却不知是为何呀?”似有戏谑之意。

代施顽皮笑了笑,俏目一翻道:“谁引你了,是你不要脸的追着我,本姑娘现在跑不动了,就不跑了呗。”

那人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你物归原主,将我的东西奉还吧。免得我自己动手拿,可就保不定会摸到那里了。”说完嗤笑不已。

代施眉头一蹙,骂道:“你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好不要脸,谁拿你东西了?”

那人依旧笑着,用折扇一直,道:“就是你挂在腰间的物件,其实你不用抢那个小玩意?我有更好的东西缠在你的腰上。”

代施从腰带上解下一物,行不法凝神看去,乃是只小小的玉佩,形状好似蟾蜍,通体雪白,只在背上有条青红的印记。代施看了看,奇道:“你说这个?我还道是什么呢?本姑娘就是觉得有趣,拿来耍耍,反正又不是你的。你急什么?”

那人奇道:“怎么不是我的?你忙活了一晚上,用钱指使陪我喝酒的花娘借去,然后打灭烛火,诱使我起身出门查看,再从窗外窜入,抢走了它。难道还能赖不成。”

代施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好吧,你说是你的,那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叫什么吗?”

那人神情悠然傲慢,打开纸扇,边摇边笑道:“我自然知道它叫什么?只不过我们打个赌,要是我能说出这小腰坠的名堂,你就得和我走,好好陪我一天。怎么样?你敢不敢?”

代施白了一眼,切了声道:“鬼才和你打赌,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不就是‘赤血寒蟾’吗?也没什么神秘的。”

那人闻言愣了一下,想是心中意外,却听代施继续道:“这块玉是前隋一个世外高人所有,乃是用长白山上极难寻得的冰玉所雕,携在身上,不管天气多热,所配之人都觉得清凉舒爽,滴汗不出,因此叫做‘寒蟾’。到了冬天,此玉微微发热,放在掌心,可以暖贯全身,不着厚衫也可。只因这个高人早年杀人太多,身上戾气很重,平素又勤耍兵刃,久而久之,兵器上的血气和他自身的戾气被此玉所吸,形成玉背上一道红色印记,后而得名‘赤血’。我说的对不对?”

对面之人依然微笑,只不过笑容之中不再惬意轻松,而夹杂着一丝冷酷和吃惊,只听代施又接着道:“可是据我所知,赤血寒蟾在上百年间,经过无数人的手,最后被南洋商会的崔丰所得,却不知为何会在你的手里?”

这末一句话把行不法听的大是震惊,一时搞不明白这玉面飞狐为何提起这个,同时心中隐隐想到,只怕今晚被代施引到此处,并非全是讹诈知府黄金的事。再看对面那人依旧面不改色,嘴角微翘,不发片语,但双目中微微闪动着慑人的光芒。

代施也不去理会他,继续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了,定是你在那晚杀死崔丰的时候,从他身上取来的,我说的对不对,方浚?”

对面的人哈哈大笑,道:“你果然不是单纯的小贼,连我的名字都查清楚了。原来今晚你千方百计和我兜圈子,是为了这件事。你说的不错,是我灭了崔家,此物正是杀崔丰时所得,我知道是个好玩意,便收为己用了。”原来这人正是方浚。此刻躲在草后的行不法也是张皇惊心,回想那晚叶随云处处躲避退让,自然是因为他并非真凶。

代施冷笑一声道:“你终于承认了。”

方浚轻摇折扇,轻松笑道:“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就算我现在说了,这个秘密依然还是个秘密不是吗?虽然很可惜,我还是不知道你叫什么,但今夜这里的人都要死,当然也包括草后面的三位老兄。”此言一出,代施和行不法都是一惊,原来方浚早就发觉了隐蔽的三人。

行不法肃然步出,对代施道:“你引我到此,原来是为这件事。”代施一扬下巴道:“你们官府的人没本事找出真相,只有我帮你找了,省的你们又去冤枉好人。”

行不法不去理会代施语气不善,双目火焰燃烧,拔刀在手,一指方浚道:“你双手沾满无辜人的鲜血,死有余辜,今日我也不抓你,就在这儿偿命,祭奠冤魂吧。”

方浚哈哈一笑,不再多说,将扇子一合,直点向行不法,这一冲迅如风电,行不法没料到对方说动就动,听得扇尖上竟发出嗤嗤之声,知道厉害,不敢硬接,夜战八方式在头顶盘了个刀花,就地翻滚,让开这一击。方浚身形虽快,但说停就停,右手横扫过去,扇子挟带出的气,只将地面划出一道坑来。行不法被他追在后背,想站起身来都没机会,只能照旧连翻三下闪躲,接着单手撑地,向后回削,一式‘斩马刀’砍向方浚小腿,连防带攻,一气呵成。

方浚叫道:”好刀法。”横身侧移不仅躲开了这一刀,且毫不停留,立即回身,又已来到行不法身后。行不法大骇,想不到敌人竟能看出这招唯一的破绽。自己这套‘铁军刀法’乃是前人从行军打仗的阵法变化中琢磨出来的,每一招均是攻守兼备,不转身的这式‘斩马刀’每次用出,对手因为防不胜防,总能出奇效,就算反应快者,也顶多是后退避让,从没让人又抢回自己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行不法从腰间又抽出一柄刀,刀头向后,直插过去。方浚万没料到,他竟还有兵刃藏在腰间,猝不及防下,身子无法闪躲,眼看就要被刺个对穿,只见他左手一伸,掌心似有蓝光闪动,侧击在刀刃之上,行不法但觉手臂如遭雷击,拿捏不住,手一放,软刀直飞出去。方俊趁机急速后退,行不法这才得以转过身来,却已是满头大汗,气息粗重。

方浚的左手被划开一道,却也伤的不重,他冷笑道:“只听说有人用软剑,没想到连刀也可以做软,藏在身上,真有你的。”

旁边的麻五和老驴,早已面无人色,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哪里还敢上来帮手。代施寒颜而望,刚才方浚和行不法对拆数招,她都看在眼里,表面看来,方浚左手虽伤,但是境况已经分明,行不法不是他的对手。

行不法也心知肚明眼前形势坏到了家,自己已连救命的招都用了,也只是打成平手。这人虽年纪不大,但比起自己还是要强了一筹。可行不法此人的性子耿僻愚直,从不对他所认定的恶人退让,宁可死了,也不逃走。他将手中钢刀一竖,刷刷刷连斩三刀,又与方浚战在一处,这回行不法使个快字诀,意俞奇兵快速,上下左右,均是刀影。

方浚面不露形,连挡数招,眼见对方的刀越劈越快,几似搏命,到最后已毫不守御,不禁冷笑一声:“想死还不容易”。以扇快攻,间中嗤嗤声响,两人兵刃每每碰撞,行不法便由手至身都是一震,明白这是因为对方内力奇特的缘故,已经渐感不支。

只一阵,两人已对攻四十余合,行不法章法渐乱,方浚毫无所动,明显占了上风。眼见一扇就要点到行不法的脑袋,忽闻头顶风声急叫,方浚忙侧身退开,啪一声,一记鞭子抽在方才自己的位置。原来代施眼见危险,救了行不法。

再看行不法,单刀杵地,落膝半跪,大汗淋漓。代施大声道:“你疯了,难道想拼命吗?就算你拼命也打不赢他。”

行不法沉声道:“打不赢也要拼,今天大不了一死。”说完又要上前。

代施急道:“我忙了大半夜就是要你知道真相,你死了怎么行,本姑娘不是白忙活了。”

方浚冷冷看着对方,道:“好,赶快结束吧,本公子玩性已尽。”随着话声,就听他身上竟发出噼啪轻响,自然是在运气蓄势。

行不法鼓足最后一点力气,双手举刀过头,大喊一声,迎着方浚直劈下来,要来个同归于尽。

眼见行不法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转眼便要尸横就地,代施跺脚道:“放牛娃,再不出手,我可骂你啦。”

随着代施的喊声,方浚顿感一股大力从行不法身后囫囵涌至。眼见行不法被这股力量撞开,摔在了一边。来势毫不停歇,直扑自己。方浚万没料到竟还有人隐藏在此,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容不得细想,他鼓起全身功力,握掌成爪,迎着来势猛碰过去。

轰一声巨响,这一对,只震的地上尘土飞扬,方浚连着倒退三步,才稳住了身形。想要立刻回气,却感觉胸口憋闷之极,怕是再运功,马上就会受内伤。待尘沙落定看清后,方浚心头震惊,此时站在面前怒目相视的,竟是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年轻人。

第五十八章 初次对决

代施暗呼及时,跳过来道:“你这人,干什么去了,险些被你害死。”来者正是叶随云。他也顾不上答话,心下吃惊不小,自己心恨此人恶行,刚才出手使了八成力,满拟着将其一掌重伤,哪想到这厮竟如此了得,只是退了三步,便神色如常。反倒是自己手臂酸麻,似乎对方真气之中有股怪力。

从最初有心轻取行不法的性命,到突改主意,全力相拼这一过程不过电光火石间,只因那一刹,方浚心生异感,这感觉在他的记忆里,自五岁习武起直至今日从未有过,那种生命受到威胁的刺激,让他不敢迟疑地全力自保。

此刻的方浚惊臆狂涌,思潮起伏,师父曾说过,自己天赋无双,习武的进展是常人一倍有余,这次孑身入世,行走江湖,除了如王遗风,李忘生等寥寥几个武林前辈,余人皆不足惧。适才硬碰硬一拼,立时便可想见,出手之人的修为就算没有一个甲子,也至少要五十年上下。可现在怎么看对方都不过二十岁样子,绝非老人,更别提什么武林前辈,这就真是奇了。以致方浚怀疑刚刚是否出现了幻觉。可下一刻,对面之人浑身上下萦绕着的绝巅气势便又让这念头烟消云散。

眼见对方破衣烂衫犹如乞丐一般,不,根本就是乞丐,方浚心中诧异,暗忖:“早听闻中原武林年轻一辈的高手中,有‘冷雁萧齐’的说法,可没听说哪一个是丐帮的?”逐开口问道:“阁下是谁?可是丐帮高人?”

叶随云一想到自己被设计陷害的种种,就不由怒气上涌,也许是他天生脾性乐观豁达,怒到了极致,反未失去冷静,反问道:阁下一伙人千方百计要置我与死地,怎的现在倒不认识我了?”

方浚闻言颇为诧异,稍加琢磨立时想明,嘿嘿笑道:“原来你就是叶随云,现在的官衙当真尽是无能之辈,竟让你逍遥自在了这么久都没被抓去。”话说的轻松,好似还讥刺了旁边的行不法,其实方浚心有计较,这叶随云的武功绝不下于自己,若再加上行不法,那今日定是有败无胜的局面,所以言带挑拨,希望逼得他们不要联手来斗。一旁的行不法听他如此说亦是心感五味,想不到是被自己一直追捕的人所救。

叶随云尚未留意,代施却已听出了话中意思,俏目一弯,道:“你这人还真是无耻,死到临头还要挑拨离间。不过没什么相干,你无论如何都别想跑了。”

叶随云不愿再废话,面对这等恶人多说无益,趁早擒住他才是正经,双掌一错,如风攻出,‘青龙取水’直推过去。

方浚刚觉得胸口闷气渐散,本想多说几句再拖延一下,哪知叶随云说打就打,掌力排山倒海压来,连忙收扇抵挡。这次却不敢再正面相抗,闪身泄劲,寻机抓住空档反攻一招,直刺肋下。叶随云没料到他招路如此阴诡,掌力来不及吐出,连忙横跨避开,步伐不断,反向转个圈子,左手顺势拍回,连着前一掌之力,‘龙盘四野’直推回去。方浚从未见识过这般云谲精妙的掌法,万没想到竟可两式相连,真力叠加,且毫无空隙,眼见躲避不及,只得鼓足力道,看的分明,手腕一亮,推在叶随云手臂外侧,这一掌陡然变向,轰在地上只打的草絮乱飞,烟尘四散。

叶随云暗叹这厮确是不凡,竟可晃眼间断准自己出手的方位,再冲破罡气推开这杀招。要知方才这掌,叶随云几乎用足了九成力,常人莫说破解,被掌力一罩,连呼吸抑或移动都已困难,那儿还能用这般手段冷静相对。可见方浚功力之高,不容小觑。

由于内力奇特,方浚每一出手,众人都听得嘶嘶作响。叶随云虽功力强绝,无奈对方手上传出的一波波的震劲无法忽视,以致他力难尽放,只能将掌势收缩,分神对方时不时的偷袭。片刻间,二人对拆二十余招,叶随云势不可当,将力聚于掌心,以平推轰出,裹挟强劲力道,威锐纵横。方浚侧重于掌缘之上,平削横切,正符合与叶随云对战时其避重就轻的特点。两人每逢碰撞,均砰砰震响。旁人被他们对攻渐扩的气场压迫,不由自主的后退,且越退越远,足见战况猛烈。其中攻势叶随云占了八成,方浚虽主守难出,却也不见败像。

俯仰之间,三十个回合已过,不论叶随云如何强攻,方浚总能凭借自身的诡滑化解。代施看的暗暗心惊,大是意外,想不到这方浚竟强悍至此,和叶随云放开手脚对打,竟旗鼓相当。叶随云此时微觉双臂酸麻,寻思:“这厮的内力当真古怪,犹如电炽雷击,两条臂膀都快抬不起了,是什么邪门武功,叫人好难熬。”

他们哪知其实方浚早已是叫苦不迭,满腔惊怒,心底还有一丝他绝不愿承认的恐惧。往日和人动手,从来只有自己压着对手戏耍的份,旁人能接自己二三十招已是了不起的高手,几时想到竟会有此被动狼狈的处境。察知这姓叶的掌力如狂风怒涛,越催越猛,好似没有尽头。方浚惧意渐盛,却不知这正是秋雨诀绵绵不绝,往复不息的特质。

方浚师承的是当今武林了不得的高人,加上本身资质过人,所学的乃是师父亲手所创武学《尚水宝典》第一篇《紫霄策》,因修习法门奇特,功成之后,每当施展开来,真气中蕴涵电弑之力。因此自艺成起,除师父外,从未有人能在武学上压制他。初始见到叶随云,方浚心中倒也不怎么担心,对方就算再厉害,毕竟年岁尚欠,要知武学内功一道就好似天底下所有的手艺活一样,需得年积月累的修行和练习方能渐渐精熟,积厚,反复提升。

让方浚想不通的是自己以天纵之才,得名师指点,加上寒暑不断的毅力,方能在不足三十岁有此境界,怎可能败给面前这青头小子。却不料今日碰到的对手恰恰不能以常理来判断。秋雨决从习练方法到实战运用都与人常熟知的正统武学背道而驰,所以叶随云得出的成就也不能以常理度之。再加上刚猛与精谲兼具的降龙掌,两者合而形成现在这身绝横天下的武功。相形之下,方浚毕竟逊了一筹。

现今最让他悚惧的是身形已开始为对方气场所罩,移步间已不似最初那般矫捷,渐渐蹒跚起来。

眼见这杀人魔如此难缠,叶随云得裕有思,这恶贼功力高强,最甚的还是心计狡猾,从不和自己正面相对,而是泥鳅般不住左右闪动,自己这掌力十成中倒有八成被他躲开,这么下去可不成。

只因长久背负罪名的压力,叶随云乍一面对陷害自己的贼人,无法平心静气,上来就是一通刚劲十足的打法,却正好被方浚利用,迟迟奈何他不得。

想通了就变,叶随云呼呼猛发两掌,将方浚稍稍逼开后,全身环萦的气流陡然间消失无踪。方浚站定脚步,胸口不住起伏,显然耗力甚大,心想:“你就此罢手最好,就算你厉害,难道本公子不会跑吗?”念头刚闪过,就见叶随云轻轻抬手至肩,全身缓慢一起一伏,随着韵律身子侧转,单手一挥,看似轻飘飘的拍过来。

这一掌与刚才的猛烈毫不相同,反差甚大,无半点风啸之声,方浚瞧在眼里,仿似幻影光晕,没有实体。对方的手忽快忽慢,忽伸忽缩,还拖着影子般,乍看不快,却几乎眨眼间就来到鼻尖两尺处,其中力道封含掌心,吞吐不定,叫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怎样应对。

想归想,可方浚深悉此时容不得半点迟疑,双手一拢,合指成锥,点向叶随云掌心。就在两人将碰未碰之际,方浚心头猛的一紧,习武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招决不能接,大骇之下连忙抽身,无奈已躲避不及,只移开半个身子,左肩被叶随云一掌拍中。方浚浑身俱震,但觉丹田涨裂欲爆,吼间一痒,一大口血喷出,断缆崩舟般倒飞出去,摔倒在地。

代施大喜,跳上前,一拍叶随云肩膀,喜道:“放牛娃,真有你的。亏我还为你担心。”哪知叶随云周身真气缠绕,肩头被这一拍逼出反震之力。将代施的手弹了出去,好在她这下未使上内力,否则怕要是个骨折受伤了。代施大叫一声,揉着手腕道:“你个死放牛娃,显功夫吗?”

叶随云见状,连忙扶住代施的手,一股内力送出,歉道:“真是对不住,我刚刚没注意到。”

代施感到柔和的气息传来,顿时疼痛消了大半。待反应过来,见手被叶随云握着,禁不住脸上一红,连忙抽回手道:“好了,原谅你了。”眼见她没有继续怪罪,叶随云大是奇怪,这姑娘今天真好说话,要是平时,指不定又是一顿抢白。

行不法走过来拱手道:“多谢少侠相救之恩,还有对这恶贼手下留情。”

叶随云长吁一口气,笑道:“行捕头不用多礼了,在下总算洗清了所负之罪。这样的人不值得我去杀,让他自己的良心受煎熬吧。”透着股子轻松,想来自到扬州后,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心情通达舒畅过。

行不法冷哼道:“只怕他根本没有良心。”说完吆喝远处刚刚灵魂归位的麻五和老驴两人架起方浚。叶随云见他虽面色发白,受伤不轻,却还在冷笑,不由好奇道:“阁下果然特别,竟还笑的出来,真有你的。”

方浚道:“叶随云,我们还会见面的,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叶随云也不以为意,笑道:“阁下害死那么多人,秋后即明正典刑,你我二人恐怕很难再见了。”

方浚突然问道:“你的掌法似乎是失传已久的降龙掌吧?”叶随云被猛不丁一问,一时竟答不出话。却不知方浚自小得方乾精心栽培,天下武学无不了然于胸,这才有此一问。

眼见叶随云的神情,方浚知所料无误,不再言语,心中思潮起伏:“他竟懂降龙掌,小时候就听师父说起过,那是天下一等一的武功。不知这家伙究竟是何来历,定要将此人除掉。”有这想法不单是针对叶随云三番四次对其计划的破坏,更有私念在其中。方浚这人打小就心比天高,自诩为天纵之才,从未将别人放在眼里。这回受杨钊之邀,本欲借机驰名天下,暗中还可达到自己心中目的,可叶随云的出现却让他有种强烈的危机感,只觉有此人在一天,自己满腔雄心壮志都是一场空。

“先将这杀人凶手带回刑部大牢,待衙署审理后再行处置。”行不法大声招呼两个衙役道。麻五和老驴犹疑对看,脚下却不动弹,看来还是心中惊怕。

叶随云肚里好笑,正色道:“这家伙已受了内伤,现在连一只鸡都伤不了,两位官差大哥尽管放心便是。”可他说的轻松,刚才亲见这杀人魔头的厉害,两人还是不敢动手。

行不法见状无奈叹口气,向叶随云道:“在下想请少侠和我一同返回,一来真凶已经落网,可当面解释清楚,二来我此时也受了伤,押着重犯同这一车黄金的确力有不足,也不知这恶贼还有无其他同伙在附近。。。”叶随云本有其他打算,听完行不法的话,也觉得不该坐视不理,便答应了,加上代施,一行人倒也安稳的回到了扬州城。

黄金归府时,贤德开那是打心眼里高兴出来,肥胖的脸上眼睛直眯成了一条缝。代施自然没有进府,同叶随云等在外面。行不法同府衙官员商定七日后审讯方浚。

等到将方浚羁押至刑部大牢后,叶随云正要告辞,却听不远处传来笑声,一个妇人手提饭篮谦恭低首,对着守门衙役连连鞠躬,那衙役满脸嬉笑,似乎在说着什么,不知发生何事。

叶随云好奇心起,走近几步,听那看守满面堆欢,贱声道:“你这小娘子,生的这等花容月貌,却嫁了个丑陋的土匪,不如你转嫁给我得了,我也不会嫌弃的。”原来正在调笑面前的妇人。

那妇女忍着眼中泪水,哀求着:“官爷莫开玩笑,求您行行好吧,让我见见他,就这一次。”透着心急委屈,却又不敢得罪。

那看守咂巴着嘴,道:“他是重犯,不是哥哥我不帮忙,你好歹也要给我点甜头不是,否则怎么帮你?”看他神情陶醉忘神,就连行不法等人走近都没有察觉。说到得意处,便要伸手去摸妇人的脸,冷不防手腕一紧,被人抓住,顿觉好似铁钳钢夹,只把他疼得惨哼叫道:“断啦,断啦,快放手。”原来叶随云眼见这家伙不规矩,早就走了上来,一旁代施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容易得以脱困,衙役揉着麻肿的手臂,忍不住怒火直冲脑门子,平时人们见了自己,谁不得好声巴结,今儿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一张嘴就要污言吐出。

行不法重重的一哼,带着怒气。只把那看守吓得一个踉跄,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到嘴边的脏话没喷出来,又咽回了肚子。待看清了眼前之人,更是冷汗直流,浑身打颤,他知这个行捕头嫉恶如仇,脾气火爆,别说揍自己一顿,就是一刀把自己宰了,也没人会去问,扬州城当差的都知他有这权利。

麻五走上骂道:“郭才登你个不要脸的,什么恶心事都能干出来,丢人。”老驴也跟在一旁起哄。只把这个郭才登说的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叶随云本也对这家伙甚为恼怒,可看他此时满头大汗,又忍不住好笑,将行不法拉到一边问道:“这女人看着怪可怜的,却不知要去探谁?不如让她进去吧?”

行不法点点头,回头询问,郭才登赶紧解释道:“这妇人来探望她汉子,叫罗翼,前几天在紫薇岗被抓捕,据说是把这女人同村的一个混混给打死了。”

行不法皱眉问道:“什么叫‘和这女人同村’,难道他们夫妇不住一起?”

郭才登回道:“捕头说的是,要不说这人是重犯呢,据说他是无盐岛的水贼,常年在外,偶尔回次家。”

一听‘无盐岛’三个字,叶随云精神一振,郭才登接着道:“咱们也是后来才审知,据说此贼一年返家个两三次,送了钱就走,想来便是回无盐岛。前段日子,他媳妇被当地的小混混调戏,这个罗翼,好家伙,真是野蛮,听说之后,找上门去,一拳就将那混混的脑袋打爆。后来被上门的衙役给捉住了,说来奇怪,这家伙本有时间逃走,可就是坐在杀人现场,拿着坛子酒在喝,好像专等人来抓他。”

叶随云笑道:“那被打死的混混是不是就好像你刚才那样调戏人家的?你就不怕他给你头顶来这么一拳?”

郭才登脸色一变,不敢直视行不法,小声道:“反正他也是死罪,出不来了。”那意思我也不用怕他。行不法又是一哼,只把他吓得不敢再说。

叶随云心中窃喜,自听杨老三讲述了案发当晚所见之事,再加上听香水榭探得的消息,便知这无盐岛不简单,恐与自己到扬州后发生的一系列事都有关系。自己虽曾三番四次打听路径,可杨老三每每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肯说。去找别的船夫询问,人家一听要去无盐岛,全都吓得两手直晃,打死不去。此时听得大牢中竟然就有个现成的引路人,叫他怎能不激动。

因为叶随云还未向行不法说明崔家惨案的经过,因此行不法听到这个罗翼的身份后并没特别在意,认为不过是抓到个杀人的水贼罢了。

第五十九章 无盐匪岛

眼见叶随云面有喜色,行不法奇道:“叶少侠,何事欣喜?”

叶随云待要说明原由,转念一想,行不法虽已经对自己没了敌意,可他总归是官府中人,绝不能同意自己的想法,随便就释放一个死囚,想到此,收敛精神,平静道:“哦,只是想到自己得以脱离戴罪之身,忍不住开心罢了。”

行不法有些诧异,却也不再问了。叶随云来到那妇人面前,说道:“这位大姐回去吧,今夜你是进不去的。”那妇人很是感激叶随云刚才出手替自己解围,可却面露不舍,不肯离去。

叶随云脸一绷,大声叱道:“好心相劝你不听,忒也不识好歹,赖着不走,永远也甭想见他。”众人愕然,不明白叶随云怎的忽然变脸,对这失去丈夫的女子这般恶声恶气。那妇人忍不住眼泪就要落下,叶随云装作不耐烦,突然矮下身低声道:“五更紫薇岗。”说完拍了拍身上,好似掸土,也不管妇人愣在当地,转身对行不法道:“行捕头,后会有期了。”和众人抱拳行礼,离开了大牢。

行了不久,身后一人追上,叶随云知是代施,也不回头。果然听得代施冷冷道:“好个叶大侠,哼哼。”故意冷笑,颇为不满。

叶随云停住步子,不明所以道:“代姑娘,什么事若你生气了?”

代施怒道:“那女人看着甚是可怜,不过要见一见她相公,你为何要恶语相向?”美目含怒,显然是怪叶随云对那妇人太凶。只因叶随云以内力传音,就是怕行不法察觉,代施自然也没听见。

叶随云恍然,嘿嘿一乐道:“原来是为这个,如果我告诉你,他们夫妻就快要团聚了,你还生气吗?”代施一时情绪调转不回,奇道:“什么团聚?”

叶随云哈哈一笑:“今夜是他们夫妻团圆的好时机,不过需要代施女侠加以援手才好。咱们过会儿再回大牢一趟。”

代施转怒为喜,笑道:“就知道你这牛娃子有古怪。”虽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想到能和叶随云去救人,大是兴味盎然。

四更天,子夜时分,稀静的街道上传来咚-咚-咚三声,正是更夫一边敲着梆子,一边懒洋洋的走着。突然一声大叫划破寂静:“着火啦,着火啦。”随着喊叫锣声四起,不一阵,三三两两的人们衣衫不整,提着水桶,水盆,纷纷奔向火场,就见起火的地方烟雾缭绕,红光映天,人们手忙脚乱,来回吆喝,直是乱做一团,仔细一看,正是扬州府刑部大牢。

头先大喊大叫的原来是叶随云,他此刻混在人群中,暗叹代施的手段厉害,眨眼功夫远近处都是火光,轻功果然了得。稍一观察,就看见郭才登也在一旁惊慌失措的叫嚷。叶随云纵身过去,一把抓住姓郭的衣襟,冲进监牢,那里却未被火苗波及,乃是代施有意为之。郭才登只感到身不由己,好似飘荡起来,加上还没从睡梦中彻底清醒,直是神思恍惚。冷不丁脖子发凉,一把刀贴在喉间,这才把魂招了回来,郭才登冷汗直流。两眼悚惧的盯着刀,惊叫道:“好汉饶命。我没钱。”

叶随云忍着笑,低声道:“没钱就放了我兄弟,罗翼关在哪儿?”牢房漆黑,加上心中惊怕,郭才登也没认出这好汉是谁,哆嗦指着左边一排道:“在最里面的号子。”

叶随云道:“你去打开囚室。”却见郭才登踌躇不前,叶随云挥臂横剁一刀,顿时将旁边一把竹椅劈成两半,手中刀又向郭才登脖子瞄去。郭才登再不迟疑,麻利儿掏出钥匙,果断跑将过去,打开了牢门。

就听牢中一人大声问道:“搞什么鬼,难道这时候要老子挨刀?”顺着声音看去,见一粗豪汉子坐与草堆上,虽满脸胡须,年纪其实也不甚老,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叶随云弯腰喊道:“罗翼,快跟我走。”

那汉子并不站起,反奇道:“你是谁?”果然是罗翼。

叶随云催促道:“没时间和你解释,先出去再说。”

罗翼摇头道:“这位朋友,多谢了,俺不走。”语气甚是坚决。

叶随云大是诧异,问道:“你不想逃走?要在这里等死吗?”

罗翼仍然摇着头,回道:“我若想逃,那日宰了那贱狗后俺早就走了,到时候俺媳妇儿可就惨了,官府拿不住我,自然要问罪到她头上来担当,俺的两个娃可咋办?”

叶随云这才恍然,心中敬佩,赞道:“罗大哥,我救你本是有事相求,在此之前,我还拿不准,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现在看来,这趟是来对了,快走吧。”

哪只罗翼坚是摇头不允,叶随云一急,说道:“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以为这是对家人好,可往后再有人欺你媳妇,还有谁能帮她?孩子被欺负了,也没有父亲替他们出头,这就是你希望的吗?”叶随云越说越是激动,皆因触景生情,想到自己身世,心有所触。哪知这话果然有效,只叫罗翼听的热血沸腾,腾的跳将起来,喊道:“这位兄弟,你说的对,俺不能死,不然她们可怎么办?大不了一家人逃到别的地方躲起来。”

叶随云点头笑道:“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算日子苦点也是好的。”说完已是忍不住眼眶湿润,这些不就是自己期盼的吗?旁边两人却没有察觉什么。

叶,罗二人不再耽搁,逃出之前,叶随云回头对郭才登道:“私自放跑犯人,你的罪过也不小,不如假装不知道的好,就说去救火了便是。”郭才登喑哑点头,一脸茫然。

出得大牢,外面的火头已经快被扑灭,两人忙循着暗处溜走,刚行不远,蓦地见到行不法手提‘三环吞月刀’静站在路中央,显然早有准备。没等叶随云开口,行不法便道:“今日你在大牢门前,古古怪怪,本捕就知道不对劲,这才在此守候。”叶随云知道于情于理,自己劫狱都是理亏,一时哑然,心想自己这点小聪明,在行不法这等老江湖面前那是破绽百出,活该吃亏了。

罗翼眼见叶随云面露难色,一拍胸脯道:“这位兄弟,多谢你了,俺这就和他回去,可不能连累了你。”

叶随云还未答话,行不法已将刀回了鞘,道:“就算明知拦你不住,我本也应该以死相抗,但你今天救我一命,并协助我抓捕了杀人真凶,哦,还有帮我护送黄金。”叶随云心中一喜,知道有门,果然行不法接着道:“总要还你的人情,这回我就当没看到,不过有言在先。”一指罗翼,“下次见到你,我仍会拿你归案”说完让在一边。心怕夜长梦多,叶随云一扯罗翼,向着城门方向,经过行不法时,低声道:“多谢。”行不法却充耳不闻,转身朝大牢方向行去,自语道:“牢中又出逃一名犯人,有得忙了。”

二人不敢稍停,连走带跑,一盏茶功夫便出了扬州城。一番攀谈之下,叶随云这才得知,罗翼本是家住紫薇岗的猎户,小时父母早故,长大后和自幼便感情很好的同村姑娘小英结为夫妇,育有一儿一女。虽然其乐融融,但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却很是拮据,每当看到满面风霜的妻子为了换取一点点的钱银整宿缝补,罗翼心中总是充满了歉疚。有时拿着狩猎的货物去赶集,少不得见到些锦衣玉袍的达官贵人,眼见着他们奢华豪阔,日子一久,心中不免起了变化,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妻儿过上好日子。后来辗转找到个熟人引荐,加入无盐岛,干起了水贼的行当。他本是猎户出身,身手矫健,加上力气又大,轻易就混了个兵头,专门负责水寨周围的保护,倒不参与劫船杀人的勾当。自此每隔段日子,手上一有了钱,罗翼就托人或者自己送回家。一连几年如是,家中亲人倒也却是受益不少。可随着时间长了,耳濡目染都是伤天害理的事,心中渐渐厌烦起来,便有了离开的念头。

叶随云听完,便道:“既是如此,你离开就是了。罗大哥,说句心里话,无盐岛可绝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是及早抽身为妙。”

罗翼脚步不停,喟然长叹,道:“兄弟你有所不知,入了无盐岛,干了水匪,那就是签了生死状,休想轻易离开,所谓立着进寨,横着出。除非死了,否则你逃到哪儿,他们就追到哪儿。定要将你全家老小杀个干净算完。喝了盟誓酒岂可说走就走,这也是绿林的规矩。”语透无奈之极。

叶随云默然,他明白江湖规矩各式各样,很多时候是不由人的。这时身后风响,一人赶上来,原来是代施。叶随云为二人互做介绍后,笑道:“代女侠好本事,这场火点的精彩之极,我可做不来。”代施一抬下巴,道:“那是当然。”

三人又急赶了一程,将到紫薇岗时,远远便瞧见一大两小三个身影早已等候在那里,正是罗翼的妻子小英和两个孩子。罗翼大为吃惊,万想不到叶随云已经安排了妻儿在此,亲人相见,犹如隔世,一家四口抱头大哭,叶,代二人见状也不禁感动。

乱了好一会儿,小英这才整理一下头发,带着两个小孩向着叶随云拜倒,涕言道:“多谢恩公大德,我一家人不知该怎么报答才好。”

叶随云连摇双手,不知所措道:“快请起来,不可如此。”眼光看向代施,求救一般。

代施上前扶起小英,笑道:“这位大姐不用客气啦,你看他快要跑了。”

叶随云将两个小孩也扶起,笑道:“大姐真聪明,竟听懂了我话中意思。连我自己都觉得没说清楚。”

小英道:“就因为恩公说话时的神态变得太也快了,这才奇怪,仔细一想便明白了,按照我当家的所犯的罪过,我们一家人本就再难相见,恩公却说以后也见不到了。”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众人这才了然,心中暗赞。

罗翼对叶随云说道:“叶兄弟,大恩大德俺永远记得,有什么俺能出份力的,你说吧。”叶随云正色说道:“希望罗大哥能再回无盐岛。”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无盐岛位于七秀坊以东二十水里,由罗翼引导航向,叶随云撑着小舟,加上代施,三人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即到达。将船停泊在一处荒滩后,按照事先分头行动的计划,代施先行从树林中离去,眼看她身形一隐而没,叶随云转头叮嘱道:“罗大哥,你便在此等几个时辰,待我打探清楚之后就返回。”说罢朝着代施相反的方向遁去。

无奈这里不比扬州,自己三人又是特地从无人把守的后山上岸,走了一阵,就已不辨东西,环眺四周黑压压的树林荒草,叶随云犯了愁,这时听到有人朝着自己奔了过来,不由心中嘀咕,却听那人轻声道:“叶兄弟,叶兄弟。”原来是罗翼追了上来。

原本叶随云只是要罗翼带自己寻路上岛,却不想他跟着涉险,要求他守在原地等待即可。而自己和代施若被发现,就算打不过也尽可跑得了。可是罗翼却另有一番心思,他一心要报答叶随云,总觉得单单带个路,实在算不上出了力,因此就跟在后面悄悄追了上来。叶随云心里苦笑,自己还担心人家,要不是罗翼改了主意,跟将上来,自己恐怕到天亮也找不到路。

没走多远,忽听远处传来刀剑之声,叶随云奇道:“难道代施被发现了?”寻着声音来到近处,藏身林后,这才看清,不远处八九个汉子围成一圈,皆是一手拿刀,一手举火。包围圈中一个女子,挥动双剑正与一高一矮两人战在一处,场中三人的脚旁躺着几具尸首,显然已经死去。

罗翼低声对叶随云道:“现在与那女子动手的两人,身材魁梧的是酒头领叫卜离酒,矮小的是气头领常斗齐。另外还有财头领甄坦才,色头领劳瑟归,合成‘酒色财气’,是无盐岛大当家钱宗龙的四个护法,各个武艺高强。却不知这女的是什么人?看打扮倒像是七秀坊的弟子。”

包围在外的显然是小兵角色,插不上手,其中一人道:“这小娘们儿也不知是哪儿跑出来的,动手就杀了几个兄弟,真够辣的。”

另一人道:“有两位头领在此,看她还能跑得了?竟敢来无盐岛撒野。等她一会儿被拿下,要她知道厉害。”说完几人轰笑起来,显得不怀好意,却信心十足。

话虽这么说,几人却未留意到那女子越战越勇,加上招式精妙,卜离酒和常斗齐竟是占不到半分便宜。此时两人同一个念头,心惑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棘手货色。刚才得到报告说有人闯岛,二人也没往心里去,本道随随便便就可将其擒住,哪知一动手才发觉,敌人竟超乎想象的厉害。

双方你来我往相斗甚剧,那女子剑势竟越来越盛,只把卜,常二人压的几乎无法还手。两个头领怕面子上挂不住,不肯开口求救,只能心里叫苦。

这时就连几个小兵亦瞧出势头不对,有心帮忙,无奈三人武功太强,根本插不上手,有人已经忍不住喊道:“快。。快去报告当家的。”

那女子突然开口问道:“今天你们抓到的七秀弟子关在哪里,说出来就饶了你二人狗命。”口问手动,攻势却是丝毫不弱。

叶随云本就一直怀疑,先前距离尚远,加上天黑,一时看不真切,待她一开口,立时便认出,竟然是萧凝儿。

叶随云暗忖:“萧姑娘不知找什么人,看来和我不同,好像只是为找一个人而来。可照这样打下去,又有什么用。”神驰间远处又是人声嘈杂,一看原来又一波水贼赶到,看火把不下二十人,叶随云急中生智,拉住罗翼快速说了几句,罗翼心知情况紧急,连忙点头表示明白。

叶随云冲出树林,还是老招数,高声喊叫:“女侠莫怕,帮手来啦。”音调甩高,很是难听。自是怕萧凝儿认出。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叶随云已闯入圈中,挡在萧凝儿面前。萧凝儿听到来人是帮自己的,可偏偏这人挡在身前,剑招递不出去,只得停手。

卜离酒二人心下更慌,不知又来了什么高手,连忙喊道:“大伙并肩子上,拿下再说。”众匪答应着,举刀加入战团。叶随云这一打岔,让其他水贼有了机会一拥而上,顿时乱成一团。

第六十章 重陷牢笼

萧凝儿此时也已认出了这半路杀出的乞丐,自己曾在对峙红衣教时见过他,心知这人本事没有,就会添乱。眼见众盗匪气势汹汹合围上来,忙用手肘将叶随云挡在身后,怒道:“走开,别碍事。”同时横剑架住砍向叶随云的一记劈刀。

眼见战局又起,叶随云大喊道:“尔等这帮不知死活的小贼,看咱二么小侠,不对,是大侠,收拾你们。”双手胡抡,一通乱打,其中不带丝毫劲力,只是装模作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众匪虽人多势众,却混乱无度,只是一味乱砍乱杀,其中大半招呼在叶随云身上,都想这小叫花子笨手笨脚好对付些,不愿去招惹旁边的女煞星。正因如此摇乱,竟无人发觉这拳脚平平的乞丐往往总能在关键时躲过要命的砍杀。

叶随云脚下移动,连闪带滚,暗中牵着营连混糟的水贼们慢慢靠向一旁的萧凝儿,心知时机将至,罗翼马上就会出来帮忙。

眼见众手下围住了敌人,卜离酒和常斗齐早已停手抽身,在旁观察回气。调整完毕之后,常斗齐恶狠狠道:“险些栽在这女娃子手上,耽了一世英名,看老子这回不将两个小崽子活刮了。”

正欲动手,身后一人粗声粗气道:“两位头领莫急,让俺来擒下他们。”卜,常二人看清来人,均奇道:“罗翼!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几日还道你失踪了。”原来正是看准时候现身的罗翼。

罗翼嘿嘿一乐:“俺一大早就回了寨子,一直在西泊整顿兄弟们看防,因此两位头领没见到。”

常斗齐点点头,转望场中道:“这女娃子手底下够硬,你有办法?”

罗翼佯装观察,道:“咱们几十号兄弟围着这两人,那女娃子虽然厉害,却难以照顾周全,加上那小叫花碍手碍脚,她根本无法朝后面出手。所以喽,她身后几乎就是不设防的,如果没那小叫花子,这女娃儿反不会如此被动。那小子倒也厉害,躲来躲去,耍的倒是灵活的紧。但看他也撑不住了,让俺来试试。”

常,卜二人听罗翼分析的有理,倒也没有怀疑,他们都知罗翼入寨前是猎户,性子粗中有细,在狩猎时养成了静观细察的本事,对野兽的特性,追踪,如何攻击,如何觅食等等细节都要了如指掌后才敢猎杀,否则早就葬身虎口熊掌之下了。加上这二人深知萧凝儿的厉害,也不愿贸贸然上去,万一一个不留神,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倒,面子可就真不好过了,均想:“让罗翼上去试试也好,他不行我再上也是一样。”

罗翼自脚下拾起口刀,冲入战圈。故意找叶随云正面攻去。待随意挥出几刀后,眼见叶随云身子往旁一闪,露出了身后的萧凝儿,罗翼突然手腕反转,刀柄直砸过去。叶随云看得分明,心知等的就是这一下。他身子微低,反手回点,大拇指轻轻摁在了萧凝儿后颈发根处的‘承浆穴’上,一股内力透出,动作迅捷隐蔽。萧凝儿哪能料到这一着,猝不及防下,但觉浑身一软,便神智全无,昏厥了过去。罗翼的刀柄这时刚好砸到,旁人眼中,自然以为是罗翼瞅准时机,用刀柄将这女子砸晕,实际这看似重手的一击,不过轻轻一碰。

几人这时所处的位置正是叶随云潜心暗调的,萧凝儿正好遮住了他手上动作,使得在场贼人中眼光最高的卜离酒,常斗齐二人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从几人的动作上判断出个大概,自不会怀疑是那小叫花子搞的鬼。其他喽喽被罗翼挡住了大半,加上叶随云出手极快,更没察觉有何不妥,这才顺利在不伤害萧凝儿的情况下让她罢手。

眼见萧凝儿倒地,叶随云面露慌张,惊叫一声,手上动作慢了半拍,罗翼已经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干脆利落的完成了两个任务。一个是卜离酒二人所交代的,另一个自然是叶随云交给的任务。

罗翼招呼余人停手后,对叶随云道:“敢动一动,俺一刀劈你个两半子。”叶随云暗赞:“罗大哥看着是个粗人,心思却很聪明,我只匆匆和他商量几句,就配合的恰到好处。否则萧姑娘真不知要怎么收场,无盐岛人多势众,当中不乏高手,这样明刀明枪的打,怎可能找的到人”转念又一想:“这女孩子性格太也好强了,恐怕就是不屑如我这般偷偷摸摸也是有的。”脑中虽思考,眼见罗翼大声呵斥自己不许动,连忙配合着点点头。只把罗翼看的心下直摇头,叶随云这害怕装的可太也不像了,倒像是在敷衍自己,要不是旁人都没在意,肯定要露馅。

常斗齐喊道:“兄弟们都停手吧,大夫人说了,不要伤害七秀弟子。将这两个小娃子先关起来,过几日再说。”

罗翼不料他由此一说,暗忖:“这家伙真帮忙,倒是省了俺的口舌。”说道:”常头领说的是,这女娃好歹是七秀坊的人,咱们还是留点余地的好,免得得罪了她们。”

卜离酒冷笑一声道:“七秀坊都快没了,得罪不得罪又有什么干系。”叶随云吃了一惊,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

眼见几个水贼正挤眉弄眼,不怀好意的盯着躺在地上的萧凝儿,罗翼立马用刀一直叶随云,粗声道:“你去背着这女娃,难道还想让俺们兄弟帮你费劲?”

叶随云会意,蹲下身子,将萧凝儿负在背上,跟在罗翼身后。一旁的几个贼兵大是失望,心中不知多愿意去费这个劲。可是既然罗翼发了话,没人敢再说什么。

卜离酒对罗翼道:“这几日寨子中有贵客,大当家吩咐了,大伙都警醒着些,没事不要去打扰。等过几日再处置这些小虾米。”

罗翼点头应承,一招呼,连同十几个喽喽,押着背负萧凝儿的叶随云来到一处所在。站在外面,叶随云留心默察,此处以木栏围起,每根木头的顶端均削割尖利,当是牢房一类。守门之人认得罗翼,便开了门。叶随云耳力强,隐约竟听得牢中传来多人的呼吸之声,间中夹杂着女子的抽泣呜咽,心中大是振奋:“听声音,里面关着的皆是女子,看来九成是失踪的女弟子。”

进得内间,罗翼问道:“这几日是否有个七秀的女娃被抓了?”那牢门答道:“就是昨天,现下关在里面。”罗翼点点头,指了指身后道:“今天又抓了一个,连同这小叫花,将三人关在一起便了。”

牢门嘿嘿笑道:“罗队长,你可说巧了,现在就算想把他们分开放都不成了,这几日刚到的新货,还没来得及散呢,这不都在这里了,没别的空地儿了。”

待那看守引路走过木牢,叶随云趁机一扫,看到每间木牢之中都关着十到十五个女子不等,个个披头散发,望着经过的一干人,全都不敢出声。再看衣衫样式,显然都只是普通百姓,不像七秀弟子。叶随云大感奇怪,随即反应过来:“原来那门子说的货物,便是这些女人,看来都是被劫来的普通百姓。”心中念头急转,怎生想法子也救她们一救。

牢门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牢间道:“就是这个女娃,昨日被兄弟们擒住。”又是嘿嘿一笑:“这七秀坊的小姑娘们真有胆量,就这点本事,也敢闯上无盐岛。大夫人说了,让她少吃点苦头,因此就把她一人关在这里。”叶随云伸了伸脖子,忍不住好奇探头张望,心想恐怕这就是萧凝儿要救的人,的确有些胆量,不愧是七秀坊出来的人。

只见一人平稳侧卧在草榻上,呼吸匀净,俏脸微红,正在沉沉熟睡。待看清之后,叶随云险些叫出声来,这位深处险地,却还有心做着美梦的女孩竟是舒小语。

进得牢号,叶随云将萧凝儿轻放在草席上,便听到关门上锁的声响,罗翼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便即离去。顿时四周又安静下来,只剩下那些被掠女子的哭泣声。

叶随云看了看舒小语和萧凝儿,一个熟睡,一个昏迷,心想:“多亏了萧凝儿误打误撞,否则自己怎能想到舒小语被困在这里。看来这丫头多半和自己一样,是来寻找失踪同门的。”叶随云还记得舒小语曾说过,最要好的姐妹林丹丹就是失踪的其中一人,也难怪她敢孤身犯险,只是有些太莽撞了。

他此刻不禁发起了愁,还没开始找人,就被关在这里。即便自己能出去,这些身陷囹圄的女子怎么办,更别说还有萧,舒二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独自逃跑。

隔着木牢空隙,看到有些女人仍在探首疑望,叶随云忍不住道:“你们是七秀弟子吗?”眼见对方摇头,证实自己所猜不差,又问道:“那你们是什么人,因何被抓到这里来?”

几个女子互相看了看,却无人说话,叶随云微微一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他们一伙的,不然也不会给关到这里。”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岁大些的女人鼓起勇气回道:“我们都是河南平顶村的,只因在老家活不下去,逃了出来。沿长江行到此处,谁知却被贼人盯上,都是苦命女子,这往后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言罢忍不住落泪哽泣,其余人听到此也是泪下潸然。

叶随云心生恻隐,仔细一问,原来这些人家住河南,距洛阳百里的平顶村,自村头到村尾足有三十多里,村中人丁兴旺,日子过得倒也太平。可就在几年前,不知何故,村里的男丁接二连三的失踪,加上那一带开始出现吃人的恶鬼,没几年人就都逃的差不多了。只剩这一干女子寡妇,无能为力,仍旧留守村中。她们不是丢了丈夫,就是父兄失踪,到最后惊困交加,日子也都熬不下去了。这才集合到一起。出来逃荒,希望能拾掇些营生继续活下去。哪知祸不单行,途中碰上水贼,全都被掳了来。

叶随云忍不住想到,她们所说的恶鬼,听情形很像是自己曾在洛道见过的尸人,看来红衣教的势力已经蔓延到那里了。

其他牢号中的女子们也都是被水贼四处劫掠而来,竟无一人是七秀坊弟子。叶随云自问:“怎生想个法子救她们一救,可是这么多人,的确不好办。”

这时牢门忽被打开,众人都吓得禁了声。那看守当先走入,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模样青涩,头顶一抓子小辫斜斜耷拉下来,手上挎着食篮,就听她开口道:“大夫人说送些吃的来,莫亏待了那个女孩子。”说完径直走到牢号前,乍见里面还坐着一个乞丐,不由得吃了一惊,转头顾盼,眼带询问。那门子倚着墙,笑道:“这两个是刚刚送来的,指定关在这里。”

女孩点点头,不再言语,将食篮放于地上,转身就走。甫一出门时,看守道:“喜儿妹妹,常来呀。”说完直砸吧嘴,好似意犹未尽,显有非分之想。

叶随云闻言却是浑身一震,瞪着喜儿离去的方向,心中一股难掩的激动:“难道她竟是杨老爹的孙女喜儿,当真巧极。若真是她,不管如何都得救她出去。”同时心中奇怪,这女孩看来面容夷然,衣饰整洁,倒好像日子过得并不为难。那个大夫人又是谁,何以对舒小语如此关怀?

这时,门外有人问道:“刚捉到的那个乞丐怎样了?当家的让俺问几句话。”叶随云一喜,认出是罗翼的声音。看守掏出钥匙打开门,罗翼道:“你不用进去了。”那门子连忙点点头,走远了些。

罗翼来到近前,蹲下低声道:“叶兄弟,你还好吗?”叶随云赶紧凑过来,道:“我没事,外面什么情况?”

罗翼道:“运气不错,要是在平日里,你们闯岛被俘,大当家的定会盘问,但此时他好像无暇顾及这些,听说要陪什么客人。”叶随云点点头,罗翼又道:“还有件事很不寻常,整个水寨现如今都摩拳擦掌,收整兵器,倒像是要准备打仗似的。俺弄不明白,也不敢问的仔细了,怕被人注意到俺这趟回来的奇怪。好在人们都里外忙碌,也没在意。”说罢左右张望一番,说道:“叶兄弟,趁着情况乱,现在逃走倒是个好时机,俺能弄来钥匙,再引开看门的,你看怎么样?”

叶随云回头看了看尚未转醒的萧,舒二人,自忖自己逃离容易,却万难将她二人也一并救走。若将两人留下,又实在不能放心,转头回道:“罗大哥你先别管我,去找代施,最好再能打听清楚,无盐岛先下到底准备干什么?”罗翼点头答应了,便即离开。

门刚关上,自头顶上倏地跃下一人,笑道:“算你个放牛娃有良心,还想着本小姐。”原来是代施。

叶随云喜道:“原来你早就到了,害我担心半天。”代施切了一声,听叶随云担心自己,却很是受用。原来早些时候,她潜入无盐岛主寨中仔细搜寻了遍,就连吃饭睡觉的地方也没放过,仗着做飞贼的一身本领,无声无息,迅疾而隐蔽,丝毫不露踪迹。

叶随云一伸大拇指,只咂嘴,赞道:“了不起,我就没这般利落的身手。想不到阁下竟连无盐水寨这样的凶险之地都来去自如。佩服佩服。”他知道代施虽比自己的江湖阅历要丰富,但性子有些孩子气,又很爱同自己争比,因此经常夸夸她,让她高兴一下。

代施果然得意起来,下巴一扬道:“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咧。本小姐就算在贼窝的总堂也是随意进出,即便他们大当家那也不放在眼里。”

叶随云笑道:“难不成,你见到他们的匪头子了?”

“那是自然,不仅那个大当家,还有好几个人,看样子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其中有个人脸上一块青黑印记,长的不怎么样,可那眼光一扫,到很慑人。”代施道。

叶随云惊觉想到:“是杨钊,这人身份未明,似乎每件事都和他脱不了干系。”见代施望着自己,点头道:“他叫杨钊,是个极神秘的人物。你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吗?”

第六十一章 迫在眉睫

代施思及所见,开眉道:“说来好笑,他们一直在埋怨那采花贼,说都什么时候了,也没见他送图来,这江湖上的小混混确然是靠不住。”说着抚掌掩嘴,只是不敢放声出来,怕门外人听到。

叶随云也觉有趣,道:“看来那家伙拿不到东西,怕丢了面子,索性也就不敢露面了。”

代施道:“还有呢,那个姓杨的还说,方浚失踪了一整天,踪影全无,为恐有变,不能再等了,既无水道图以参考布置,那就强攻,势必一举将七秀坊拿下。”

叶随云蹭的站起,惊道:“如此说来他们整备待战,就是冲着七秀坊去的。”转念想了想,自诘道:“虽然无盐岛水匪众多,可要说击溃七秀坊,真有这个实力吗?怕没那么容易吧?”

代施也站起身,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当中有个胖大和尚,听完后也是摇头晃脑指摘道‘非贫僧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单凭贵寨区区数百人之力,敢挑战江湖六大门派之一的七秀坊,怕是不那么稳妥呀。依贫僧看,还是另取他法的好,免得血流成河后,最终输的一方还是贵寨,善哉,善哉呀’。”

叶随云连连点头,高兴道:“哈哈,看来此人必是陈和尚无疑,这番话说的很是好。出家人还是深谙救人一命的道理。那他们是否改变了主意?”

代施白了一眼,摇头道:“你这人真是,哪有那么简单。他们那个大当家说道‘和尚说的在理,此亦是为何我盐湖寨和七秀坊隔江相对多年却迟迟未动手的道理。因此上,我们还需再等两日,后天一早,神策参将陈剑聪将率领扬子营三千人马与我等汇合,后夜子时,合攻七秀坊,定能一举成功’说完这些人笑的那个得意,只有那和尚脸色一变,扁扁嘴,也不再言语了。”

叶随云大急道:“若当真如此,七秀坊危矣。他们搅出这么大动静,就不怕朝廷知道了,派兵收拾他们?据说这七秀坊可是皇帝御赐的。而且其他武林各派也不会袖手不理的。”叶随云曾听卫栖梧说过些七秀坊的来历。

代施道:“这一着他们也想到了,钱宗龙身旁一直端坐着个女人,听旁人都称她为‘大夫人’,她说‘有太卿在此,怕是皇帝老儿永远不会知晓这里发生的事情,待我等联手以雷霆之势攻下七秀之后,便推举师尊为新的七秀坊主,神不知鬼不觉,即便往后有其他势力反应过来时,早大局已定。师尊是公孙嫡传弟子,名正言顺,旁人也反对不了’。杨钊说‘确实如此,那还是要亏得主上通天之能’,场中众人都纷纷赞同,却谁也不再多说,你可知他说的主上是谁?”最后一句却是在反问叶随云。

叶随云默然摇头,努力回想了下,记得在听香水榭,李裹儿说过,她有个徒弟正是钱宗龙的夫人,名叫杜姬欣,想来就是这位‘大夫人’。而杜姬欣口中的师尊自然就是李裹儿,真不明白这女人因何竟对师门仇恨至深,难道仅仅是想当坊主?

叶随云的性子虽机变灵敏,于常事上悟性也佳,可碍于身世和经历所限,实在算不上智计高超之辈,胸中又欠韬略,虽有时可酌势反应,但主要还是依着本能和一腔侠义之心行事。此刻乍闻代施所说形势,顿时有些六神无主,不知所措。面对人少时,尚可凭借武功应对,可现在随时是几千武林人士的火拼,岂同儿戏,真不知该怎么办。熬心片刻,抬头对代施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尽快将消息告知七秀坊,让她们早做准备。寻找失踪弟子的事也只得放一放了。”逐对代施道:“事不宜迟,你快去找罗翼,让他想办法救我们出去。”代施也知道事情紧迫,不再玩笑,答应了一声,便即从屋顶离去。

叶随云思乱如麻,想到杨钊这个人,实是自己自出武牢关后,所历一系列看似关联的事情之中,最神秘,最重要之人,就连姬别情这可怕的家伙都对他恭顺有加。可听他们言下之意,就连这样的角色,现在看来,似乎也只是给人跑腿的,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人物。杨钊并非那个自己怀疑的幕后黑手,这个在背后支持杨的人,才是自己始终感觉存在,却从没露过面的真正操控者,会是谁呢?他这般大肆对付武林各大门派的目的又是什么?一时间疑潮狂涌,真叫叶随云头大如斗,想到谢云流曾说过,这一切怕只是腥风血雨的开端而已,心中更是忧惴。似乎自己掉进了一张大网,看不到织网人,也看不到尽头,只能挣扎在其中。

正想得入神,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叶随云此时全神贯注陷入沉思,咋一听到问话,冷不防吓个激灵。转头只见萧凝儿目寒如霜,瞪着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转醒了。

叶随云结结巴巴道:“女侠,你醒了。我。。我。是二么呀,你忘了,我们还见过面的。”人就是这样奇怪,当你持续做同一件事情或者同一个动作,时间久了,即便不需要再这么做,当遇到突发状况时,还是会不经意去重复之前的举动。其实叶随云此时慌乱中没想到,自己当初隐藏身份是为躲避官府的追缉,从而方便行事。如今杀人者方浚已伏罪得咎,此时此刻就算坦白相告一切又有何不可?也不知是因为叶随云心中习惯了二么的身份,还是担心以萧凝儿的个性,若知被骗会迁怒于己,总之是未表露身份。

只听萧凝儿冷冷道:“你我二人被水贼围攻,按当时方位,能暗算我的只有你,难不成还想赖,你究竟是何人,有什么图谋?”依萧凝儿的能耐,自然知道自己当时是被人点了穴,而并非被重击至晕。

颇为意外这女孩儿清醒的竟如此快,叶随云暗忖:“看来她功力又精进了。”低头想了一会儿,竟找不到合理解释,叶随云故意哈哈一笑道:“萧女侠,我是什么人你也不必太在意,难道看不出我对贵派并无恶意?只所以刚才得罪,不过是想帮你罢了,难道你以为就凭你孤身到此,一通乱打便能救她出去吗?”说着用手指了指尚在熟睡的舒小语。萧凝儿闻言一愣,看了看舒小语,想是也认同了叶随云的话,一时不再言语。

叶随云接着道:“你现在有更麻烦的事情要担心。”

“什么意思?”萧凝儿回过神来问道。

叶随云逐把得知的事情捡大概说了遍,萧凝儿听完后脸色大变,怒道:“这帮狗贼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打七秀坊的主意。”说完伸手去拔背上双剑,却抓了个空。原来她的兵器早被水贼收走了。萧凝儿眉头一皱,却也是无可奈何。

叶随云站起道:“你的兵器迟早能找回,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消息传达贵派掌门,早作应对。否则神策军一到,就来不及了。”

萧凝儿眉头紧锁,虽口上说的厉害,但也深知情况严重,七秀坊再不凡,说到底只是一帮女人而已,若果真被盐湖寨众匪联合神策军强攻,那后果不堪设想。

叶随云见她一贯冷傲的面容此时深有忧色,安慰道:“萧姑娘,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逃出后,尽快将情况告知尊师。大不了安排贵派所有弟子暂离扬州躲避,也用不着非跟他们以命相搏呀。况且就算非战不可,贵派弟子也都不是普通人,岂能任人宰割。”

萧凝儿语气依旧冰冷,问道:“你呢?到时你这丐帮大侠会站在哪一边?亦或是脚底抹油先走一步呢?”

叶随云一拍胸脯,昂然道:“在下自然全力相助贵派,拼死和他们周旋。”一时意起,竟忘了伪装说话语调,好在对方似乎未注意到什么不同,但见萧凝儿嘴角微翘,似有嘲笑之意,想起自己现时身份,叶随云连忙补充道:“只要你们不嫌我本领低微就好了。”说完哈哈干笑,掩饰刚才的失常。

萧凝儿忽然美目斜瞟,凝瞪他满是肮脏的黑脸,只把叶随云瞧的浑身发毛。半饷,萧凝儿冷冷哼了一声,面上寒霜似融化了些,慢慢说道:“倒是你叫我想起了一人。”叶随云脸色一变,好在表肤灰黑不堪,也没露出马脚。只听萧凝儿继续道:“如果他在的话,这次我七秀坊的劫难兴许能安然度过,只可惜这人现在渺无音讯,人影都找不到。”

叶随云不知她说的是不是自己,不敢贸然搭话,萧凝儿却已经两步走上前来,俏脸凑近细看,叶随云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脖子。

只见萧凝儿眼中微微闪动光芒,仍旧目光不移道:“此人武功是很强,可是胆子太小,被官府一吓,也不知躲去了哪里?不过很奇怪,我总感觉他还在扬州,而且依他的个性,也不会就这么逃跑的,你说对不对?”

叶随云惊异不定,也不知面前这老友是否已经认出了自己,竟问出这样的话。他只觉自己现在就像只拔了毛的鸡,被赤裸裸地展示在街市之上,结巴回道:“我。。我不知道。”

萧凝儿点点头,身子缩回,站直道:“是呀,你又不认识他,怎会知道他的行踪呢。不过他最好别骗我,否则饶不了他。”

叶随云估量这丫头八成已认出了自己,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萧凝儿又不是傻子,江湖阅历远超自身,这般近间的相处说话,时候一久,不露马脚才奇怪。

这时前庭木门打开,一人快步跑入,手拿钥匙便要开锁,说道:“看门的被我支走了,现在是离开的好时候。”正是罗翼。

叶随云如见救星般,失声叫道:“罗大哥,你可来了。”这短短一轮交谈,萧凝儿给自己的压力已让他快要气息难喘,罗翼及时出现,终能打破这份弥漫空气的紧张和尴尬,叫叶随云怎能不大松口气。罗翼却道是他已等得焦躁难耐,看到自己才语气激动,倒也不以为意。

萧凝儿不等叶随云招呼,已经将舒小语负在背上,说道:“这小妮子行事莽撞,留了封纸书,便说要去寻找失踪姐妹,独自一人闯到这里,太也胆大妄为。”原来萧凝儿无意中见到舒小语留下的信笺,心中一急,也没来得及向师门禀告,便只身前来寻找。叶随云和罗翼对看一眼,均想这姑娘还敢说别人,你自己不也是胆大妄为吗?可想归想,却是谁也没敢说出口。

萧凝儿也没好奇为何会有人来放自己走,只是问罗翼道:“本姑娘的飞星剑在哪里?”罗翼听她意思,这冷冰冰的女孩子是要去寻找兵刃,连忙摇手道:“这位姑娘,你的兵器被收进了器械库,听俺一句劝,你的剑丢不了,但现在可不能去找,还是赶快离开的是。否则惊动了人,可就谁都走不了了。”

萧凝儿转头看了看叶随云,便不再多说。罗翼一打手势,带头在前,萧凝儿背着舒小语紧随其后。叶随云环顾四周木栏之中,众多女子都面有期盼的看着自己,便道:“你们不要怕,我定会回来救你们出去的。”说完一狠心也追了上去。

有罗翼带路,四人不一刻便返回后山,小船依旧静泊在湖面之上,几人连忙登上,罗翼将叶随云拉到一边,低声道:“那个代施姑娘让俺告诉你,不用担心,她还有些事情要做,让你先离开。”

叶随云本是放心不下,可知道自己一干人实在不能耽搁,再想凭代施的本事,旁人也为难不了她,点头答应了,问道:“罗大哥,你不一起走吗?”

罗翼摇头道:“俺在这儿不会有事,这条船多搭一人,就慢一分,况且你若想救那些女人,还要回来不是,我在这里帮你做个内应,有什么变故也好知会你一声。”

叶随云点点头,不再多说,撑起竹蒿,离开了无盐岛。一路之上,萧凝儿却不再言语,将舒小语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翘首而望天空中的月亮,神情却不再担心,似乎对七秀即将面临的困境胸有成竹一般。

叶随云突然道:“不对劲,这小语丫头也是习武之人,就算睡得再沉,也不可能似这般,被人背着走来走去还没有知觉。”

萧凝儿淡淡道:“是被点了睡穴,我适才就发觉了。”

叶随云奇道:“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解开。”

“点穴的人手法奇特,功力很高,我解不开,须得内力更深的人出手才行。这丫头整天神神叨叨的,难得安静一会儿,让她睡吧。反正又不会伤身。”萧凝儿回道。

叶随云本欲上前解穴,听萧凝儿如此一说,随即打消了念头,哪里还敢动手。不过他也知道萧凝儿说的不错,所谓睡穴,名叫‘华盖穴’,位于人身后背脊柱左侧第三和第四根肋骨之间,不同于其他穴道,华盖被封后,即便长时不解,也不会影响身体,不过是多睡一阵而已。三个人又恢复了安静。

叶随云驾舟的本领虽越见纯熟,可水路盘岖难行,等到一行三人到达七秀坊外滩时,天色早已大亮,周边也开始陆续见到有人走动了。萧凝儿双手抱起舒小语,走下小舟,对叶随云道:“你也跟着来。”

叶随云心下犹豫,说道:“这消息你转告尊师便好,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定会在明日之前赶回,与你们一同抗敌。”他一路上早就想好了,本打算去丐帮在扬州的分舵搬救兵,顺便联合行不法,一同帮助七秀御敌。

萧凝儿却道:“此事如此重要,全是你转述与我,我又怎么说的清楚其中的细节,你必须随我一同回去。”叶随云踌躇半饷,心知此事容不得半点差错,又怕萧凝儿真的说漏了什么,只好答应。

三人又走一阵,陡见一堵朱红围墙,也不甚高,顺着墙根再往前,来到一处圆形拱门。门前值守着两名少女,均背着双剑,叶随云一看衣饰便知是七秀弟子。再看拱顶挂着个小小的牌匾,写着‘七秀坊’三个字。

叶随云暗暗称奇:“这里便是六大派之一的七秀坊大门,如此秀巧,和想象中的高门大墙相去甚远。虽比不上纯阳宫的古绝气势,却透着股文秀雅致,想来是因为住在里面的都是女子吧,当然有别于一般的武林教派。”

门前二人也看见了这边,吃了一惊,其中一人喜道:“凝儿师姐,你去啥子地方了?坊主找了你一整天。”萧凝儿道:“别的晚些再说,我有急事回禀,快引我们去见师父。”

第六十二章 无所遁形

七秀坊位处扬州府瘦西湖畔,始建于大唐神龙年间,乃中宗御赐之乐坊,这里雕梁画栋,曲径回廊,四处可见青石小桥卧于潺潺流水之上,岸边青郁细柳,与澈蓝的湖水遥相成映,令人如闻芳甜,如沐诗画。又因坊中弟子皆是婷婷佳人,秀媚清丽,加之创派祖师公孙大娘所收‘七秀十三钗’更是色艺双绝,至此名闻天下,因而有诗云‘西子湖畔西子情,楼外楼中雨霖铃。画廊秀舫霓裳舞,小桥流水叶聘婷。’相较文秀飘逸的长歌门,姹紫嫣红的万花谷,江南七秀坊更显出独特的仙姿绰约,温文婉约。

此时的叶随云亦步亦趋走在最后,虽大难当前,可眼见此处花影水光的秀美景色,还是忍不住顾盼而赏,啧啧称奇。

行至一处别院,萧凝儿对叶随云道:“你在此暂侯片刻,待我先去回禀。”说完仍双臂托抱舒小语,和另两人一道离去。

叶随云明白这是规矩,若在平时,凭自己现下的模样,想要见七秀掌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只得找处石凳,静心坐等。脑中不停盘算,七秀坊这回大难在即,终将如何应对,自己确难想出好方法,只得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眼见日头快当头顶,期间也无人询问,将他独自晾在此处,好在叶随云天性随意,也不上心,就是觉得口干难熬。仔细想来,自己几已十几个时辰滴水未进,也是难怪。思量待会儿见到了她们掌门,无论如何也要先讨口水喝。

忽闻院外脚步纷沓,二十多名女弟子鱼贯进入别院,两行排开站定。叶随云看这阵势吓了一跳,忙自石凳站起,不明所以。眼见众人神态恭敬,更是摸不着头脑,前后左右看了看,整个别院确系只自己一人,难不成她们竟是对自己这般重视?

一女弟子最后走进,来到近前,合拳行礼道:“七秀弟子白依依,恭迎贵客,坊主有请。”竟是在崔家命案当晚,带众师妹抓捕叶随云的白依依。

相较前景,实在反差太大,叶随云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只得嗫嚅嗯啊了两声。眼见他的窘态,有几个女孩子已忍不住抿嘴偷笑,白依依回头瞪了一眼,转回道:“请随我来。”当先领路,叶随云忙收拾精神,错肩跟随,其他人也跟在后。

片刻来到一处水隈阁楼,门眉小扁上书‘忆盈’二字。白依依当先走入,朝端坐小阁正中的女子躬身行礼道:“禀坊主,丐帮二大侠已到。”这话说的恭敬,可叶随云自己听着都不对劲,谁让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呢?

旁边一人已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叶随云转头一看,不由大是惊讶,竟是在空雾峰上舍命护师的雁无忧。他身边还站着十几个小道士,显然全都是纯阳第四代弟子,此时也都忍俊不禁。

举目环视,发觉小楼中多人在座,左手边第一把椅上坐着的女子,秀眉连娟,皮肤很是白皙,叶随云但觉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原来正是当代七秀之一的楚秀萧白胭。

叶随云的困惑其实不无道理,五年前他与萧白胭确曾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因为当日在藏剑山庄自己奋不顾身救下红衣教的小姑娘谷灵灵,才有了日后一连串的磨难辛苦,当然也正因这次救人,也才能够学得秋雨决这绝世内功,而萧白胭其时亦在现场。

坐在第二位的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幽雨坪红衣之难中,七秀的带头人物薇秀王维林。她的身后也站着五,六个年纪不大的女弟子,其中竟有舒小语。此时舒小语对着叶随云挤了挤眼睛,许是因为长辈在场,不敢多说,这便等于打招呼了。看到这莽撞姑娘已安然无恙,叶随云放下心来,知她没什么大碍。

眼光上移,萧凝儿此刻规规矩矩在主座后,正襟而立,眼光似带一丝戏谑,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好像再说:“看你怎么出丑。”

正中主座上的人,缓缓起身,道:“丐帮英雄前来,有失远迎啦。”说完双手微微上抬,身子福了福。叶随云连忙还礼,凝神细瞧,对面之人岁龄难辨,但优雅闲适,端丽冠绝,双眸清澈如画,此时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令他不由得心中微微慌紧,暗估道:“想来这便是萧姑娘的师父了,两人看来倒像是姐妹。”叶随云想的不错,此时眼前站着的正是当今七秀坊一派之尊,坊主绮秀叶芷青。

早有女弟子侍上座椅,叶随云道声谢后坐了下来,心中七上八下。叶芷青道:“今日总算有幸,见到了数次与我七秀有大恩的二么少侠,芷青这里谢过了。”语声清脆悦耳,很是好听。

叶随云连忙道:“坊主言重了,我不过是通个风,报个信。帮大忙什么的可不敢当。”说着连连摆手。

叶芷青笑了笑,坐回椅子,道:“少侠不必过谦,我听小语这丫头说起过多次,如非少侠援手,我坊重宝‘水道图’又如何能安然取回呢?”说着众人都看向舒小语,此时她正满面通红,不敢抬头。

叶随云心下恍然:“原来这丫头不敢说谎,还是把我交代了出来。”当日叶随云情急之下,竟然叫舒小语说是捡回来的,现在思来正是胡闹,就算常人都不见得会信,何况如叶芷青般聪慧之人。叶随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干笑道:“嘿嘿,小意思,小意思。”

叶芷青又道:“还有上一次红衣教与我等为难,也多亏了贵帮出手相助,经过我也听王师妹说了,真想不到,贵帮之中竟有武功如此出众之人,竟连那陈和尚都不堪匹敌。”语速轻缓,娓娓道来,旁人均听得赏心悦耳,只有叶随云禁不住后颈冒汗,觉得这叶坊主的话句句打在自己最担心的地方。同时心中奇怪,叶芷青不赶紧商讨眼前迫在眉睫的无盐岛和神策军,却来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是为何?惘惑难解之下,叶随云语无伦次道:“那个。。这个。。。”叶芷青似对他的窘迫全然不觉,仍自思自想道:“这位大侠叫什么。。。。?”

“一拳倒十牛,大毛!”一旁的舒小语忍不住应道。

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其中又以雁无忧和一干弟子笑的最厉害,众多七秀少女也都掩嘴而乐,堂上的萧凝儿也难得莞尔。叶随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这外号是自己一时兴起,信口胡乱编造的,说出来太也丢人。只因当时舒小语问得急,又想起自小圈养的大黄牛,这才随口胡诌,骗骗这比自己还不经世故的小姑娘,哪想到竟会现今这般,当着众人说出来。除了舒小语,谁都知道这名号是假的,否则此人难有脸面在江湖上行走,怕是被人讥嘲都还不够。

待笑声停歇,叶芷青正色问道:“敢问少侠,不知这位大毛壮士的武功比起贵帮帮主叶随云如何?”闻言顿时人人静声。谁都知道叶芷青智计无双,在江湖上慧名远播。别看她外表柔弱,创派的公孙大娘所以将坊主之位相传,便因其魄力有若男子,处事八面玲珑,与纯阳派的于睿,蜀中唐门的唐怀智齐名于世,乃是武林公认的天下三智之一。因此当她每有言语,无论在场之人有多么疑惑,都不会插言询问,均知其中必有缘故。

叶随云没料到有此一问,慌神道:“可能。。。。差不多吧,差不多吧。”只因他事先毫无准备,以致思虑杂乱,却没考虑到叶芷青此时所问很不合理,自己伪装的身份根本不可能随便见到帮主,更何况是去评价帮主的武功。

叶芷青粉眉一挑,疑惑道:“这就怪了,江湖现在盛传,丐帮帮主叶随云武功超绝莫测,君山完败五大强手,以二十之龄单抗谢云流,据说就连藏剑山庄的叶英都非其敌,让人思之好不钦佩。如此的盖世英侠,在丐帮分舵居然还有人和他差不多上下的,叫人怎能不吃惊。”说完凝望着叶随云,很是认真。

对叶芷青这番夸赞,叶随云自然不能厚着脸皮照单全收,回道:“其实。。。那个。。其实。。。他绝没人们说的那么了不起。”听对方不吝赞美之词,自然而然要谦逊一下,却全然忘了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小喽啰,回答的极不合适。

“哦?”此时一旁的雁无忧诘哼一声道:“他没什么了不起,这么说阁下很了不起咯?”语带不悦。雁无忧本对这乞丐没有恶感,但听闻此言却很不受用。要知道叶随云于他不仅是朋友,更是救命恩人,自己到此便是闻知叶随云有难,得师父授意前来相助的。只因找不到人,这才持师父手信拜访叶芷青,希望能有所收获,恰好碰上萧凝儿等人归来。此时这乞丐言语中明显轻视叶随云,由不得雁无忧不生气。

对于雁无忧为何不悦,叶随云并不了然,只得忙解释道:“我并非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吧。。。就是。。”心中暗骂自己没用,自打进到这忆盈楼,就被叶芷青一通的连环询问,自己竟是一句也答不周全。之前想了半天,全是关于如何应对无盐水贼的,从没想过现在这些话题。

叶芷青笑道:“少侠无需介怀,雁无忧少侠没有恶意,他也是为了贵帮主之事前来。这不,我们苦思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正好你就到了,敢问阁下可知道这叶随云现在何处?”话一问出,众人均感奇怪,瞅瞅叶芷青,又看看叶随云,包括舒小语都想,几乎半个武林都找不到的叶随云,问这二么又有何用?难道只因他也是丐帮的?

叶随云不知作何回答,张大嘴却只结巴道:“他。。这个。。这个。可能在。。。”只因不断被叶芷青冲击逼迫,才令叶随云此刻的思绪混乱以极,狼狈万分。其实他只要说句‘我也不知道’即可安然应对,也不会有谁觉得奇怪。可偏偏他现在所思所想的是‘这叶坊主巧问太也犀利,怎样才能不让她起疑,我现在应该在什么地方才最合理?’,却独独没想到最正常地答案。当然,这也许就是叶芷青独到之处吧。

不给他余暇喘息,叶芷青突又话锋一转,似乎想起什么有趣之事道:“还有,少侠的名字确然起得好。”叶随云一时还未从惊乱中抽出神,闻言茫然重复道:“我的名字好?”

叶芷青微微颌首道:“是呀,二么,二么。恩,敢问上二下么,合在一起是个什么字?”

叶随云喑哑难言,半天发不出声来。余人均肃,一时间,偌大的忆盈楼万籁俱静,鸦雀无声,好似空气凝固。下一刻,雁无忧已跳出座椅,纵身上前抓住叶随云的手臂,难掩激动道:“那自然是个‘云’字,莫非你。。你。。”

在场人们面面相觑,叶随云此时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早已掉进了叶芷青的言语陷阱中,窘迫道:“我。。我。。”

叶芷青缓缓起身,柔声道:“叶帮主还要瞒着我们到何时呀?”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雁无忧一把抱住叶随云,欣喜道:“叶兄弟,真的是你吗?”哈哈大笑。萧凝儿虽不动声色,却是眼含笑意,一副‘早知道是你’的神情。舒小语张着嘴巴,满脸难以置信,直直盯着叶随云,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萧白胭和王维林一同站起,上前行礼。

叶随云见此情形,无奈喟然长叹了一口气道:“对不住诸位,我本无意欺瞒,皆因时事所迫。”转向叶芷青道:“小子这点雕虫小技,在坊主面前真如儿戏一般,叶随云惭愧。”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叶芷青忙回礼道:“叶帮主千万莫说此言,若非阁下三番四次出手相助,我七秀坊岂能屡屡逢凶化吉。难怪小乞丐二么纵横开阖,,把扬州七秀坊和无盐岛闹得不亦乐乎。”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无论是萧白胭,王维林,或是叶芷青,在武林中的辈分资历都要远高于叶随云,她们此时礼数恭敬,皆因叶随云的身份乃一派之主,论起来可同叶芷青平起平坐之缘故。

叶随云尴尬笑问道:“敢问坊主是如何看穿我的?”

叶芷青也是微微一笑,道:“说来简单,阁下乃是当今公认的少年英侠,其他江湖中人,提到叶随云,都要伸大拇指,赞个好。就别提丐帮中人,更是将你奉若神明,试问除了你自己外,整个丐帮还有谁会对你作出如此评价。”叶随云一想不由哑然。

叶芷青又道:“只不过叶帮主的名字让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说完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叶随云尚未回答,雁无忧抢着道:“哈哈,想不到你还会考虑到这一层。”叶随云笑着点点头,颇难为情,自己认字不多,就名字写的熟悉些,当日想了良久,不如就把云字拆开来方便些,又好记。

叶芷青感慨道:“那一次盐湖寨截击我船队,芷青就在怀疑,现在自然明白,如果不是帮主出手,就凭当日她们几个丫头的斤两,怎能安然回归。还有幽雨坪面对红衣教时,若不是阁下,七秀真不知要如何收场。”叶随云不敢居功,连连摇手。王维林也再次称谢,须知当日便是她带领着众弟子,险些出了大篓子。

叶芷青接着道:“往近了说,义助我们取回本派重宝水道图,这次又救了凝儿和小语,帮主对七秀的恩德,芷青永不敢忘。”说罢缓缓躬身行礼。以叶芷青的地位,如此可算得上最重的礼节,身后的王维林和萧白胭也一同再次行礼,年轻弟子见三人如此,更是齐齐俯身。

叶随云连忙还礼,苦笑道:“原来坊主早就看出来了,否则也不会以那般重礼迎我到此。”想了一下,踌躇道:“在下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叶芷青等人均起身正襟看着叶随云,只见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道:“可否讨碗水喝,我。。。口渴的很。”

第六十三章 绝地反击

叶随云将无盐岛上得悉的情况一番详述之后,说道:“在下苦思良久,以眼前情势,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贵坊所有弟子暂离此地,待联合其他武林同道再图后续,如此。。。。”言止微顿,左右看了看众人,犹豫道:“只是如此太也委屈了贵坊,但是却能避免最可怕的结果。”他一番慨言,堂中众人均是面面相觑,有的更是摇头不语,显是不以为然。

萧白胭和王维林只是看着叶芷青,雁无忧眉头紧锁,叶芷青却始终不动声色,面容平静。

众人心知‘暂离’不过是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逃跑。武林中人于名声看的很重,最忌讳不战而降,若是与敌人拼命相斗,即便最后不敌身死,江湖上传出去也于名无碍。要知习武之人百千万,程度不同自有高下,胜败乃常有之事,人们不会因此而看低了谁。但若是避战逃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无论个人还是门派,但凡行此一步,所有的尊严,气节,名望都将扫荡殆尽。

这道理叶随云并非全然不懂。可他本人性子就是这样,如果在面子和死亡中可以选择的话,只要不违背侠义本身,那为何要白白浪费大好的生命去交换一个摸不到,看不着的虚名。自己曾经愿意用性命相救谷灵灵,那是大义所在,本能所激,没的选择。现今萌生出的想法,乃是他天性质朴所致,体现出那种最简单直接对人命的尊重。虽在旁人看来可能不屑一顾,甚至要说他胆小怯站,却不曾想若非为了众人考虑,以叶随云此刻的盖世艺业,又有何所惧。

闻言萧凝儿重重哼了一声,明显对这在她看来与缩头乌龟无异的做法很是不满。叶随云也顾不上这些,继续道:“我知这法子坊主定难认同,如果非要和无盐岛及神策军开战的话,敢问坊主有几成胜算?”

叶芷青依旧波澜不惊,摇头道:“果真情况如此,半分把握也没有。”言虽不强,神色间却毫无退让的意思。叶随云自然看的出来,再细观周围,自各人脸上毅决的神情也知其大概。他心中一沉,已经明白劝她们逃走是不可能了,之所以无人开口反对,只怕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脸面而已。

叶随云只能叹口气,道:“我知诸位心意已决,绝不会离去躲避,叶随云只好也留下,和大伙儿一起同他们拼一拼。”众人皆精神一振,他又对叶芷青道:“既然决意要战,那自不能坐以待毙,我这就去联络丐帮,希望能再凑多些人,和贵坊联合御敌,如何?”

众人大是振奋,齐齐望向叶芷青,都在等她拍板做最后的决定。果然,叶芷青道:“叶帮主处处为七秀着想,芷青很是感动,诚如所言,速离此地可免去血光之灾,却只是一时之策,非长远之计。”叶随云暗忖:“果然,就连坊主都这么想,难怪这儿的女孩子各个都豪气干云的。”要知道七秀坊身为六派之一,如果避战,不但江湖地位崩塌湮灭,就连公孙姐妹创派的秀坊都难保,其中牵扯种种厉害,叶随云自是想不到的。

叶芷青继续道:“帮主说的不错,若无援兵,七秀坊空有一腔决战之心也是于事无补。既然要战,就要选最利与我方的战法,”此言众人均有同感,实力差距过于巨大,单凭决心是无法扭转结果的。

叶芷青最后道:“七秀坊虽全是女子,但面对挑衅欺辱,也绝不畏惧退缩。我方看似孱弱处于略势,实则不然,但要取胜,帮主只有一点没有想对。”她一番话,直叫众人群情亢奋,同仇敌忾。且听叶芷青的说词,似乎已胜券在握。叶随云哪会在意自己想错了什么,忙道:“坊主请讲。”

叶芷青道:“我们此次非是应战,而是求战。”人们一时不解,都怔怔呆望,只听她继续道:“应战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谁也无法估料结局。而求战的话,主动一方在我,兵法有云‘先发制人,后法制于人’,谁说我们非要等到贼人汇合,我们偏偏就要在神策军到来之前,先一步攻下无盐岛,你说可好?”说到这,就连雁无忧都听明白了,抚掌笑道:“妙计,坊主说的是,既然神策军明日才到,我们就趁现在将无盐岛一干贼人拿下再说,攻他个措手不及。”说罢回头拍拍叶随云的肩膀,笑道:“叶兄弟,你说了半天都是怎么躲,却没想过主动出击,你武功这么强,性子却太也软了。”叶随云揉了揉鼻子,颇为惭愧,不住点头。

叶芷青浅笑道:“那是因为帮主宅心仁厚。不似我们这般浸染江湖日久,处处争先,芷青既感且佩。”众人一商议,决定由叶芷青负责指挥全盘,今夜子时攻岛。

叶随云笑道:“论到智谋计划,我是半点忙也帮不上,便有劳坊主费心,在下这就去联络其他人。”说完却不离开,面有豫色,似是想到什么。

叶芷青微微一笑道:“帮主请随我来。”说罢起身走入内阁,不得允许,旁人也不敢跟随,叶随云向众人行了一礼,跟将上去。

两人穿过后厅,行至一处鸟语花香的小园,看着缓步在前的叶芷青,叶随云忍不住问道:“适才坊主决口不提我如何寻回水道图的事,想来是一切都清楚。”

叶芷青停下来,微微叹气道:“多谢相询,自那日小语将图拿回,芷青虽不声张,但暗中察看,知道那几日是忆如掌管库房,其中细则便了然了。”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叶随云小心翼翼问道:“坊主打算怎么处置她?”皆因想到了红衣教对失节教徒的手段,忍不住担心,这才有此一问,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导致发生那么残忍的事,却不想七秀坊和红衣教怎会一样。

叶芷青道:“还处置什么,七秀弟子本都是孤苦的女子,何必要再伤害她们,既没造成恶果,就让它过去吧。”

叶随云暗中长呼了一口气,思量:“这叶坊主真是个好人,该着论到她当家。”只因见识有限,凡事他只能以别人的作为来判断好坏。

叶芷青接着道:“身为女子,谁不想有个好的归宿,如有弟子要嫁为人妇,我们也从不会干涉。可欧阳云书此君显非正人,我也暗示过忆如,无奈情之一字,非人力所能左右。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胆大到将水道图偷交了出去,可见她用情颇深。待此事完结,我再好好劝她便了。”

叶随云听得直点头,暗忖:“当坊主可真不易,尚要照顾到门人的感情事。”又一想:“又何止是七秀坊,哪一门一派之主是好当的,我这个帮主做的马马虎虎,以后有了机会还是趁早转交他人,免得误事。”这念头如被别人知道,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江湖之中,人人争破了头无非就是权利名之惑,哪有人会如他般考虑问题。

叶芷青微笑道:“叶帮主在忆盈楼中,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不会只是为了这件事吧?”叶随云在大厅中的神态落在叶芷青眼中,自然明白他有事难言,不好当众说出,因此将他带到此处。

叶随云一拍脑门,逐将自己连日来打探到关于工匠死亡,七秀弟子失踪,还有暗中联合无盐岛对付七秀,全乃李裹儿暗中操作等事通通告知了叶芷青。

言毕良久,叶芷青才长叹一声,说道:“多谢帮主没有当面将此事说出来,保全了李师姐的名声。”

叶随云点点头道:“我虽不懂其中缘由,但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声张。”眼见叶芷青双眸微滞,心有所思,忍不住问道:“既然这李裹儿如此坏,坊主为何还要帮她?”

叶芷青回过神来,无奈浅笑,行近临水,凭栏而坐,神态恬静望着鱼塘,缓缓道出了一段波谲云诡的隐秘往事。

李裹儿本是中宗李显之女,乃是李显被武则天废帝后,在发配途中所生,当时事出突然,没有准备,只好用随身衣物将她裹挟起来,因此取名‘裹儿’。年幼时机缘巧合下被公孙二娘看中收为弟子,习练武艺。随着后来李显重登帝位,长大后的李裹儿赐号安乐,性格极是骄横跋扈,身为公主这也罢了,可她权利欲极重,甚至要当第二个武则天。本欲除掉当时唯一的障碍相王李旦,后东窗事发,被李旦之子,临淄王李隆基率先发动政变,险些死于战祸。按道理讲,在这样的政治斗争中,失败的一方,那是非死不可的。可不知为何,李裹儿竟得以逃生,至此性格大变,收敛沉稳起来,藏身于七秀内坊之中。而在朝中,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李隆基竟全然不知当年的安乐公主其实并没死。至此以后,在七秀坊中,知道她身世的除了公孙大娘姐妹二人,只剩下叶芷青了。

一番话把叶随云听得暗暗咋舌,叶芷青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些都是师父告诉我的,李裹儿的身世干系甚大,七秀坊除芷青外,无人知晓此事。”等于是在告诉叶随云这件事的重要性。

叶随云张了张嘴,终于没说什么。叶芷青见状,笑道:“叶帮主是奇怪,既然此事如此要紧,我又怎么会全都告诉了你?”叶随云连忙点点头,叶芷青歪着头想了想,神态如孩童般笑道:“芷青也不知道,可能觉得你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吧。这些事放在心里太久了,说出来感觉好多了。”可能察觉自己有些失常,那调皮神情一闪而逝,又问道:“叶帮主可知芷青的师尊是何人?”

眼见她态度一改,语气又正式起来,叶随云暗想:“方才她神情活泼,与忆盈楼中的秀慧沉稳大相径庭,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态,谁敢说哪个是真正的她呢?可见作为一派掌门,须得如此,却不见得她生来就是个严肃的人?”嘴上却顺口回答叶芷青的问话道:“坊主莫要见怪,在下不知。”说完颇为不安,觉得对人家很是不敬。

叶芷青微微一愣,她本是出于客套才有此一问,整个天下,谁不知自己的师父是七秀坊创派祖师公孙幽,武林中声名赫赫的公孙大娘。可这诧异之情一闪,便即释然,心知这年轻人虽武功高强,却入世日浅,看样子,他显然是真的不知,并非假装。她微笑着徐徐道:“我师号公孙大娘,乃是本派始祖。”

还没说完,就见叶随云伸手挠了挠头,满腹疑惑道:“这个名字真是。。真是。。有些奇特。竟然叫大娘。”忍不住嘿嘿一乐道:“坊主莫怪,我只是想,难道你师父小时候,她的爹娘叫她也叫大娘吗?”

一番话,只把叶芷青说的哑然失笑,忍不住掩嘴而乐,笑道:“你这人真是,那是武林中人对我师父的尊称,可不是她的名字就如此。我师父单名一个幽字。”听她语气,对这孩子气的话并不见怪,叶随云抱歉一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坊主请接着讲吧。”这一打岔,倒使二人间的气氛更融洽了些,不似刚见面般客套。

叶芷青接着道:“在以前,天下人都知道,公孙大娘剑法高绝,乃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却没多少人知道,其实她还有个武功不下于她的妹妹,人称公孙二娘,单字盈。”看了看叶随云,问道:“你可看到方才的阁楼叫什么?”叶随云用心回想了下,点头道:“看是看到了,叫忆什么楼。中间那字我不认识。”颇难为情,谁叫自己识字不多,却没发觉,叶芷青对己的称呼已从‘帮主’改成了‘你’。

叶芷青微笑道:“叫忆盈楼,那便是想念二娘的意思。”叶随云问道:“想念?二娘死了吗?”

叶芷青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但以多年渺无音信了。”嫣然一笑道:“你看,又说到别处了,师父和二娘本是同胞姐妹,一起闯荡江湖。由于两人样貌相同,外人只道是同一人,后来七秀坊的创立亦是二人共同所为。说起这个,还要数二娘的功劳,当年中宗皇帝下诏,盼望能一观名动天下的剑舞,二娘自愿代替师父入宫表演,可这件功劳也算在了我师父头上。后来皇帝便御赐了这瘦西湖畔的乐坊。至此我师父创立了七秀一派,用以收养天下孤女。为表示此坊乃姐妹同创,逐分成内坊和外坊,二娘和饿哦师父各主一处。”

叶随云这才了解这赫赫名门的由来,说道:“想来她姐妹二人定然是手足情深,武功又高,叫人羡慕。”叶芷青叹了口气,摇头道:“恰恰相反,因为江湖上都只知公孙大娘其人,结果二娘在武林中闯下的名声事迹通通也都归到了我师父头上,她二人的关系由此日益恶化,师父对二娘也是满怀歉疚,常言道要告示江湖,可二娘偏偏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坚决不允,说是迟早有一天要靠自己的本事让人们知道,她不比我师父差。渐渐的内坊和外坊也就渐行渐远了。”说罢轻轻叹息,惆怅难言。

叶随云心然说了这么多,已接近主题了,便问道:“那李裹儿又是怎么当上内坊主管的?”

叶芷青道:“十多年前,二娘离开时,便将内坊之事交予李师姐。只因在江湖上抛头露面的事皆由外坊主理,这才使得人们以为芷青是一派之主,却不知实乃两人共同掌理本派。”眼光转望叶随云,又道:“芷青深受恩师教诲,曾在师父面前立誓,无论多么困难,我竭尽所能,也定要七秀内外一体,再不离心。李师姐是内坊之尊,又是二娘传人,尤其对她,恩师临走时特别叮嘱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周全。想来师父也预料到她日后不会安分了。但是为了顾及与二娘的姐妹之情,也叫无可奈何。”说完转望荷池中锦鳞沉浮,怔怔地发呆。

至此叶随云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就算此时已伤及到七秀坊的根骨,叶芷青仍不愿对付李裹儿。既然是师命难违,那剩下的便是叶芷青自己要考虑的了,如何在保住七秀坊和不能动李裹儿之间找到平衡点,自己是没什么插嘴的余地了。虽然他心中对此有些不以为然,暗忖叶芷青虽然聪明无比,却有些愚忠了,但这些话又哪里能说出口。逐只得与叶芷青确定下攻岛时间后,便动身告辞。

自秀坊码头出发,一路船至扬州,也不进城,直接赶赴城门外,细心察找,果见一丐坐于城墙根下。叶随云知道这就是当地分舵的联络人,往往都是在各城门外的墙根处等候,以便外来丐帮弟子易于寻找。叶随云走上前去,左手四指并拢,伸出拇指,轻敲右侧胸口两下,一抱拳道:“这位大哥,速带我到扬州分舵,有紧急之事。”

天下武林之中,势力复杂交错,大大小小的门派,教派,亦或帮会数量众多,浩如繁星,其中有结盟联合的,亦有结仇拼杀的,日子久了,各门各派间为使自己人亦或盟友不致产生误会,往往均有不同的联络方式,好叫友方人众就算互不相识亦能辨明身份,也可用来传递信息等。其可能是手势,动作,也可能是一个图画或信物,亦或是暗语,方法繁杂之极,难以表述完全。

丐帮是武林第一大帮会,门下弟子数量甚巨,且遍布五湖四海,自然要有一套完善的联络方法,叶随云所作的动作便是帮中人互认的手势,乃是林诚在他离开君山前仓促间告知。如是一至三袋弟子则五指张开,四至六袋弟子是小指缩回,其他四指伸出,七、八袋弟子则拇指也缩回,九代弟子则无名指也缩回,只留食中两指。如果是长老级的人,便一指不伸,紧握成拳,后轻敲对侧胸口两下,对方只要是丐帮中人,一看便知来人在帮中的地位高低。此时这负责联络的弟子,早就发现有个小丐目光炯炯的寻找自己,眼见对方走近,便起身准备打招呼,不料突见对方做出的暗号手语,竟是帮主才能用的手势,一时间惊疑不定,从头到脚不停打量着眼前之人。

叶随云见他神色,显是难信自己,笑道:“这位大哥不需怀疑,我确是叶随云,如若不信,带我去见步流明副舵主,自然分晓。”

那人虽仍难确信,也不敢怠慢,抱拳躬身道:“兄弟四代弟子吴奇,随我来吧。”头前领路而去,叶随云赶紧跟上。

二人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叶随云满脑子都是七秀坊的危况。而吴奇那就别提多别扭了,如果对方不是帮主,自己恭恭敬敬的,岂不是被耍笑了。如果对方是帮主,那想要随意闲聊,自己太不恭敬也不成。但若不说话又似乎不敬,只把个吴奇心中忶乱,如芒在背。只能边疾走边擦汗,心中疑惑,面前的路自己不知已来回过多少次,这一次怎地竟如此漫长。

直行了一顿饭的功夫,便来到一处民房,高门阔园,与想象的破瓦烂墙相去甚远,门前四个衣衫褴褛的弟子杵在那儿,叶随云也是颇为惊讶。吴奇与守门几人打个招呼,便引着叶随云入了内院。在拿不准的情况下,他也不敢叫叶随云等在这里,命令帮主,这个胆子他还没长出来,吴奇加快脚步朝主堂跑去。

此时堂中坐着十几个人,均是分舵主事。一个黄脸汉子坐在右侧首位,此人名叫何全贵,是扬州舵的堂主。此时他神态恭敬,正低头陪坐在主位上的一名中年人说着什么。

那中年人面无表情,眉宇间一股凛然之气,忽开口打断何全贵道:“看来有要紧的消息了。”何全贵愣了一下,不明他为何有此一言,愣神间就见吴奇呼哧带喘,急冲冲跑了进来。何全贵这才恍然,但眉头一皱,暗骂吴奇神魂不定的样子,在客人面前真不长脸。堂中众人眼见此景,也都停止了谈论。

此时吴奇才不管堂中有多少人,上前一番低语,何全贵嚯的站起,粗声道:“你说啥子?我们找了这么些日子都找不到帮主,今天倒是自己送来一个帮主。”闻言众人大奇,纷纷站起身探望。

此时叶随云也已来到大堂,眼见众人翘首凝望,便拱了手,不卑不亢道:“叶随云见过众位兄弟。”其他人有些拱手还礼,有些却一动不动,神情疑惑,实不确定眼前这污糟小丐,难道真就是自己等人寻找已久的帮主?虽然大家都听闻叶随云年纪很轻,可眼前之人的样子实难让人信服,倒也并非他们成心无礼。真正的帮主这里谁也没见过,万一是旁的什么人冒充,又或是对头捣乱,自己这一干人上前行礼可就要闹大笑话。要知道现在江湖上找丐帮麻烦的人可不在少数。

还是何全贵先反应过来,一拱手,高声道:“这位少侠莫怪,此处众兄弟无人识得帮主,你说你是叶帮主,不知可有本帮信物?”话虽没说明,但叶随云知他所指何物,回道:“打狗棒此时不在我身上,已经遣人带回了君山总舵。”

何全贵面露难色,道:“那就对不住了,恕我等不能奉命。”叶随云点点头,表示明白,又道:“不知步流明副舵主可在这里,请他出来相见便了。”

何全贵摇头道:“副舵主可不在这儿,他受了重伤,如今在别处求医。”

听何全贵一说,叶随云想起正是自己指点步流明去万花谷找唐笑疗伤,看来何全贵没有骗自己。没想到竟是这个局面,叶随云一筹莫展,现在形势急迫,眼瞅着日头已经偏西,如未能及时搬到救兵,就凭七秀坊那一二百女弟子,对上近千余水贼,加上随时兵至的三千神策军,恐怕转眼就得伤亡殆尽。

想到这儿,叶随云心中不禁大急,正不知如何是好,忽感劲风袭面,一人已经来到身边,抓住了自己右腕。他没想到这竟会有人对自己出手,加上思绪他转,而对方也的确不弱,这才被一击而中。

手腕甫一被握,就感四根手指已点在自己手少阳三焦经脉之上,叶随云就觉一阵耳鸣,知道对方马上就要发力,不敢怠慢,他心随意动,趁对方之力将到未到之际,猛一催内息,传到右手之上,强震回去。那人忽觉一股巨力传来,竟将自己之力全数推回,霎时胸口憋闷,忍不住一声长啸,一口浊气吐出,将这股反推之力散了出去。但如此一来,手上也便松了。叶随云趁机脱出,退开一步,仔细看去,袭击自己的正是那一直不动声色的中年人。

其实刚进到此处,叶随云就感到了这人的存在,那股高手的气势丝毫不加掩盖,凭感觉便可断定此人功力只怕不下陈和尚。只因身在丐帮所属之地,这人又始终不露敌意,因此叶随云未有防备,想着待到说完正事,自会有人给引荐。同时也暗暗奇怪,想不到丐帮还有这样的人物,他的武艺只怕比林诚也要强上许多,却从未听人提起,不知在扬州分舵担任什么职位?

却听那人忽的开口对何全贵道:“不必怀疑了,他就是叶随云。”何全贵等人还未发问,那人继续道:“这个年纪,除了叶随云,还有谁能如方才般被我克制复又能脱身的?”

第六十四章 关键之战

何全贵等均是一愣,都知说话这人的脾性,那是言出如山,绝非信口之辈,他既如此笃定,那定然不假。何全贵激动之极,上前一手抓住叶随云的手臂,一手招呼余人,颤声道:“帮主,可找到你了,丐帮扬州舵众弟子拜见帮主。”除那中年人外,其与众人均单膝着地,齐齐拜下行礼,顿时堂内堂外跪倒一片。

叶随云连忙还礼后,默然打量,更是诧异,那中年人身上竟挂着十个小口袋,心知此人必是丐帮中人无疑,却不知是什么身份,竟比最高级别的九袋弟子还多一袋,抱拳道:“多谢前辈,却不知怎么称呼。”

那人尚未开口,何全贵连忙道:“帮主,这位是我丐帮在浩气盟的代表,司空仲平前辈。”原来正是当今浩气盟护法,身居浩气七星之一的玉衡坛主司空仲平。由于加入浩气盟,此人的身份便渐渐转变为丐帮编外人员,虽说起来其出身自丐帮,但事实上已经不属内中成员,因此对叶随云只需行江湖之礼便可。他身上十只布袋乃是丐帮考虑其身份和地位特殊,特别赠与的,更多的是种象征罢了,并非实际担任什么职位。

何全贵见叶随云露出惊讶的神色,又补充道:“司空前辈亦是尹放之前的扬州舵主。”叶随云点点头,想起君山上被自己一掌击毙的尹放。

司空仲平面无表情,拱手道:“叶帮主名不虚传,佩服。”语音平稳,不透半点情绪。

叶随云也来不及客套,说声不敢后,连忙拉住何全贵急问道:“情急如星火,我就不多说了,何大哥速将分舵弟子全部集合起来,我有事要说。”

何全贵忙道:“帮主不可这么称呼,大哥什么的兄弟可不敢当。”说着连连摆手,接着道:“至于分舵的兄弟,目前满打满算恐怕也只有三,四十人在舵中,不知帮主有啥要紧的事,可否先说出来,大伙好一起帮着商量?”

听何全贵这一说,叶随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细问之下才得悉,原来自林诚收到叶随云落难扬州的消息后,便对扬州分舵下了死令,务必要保护好帮主的安全。可当时莫说保护了,就连帮主人在哪里都不知,分舵上下皆心急如焚,有力难施。因此上副舵主步流明将之下的丐帮弟子分成多人一组,派往各处搜寻,包括他本人也带人前往青萝岛寻找,这才碰到红衣教与七秀坊之争。而其他那些奉命出外查访的弟子们因未完成任务,不敢就此返回,依旧继续寻访,以致分舵人手越来越少,到现今只剩下留守的三十余人。

虽然步流明已经找到了叶随云,可直到他离开扬州,因谨遵帮主嘱咐,始终没透露出丝毫消息。他考虑那些寻人的弟兄在外面走走也没什么,等到帮主事情了结,再告知他们回来便可,总是别耽误了正事。结果反倒叫叶随云无人可用,即便现在想去召回执行任务的帮众也已来不及了。

眼见叶随云神情沮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何全贵等人更是糊里糊涂,不明帮主何以这般失魂落魄,也不敢追问,互相以目光相询,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随云这时思潮起伏,心中慌乱着急,又无可奈何,一想到七秀坊此际危况,还有那些弟子们可能面临的结果,忍不住打个冷战,心想:“现在即便想去阻止她们也来不及了,我武功再高,碰上成百上千人那也是无力可施,却该如何是好?”

眼见叶随云坐在地上,没精打采,一旁的司空仲平冷哼一声,道:“身为帮主,如此失神落魄,成什么样子。”

叶随云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无奈一笑道:“前辈教训的是,小子无状,皆因一想到明日之后,偌大的江湖再无七秀坊一派,这才。。”

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司空仲平也忍不住露出惊异之情,旁人纷纷七嘴八舌询问道:“帮主此言是何意呀?”“难道七秀坊将有什么大难不成?”“就算有对头上门,怎可能将整整一个门派消灭?”“这帮主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吧?拿我们寻开心。。”一旁早有人伸手捂住说话之人的嘴。

看人们神情各异,叶随云暗暗而叹,心知此事的确让人难以相信。司空仲平突然问道:“敢问叶帮主需要多少帮手?”叶随云呆了一呆,回道:“越多越好。”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问。

司空仲平微一沉吟,道:“虽然还不了解其中因由,但我相信你。叶帮主可知我为何在此吗?”叶随云不明所以,茫然摇了摇头。

司空仲平道:“我这次乃是作为浩气盟使者,送一位朋友来到扬州,顺便抽空来探望丐帮旧友们。我这朋友名叫封常清,与我原本便是幼时的好友。”说到此时,叶随云仍不明白司空仲平究竟是何意,暗想难道他这朋友是个以一敌百的高手?即便是那也远不够呀。

见叶随云等面带疑惑,司空仲平及时反应过来道:“此人现任北衙禁军右龙武大将军。此次奉命出使浩气盟。。。”叶随云心思灵活,一听大将军三个字,顾不上失礼,打断急问道:“前辈是说,这封将军能找到很多帮手?”

司空仲平点点头,也不再废话,道:“他现带领麾下一千名右龙武军将士,驻扎在扬州城外紫薇岗。”未等说完,叶随云已经一声欢呼,强自定了定神,抱拳道:“有劳前辈辛苦,务必请封大将军出兵相助,今夜子时,奇袭无盐岛。”何全贵等人惊呼:“要打无盐岛?”他们长住江南,自然知道无盐岛于此扎根极深,势力很大,难免吃惊。

叶随云遂即将而今情况大略陈说给众人后,说道:“叶坊主议定计划在子时动手,到时我丐帮弟子,加上右龙武军,七秀坊,三面围攻,定能一战而胜。”

丐帮众人也已自惊讶中回过神来,何全贵神色亢奋,似下决心般道:“这无盐岛为祸一方,老百姓都受害不浅,有帮主带领,这次就干他妈个巴子的。”众人附和道:“对,干他妈个巴子的。”一干帮众粗言俚语骂将出来那是如家常便饭一般,叶随云和司空仲平到也不以为意,深知帮中弟子多是市井之辈,说话不文雅那也极其平常。司空仲平负责联络封常清,事不宜迟,再次确认攻岛时辰后便即离去。

办妥了救兵之事,叶随云但觉心头像移去了一块巨石,本想就靠着扬州分舵二百多人救场,没曾想却拉来了一千铁甲军,这下把握更大了些,欣慰之余,也不禁问起司空仲平的来历。

何全贵不敢怠慢,详详细细道出了丐帮建立之初的一段往事。丐帮中人来自五湖四海,大多是生活在底层的人。其中本就市井无赖聚集,龙蛇混杂,难免就会出现仗势作奸犯科的人。虽然在帮主尹天赐的力促之下,由众长老议定了多条帮规及刑法。但帮中人均是自由闲散之辈,帮规不过一纸空文罢了。当时扬州分舵舵主名叫冯宽,仗着自己是帮会元老,平日目空一切,私下买田置地,娶妻养妾,还到处拈花惹草。有次他看上了一家富户的老婆,就罗织罪名,说富户为富不仁,横行乡里,竟派人在夜里潜入家宅,杀了富户,抢走了他老婆,帮中弟兄是敢怒不敢言。

而此时一个仅入帮三天的人站了出来,在议事大会上当众公布冯宽十大罪状,并要依照帮规将冯宽处死。冯宽看他只是个没有口袋的入门弟子,竟敢出此大话,喝令将他拿下。众人都知冯宽的为人,也对这个年轻人的胆识深深钦佩,所以犹豫不决。就在此时这年轻人以超乎大家想像的身手一掌就将严宽击毙,满堂弟子惊得目瞪口呆。当年轻人宣读严宽十大罪状时,人们仍然恍如做梦。这个年轻人就是司空仲平!

叶随云一拍大腿,眉飞色舞,喝彩道:“好汉子,这个司空仲平,先不说武功如何,当时地位低微,却敢站出来主持公道,这才是豪杰本色呀。”说着一伸大拇指,想象当日场景,心中也是豪气万丈。

何全贵符合道:“谁说不是呢,一个入帮仅三天的人一掌击毙舵主,这事没几天就传遍江湖了,当时的尹帮主快马奔驰了几百里赶到扬州处理,风尘仆仆的一走进大厅,就看到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的司空仲平,发现他不仅毫不惊慌,却是神态自若,当时兄弟我就在场,那气势,我到今天也忘不了。”随着叙述,何全贵似乎又想起了那日的情形,后来经过帮主亲自调查,冯宽罪状确凿,按帮规死不足惜。而司空仲平虽有凭有据,但以弟子身份击杀舵主,终究是过错。尹天赐一方面爱才,另一方面也想借此事整肃帮会风气,所以对他只是杖责八十,而且擢升为扬州舵主。

叶随云点头道:“原来如此,却不知他为何又去了浩气盟,成为我帮编外的成员?”

何全贵道:“之后枫华谷大战,尹帮主失踪,司空仲平本是执法长老的不二人选,但新帮主郭岩不知为何对他似乎颇有戒心,后正好在朝廷的组织下建立了浩气盟,需要我丐帮的代表,郭帮主就将他推荐了过去。浩气盟主谢渊很是器重他,更任命其为盟中护法。”听何全贵一番讲述,叶随云更觉钦佩,内心反觉得丐帮对此人甚有亏欠,不过往事俱矣,多想无益。他抬头望天,见云霞渐红,便布下指令,把周围能找到的兄弟尽量都召集回来,今夜由何全贵率众攻岛,自己要先走一步。他琢磨着要提前潜进无盐岛,找到喜儿,先一步送她离开,免得开战之后,场面定然糟乱不堪,要是有什么差错,可对不起杨老爹。

辞别群丐,叶随云一阵急赶,回到了码头。远远望见一人手握酒壶靠坐在自己的小舟座舱中,忙道:“客人莫怪,今日不运客,小的要赶回家中。”想是要摆渡的客商在此等候,便想赶紧将其打发走。

谁知那人却并无离开的意思,也不回转身来,只是偶尔将酒壶送到嘴边轻酌一口,叶随云心念微动,不再多说,撑起竿将小船驶离了岸边。不一刻便来到湖心处,那人开口道:“看来无盐岛此次是在劫难逃了,我本想你会阻止这场大战,没想到最后却成了召集人,呵呵。”随着笑声,那人起身走出了船舱,面容英俊,眉宇沉稳,竟是在凤翔赌庄外与叶随云有一面之缘的神秘人李复。

叶随云笑道:“上次见到阁下是夜晚,难怪我光是看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这回你来的好,我正有事要问你。”李复眉毛一挑道:“先别问,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此次前来,我是有事相求与你。”

叶随云闻言忍不住笑道:“你这人果然奇怪,既说有求于我,可是语气又这般强硬。阁下拒绝为我解惑,同理难道我就不能拒绝你吗?”心里忍不出好笑。

李复一脸的不在乎,又喝口酒道:“你不会拒绝的,因为你欠我个人情,这次要还给我。”

叶随云哦了一声,就听李复继续道:“上次你若非用我的令牌找到玄字二捌帮忙,又怎能掌握方浚的动向,最终洗脱自己的罪名?难道这不算我帮你的大忙?”双手一摊,一脸我吃定你的表情。

叶随云奇道:“这事你也知道?”马上明白过来,玄字二捌本就是他的属下,自然会将此事报告。只得无奈笑道:“你这人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帮人一次便要回一次,倒是不吃亏。”

李复哈哈大笑,点头道:“那也说的是,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叶随云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李复道:“今夜请你从无盐岛救个人出来,此人名叫阳宝,是个和你差不多年岁的人。”

叶随云听闻微微一愣,奇道:“是他?我见过此人,浓眉大眼的,长相很是憨厚。”接着将当日如何在岸边见到阳宝和女孩阿诛为了一只绣鞋争吵,而自己又是如何凭此线索救下了舒小语等人描述了一遍。

李复听完后点头道:“就是他,这家伙不知轻重,到处乱闯,被无盐岛的人擒住关了起来。我也不知他被羁押在何处,因此如何找到他就靠你了。”

叶随云奇道:“他是什么人,何以你会如此着紧?还有,以阁下掌握的实力,为何还要我这外人帮忙?”

李复道:“叶少侠问得好,阳宝是什么人恕我不能相告,至于为什么找你,很简单,因为你合适。”一番话把叶随云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也是不痛快。忽的心有所动,却不知怎么开口。

眼见叶随云欲言又止,李复叹了口气,道:“我知你想问你父亲的下落。”叶随云双眼大睁,显是被李复说中了,却听对方继续道:“其实亦非不能明言,实在是我也不知。叶少侠以为隐元会通晓天下,却没曾想过我等也只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什么都了解。”

看到叶随云的失望之情,李复微微踌躇,叹口气缓缓道:“好吧,给你透露点可以说的,算是交了你这朋友。就在下所知,二十年前,南屏山天子峰上发生过一场惊世之战,多人与会。这一战说得上气吞山河,碎灭乾坤。其影响力可说是亘古未有,而你父亲聂笑天就在其中,也正是此役之后,他便失去了踪迹,从此再无人见过。说起来当时你还不满周岁吧。”

虽只短短数语,叶随云却已听得如雷贯耳,热血沸腾,难抑激动道:“难道。。。难道。。。什么线索都没留下?究竟我父亲是生是死?你说有多人参与其中,难道他们也都失踪了?总有人能说得清吧?”

李复摇摇头道:“这件事奇就奇在这里,如此旷世之战,竟无人说得清,当日参与的人都是谁。我们所知的聂笑天已不见踪影,另一人便是剑圣。”叶随云又吃了一惊,李复继续道:“可剑圣后来却丝毫不透露半点消息,如今他也已不在人世,究竟当时情形如何,我们也只能靠事后对天子峰残埂断壁的景象来推测得出。当时参与此战的人数众多,从残留的种种痕迹推断,其中算得上绝顶高手的恐怕不下十人。而后经过密探得报,当年威名赫赫的大内十八高手,竟也参与此战,最终十五人身死,想来其中定有朝廷的势力介入。”叶随云猛的想起在听香坊水池中也曾听姬别情说过此事,冲口而出:“姬别情!”

李复点点头,沉声道:“不错,姬别情就是当年幸存的三人之一。”叶随云目光闪烁,思潮狂涌,恨不得立刻找姬别情问个明白,可再一想,姬别情是什么人,怎可能乖乖的回答,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你继续说吧。”

李复微微一笑,端着酒壶又喝一口道:“十八高手一夕崩溃,暴毙十五人,朝廷却也没给什么说法,只是极力掩盖,含糊不清,可又哪里瞒得了所有人。”说到此,凝重的看了看叶随云,显是在想后面的话该否告诉他,微一考虑后,继续道:“那一战后,天子峰上找不到一具尸体,原来都被藏进了皇宫之中,后来探知的情况叫人大吃一惊,从多具尸首的情况来看,除死掉的十五名高手外,还有多个其他江湖教派的人,其中很多都是当时成名的人物,而且从他们死亡的情形来判断的话,当时应是众多高手联合,在天子峰同时围攻聂笑天和剑圣。”

叶随云啊的一声,只感头重脚轻,摇摇欲坠,这情况自练秋雨诀后从未有过,显是被李复的话震惊不轻。用力稳住身形,问道:“他们。。。他们为何要围攻我父亲二人?”

李复回道:“在下不知,也没必要知道,从来没人要求调查此事,对于一件没人关心的事,隐元会是不会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注意的。”眼见叶随云眼眶微红,露出奇怪的表情,李复微笑道:“不必奇怪,相信你听说过,隐元会虽然神秘,其实也是种生意,只要你出得起价钱,自然可以知道所求之事。因此若无人要求知道当年天子峰的真相,那就不会有调查启动。干嘛要浪费时间去管他呢,而我告诉你的都是当年需要作为武林年鉴大事记录下来的资料。”

叶随云马上接道:“那如果我现在要求查出真相呢?你说价钱吧。”

李复一愣,定定凝视叶随云半饷,一笑道:“当然可以,代价就是你身上的秋雨剑谱。”

叶随云也是一征,万没想到李复会提这个。他知此物最初是卫栖悟从红衣教主阿萨辛处盗得,后经过代施转交自己,而自己又将它还给可人,最终可人以剑圣的名义送给自己。可说这本小小的册子,灌注了多人的心血和努力,而这些人与己又都是至交好友,略一考虑,叶随云抬头道:“哼,就算不靠你,我自己也查得出来,想要剑谱?不行。”李复哈哈大笑道:“你想去问姬别情,这次就别想了,他已经离开无盐岛了。”

没想到李复一句话就点破了自己的心思,叶随云惊讶问道:“你如何得知?”

李复依旧挑眉道:“因为是我故意通知他的。”

叶随云身子一直,冷冷道:“什么,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李复见状微笑道:“你无需怀疑我和他是同伙,我二人根本互不相识,是我设法要杨国忠离开,姬别情自然也要跟着走。”

叶随云不解问道:“为什么?难道你不知杨国忠此人是目前所有事情的操控者,他用卑鄙手段对付纯阳和七秀,还陷害我杀人,怎能轻易放过。听起来他只怕还是个朝廷的大官,这一次我本想将他抓住问个明白,你为何要帮他逃走?”

李复叹了口气,道:“叶随云啊,很多事情现在也无法给你解释清楚,要对付杨国忠现在还不是时候。日后你会明白的。”抬头眺望已快落山的余晖,又看看一边茫然的叶随云,李复道:“临走之前,再指点你一下吧,那无盐岛的寨主钱宗龙也是当年幸存的三个大内高手之一。”

一句话就将叶随云注意力拉走,他一拍手道:“对,当日在听香水榭,姬别情就曾说过的。”

这时旁边一船错身驶过,李复纵身跃上,回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今日告知你那么多消息,可不是白送,算作你又欠我一次,日后我想到了要做什么,自会通知你。”那船速度很快,说完最后一句已转入另一条河道之中。

叶随云隐隐觉得,似乎又落进李复的圈套中,不由郁闷,却也无法可施,虽还有好些事情要问,却也知今天到此为止了,只能等日后再说。事实上自己还是打心里感激李复。至少对父亲的行踪有了一丝源头可循。

第六十五章 喜儿春眉

循着前一天罗翼指点的水路又回到了无盐岛,这时天色已全黑,叶随云将小船藏在乱石之中,凭记忆慢慢潜进,途中想到:“我昨夜只去过囚人的牢房,可要是找喜儿,去牢房又有什么用?”寻思当时情景,看喜儿的衣着举止,不像是受了苦的人。她说自己乃是大夫人遣来的,而后代施又说过那大夫人可能就是钱宗龙的夫人,也就是李裹儿的徒弟杜姬欣,难道喜儿是她的丫头?想到这儿,叶随云吃惊之余,认为恐怕这也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此时看远处点点火光渐亮,想是寨中点起了火光照明。叶随云略一观察,朝光亮最盛处行去。刚走几步,忽闻迎面脚步之声,他赶紧闪身躲在身畔一株树后,仔细听去,忍不住皱眉想:“这脚步声怎的如此飘忽,忽左忽右,忽重忽轻,有时一脚点地两下,有时却是画个弧形。来人的武功定然怪异之极。”心中不禁有些紧张,虽非怕打不过,但若一动上手必然惊动旁人,那时可就糟了。脚步渐近,却见一贼兵哼着小调,颠三倒四的走过,将风中扯出一股酒气,再走两步,那人脚一软,摔倒在路旁,鼾声响起,竟是睡着了。

见状叶随云哑然失笑,原来是个酒醉的小兵,难怪脚步虚浮怪异,只因他近年身陷囹圄,少见醉酒之人,加上此刻心悬大战在即,这岛上不知有多少武功精强的人,竟闹出这样的笑话。好在此处并无旁人,大幸。

看着眼前醉汉,叶随云蓦地心中一动,上前扒下那人外衫,套在身上,又解其刀挂在腰间后,朝着光亮处走去。途中遇到身着同服色的巡逻之人,叶随云便点点头,果然无人发觉,心中得意:“火光不够亮,果然好混。”忽然身后一人喊道:“何刀子,早告诉你明日有场硬仗,今夜不准灌黄汤,你小子竟敢抗令,这满身酒气以为老子闻不出来吗?”说着走了过来。叶随云不敢转身,忙含糊道:“知道了,不敢了,不敢了。”想要开溜,谁知那人已上前一步抓住叶随云肩膀喝道:“你怎么鬼鬼祟祟的?”等借着火光看清楚后,那人惊道:“你,你,你不是何刀子?”

叶随云指出如风,连点他三处穴道,笑道:“何刀子已经喝倒了。”左右张望,还好附近无人,将这人拖进光亮不及的草丛中藏起,心中发愁:“虽然这人被自己制住了,如果往里继续走,再碰到识得何刀子的人又如何,自己总不能每次都将人点倒而不被发现吧?”正自思虑间,耳边风声响起,叶随云反应极快,伸手抓住来人手腕。那人吃痛道:“你个放牛娃,快松手。”原来是代施。

叶随云大喜,忙松手道:“我说谁如此了得?脚步又快又轻,到我背后都差点没发觉。”刚刚敌友不明,自己这下穿云手使力大了点,心中不安,赶紧说些夸赞话语,免得代施又要一顿数落。

果然,代施揉着手腕道:“你这放牛娃,仗着武功强,是不是就会欺负我,很得意吧?”

叶随云赶忙转移话题道:“你昨天为何不随我们一道离开?我很担心你呀。”

听得叶随云关心,代施心中受用,抿嘴一笑道:“没啥好担心的。我看到件有趣之事,所以留下来。你跟我来。”一招手,又潜入黑暗中,叶随云也跟了上去。

两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处所在,叶随云借光细看,眼前是排房舍,每间格局虽小,但门窗别致干净,一看就知定非男人所居之处。此时这儿漆黑一片,没半点星火,想来居宿人都还未归。

叶随云满腹疑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代施道:“别问那么多,等一会儿就好。”

叶随云心有牵挂,着急道:“我现今要去找个人,若是晚了就来不及了。”

代施奇道:“什么晚了就来不及了?”

叶随云这才想起,代施身在此处,自不知准备攻打无盐岛的事情,连忙将今夜的计划说了一遍,道:“我现在要去找一个女孩儿,否则等到两边打起来,黑夜之中刀光剑影的更难找了。”

代施听着满不是味,悻悻道:“哪个女孩子这么重要,把你急成这样?”

叶随云哪懂代施微妙的心思,闻言一愣,不明她为何语带讥讽,只得将如何认识杨老三的前因后果说了,最后道:“当日杨老爹看我可怜,毫不嫌弃收留我,实在是个好人,他孤苦伶仃,只有喜儿这么个亲人,你说我能不帮他吗?”

代施听完双眼一亮,问道:“你说他孙女叫喜儿?”叶随云点点头,代施嘴角上翘道:“要找她也不忙一时,在这里等着,一会儿有好玩的,看完了再去找。”

眼见代施兴致勃勃,叶随云不忍忤了她的意,只得又坐下,心里颇有不满,坐在旁边闷不吭声。代施回头看了眼,笑道:“呦,叶大侠是不是生气了?”

叶随云道:“代施,事有轻重,不管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也没有救喜儿重要,我这就要去找人了,你自己留在这里吧。”说着站起就要离开。

代施道:“你现在离开的话,一定会后悔的。如果你听我的话留在这里,我保证帮你寻到喜儿,否则我以死赔罪。”叶随云见她说的坚决,将信将疑,又坐了回去,实在不明什么事这么重要,非要二人等在这里。见他不再离开,代施笑道:“放牛娃,等这次消灭掉称霸一方的无盐岛水贼,又是功德一件,往后你的名字可就更响亮了。”

叶随云摇了摇头道:“我有什么用。如果不是叶坊主的聪慧冷静,恰巧又遇到了司空前辈,就是再有心帮忙,我也无能为力。”

代施巧笑道:“你也用不着太谦虚,我看这贼窝里高手着实不少,到时候恐怕还是要你这牛娃子出手。”

叶随云望着茫茫夜色,似乎心有所思,沉默半饷,道:“敌人武功高强不可怕,只要你真刀真枪的来,就算打不过被杀了,为了正义公理,我也不后悔。可怕就怕你根本看不到敌人,不知他们是谁,会怎么来害你,而你又知道他们一定会对付你,那种无影无踪的威胁才是最叫人心悸的。”

代施蹙眉问道:“什么看不到的敌人,你再说什么?”

叶随云道:“你知道吗,我心里一直隐隐担心一个人,自天都镇的凤翔赌庄开始,到扬州南洋商会的命案,就我了解到的情况,他们之中有个极神秘的人物,此人头戴罩面的草笠,不以真面目示人,语声沙哑,被称为‘影子先生’。这次南洋商会的血案嫁祸给我,便是此人全盘操作的。”

代施疑惑的哦了一声道:“有这等事?”见叶随云忧心点头,随即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即知此人是敌,往后警醒些就好,日后行走江湖,你的敌人怕是少不了,哪担心的过来呀?”叶随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却总是挥不开心头那道阴影。正在这时,代施一低身子,做个噤声手势轻声道:”来了。”

也不知谁来了,叶随云连忙伏低。果然一个身影快步走来,看其身形细小,似是个孩童。那人行至一间房舍前,推门走入,不一会儿便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包东西。此时这人朝着门外,面容被月光照得清楚,叶随云一惊,差点喊出声来,幸得代施手快捂住了他的嘴,眼见那人又朝相反方向离开,叶随云扒开代施的手道:“是喜儿?”原来正是昨日在木牢中与他有一面之缘的喜儿。

代施笑着道:“方才就说了,你敢走的话定会后悔,现在信了吧。”

叶随云惭愧点头,刚刚还怪代施不分轻重,却原来是自己糊涂。原来她早已成竹在胸,难怪敢发狠誓。

代施起身道:“跟过去看看。”朝喜儿离去的方向追去。叶随云疾步跟上,边走问道:“你怎知我要找的人会来这儿?提前就准备好了等在此处。”

代施白他一眼道:“你以为本姑娘是神仙呀,能未卜先知。刚才你说所寻之人叫喜儿,我才反应过来。只因前日,我听那大夫人也这般唤她。好巧不巧和你说的是同一人。且昨日我就是为了她才留下不走的。”

叶随云好奇起来,忙追问情由。代施道:“昨夜潜入大厅中,偷听那帮人说话,就是我在牢中对你说的事情。”叶随云点点头,心知多亏了代施,才得知杨国忠等人的阴谋,否则后果可就严重了。

代施接着道:“那时我发现了件有趣的事,这小丫头在往厅上送水酒点心的时候,总是偷偷拿几块糕点,或是将盘中酒水匀些在自己准备的酒壶中。我就想这么个小女娃难道也嗜酒不成?后来见她将这些食物酒水都包起来藏在住所,就知道这些不是为自己备下的,定是要送给什么人。我好奇起来,就想看看她这是要送给谁?因此没同你们一道离开。”

叶随云奇怪看看代施,问道:“这就是你留下的原因?”见代施点头,叹了口气道:“我真搞不明白你,为这无谓之事,竟甘愿身留险地。也许她只是送给某个这里的朋友,你又何必冒险。”忍不住连连摇头。

叶随云自然不明白,这是某种人的特性。男女有别,对事物的态度亦有泾渭,在男人看来有些很无聊的事情上,女人往往愿意刨根问底,弄的清清楚楚才罢休,后再互相传说。又或者,女人会比男人更好奇一些,如有人说某女容貌姣好,那么听到的女子会很希望亲睹其容,心中暗暗与自己有一番比较。而换成男人的话,却绝不非常在意。代施便是好奇心被挑起,定要看个究竟,叶随云却终难理解。

代施问道:“你说她要把酒食送给什么人?会否是她的意中之人?”说罢捂嘴偷笑。

叶随云莞尔,觉得代施实在是个好事之人,回道:“喜儿年纪还幼,应当不会有这种事。”

代施撇撇嘴,切了一声,也不再说。又跟了会儿,喜儿停在一方院前,看周遭环境,倒像个做饭的厨房。就见喜儿四周观望一下,轻声喊道:“春眉姐,你在吗?东西我带来啦。”

柴垛旁一个女子探头应了声,小跑过来,拉住喜儿低声道:“喜儿妹妹,这可多谢了。”黑夜中看不出她的年龄几许,听声音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躲在后面的代施见状小声咕囔道:“竟然是个女的。”显是有些失望。叶随云觉得好笑,道:“现在可以现身了吧。”代施一把拉住道:“别急,听听她们说什么?”叶随云无奈,又想反正喜儿已经找到,不急于一时,只得又伏下身子。

就听喜儿道:“客气啥,春眉姐,今天是你生日,我特地挑了些好吃的给你带来。”叶,代二人恍然,原来是为这个叫春眉的女子庆祝生日。也不知她是什么人,如此可怜,竟连食物都要这般偷摸索取。

喜儿二人也不敢点灯,将地下一张小桌打扫干净,两人一边摆上酒食,一边说笑,甚是温馨。春眉眼角泪光闪闪道:“虽然在这过的牛马不如,好在还有你这么一个好妹妹。”话没说完,忍不住哀泣落泪。

喜儿连忙安慰道:“春眉姐,今天是你的生日,别想不开心的,吃东西前要许个愿望。”说着将春眉面前的酒杯斟满。

春眉闻言拭去眼泪,举杯向月,半饷道:“观音大士有灵,保佑我那可怜的妹子平安幸福,无灾无病。能够嫁个好人家。”说完一扬脖子,将杯中酒一干而尽。长出口气,对喜儿笑道:“她叫秀眉,和你差不多年岁,现在应该也十六岁了。只是我已与她十年未见,也不知她好不好。”眼泪又已流下。

喜儿连声安慰:“若我二人见面,定会成为好朋友。你放心,你姐妹终会再见的。”春眉甚是开心,又斟酒至满杯。一边的叶随云皱眉不停嘀咕:“秀眉,秀眉,这名字好熟。”

春眉又端起杯子,举向夜空,说道:“菩萨,小女贪心,还有一个愿望,求您保佑他。。。他。。他也平安快乐,长命百岁。”

一旁的喜儿嘿嘿乐道:“春眉姐,你说的他可是你的心上人吧?”春眉也不否认,有些羞臊的点点头。喜儿道:“那人如今何在呀?一定生得很是英俊潇洒吧?”吃吃直笑。

春眉笑了笑道:“你说错了,他呀,长得一点也不好看,他在哪儿我不知道,就连他姓甚名谁我也不知。”

喜儿咦了一声,道:“这可就奇了,你连一个人叫什么都不知,怎的就喜欢上他呢?”这话也正是旁边偷听二人心里想问的话。

春眉又是一笑,讲道:“那还是十年前,我家住在洛道的江津村。。。”叶随云猛然想起,多年前自己带谷灵灵逃亡过的地方就有一个江津村,在那里见到一个身中尸毒的小女孩不就叫秀眉吗?当时村中的猎户刘虎就曾说过,秀眉唯一的姐姐被无盐岛的强盗抢去了。忆及此,叶随云忍不住脱口道:“江津村?你是秀眉的姐姐春眉。”

第六十六章 洛道往情

二女不意旁边竟藏有人,齐声惊叫,跳将起来。眼见一男一女自暗处走出,春眉惊慌失措,惊惧结巴连声道:”你们。。你们。。”

叶随云忙双手摊开道:“莫慌,莫慌,我们是好人。”看他手足无措,代施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道:“放牛娃,你看来竟比她俩还惊慌呢。这话说的可是毫无气势。”

叶随云闻言哑笑,只因见春眉惊恐失色的样子,怕将她吓出个好歹,这才着急劝解,自己本非言辞敏锐之人,慌急下的举动想来确是简陋好笑。他二人这一对笑,倒正是冲淡了刚才的紧张气氛。

察觉到春眉渐渐宁定欲言又止,代施笑道:“春眉姐姐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春眉小心翼翼看了看叶随云,轻声问道:“你。。。你。。刚才可是说了秀眉。”无论刚才受了多大惊吓,对她来说,这乞丐现身时说出秀眉两个字,自己是绝不会听错的。

叶随云点头答道:“多年之前,我曾无意到过江津村,在那儿见到了秀眉。她还给我抄鸭子肉吃,味道可好极了。”代施听了又忍不住笑出来。

春眉目泛泪光,追问道:“她现在可还好吗?”问完泪水已殷殷落下。

叶随云用心回忆,当年秀眉尸毒缠身,满脸青气,实在说不上一个好字。虽然后来自己寻得药物‘清雪丹’,但是否真能治好那小女孩实在难说得很。可眼前春眉悲戚异常,叶随云实在不忍照实言述,只道:“春眉姐姐放心吧,虽然我是几年前见过她,但那时她身康体健,想来现在也都一切安好。”春眉听完心喜不已,流泪不住点头,像是要坚定这句话一般。

看了看旁边仍一脸狐疑的喜儿,叶随云笑问道:“喜儿妹妹,你可是家住青萝岛?”看对方点头,又问道:“家中可是有个老爷爷?”这回喜儿却没反应,只是眼中的警惕之意却更深了。叶随云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代施却反应过来,接口道:“叶大侠,我虽然知道你是来救人的,但这二位姑娘可不认得你是谁?你也不报字号,上来就问东问西的,这可不合规矩呀。”忍不住又要笑出来。

叶随云还是不明,心想:“报字号,难道定要说我是丐帮帮主才能取信?这却是为何?”代施一看,唏吁叹气,无奈道:“放牛娃你呀,也不说明白,开口就问别人家人是谁,住在哪里?谁知你是不是无盐岛的坏人,存着什么坏心眼,凭什么告诉你?”

叶随云满脸尴尬,这才恍然喜儿的反应。想自己虽一身武艺,但实在缺乏与人交往的经验,加之行走江湖时日尚短,难免闹了笑话。连忙抱拳解释道:“在下丐帮帮主叶随云,并非盐湖寨水贼。”见二人面面相觑,满脸疑惑。想来她们不谙武林中事,这丐帮帮主四字对她们来说与村长坊正也无甚差别,正合己意。他接着道:“我是杨老爹派来,接你二人离开这里的。”这句话喜儿可听得再明白不过了,情不自禁抓住叶随云的手,喜道:“当真?真是爷爷让你来救我的?”叶随云微笑着点点头。

春眉却并不如何兴奋,将信将疑。想来并不信服单凭眼前的一男一女就能带自己离开这可怕的地方。叶随云却不在意,想到一下救了两个于己有牵之人,大是欣慰。

几人一番攀谈,叶随云才得知,原来两年前,喜儿同杨老三摆渡在江中时,不意被几个水匪看到,几人不由分说便将喜儿抓走,说是二当家常万山的命令,每过几年就要找年轻女子回去做妾。杨老汉抱着强盗的腿苦苦哀求,却被踢翻在地,回去后大病一场,却也无可奈何。深知对这些无法无天的水贼,即令官府也无能为力。而喜儿来到此处后随其余被掳女子关了起来。因心中害怕,不住哭泣,恰巧被路过的大夫人杜姬欣听到,细问之下,见喜儿年纪幼小,清灵可人,便将她要了去作为自己的贴身丫头,喜儿也由此躲过了一劫。而春眉却经历凄苦得多,十年前只因为了寻访一个人,结果被二当家常万山瞧见,将她抓上了岛,强行霸占。过了几年,常万山对其渐渐失了兴趣,就将春眉送到专责寨中炊事的厨房处,每日里做些挑水,种菜,洗涮等杂事。稍有不对,便是一顿鞭子,几年下来,身上的伤痕也有几十处之多。众人听完皆惆怅默然。

春眉却道:“妾身虽在这里受了些苦,却是心中庆幸。”三人都感奇怪,春眉道:“常万山此人内心残忍变态,如果对抢来的女子厌烦了,往往便将其分给手下喽喽们,没有丝毫留恋之情,而这些可怜女子终将被折磨到死。因此相比起来,我已是幸运了。”代施狠狠一甩手,怒道:“这样的禽兽还活着做甚,定要取此贼狗命不可。”

喜儿问道:“春眉姐,你当年到底要寻什么人这般重要,以致沦落到这里遭难。”春眉却怔怔无声,抬头仰望夜空。代施看她神情,心中一动,道:“想来就是姐姐你的意中人吧。”

春眉亦没未直接回答,仿佛陷入回忆中,缓缓道:“我小时候家住在洛道的江津村。”代施立时明白她这是要说出被掳的前因后果。春眉继续说道:“那年我才刚十七岁,一天久雨后出外采摘笋子,要知道雨季过后的笋子肥大,清香,色白如玉,正是最好吃的时候。我娘身体不好,我就想多采一些,给她补补。不知不觉就走过了洛水河。虽然老人们总是告诫千万不要过河,那边有危险。可我当时年纪小,又不知到底有什么危险,便没在意,只想着河那边没人,大笋子一定多。现在想来真是不知轻重。”一旁的叶随云回想起自己当初冲进藏剑山庄救下谷灵灵,又何来轻重之分,小孩子处事哪懂什么分寸。

春眉继续道:“待到我采摘了一大筐的白笋后,才蓦地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日头已半边躲在了山后,最令我惊慌的是竟然找不到来时的那条小径了,周围只有密林和一人多高的蒿草。”说到这儿,代施和喜儿也不自禁紧张起来,虽都知春眉之后定是安然离开,但想到当时情形,还是忍不住担心。春眉接着道:“我那时心里慌怕,忙靠着记忆的方向往回走。不一会儿太阳就完全没有了,四周漆黑一片,我吓得蹲在地上直哭。突然听到草丛中传来悉悉索索之声,我就想‘难道有人,不管什么人都好,至少能给我有个伴’,等到那声音从草后出现,你们可知我看到了什么吗?”两个女孩儿茫然摇头,叶随云却慢慢道:“是蜘蛛,大蜘蛛对吗?”

春眉满脸惊讶,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叶随云道:“几年前我险些成了这种怪物的点心。直到今天都想不通怎会有这么巨大的蜘蛛,彼处还有乌龟亦是硕大无比。”回忆起洛道的经历,叶随云此刻还是心有余悸,浑身发麻。

春眉道:“你说的对,那蜘蛛精足足比我大了三四倍。我当时吓得已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缓缓爬来。心中只想‘我要被蜘蛛精吃了,爹娘,妹妹永远都找不到我了’。胡思乱想的念头还未落下,那面前的蜘蛛精好似突然被风卷起一样,横摔了出去。我还没回过神来,他已将我拉到身后。那蜘蛛精像被激怒了一般,又冲了过来,他不慌不忙用手一推,蜘蛛精竟然离着我们几丈的距离就爆了。”听到这,众人都知那个‘他’定然就是春眉的心上人,同时皆了然,原来两人是这样相识的。

叶随云想了想,疑惑问道:“你说爆了?”春眉点点头,道:“恩,就好像一个水袋被挤破一样。”叶随云点点头,心想:“这人能隔着数丈距离将比常人大几倍的蜘蛛怪物用掌力轰爆,功力实在可怖。好在是个好人,也不知自己有无此能耐。”

只听春眉继续道:“我当时吓傻了,他看我瘫软在地,一言不发的将我背起,朝着一个方向跑去,我只觉耳边呼呼的风声很响,却一点都不觉颠簸。四周怪声不断,还有老虎的嗥叫,可那时我一点都不害怕了,渐渐回复了神智,就觉有他在,什么怪物也伤害不了我。”喜儿听得津津有味,问道:“可他这么背着你跑,一定累死了,你们说了点什么?”

春眉面有黯色道:“他的喘息声很轻很长,一点都不显乏累,可惜由始至终也没和我交谈过一句。可能是因为惊惧之后松弛了下来,见连问几句话他都没反应,我便慢慢睡着了。等到醒来时,已是躺在了家中的炕上。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后来听爹爹说是昨晚有人发现我睡在村口的草垛边,身旁放着一大筐笋子,这才和娘亲将我背回了家,我才坚信那绝不是梦。”

喜儿眨眨眼睛,问道:“后来呢?”春眉回道:“后来我时时总想着他,盼望再见他一面,至少也要对他说句感激的话。因此便总是在洛水河边上等着,盼着,但也不敢过河了。我就想说不定那天便又见到他呢。天天如此从早到晚,直到被路过的恶贼常万山见到,便将我抢了到此。”叶随云和代施对望一眼,均不禁暗叹:“看来有时一个人太执着了,未必便是好事儿。”

喜儿奇道:“这么说春眉姐你从来没和他说过一句话,怎么会就喜欢上了他呢?”

春眉被问了一愣,低首想了想,道:“我也说不清楚,以前总以为是感激他救了我,这才想见他一面,后来渐渐大了,我就明白,虽只见过他一面,但对我来说却是命中注定的。人有情,那也是控制不了的事。”叶随云三人都是少不更事,听了春眉的话,虽难明其意,但也都被她深深痴情感动。

春眉双手合十道:“妾身不奢求再见他一面,只愿他平安快乐便好。”叶随云想这也是一种信念,能够让春眉坚强活下去的信念,便道:“待你回家之后,再慢慢去找,等能与他再相见。”

春眉闻言疑惑道:“你真能带我们离开这里?”

叶随云点头道:“今晚七秀坊会同我丐帮将攻克无盐岛,将这鬼地方铲平,到时你们自然就可以回家了。”春眉听得叶随云说完,眉头皱起,似想到了什么。

代施见状道:”春梅姐姐,难道你还信不过七秀坊联合丐帮的实力吗?放心吧。”

春眉摇头道:“不,不,我不明白你们说的都是什么人,只是想起了一件事。”众人好奇起来。

春眉道:“前段日子,我被安排去给后山木牢中的十几个女子送饭,有次无意中听她们自称是什么七秀坊弟子。”

叶随云一下跳将起来,惊喜道:“你说她们是七秀弟子?”

春眉不解他何以激动如此,道:“听她们是这么说的。”

叶随云拉着代施道:“她们果然被困在无盐岛,可为何上次却没见到她们?”

春眉一问之下,了然道:“少侠你所说的木牢在水寨东侧,一般是用来关押被劫掠而来的寻常百姓,搭建所用都是普通木料,只做临时用途。而后山的牢房是在山体上挖成的,栏护所有都是榆木,铁木。听他们说那里才是用来关大本领的人物。”

叶随云恍然大悟,正准备细问,忽听远处有人喝道:“什么人大呼小叫的。”几人走了过来,只怕是巡逻的水贼。春眉和喜儿闻声早已慌了手脚,代施伸手过去拉住二人轻声道:“不用担心。”

待对面几人走近,这才看清,来的一共四人,当先一个领头者,身后竟是两个水匪喽喽押着一个被麻绳捆缚之人。叶随云大吃一惊,领头的他见过,正是上次围攻萧凝儿的其中一个头领,叫常斗齐,听罗翼说是什么四大护法之一。让他吃惊的倒不是此人,而是后面那个被五花大绑着的,竟然是舒小语。这丫头此时也看到了叶随云,心中大喜,无奈嘴被麻布封着,喊不出声,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常斗齐斜眼瞟着站在当地的四人,认出了春眉和喜儿,问道:“你两个在这里做甚?”不等二人回答,骂道:“妈个巴子,你两个小妮子等着死吧。老子才不管,自然有人收拾你们。”转向代施道:“你又是哪跑出来的,跟老子回去。”他甫一走近便看到了这个漂亮少女,心中早就急不可待。一挥手,身后两个喽喽嘻嘻哈哈上前便搂,代施笑嘻嘻等二人走近,双手连闪,两个贼兵霎时惨叫不止,捂脸倒了下去,指缝鲜血淋漓,竟是被代施戳瞎了双眼。代施用布擦了擦手,见叶随云面色不忍,说道:“他们起了坏心,就是该死,只废招子,算是手下留情了。”

常斗齐没想到这美貌女子竟身有武功,怒道:“小婊子找死。”身形飞扑过来,双手直取代施面门。

叶随云跨步挡在代施身前,躬身出掌,‘青龙取水’迎向来拳。常斗齐也早已认出站在后面不动声色的这个人,就是前晚与那个功夫狠辣的七秀弟子一同被自己擒住的叫花子。虽不明白这个要饭的怎会出现在此处,但他哪里放在心上,满心只想先将那美貌的银发女子抓住再说。待他忽觉不对劲时已来不及了,常斗齐只觉好似一拳打在了山岿巨岳之上,两条臂膀顿感一阵剧痛,胸口发麻,而后便没了神智,昏死过去。当然亦感觉不到自己又飞行了一段才落下。

喜儿眼见平日里强凶霸道的常头领犹如抛石一样飞出甚远,跌落在地没了反应,惊讶的嘴都合不下来。她平素曾听夫人提及,这常头领武艺不差,算的上一把好手,怎的被这乞丐哥哥推了一下就成这样了,直是匪夷所思,想不明白。

代施上前解开舒小语身上的绳子,她扯掉嘴上的布,道:“二么。。。。。”停了一下,连忙又道:“我不该再叫你二么了。你是叶。。叶。。”

叶随云故意又学着以前的腔调,笑道:“小语丫头,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况且咱二么小侠在江湖上字号响亮,不比叶随云差。”四个姑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叶随云继续道:“小语丫头,本小侠发觉你似乎有种天赋。”

众人奇问:“什么天赋?”就连舒小语都好奇。

叶随云故作佩服道:“就是你总能找到危险的地方,然后孤身一人闯进去。你的口号便是何处危险何处便有我七秀舒小语。”一番话只把几人又说的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舒小语却忽落下了眼泪,叶随云慌了手脚,没想到会逗哭了她。舒小语却擦着眼泪道:“二么,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一想到我的好朋友二么这个家伙根本就不存在,世上就没有这个人,便心里难过。”说完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掉下,她的话语虽古怪,深思之下,却让众人也不禁伤神凄切。

眼见叶随云无言以对,舒小语一抹眼泪,又笑道:“二么你说错了,你道我真的是每次都不自量力吗?坊主已经率领众位师姐攻上了无盐岛,我不过是要再寻一寻丹丹,独自来到此处,未料到彩头不好,却碰上这个武功高强的厉害人。”说着用手一指匍匐远处一动不动的常斗齐,忽停住了口,心觉此时称这趴着的人厉害,实在是不对劲。

叶随云等人仔细聆听过去,确然是无盐岛南方正传来兵刃撞击砍杀之声,只因离他们所在位置太远,几人竟都没发觉。叶随云抬头张望,月挂中天,原来早已到了子时,自己等不觉间竟已在这儿待了几个时辰。

几人不再耽搁,计议先去山牢救人。春眉走在最前带路,半响忽然回头道:“叶少侠,你适才的姿态和他一模一样。”人们都愣了一下,虽都知春眉口中的‘他’是谁,却不解叶随云的姿态究是何意?春眉又解释道:“那个推手的姿势真的一模一样。”叶随云这才反应多来,原来她说的是自己那招青龙取水。只是春眉不懂武功将那一掌称为推手,便道:“也许事有凑巧,那位大哥使的武功正好有一招和我相似,其实天下武道千万,难免会有看着差不多的。”

春眉摇了摇头道:“别人或许会搞混,但是对于妾身来说,那一下躬身推手,已经印在我脑海中不下万次,我绝不会搞错,一模一样。”

看她神情坚决,叶随云心中嘀咕:“难道世上竟还有其他人修习了降龙掌?”

第六十七章 无盐之战(一)

几人再行片刻,就见不远处一座凸起的山丘静驻前方。山脚下星火闪动,数十人头裹白巾,手持火把钢刀,或立或坐,看来必是守卫的水贼。借着火光看去,一道宽大的木制门栏嵌入山壁之中,显然便是春梅所说的山牢。

果然春眉停下脚步,悄声道:“就在前面了,可那儿有十几个看守,若要打开木栏肯定无法绕过,怎么办?”回头问询,赫然发觉身后只剩三个女孩儿,叶随云已不知去向。春眉心下大异,正要问代施,就听远处山牢有人喝道:“你是什么人,站住了。”春梅心里一跳,就听啪啪,砰砰,“哎呦,妈呀”,“硬点子来啦!”,“快去通报!”,一大串怪声迭起,霎时跑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叶随云一看到了地方,早已等不及揉身抢上,未等对方反应,一顿拳打脚踢,霎时制服了五,六个匪兵,余人哪见过这阵势,吓得一哄而散。叶随云心想破岛在即,也不怕他们通报给谁,现如今救人要紧。四女也已跑了过来,代施横了叶随云一眼道:“你这人冲的也太快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叶随云嘿嘿一乐,欲待说话,忽听山牢中传来舒小语的激喊声:“苏师姐,薛师姐,林师姐,可找到你们啦。”原来她早已冲了进去。叶随云闻声长出口气,总算没白费功夫。

牢中被困众女见来了救星,也是精神大振,等看清了竟是舒小语,更是惊喜,欢呼声大作,其中一女孩喊道:“小语,你这丫头太了不起啦,竟然来救我们。”舒小语闻言拉住对方伸来的手,激动道:“丹丹,丹丹,你没事吧。”原来正是舒小语念兹在兹的好友林丹丹。

叶随云抓起一个被点了穴道的水贼,问道:“牢房钥匙交出来,就饶了你性命。”那守卫惊慌回道:“大侠饶命,这监牢钥匙根本就不在小的这里,平时都由大夫人保管。小的们只负责看守此处。皆因这儿羁押的都是重要人物,平日里送饭送水也都不曾开门。”叶随云将信将疑,却也无可奈何,刚才已上下搜了此人一通,的确没发现什么。细观之下,每间牢号上的大锁皆寻丈大小,锁梁如小孩手臂粗细,比平常的锁要大上好几号。

舒小语亟不可待,抽出兵刃,叮一声砍在木栏的铁锁上,却见那锁安然无恙,并未斩断。连试几次都如此,只急道:”二么,怎么办?”

叶随云点点头,运起内力,两手抓住铁链一绷,那锁链依旧没有变化。不由大是惊讶,他想自己这一拉怕不有七八百斤力道,看来这锁的材质有异,实在太结实了。代施蹲下仔细看了看,说道:“这锁使用精钢打造,且制得如此巨大,人力有时而穷,你功力再高毕竟不是神仙,不可能将它扯断的。”

众人大是惶急,这眼瞅着大功告成,却被一把锁挡住。眼见叶随云着急无奈的样子,代施微微笑道:“牛娃子,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虽然此物无法破坏,但是可以打开呀。”叶随云不明所以,心想这话不等于没说嘛,谁不知道可以打开,可没有钥匙又为之奈何?再看代施胸有成竹的神态,叶随云突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喜道:“对呀,我险些忘了,这天底下还没有你打不开的锁吧。”代施师承卫栖梧,是江湖上名响的女飞盗,开锁这等末节技艺自是不在话下。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将所有牢号打开,众女弟子相拥而呼,连连道谢。幸喜之余,决定立刻赶赴前寨支援。

正要离开,却听山牢深处一人喊道:“众位女侠且慢走,尚有兄弟被关着,莫相忘呀莫相忘。”众人一愣,女弟子们都笑了起来,为首的苏小蓉道:“到险些把他忘了,最里间还关着一人,叫什么阳宝,傻里傻气的,很有意思。”叶随云猛地想起,李复不就是托自己寻找此人吗,险些忘了,若不是他喊这一嗓子,几乎便要失之交臂了。忙叮嘱七秀众女先行一步与叶芷青汇合,自己留下救人。

又复回归山牢之中,走到尽头才发现,右手边拐进去还有几间牢号,阳宝就在最里面靠着山壁的囚室内。叶随云走近笑道:“阳宝哥,还记得在下吗?上次多亏你捡到一只破鞋子,否则我的朋友可麻烦了。那个和你吵不停的阿诛姑娘呢?”

阳宝一愣神,看清后笑道:“啊,小乞丐,是你呀。”眉头一皱又说道:“你身上怎的还是那股味儿,还好阿诛不在此处,不然又要骂人了。你还说呢,就是那次,阿诛怎么都不信那鞋是我无意捡来的,一气之下跑掉了,我还道她是赌气而已,就没怎么追。结果打那之后,阿诛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四处寻找,始终找她不找,后来寻到黑岩湾,被这里的强人抓住,我好好和他们说我不是小偷,他们偏不信,还说我吵,让我闭嘴,就把我关在这了。这帮人强凶霸道的,真是不讲理呀。不过好在这儿还住着许多姑娘们,虽看不到样子,但每日里和她们聊聊天文地理,说说人生志向,还是不错的。”听着阳宝喋喋不休的胡说八道,叶随云忍不住好笑,也听明白了个大概,原来这小子为了找阿诛,结果闯进了无盐岛的地盘,被人家给抓来了。

代施这时也已解开了牢门上的铁锁,笑道:“你可真能说呀,快出来吧。”阳宝连连摆手道:“等等,等等,且慢离开,还要救我的朋友一救。”叶随云哦了一声,环顾四周,并无其他人,却见阳宝对着墙壁拍了拍,道:“大姐,我来朋友啦,这就救你出来。”叶随云大感奇怪,还以为阳宝是头脑错乱了,正待说话,隐隐听见墙壁里有人长长叹了口气,似是女子的声音,不由吃了一惊,心想:“这墙壁里真的有人。”只听那声音缓缓道:“哎,你走吧,我出不去的。况且就算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里,还是在这里的好。”

叶随云拍拍阳宝的肩头,低声问道:“她是什么人?怎会关在墙中?”

阳宝道:“是李大姐,问她名字也不肯说,只说自己姓李。幸好我住的这间贴着山壁,恰巧墙壁中有缝隙,否则怎能知道墙里竟还关的有人。”

代施仔细观察了一番,道:“看来这山牢墙壁中还有一个囚室,是个牢中牢的格局。”转头问阳宝道:“你当初是如何发现墙那边有人的?”

阳宝挠挠头,道:“我见到有人给她送饭。”用手一指,代施顺着方向看去,在阳宝的牢外,靠墙处有个小口,不细看确是很难发现,正好可以送些食碗器物。

代施上前看了看,道:“这里虽是送饭食的通道,但开启石室的大门却并不在这里,定然另有它处。”叶随云和阳宝齐声问道:“在哪里?”代施却不去理会二人,自顾自的打量着四周。

这时喜儿,春眉,舒小语三人也都进到牢内,想是在外等得不耐烦了,叶随云见舒小语尚未离开,问道:“小语,你怎么不同师姐们一起走?”舒小语脸一红,道:“我还是留下来给你帮忙。”叶随云点点头,道:“也好,我们发现除了阳宝还有一人被困在墙中,代施正在想办法。”三女才知他们何以良久不出。

代施忽道:“这石牢依山而建,看方位及其周围布置,暗合先天八卦的格局,真不知里面囚的是什么重要人物,竟然如此大费周章。”叶随云等人不明所以,问道:“先天八卦是什么?”

代施回道:“师父曾说过,有些陵墓在修建时便暗合着某些奇门阵法,用以抵御墓主死后盗掘其墓的人。至于是否真的管用,那就不知了。但我从未听说这种方法会用在关押活人的地方。”卫栖梧出自盗贼世家,祖上便是吃这碗饭的,可谓开遍了天下锁,盗取了无数墓葬。卫家家传的武艺便是出自古墓之中,后有资质聪达之士对其加以变化改造,后代代相传。这些人一生之中,难免会碰上前朝帝王将相的陵墓,必然见猎心喜,不肯放过。而此种陵墓大多都是按照太极八卦,天演星象等阴阳术数之法修建。其中暗含玄机,层层保护,如果不谙内中乾坤,往往使盗墓人束手无策,空望叹息而已。如此就使得他们不得不对其加以潜心研究,渐渐形成了一门技艺,虽不求精深,却也窥得门径。由卫栖梧传到代施这里,却不曾用心钻研,这姑娘连想都不敢想,黑天半夜去和坟墓打交道,因此从师父那儿听个大概也就罢了,再不深究。她想反正自己是做飞贼,永不碰吓人的坟墓,学这些虚无之术可谓无用。想不到却在此际碰上难题,代施虽能判出个大概格局,可也难以说清其所以然。

叶随云问道:“那该如何是好?怎生想个法子救人。”

代施叹气道:“找不到门,我也无能为力,除非你用手将这座山轰开。”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半晌春眉道:“关在此处之人的饭食每一次都是妾身送来,只是放于地下过口,过段时间再来将食皿取走,却从没见过如何开启此牢,守卫每次都催得紧,因而我从未同里面人交谈过,甚至都不知关着的是男是女。”

叶随云一拍脑袋,喜对阳宝道:“你快问问,也许李大姐知道门在哪里?”

阳宝摇头道:“早就问过了,她自己也不知,自打进到这儿她就再没出去过,所有生活用物都是通过小洞传递,她还常说,这里有什么不好,外面伤心的事情太多了。你说这是啥意思呢?阿诛离我而去的确叫人很伤心。看来李大姐说的也有些道理。”

叶随云没空去理会阳宝又胡说八道什么,心里犯愁,这时那墙后女人的声音传来:“小姑娘了不起,看出此牢合着先天八卦的格局,将我囚困于此的人也是这般说的。”声音自山壁透出,清晰明至,可见说话人内功深厚。

阳宝讶异一愣,大声道:“李大姐,原来你说话这么清楚呀,也不早说,害得我每次和你谈论人生时都要把脸紧贴墙壁。”

那李大姐道:“这座牢的主人曾说过,不懂阴阳五行术数的人找不到生门,绝不可能打开石牢,你们走吧。”

众人默然,叶随云正要发话安慰,却听洞门外一人说道:“这有何难,暗八卦中,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唯生门可取,明八卦中,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对应着天泽火雷风水山地,此牢依山,山对艮,想来生门是艮位,恩,就是东北方。”随着话声,一人走入,一身青布短袍,腰挂朱红葫芦,背插鹤羽拂尘,面目清秀,只是两条粗眉甚为显眼,看打扮竟是个道士。

山洞中此刻火光明亮,叶随云瞧清来人时,对方也看见了他,异口同声道:“是你。”原来二人在扬州有过一面之缘,当日叶随云委托玄字二捌查寻方浚的行踪,而后遇上此人,当时这道士言及自己将临大祸,而自己不过将他当个招摇撞骗之徒,不意竟在此相遇。

那道士奇道:“小乞丐,你怎会在这里?”

叶随云笑道:“这也是我想问你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道士还未回答,代施打断喊道:“先救人好不好,小道士,你说在东北方向可是真的?”他连忙点点头。代施不再理会,抢出山牢,众人也跟了出去。叶随云走在最后,拱手道:“小道士,这次可多谢你了,我叫叶随云。”对方也还礼道:“不敢当,在下澈风清,举手之劳而已。”

知晓了方位便一切好说,代施心中暗辩寻将过去,来到山丘旁一处野地,伸手拨开长草,露出后面的石壁,就见壁面上密密麻麻散布的坑洞,有大有小,但一目了然乃是人为造成。

叶随云喜道:“看来就是这儿了。”代施点头道:“小道士说的不错,这牢门所在正是山丘东北方。”凝神一观,不禁蹙眉道:“地方虽是对了,可这锁。。。”

喜儿忍不住问道:“代姐姐,你说锁?这里哪有什么锁呀?”

代施指了指面前石壁上杂乱不规则的坑洞,道:“这些小洞就是,只不过并非我们寻常见到的扣锁,这类设计多用在大型的机关消息之上,称为迷宫锁,看似杂乱的孔洞有些底部相通,有些则是死路,很是难解。”说罢转头对叶随云道:“看来需花些时间了。”

叶随云点头道:“总不能弃这位李大姐不管,只有辛苦你了。这里我也帮不上忙,不知前面情况如何,我且去助战。”心中急切,与众人打了招呼,提气向前寨奔去。

只一刻,耳听兵刃撞击声渐重,间中夹杂喊杀之声。转过面前一片树林,叶随云不由停下脚步,眼前烈焰处处,战况甚为惨烈。一眼望去,数百人斗得正急。无盐岛贼寇人多势众,七秀众弟子此时均一对一或一对多苦战正酣,而丐帮弟子更少,情况与七秀相仿,均是以少对多。地上横七竖八陈躺多人,大多一动不动,看来已经死去。再看死者外服,以贼寇居多,想是他们人数虽众,却多是乌合之徒,不及七秀和丐帮弟子武功精强,但场中形势却仍是盐湖寨一方占优。

叶随云疾冲而上,双掌推出,敌方两人一声不吭,闭气飞出。与他俩对战的七秀弟子本已支持不住,险些躲不过砍来的一刀,忽然得救,惊魂方定,看清后喜道:“多谢叶帮主。”

叶随云一点头道:“快去帮其他人。”说完又冲向不远处一个以一敌三的丐帮弟子。双掌鼓风,又是两人报销昏厥。那弟子腾出手来,一棍抡出,将剩下的贼兵打了个脑浆迸裂,后以棍拄地呼呼直喘气,显见累得够呛。

叶随云顾不上说话,脚下不停,所到之处当者披靡,霎时又料理了七,八人。旁边一人喜道:“帮主。”回头一看,正是何全贵。叶随云急道:“何大哥,我们到了多少人?怎地情况如此劣势。”何全贵忙回道:“接到帮主指令后,我和几个堂主四处搜寻,半天内只能找回三十多人,加上留守的一共也就六十几个弟兄。按照计划,我们自西面上岛,在此同七秀坊汇合。一路杀将过来,损失了不少人,好在西面贼人不多,可如今还是人手不够。司空大哥也没现身,更别提龙武大军了。”

这时不远处一人疾奔而来,边跑边喊道:“叶帮主,我师姐已率弟子攻向主寨。”叶随云一看,原来是王维林,她口中师姐自便是叶芷青。王维林满面汗水,赶到近前说道:“坊主说我方人少,消耗不起,必要一鼓作气直取对方主心才可,此时同萧师姐想必已攻了进去。”

叶随云点头道:“不必担心,援军一定会来的,你们撑住,我去帮忙。”说完提气朝主寨方向狂奔,路上见到己方有人势危便上前援手,无人可挡,所过之处,敌人均应声而倒。他知情况危急,又不欲杀伤人命,下手时刻意控制,被制服的人都是手脚骨折或闭气昏厥。

叶随云虽不下死手,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不管是七秀弟子还是丐帮弟子,在他的帮助下,只要有力反击,必然是取敌性命。叶随云看在眼里,心知此刻双方以命相搏,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下手怎能容情。自己能收发由心不过是因为武功高过这些水匪,可其他人哪有余裕多想呢。每当见到有人被砍杀在地,心中难免不忍。不禁想起卫栖悟曾说过心软就是自己最大的弱点,但又无可奈何。

第六十八章 无盐之战(二)

穿过前寨的空地,地势上倾成坡,又跑几步,再过一道门,忽闻前方金钲嘈杂,百十人鏖战正酣,局势混乱。彼处虽沸反盈天,却压不住间中夹杂的一股嗤嗤声,听来就像气流急速射出,叶随云心知异声乃剑气破空所发,心下不由好奇,是谁有如此功力。凝神细看,场中最前所战一人正是纯阳弟子雁无忧。只见他身形矫越,剑势如虹,招式开阖宽阔,带出道道剑影,确是名门风范,此刻他以一敌二兀自占据上风。随他一道的十几个纯阳弟子,也都挥剑对敌,激战一处。

叶随云稍一细观此刻形式,雁无忧的两个对手虽强一些,但其应是状况无虞,算上他在内,纯阳派共一十七人,对方则多达四十余人,因而其他弟子都是以多打少,频频遇险。

看清局面后,叶随云纵身冲向一个形势最危的纯阳弟子,与之对战的水贼显然武功不差,感到有人接近,回身一刀砍去,却不料刀身被来人以指捏住,犹如千钧压顶般,无论如何抽不回来,他心下慌乱,正要撒手,忽觉胸口一闷,昏死过去。那纯阳弟子眼见机会,顺势一剑刺出,叶随云连忙将失觉水贼向后一扯,躲开这剑,道:“快去帮其他师兄弟。”那弟子一愣,点点头,转身而去。叶随云心想:“少杀一个算一个吧。”这般想着又连点带打制服了十几人,形式稍缓。

叶随云一心二用,虽不停对付盐湖群匪,却一直关注着雁无忧那边。这就好像一个喜欢书画之人若见到其他人在泼墨挥毫,忍不住便要停下欣赏,又像好棋之人如闻旁人对弈,不禁是要驻足观赏的。同理叶随云在武学一道可算极有天赋,自习得秋雨诀后,对各式武功的独到之处兴趣大增,无奈在江湖中混迹时日尚短,而且总有其他事情应接不暇,因此少有机会接触各门各派的武学技艺。此刻乍见雁无忧的剑法招式,难免见猎心喜,多看几眼,虽说他知此举有些犯忌,但好在自己非是要偷学,雁无忧又是朋友,想来无妨。

略微观察,叶随云发觉雁无忧内功虽不弱,却未必便到了能将剑芒逼出剑尖的地步,之所以让人感觉剑气纵横,实乃剑招运用所致,似乎他的内力并不是由攻势吐出,也非以内力控剑,而是将真力注入剑中,再以剑身为心慢慢扩散,形成一个看不见的气场,配合矫若游龙的剑招,从而产生极强的剑气,换句话说,此时雁无忧自身所持内力恐怕不足一二,全都聚集在手中宝剑上。

叶随云不禁佩服,心想此种运气之法无形中让剑势提升了何止一倍,就算自己和雁无忧对上,也很难避免被其剑气所制,不由窃思,天下武学罗千累万,恒河沙数,自己还未见识过的不知有多少。

此时雁无忧攻势不停,大喝道:“尔等受死?”敌方二人早已左支右拙,节节后退,气喘吁吁,眼瞅就要被一剑刺穿。叶随云这才注意瞧去,等看清后大惊连喊:“自己人,自己人,快停手。”原来那被剑气裹在当中的其中一人竟是罗翼。

雁无忧闻言硬生生停住了刺出的一剑,旋即后跃,转身看到叶随云,先是一喜,后奇道:“叶兄弟,你说谁是自己人?”

叶随云上前扶起方坐在地,汗流浃背的罗翼,对雁无忧苦笑道:“这罗大哥是朋友,多亏他帮助,我才能潜入无盐岛探知消息的。你可险些伤了朋友。”

雁无忧一拍头顶,哎呦一声,拱手道:“好汉,这可真是对不住了。你们为何不早说。”

罗翼看了看另一个濒临崩溃之人,两人衣袍都以成了碎布条,只是还没脱落,挂在身上而已,喘气道:“这是俺的帮手吴林原兄弟,俺俩一直想喊你停手,可这位大侠武功太可怕了,就像阵阵冷风直往嘴里灌,连喊个饶命都不行,这一身衣服快被你刺成丐帮的了,刚才俺俩差点就要哭出来。”一番风趣的话把叶随云和雁无忧说的乐出来。此时其他弟子也已控制了场中局势,只剩十余名水贼还在支撑。

笑过后雁无忧道:“我率众师弟随坊主一路攻到这里,坊主说我们不可一并入内,对方人多,我等定要将战线拉长,拖住外面的贼寇,否则怕被包围在里面,她现已带领众弟子攻进了主寨。”

叶随云还未说话,忽听风声急劲,一挂暗器射来,目标直指罗翼后心。叶随云此时距罗翼尚有数步,相救不及,好在雁无忧站在侧面,也听到暗器声,此刻他剑以回鞘,来不及拔出击打,又不敢伸手去接,这也是江湖经验,如上面喂了毒药,用手便中了圈套。只得猛将罗翼一推,罗翼一声闷哼,还是被射中了左臂,鲜血直流,幸好避开了要害。叶随云急忙上前查看,刺中罗翼左臂的乃是一柄飞刀。罗翼忍痛将刀拔出,扔在地上,朝着远处道:“二当家手狠呀,兄弟佩服。”

一人自黑暗中走出,道:“妈个巴子的狗叛徒,竟躲得过老子这一刀。”说话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颌下一把黑胡子,脑袋剃得精光,更显凶相,正是无盐岛二当家常万山。他身后又跟着几十号贼兵冲杀出来,刚缓口气的纯阳众弟子忙又挺剑接战,形式再度逆转。雁无忧抽出兵刃道:“擒贼擒王,先取贼首。”叶随云刚检视罗翼伤口,并无中毒迹象,放下心来,闻言一把抓住雁无忧道:“我来对付他。”他想常万山就是强抢春眉和喜儿的寇首,作恶多端,血债累累,自己今日要亲手除害。

常万山狠狠道:“不管你们这帮狗杂碎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敢上无盐岛,一个都别想走。”说罢双手一甩,又是两柄飞刀射出。这回叶随云有了准备,看得分明,两手轻挥,用的是小降龙手,啪啪两下飞刀落地。不料眼前白光闪动,又是两刀飞来,这后两把刀破空之声较小,被头两柄的声音盖过,以致叶随云竟没反应过来,慌忙中使劲一让,勉强躲过了右边一把,左边飞刀却直插面门,雁无忧和罗翼齐声惊呼:“小心。”叶随云急中生智,丹田聚气而上,对着面前猛吹一口气,飞刀来势一缓,叶随云趁机张嘴,咯一下,竟然咬住了飞刀。这一下险过剃头,叶随云也暗喊侥幸,幸好这恶人没在暗器上涂毒。想不到这常万山外貌凶恶粗犷,竟是个飞刀高手。自己太过轻敌,险些中招。

常万山见自己万无一失的绝技竟丝毫未伤到对方,怒上心头,喊了声:“他妈的。你是什么人?”提起身旁铁锤,合身而上,朝着叶随云直砸下去。气势虽足,可到了近身战,常万山又哪里是叶随云的对手,三招一过,常万山已是相形见拙,但觉一股股戕风刮过,呼吸不畅,拼力后退一步,将大锤挥出,叶随云正要上前,惊觉大锤已飞到脸跟前,又吓一跳,没想到对方竟会甩脱兵器,连忙侧身闪避,又是手忙脚乱。

逼开叶随云后,铁锤竟又回到了常万山手中,原来锤柄中间有铁链相连,甩出后可再收回。叶随云连续两次险被对方阴招得逞,喝道:“好个恶贼,只会这些吗?”探手朝大锤抓去,定要将之夺下。

常万山虽然无能,毕竟混迹江湖多年,此时也早看出眼前的人不是什么‘狗杂碎’,武功之高,恐怕就算大当家来也不是对手。这念头一过,心下已怯了,没几下锤柄就被抓个正着,叶随云使力一扯,常万山不愿放手,竟被拽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土。这恶人满脸痛苦,大咳几下,吐出口中泥沙,突然嘶喊道:“你们还不动手,要等到什么时候?”

只见几具先前躺地不动的尸体突然跃起,手中寒光闪动,反拿利刃,同时刺出,几名战斗中的纯阳弟子猝不及防,霎时就有五人被偷袭刺倒,叶随云身后竟也有一人偷袭,但他并没愣神儿,皆因常万山甫一喊叫,便立时感到杀气,能及时躲开背后暗招。那人见出师无功便要即刻退走,叶随云哪容他离开,一股掌力拍出,那人竟是后退不得,紧接着胸口一麻,已被点了穴,再难动弹。

雁无忧怒喝一声,抽剑在手,猛攻过去。那几个突袭之人甚是狡猾,竟不应战,而是全都转攻叶随云,其中二人的目标却是刚被点住之人。叶随云马上明白他们这是要救同伴。更叫他吃惊的是,这一瞬间攻来的五人持刃分指自己的面门,双肩和双腿,方位和时机极其精准,恰到好处,将自己可能发招的空挡全部封死,手脚俱锁,无法可施,不得不退。但这一退就等于将刚刚制住的人拱手相让,可见他们的配合是长久磨练而成,此一攻并非取人性命,主旨乃是救人。这些神秘的偷袭者也感到对手非同小可,因此均精神高度集中,全力一击,定要将此人逼退。雁无忧也看出危险,脱口喊道:“叶兄弟,快退。”

好个叶随云,面对这以己为心的雷霆一击,毫无惧色。只见他右腿微曲,单足撑地为轴,双掌一高一低,上下变换不停,鼓足力道,身体旋转,眨眼间打出十几掌,威不可当,掌影四面八方扩散而出,正是他此前从未使过的降龙第四式‘碧浪翻波’。只听轰轰声响处,对方七人同时受伤,组成的精密突袭阵势霎时崩溃,纷纷弹飞开去。

罗翼,常万山,吴林原以及一旁刚刚还在拼杀的众人也都停了手,看的目瞪口呆,哪见过这等神威。雁无忧已大声喝彩:“哈哈,好一个降龙掌,当真刚猛无双。”毕竟是名门弟子,眼界自是不同。

几个神秘人身一沾地,又立即站起,依旧无人出声,但他们看向叶随云的眼神中带着更深的警惕,还有一丝恐惧。有人呼吸开始沉重,想来已经受伤。叶随云渊渟岳峙,呼吸间调适内息,眼前这几人虽被自己震慑不小,但观其位置又隐然已成包围之势,心中不禁诧异:“这几人虽败不乱,却不知是什么人,看他们的身手绝不是寻常水贼。”

就在此双方僵持一刻,猛听到前寨处忽地杀声震天,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只见前寨火光大亮,兵器撞击声越来越响,好似突然多了成百上千人。众人疑惑的当,自低泊奔来一人,语声惶急,手指后方,边跑边喊道:“二当家,二当家,官军,大队的官军。”

常万山闻言大喜,一跃站起,目露狰狞对叶随云等人道:“哈哈,老子的帮手到了,你们和七秀臭娘们一起死吧。神策扬子营三千人马,将你们这帮死种踏成肉泥不费吹灰之力。”正说的高兴,那报信之人已跑到跟前,声音颤抖道:“二当家,好像。。好像。不是我们的人。”

常万山一瞪眼,道:“你说什么?”那人结巴道:“前寨弟兄们刚才正和敌人打得急,冷不防一大批官军从东面攻出,各个身披铁甲,手持长枪,只杀我们的人,弟兄们就快顶不住了,恐怕他们马上就要攻过来了。”话声刚落,喊杀声已到身后,可见来兵之势猛如狂潮,守卫前寨的无盐寨众恐怕已被扫荡殆尽,这里的一票贼兵也顾不得许多,纷纷扔掉兵刃,抱头鼠窜。

叶随云见状,对雁无忧振奋道:“无忧,是右龙武大军,便是我昨日找到的援兵。”雁无忧大喜道:“哈哈,刚才被这家伙一说,我都准备拼命了。”

叶随云再一转头,赫然发现常万山以及围攻自己的几个神秘人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被点倒的一人躺在地上。雁无忧狠狠道:“这帮贼厮,跑得到快。”越说越气,抓起地上的人,提剑怒道:“你们是什么人?不说要你的命。”叶随云见状正想劝说,却听雁无忧咦的一声,道:“他死了!”叶随云吃了一惊,眼见那人软软的被雁无忧提着,确已没有了气息,奇道:“我封的是他云阳,中府两穴,何以会死的?”

雁无忧摇摇头道:“不是你,他是自己服毒死的,你看。”说着将那人仰面放在光亮处,只见面色青黑,嘴角出血,的确像中毒。雁无忧沉声道:“这些家伙行动又准又狠,被俘便自杀,太可怕了。”叶随云知他因损失了众多师弟,心中愤恨,连忙扯开话头问道:“可见到了萧凝儿姑娘?”雁无忧摇头道:“适才战况危急,我没注意,想是和叶坊主在一起。”罗翼插口道:“叶兄弟问的可是前夜那闯寨的姑娘?”叶随云道:“就是她。”罗翼道:“刚才俺撞见她正和一大群七秀的女娃子冲进主寨,她认出了俺,非要去仓房取回上次被收缴的兵刃。”叶随云想起前晚萧凝儿被自己用计制服后,所使的双手剑即被水贼缴去,一直未能拿回。

只听罗翼继续道:“取回兵器,刚一出仓房,便瞧见一个胖大和尚,这姑娘二话不说,拔剑就动手,两人打的那个眼花缭乱呀。你还别说,那和尚还真厉害,萧姑娘剑法虽快,却总是刺不中他,也不知有甚大仇?”叶随云焦急起来,听罗翼的话,此人八成是陈和尚,忙问道:“然后呢?”罗翼道:“然后两人上蹿下跳的就没影了。不信你问吴兄弟。”一旁的吴林原连忙点头,道:“罗大哥说的不错,那人便是十大恶人中的陈和尚。”叶随云心想果然不错,问道:“这位吴兄也是无盐寨人?”罗翼抢过话道:“吴兄弟人不坏,俺在这无盐岛就和他聊得来。”吴林原笑了笑没再搭话。

叶随云心中一股怪异的感觉,但却说不上哪里不对,总觉这吴林原一个普通的水寨小卒,说话语气却高深莫测,很不协调。此刻也顾不上许多,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心知萧凝儿武功虽强,却还非陈和尚之敌。自己须得马上追上他们,免生意外。

这时大队人马自前寨杀到,何全贵和王维林也都来到此处,旁边还有一人,身穿武将服色,身材细瘦,斜眼跛足,相貌很是丑陋。何全贵道:“帮主,这位便是右龙武卫封常清大将军。与我们等已将前寨贼寇清剿干净。”王维林抹了脸上的汗水道:“多亏封将军及时赶到,否则我们真要撑不住了。”叶随云大喜,行礼道:“封将军,我真怕你们不来。”

封常清哈哈笑道:“为民除害何乐不为呀,况且是司空那家伙来找我,本将自当竭力而为。只是收到消息已是日落时分,连忙整军赶来,却仍是稍晚一步。”语态豪迈,让叶随云不禁大有好感,心想:“人不可貌相,这人虽外貌不好,但豪气干云,朋友一句话便倾力相帮,委实可佩。”又说道:“不晚不晚,司空前辈在何处?”一句话把三人全问住了,半饷封常清道:“刚才还在这里,却不知一转眼去了哪儿?”

众人当即决定由封常清带领部下随同何全贵,王维林等攻入主寨同叶芷青汇合,而叶随云和雁无忧去寻找萧凝儿。

领走前,叶随云对罗翼道:“罗大哥,小弟求你一事。”罗翼此时已用碎布裹好手臂,拍了拍胸脯道:“你说吧,俺给你拼命。”叶随云笑道:“不用拼命,请你快去前日囚我的木牢,将被关在里面的人都放出来。我答应过定要救她们的。”罗翼一伸大拇指道:“叶兄弟是个好汉子,这时候还惦着救人的事,放心吧,俺这就去。”叶随云嘱咐完便随雁无忧一道,按罗翼指点的方向追去。

第六十九章 无盐之战(三)

无盐岛虽名为岛,其实仅得三面环水,其背面正北方乃与陆地相接,但此路极不好走,若要通往官道,须得兜个大圈子,行程要比水路长几倍不止。而且彼处地势坑洼,暗布沼洞,人畜过时,稍不留神就会陷入其中,极是危险。因此少有人迹,渐渐那岛北方便成了绝域。就算是敌人攻来,也不会择此地而入,所有往来无盐岛的人都会选择更安全的水路。当然自钱宗龙到这儿占地为王后,除了他们自己,也没谁愿意再来。

此时黑暗中两个人影正急速朝着北方岛背面移动,前面一人大袖挥动,速度似慢实快,后面一人步履轻捷,紧随在后。当前之人忽的停住,转身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施主紧追不舍,可是要随贫僧返回寺中居住,虽然贫僧不嫌弃,奈何有违祖师之法,佛曰‘不可,不可呀’。”满脸的宝相庄严,正是陈和尚。

身后的人自然便是萧凝儿,她满面寒霜,厉声道:“恶僧,用不着胡言乱语,你藏身无盐岛,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走哪有那么容易。”双手执剑,蓄势待攻。上次幽雨坪之会,七秀坊被陈和尚耍的够呛,若不是叶随云出手相助,实难收场。那之后,萧凝儿心中始终憋着一股火,她才不管对方有多大名头,总想要寻机报仇。事有凑巧,刚才取回兵器时,正碰上这恶僧,怎能容他离去。此刻双剑在手,也没什么空手规则,萧凝儿脸上寒意渐盛,冷冷道:“上次你狂言无人能推你一步,就让我见识一下大师的手段有多高明吧。”

陈和尚蓦地恍然,微微一笑道:“原来女施主是因上次之会,这才紧追不舍。哎,佛曰‘放下’,女施主何必如此执着一时之争。所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施主何不放下心中恩怨,无嗔无怒,岂不快哉。”话虽如此,陈和尚其实早已认出了面前的人。之前自己为叶随云所败,心态有所转变,早就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加上眼见无盐岛突被七秀坊和丐帮夜袭,心知情况已经逆转,便想趁夜离开,哪知竟被这个萧凝儿跟上。此刻他感觉这女子杀气涌现,直逼自己。而且对方越是出手在即,越是冰冷逾常,心中也暗叹怪不得此女在江湖中名声日渐响亮,确是不凡。

萧凝儿再不答话,身子一弯,双剑分指,一招‘满堂势’,陈和尚双手交叉前拍,挡开来剑,却不追击,双手抱圆,右肩斜撞,此招亦攻亦守,含力不发,乃是龙抓守缺式。萧凝儿半步不让,双剑盘旋削出一招‘繁音急节’脚下移动迅速,却不是一味往前,步伐轻盈明快,仿似舞步。

陈和尚连撞不着,喝彩道:“女施主身法不凡,此为何名呀?可否见告。”萧凝儿攻势不停道:“鹊踏枝。”陈和尚避开面前划过的一剑道:“好名字,好公孙。”这话自是夸赞七秀祖师公孙大娘创出如此剑舞招式。两人剧斗不停,眨眼便是二十多个回合,萧凝儿虽剑舞飞花,攻势猛烈,却依然奈何陈和尚不得。喝道:“和尚,你只守不攻,却是何意?”脚步一退,停了下来。

陈和尚道:“我本无心动武,况且女施主此次举派来袭,大功已成,何必定要贫僧留下不可?”

萧凝儿哼了一声道:“你这么说,可是怕了?”

陈和尚嘿嘿冷笑道:“阿弥陀佛,贫僧成名之时,施主只怕还不会走路,若说贫僧不敢杀人,那是有的,若只是断人手脚,倒还做得到,不知施主可信?”

闻言萧凝儿倏又举剑道:“好,终于说到正题了,动手吧。”

陈和尚摇头道:“贫僧与人动手有个习惯,要看心情,即说了不动,那自是不动。”斜眼看了看萧凝儿,又道:“平心而论,以女施主的年岁来看,剑法武功虽已上乘,终是火候不够,还不够资格要贫僧出手。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说完合十行礼。

眼见对方语态笃厚如高僧大德,说出的话却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只把萧凝儿气的不知该哭该笑,正要反唇,就听有人道:“不知在下可有资格做大师的对手?”一人双手后背信步自林中走出。

萧凝儿一看,似乎从未见过此人,而陈和尚依然不动声色,只是眼睛眯的更深,道:“阿弥陀佛,贫僧道是谁这么不知死活,原来是司空施主,好久不见,施主身体无恙否。”原来竟是司空仲平。

萧凝儿心下诧异,她倒是听过这人的名字,原来是这个模样。司空仲平正色道:“恶人浩气大战一触即发,大师却不在家韬光,而是自甘下流,与盗贼宵小为伍,确是物以类聚呀。”语声虽缓,却是句句带刺。

陈和尚却不生气,满面慈祥道:“司空施主言重了,贵盟虽愿战,恶人谷王谷主却非是寻常人,自然早看出贵盟是何意图,断不会接战的。贫僧随意走走又有何妨。”

司空仲平眼光如电,寒声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陈和尚道:“贵盟盟主谢渊一代人杰,他想什么贫僧不知,司空施主如此英雄,难道也不知吗?”

司空仲平道:“大师有话不能明说吗?”二人虽在交谈,此间实已开始了较量,距离虽仍有数尺之遥,但战意弥漫,萧凝儿也已感受到。

陈和尚双手一合道:“心地本无生,因地从缘起。阿弥陀佛。”随着佛字出口,陈和尚和司空仲平二人同时身子一震,眼瞅便要出手。

萧凝儿明知道司空仲平是前辈,但她偏不愿让开,气守丹田,稳立当中,双剑微微抖动,乃是她战意昂越,气息充盈之故。其余两人都不禁微微讶异,这年轻姑娘竟可抵受二人杀气冲撞。陈和尚心里快速盘算形势,自己单和司空仲平相斗,胜负难料,若再加上这个不好斗的女娃子,自己可就讨不了好。对面二人也早已心中有数,都想今天这恶僧难逃。

就在三人即动未动时,突然空中一人喝道:“恶僧,休得猖狂,我来会你。”来人冲着陈和尚直扑而下,陈和尚但觉劲风压面,无暇分辨是谁,身子微鞠,一个‘打虎式’,双臂交叉护在身前。那人一掌推到左臂上,陈和尚不由自主倒退开去,身子临空,他心中一动,脚跟点地,又弹身而起,转身应战,来人跟的迅速,紧追而至,两人啪啪连对两掌,陈和尚脚步不稳,被打得连连倒退。而对方丝毫不给喘息,紧跟而上。陈和尚只得边打边退。

转眼间二人奔出半里有余,陈和尚突然道:“且住,多谢少侠相救,阿弥陀佛。”稽首合十。对方也停住脚步,哈哈一笑道:“大和尚,原来早已认出了我。”正是叶随云。

陈和尚笑道:“每一招都是推力大过伤力,能将贫僧如赶鸭子般迫到此处的,除了少侠那也不作他想了。”

叶随云笑道:“大和尚你快走吧,司空前辈他们如果赶来我也无法相帮了。”

陈和尚却不忙着离开,望了望南边,道:“主寨那边杀声渐息,想来七秀一方已大获全胜。”

叶随云转头看了看,点头道:“有叶坊主运筹帷幄,自然不会有差池。”

陈和尚摇头道:“区区七秀坊,不足亦不能行此举。那司空仲平原是丐帮高手,想来还是少侠在中协调吧。”

叶随云点点头道:“我也只是尽力而为。”

陈和尚任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问道:“敢问少侠,为何要帮贫僧脱困,难道就因为幽雨坪上的一番话吗?贫僧乃赫赫有名的十大恶人,少侠就不怕帮错了人?”

叶随云微一沉吟道:“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帮你,只是觉得该帮罢了,大和尚,我心中不当你是坏人,望你以后也不要做恶事。善恶难分,只能凭心而已。”

陈和尚哈哈一笑道:“阿弥陀佛,少侠说得好。何为好何为坏,谁又说得清呢,难道谁还是天王老子不成,他说怎样就怎样吗?在贫僧看来,能辨是非善恶的并不是双眼和双耳,而是自己的心,就像少侠一样。”

叶随云闻言不禁有丝恍惚,重复道:“自己的心,自己的心。”

陈和尚道:”是呀,须知瞒天瞒地瞒不过自己,世人多虚伪,少侠武功虽高,却未必斗得过人心。”见叶随云兀自发愣,双手一合道:“诸恶莫作,诸善奉行。少侠保重啦。”说完一抖大袖,消失在黑夜之中。

叶随云还在念着陈和尚临走之言,虽不完全了然,又似乎明白了点。这时一人快跑前来,喊道:“叶兄弟,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原来是雁无忧。

叶随云望见他身后并无跟人,笑道:“怎么样,没露馅吧?”

雁无忧有些委屈道:“那萧姑娘本要追上你们,被我拦住这才罢手,气的直瞪我,这回我可为你得罪了人啦。”原来他和叶随云适才赶到时,正是司空仲平三人出手在即,叶随云知道这三人一但开打,自己也难以拆解,连忙转头对雁无忧小声说了句:“拦住他二人。”言罢猛冲上去先下手为强,强行冲入了三人的气场。雁无忧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想他要拦住的二人自是还没动手的了,眼见叶随云和那和尚越打越远,萧凝儿就要追赶,雁无忧赶紧上前拦住道:“萧姑娘放心,叶兄弟武功强过那和尚很多,不用帮他。”萧凝儿被他这么一阻,那二人又远了一段,黑夜中已看不见踪影,心中有气,狠狠瞪了雁无忧一眼,转身回主寨而去。

叶随云听完哈哈大笑,想了想道:“那司空前辈呢?”

雁无忧还不知那人是司空仲平,详问之后,恍然道:“原来是他,他只和我说,‘请叶帮主送完了人就赶回,我等先往主寨汇合’。”

叶随云吐了吐舌头,寻思:“不愧是老江湖,终是瞒不过他。”

此处已无事,二人正待返回,猛听得远处黑暗中一人疾呼道:“着火啦,着火啦,救火呀,快来人呀。”声音颇急。叶,雁二人颇为诧异,这主寨方向大战正酣,的确是处处火光,可也没听人喊什么救火的傻话。更奇怪的是这喊声的方向黑不隆冬,半点红光也无,不知搞什么鬼。二人都是好奇心起,想看个究竟,虽然暗夜之中,远离光亮,加上情况诡异,不免叫人疑神疑鬼。但两个年轻人也是艺高人胆大,展开身法,循着声音找去。

绕过一片小山坡后,二人找到了声源,只是眼前一幕忒也怪异。山坡下共有五人,其中四个装扮奇特,均头戴斗笠,手裹白布,各拿一根套环手杖,上身被黑布裹住,下身像长袍裙摆一样拖下来,头脸同样被黑布围裹,和身上衣服融为一色,只露出双眼,他们互相间距丈余左右,各站一角呈方形围住一人。

被他们包围在中间的人如中邪般满头大汗,神色惶急,四处乱走,还不停大呼:“救火呀,救火呀,有没有人救火呀。”可无论他怎么走都不会冲出四人形成的方形阵,自然而然又回到中间,就像有根看不见的绳索在牵引着他。最诡异的是在他大呼小叫时,那包围的四人就如石像般一动不动,似乎什么都听不到。

被围的人虽仍在大喊救火,可叶随云和雁无忧看得分明,这周围没有半点火星。二人瞧得身上发冷,叶随云悄声道:“这几个是什么人,为何会这样?这里明明没有着火呀?”

雁无忧亦是不明所以,摇头道:“看他们穿着打扮很是奇异,就我所知,似乎没有哪一门派是如此的。那被困之人看来快支持不住了,我们先将他救下再说。”二人心同此理,都矮着身向前靠近。

叶随云忽觉那人的喊声有些耳熟,仔细一看,被困在当中的竟是阳宝,忍不住惊噫出声。雁无忧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叶随云悄声道:“那人叫阳宝,是我朋友,不知何以会跑来此处。”

前方坡下四人也听到了叶随云的呼声,抬头看过来,紧接着又都转头向旁边坡上望去。叶随云这才发现,对面坡上还坐着一人,若非四个怪人的举动,直到此时怕是也难察觉。其实这人离自己并不远,只是不知何故,就是没看到。

叶随云越想越不对,凭自己二人,没理由这么长时间都不知身边坐着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赫然发觉那端坐坡上的竟是个小男孩,看样子也就十一二岁左右,面孔精致,穿着一身醒目的靛青色,头带一顶古怪长帽。此时这男孩双手抱膝,一动不动遥望夜月,好像对身周之事丝毫不觉。

那四个怪人转回了头,也不再看叶随云二人,又没了动静。雁无忧转头道:“叶兄弟,即是你的朋友,不能不救,这几个人怪里怪气,少惹微妙。”

叶随云深有同感,也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也这么想。他们明明已经发现了我二人,却毫无动作,难道真这么有把握?”

雁无忧观察了一下,道:“不管了,我冲进去拉阳宝出来,然后一起朝主寨方向跑,同坊主她们汇合再说,你来断后。”

叶随云伸手一拦道:“还是我去,你来断后。”他想此时情况不明,谁都难说其中的危险,雁无忧和阳宝又不相识,怎能让他去涉险。

雁无忧摇了摇头,道:“你功力高过我,真有什么事还能做个后应,况且我纯阳梯云纵轻功你也见过,放心吧。”

叶随云想了想,只得点头答应。他知雁无忧感念自己在空雾峰救他师徒的恩义,这才要以身试险,心里甚为感动。

雁无忧一提气,箭射而出,直冲向阳宝。四个怪人依旧静若磐石,毫无反应。叶随云心头一喜,暗叫一声“成了”。

就在雁无忧的手将要触及阳宝的一瞬,突然脸色大变,身子一僵,停在了原地,紧接着嚓一声抽剑在手,大口喘着气,茫然四顾,喊道:“叶兄弟,阳宝不见了,别过来,这里火太大。”

叶随云目瞪口呆,如坠冰窟。此时浑身大汗的阳宝就在雁无忧身畔不远,两人却相互视而不见。再看坐在一旁坡顶的小男孩依然沉静犹如石雕,怔怔望月。

这时身后有人道:“这看来似幻术却又不像。”叶随云转头一看,原来是小道士撤风清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处,想是自己过于紧张竟没发觉。忙问道:“你说是幻术却又不像是什么意思?”

撤风清正色道:“幻术乃是障眼法,可以迷惑人看到的景象,但却没有实质的威力,但是你看他二人,皮肤通红,毛发渐渐卷曲,绝不是幻术能造成的。”叶随云一看,雁无忧还好,阳宝呼声减弱,只怕转眼就要没命,他也顾不上再说,一提气也冲了进去,撤风清想阻拦也来不及。

甫入方阵,叶随云只觉四周一黑,周边草木都已消失,阳宝和雁无忧也没了踪影,心知自己和他俩一样中了对方的招。接着眼前一亮,身边渐渐起了火头,那火苗却未直接烧将过来,只是环绕四处。口鼻中闻到的全是烟熏火燎的气味,很是呛人。四周空气此刻混沌不堪,只一会儿,火势便大了起来。

叶随云不辨东西,心想:“这火定不是真的,适才在边上明明什么都没有。”此刻左右俱是大火,一股股热气扑面而来,叶随云越发着急,突然头顶上方闪了一闪,好像火苗爆开一样。叶随云奇怪火焰围在四周,怎会在头顶爆开,募得脑中灵光一闪,从上方跃出不知是否可行。

主意打定,叶随云气运下盘,正要发力上跳却不由身子一沉,仿佛空气中有重量般压了一下。他心知不对,再次使劲,这回加了两成力仍难离地,身上却越来越重,好像有甚看不见的东西压在肩膀上,而且还在不停的加重。

叶随云额头见汗,全身紧绷,蓦地大吼一声,秋雨真气瞬间催至八成,忽觉身体一轻,肩头重量陡然无踪,身边大火也顷刻消失。他眼前一清,看到了以剑杵地的雁无忧和倒在地上的阳宝,而四个怪人此时皆摔倒在地,不住呻吟,各人手杖也都跌落在地,杖头还飘着青烟。

叶随云顾不上多看,抓住雁无忧的手臂和阳宝的衣襟后领,赶快跳上山坡。那始终稳凝如山的小男孩直到此时脸上方始露出一丝惊讶,这神情只是一瞬间,随即眼光淡然,又变得沉静如水。

雁无忧被困时短,加上内功深厚,没有大碍,阳宝却已是半昏迷,还在低声咕哝着救火。撤风清看了看道:“这小哥没事,稍带片刻就可清醒。看来这些人并不想要他的命。“叶随云长出口气。

雁无忧问道:“叶兄弟,你怎能冲入怪阵而没事呢?”叶随云摇头道:“我见情况危急,莽撞冲了进去,结果和你一样被困住。多亏头顶上的火花,否则真不知该怎么办?”

撤风清道:“小乞丐,刚才我见你冲进去,也和这位侠士一样(一指雁无忧),无奈我武艺低微,不敢硬闯。听得他们喊火,就想五行中水克火,小道情急之下,朝你上方掷出一道‘坎水符’,也不知是否有用,那坎水符顿时便烧着了,想不到竟被你看到了。”

叶随云惊喜道:“有用有用,原来那一下闪光是你,小道士,多亏了你的符。”

撤风清道:“后来我见你身子一弓,这四个家伙就像被什么东西推到了似的,大声哀叫,倒了一地,每人杖头的铁环也崩裂了。真不知这是什么阵法?”这也正是叶随云和雁无忧想问的。

这时那个一直稳如泰山的小男孩站起了身,淡淡看了看几人,开口道:“想不到唐国竟有人能破我的结界,你叫什么名字?”虽是中原汉话,却语调怪异,问的是谁倒也不言而喻。

叶随云回神,拱手道:“我叫叶随云,小兄弟,你们是什么人?也是无盐岛的吗?”那小孩听他叫自己小兄弟,忍不住笑了一声,再不言语,转身而去。四个怪人也早已站起,尾随离开。

雁无忧道:“这孩子真不懂江湖规矩,问了别人字号,自己却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撤风清却道:“他虽然年纪小,可却让人觉得最可怕的就是他。”

叶随云点头道:“我也是这感觉,虽然方才看来是对付四个怪人,但我总觉得这小孩才是正主。想不通这是什么本领。”

此时阳宝也已转醒,伸个懒腰,看到三人在旁,愣了愣神,咧嘴笑道:“小乞丐你们在呀,我刚才做了个恶梦,周围全是火,吓死我了。”只把叶随云三人说的哭笑不得,都想这家伙的头脑真不知是什么做的。

阳宝突然咦的一声,看到了什么,走下山坡,从地上拾起一物,左右看了,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雁无忧也跑过来,接过一看,道:“这是那几个怪人手杖上的铁环,看来他们走的匆忙,忘了拿走。”停了停,雁无忧忽又道:“等等,这上面好像有字。”几人聚拢过来,只见雁无忧凑着月光,慢慢读道:“日轮山城,这是何意?”

第七十章 无盐之战(四)

几人茫然相对,都不曾听闻过这名字,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阳宝见状撇嘴道:“你们太也笨了,这都不明白。”

雁无忧哦了声道:“如此说来你知道?”阳宝得意洋洋道:“山城山城,自然是个城了。”雁无忧没好气道:“废话,谁问你这个,我是问此为何地?还有这些人的来历。”阳宝颌首认真想了想,道:“我不知。”雁无忧为之气结,也懒得再理他。

澈风清问阳宝道:“你怎会被他们困住的?”阳宝摇头道:“方才看那银发姑娘叮叮当当的敲石头,我觉得气闷便随处走走,突然周围就起了火,直到你们将我弄醒,都不曾见到你们说的什么怪人。”叶随云知他说的银发姑娘是代施,听他这么一说,那小孩却显得更是神秘莫测。微一沉吟道:“旁的不理会了,先赴主寨汇合。”几人辨明方向,快步疾赶,不一会儿就已到了无盐寨主厅‘聚义堂’。

此刻主厅内外早已刀兵俱寂,大战已结,只剩断兵残垣及随处可见的战死之人,其中以水匪居多,可想见战况惨烈之极。尚未进门,便见到众多七秀丐帮弟子正来回奔走,救助受伤同伴。被俘的大批贼兵由右龙武军捆缚起来看押在一旁。叶随云上前同司空仲平,封常清,王维林等一一打了招呼。何全贵看到帮主,连忙赶来行礼。雁无忧高兴道:“看来咱们大获全胜。”何全贵点头道:“要多亏了封将军的铁甲军,不愧是朝廷卫戍。”

细问之下,何全贵详陈了整个过程。己方大队人马和叶随云等分开后直冲主厅,在厅外广场与守在彼处的水匪遭遇,虽有官军助阵也未能速战速决,直激战了两个时辰。要知道守在主厅的水匪与外围的毛贼不同,可算得上是无盐岛的精锐力量,其中不乏武功精强之人。好在己方有龙武军相持,战力毕竟强了数筹,一场恶斗下来,总算击溃了众水贼。除被杀被俘的,其余少数余寇已经四散逃走,粗略算来,击毙贼人超过三百余,俘虏四百余。而己方战死者虽也有近百人,但总观结局,今夜在叶芷青以攻为守的战略下,实在已算得上大获全胜,终是保全了七秀坊。

叶随云寻思这可能已是最好的结果,又问道:“叶坊主她们安在?还有那个大头目钱宗龙可有看到?”他始终惦记着这个无盐岛大当家,心中无数疑团需要这人来解开。

何全贵还未回答,旁边一人道:“你现在才知道来问这问那,刚才却是做什么去了?”原来是萧凝儿。眼见她面色不善,叶随云担心被问及陈和尚的事,忙道:“萧姑娘,尊师何在,可擒到了钱宗龙?”萧凝儿道:“钱宗龙跑了。”众人大是讶异,忙追问缘由,方得知初战之时,封常清的救兵未至,叶芷青审时度势,不敢久等,着命王维林带一帮弟子汇同来援的丐帮弟子拖住外围敌人,自己同师妹萧白胭率白依依,萧凝儿等一批武功高强的弟子一鼓作气冲入,硬闯主寨,务求以最快时间拿下钱宗龙,所谓擒贼先擒王,虽是兵行险着,却也是当时最没办法的选择。一干人冲进聚义堂的时候,钱宗龙的大队守卫还没来得及集结,想是根本没料到她们来的竟如此之快。这也正是叶芷青厉害的地方,抓住这个时机交叉点,一口气攻了进来。

厅中当时除钱宗龙外还有夫人和三个护法,另加数十匪兵。双方一照面,动起手来,堂中顿时纷乱不堪,那个夫人趁乱躲进了后堂,再不现身。萧白胭以一敌三,剧斗良久之后,斩杀财头领甄坦才,色头领劳瑟归二人,但自己也被酒头领卜离酒的酒坛击中后背,受了重伤。

钱宗龙手握青鳞刀同七秀坊主叶芷青对上,百余招不分胜负。叶芷青也是心中暗赞这钱宗龙不愧是成名数十载的高手,自己原道此人不过是个匪首,能耐有限,倒是小瞧了他。钱宗龙却是越打越没了斗志,眼看己方人不断倒地或被擒杀,加上听得外面动静,知道对方大队人马也已杀到,将自己刚刚赶到的卫队又拖在了外面,而且看情形,指顾之间卫队也要全军覆没。

战到此时,心知大势已去,钱宗龙便耍了个心眼,忽然刀锋一转,砍向旁边的萧白胭。这时萧白胭刚击杀了财,色两人,体力消耗巨大,忽听刀风响动,连忙转身躲避,却给一旁的卜离酒抓住机会,甩出独门兵器‘精钢酒坛’猛击在背上,萧白胭一口鲜血喷出倒飞出去。叶芷青大惊,连忙抢上扶住,一旁的众七秀弟子也是魂飞魄散,有几人空出手连忙来帮。钱宗龙趁此机会,同卜离酒闪身逃走,萧凝儿正好赶回看见这一幕,便欲追赶,却被叶芷青喊住照顾萧白胭,自己追了上去。

叶随云和雁无忧也是吃惊不小,忙去看望,萧白胭依然昏迷不醒,脉搏微弱,白依依垂泪道:“师父昏迷,连药都喂不了,这可怎么办?”她正是萧白胭的亲传弟子。

叶随云见状道:“我来试试。”着人扶起萧白胭,伸一掌抵其背心,运起内息,一股柔力送出。再看萧白胭依旧毫无反应,不多时叶随云额头出汗,心中也是十五桶水七上八下,实不知能否见效。他知自己的真气有疗伤之效,自己当年手脚俱废,最终得以原续便是此故,但却不知对旁人是否有用。现今又不敢再加力,要知内功一道乃是双刃剑,既可助人却也能伤人,自身虽已对内息吐纳自如,奈何此刻人命关天,哪敢随便发力,只得坚持下去。

就在所有人心急如焚的等待中,萧白胭又是一口紫血喷出,众人皆惊,却见萧白胭已然悠悠转醒,气息微弱道:“多谢。”白依依大喜,顾不上说话,忙把最好的伤药给师父和水服下,不一阵就见萧白胭面色由白转红,后沉沉睡去,看来性命无虞了。七秀弟子们不断上前称谢,白依依更是感激涕零。

叶随云长出口气道:“这里已经无事,坊主独自追赶匪首,终是不妥,我这便同去支援。”萧凝儿也道:“我也去。”叶随云知她担心师父,不便相拗。雁无忧一拍剑柄也道:“去打坏人,怎能少了我。”那自也是不甘落后。

无盐岛东北方,此刻黑沉沉的树林中三个人影蹒跚而行。当中一个女子以肩撑扶着另一个脚步不稳的男人,那男子右眼盖黑罩,满脸短髯,一痕刀疤竖在眼罩下,只听他说道:“夫人,可是对不住你,落得个同我一起逃命。”那扶着他的女子桃腮杏面,听他说完,回道:“还说这些做什么,自打跟了你那天,咱们就是夫妻同命,这等话再也休说。”那男的点点头甚是欣慰,随即恨恨道:“真想不通,明明应该是老子议定了天衣无缝的大计铲灭七秀坊,怎的竟会被她们抢先一步动手,这帮子婆娘竟会突然发难,而且时机赶得这么准,恰好比我们提前一日,打了咱个措手不及。”走在旁边的第三人接口道:“大当家说的不错,而且这早不早,晚不晚,正好赶在陈剑聪的部队到来之前。难不成有人泄密?”说话的正是酒头领卜离酒,被他唤做大当家的自然是无盐寨一号人物钱宗龙,那个扶着他的女人正是喜儿口中的大夫人,亦是李裹儿的弟子杜姬欣。

钱宗龙不耐烦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想赶绝老子,没那么容易。想不到这婆娘这么了得,剑气竟能隔空划出。”原来在和叶芷青对战时,他的左腿被对方剑气所伤。停了停又道:“那个陈和尚平时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刚才连人影都不见,真他娘混蛋。”卜离酒点头道:“陈和尚不在也就罢了,毕竟不是自己人,老常竟也没了踪影,这可就说不通了。”他说的是常斗齐,却不知这气头领早已被叶随云打成了废人。

卜离酒此人平日显得迷迷糊糊,总是醉醺醺,事实上却是钱宗龙四护法中最细心的一个,此时突然又想到什么,语带疑惑道:“昨日那杨太卿突然带人离开,今夜我们就被七秀坊突袭,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

钱宗龙稍有迟疑,接着摇头道:“不会,姬老三的为人我了解,他要是想对付老子绝不会这么麻烦,况且那个杨太卿你也见到了,气度挺大。而且是夫人牵线,绝不能是来耍笑老子的。”杜姬欣横了卜离酒一眼道:“那杨太卿是我师尊引荐的人,怎能害我。”卜离酒唯唯道:“夫人说的是。”闭口不敢再说。

钱宗龙咬牙道:“老卜,且放宽了心,咱们暂时避避风头,只要有姬老三和夫人的师父暗中帮忙,东山再起不在话下,到时再将七秀坊踏为平地。”杜姬欣和卜离酒闻言精神一振,齐声称是。

忽然前方传来铮铮两声,似有人在拨弄琴弦。钱宗龙三人不禁停下脚步,均是疑惑,此时此刻这黑漆嘛乌的树林中怎会有人弹琴?莫不是听错了,可三人惶疑相视,明显是都听到了那声响。

卜离酒刚说句:“大当家留心,有古怪。”深处又是琴声跳动,空幽弦音在此寂静漆黑的树林中听来颇显诡异,三个人心头都萌罩了一层惧意。

钱宗龙其人混迹江湖二十余载,心狠手辣,杀人放火所作多有,本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就算遇到对头强横得紧,那也敢放胆一拼。可那是正常情况下,人性多变复杂,行为往往根据环境和心境的不同而产生变换。此时他们正是斗败如丧家犬之际,面对多年经营之地一夕化为乌有,嘴上虽硬,实际此刻均心旌慌惧,如惊弓之鸟,加之正在逃亡,因此甫闻琴声,钱宗龙等竟难以抑制心头恐惧,不敢稍动。三人虽不动,琴声却依然故我,音调缓慢平舒,犹如香炉起烟,可想见弹奏的人定然内心平静似水,不起涟漪。

又过一会儿,卜离酒等不住了,小心道:“大当家,不管前面是什么人,我们总得闯将过去,否则等七秀坊的人追来,可就真是进退不得了。”钱宗龙夫妻二人点头称是,打起精神,快步行进,穿过乱树丛。随着琴音越来越清晰,三人戛然驻足,只见琴声发处,一白衣白发之人盘膝而卧,瑶琴置于膝上,双手交替在上缓缓游走拨动,黑暗中却看不真切面目。

卜离酒壯着胆子大声道:“敢问阁下,为何拦在此处?”对方却不理不睬,似乎始终不知旁人的存在。卜离酒心知有异,奈何现今自己三人形势燃眉,不能再耽搁。对方行为诡异,难猜难测,不如直接试探。暗喝道:“如此得罪了。”身形向前一倾,顺手扯下腰间酒坛,甩手掷出,直砸过去。这精钢酒坛是卜离酒使用多年兵器,上连铁链,手握链头,挥甩之际,实与流星锤无异。加上卜离酒对其浸淫二十年的功夫,确是厉害非常。

眼看酒坛砸到,那白衣人依然无动于衷,低首拨弄琴弦。钱宗龙三人刚一窃喜,突然音符一跳,一个高音迸出,空中的酒坛犹如撞到一堵无形的墙上,一声脆响后倒飞而回。紧接着又是两声高亢音符响起,卜离酒大惊,心知危险,眼见酒坛飞回,不敢去接,赶紧撒手,便要纵身后跳,哪知还未使力,噗噗两下闷声,他的双腿曲泉,横骨两穴同时中招,身体前扑,跌落在地。

钱宗龙心头大震,要知卜离酒虽算不上一流高手,可也勤修苦练十数载,绝非任人宰割之辈,不料弹指间便被对方隔空击倒,对手功力之高由不得他不惊。再度看去,那弹琴人依然故我,似乎对周遭事毫不知晓。钱宗龙自付也可数招间击倒卜离酒,但如这般轻松挥洒就难做到。更何况是纯凭琴音制敌。到此他猛的想起一人,还未说出,就见旁边的杜姬欣已缓缓一拜道:“侄儿见过高师叔。”

那人闻言,停手不再弹,开口道:“欣儿,你知罪吗?”声音空洞清幽,此时出现的人,自然是七秀坊第一高手‘琴魔’高绛婷。

杜姬欣下巴一抬,眼光望向别处道:“不知师叔所说的是何罪?”

高绛婷却未直接回答,只轻叹道:“想不到竟有七秀坊弟子死在我手上。”钱宗龙闻言大骇,举刀冲上,边喊道:“夫人快走。”朝着高绛婷直扑过去。高绛婷手指轻拨,琴音又起,对着钱宗龙直扫过去。

杜姬欣慌乱惊喊:“师叔手下留情。”喊声方出,只听当当当声响不停,钱宗龙刀随身走,盘旋纷飞,连挡数下隔空袭来的琴音,手臂发麻,几乎拿捏不住兵器,暗叹高绛婷功力之强,隔空发来仍具此力。他以刀法见长,必须近身,这才冒险直冲。

对面高绛婷也是微微讶异,这人竟挡得住自己一十六节流水音,不愧是当年的成名人物。两人距离此时已近,钱宗龙喝道:“近身比斗,看你还有何能耐。”他思之琴魔以音伤人,看来不以近战见长,自己以迅雷之势拉近距离算得上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现下已进范围,钱宗龙瞬息间刀势大盛,裹挟着风声直取上前。

高绛婷身形一拔,蓦地站起,单手侧抱瑶琴,另一只手仍在拨动琴弦。脚下飘忽不停,身形极快,却不见局促,直如凌波舞步,姿态从容,堪堪躲开对方连绵不断递来的八刀。钱宗龙暗惊自己这连环八刀乃平生得意的功夫,刚才又带有奇袭的味道,竟被她躲得如此从容,心下大是气沮。两人身形不停,钱宗龙劈砍刺格,攻势猛烈,只为拖住高绛婷,好让杜姬欣能逃远些。而高绛婷看似却是一招不发,四处游走。白袖在琴弦上挥舞不歇,发出尖刺的琴音。

二人所站方位不停交换,几个回合下来,看似势均力敌,事实上钱宗龙早已苦不堪言。对方身法飘忽,难以捉摸,更要命的是那琴声始终不停,虽杀伤力不大,却仿如飞虫,从四面八方钻入自己的脑袋,直觉头脑愈是发胀。又斗一阵,钱宗龙双眼肿胀不堪,耳中只闻嗡嗡声,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杜姬欣却并未逃走,眼见钱宗龙招式渐乱,姿势开始打晃,她知这是中了高绛婷的‘魔音入脑’,一咬牙,抽出腰间双剑,猛冲至两人中间,格开钱宗龙劈出的一刀后,将他拦腰抱住,连退几步,转身拜倒,恳求道:“师叔手下留情。”高绛婷见状,亦停了下来,冷冷看着两人。钱宗龙一大口血吐出,全身虚脱,软软向后倒去。杜姬欣连忙扶住,仔细一看,钱宗龙耳目皆流血,紧咬牙根,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艾艾道:“好,好,夫人你没有走。”语气大是欣慰。杜姬欣含泪道:“我自然不走。”抬头对高绛婷道:“师叔,你要如何处置欣儿就动手吧。”高绛婷冷冷诘问道:“你为何要背叛师门?竟引外敌来对付七秀坊。”杜姬欣张了张嘴,却终是没说什么。

一人自远处走来,道:“欣儿定是想说你虽背叛师门,却未背叛师父,对吗?”原来是叶芷青赶到了。她自聚义堂一路追寻到此,正听到二人对话,接着道:“欣儿,多年前你突然失踪,想必便是到了无盐岛吧?”

杜姬欣眼中忽闪过一抹慌乱,随即平静,仍然一字不发。叶芷青吁嗟叹息道:“世事纷乱,人在江湖确然身不由己。欣儿,我知你行此一步非是自己的主张。要怪也只好。。。。”话语打住,却不往下说。

杜姬欣看看靠在身上的钱宗龙,抬头道:“就是我自己的主意,嫁给大当家也是我自愿的,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所在多有,相互间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付七秀坊也不过是寻常之争,不必多想。”

叶芷青定定望着杜姬欣,道:“我知你心里的苦,也知道你想要维护你师父。这么多年也不能让她放下仇恨,以致牺牲了太多的人。也罢,我放你们离开,这本不是你该承担的罪过。作为交换,你要说出一个人的下落。”杜姬欣甚为诧异,想不到叶芷青竟会放过自己二人。还未开口,忽听有人疾奔而来,边喊道:“师父。”正是萧凝儿,身后还有叶随云同雁无忧。

叶随云上前对叶芷青和高绛婷行礼,高绛婷瞟了一眼道:“越来越像个帮主样了。”

叶随云微微一笑,转头问道:“可擒住了钱宗龙?在下有急事相询。”叶芷青还未开口,高绛婷说道:“姓钱的中了我‘天魔音’,伤入脑髓。只怕活不了多久了。”叶随云慌忙去看,杜姬欣冷冷道:“不用看了,他已经死了。”果然,躺在她臂弯中的钱宗龙毫无气息,已经死去,嘴角却似乎挂着微笑。叶随云心中沮丧,还是来迟了一步,看来心头疑问还是难解。

这时杜姬欣并不抬头,凝视死去的钱宗龙,开口道:“坊主要问一个人的下落,是谁?”

叶芷青怔怔盯着她,片刻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想问谁?十年前和你一同失踪的人。”

杜姬欣道:“你问的是大李师伯,李裳秋对吗?”

第七十一章 尘埃落定

叶芷青虽没接话,但看她神情,杜姬欣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微一犹豫,道:“师叔,我知什么都瞒不了你,你杀了我吧,我不知。”

叶芷青道:“当年七秀十三钗以她和你师父居首,本是姐妹情深,奈何你师父野心太大,终至自己与死地。后险死还生二世为人,不知反思,却迁怒于她。”说到此又是一声喟叹道:“我只想知道她是否尚在人世?”杜姬欣却不答话,只是呆望着臂弯中已经死去的钱宗龙。

叶随云插口道:“坊主,适才听这位杜夫人之言,你所寻之人姓李对吗?”叶芷青点点头,叶随云接着道:“不久前我在寨北山牢中见到一个姓李的女子,看来被关了很久,不知是否你们要找的人?”叶芷青眼光一亮,问道:“你见过她?”叶随云略一思索,回道:“其实未曾见面,此人困于山壁之中。但她内功不弱,话音透过石壁传来,仍是清清楚楚。”

杜姬欣突然扼腕长叹道:“真是天意如此,李师伯关的这般隐秘,终还是被你们找到了。”此言正好印证了叶随云的猜测,关在山牢中的确然就是李裳秋。还没等高兴,杜姬欣又道:“但是你们休想救她出来,山牢的出口及其复杂,连我都从未进去过,建造的人说过,按我师父的意思,就根本没打算让里面的人出来。”

一旁的萧凝儿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说打不开便打不开吗?”语气不善,她本是爱憎分明的个性,对杜姬欣倒戈师门,更是恨极,若不是师父在旁,怕是早已将此叛徒一剑穿心。

杜姬欣眼光一瞟,冷冷回道:“你就是凝儿?名气虽大,毕竟还只是个见识不够的孩子。有如此想法,只因你不知道建造这座牢房的人是谁?”

萧凝儿正要发作,叶芷青先开口道:“难道是人称‘妙手无双’的司徒一一。”

杜姬欣讶色闪现,回道:“难怪师叔聪慧之名天下皆闻,一猜便中。”叶芷青微微一笑,叶随云却道:“这门无论多厉害的工匠所制,在下的朋友定能打开,坊主放心。”叶芷青哦了一声,道:“这司徒一一是有名的能工巧匠,此牢既出自他手,想必的确不易开,不知叶帮主何以有此自信,难道贵友竟这等了得。”

叶随云正欲回答,突然想到七秀坊乃名门正派,如透露代施的身份似乎不合时宜,便道:“在下这朋友开得天下锁,只是此人有点古怪,未经同意,不许透露她的身份,还请坊主原谅。”心想:“幸亏代施不在这里,否则听我说她古怪,定是一顿好说。”

叶芷青便也没有多问,杜姬欣突然冷冷道:“如果这山牢被打开,不论里面还是外面的人都活不成。”众人均一惊,萧凝儿剑一指,厉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姬欣眼皮都不抬,面无表情道:“山牢四周布满了黑火药,门闸有机关控制,只要一打开便会点燃火引,不消一盏茶,整个山牢都将夷为平地。”在场之人皆大惊失色,叶随云忙问道:“何为黑火药?”叶芷青道:“是以前炼丹之士在炼丹过程中发现的粉末,用火点燃后产生巨大炸力,威力惊人,人在其中必定无幸。”话音未完,叶随云已电射一般飞奔而去,冲着岛北山牢狂奔。代施,舒小语,喜儿还有春眉四人仍留在彼处,他心里只能求老天千万别让代施打开那道石门。

叶随云一阵飞跑,已看到远处亮光,好在只是火把星点,并非漫天大火,代施四人的轮廓也渐渐清晰。心中刚松了口气,就听身后脚步追至,原来雁无忧和萧凝儿也紧跟而来。叶随云虽全力奔跑,且提前出发,毕竟不善轻功,若论速度,哪及得上七秀坊的“蝶弄足”和纯阳派的“梯云纵”。这时只听前方咔一声,接着隆隆声响,那道石门渐渐开启。舒小语和春眉齐声欢呼,代施得意的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却均没察觉到一个人影自刚刚打开的缝隙上方闪出,转瞬消失在了黑夜中。叶随云看的分明,心中念头一闪:“这人必是李大姐无疑,身法如此之快。”舒小语毕竟是小孩心性,不等石门完全停下,已忍不住探身进去,要救出里面的人,叶随云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喊“不要进去!”无奈石门开启之声甚巨,竟完全掩盖了他的喊声,代施四人全无察觉。萧凝儿一提气赶到前面,雁无忧则从叶随云头顶飞过,同时扑了过去,要抓住舒小语。

叶随云耳听周围呲呲声响,显然有什么物事被点燃,脑海中电光闪过,知现下千钧一发,萧,雁二人亦有性命之危,蓦地体内真气急速流转,力贯双腿,猛一蹬地,抢先一步冲至洞口,转身双手连挥,一股股掌力急速轰出,将雁无忧,萧凝儿,代施,喜儿及春眉等人顿时逼开,远离了洞口。叶随云急速转身,两步赶上,正好抓住舒小语的肩头,舒小语吓了一跳,扭头看清,转惊为喜道:”二。。。。“只说了一个字,但觉身子骤然腾空而起,后背被一股巨力一推,送出了石牢,远远落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却是毫发无损。

叶随云不敢停留,也纵身抢出,忽闻呲呲声骤然消失,接着咔哒一声轻响,此刻他身在半空,知道已来不及了,心念一动,将全身内息微微一收,接着四面八方猛催而出,几乎同时,一声震天炸响,霎时间石牢内外烈焰冲天,猛烈的火舌如风暴般四射而出,顿时将叶随云淹没。

牢外六人齐声惊呼,哪见过这等破空裂地的威势,眼见叶随云的身影消失在烈焰中,除了毫不会武的春眉和喜儿,其余四人不约而同要冲入火中,这一刹几人心同一念:“舍了自己的命也要救叶随云。”他们虽身有武艺,奈何爆炸之力形成的热流太过强猛,反将靠近的四人又逼开几丈。

舒小语修为最弱,被气流推得最远,转身看到最炽烈的一股火焰腾空而起,心中一酸,带着哭腔喊道:“二。。。”又只喊出一个字便戛然而止,那火舌扑的猛,去的也快,只见一个人影从中飞出,准确来说是被火焰的热浪掷扔出来,啪一声摔在舒小语身边,头脸朝下匍匐在地,直是哼哼不已,好不狼狈,正是叶随云。

几人大喜迅疾围拢过来,只见他浑身黑灰,衣裤上到处火星点点,头发尚冒青烟,不知是否因为疼痛,鼻中不住呻吟,萧凝儿和代施本是惊惧焦急,眼见他这幅样子,又都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舒小语蹙眉道:“你俩怎的还笑,他都这个样子了?”说着将叶随云扶坐在地。代施一撇嘴笑道:“放心,这放牛娃命大得很,怎会轻易死掉。”

叶随云一张黑脸,只两个眼睛闪动,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道:“小语丫头,下次能否把名喊全了,听得多别扭。”几人又是大笑不已。眼见舒小语泪珠盈盈,叶随云也不禁感动。

雁无忧道:“兄弟,适才我们都道你凶多吉少,想不到这么可怕的爆炸你都逃了出来。”众人回头望去,身后石牢此刻已成一片火海,间或还在不停地轰轰爆炸,均想这等威力,若是代施早一刻开了石门,又或者叶随云反应稍慢,几人必是粉身碎骨的结局,都忍不住捏了把汗。

叶随云将经过一说,众人才了解到,原来爆炸的一刻,叶随云将内力猛催而出,恰好形成个保护层,这才最大限度减低了爆火对己身的伤害,但此法不可能持久,仅是一瞬的作用,恰好和猛扑的火焰一撞,才没要了命。

叶随云心有余悸道:“我也不知这样有用与否,那刻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这般做了,和临死挣扎无异,好在老天保佑。就是后背疼煞人。”几人一看,他后背衣服早已烧光,背上皮肉鲜血淋漓,大片焦黑,毕竟还是受伤不轻。

一人朗声道:“叶帮主福缘深厚,得有天祜,遇祸自会化险为夷。”遁着声音一看,原来叶芷青也已经赶到,萧凝儿,舒小语等忙上前行礼,叶芷青满脸赞许道:“也不全是老天保佑,若没有帮主这一身的修为,能从方才境况逃出生天的只怕也没几人。帮主挡住凝儿和雁少侠,又将小语送出后才自逃,足见仁义。”叶随云忙说不敢,叶芷青问起牢中之人,叶随云回忆道:“在爆炸之前,我远远见到牢中之人已经逃出,一晃便不见了,想来已经离开。”

叶芷青唏嘘叹道:“她毕竟不是普通人,天生的傲骨之气,怎容别人见到自己落魄之时,由她把。”其他人不明话中含义,却也不便相询。

站在最远的春眉突然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心口插着柄飞刀,远处一人恶狠狠道:“臭婊子,让你吃里扒外。”原来竟是常万山。一切发生的太快,竟是无人反应过来。常万山眼见得手,转身疾退,便要逃走,雁无忧一声怒吼,右手抖出,长剑划出一道白光激射而飞,直插在常万山颈中,余势不衰将他钉在地上。这恶贼口中发出呼呼之声,双手乱抓,全身抽搐几下之后便即再也不动。

叶随云赶忙上前查看,伸手要去拔刀,叶芷青忙到:“拔不得。”叶随云慌忙住手,急道:“那怎么办?”叶芷青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叶随云知道,已经救不得春梅了,心中悔恨不已,如果之前就杀掉常万山,何至于此,只怪自己心慈手软。

春眉微微睁开眼,轻声道:“多谢。。大侠,我本。。已是不洁之人。。。也没脸回去见。。他们。”挣扎着从怀中拿出一把木梳,强忍疼苦,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道:“就请。。将此物。。交给秀眉。。说我在天上。。永远保佑她。”叶随云双眼含泪,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送到。”舒小语和喜儿已忍不住哭了出来,余人也黯然神伤。春眉的眼光似乎穿过叶随云,望着无边的夜空,说话突然连贯起来,喃喃道:“这是我最好的归宿,也许在那边我又可以见到他了。”代施,喜儿,和叶随云知道她说的自然是洛道的救命恩人,再看春眉,已没了声息。喜儿和春眉感情最深,更是悲怆落泪。

这时杜姬欣臂中抱着死去的钱宗龙,缓缓行来,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海,自言道:“师父,徒儿终于还是替你完成了一件事。”她以为李裳秋终是未能逃出,葬身其中,却不知其早已逸走。叶芷青心知肚明她所指何事,也不点破,道:“欣儿,你何苦如此?难不成也要似你师父一样,背着仇恨过一生?”

杜姬欣双眼直望前方,幽幽道:“我哪里还有一生,大当家死了,我的一生也就结束了。”喜儿在旁扯住叶随云的手,语带哭腔道:“大侠哥哥,求求你们不要杀大夫人,她对我很好,是个好人。”叶随云拍拍喜儿的头,轻声道:“放心吧,没人要伤害她。”

杜姬欣朝着喜儿微微一笑,抱着钱宗龙,缓步朝火中行去,喜儿大惊,喊道:“大夫人,别过去,快回来。”杜姬欣却似再也听不到一样,始终未再回头,终于消失在烈火中。

目睹此景,人们均久久不能出声,叶芷青哀吁咄叹:“仇恨不仅会毁掉一个人,还会毁掉她身边的一切。可谁知道其中又有多少人是无辜的。”叶随云闻言但觉一股苍凉愤懑。

这时大队人马由远而致,司空仲平同封常清率右龙武军,以及何全贵和王维林及各自弟子也赶到。王维林道:“我们听到这里巨大的声响,担心有事,便即全部赶来。”石牢爆炸的动静整个无盐岛都听得清清楚楚。

叶芷青点头道:“不妨事,一切都算尘埃落定了。”

何全贵对雁无忧拱手道:“敢问少侠,可见到了敝帮帮主?”雁无忧尚未开口,萧凝儿一指旁边全身黑灰的叶随云道:“这个黑人就是你们帮主。”几个女孩子忍不住都笑起来。

何全贵满脸错愕,哎呦道:“帮主,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等。。。”丐帮一干弟子强忍笑意,连忙行礼。叶随云笑道:“不碍事,何大哥,你说这等狼狈吗?”何全贵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缓缓点了点头,这帮主此刻确实是毫无人样,狼狈恐怕都不足够形容其万一。

此时罗翼也赶到,身后跟着大群女子,高低胖瘦不等。罗翼也是一时找不到叶随云,等问清楚了,笑道:“叶兄弟,俺听你吩咐,将被囚的人都救出来了。她们说定要向你这恩公亲自道谢,这便找了过来,可是你这样子。。。。”

叶随云连说不用,舒小语拿出手巾,交给叶随云道:“快擦擦吧,难不成以后江湖上说起来,叫你黑脸大侠吗?”众人又是大笑。

叶芷青走到司空仲平身前,拱手行礼道:“此次七秀坊得脱大难,多谢足下相助。”

司空仲平回礼道:“无盐岛一场大战,过不多久必将在江湖中传开,现今正是多事之秋,不知会有何种影响,坊主要做好准备呀。”

叶芷青点头道:“看来并非芷青一人才有此风雨欲来之感。”前行两步接着沧然道:“平静了多年的中原武林恐怕又要起波澜了。”

司空仲平禁不住身子直了直,沉眉缓道:“近些时日,不单是武林之中纷争频仍,就连朝廷内也是波动暗涌,让人但觉似乎有什么酝酿其中,却捉摸不到。”说完睨看了眼旁边一动不动的叶芷青道:“坊主虽是女子,却叫人佩服,提起这些,不似在下这等沉重,依然平静如故。”

叶芷青笑了笑道:“芷青平静,并非毫无忧心,皆因于这混沌的浊世阴霾中,比足下多看到了一点亮光而已。”

司空仲平哦了一声,重复诘道:“一点亮光?”

叶芷青的眼光转向远处谈笑的众人,最后落在那个全身乌黑的身影上,半响轻轻道:“是呀,天下之势暗潮纷纷,到如今确已霪雨渐狂,让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窒喘难息,但好在这波谲云诡之中还是透出了那一点亮光。”

第七十二章 烟散云归

青萝岛桃花村,此时数名村汉围拢在一处交头接耳,对着一户村舍指指点点谈论着什么。一人道:“听说喜儿回来了,她不是前些年被无盐岛的强人掠了去吗,怎的竟能逃了回来?”有人接道:“这你都不知,她一个女娃子有甚能耐逃的回来,听说是被个大本事的人救回来的。”第三人惊问道:“大本事?有多大?竟敢捋无盐岛的毛?”头先两人直是摇头,也是想不通。

正议论间,那房舍前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人顿时住了嘴。只见一人走出,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显然将将睡醒。他发觉到这边七八个人眼呆呆的盯着自己,伸手打招呼道:“几位乡亲,你们这是在做啥?”

头先一人听出口音,惊讶道:“二么?你怎么变样子了?”其他人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问了起来。原来正是叶随云,他在杨老三家安身的日子不短,同桃花村民们也都已熟络,互相都是认识的。他此时换上了干净的布衣,头脸也都擦拭整洁后,与之前的邋遢模样大相径庭,怪不得这些平日常见的村民一时认不出。

叶随云眨眨眼,顽皮心起,笑道:“发了财,自然要换行头,新衣裳是必须的。”众人恍然,这一提钱财都来了兴头,忙问其中因由。一个叫王顺的村民白眼一翻道:“发财?讲笑吧,我看你小子这辈子也别想。”众人大笑,王顺又压低声音道:“你这钱难不成是那个大人物送的。”说着眼神不自禁的朝杨老三的住处飘去。

叶随云一怔,未明白过味儿,他们说的大人物是谁。王顺见状,提醒道:“就是那个带回喜儿的大人物。”叶随云哑然失笑,寻思原来是在说自己,便道:“哦,他说了,等明儿个要给村里所有人各发二两银子,但是在这之前不许人去打扰他,否则他不耐烦起来,一文钱都没有。”众人听他说的真切,都是两眼放光,忙压低声郑重道:“不打扰,不打扰。”叶随云点点头,转身离开,肚里狂笑不迭。

行至七秀坊,通报了姓名,叶随云被引至坊中,一路上碰到的女弟子皆恭敬施礼,目光中满是崇敬。叶随云一一回礼,心想若论年龄,她们实同己相差无多,如此谦恭皆因感激自己此次出力保全七秀坊,虽说不求回报,但被人尊重的感觉确实很好。转念又想:“奶奶说,做人始终要保有良善之心,帮了别人一点小忙也不必太得意。”这般一想,不自觉的挺胸抬头,眼鼻观心,目不斜视。

忆盈楼中,见到了正在此间的叶芷青,还有雁无忧,萧凝儿,王维林等人,却不见萧白胭,想来伤势未愈。叶芷青起身道:“叶帮主的伤势如何了?”

叶随云知她问的是自己背伤,回道:“用了贵坊‘天霜粉’,已经好多了。”听众人所说,司空仲平与封常清也已带军离开扬州,叶随云想到还未来得及同二人告别,心中很是遗憾,顿了一顿,又道:“此处大事总算是有了了结,在下这便要动身返回君山,特来向坊主告辞。”不由想到自己最初的本意是打算到扬州寻访卫栖梧的下落,顺便游玩一番,哪料这之后惹出一大推的事情,竟然连称霸一方的无盐岛水贼都被消灭,想想其中的千头万绪,也只好苦笑了。

叶芷青点头问道:“帮主这般着急,想必是为了贵帮帮主就任大会,芷青也接到了请柬。”叶随云点点头,叶芷青又道:“今日有弟子报说,官府出了告示,南洋商会的命案真凶已然落网,同时澄清了之前对叶帮主的通缉乃是误会。”叶随云噢了一声,唏嘘道:“这便好了,官府太看得起我了,随云虽胆大妄为,不懂规矩,却万万不敢行此等恶事。”

雁无忧站起拍了拍叶随云道:“恭喜叶兄弟,好歹洗脱了罪名,我这趟也算没白跑。我这便也要即刻返回纯阳宫回禀师父了。”叶随云尚未回答,一旁萧凝儿叹了口气却道:“只不知高师叔何时可以得还清白。”叶随云一愣,王维林已道:“不必太过担忧,那些工匠死因至今无人说得清。”萧凝儿道:“就是这样才叫人恨,现如今找不到真凶,被红衣教一闹,只怕所有人都认定凶手是高师叔。”

叶随云这才明白过来,她们所说乃是众石匠暴毙一事。当日在幽雨坪,红衣教的兰儿施计逼迫最后一个发疯工匠说出了是琴声杀人,此案虽至今没有结果,但人们均已认定乃是高绛婷所为。后叶随云暗探听香坊,得悉实情并转告了叶芷青,可是从此刻萧,王二人的话语来看,叶芷青并未透露给她们。

叶随云转头看去,叶芷青微微摇头,却不说话。叶随云当即心下了然,这个看来高高在上的七秀掌门因师命难违,同门顾虑,纵使明知高绛婷枉背杀人罪名,却是无能为力,想来她心中亦是痛苦异常。想及此,叶随云心念一动,说道:“在下走之前还有一事相求。”众人停下来,叶随云接着道:“我想同贵坊的内坊主事见一面可否?”心想此事叶芷青干不了,那就由自己着落在李裹儿身上。余人均是奇怪,萧凝儿不明就里,脱口问道:“内坊之人很少出外走动,更别说李师叔,难道你还能和她有什么交情?”叶随云笑而不答,叶芷青却明白过来,点点头,说道:“我可以帮忙引荐,但她是否肯见你,芷青就做不得主了。”

二人步行到听香坊入口,守卫女弟子看到叶芷青,忙上前行礼。叶芷青微微一笑道:“这位乃当今丐帮帮主,有要事同李师姐相商,你快去禀报吧。”那弟子一听是丐帮帮主,先是吃了一惊,连忙答应,快步入内,边走边回头打量叶随云,满是好奇。

叶随云心中奇怪,叶芷青却笑道:“对于她们这些常年生活在坊内的女孩子来说,难得见到陌生男子,更何况你的名声越来越大,由不得不好好观看一下你和普通人的区别。”叶随云尴尬笑道:“看来她们要失望了,我竟然也只长了一个脑袋,两只手,和她们一样。”叶芷青忍不住也莞尔嫣笑起来。

那女弟子不一刻赶回道:“总管有请。”叶芷青道:“看来还是阁下的面子大。芷青不便入内,就此和帮主告辞了。”说完行礼离去。

叶随云跟着引路弟子进到内里,曲曲折折行走其间,眼见四周桥亭交错,水波粼粼,不由想到是夜潜游水中的经历。又走几步,耳边传来琴音,抬目望去,远处石舫内一女子端坐正中,手抚弦琴,低声弹奏着什么,案几上的金雀紫檀香炉中有丝丝白烟冉起。那女弟子停住脚步对弹琴之人躬身行礼后便即离开。

叶随云缓步上前,见那弹琴人闭目低首,仿似不知有人来到,指尖的琴音悠扬清脆,余音袅袅。叶随云开口道:“真难想象,这般好听的声音竟能够夺人性命。”琴音戛然停止,那人缓缓抬头,寒意十足盯着叶随云良久,问道:“此话何意?”

到此叶随云方才看清楚,对方年岁虽已不小,但端丽飘媚,容貌十分美艳,柳眉微蹙之间,透着三分尊贵,叫人不敢凝视。叶随云心直气正,目光毫不避让,正视回道:“那些石匠的鬼魂还没走远?为何李总管这么快便忘记了他们?”面对眼前此颜若桃李的杀人魔头,叶随云打心里鄙怒难抑,没谁有权利随便夺去别人的性命。

李裹儿脸色一变,厉声道:“大胆。”霎时杀气涌动,一旁的紫檀香炉应声而碎,石舫窗棂的幔帐纷纷飘起,直带着四周水波也翻动起来。叶随云身如磐柱,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她。李裹儿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平静下来,道:“你就是叶随云?”见对方点点头,又道:“本座听过你的本事,此前总想是江湖传闻夸大了,看来倒是本座错了。”停了一下又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无盐岛的全盘计策?”

叶随云摇了摇头,回道:“不是我,乃是一个朋友无意中探听到的。我不过是转达给叶坊主。”若非代施隐秘如风的能耐,自己当真难以得悉一切。

李裹儿稍一犹豫,又问道:“欣儿如何了?”叶随云一愕,想了想道:“你说的是那个大夫人?她已经死了。”李裹儿身子微微一颤,叶随云看在眼里,又道:“我不知道你何故要对付自己的师门,也不想知道,只想奉劝阁下一句,为了你的目的,已死了太多人,是我亲眼所见,望你急早罢手,不要再造杀孽。”见李裹儿呆呆出神,叶随云继续道:“这些已经过去,此次我来却是为另一件事,或者说是请你做一件事。洗脱高绛婷的罪名,让人们知道工匠并非她杀的?”

李裹儿冷冷道:“怎么个洗脱法?”叶随云一扁嘴,摊手道:“我当然不知,但李总管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李裹儿道:“如果本座拒绝呢?”叶随云撇撇嘴道:“那我也没有办法,但是在下却难保证,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安乐公主尚在人世。”

话刚出口,李裹儿身形倏弹而起,长袖抖出,叶随云猝不及防,被挥来的力道一撞,这看似轻巧的动作,竟如雷如霆,直震得他头脑一阵眩晕。刚要运劲,突觉一息阴寒彻骨的气劲自胸腹三处大穴直透而入,霎时全身一麻,叶随云大惊之下,急运真气护住心脉,双掌猛的劈出,逼开来势,急忙后跃数丈,落在亭外水栏处,只觉全身隐隐发麻,连忙暗暗调息。

李裹儿适才全力出手,务求一击杀死这个掌握了自己生死绝密的人,哪管他是什么身份。不料想自己苦练多年的绝技‘雷霆震怒’竟不能制住对方,反在毫无防备下被叶随云掌力打中,此刻这狠厉的女人感到呼吸不畅,丹田剧痛,已受了内伤。

叶随云内息运转两个小周天,吐出一口浊气,大步走回水榭道:“李总管果然厉害,可我不怕,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但是只要我活着,就还是那句话。”

李裹儿愕讶堪堪,直直盯着叶随云,无论如何想不通,自己拼着受伤,连发三招杀手,明明都打在他身上,却为何这貌不惊人的小子竟似毫发无损,依然大叫大嚷,中气十足。定了半响,她终于长叹一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问的是自己的身世。

叶随云还在全身戒备,听她一问,凝思片刻,却不愿说是自己偷偷游进来听到的,突然想起一句话,便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有永远的秘密呢?”事实上叶随云并不全然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对于其中搅扰的恩怨他似懂非懂,只是通过杨钊和叶芷青的只言片语,判断出对李裹儿来说,这个秘密决不能被人知道。

李裹儿点点头,又问道:“还有谁知道?”叶随云摇头道:“没有别人了,如果你答应我所求之事,在下保证至少我本人永远不会说出去。”

李裹儿听罢,整了一下发髻,重新坐下道:“哼,堂堂丐帮之主,威胁我一个女子,作为与无赖何异?就不怕辱没了丐帮的名头。”叶随云知她这般说,就是应允了此事,只不过心中不忿,依然要讥刺自己一下。对方是武林前辈,这倒算不得什么了,他哈哈一笑道:“小子本就无能无才,这个帮主也是马马虎虎的当着,想来总管也不会把此事说与他人听,多谢了。”说完一抱拳。

李裹儿道:“本座虽答应你帮助高绛婷,但总要待我查出真正的凶手才是,此事急不来,容我想想办法。”

叶随云一愣,暗想凶手不就是你吗,还查什么?但也即刻意识到,此事确难办,总不能让她自己投案自首,要真是那样,她又何惧自己揭发其身世秘密,反正都是一死。想到此,便道:“嗯,想来总管终会有解决之道的,只有一个条件,莫冤枉好人可以吗?”李裹儿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叶随云放下心来,只要不坑害别人,爱怎么处眼见事情已了,叶随云正欲离去,却听李裹儿又道:“本座还有一事相询?”语气竟软了许多。叶随云一愣,道:“总管请说?”李裹儿眼望地面道:“昨夜无盐岛上,叶帮主可曾见到一个女子,同我年岁差不多的。。。”

叶随云立时想起,问道:“你说的可是那关在山牢中的李大姐?”李裹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点头道:“正是。”叶随云不确定回道:“她应当是已逃出生天,我见到了她的身影。”说完明显感到李裹儿紧绷的身躯似乎松了下来。叶随云仔细回想昨夜所闻,看来将那李大姐囚禁之人就是李裹儿,且关了十年之久,真不知道两人都姓李,哪来那么大仇。更奇怪的是得悉李大姐未死,李裹儿反倒如释重负,只是喃喃念道:“她没死,她没死。”

忽然乍听到亭外有一女子道:“这么多年了,想不到姐姐依然心中挂念小妹。”自叶随云进到此地,无论斗智斗力,始终仪态端静的李裹儿闻声面色大变,惊惧看着来人缓缓步入。叶随云也吃了一惊,心中纳闷,听声音是李大姐无疑,竟走到这里自己都没发觉。

李裹儿神情复杂,连声道:“好,好,宜城,今日你终于可以报仇了?”叶随云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许是常年不见阳光之故,肤色苍白之极,但韶颜雅容,也是很美。突然想到舒小语曾说过的七秀往事,按此推断这李大姐便该是失踪十年之久的李裳秋,可为何李裹儿称她为宜城,难道改名了?他自不明白李裳秋的身份亦是大唐皇廷的金枝玉叶,封号宜城公主。

李裳秋轻轻凭栏而坐,道:“姐姐无需忧心,小妹得脱囹圄,今日来看望于你,无仇可报。你关了我十几年,我不怪你,还是当年终见时那句话,只望你能解我心中之惑,把当年天子峰发生的一切告知。”这句话顿时引起叶随云的注意,但心知眼下绝非发问的好时机,只得依然安静在旁。

李裹儿嘴角抽动,却只字不发,李裳秋接着道:“这十多年里,我想了很多,你如此对我,只因怪我坏了你的大事,但小妹不得不说一句,纵使没有我,当年你的事也成不了。”李裹儿哼了声道:“那也未必。”

李裳秋道:“三郎此人英明果断,胸有雄才,你不是他的对手,后来的姑母如何,几可说得上权倾天下,到头来不也是唯死而已。”李裹儿嘴角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

李裳秋又道:“你费尽心思布置这许多事,不就是为了配合李林甫,想要推翻三郎的天下。”李裹儿面露惊恐,看着李裳秋,显然被说中心事。李裳秋叹了口气道:“你却不想想纵然成了事,你又能得到什么?不过就是为了那口气,值得吗?你也已经这把年纪了,如若安分一点兴许能得个善终。”叶随云不敢插口,闻言窃思:“难不成她们口中的三郎竟是皇帝,不然怎能说天下二字?那个李林甫却又是谁?”心中突然一个激灵,联想前后之事,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出来,难道她们说的李林甫就是自己隐约感到的幕后人,操纵所有事情的黑手。他正要发问,突听李裹儿问道:“你真的不是来找我报仇的?”

李裳秋摇头道:“最初被困于岛牢时,我的确非常恨你,但是经过这些年,我早已相通,正如先前所言,都这把年纪了,不如放下仇恨,做些于己有益的事吧,莫让这辈子只有烦心困扰。”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如果你当真对小妹还有一丝愧疚,就给我一个答案吧。”

李裹儿默然不语,眼角数次抽动,似乎内心极度的纠结挣扎,一时间舫中静的吓人。叶随云见状,此刻纵是满腹疑问也不敢出声了。良久,她终于一声长叹,缓缓道:“其实我所知亦很是有限,你还记得当年唐隆之变吗?”

李裳秋看过来,回道:“自然记得,三郎和你,与我心中一个是兄一个是姊,我不愿任何一方受伤害。可当日你孤注一掷,全力杀到,要取三郎性命,我为护他也只能全力出手,不慎失手伤了你,却并非要置你于死地。你静神想想,我若真要害你,往后多年中,我明知你活着却为何缄口不诉于三郎?后来你善居秀坊,我常常来陪伴与你,内心很是开心,总想你虽不再居于皇宫内院,在此终老也未尝不好。”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接着道:“想来确是小妹太天真了,本以为姐姐你险死还生,二世为人,终能看开了一切,直到我被囚于山牢时才如梦方醒,你不过是将仇恨深埋心底,蛰伏待机罢了。”说到此处,她微微一笑道:“这话茬又说远了,姐姐请继续说吧。”

李裹儿木然点点头,继续道:“当日皇宫大乱,我被你打伤后,仓惶奔逃,身陷绝境。本以为自己是死路一条,不料李林甫着人杀死一名宫女,将脸划烂,换衫做了替死鬼,助我逃脱出宫。”李裳秋这才了然,为了顾及李裹儿感受,不再刺激于她,自己从不曾问起她脱身经过,原来竟是李林甫在中搞鬼。

李裹儿接续说着:“我本对他心存感激,哪知这厮反倒以此要挟,常常传信儿对我颐指气使,信中口气根本是在发号施令。”叶随云大是惊讶,难以想象这强横女人竟也有被压制的时候。

李裹儿又道:“直到那一次的天子峰。当时我根本不清楚要对付的人是谁,但却不能不答应。等到了地方才知,除我之外,尚有众多高手齐集待战。当时我技艺已成,总觉得天底下除师父一辈的寥寥数人外已无敌手。见了这阵势,心中不由想,不管对头是谁,有我一人足矣,何故竟召集如此多人,难道要面对的是神仙鬼怪不成。心下虽轻蔑不屑,无奈其时我身不由己,也只能耐着性子接受安排。”说到这李裹儿停住话头,沉浸在回忆中,一瞬间她的神情竟似有些恐惧。李裳秋淡淡望着潋滟波光,并不催促。叶随云更是不敢开口打扰,说不上为什么,心中竟隐隐有些激动。

停了片刻后,李裹儿开口道:“那天的景象到今时今日我仍是历历在目,自我习艺之始,从未见过武功高强到这个地步的人,他一个人力亢我们十几人的围攻,竟是越战越勇,犹似战神附体。那股睥睨苍穹的气势至今让我心悸南宁。”

李裳秋神情激动起来,竟似眼眶泛红,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对付他,而且是这么多人打他一个。”李裹儿看了看她,回道:“非是我有心要隐瞒你,我的确不知其中因由,只是被迫而为。”李裳秋声音微颤问道:“那他最后究竟如何了?是死是活?”李裹儿摇头道:“我亦不知。”李裳秋急道:“你身逢其会,怎会不知?”李裹儿回道:“说来滑稽,我自诩武艺超群,实在乃井蛙之目罢了。当日我拼尽全力也难进他三尺之内,终于在一次偷袭之际,被他一掌轰中,昏死过去,因此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毕竟与我无关,也对姓李的有了交代。”

李裳秋此时情绪平复下来,点点头又问道:“同你一起围攻他的还有什么人?”李裹儿回道:“只怪我和你一样,自幼长于深宫,虽学习武艺却并不太在意外面的世界,那天的人我一个不识,但看起来,确然皆非常人。我唯一知道的是,那日算上我一共二十多人,最后活下来的竟不足半数。”

李裳秋沉默片刻,轻叹一声道:“多谢姐姐终于为我解了心惑,小妹铭感。如今事已至此,望姐姐你放下心魔,静度余生吧,于人于己都有裨益。言尽于此,告辞了。”说罢站起身。

李裹儿眉头微舒,见状急问道:“你要去哪里?”

李裳秋并不回转身,只道:“当年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找到他,却始终不信他死了,既然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天子峰,那我就去那里。”说完身形一转,出了小亭,衣带轻响便不见了踪影。

李裹儿重重坐回,颓然自言道:“真是痴人,还是忘不了那聂笑天。”叶随云心神巨震,虽内心深处早已隐隐猜到她们所论之事乃是关于父亲失踪一战,可当亲耳听到李裹儿言名出口,仍是心旌动摇。他曾数次错过了解当年事情的机会,心中战兢,初听两个女人的对话,虽满腹疑问,却始终不敢打断,唯恐惊扰李裹儿,破坏了这好不容易碰到的机会。虽不知李裳秋和父亲的关系,但看其神情,定然牵连不小,哪知她说走就走,竟不给自己发问的机会。

叶随云此时一急,纵身追出,辨准方向,几个起落出了听香坊,却哪里还有李裳秋的影子。心知这样的人如果不愿意,那仅凭自己无论如何是跟不住,找不到的。罢了,此处事情已完,也不必找回头了,李裹儿说的很清楚,已将所历悉数道出,只是没想到她竟是当年参战人之一,恐怕李复也不知道吧。

正要离开,抬眼见到不远处舒小语对着自己连连招手,叶随云走上前笑道:“小语丫头,想不到临走我们还能见一面。”

舒小语满面通红,嗯了一声道:“二。。。叶帮主。。我知你再此,已等了很久。”叶随云哦了一声道:“你若当我是朋友,莫喊帮主什么的,还是二么吧。”舒小语微一犹豫,轻轻点头,叶随云问道:“难不成你有什么事?”

舒小语学着叶随云伪装时的语调道:“二么小侠是我的好朋友,他要离开,舒小语女小侠定要来送一程的。”说完两人忍不住大笑。笑过之后,又复沉默,并肩缓步前行,舒小语低头不语。叶随云行在一旁,心里纳闷,只觉这丫头透着奇怪,刚还好好的,转眼又成了闷葫芦,啥都不说,想是分别在即,心中难过吧。

舒小语忽然开口道:“你说杜师姐是坏人吗?”叶随云一愣,反应不过来,反问:“杜师姐是谁?”舒小语道:“就是那个大夫人呀。”

叶随云哦了一声,舒小语接着道:“其实我小时候去绿杨湾玩耍,经常遇到她,当时她乃是奉师命去采集露水,后来教会我如何用叶子吹出声音,如何用竹管将花中的露水吸出来。”叶随云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舒小语点点头:“后来再也没见过她,不想竟是去了无盐岛。”叶随云恍然道:“难怪前几日你闯岛被抓,我同萧凝儿也被关了进去,听她的丫环说莫要亏待你。”见舒小语眼露询问,叶随云补充道:“就是杨老爹的孙女儿喜儿。”舒小语点点头,又问:“你还没回答我,杜师姐是坏人吗?”

叶随云仔细回想了那晚的情形,说道:“不知道,她虽是贼寇一方,但我感觉不到她究竟坏在何处?”停了一下,接着道:“而且也多亏她,喜儿被掠上岛这两年才能平安无恙。”想起昨夜之事道:“只是我想不通,叶坊主明明答应让她离开,她却为何定要投火而死。”说着唏嘘摇头。

舒小语接道:“听师姐们说,因为她是真心喜欢钱宗龙,所以宁可死也不愿独自一人活在世上。”叶随云闻言脸显疑惑,停步沉思片刻,摇头道:“我实在想象不出她的感受。”舒小语又道:“你认为一个肯为爱情而死的人是坏人吗?”叶随云眉头皱起,想了半天,仍是摇头道:“我不知道。”随即笑道:“你这丫头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却去想这般让人难解的事情。”舒小语小脸微红,转向一边,低声喃道:“我却知道。”叶随云看她嘀咕着,问道:“你说什么?”舒小语笑道:“没什么。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到此吧,记得有时间定要回来看望我呀。”叶随云笑着答应了,望着舒小语离开,感慨万分,此次扬州之行,不意结识了这样有趣的小姑娘,同自己顽皮胡闹之际,竟也帮了不少忙。慨叹之余,却没察觉她最后离去,脸颊滑落的水珠。

“可算走了,看那小女孩在,我都不敢现身。”一人转出道。叶随云不用回头,也听出是李复的声音,调侃道:“想不到阁下真是有心人,也来送我。”说着转身。

李复摇头道:“你可说错了,我没工夫送你,不过是来告知你一声,阳宝已离开无盐岛,你此次办事较为圆满。”叶随云睨看道:“看来阁下真把我当成跑腿了?”李复沉吟片刻,道:“就算是吧。”叶随云为之气结,对方接着道:“但本人对阁下算得尊重有加了,这不还来知会一声嘛?”

叶随云忽想起一事,就是在无盐岛时遇到的几个装死怪客,对己偷袭不成便即消失,唯一的活口竟服毒自尽,作战素质之冷静汩疾,思之让人心寒。李复听他说完,沉思道:“听你描述,这些怪人应是‘凌雪阁’的杀手。看来姬别情虽已随同杨国忠离开,但终还是留了后手,想要作为奇兵,给予策应。只是没想到碰见了你,刚一动手就全数受伤,再难发挥作用,只能逃走。”忆起那些家伙神出鬼没的手段,叶随云暗想多亏他们最先对付的是自己,若换了别人只怕伤亡不小。

李复道:“这些人确实非同寻常,日后你还是要多警醒些。”不等叶随云回应,指着远处道:“真正送你的人来了。”叶随云回头看去,只见杨老三手拎着一筐大白菜同孙女喜儿疾步走来,再回身时,李复已不见踪影,暗想:“搞什么玄虚,见不得人吗?”

杨老三走近急道:“恩公,你这是要去哪儿?”叶随云连忙打断道:“杨老爹千万别再以恩公相称,若非当初老爹你不嫌弃而收留,我这小子早已无家可归。往后我仍是二么,你要是再这么喊,我可不敢答应。”杨老三忙唯唯点头道:“不喊了不喊了,恩公。。二么你这可是要离开?说什么也要吃了饭再走呀。”只因叶随云始终未道出真实身份,杨老三仍以为二么乃是真名。

叶随云想起老人乍见喜儿归来时的老泪纵横,若不是自己伸手扶住,当即便要给自己跪下。当被问起详情时,只说自己联络了丐帮中的兄弟同七秀弟子攻克无盐岛,趁机救出了喜儿,反正此事过不了几天就将天下皆闻,也无需隐瞒。对于自己的真实情况却不愿多说,只因杨老三早就提过自己,若此时说了,反倒尴尬。其时杨老三心神激动,也没多问。

此刻望着面有期盼的祖孙二人,点头道:“感谢老爹心意,吃饭就不必啦,若老爹定要谢我,就再送小子二么过一趟河吧。“杨老三见他如此说,亦是老面泪眼,只得答应。这回撑船的却还是叶随云,祖孙二人拗不过他,只好坐与舢板。等到叶随云离船登岸,杨老三道:“二么,我虽不知你如何做到这一切,但你救了丫头,老汉心中只当你是上天派来的神人,是来救我老汉的。临别了,没什么物件值得送你,只好唱个曲子,愿你日后平平安安的。”说罢用力一撑,小舟甫又离岸入湖,渐行渐远。

特有的江南渔调亢亢响起:

莫说坏多好人少

少年郎呀,可知世上啥才是宝

一颗丹心不用找

就在水里不动地

走上前吖

弯下腰

眼儿在前,莫后瞧

好坏自知日头高呀,日头高

世上多是纷纷扰

少年郎呀,男儿志气有多有少

切莫被那污浊淘

要是被那恶推倒

站起身吖

掸掸土

眼儿在前,莫后瞧

照着心思活到老呀,活到老。

叶随云眺望良久,但见落霞孤鹜,波光潋滟,只觉内心满是平安宁静。他拍拍衣衫,孑然转身,沿着落日余晖踏上了归途。正是‘人浮于世心难宁,轻贱他人落浮萍。待得梦碎惊醒日,徒送冤魂赴幽冥。何如水畔老船家,拨橹化浪白银花。世间何处寻安乐,落霞高歌傍浅沙。’(卷三完)

七十三章 大礼之日

岳州巴陵府,辖域于江南道,此处西枕洞庭,北接长江,土地肥沃,物产丰盈,兼且是南北来往的交通要塞,乃是大唐治下有名的文化税收重地之一,立于城西门头的名阁‘岳阳楼’更被誉为天下第一楼。因而对一般远近的老百姓来说,这座名城算得上无人不晓。但对于武林中人而言,这儿还有个更为响亮的名头,此处乃天下第一大帮会丐帮的总舵所在地。

这几日上,巴陵当地百姓察觉到,地面上似乎来了不少外地人,且均是意态豪卓,缚带着兵刃,看情形皆是江湖人士,不免人人侧目暗惶,猜测着莫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而知道个中因由的人们却是明了,这等景象只因丐帮新任帮主的坐位之礼便在这几日了。

几个小丐此刻挤在马路旁互相唠嗑嬉笑,却也不像讨饭的样子,在这巴陵地界,人们倒也见怪不怪。其中一个为首的小丐拧眉沉想,似在为什么事情发愁。旁边几人凑近前问道:“不哥,有啥事,给兄弟们说说,兴许帮的上忙。”

被称为不哥的小丐回道:“明儿是帮主的大日子,俺在想咱虽不是高级弟子,可也别落了人后,虽是人小份低,也要给帮主送个礼表示敬意不是。”原来这少年竟是那扬州小丐阿不,当日叶随云蒙冤临难,还多亏了他一身行头帮忙,后长路迢迢及时送信到君山,才有了林诚之后一系列的安排。此次事情圆满解决,更是受了帮中诸位长老的夸奖。他原先本无袋级,这次林诚竟破例将他升为四袋弟子,以表其功。又因他心中对叶随云的万般敬佩,请求林诚留在了君山总舵,反正在扬州也是无依无靠,遭人欺负,回不回去倒也没大所谓。加之丐帮本没有甚强制的规矩,也就无人反对。又因这回大大露脸,阿不竟成了帮中众多年龄相仿弟子的偶像,天天被围着问东问西,俨然成了这帮孩子的头。这几日,眼瞅着帮主坐位之礼将近,他少年心性,也不懂规矩,只想到这般重要的日子,无论如何也要送些礼给心中的大英雄,以表心中敬意,却孰不知此举不大合适。

阿不想的倒好,可这事也大有难处,礼从何来?若是礼轻了,显不出心意。要想买重礼,就更是荒谬了,自己全身上下的家当也只有一身破衣裳,且还要穿呢。想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难不成送条鱼吗?因此这几日让他焦急上火,头痛不已。

众兄弟听了阿不的难事,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却也是无法可施。过了片刻,其中一人忽道:“不哥,既然如此为难,不如去顺手牵羊,摸点好东西如何?”阿不一愣,见说话的是名叫小虫的兄弟,心知这是让他去偷东西,摇头道:“咱丐帮讲究仁义为先,怎能干这偷鸡摸狗的事?不成。”只是不允。

小虫道:“偷好人的自是不成,可要是偷坏人的呢?不就算劫富济贫啦,也不算违背了帮规宗旨。”阿不眼睛一亮,问道:“说的在理,就这么干,可问题是如何分辨得了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丐帮众少年自幼混迹市井,不读诗书,心中实在没什么大义束缚,偷鸡摸狗的事儿倒是见多了,本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现今又给自己找了个不违背侠义的由头,众人心里顿时是半分压力也欠奉。

小虫道:“简单呀,要不富商地主,要不就是当官的老爷,这两种人定然不是好人。”众丐点头称是,深觉所言有理。却不想这话也未必全对。小丐见大伙支持,更是来劲,接着道:“这两种人非富即贵,定然是有好玩意。可是我想那高门大户的,里面定是不少的护院看家,咱要是进去怕是不妥。”阿不等想确实如此,就凭自己等人的身手。若是被捉住打一顿还是小事,给丐帮抹了黑可不是闹着玩的。要知大多的丐帮弟子皆是打小孤苦无依,为人轻贱,唯能让他们保有一丝尊严的便是丐帮的庇护。因此丐帮弟子相较于其他组织门派,可能更加忠诚,也更加在乎帮会。

小虫又道:“因此我想那只好找官老爷下手了。”另一个名叫白开的小丐白眼道:“废话,当官居住的所在怕是更难进出。”小虫点头道:“对呀,所以我早想到了一个好地方。”众人围过来,就听他接着道:“城南驿站,那里经常有当官的住宿,且也没什么人看守,最重要的是住在那里的都是外地来的官儿,人生地不熟的,最好下手。”众人大喜,夸他想得周到。

终于等到夜深人静,阿不随小虫到了城南驿站,未免人多口杂,惹人注意,便只有他二人到此。那驿站大门简单粗陋,无人看管,只门楣上点着盏灯笼,竟也不上锁,一推便开了。小虫道:“平日这里也就有两三个驿夫轮流照看,此刻怕是早就睡了,门前有灯说明今日定是住了人。”阿不点点头,嘱咐小虫在外把风,深吸口气,一矮身悄没声息的钻了进去。

里面院落狭小,一眼便看全。果见有间屋子微微透着光,想是里面的人还没睡。阿不窃喜,走近搭着窗缝望进去,见一身着窄袖袍衫的青年书生伏案而坐,正在专心读着什么。阿不心下诧异这人既住在这里,定是当官的,看他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岁,当真了不起。眼光转处,那案几下放着个鼓囊凹凸的包袱。阿不心喜,却不敢便动手,只得蹲在窗外等待。

又过一阵,就见那书生以手支头,渐渐睡去,阿不心道机不可失,挑窗蹿入。来不及细看其他,蹑手将包袱系在腰上,又自窗口跳出,三步并两步跑出驿站,待到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心口还在咚咚直跳。小虫见他出来,问道:“得手了么?”阿不欣喜的点点头,回手一摸却抓了个空,他咦的一声,低头查看,腰间空空如也。阿不暗忖刚才明明将那包东西系在腰上,难不成是跑太急掉了而自己不知?想到此,阿不心有不甘,对小虫道:“可能是掉在里面了,你等在这儿,我再进去找找。”说罢又复返回。

借着月光原路朝回走,直到小屋窗前,却毫无发现,他正在纳闷,一抬头却见那包裹仍是安安静静放在桌下,就像从未动过。阿不心下大是惊奇,难道方才没系紧便掉了。此刻也没空细想,见那书生还没转醒,照先前般进了屋,快手将包裹系在腰上。他本想直接拿在手里,但却没法子同时一手开窗一手撑在窗台上。等到跳出屋子,出了驿站,阿不这才敢大口出了长气。可还未来得及得意,就发现那包袱又是无影无踪了。

此刻他心中生出一丝寒意,知道事不寻常,却又百思不解,想不通怎么回事。小虫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奇道:“不哥,你这来来回回的,到底偷着东西没有?这给帮主的礼物可全着落在上面了。”阿不不去搭理,只是挥挥手,示意他别出声,又闪回了驿站小院,定要看个清楚究竟。等到再次掀开窗格,见那包东西依然静静的放在原处,阿不背后一股凉气,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现在就算里面有金山银山他也绝不敢再进去,越想越怕,急退出院,扯住小虫撒腿就跑,眨眼功夫便没了影。

第二天清早,阿不揉着眼睛,一夜没睡好,脑海中还在想昨夜莫不是撞了鬼,但无论如何是没什么送的出手了。此时总舵沸沸嚷嚷,帮中兄弟皆神情兴奋,奔走忙碌为帮主的坐位之礼准备着,好不热闹。此乃丐帮重中之重的大事,就连四位长老也都身着新服以示隆重,唯独帮主反到是一脸淡然,看来与平常无异。

阿不等几人也被指派到大门口,立于林诚,叶随云身后,迎接来贺的客人。忽听通报弟子高声喊道:“唐门贺客到。”几人探首张望,就见一妙龄少女当先走来,明**人,笑意盈盈,身后跟着数人,男女都有。少女边走边行礼道:“蜀中唐家堡上下恭喜丐帮,恭喜叶帮主啦。”

叶随云抢上前回礼道:“有倾城圣手大驾光临,在下当真受宠若惊。”二人齐声而笑,原来正是唐西瑶领衔着唐门弟子而来。唐西瑶走上前道:“叶家哥哥,今儿是你的大日子,我可定要抢了这第一个来恭喜你。”叶随云笑道:“唐姑娘有心了。”又压低声道:“我刚还担心是你爹来呢,可不知该说什么好啦。”唐西瑶掩嘴而笑,道:“爹爹本是要来,还是我哀求了半日,定要当这使者。别的也就罢了,谁叫今天是你的事呢?”

站在最后的白开小声叹道:“唐门来的竟是这么个小姑娘。”语气不满。阿不瞪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这唐姑娘是唐门门主的女儿,而且和咱帮主是老相识,她来自然最合适。”白开恍然点点头。一旁小虫小声赞叹道:“这女娃生的天仙一般,到合适和咱帮主配成一对儿。”其余人也深以为然,纷纷点头。林诚回头瞪了一眼,几人吓得都住了嘴。

林诚回首道:“唐姑娘远来辛苦,先请入主厅休息。”遂遣人领唐西瑶一干人进去。要说丐帮在武林中的影响力确实非同小可,此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十数拨人,皆是江湖上大小门派帮会的头脑,尤其是主要在岳州周边活动的,更是定要来此巴结一番的。忽听通报弟子又喊道:“纯阳宫,江南七秀坊贺客到。”众人均大是振奋,想这两大门派的使者代表竟同时都来了,丐帮人人都觉脸上有光。

要知这来与不来,来什么人,在江湖中也是有点讲究的。假如某帮某派有事发生而广邀江湖朋友聚会,那么到了日子从赴会的情形就可辨别,发出邀请的门派势力其江湖关系和江湖地位如何。其一要看来的是什么人。是名门大派,还是江湖小帮?肯来的除了关系铁盟的,其余至少是表示两厢友好,不与为敌。当然不来的也未必就全是敌人,只是看不起你罢了。再者就算有代表来,尚要看派遣的是什么人,是帮派首脑,长老,还是扫地,买菜的?体现对其重视的程度,且还要考虑是冲谁而来。因此这开门迎客之礼,最是体现帮派声望和地位的,当然还有人缘。这就是为何众人一听纯阳和七秀来人便心喜的缘故,那可都是中原武林响当当的名门。

众人还在猜想来使身份时,已然望见当先之人,林诚啊哟一声,赶忙迎上,躬身行礼道:“今日竟劳得两位掌门尊驾敝临,丐帮上下实是荣于华衮。”原来竟是李忘生和叶芷青联袂而至,各自带着弟子门人同上君山。消息一传出,总舵内外一片沸腾,无论是丐帮弟子,还是来贺宾客纷纷交谈传告:“想不到丐帮竟有这天大的面子,那李忘生可是当今武林的泰斗人物。”又有人道:“叶芷青亦是江南武林的领袖,平日有事,顶多派个坐下弟子也便罢了。”一时间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想不透,丐帮找的这青头小子帮主哪来天大的面子,竟邀得两位这般重量级的人物。

叶随云也赶忙上前稽首拜下,李忘生道:“叶帮主得洗冤屈,可喜可贺,今日丐帮盛事,老道定然是要来凑凑热闹的。”叶芷青笑接道:“玉虚前辈既然都来了,那芷青自然要甘陪末座啦。”叶随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连忙道:“多谢二位前辈。”心中感激,自然也清楚,两位武林重耆不辞辛苦,亲身来会,乃是感念自己对二人师门的恩德。李忘生捋须笑道:“清虚真人本也打算为叶帮主恭贺,奈何老道既下了山,须得留她在观中主持事务,便未能前来。”所说自是道号清虚的于睿。

林诚亲自领着李,叶二人入厅,叶随云早瞧见站在后面的雁无忧和萧凝儿,只是师长在前,都不敢言语招呼,只好以眼神示意。待到队伍走过,最末尾一人突然转回头看来。叶随云瞧他有些眼熟,细琢磨下便想起,这人正是谢云流那个沉默寡言的弟子无名,这次竟也跟着来了。思及谢云流,叶随云回忆起这位外冷内热的剑术宗师在空雾峰上对自己的指点,不由心生暖意。

正出神之际,忽闻有人高声道:“冷小小前来拜会叶帮主了。”叶随云大喜,虽还不见人,也大声回道:“早在想你怎的还未到,难不成是睡过了头。”二人玩笑之中,报名弟子这才接到拜帖,高喊道:“天策府客到。”天策府不单在江湖上声望素重,兼还代表着朝廷,加上冷小小近些年威名日盛,代表李承恩协捋内外,武林无不称道。因而他这一到又是一阵骚动。立于后面的阿不看清来人后,不由大惊失色,为首之人正是昨夜驿馆中的书生,想不到竟是大名鼎鼎的冷小小,阿不霎时惶恐不定,暗暗担心。细想昨夜他似乎并未看到自己,又暗暗宽心。

冷小小正色道:“叶兄弟,你猜的倒也差不多,昨夜我被人几番搅扰,确实睡不安稳,以至于来迟了。”叶随云甚奇,知他话中有话。冷小小朝阿不方向道:“我的随身行囊只有些旧衣物,实无什么贵重物件。”阿不涨的满脸通红,不敢发一言。原来昨夜行窃,打从他一入驿馆,冷小小便察觉了,只是不动声色,要看看来人意欲何为。后发觉这人笨手笨脚,全无武功,才知不过是个全无经验的小偷。眼见他将自己放衣物的行囊系在腰间,趁他慌张失神之际,冷小小快手又将行囊解开拿了回来,然后紧跟其后,结果听到了小虫的说话,再看二人装束,才知这小偷原来是为了叶随云来偷东西。当下心里释然,暗暗好笑,也不愿去为难他们了,后又故技重施了一遍将二人吓跑了事。此刻见了阿不,冷小小捉弄心起,要吓他一吓。阿不自是紧张万分,若事情被帮主和长老知晓,自己也就不用再混了。

冷小小见叶随云面有狐疑,打个哈哈,道:“叶兄弟,且不说笑,我早预料今日这里各路宾客云集,你定是忙个不亦乐乎,因此就晚些来,咱二人的交情自不必抢这头彩。”叶随云回道:“这是自然。”

站在旁边一人忽说道:“冷将军对叶帮主那真是没的说。为了今日之约天大的事都扔下了。”叶随云看清后,喜道:“卢大哥,你也来啦。”原来是卢茂匀。他经叶随云推荐入了天策府,成了冷小小的亲随,心中感恩,办事尽心竭力,深得冷小小的信任。叶随云追问道:“卢大哥所说何事?”卢茂匀回道:“前几日李大帅本有要事派给冷将军,可冷将军好说歹说给推了,定要亲赴叶帮主的坐位礼,直是惹的李大帅不高兴。”他口中大帅便是冷小小的义父,天策府总管李承恩。整件事情的起因乃是当朝皇帝五十寿辰将近,为表隆重,决意广邀天下各界名仕齐聚皇宫盛世同庆。当今最受天子宠幸的杨贵妃于此事全权操持,为表示君皇神圣,非同凡俗,她倡议于皇帝寿诞时迎取佛门圣物‘佛骨舍利’至都城长安,到时天下名仕皆可一睹圣物,共襄盛举,也以此表示天子的慈悲仁德。

在太宗时期,少林寺便对皇室有大助,后来圣僧玄奘万里求法回归中土,更使得朝廷极其重视佛法教义。之后的高宗,武周,中宗各时期,每每逢有重要的大日子,在朝天子都会迎佛骨舍利,以示德行诚心,可谓皇家重中之重的礼仪。因而杨贵妃由此提议,皇帝自然无有不允。而迎接佛骨的任务由宰相提议交予了天策府,李承恩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本欲让冷小小负责,可为了叶随云的事,冷小小好说歹说推给了旁人。听完经过,叶随云颇有不安,冷小小反倒劝慰:“不需忧心,迎佛礼并非难事,谁去都一样。你的事我可决不能错过。”

眼见礼时将近,众宾客齐聚总舵主厅观礼。说是主厅,其实不过是个较大些的庙院,院中左右两排各摆放了十几张桌子,李忘生资望辈分最高,坐与左首第一桌主位,坐陪位的是叶随云和叶家奶奶,再往下依次是叶芷青,冷小小和唐西瑶,除叶随云祖孙二人外分别代表着在场之中声望最尊的门派势力。萧凝儿,雁无忧,无名等众弟子站于身后,余客则按江湖地位也依次排了坐。待到众人互相招呼,闹声渐宁,就听一个大嗓门的八袋弟子喊道:“有请本帮执法,传功,掌棒,掌钵四位长老!”众人霎时皆默。

四人自后堂而出,林诚当先在前,他担负帮中执法一职,位于四长老之首,并非是因为武功资历,而是首任帮主尹天赐在创帮之初想到,乞丐本就是最为人轻贱之辈,若帮中弟子在外作奸犯科,岂非更叫人瞧不起,因而为体现帮规恪重,法规严明,而定执法长老为第一长老。第二人身材不高,白须当胸,正是传功长老马天忌,他排在次席也是为表示丐帮虽有罪必罚,但有功也必赏的原则,好叫上下服心。紧跟其后的第三人手握绿竹杖,是个和马天忌年纪相仿的老者,只是与马天忌的短小精悍不同,此人虎背熊腰,浓眉豹眼,一张紫色脸膛极有威势,乃是掌棒长老雷夜安。虽说林诚和马天忌是如今丐帮帮主之下的一二号人物,但要说到武功之最当数此人。丐帮二十多年前经枫华谷一役损失惨重,帮中七袋以上的高手几乎消逝殆尽,就连帮主都失踪不见,自此丐帮一蹶不振,再不复往日威势。但毕竟其中还是有少数人幸存,避过了此劫,雷夜安和马天忌便是仅剩的二人,但和马天忌位虚而替不同,雷夜安原本就是掌棒长老。这二十多年来每当有人提出进位之议,他便道自己性子粗陋,非理帮之才,始终做着掌棒长老。虽如此,但其帮中人望也是极高。对于此次叶随云出任帮主,雷夜安却似乎并不以为然,但这是林诚和马天忌的决定,他虽不喜却也不再反对。最后一人手执铁钵,方面短须,四十岁上下,是个中年汉子,正是掌钵长老詹毅,此人貌不出众,但足智多谋,精明干练,二十多年来从低级弟子积功而上做到长老,说得上是丐帮的智囊人物。

四人一字排开站与厅中,林诚四方团礼道:“今日众位友达敝临,我丐帮感激不尽。”停了停,见人们都肃然而听,又道:“三个月前,敝帮前郭帮主中了对头的埋伏,不幸惨遭毒手。皆因帮中出了败类,那也不用提了。”众人纷纷点头,门下出了叛徒自然不是光彩的事。林诚语气一转道:“好在受天之祜,此大仇今已得报,手刃叛徒的正是前郭帮主遗命之新帮主。”说到这儿,众人眼光齐刷刷转向叶随云,群豪心下了然,暗呼难怪,原来是旧帮主遗命,否则这样个青头小子有何过人之处,竟可接掌丐帮,说不定还是旧帮主子侄亲戚也说不定。林诚自不明旁人想法,接着道:“今日广邀武林同好,便是来见证我新帮主坐位接杖之礼。”

叶随云无奈站起身,走入厅中。林诚一挥手道:“请接管帮主信物。”雷夜安走上前将绿竹杖双手捧前,说道:“此杖乃是我帮最高象征,望帮主好生保管。”叶随云正襟点头,默然双手接过,不知该说什么。眼见他面有窘色,唐西瑶和萧凝儿不禁忍俊,却不敢笑出来。雁无忧白了二女一眼,自己却也差点笑出来。

此时忽见适才那通报弟子快跑进来,急急忙忙对林诚和叶随云道:“帮主,长老,又有人来了,似乎人数不少。”林诚皱眉不语,心下不快,思量着是什么人这般不懂规矩,来得晚倒不如不来。

就听靴声阵阵,一队军士肃穆而入,前前后后竟有百多人,看阵势竟是将主厅包围了起来。厅中群豪面面相觑,皆谙只怕来者不善。等到全部站定,一名青年军官走出问道:“叶随云可在这里?”

叶随云见此人气韵沉峻,显是武功不弱,但并非自己所识,心下奇怪,走前回道:“我便是叶随云,阁下何事?”

那军官刷一声抽出身上佩刀,厉声道:“叶随云持强行凶,草菅人命,于扬州杀死五十七条人命,十恶不赦,现本将奉刑部诏令,将尔狂贼缉拿归案,回京候审。”

七十四章 再陷冤局

军官一番话疾言厉色,字字铁狠砸过来。猝不及防下,叶随云一时竟懵在当场,不知该当如何反应,外人见他沉默不语,倒像是默认了一样,霎时群情耸动。

林诚率先回过神,大声道:“诸位稍安。”向那军官言道:“这位军爷何出此言,你所说扬州命案一事,我等皆有耳闻,月前早已传遍各方。可此案不久前已经真相大白,凶手另有其人,扬州府官衙也早以告示晓谕,证明我帮主乃是被冤枉的。”

军官冷冷道:“这么说,你们是要违令拒捕吗?”竟是不搭林诚的话。

林诚还未答话,唐西瑶已忍耐不住,倏地起身,声如珑翠道:“欠债还钱,杀人赔命,天经地义。我们自然不敢据捕,可你凭什么抓人,总要给个说法呀,总不能一句话就抓得天下人。”唐西瑶性子恬伶稚雅,若是平日,断不会这般急躁出言,此刻眼见这些人是冲着叶随云来的,心急之下,她也不管不顾了。

青年军官乍见唐西瑶,不由呆了一呆,心中暗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随即又收敛心神,道:“我等只是奉朝廷指令捉人,其余不管。”语气竟大为柔和,随后拿出一纸诰令,摊开道:“这是刑部发的缉捕文书,姑娘请看。”唐西瑶秀眉微蹙,却不知该不该接。

冷小小也自席走出,抱拳行礼道:“洛将军有礼了。”那军官一愣,点点头道:“原来冷将军也在。”从他一进来冷小小就认出,此人乃是朝廷禁军南衙金吾卫的高手洛闻先,二人曾有过数面之缘。冷小小语有疑问道:“先不论叶帮主有罪否,通缉追捕乃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金吾卫只怕无权抓人。”洛闻先傲声道:“问得好,正因知道这叶随云武功了得,是个亡命之徒,等闲拿他不住,此次经皇上特许,由南衙禁军协助缉捕。”唐西瑶忍耐不住骂道:“胡说,什么亡命徒,哼,他是何等样人,就算你什么禁军又岂会放在眼里。”

洛闻先不去理会唐西瑶,只盯着冷小小道:“怎么,难道你也要包庇罪犯吗?”冷小小道:“不敢,洛将军即寻到此处,也该知道今日是丐帮要事,众多武林名仕齐聚此地,眼下事不寻常,洛将军要抓的乃是丐帮帮主,论法论理都该当明示清楚才能服人,总是不要搞错的好。”一番话侃侃而言,顿时有不少人点头附和:“说得对,就算是朝廷,要抓人也得有证据。”

雁无忧也欲站起相帮,李忘生微微摇头,示意不可妄动。萧凝儿望向师父,叶芷青低声道:“先别急,看看再说。”李忘生也道:“看来叶帮主这次在扬州闹出的动静太大了,竟惊动了堪可控制刑部的手。”叶芷青轻轻颌首,表示赞同。

此时场中的洛闻先微一思索,又见丐帮弟子群情激奋,点头道:“好,冷将军说的在理,本将这便叫各位知道明白。”随即传令带证人。这次奉皇命协理抓人,洛闻先本就觉得屈尊憋气,要知道禁卫军自来看不起那些缉盗捕贼的差事,认为不过是小打小闹。因此洛闻先怎么也想不通,抓小毛贼的事怎会安排到自己头上。按他的想法,赶紧找到目标,然后速战速决,抓人交差。虽然出发前有人特意找到自己反复叮嘱,定要把证人带上,可洛闻先全不当一回事。不想事到紧急处,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此时叶芷青心有不祥,低声道:“果然是有备而来。”萧凝儿哼了一声道:“什么证人,不知是从哪里随便找的蹩脚货色,给点金子或者刀架在脖子上来充数污蔑罢了,谁能信服。”她这话故意说的大声,在场到有不少人听见,纷纷点头,甚有人道:“是呀,这证人只怕信不过。”

洛闻先充耳不闻,目不斜视,直挺挺岿立原地。不一会儿,兵士领着一名幼学之龄的小姑娘来到院中,叶随云瞧着有些眼熟。洛闻先却已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说给人们听听。”那小孩怯场,睁着大眼睛只是哼哼唧唧,半响才小声道:“我。。我。。叫崔小沫。”洛闻先高声道:“众位都听到了,这小孩便是南洋商会崔家灭门案的唯一幸存者。”叶随云立时恍然,难怪只是眼熟,却未认出来,皆因当晚自己看到这孩子时夜色漆黑外加心神恐慌,因而印象不深。而在众多来客中,也有晓得崔家内外的人也都纷纷点头,证实了孩子的身份。

洛闻先又道:“未免诸位疑我指示诬蔑,让这孩子自己认吧。”对崔小沫道:“小女孩,你看看,这里可有杀害你家人的凶手在。若是认不出,你家人的仇也别报了。”那孩子怯生生似懂非懂,慢慢转动目光,视线落在叶随云身上时,忽然发起抖来,直是往洛闻先身后躲去。人们看的清清楚楚,谁令她惊吓至此已不言而喻。大部本支持叶随云的人见了这一幕,心中开始转弯,皆暗暗思量,如是个大人来作证,自然是难取信于人,可这不到十岁的孩子还能栽赃你不成,看她颤栗哆嗦个不停,显然是打心里害怕,装是装不来的。

唐西瑶上前蹲下身,扶住崔小沫肩头,温声道:“小妹妹莫怕,姐姐问你,你当真看清害你爹娘之人的样貌了吗?”

唐西瑶柔声询问,似乎教崔小沫心绪安稳了些,她点点头,指着叶随云道:“我看见的,我看见的,是那个人,他用刀杀了我爹,我娘,我姐姐,还有好多人。”说着又开始不停的发抖。

叶随云见这情景,急道:“这小妹妹我确是见过,就在案发当夜。可那是凶手故意扮成我的样子,再让她瞧见,为的就是嫁祸给我。”

洛闻先哦道:“你的意思是说她并未看到凶手的样子?”叶随云点头回道:“是的。”崔小沫哇的哭出来,边哭道:“我看到的,我看到的,就是这个坏人。”一丐帮弟子怒指道:“你你胡说什么?”小沫一怕收了声。原来是阿不,他眼见叶随云百口莫辩,那讨厌的小孩子还在不住的说,忍不住喊骂出声。林诚挥手阻拦他不可造次,阿不不敢再说。

叶芷青起身走出道:“这位将军,事情经过我等亦有所知,正如叶帮主所说,凶手行凶时,这孩子只见其身未见其容,待到凶手离开,才看清了随后赶到的叶帮主,想她年纪幼小,加上惊怕之余,又怎能留意这前后空档之差,只道是同一个人,因而小妹的说辞实在难以为证。望将军明鉴。”她一说完,另一人紧跟着也走前道:“是呀,这叶帮主心地仁厚,老道愿做担保,他断不会做此伤天害理之事,将军切莫冤了好人。”

洛闻先没见过叶芷青,但见其气度雅容,出语明晰,虽不敢小觑,倒也不怎样。可眼前这人洛闻先是认识的,正是纯阳观掌门李忘生,皇上多次邀其入宫坐谈论道,尊重有加,身份大非寻常,听说就连纯阳道观都是皇家支持修葺。对于洛闻先辈来说,什么武林门派全都不当回事,只有朝廷皇命才是头等要紧的,这些人很多都是祖辈家传技艺,世袭为官为将,尤其是禁军护卫更是要选世代忠良承袭,因此彼虽是武人却不入江湖,对很多规矩传统并不甚了解。其实天策府也是如此,独不同的是他们受皇帝特许而能接触江湖中人。

洛闻先忙上前行礼道:“道长有礼,末将只是奉命而行,绝非栽赃诘难。”说罢拿出那一纸诰令,道:“这是刑部特批的缉令,上面说的明白,这叶随云身背多条人命,要求我等速将其缉拿,旁的末将实在不知。”想了想又道:“听闻此次抓捕行动乃是李相国特别批示。”

冷小小奇道:“李相国身居宰执高位,怎的却来管这缉拿犯人的事?”洛闻先摇头不置可否,稍一停顿,又道:“或许这小孩的话不足为信,但今日我还带有一人为证,请李观主和冷将军听完便知。”

众人不由好奇,原来尚有第二个证人,听口气还是个让人信服的。待到那人被领进院子,林诚看清之后奇道:“郭青?”叶随云此时也已认出,这人正是在天都镇于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弟子郭青,正是由于他和另一名叫陈忠的弟子的一番话,自己才会远赴扬州。

此刻郭青低首不敢抬眼,洛闻先大声问道:“先说说你的身份。”郭青道:“是,小的郭青,是丐帮的六袋弟子,负责联络传信。”洛闻先回头朝林诚和叶随云问道:“几位,他说的可有虚假?”一旁马天忌以自大声怒喝道:“郭青,你搞什么鬼?”这一喊,已无需证实,众人暗忖看来他确是丐帮中人无疑。洛闻先说了声:“说罢。”便不再言语。

郭青战战兢兢道:“月前我和陈忠一起随同帮主到了扬州。。。”叶随云不等他说下去,急道:“我是孤身一人上路,何曾与你同行过?”洛闻先斜睨道:“哦,叶帮主是承认与他相识了?”叶随云点头道:“不错,我确与他在天都镇见过,当日他奉林长老之命去通知我坐礼的日子,可那之后我们便分了头,再未相见。”说着看了唐西瑶一眼又道:“后来我与唐姑娘等几个朋友同上了华山,李前辈他们都可作证。”李忘生及一众弟子还有唐西瑶都亲历了空雾峰之战,忆起当日叶随云和谢云流苦斗五百余招,险死还生,最终纯阳派才不致遭遇灭顶。不等唐西瑶说话,郭青抢着道:“帮主当日确实让我和陈忠二人在山下守候,说是要去华山找个女人,叫于什么。”雁无忧火冲上顶,腾地站起,疾声骂道:“你嘴里不干不净的吠什么?”李忘生挥手阻住他。

郭青吓得退到洛闻先身旁,咽了口唾沫,接着道:“后来过了大半日,帮主便下了山,和我二人一同结伴到了扬州。”这番说辞在时间上刚好是叶随云与唐西瑶等分手独自上路后,这下连唐西瑶也无法再作证。

叶随云越听越怪,却不知他为何要这般编造,可下一刻这疑惑便有了答案,只听郭青接着道:“后来到了扬州,那日我们三人走在街上,见一少女擦肩而过,帮主见她容貌不坏,一打听才知是城南商行崔家的二姑娘。”

叶随云听到这里,虽仍不大明白他的用意,但也知道定然极是不妥,因为众多来客此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已满是鄙屑。郭青接续道:“当夜帮主便打算去**,要我二人同去帮手。”说到此,人群渐哗,投来的目光已是愤怒如火,众人都是一个想法,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这话出自你丐帮弟子之口,难道还能有假?更何况叶随云也承认确实与郭青有过接触。

丐帮弟子此时人人羞愧,均觉脸上无光。叶随云不懂**之意,反应不大,唐西瑶却再按耐不住,骂道:“你胡说,他。。他。。怎会。。”语气竟已带着哭腔。堂中的叶芷青暗吸一口冷气,喑道:“好狠的手段,竟是连他的名声也要毁掉。”

洛闻先冷冷道:“丐帮枉称仁义,竟行这等无耻龌龊之事。”郭青苦着脸道:“将军说的是,在下当时也觉此事有违帮规,实在不妥,可没有办法,陈忠就因反对,被。。。被。。。被帮主一掌劈死了,在下实在害怕,只得从命。”叶随云本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此时忶急交加,脑中一片空白,恍惚间忽觉有些头晕。

群豪中已经有人骂道:“这等败类也配做帮主,丐帮真是瞎了眼。”另有人道:“连帮中弟子都出来作证,这事怕是假不了。”还有人问道:“那为何前些日子官府告示,这姓叶的并非凶手?”有人答道:“嗨,丐帮势大,找些银钱关系,自然就摆平了。可谁想到这回是朝廷下令抓人,可是躲不了喽。”一时间人丛中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洛闻先问道:“后来呢?”郭青道:“后来之事就已经是天下皆知了,帮主带我趁夜潜入崔家,找到那二小姐的房间欲以施暴,令我守在门口,谁知那二小姐反抗起来,惊动了旁人,帮主见势不妙,为灭口动手将其一家老小五十余口全都杀了。”说着郭青竟哭了起来。

雷夜安踏前一步道:“这等奸徒,你还称他为帮主。”朝林诚道:“此等败类人人可诛,我丐帮绝不可奉其为帮主。”林诚强定心神道:“此事疑点甚多,怎可只听信郭青一面之词。”雷夜安怒道:“那小孩子年龄幼小绝不会骗人,说她看不清,好,现在帮中的兄弟作证,你又说不可信,林长老一力维护此恶徒,居心何为?”林诚也来了气,道:“之前扬州血案甚嚣尘上,沸沸扬扬,最后不也查清乃是有人嫁祸,谁能说这次里面没有问题。你身为帮中长老,怎可如此急躁臆断。”

两长老正吵得激烈,叶芷青忽走近,对着正在低头涕泣的郭青问道:“是你杀了陈忠对吗?”

郭青不料她有此一问脸色大变,抬头间倒也不见什么泪痕,好一会儿才支吾道:“怎会是小的,是帮主打死了他。”神情闪烁,叶芷青全看在眼里,点点头又问道:“那晚叶帮主是用何兵器杀人?”郭青又愣了一下,忙回道:“帮中兄弟都知帮主掌力卓绝,自然是用掌,一拍下去,人连哼都不哼就七窍流血而死。”叶芷青马上道:“可是刚才那位小妹妹说他是用刀行凶,怎的你二人所言出入甚大?”郭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道:“兴许是她年小,又怕的太狠,记错了也是有的。”叶芷青点点头,转向洛闻先道:“血案当晚,我七秀坊下多名弟子皆在现场,后听她们说,所有死者皆是刀砍而死,并非为内功震死,更没有听说什么七窍流血。”洛闻先愕然一怔。

雷夜安道:“不管怎样,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我姓雷的绝不奉此人为帮主。”林诚也道:“可我林诚就认定了他。”二人剑拔弩张,互不想让。雷夜安转向马天忌道:“你怎么说。”

马天忌满面难色,几番张嘴,却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虽未表态,实际上也已动摇了对叶随云的信心。掌钵长老詹毅却已开口道:“我也相信帮主,所谓树大招风,我丐帮又非同小门小会,江湖上有人盯着暗中算计也是正常,决不可轻下结论。”雷夜安重重一哼,大声道:“赞同我的兄弟,站到我身后来。”掌棒长老资望素来深厚,加上对郭青一个六袋弟子敢指证帮主的勇气先入为主,他这一喊在场倒有六成弟子站了过来。詹毅咬牙道:“雷长老这是要丐帮众兄弟自相残杀吗?”雷夜安悍然道:“若为公理正义,你们非要动手那也没办法。”在这帮主大礼之日,眼见丐帮就要分裂成两派,乃至刀兵相见。忽见叶随云一口血喷出,跪倒在地。唐西瑶大惊,忙上前扶住,叶奶奶由冷小小搀扶,也蹒跚上前跪倒在地,抱着叶随云老泪纵横。

唐西瑶慌忙细查一番,道:“他是气急攻心,一时气血倒逆,休息几日就好,叶家奶奶切莫担心。”话是为了宽慰老人家说的,其实唐西瑶心里明白,若是常人这般倒也罢了,可叶随云一身绝顶内功,对自身气息的控制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现在竟致逆气吐血,那是极为罕见的,与受了重伤无异。冷小小看她脸色也猜了个大概,亦是满脸忧色。

雁无忧和萧凝儿也来到身边,双双用手抵住叶随云前后胸口,缓缓传功过去。叶随云吐出口气,挣眼见到几人,抓住奶奶的手,缓声道:“不是我干的。”叶奶奶啜泣点头,唐西瑶也是泪珠晶莹道:“我们自然信你。”萧凝儿白他一眼道:“废话。”远处李忘生轻叹一声,叶芷青听到,也吁唏道:“纵然是技艺寰绝,心若丹晨,但又怎抗得过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言下也是悠悠哀吁。

洛闻先默然良久,此事竟闹到这般地步,实在大出他预料,他对李忘生和叶芷青拱手道:“今日虽经叶坊主点出其中蹊跷,但本将有皇命在身,定要将叶随云带回刑部受审,若他真是冤枉的,我向各位保证会还他清白。”

林诚道:“说的轻松,人被你们带走了,是死是活谁能保证,眼下没有确凿证据,不能让你们抓人。”

洛闻先冷冷道:“阁下抗拒朝廷抓捕,是要造反吗?”

詹毅踏前一步,回道:“自然不是造反,不过是有奸人陷害,为求自保而已。”说着边环视道:“阁下虽有一百多人,我帮中兄弟的人数只多不少,请量力而行。你大不了回去说遍寻不见即可。”洛闻先不再说话,双目肃恪,手按刀柄,身上气息渐弥,竟是马上就要出手。在他眼里,可从不知道怕谁,只有别人对自己点头哈腰的份。

“等一下。”叶随云已经站起道:“不必动手,我和你走。”他知道如果丐帮此刻为自己和洛闻先打起来,输赢尚是小事,违抗了朝廷,面临的局面就要严重得多。况且自己要逃走容易,可是连累奶奶和林诚是他绝不愿意的。叶随云对林诚道:“林大哥,多谢你和詹长老信任,此事既然因我而起,还是由我而终吧。至于帮主。”说着将竹杖放到地上“请另选他人吧。”

林诚虎目含泪,道:“帮主说哪里话,这帮主之位是前帮主遗命,众兄弟服心公推,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眼见叶随云只是摇头,林诚道:“好,信物我先保管,但帮主之位不变,我等静候帮主归来。”说完看了叶奶奶一眼道:“帮主放心,我会照顾好老夫人。”叶随云见状,不再多说,点点头。起身朝李忘生和叶芷青行一礼,对洛闻先道:“走吧。”

洛闻先点点头,手一挥,当先而出。叶随云随在其后,不意见那小女孩崔小沫孤零零站在墙根下一脸茫然,无人搭理,遂叫住了洛闻先。

洛闻先看了一眼道:“这小孩乃是抓你的证据,如今你即以就缚,事情便已了结,往后的事本将可管不着。”说完走出总舵。叶随云眼光转到人丛中,见阿不正面露关心看着自己,招呼他来到身前,道:“你信我吗?”阿不坚定点头,叶随云道:“好,帮我好好照顾这小妹妹。她已没了家人,孤苦无依,可怜得很。”阿不双眼大睁,诧异道:“就是她害帮主,我不好打她一顿就算不错了,还要管她吃喝不成?”叶随云道:“她非是有心的,你若还听我的话,就照做。”阿不不敢再拗,点头答应。

七十五章 圣星奇人

一行人来到山下,洛闻先令人给叶随云上了枷镣,道:“此时才上枷,已经算是维了你的脸面。”

叶随云苦笑不语,暗思自己既已甘愿就缚,又何必带这些东西,况且若真要逃跑,这堆烂玩意又岂放在眼里。他也懒得去搭理洛闻先,暗暗调运内息,但觉真气不畅,胸腹间有浑浊之感,想来是早间吐血受了伤,心知不可用强,只能慢慢恢复。

因为是押送犯人,洛闻先决定从城外绕道,也想快些回京复命。刚走了一会儿,就听身后蹄声响起,一人独骥而至,看清后竟是唐西瑶,她来到队伍前,一拉辔头跳下马来。叶随云诧异问道:“唐姑娘你怎的跟来了。”唐西瑶见他身负大枷,眼圈一红,随即克制,强颜笑了笑道:“我来陪你走一程呀,难不成你还不欢迎?”叶随云摇头苦笑,道:“你可真爱瞎闹,我这是去坐牢,还要欢迎你一同前往吗?”旁边负责押送的兵士正要伸手拦住,洛闻先却道:“无妨。”众兵皆讶,这洛将军自来一是一,二是二,今日怎的转了性,竟会允许这等事情。

唐西瑶白了那兵士一眼,回眸笑道:“毕竟是当将军的不凡,和小兵就是不同。”洛闻先听她夸赞,也不禁一丝得意,骑在马上对唐西瑶道:“姑娘要送朋友一程乃人之常情,但仅限今日,天黑之后便不可再随行。”唐西瑶欣喜道:“多谢将军”,洛闻先点点头,又徐徐走在最前。

二人边走边谈,经唐西瑶一番述说,叶随云得知自他离开后,林诚和詹毅即宣布了帮主不变,全帮上下誓要查明真相,而马天忌也赞同了二人。雷夜安一怒之下带着亲信弟子离开了君山。其它各路江湖人等眼见李忘生和叶芷青依然支持叶随云,也都没挑出什么乱子,纷纷散了。叶随云道:“多亏了二位前辈,否则丐帮今后在江湖上怕是寸步难行了。”他再问起奶奶,唐西瑶道:“叶家奶奶虽然伤心,但并无大碍,况且林长老会好好照顾她老人家,你无需担忧。”叶随云这才稍稍宽心。

忽听队伍前面有兵士骂道:“你这厮快滚一边去,少在这儿挡着道装神弄鬼。”似是队伍被人拦住了。一人回道:“小道是为了你们好,却当真不识好歹。罢了,罢了,当我没说。”叶,唐二人好奇起来,都伸脖子去瞧什么人这般大胆。一憋眼,叶随云喜道:“风清兄。”竟是小道士撤风清,对方也看到了叶随云,竟是一怔,似乎没认出来。叶随云咧嘴一笑,道:“我是叶随云。”撤风清这才恍然,笑道:“真是故人何处不相逢啊。”撇下刚还吵架的兵士,走上前来。

洛闻先示意不必阻拦,由得他去。看了眼唐西瑶,又看看天色已是下午时分,吩咐手下道:“咱们已行了半日,兄弟们还都未进食,起灶做饭吧,大伙休息休息,吃完再走。”众兵立时忙活起来,用土坯围成炉子生了火。

撤风清道:“阁下不做乞丐打扮,我倒一时认不出了。”眼见叶随云手脚被铐,道:“看来你眼下的境况也不比扬州时好呀,亏你还笑的出。”叶随云听他说起扬州,双手一抬,枷链哗哗作响,笑道:“还记得在扬州时,你曾断言我十月初十必有劫难吗?竟是不幸被你一语言中。”撤风清讪讪不语,毕竟不以为喜。

叶随云好奇他何以来到此处,一问才知原来撤风清云游四方旨在寻人,奇怪的却是这人他从未谋面,也不知其名,只是通过观星测算觅得方向,可说是毫无线索和把握,到处游走之际,不意竟与叶随云又见了面。唐西瑶吐了吐舌头道:“小道士说的好玄,又不知名又不知样,看着星星去找人,难不成你要找的是星宿下凡?”嗤之一笑,摇头不信。

撤风清郑重其事道:“姑娘莫笑,我找的人非同小可,虽不是神仙下凡,却也是百年难遇了。世间之事奇变无穷,天地万物气数轮回,其中皆有规律可循。我道家有术推算,每逢世间大变前,都有奇人诞生,此人可逆转乾坤,颠倒天地。在浩瀚天空中,有星相映,谓之圣星。”

叶随云曾被他算准过,心底倒和唐西瑶不同,很有几分相信,问道:“可你怎知道这人是好是坏,是老是少,假如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又有何用,说不定转天就夭折了,又或者是个邪恶狂徒。”

撤风情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我师父曾说过,人的善恶我们都无法控制,可每到天下有变时,这人往往是扭转时局的关键,若其是善,则天下昌宁,若其为恶,则白骨成山。”看了叶随云一眼,又道:“不过我肯定此人已非婴孩儿,因为只有当他命格长成,圣星才会明亮起来。”

唐西瑶看他说的煞有介事,歪头想了想道:“就算我信你,可如今太平盛世,何来你所说的大乱。难不成是要找个人把世道搞乱?”撤风清连连摇手道:“姑娘可言重了,我师父曾推算过,本朝必有乱象。虽说天数有定,但太虚渺渺,我道家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因此小道定要试一试才肯罢休。”

唐西瑶嫌他说的离奇,故意扯开话题道:“小道士,方才你为何要拦路和当兵的吵架?”撤风清这才想起,说道:“贫道刚在路边歇息,忽见你们队伍远远到来,正好听到那领头的将军说要取道江陵,心有所动便卜了一卦,结果得了个坎卦初爻之象,象曰‘习坎入坎,失道凶也’,真是险中之险那。”忽见叶唐二人面面相觑,迷惑不解,便解释道:“你们不可再往北走,会有危险的,若是去长安,应当转向往东,自宣州折返为上。因此方才我劝他们回头,结果被一顿好骂。”唐西瑶半信半疑道:“你的话当真?他们这些当兵的凶巴巴恶狠狠,谁敢招惹,会有什么危险?”叶随云道:“我信他,早在多日之前,他就算出我今日有难,当时我也说他是骗人的。”

唐西瑶见他说的肯定,犹豫片刻道:“就算你说的是真,可这些人又怎会听我们的肯掉头。”眼见叶随云不过是囚徒,撤风清知她所言不假,一时也是无法可想。叶随云又询问道:“可有法子避过?”撤风清沉思片刻,道:“你我二人既以测字相识,那就再测一回吧,但我所学尚浅,能否帮到你实难断言,姑且一试吧。”叶随云点点头,心想自己要写个什么字才好,转头看到洛闻先手下的军士起锅做饭点燃的灶火,道:“在下识字不多,就写个简单的吧。”说罢站起身,用脚在地上写了一个火字。”

撤风清低头参详良久,忽问道:“我看你气色虚浮,似乎受了伤,是否今日身体遭受过与火有关之事。”叶随云愕然回思,摇了摇头。唐西瑶插口道:“他今早曾呕血,因而受了内伤。”撤风清点点头,道:“血为红,亦为热,二者在五行中皆主火,而你方才写的也是火字,看来今日你的命格为火格,但仅限今日。”停了停又道:“所谓木可生火,木就是你的生路,越多越好。”又掐指算了算,点头道:“五行中木主东方,正与我之前所算相合。可惜可惜。”连连摇头。二人知道他说可惜是因为洛闻先不会听他的,急问道:“那怎生是好?”撤风清道:“既不肯向东走,那就退求其次找多木之路走,尚有生机。”

叶随云不明白,唐西瑶却已想到,说道:“多木?树林里木头不就最多吗?”撤风清点头嘉许道:“不错,因此今夜子时之前,你都要找山林多的路走,也许可逃过一劫。”唐西瑶问道:“子时之后呢?”撤风清道:“过了子时,天地之气交换,已是另一天,今日所测就皆无用了。”叶随云点点头道:“那我定要劝他们找山林走。”撤风清摇头道:“我所算的只你一人之数,对他们没用的。”

叶随云怔了怔,转头对唐西瑶道:“唐姑娘,你也不要再跟着了,送了这么远叶随云足感盛情,将来等我洗脱了罪名,兴许有再见之日。”唐西瑶知他不愿自己涉险,心中甜暖之余,暗忖他这一遭摆明是被冤枉的,这一去只怕有死无生,还说什么洗脱罪名。自己一路跟来本就是要伺机救他,怎肯离开。但时机不到,自不能漏了痕迹。这时有人奉令送了刚煮熟的面饼来。

叶随云桎梏在身,无法食用,唐西瑶接过笑道:“要赶我走也等吃了东西再说。”将饼掰开一块块,喂给叶随云吃了。唐西瑶满心欢喜,道:“想不到这洛将军真是个好人,想的甚为周到。哎,小道士,你也给他测个字吧。”撤风清道:“那个将军是领头的,这一队人今日的命数只怕都随他相同,正如我刚才所说,他们不听我劝,恐是凶多吉少啦。”

这时洛闻先刚好看到唐西瑶将面饼喂给叶随云,不由恚怒,大声下令道:“走。”众人不明他何以不悦,也不敢问,都连忙起身准备出发。唐西瑶低声笑道:“就这个字,快测。”撤风清在地上写出,却不说话。洛闻先沉声道:“姑娘,天色将晚,为保证犯人无恙,你不可再随行。”唐西瑶无奈点点头,心想自己悄悄跟着,你又知道什么。

叶随云对二人微笑示意,又被押着走了。等队伍走远,撤风清拾掇起随身物件,道:“各人命数天意定,小道这便也要去找人了,后会有期。”唐西瑶追问道:“你为那姓洛的所算结果如何?”撤风清摇头叹息道:“走字分成三节,便是上为土,中为下,下为人,不妙,不妙呀。”唐西瑶奇道:“土,下,人?那是什么意思?”撤风清反问道:“你说人在土下是什么意思?这些人只怕无一能活。只希望小乞丐吉人天相吧。”唐西瑶听他说完,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叶随云眼见四周越来越荒凉,天色渐黑,想到撤风清的话,心下不禁惴惴。忽听前面军士道:“将军,前面就是草子林了。”洛闻先点头道:“找块空地,所有人搭帐,明早再走。”叶随云听得分明,虽还看不到,暗忖这般名字必是树林,心中稍安。

洛闻先着人生了火,来到叶随云身前,道:“足下身背重罪,前途未卜,但一路上神色如常,谈笑自若,洛某很是佩服。可自那姑娘离开后你便脸有忧色,想来不会是先前为了在她面前硬充好汉吧。”他自不明叶随云所忧为何,只因自己私心念及,竟以为这犯人情绪反差是因为唐西瑶。

叶随云不知他在胡说什么,不去理他。洛闻先似也觉无趣,便欲转身离开。叶随云忽又想起一事,叫道:“洛将军,在下有一事相询。”洛闻先转回看着他,叶随云道:“既然说我是崔家命案的凶手,那原先被抓的方浚如何了?”洛闻先回道:“他既无罪,那自是当即开释了。”叶随云长吁哀叹一声,满是无奈。洛闻先见状,问其缘由,叶随云道:“他才是真正的凶手,这人武功高强,心思狠毒,极难对付。这回脱了困,日后可再难制住他了。”洛闻先默然无语。

忽听一人道:“有劳叶少侠,如此处境还记挂着小可,感激不尽。”说话之人徐徐走近,长身俊面,摇扇而行,正是方浚。

七十六章 险象环生

洛闻先乍见有人,一挥手,身后兵士呼啦啦站起,都兵器在握,严阵待令。方浚轻摇折扇,睨笑不语,只听脚步阵阵,转眼间自他身后大队人马涌出,对洛闻先军俨成包围之势。

众人忽见如此阵势,相顾变色。急切间,忽见一人走上前,赞道:“早听说禁军中就属金吾卫最是精强勇武,麾下洛闻先将军年轻有为,统兵有方,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辞,佩服佩服。”洛闻先看清了说话之人,暗暗松了口气,识得乃是神策统军陈嵩伯,彼此二人虽未曾说过话,倒也互相知道。

洛闻先抱拳道:“原来是陈将军,不知阁下此时到这荒凉野郊所为何事?”

陈嵩伯呵呵一笑道:“乃是为将军解忧而来。”见洛闻先面有不解,陈嵩伯用手一指叶随云,道:“我等是来接收犯人的,洛将军把囚犯交接后,便可回京述职,就不必在此事上操劳了。”

叶随云早已看的分明,这个神策将领身后除了方浚外,还有沈眠风和柳公子两个强手正虎视眈眈。若在平日自也不惧,但现在自己受了伤,想要运气挣断枷锁也是不能,更遑论受三人围攻,加上眼前几百围兵,看来自己怕是在劫难逃了。心想姓洛的和神策统军相识,自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却见洛闻先点头道:“阁下要接手,自当遵令,可有刑部的诰令。”陈嵩伯递出一纸,洛闻先接过默读,抬头道:“这是大理寺所发,恕我不能从命。”叶随云大是惊讶,却也暗喜不已。

陈嵩伯道:“这可是杨太卿亲手下达的手谕,怎的你竟要违抗?”

洛闻先冷冷道:“本将此次出京抓捕罪犯,乃是受皇上谕旨,经刑部颁令授权。别说是杨太卿,就是李相国来说也是无用。本将即奉皇命,自然要完成任务,怎可半途而废。”

陈嵩伯后退两步,阴沉沉道:“既如此,你也怪不得我了。”

洛闻先手扶刀柄,道:“本将是皇上亲命的朝廷戍卫,你敢怎样?”

陈嵩伯道:“阻我行事者,格杀勿论。”

洛闻先刷的抽出腰刀,大声喝道:“敢与皇家卫队动手,你是要造反吗?”忽听叶随云在旁叫道:“小心。”话音刚落,洛闻先就觉一股阴力袭来,直击侧脸。他来不及细看,刀锋回转,要挡住这一下,与攻来力道一碰,险些兵器脱手,腕痛欲碎。讶异之下这才看清,原来是方浚偷袭。

方浚轻描淡写道:“只要把你们全杀了,造不造反的,谁会知道。”众人无不变色,言下之意竟是要不留活口。叶随云挨到洛闻先身边道:“快朝树林跑。”洛闻先惊怒交集之下,也不明白叶随云所说何意。只见陈嵩伯一招呼,包围的神策兵张弓搭箭,数箭齐发。洛闻先喊道:“快退。”就听惨叫连连,身后兵士已多人中箭倒地。洛闻先眼见己方几已陷入死地,绝不肯坐以待毙,任由对方放箭,大喊一声招呼众人随他冲杀出去。两方霎时战在一处,兵刃相交声大作。

方浚身形一动,紧追上洛闻先,伸扇点向其后脑,旨在先结果了这领头的,其余众军自然溃散。叶随云瞧出他用意,同时追到,奈何手不得闲,只能用枷锁去撞。

方浚察觉来势,知是叶随云,不敢怠慢,只得放弃洛闻先,转身回踢,结结实实踢在大枷之上,那百斤重枷顿时化成碎片。叶随云不料误打误撞竟双手脱困,笑道:“多谢。”

方浚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如常道:“少侠可还记得在下曾说过,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想不到这么快便应验了。只不过和初见有所不同,少侠似乎受了伤,可惜可惜呀。”叶随云刚才情急之下带伤发力,此时胸闷气浊,正在暗暗调息,听闻方浚的话,心中一紧,暗忖他怎知道自己受了伤。

这时旁边又一人啧啧冷笑道:“若非知道这厮受了伤,老子才不来。”原来是沈眠风,叶随云更是听得心头起疑。身后又有人道:“快趁他孱弱解决了吧,免得夜长梦多。”听声音正是柳公子。远处战声激烈,时有惨呼之声传来,想来洛闻先的部属已所剩无几了。

叶随云此时被三人围在中间,听得远处战况惨烈,却无法相援,面前三人虎视眈眈,都在寻找出手的契机,暗惊情况不妙,却故作镇静笑问方浚道:“你刚才可惜什么?”方浚知他拖延时间,道:“可惜你死后,世上再没有降龙掌法了。”折扇一合,飞点而至。

叶随云纵身跃起躲避,身后劲风,沈眠风也已攻到。叶随云气走双肩,小手法一招青龙取水,拨开了背后的一抓。刚落在地,柳公子两指迭出,向双目插来,时机抓的极巧,叶随云躲避不及,只得强鼓真力一仰头避过,双掌朝天打出一式潜龙勿用,逼开对方。他心知三人都是一等一的厉害,取巧是行不通的,只能出奇制胜。当下潜运真气,发觉只聚得平时五成功力。只得暂且蓄力不发,将招架收小,守住门户。

方浚三人六条手臂如烈雨惊雷般攻的猛烈,叶随云沉下精神,也是守的安稳,轰轰对撞声不停,瞬息间四人攻来挡去百余回合。

若是平日,以方浚之傲,势必不会与他人联手对敌,但他心知叶随云太厉害,此次虽趁人之危,也是不敢轻忽托大,就算传出去不光彩,也好歹要将这大敌尽快消灭。

沈眠风却是渐渐急躁,好容易这恐怖的对头受了伤,良机实难再觅,可斗了荀久,己方三人竟攻不下他,若是错过这次,往后该如何?越想越急,越斗越狠,出招竟是不再守御。

叶随云凝力不发,八成守,两成打,就是为了三人松懈,盼能寻机制服其中一二人,忽觉沈眠风不再后顾,双爪扑面而下,叶随云等的就是这时机,不躲不避,迎面而上,双掌直对上去。沈眠风满拟这下对手定要躲避,全力发招收撤不住。硬碰之下,沈眠风但觉双臂剧痛,头颈麻痹,动弹不得,叶随云掌力已到鼻尖,眼看就是暴颅破脑之祸。方浚看得分明,也不去救沈眠风,电光火石间铁扇顺势打出,扇骨端头闪出一线白光,正好点在叶随云手臂上。这看似轻轻一下,顿时将叶随云掌势带歪,重心下移,击在沈眠风左肩上,沈眠风如断线风筝飞出,左臂折断,已受重伤。

方浚和柳公子眼见叶随云带伤出手仍有这等威势,都暗暗惊惧。殊不知叶随云拼尽全力一击功败垂成,此刻心跳脑涨,气阻力滞,伤势又加重,硬是忍着一口血没喷出来,但面色如土,真气再难维系。手臂上鲜血淋漓,被方浚那一扇划的不轻。

柳公子瞧出他后力不济,已是束手待宰,心头一喜,正要动手一举干掉这个劲敌。冷不防有一人跃入战圈,挡在叶随云身前,她袖口一抖倏倏声响,似有细微之物铺天盖地打来。方浚和柳公子都是老江湖,不敢迟疑,连忙躲避。

奈何二人虽见机的快,仍未完全幸免,方浚扇子连挥,汲汲抵挡,但腿上一痛,还是中了一下。柳公子距离较近,腿,腰,臂及脖颈多处中针,惨叫连连,受伤不轻。

那偷袭之人趁机架起叶随云就跑,原来竟是唐西瑶。她一路跟来,眼见情势危急,明知不敌,也顾不上许多了。等到对方不意,用家传暗器机盒‘天罗暴雨’一击得手。

要知道唐门的暗器机括之术,精诡绝伦,巧夺天工,天下皆知。世人往往掷千金难得一二,江湖中人对其更是趋之若鹜,可偏偏唐门的暗器武备从不外传外售,只有唐家内堡的门人才可配备使用,若是有人将其流传出去,那‘斩逆堂’便会派遣刺客,追至天涯海角也要将其诛杀并夺回所失之物。唐门长老之一的唐怀智巧捷万端,暗器机括之技艺天下无双。他在整个唐家堡内最不放心的便是唐西瑶这个侄孙女,有感她先前两次遇险,深知小丫头习武不深,为防万一,特为其精心制造了一款防身暗器,平时可藏于袖内,释放时如暴雨泼洒,四散飞射,防无可防。因此以方浚之能,柳公子之身法,亦不免着了道。但此物的弱点在于盒身狭小,只能发射两次,两次后便要再填细针,重压机括后才能使用。

叶随云此刻头脑昏昏沉沉,难以自行行走。奈何唐西瑶虽医术通神,却功力不高,虽趁敌人后撤得了手,但架着叶随云一时也跑不快,待到方浚冷静下来,展开身法顷刻之间便已追上。

方浚感到小腿中针处麻痒难当,知暗器有毒,心想虽不在乎柳公子死活,但定要截下偷袭之人自己才有解药,况且他绝不许叶随云活着跑掉。几个起落已到了唐西瑶背后,正要伸手去擒,耳旁寒气逼来,心知又有人偷袭,且功力不俗,无奈之下只好收手让过了这一劈。

唐西瑶也已认出,救自己二人的是早间在君山上,那个始终站在纯阳众弟子最末,不言不笑的人,听雁无忧说此人叫无名。其实唐西瑶和无名最初见面是在空雾峰上,但那时人多事芜,因此并没留下印象。

无名道:“带他走,我来挡。”说话间目不斜视,紧紧盯着方浚,心知对手极厉害。唐西瑶点头道:“多谢。”用肩头架起叶随云,方浚冷哼一声,怎肯放他们离开,直抓过去。无名横刀一拦,接过了招。方浚无心缠斗,纵身向高,想要越过无名。

无名刀刃上撩,一道白光直冲夜空,乃是一式‘剑飞惊天’,正正逼退了对方。方浚杀机大起,决定先宰了这拦路的不速之客,二人霎时战在一处。无名刀刀取险,攻敌必救,旨在拖延时间。若是平时,方浚自不会将对手放在眼里,但此刻除了面前的快刀外,叫他心神不定的还有腿上的伤势,生怕用力猛了,毒气加深,谁知是什么毒,以致不敢全力相斗。而最要命的是叶随云若逃走,必成大患,一想到还有这样个人活在世上,日后自己定是寝食难安,此三重困忧交加,这才使二人将将战了个平手。

唐西瑶两人朝树林奔去,一路上遍地是被杀兵士的尸体,忽见前面一人俯爬在地,衣着熟悉,走近看清竟是洛闻先,背心插着两支箭,已死去多时。唐西瑶想到洛闻先对己颇厚,不禁心下凄然。

远处拼杀声渐息,想来一百多金吾卫已死伤殆尽。随后靴声纷沓,追兵已朝树林而来。叶随云强打精神,道:“唐姑娘,你走吧,否则咱俩都逃不了。”唐西瑶胸有成竹笑了笑道:“叶家哥哥,你就放心吧,听好了。”话音甫毕,就听身后‘哎呦’‘有人放暗箭’‘快退出林子’惨嚎乱叫此起彼伏,似乎追兵遭了埋伏。

叶随云微感奇怪,唐西瑶扶着他边跑边解释道:“便是今日和我一同来的家人,在林中布置了遁箭,能阻他们一阵。”叶随云担心道:“咱俩跑了,那他们怎么办?”

唐西瑶道:“放心吧,他们自有脱身之法。”说话间就听嗖一声,一条黑影不知从哪里跃过,一声轻笑道:“这叶家小子真仁义,尚记挂别人,不枉我家二姑娘这般对你。”忽口气一换道:“二小姐,挡住了一拨,但狗爪子人太多,怕是立刻又要追来,我将他们引走。”说完便即离去,听声音是个女的。唐西瑶大窘,暗怪这说话的九妹口无遮拦,不管不顾,想什么都敢说,转头去瞧叶随云,不知何时竟已闭目昏睡过去,不由得心里顿释,长出口气,那番话若是被听见岂不羞煞了人,隐隐倒也有一丝失望。

七十七章 惬守幽山

唐西瑶忽觉不对,暗忖以叶随云功力之深,纵使受伤,也绝不会这般无声无息的突然昏迷。心知有异,细查之下,发现叶随云的手臂有一道伤口,黑暗之中瞧不清晰,拿到鼻前一嗅,有股甜淡的香味,思量这绝非正常的血腥味,十有八九是中了毒。心下暗讶是什么毒这般厉害,竟连叶随云都受不住。通常内功越高的人对各种毒性的抗力越强,像叶随云这般境界,原本该是百毒难侵,许是他今日正巧受了伤,护体内息减弱,这才中了毒。

既想明了原委,奈何眼前的大难题还没解决,虽不闻追击的动静,但唐西瑶不敢有丝毫放松,脚步依旧不停。叶随云已失去意识,如今全靠她自身体力在支撑。唐西瑶虽自幼主攻医术,但毕竟生于武林世家,耳濡目染下,好歹内功上也有些根基,此时撑着个大男人,虽不能健步如飞,但也速度不缓,此时不知何往,一门心思朝着林子深处行去,只盼躲得越隐秘越好。

叶随云身形高于唐西瑶,此刻架在她肩头,双脚拖地,反增阻力,唐西瑶只好将他负在背上。这般行了一阵,当真是天公不作美,蓦地闷雷阵阵,竟下起雨来。这深山之中,平日无人行走,本就没有路,地上的松土败叶累的厚厚一层,被雨水一浇,更是难行。唐西瑶顷刻间便周身淋湿,但感吃力异常,却仍不肯停下,心慌意乱之际,一脚踩空,整个人顺着斜坡滚了出去。待她坐起身,双手生疼,见自己滚得满身泥泞,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着急,忍不住要哭出来。突然想起叶随云,赶忙站起四下乱找,却见叶随云躺在土坡边上正睡得安稳,唐西瑶这才放下心来。

念头一转,忽想到身后可能追来的人,什么委屈疼痛顿时抛到了脑后,又撑着背起叶随云,就这般咬牙坚持,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大雨滂沛之中,依稀见到不远处似有个避雨的所在,走近一看,竟是个一人高,两丈深的小山洞,里面倒颇为干净。唐西瑶大喜,将叶随云放下,点了火折子查看,只见他臂上伤口处仍有血迹渗出,色泽正常,倒看不出中毒迹象。唐西瑶以随身银针灸在伤口周围,施展百花拂穴手自肩井挤压,将毒血逼出,看颜色却似乎并无异常。道是自己想错了?她终是放心不下,以口吸允,但觉血味正常,遂吐出,几次之后,再包扎妥当。唐西瑶暗忖师父说过‘医者仁心,以病为大,旁人看来的腌臜不洁之举,有时也不得不为。’心道:“叶家哥哥,让我以口吸毒,你可是第一个,这也算我的医者仁心了。”可若换了旁人又怎样,想到这儿唐西瑶忍不住打个哆嗦,不敢再想。

忙到此时,唐西瑶觉的精疲力尽,浑身欲散。她出身名门,师从药王,倾城之貌,自幼少受挫折,何曾遭过这般狼狈处境。此刻身陷漆黑山林,洞外暴雨滂沱,闷雷隆隆声如巨兽肆虐。这个本应惊慌害怕的十七岁少女却安之若素,处之泰然,只因这股勇气皆来自此刻昏睡在她身旁的人。叶随云虽仍未转醒,但只要他在身边,唐西瑶就打心里觉得没什么可畏惧的。折腾了半宿,已然疲累不堪的唐西瑶靠着墙壁,驰然而寐。

叶随云朦朦胧胧转醒,但觉身处山洞,洞外阳光明媚,一股雨后清新透进来。忽听洞外‘啊’的一声轻呼,正是唐西瑶的声音。叶随云一惊,喊道:“唐姑娘。”纵身冲出。

甫一出洞,却见唐西瑶用衣摆兜着几个野果,正悻悻看着掉在地上摔破的果子,见到叶随云冲出来,喜道:“叶家哥哥,你醒了。”叶随云点点头,问道:“我们现在何处?”唐西瑶道:“昨夜黑漆抹乌的,我只知道跑,怕是迷了路。”

叶随云暗忖自己为何竟全然想不起一路上的事,奇怪之余,见唐西瑶情形窘顿,知她为护自己,定是受了不少罪,心下感激,道:“唐姑娘,多亏你了。”唐西瑶反笑道:“你也曾两次相救与我,我还你一次,可还是欠着你不是。”说完就见叶随云一愣,似乎在回忆何时救过自己,暗觉好笑,不欲再说,道:“我们还是速离此地为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追来。”叶随云点头称是,两人将野果分了,边吃边走。

唐西瑶问道:“叶家哥哥,你的伤可好些了?”叶随云默运真气,似乎比昨日周畅了不少,道:“好多了,你知道这秋雨内功原是比寻常好的快些。”唐西瑶虽仍有疑虑,但见叶随云面色如常,又想他修为之高自不同与常人,即便真中了什么毒,如今功力渐复,怕是对他也没了大碍。想明此节,也就不再担心。只是偶然奇怪,自己竟始终无法肯定叶随云到底中毒与否。

二人得脱大难,心情放松下来,说说笑笑间,忽然前方不远闪出一人,原来是无名。叶随云昨夜虽受伤之下意识模糊,但昏蹶之前的事心里是清楚的,上前道:“多谢足下昨晚出手相助。”无名呆了呆,道:“叫我无名,你们唐国的话很难懂,说的简单些。”唐西瑶听他语调微怪,忍不住就要乐出来。无名道:“师父说你的帮主定不好当,让我来帮忙,我一直跟着你。”叶随云这才明白无名之所以到来,皆因谢云流担心有人对自己不利,结果也印证了这位前辈得猜测。三人连比划带说,好半天叶,唐二人才听明白。自叶随云被押下山,无名就如唐西瑶一般,暗中坠在后面。比洛闻先的金吾卫慢了一步到草子林,眼见叶随云和唐西瑶势危,便即杀出相救,拖住了方浚。二人交手五十多合,直到确保叶随云已经逃走,无名不敢恋战,寻得时机立即退走。方浚腿上受伤,自也无心去追。唐西瑶得意道:“叫他试试我唐门‘火麻针’的厉害,保管他好受个十几日。”唐门除暗器外,制毒也是顶尖之流,武林中皆闻之色变。唐西瑶不愿用杀人性命的剧毒,只在暗器上涂了另一种特殊药物,此药中后,麻痒三日,疼痛三日,如冰刺三日,如火烧三日,最是难熬,但却不致命,谓之‘火麻针’。中者痛苦不堪,强如柳公子亦立时失去战力,方浚虽只中一下,也是钻心的难受。

无名除剑术外,还有两项特殊本领便是追踪和隐蔽,皆是学自东洋忍术。他避开神策军,一路遁着叶随云二人的痕迹,追了上来。无名道:“杀人的官兵找错了方向,你们是安全的。”唐西瑶知是九妹带人引走了敌人。自己一路慌逃,黑夜迷了路,此时也已找不到与她们约定的地点了。叶随云问起洛闻先率领的金吾卫,无名道:“都死光了,没有一个活口。”叶随云默然不语。

无名又道:“他们还在外面找,你们应该在山里,过些日子再出去。”说完看了看天色道:“叶随云,你即安全,我去了。”不等二人说话便已转身走了。唐西瑶笑道:“你回家后,定要好好学中原人说话,下次能聊的顺畅些。”无名停下回望,略想了想,也不知是否明白了,点点头又走了,引得两人不禁莞尔。

经过商议,两人决定采纳无名之言,暂时留在山中。又走了半日,听得水声淙淙,眼前一泓小溪自山上流下,水质清冽,河底鹅卵石大小颜色不一,清晰可见,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叶随云双手掬起一泼水喝下,清甜透心,忍不住大呼痛快。唐西瑶道:“此处林密山霏,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咱们不如暂且待在这里如何?”叶随云也是一般心思,自无意见。二人在溪水畔不远,看到三株古朴大树交叉枕籍,长在一起,其走势看来,像是其中两株生的太近,年深日久枝干顶在一起,位置较远的第三株倒下来,架在中间。随着时间推移,三树的枝叶互相依盘,缱绻纠缠,再难分开,就这般也不知过了几百年了。二人顺着半倒的树干来到三树连接处,心喜虽有些横枝亘在上面,但平坦宽敞,又在高处,是个难得的栖身之所。

唐西瑶道:“你的伤还未痊愈,快快坐下调息休养,这里静然清幽,绝不会有人打扰的。”叶随云问道:“那你呢?”唐西瑶道:“我四处瞧瞧,看能不能寻些吃的来。”叶随云点头答允了,盘膝箕坐,缓缓用功,吐纳调息起来。

唐西瑶来到一处隐蔽溪池,除衣入水,整个人潜入池中,甫又将头探出水面,让秀发散开,贪婪的吸着四周草木的沁润,只觉得净凉神怡,说不出的舒适。她毕竟是个女儿家,最是在意自己的容妆整洁,哪有不爱干净的道理。此前身处险境,虽是满身的泥泞狼狈,那也罢了。如今已脱困安然,适才发现这溪水敛积而成的水池时,早已是迫不及待。

游了一阵,唐西瑶将衣物也濯洗干净,烘干穿回后,想到自己离开已久,担心起叶随云来,汲汲赶回。到了古树下,见叶随云歪倒而卧,全无动静。唐西瑶大惊失色,赶忙上去凝息查看,发觉他气息平稳,脉象有力,全无受伤之征,仿佛只是睡着了。唐西瑶轻摇之下,叶随云悠悠转醒,奇道:“唐姑娘,我又睡着了?”唐西瑶知道情况有异,若单单只是睡着,以叶随云之能,便是远远一声虫叫也立时察觉,安能如自己这般扶肩摇晃尚不自知。听完唐西瑶述说,叶随云也思之不解,道:“方才我沉息打坐,竟不知是何时昏睡过去,想来确有不妥。”

唐西瑶连用九道银针,点在叶随云的少商,中冲,大敦,隐白,涌泉,至阴,窍阴,历兑,少阳,等几处大穴,这几个穴位与人体周身五脏重要的脉气相连,如肺经和心经的脉气就是出自少商,中冲两穴。而隐白,涌泉,则分别与脾肾相应。施针完毕后,在针尾部洒上些显型粉末,让叶随云全身气息运行一个大周天后,细观每支银针,皆无变化。

唐西瑶大是意外,暗忖自己这‘天机九针法’探遍天下奇毒,怎的如今竟是毫无反应。按常理说,哪怕是最无色无味的**,潜伏在人体任何脏器之中,在此方法下都是无所遁形的。现今的情形,若不是这**太厉害,就是叶随云并未中毒。可反观叶随云,除了无故昏迷外,倒也并无其他异状,难道是其他状况引起,并非中毒。

眼见唐西瑶面有沮色,叶随云笑道:“若是连你这大国手都查不出,那我定是没有中毒,只怕是内伤所致,这秋雨诀内功本就和寻常不同,有些异常也未可知,不必多虑。”他眼见唐西瑶颇为挫败,连声安慰。

之后十几日,昏迷的情形倒是再没有出现,两人也渐渐放下心来。在唐西瑶妙手医术下,叶随云恢复神速,伤势已然痊愈,功力尽复。而每日里,都是唐西瑶出去寻找食物,反正满山的各种奇菇异果,唐西瑶多年拾掇药草,也都是熟知的,担保不会挑到有毒的。而叶随云可没这本事,只好同意。

事实上,在唐西瑶心里还有一丝担忧,虽然叶随云看似无碍了,但她担心,若在山林中失去了意识很是危险,先不说有野兽毒虫出没,就算没有侵扰,谁知道他昏迷多久才能醒,要是万一醒不来呢?自己可没有无名的追踪本领,到时叫天不应,就只能干着急了。因此她坚持叶随云不许离开三株古树附近。当叶随云反问道:“若是你遇到危险又如何?”唐西瑶一扬袖口的机关盒‘天罗暴雨’,颇为嚣张的转身离去,叶随云摇头苦笑,倒也放下了心。

左右无事,叶随云拿出始终贴身收藏的‘秋雨剑谱’准备研习一番。打开第一页,却见并无任何纲领提要,也没有创作者的寄语深思,从上到下只用篆体写了五个字,‘杀,震,慑,救,恕’。

奈何叶随云识字有限,就连这五个字也认不全,唐西瑶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将剑谱要过来,谆谆耐心,逐字逐句尽数读给他听。

叶随云天资就是个习武的材料,他听了剑谱中的口诀,再配合上面的人物图形,渐渐领悟,短短月余,已将九式剑招完全练熟。由此也想通了很多以前疑惑不明之处,再加以对照掌法,也大有补益。

只是有时内心隐隐觉得奇怪,剑谱上的剑法虽然厉害,可要论其蕴含的威力,和齐名的‘秋雨诀’相比,似乎并不在一个层次上。每每练到极处,总是有股‘有力难施’的感觉,内力未吐,剑势便已尽了。有时暗想师父人称剑圣,自然是剑术通神,寰宇难逢敌手,剑招上的威力可想而知。可在自己手上使来,似乎还达不到这个地步。用来对付一般高手自是有裕,但要做到睥睨天下却万难能够。

好在叶随云性子里有个好处,既然想不通便不去想,绝不拘泥难为自己,只是依然勤修不缀。

七十八章 清笛论道

这一日正午,雨后清新,唐西瑶尚未归来,叶随云又开始参习剑术,从头到尾练下来,只觉每一式打出都束手束脚,威力实在难尽人意。有的剑招按着谱子上所描述的,明明已经势尽,可他却感到此招只使出了一半。

叶随云百思不解,不知是剑谱出了问题,还是自己出了问题。想到在扬州时可人的剑招千变万化颇为厉害,当时并未在意,岂料到了自己手中,却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禁不住胡思乱想:“那晚我二人对战,打得激烈,难道这剑法定要身形动的厉害才行。”也不知想的对不对,姑且一试。他展开轻功,双脚不停奔跑,手中一橛木枝刷刷挥刺,等到一口气九式剑招使完,已跑出了老远,可感觉上却是依然如故,毫不满意。

停住休息的叶随云气息微喘,暗暗好笑,心里自嘲道:“刚才又跑又跳的样子,想来和疯子无异,好在这深山老林的,也没人看到,否则可太惭愧了。”这般想着,自然而然抬起头环望四周,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就见对面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人正背手而立,定定的俯望着自己,此人面留微须,身穿青衫,是个中年文士,似乎已站了很久。

叶随云想定是刚才太过专注,以致有人到了自己附近都毫无察觉。他与世隔绝多日,骤见有人,惊讶过后也忍不住好奇起对方的身份来。

那文士也知道叶随云发现了自己,便走下了山坡,来到近前拱手道:“在下方才见小兄弟练剑心无旁骛,本不欲打扰,没成想还是做了不速之客,请见谅。”

叶随云忙回礼道:“先生言重了,不打扰。”心想自己刚才疯跑的傻样定已叫他全看在眼里了,不由得心下窘迫,有些不好意思。

那文士却对此毫不提及,只是若有所思道:“我瞧小兄弟刚才的剑招谲诡雄奇,变化莫测,实在是大开眼界,但似乎使将出来有些不得法,总是使不全。”

叶随云没料到这书生模样的人竟也懂剑法,而且一眼便看出自己的不得劲,忙道:“先生慧眼,晚辈正要请教。”

文士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说道:“就像这一招。。。。”枝头朝下划了半圈,又朝上划了半圈,接着手腕一抖一刺,再横着将树枝收回,正是叶随云刚刚使出的第三式‘风雨如晦’的起手式,他道:“我见你上下转的太快,削刺的极猛,似乎急于发力,可偏偏到此时剑势已尽,无处吐力。”

叶随云听他一语中的,拊掌道:“对对,先生说的不错,这招怪就怪在这里,剑势所罩的圈子很大,攻的却极短便收回,这般使出如何能克敌制胜,因此我将那一刺之力加大,可偏偏越来越不顺手。”

文士沉吟道:“这的确奇怪,就像你准备了很多食物准备招待客人,等到将材料刚刚烹熟,却告诉你不用上桌了,客人不来啦。”叶随云听他比喻的有趣,转念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文士又问道:“这招叫什么?”叶随云也不隐瞒,道:“风雨如晦。”

文士点点头,又轻轻比了两下,想到了什么,说道:“所谓风雨如晦,定是要避之则吉,寻于一檐之下以遮挡,绝不会有人在暴风烈雨之下依然如故,因此这招会否当以防为主,攻为辅呢。”

叶随云觉得新奇,心中琢磨:“难道不是剑招猛烈,如大风雨般狂暴的意思吗?”

文士道:“我猜想施展此招时,该以全力在起手的剑圈上,而不是那短刺上,你试试。”

叶随云半信半疑,依法出招,起手便内力尽催,上下两圈划出,但觉真力蓄积,反倒更充沛停在枝头,挥动间,一条木枝所罩处朝外扩散,无处不可攻,无处不可守,待到那短刺时更是上下左右尽在掌握,是出是退皆随心意。叶随云耍的性起,又重复一遍,这回划剑圈速度再放慢,但觉真力更是充盈,四面八方全在手上木枝牵引的范围之中,手法一气呵成,气势浑然。

文士在旁赞道:“看似守强攻弱,其实攻守难分,当真是奇招,动人心魄。”

叶随云停下动作,但觉痛快之极,喜道:“多谢先生指点。”

文士道:“之前你出剑太过急于求成,心思全在如何发力杀伤敌人,忽略了防守,因而违背了此招的原意,难免效果不佳。”

叶随云点头受教,佩服道:“先生是如何想到的。”

文士道:“我也不过是顺着招式的名字所想,要知道天下万物存于世间都有其规律和意义,我们行为处事都应顺着事物的秉性德行来操持,如此才能生机盎然,百物通达,此为之‘道’。习舞练剑也是同样的道理,要顺着招式的特性去练方能求其真,可惜世人多囿于成见,总以为学武只是用来打架杀人的,往往便误入歧途。”

叶随云默默念叨:“特性,特性。。。。”

文士又拿起树枝,直直刺出,不等到底,枝头一挑,手腕连动,斜着在空中连点数下,问道:“这招叫什么?”

叶随云看的分明,答道:“从善如流。”

文士点头道:“好名字,顾名思义此招的主旨更是显而易见,正与我方才告于你的相同,要顺应形势而为。这一刺看似猛烈,可到了中途便将杀伤力最强的尖端挑起,斜向连点,已将对手全身穴道尽罩于剑势之下,却非是直接简单的砍杀,留人一命。”说罢长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创此剑法的人心有慈悲,叫人好生佩服。”

叶随云听得如醍醐灌顶,心眼似乎一瞬间都开了,暗自激动:“师父若非是个大智大善的人,怎能被称为剑圣,光凭武功高强自然是万万当不起一个圣字的。”

文士道:“这套剑法毫无杀戾之气,看似以守为主,可偏偏威力绝伦,能做到不战而胜,不暴而控,不杀而制,处处透着忍让和宽恕,绝不轻易杀伤人命,实在难得。”

叶随云惭愧道:“我每次一出手,总是想着怎样快速战胜敌人,想来就是因为太过浮躁,这才发挥不出其中的威力。”

文士表示赞同,道:“所谓‘道生之,德蓄之,物形之,势成之’方可拿其精,得其妙。你好胜心一强,自然违背了招式的性子,威力也就打了折扣。若非怕小兄弟你不同意,此等妙学我真要向你借来一观了”

文士见识不凡,思虑睿智,叶随云受他指点,早已心生好感,听他这般说起,便将剑谱拿出道:“请先生过目。”

文士目有赞许之意,也不推辞,伸手接过,见到封页‘秋雨剑谱’四个字也不吃惊,竟似早已知道,又或是从未听过这谱子的名字。翻开第一页见到上面的五个字,那文士眼睛一亮,哈哈笑道:“这套剑法的总纲在此,小兄弟竟没看到吗?否则怎会练得那般辛苦呢。”

叶随云闻言忙上前看了,回道:“你说这五个字呀,我想来想去也不明白,而且似乎和剑谱内容关系不大,因此就没有多琢磨。”

文士摇头道:“那可就想错了,这五个字正是关键所在,也是领悟剑法的诀窍所在呀。”叶随云还是不明所以,满面呆滞,无言以对。

文士笑了笑道:“你若不明白,便将五个字后都加个‘人’字看看。”

叶随云默默念叨:“杀人,震人,慑人,救人,恕人。”文士见他眉头紧皱,又提点道:“后面再加个‘剑’字便可。”叶随云又默念道:“杀人剑,震人剑,慑人剑,救人剑,恕人剑。”忽的心底隐隐觉出了什么,却还是有些抓不到。

文士问道:“现在明白了吗?”叶随云道:“这似乎是在说不同的层级,又或是。。。。”文士点头,接道:“又或是不同的境界。”叶随云点头道:“对,似乎正是这种感觉。”

文士道:“看来这套剑法的威力是大是小,每个人用来都是不同,而关键处在于每个人的心态才是决定强弱的关键。”

叶随云被他一点,心有所悟道:“依着从上到下的顺序,那杀人之剑当属最弱。”

文士点头道:“不错,与之相比,震人之剑少了些血腥气,却也是以打败降服对手为主旨,怕是也不可取吧。到第三步的慑人之剑,已少了几分以力屈人的痕迹,做到胜而不显露,能给对方留些余地。就像刚才那两招‘风雨如晦’和‘从善如流’,守而不攻,却掌控一切,让人知难可退,很是难得。”

遥想剑圣此举的含义,叶随云满心崇敬,道:“这样的境界,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文士笑道:“那是小兄弟年岁还未到而已。”停了一下,又道:“而能做到以救人为主旨出手,自然无强无杀,才是真正领悟了创剑者的本意。要知道古往今来,不论什么武学,哪有不是用来杀伤敌人的,如这般以救人为目的剑术可说绝无仅有。”

叶随云年纪太轻,虽听进耳朵,却已想不明这一层,问道:“那最后这恕人之剑呢?”文士摇头道:“不怕小兄弟笑话,我也兀自忶晖不明。但我想,能做到持宽恕之心而御剑者,此等境界自然是天下无敌了。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叶随云限于阅历,更是不明,因而迟迟没有反应。

那文士将剑谱合起,还给叶随云。叶随云知道他刚刚只翻看了第一页,奇道:“先生不看里面的招数吗?”

文士摇头道:“不必了,能够得观这五个字,区区在下已是受益匪浅。况且就连这五个字我也还没全然明白,何必多看呢。”叶随云接过剑谱,不禁佩服起他这份豁达睿智。

文士从身后抽出一支竹笛,道:“这莽莽深山之中,闲来无事,我便吹奏一曲,助你练剑如何。”说罢手抚长笛,轻轻吹出,清亮悠扬,十分好听。叶随云随着笛声,将秋雨剑法九式的套路从头至尾试炼了一遍,只觉心随意转,毫无阻滞,说不出的得心应手。

一曲甫毕,文士道:“剑谱中记载的是良善剑术。我方才吹的曲子重在清平,可助小兄弟压制心中的战意,方合了剑招的性子。”

叶随云听他说得有趣,暗笑剑法也有善良与否之分,道:“今日得先生教诲之前,晚辈也曾想过,武功是不分好坏的,是善是恶,最要紧还是使用者的心意。”

文士道:“你想的也不错,是剑大还是人大,有时很难说的清楚。”他观察到叶随云正盯着自己手里的笛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笑道:“小兄弟看来也是好曲之人,可会吹奏。”叶随云点头道:“小时候曾经胡乱吹着玩过。”想到幼时在家乡放牛,邻居住着的王秀才颇懂音律,他曾以竹子制笛相赠与自己,又略教了些小曲。后来自己无事便吹来解闷。

文士微微一笑,将笛子奉上。叶随云接过细瞧,暗想:“少时王秀才所制竹笛只有五孔,这枝笛子却有八孔,想来区别不大,我只去使用前五孔便好。”在脑中默忆了一遍最熟的‘牛娃调’,将嘴凑近用心吹奏起来。意外的是笛声蹦出,轻快活泼,全无走音,倒是好听,依稀与小时记忆中的曲调一模一样。待到曲毕,叶随云颇为得意,将横笛递回。

文士却不来接,若有所思,怔怔道:“小兄弟好强的内力呀。”叶随云心中一凛,反问道:“先生何出此言?”文士道:“这笛子乃是铁木特制,与常人声气的共振反应均是极难,你却吹奏的轻松异常,音调清净嘹亮,修为深浅在呼吸之间已表露无疑。”叶随云万料不到这貌不惊人的笛子竟是大有玄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文士话锋一转,又道:“音律一道甚是奇特,所谓曲通人心,吹奏者的品性心思如何,全都附在其声乐之中,表露无遗。无论此人平日如何虚伪做作,只要践于音律,定然反应出其心性,装是装不来的。”

叶随云只觉此人之论闻所未闻,叫人耳目一新,笑道:“原来除了武功,就连乐曲也分善恶的。”

文士道:“正是,就如同黑白同时存在一样,当你看到阳光,身后必然是阴影。善恶也是一般,存于万物,相互转换,又相互依存,难分彼此,具体如何区分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叶随云点点头,文士又道:“举个例子来讲,有这样一个人,深夜潜入一户人家,欲对这家人的女儿非礼,结果被发现后反将这家人五十七口残杀灭门。后被缉捕捉拿,又在羁押途中将看管他的一百多官兵全数杀死后逃走,你说这样的人算不算恶呢?”

听到这句话,本来刚刚还是兴味盎然的叶随云心神剧震,愣在当场。再看那文士神情肃然,双目炯炯地看着自己。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面前之人怕是专程为自己而来。

文士见他脸色大变,笑了笑,盘膝在身旁大石坐下,道:“若说这样的人,那定然是十恶不赦了,万死都不足以平民愤。可我相信此刻小兄弟你的心里一定是不赞同的,我说的对吗。”

叶随云两番张嘴,却只道;“我。。。我。。。”

文士凝看着他,语速放缓一字一句道:“阁下可知道如今你叶随云三个字的名气有多大吗?”

虽然早已预料到,但乍听此人说出自己的名字,叶随云还是一阵惊遽,随即苦笑道:“原来前辈早知道我是谁了。”文士点点头,叶随云又道:“这般说来,那金吾卫一百多条命也算在了我的头上。这次真是罪恶滔天了。”说罢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文士见他反应太过平淡,奇道:“看来你对此倒也不如何在意呀?”叶随云悻悻道:“有什么可在意的,反正被冤枉也不是第一次了。”

文士道:“以你之能,若是向善,当真是天下之福,若是为恶,必然祸临苍生。实不相瞒,在找到你之前我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好在与你畅谈这半日后,也算是放心了。”

叶随云欣讶道:“先生肯相信我是无辜的?”

文士道:“我给你讲了那许多的道理,难道还不明白吗。善恶只在你一念之间,不需要我来相信你。”叶随云如梦初醒,方知此人用心良苦,悉心提点原来只为了潜移默化引导自己,不由满怀感激。

文士又道:“况且你的笛声是不会骗人的,单纯幼稚,坦坦荡荡,如同小孩子一样。”说着大笑不已,又补充道:“方才我一提及想借剑谱一览,你想都没想就拿了出来,太也容易受骗了。你这性子就算要当个坏人,也定是个不合格的坏人。”一番话把叶随云也说的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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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章 巴陵奇遇

文士道:“自你失踪之后,江湖上谣言漫天,有的说你逃到了塞外荒漠,有的说你易容藏了起来,还有说你已经死了,却不想你是躲在这里。”

叶随云道:“我栖身山林,旨在躲避神策兵和坏人的追捕,却非是怕了什么通缉。想不到在山中月余,外面已翻天覆地。”文士细问起来,叶随云便将那一晚的情况详细述说了一遍。

文士听完后恍然道:“原来如此,谁能想到竟然是神策军干的。”又看了看叶随云,道:“现下不管是朝廷还是武林之中,黑白两道全都对你下了通缉格杀令,你的大名此时早已举世皆闻,就连寻常人家的三岁小儿听到阁下大名都会啼哭不止。真说得上如雷贯耳。”

叶随云又是一阵苦笑,道:“晚辈自幼承家中祖母教诲,从不敢故意去伤害别人。遇事坚守仁义之心,尽力为善,可笑阴差阳错之下,最后竟落个恶名昭世,当真是天意弄人。”说到这儿心境低落到了极点。

文士思之却连连摇头,道:“非是天意,乃是人为罢了。”叶随云大奇,文士道:“若没有大人物在背后指使,神策怎会有这天大的胆子。只不过他们没料到你竟可逃脱。”

叶随云还是不明所以,问道:“先生是说有朝中的大人物要对付我?”文士点点头,叶随云更是不解,道:“我只是个山野小子,从未进京,活到现在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家乡小正村的村长,更别提能得罪什么大人物,为何。。。。”。

文士道:“要得罪一个人并不一定要见过面。”他站起身缓步而行,继续道:“也许你的出现打乱了某些人的计划,最初时他们并不如何重视,因此在扬州安排了一个圈套便想解决掉你。可后来的事情发展让他们惊觉你已成了大患,因此以朝廷诰令缉捕,让你避无可避,本打算押你回京受审,可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他们改了主意,决心半路就杀掉你。金吾卫不过是受了你牵连,并不是主要目标。”

结合自己的遭遇,叶随云心下渐亮,只觉这番分析入情入理,就是这么回事。难怪自己当初在扬州时,就有种被人算计于股掌的感觉。急问道:“那先生可知是何人要对付我?”文士摇头道:“现在还不好说,但想他可欺骗皇帝,调动皇宫禁军,诏令刑部,定然是个身份极高的人。”叶随云听完更是忧心忡忡。

文士暗想这少年虽武艺高强,但胸无城府,见识尚浅,如何敌得过旁人险狯的暗箭算计,倒也难为他了。见叶随云面有沮色,为让他宽思,将笛子拿出,道:“你我二人有缘得见,临别之际,便将这笛子送给你吧。”

叶随云连连挥手道:“使不得,我怎能要先生之物。”文士道:“就算是交了我这个朋友,收下吧。”叶随云见他坚持,不忍相拗,自己也确实喜爱此笛,欣喜接过,在手中来回摩挲。

文士道:“我尚有要事处理,小兄弟,这便告辞了。”叶随云得他指点赠物,很是感激,见他话语间颇有忧色,问道:“敢问先生所说何事,晚辈能否帮得上忙?”

文士微一犹豫,道:“告诉你也无妨,事情起因乃是当今皇帝五十寿辰将近,遣人迎法门寺佛骨舍利进京祈福,谁知舍利刚出寺门便丢失了,一干人等全都要受牵连,事关重大,我这便要去调查寻找。”

叶随云问道:“佛骨舍利是什么?很重要吗?”

文士点头道:“是呀,这舍利乃是佛门圣物,朝廷很重视,此次派天策府主理迎接事务,没成想竟然中途失窃。等朝廷降罪下来,只怕这回李承恩要受牵连重罚。”叶随云想到李承恩不就是冷小小的义父,不知会否牵连到冷小小。

文士见他发呆不语,道:“多谢小兄弟你有心相助,但眼下你自己也是麻烦缠身,心意在下领了,就此别过。”说完足尖一点,已飘然跃走,竟是轻功极佳。

叶随云反应过来,忙提气喊问道:“请问先生高姓大名?”那人声音远远传回道:“敝姓张。”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去得远了。

叶随云此刻方知这与自己谈天说地了半日之人姓张,叫什么却终是不知道。眼见天色已晚,猛地想起,自己在外已久,唐西瑶怕是要急死了,忙撒开腿跑回。到了三株古树,果见唐西瑶正满面忧急,泪痕未干,怕是早急哭了几次。叶随云连连道歉,将事情的原委一讲,唐西瑶听罢,一怒之下不去理睬他,叶随云自知理亏,不敢做声。

第二天唐西瑶要去采摘野果,叶随云紧跟在后,唐西瑶冷冷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叶随云道:“当然要跟着,好让你一直能看到我,就不会担心了不是。”唐西瑶见他满脸歉意,很是可怜,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叶随云见她开怀,显是不再生气,拿出文士所赠之笛吹了起来,脚下一边绕着唐西瑶转起了圈,那笛声轻快喜亮,唐西瑶心中一日夜的闷气也随之消散无踪,二人终是言归于好。

头些时日之中,叶随云独处时常常想到代施,总想若是她在身边该有多好。奇怪的是,随着与唐西瑶相依日长,脑海中代施的身影出现越来越少,有时梦中想起,唐西瑶的面容也随之浮现,两人一左一右的看着他。每到此时,叶随云心乱如麻,又矛盾,又慌张,又着急,又不舍,五味杂陈,不断撞击着自己的思绪。等惊醒后才如获大赦,细想之下竟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好宽慰自己眼前困难正多,不要多想其他。

这一日,叶随云去溪边盛水,唐西瑶在树上左等右等,半天不见他转回,忽有不祥之感,赶忙跑到溪边,果见叶随云倒在水隈处,半条手臂还在水中随着水流不停晃动。唐西瑶惊悸之下,连忙将他扶起,以水淋面,连连拍打,可叶随云就是不醒。再去细看,见他气息均匀,脉象稳定,全无伤病之征。唐西瑶从未见过这般情况,先前虽也试了多种方法,可就是查不出叶随云这乍然昏迷究竟为何。唐西瑶强要自己冷静下来,暗暗道:“莫慌,莫慌,他过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这一等就是一天,直到第二天日头升起,叶随云依然如故。唐西瑶暗忖这样等着不是办法,他虽外象正常,但这般深度昏迷,随时会有危险,需得即刻以‘醒神汤’施救,恢复了神智再说。可是这荒山之中,一时半会又哪里去找趁手的药材。当下唐西瑶打定主意,也顾不得是否会碰到追杀之人了,背负起叶随云朝东面行去。

走了两个时辰,忽见有一山农,背着竹筐走来。唐西瑶大喜,连声大喊,那人见一个明**眸的小姑娘,却背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颇为讶异。唐西瑶顾不上对方奇怪的神色,问起身处之地,得知这里已是巴陵县地界,追问道:“敢问老丈,附近何处可以买到药材?”那老农迟疑道:“这倒不知,从此往前不远便是鹏乡村,你去哪里瞧瞧,兴许有你要的。”唐西瑶道了声多谢,背着叶随云奔着老人指的方向行去。

眼看夕阳西下,天色渐暗,果见有一村庄,村头几个小童正在玩耍,唐西瑶上前询问,小孩们见是一个漂亮姐姐,也都不怎么害怕,七嘴八舌的答了,这里果然是鹏乡村。又问起村中的大夫,那小童眨眼想了想,指道:“村子最北的牛师父会瞧病。”唐西瑶忙按着他们描述的样子寻去,找到了地方。等拍开了门,见是一花甲老人,一问正是牛师父,当即说明了来意。

那牛师父见叶随云双目紧闭,摇头道:“可别听娃子们瞎说,老头子只会粗看跌打损伤,这样的人可治不了。”唐西瑶心想这还用说吗,自己都查不出病因,何况是旁人。她问道:“您老可有地榆,虎杖,姜黄,茺蔚子,当归,芍药等几味药。”牛师父摆手道:“咱这村子里可没有姑娘说的稀罕玩意儿,老头子这儿也就些个制好的药油,平日村里谁家有了大病还的去镇上找大夫。”唐西瑶一阵失望,去看叶随云时仍是全无反应,心里担忧,想他已经昏迷了一日多,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了。转头问道:“请问先生,如何去到镇上。”

牛师父惊道:“难道姑娘要此时去镇上?”唐西瑶点点头,牛师父劝道:“镇子离这儿倒是不远,可这天儿都黑了,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外出太也危险,这里附近常有山贼出没,不如姑娘你和朋友在老头子这里休息一夜,明早再去如何?”唐西瑶看了看叶随云,道:“多谢老先生关心,不妨事,便请告诉我吧。”牛师父没有办法,只得将去向指明了,唐西瑶听明白后,道:“我的朋友便请老先生代为照料。”牛师父叫她放心,末了又道:“这一带的山贼闹得厉害,主要是聚仙寨和八角寨,若是遇到八角寨的人倒是无怕,但若是聚仙寨的匪人,姑娘可千万当心,这帮子天杀的无恶不做,看见漂亮姑娘定是要抓了去的。”

从鹏乡村出来,一路上心里惴惴不安,自然是被牛师父的一番话给吓到了。没了叶随云的负担,唐西瑶竟觉得身体比以往更轻了许多,深通医理的她知道,因为一个月来时不时在精神体力双重的磨困之下,自己的功力也无形提升了,那才真是因祸得福。唐西瑶脚程甚快,不到一个时辰竟然无惊无险的来到了巴陵镇。

眼见镇上早已灯火全无,人们早已睡下,怕是药铺也早已闭了门。唐西瑶顾不得考虑那许多,找到了牛师父说的药店,确定四下无人,用银针撬开门锁,溜了进去,同时暗暗羞愧,想到自己打小受家族长辈的珍视,受师父教诲,虽不是文弱闺秀,却也是知书达理,如今竟当起了小偷,这要是被人看见,可真丢死人了。但转念一想,这也是为了救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又不是做坏事,不过是医家的本份呀。虽宽慰了自己,也不得不想若不是叶随云,自己还会这么倾心倾力吗?

堂中漆黑,可药柜却极是好找,尤其对唐西瑶来说,草药的味道于她,算得上知交熟友,轻车熟路便来到近前。她晃燃火折子,对应柜屉上的名字,各种药材信手掂来,大大包了一包。

就在大功告成之际,唐西瑶忽觉地上似有什么动静,将火光拿近,不由吓了一跳,原来是一只大老鼠正在啃着药柜的抽屉。这只鼠通身雪白,体型甚大,足比得上寻常人家豢养的黄狗。

唐西瑶出身武家,行走江湖,虽不同与常人,毕竟是女儿家心性,陡见到这般异物,忍不住心里发毛。她本想赶紧离开,忽见那大白鼠已扯开了柜屉,叼出了两根药材,也不去吃,只是吐在地上,唐西瑶认出是一味‘防己’。那白鼠又顺着柜道爬上三层,找到了一味‘麦门冬’,如法炮制,又叼出几颗。唐西瑶看的有趣,心想:“这大老鼠似乎并不是为吃而来,却是很有目标在找寻。”细看几味药皆是主治肺痿咳血之症的。

大鼠下了地,将两枝防己一并咬起,嘴里鼓鼓囊囊的爬走了。唐西瑶好奇心大起,想看看它最终要去哪里,遂跟在了后面。

八十章 归途遇险

那大鼠爬的颇快,却不似寻常老鼠贴着墙根游走,而是大大咧咧在道路正中,不过好在是深夜,也无人看到。唐西瑶暗想这怪鼠胆气倒是壮,看来平时也是不怕人的,幸好它毫不躲藏,不然这黑灯瞎火的,还真难跟住。这般想着,一人一鼠已出了小镇,等穿过一大片庄稼地,又翻过一个小山头,就是荒野,四处芜蔓断绝,漆黑一片,唐西瑶不由得有些害怕,暗暗后悔不该跟着老鼠乱跑。好在那老鼠体型巨大,虽然四周乱草横生,但也盖不住它的行迹。

就在唐西瑶心里刚刚打起退堂鼓时,黑暗中突然看到前面出现一座破败不堪的屋舍,断瓦颓垣,显是久已没人居住。那大白鼠一刻不停的爬了进去,唐西瑶本就害怕,见了这荒拓的地方更是心惊,再一想这破屋子虽可怕,总不能真的闹鬼吧,都已经到了这儿,左右不能白忙活,总要弄个明白才是。她鼓起勇气跟着进了破屋,就听一人道:“老白,你回来啦。”声音低促,显然很虚弱,又轻咳不止。

唐西瑶被这声吓了一跳,但旋即恍然大悟,那大白鼠偷药正是为了治疗这说话之人,听他的声音虚而无力,咳有气丝,正是肺疾的症状。唐西瑶想到师父曾说过,有时候,某些不寻常的动物野兽对于植物具有天生的辨别本能,要比人更懂药性。师父曾经在山中采药时,就亲眼见过,一只长尾猴子为了保护还不会爬树的幼崽,与一条毒蛇搏斗,最后终于将毒蛇赶走,可长尾猴的腿也被咬伤了。后见那猴子在附近山壁的石缝中拔了很多绿草嚼着吃了。后来经过师父研究,发现这种草具有极强的解毒止血的效力。看来这大白鼠也和长尾猴子一样,懂得对症找药,只不过它是为别人去找,更加神奇。

就听那人语有怀疑道:“你咬来的是什么,难道。。难道。。是药?”唐西瑶稍探身子一瞧,说话的是个身躯肥胖之人,此刻背靠在草垛上,衣襟上血迹斑斑,就听他道:“多谢你,老白。可就算是药,总不成就这么咬着吃了?”唐西瑶心想原来这大白鼠叫老白,倒是很贴切。随即好奇这人是谁,看来这老鼠竟是他豢养的,还这般通人性。再瞧过去,那老白对胖子的疑问,无动于衷,只是吱吱两声。

唐西瑶心中好笑,这老鼠虽有灵性,却毕竟不是常人,能懂得煎药用药,虽然找对了东西,可现在也是无能为力了。那胖子此时又开始咳嗽,还频频吐血,等到稍微平静,他大口喘着气,拿起地上的草药,仔细端详了一阵,便要塞到嘴里。

唐西瑶看的分明,虽还不能确定这人是好是歹,但医者仁心,看他受伤颇重已是不忍,再见他要生吃草药,遂站起身道:“你这样吃没用的,反倒于伤不利。”

那胖子忽见有人说话,也是惊措不已,一动不动定在那儿。唐西瑶走近前,伸手道:“把药给我吧。”对方眼神满是戒惧,道:“你不是专程追到这里害俺的?”唐西瑶道:“我被这大老鼠引到此处,只是觉得好玩,害你作甚?”胖子看她不像是说假话,渐渐释然,疑惑道:“你会看病?”唐西瑶点点头,不再说话,伸手去解他衣襟领口,那胖子忙挥手挡道:“使不得,你这小姑娘怎的毛手毛脚,胡闹胡闹。”唐西瑶白了一眼,气道:“你这人怎的比我还小家子气,若是不看明情况,我怎能断症用药?”

那胖子被她一说这才明白,只好道:“看来你这小娃娃还真懂些医道。但不必你来动手了。”他因伤重行动不便,挣扎着将衽口解开,掀开了衣襟,只见他胸口处赫然印着一只殷紫色的掌印,纹理清楚,深陷肌肉,看着极吓人。唐西瑶深吸了口气,皱眉道:“受了这般重伤,竟还能挺得住,看来你的功力也不低呀。”胖子听到夸奖,得意道:“那是当然。”唐西瑶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老是你你的吧?”胖子道:“俺叫胡鞑,你叫俺老胡就好啦,哦,还有老白。”说着指了指卧在一旁的大白鼠,老白吱吱两声算是回应。

唐西瑶一番细查,道:“打你的人掌力极阴,正好伤在肺部,因此才咳血不止。若是再偏左些,伤了心脉,那便是神仙难救了。如今掌力不散,淤积在胸,须得先将淤血放出。”说罢想了想,为保险起见,选了空心局针疚在掌形上,一共六枚,五指的指肚上和掌心处各一枚。在胡鞑的左臂自上而下以指按压,每个点的反应各不同,只要胡鞑喊痛的,便捻上一针,再在针头点上药粉,不一会儿,那掌印上的几枚针头竟流出了黑血,而胡鞑胸口的手印则淡了些,他不禁道:“舒服多啦,舒服多啦,胸口不再憋闷了,手脚上也有劲了,小姑娘,真有你的。”

唐西瑶道:“这阴毒掌力聚在肺脉,尤其是掌心和指肚受力最重,须得找到与你伤处有反射的穴位上,再用药将其逼出。”说完四下环顾,发愁道:“可惜没有水。”胡鞑道:“谁说没有,我和老白这些日子住在这儿,早准备了一缸水在厨房。”唐西瑶大喜,果见厨房瓮中有水,还有些荒置了不知多久的陶罐,暗想也能将就着用了。将老白叼来的药加上自己带着的捡了几味,搭配分量点火剪了。

等药时,问胡鞑道:“这老白是你养的吗?当真通人性子。”胡鞑连连摇头道:“小姑娘瞎说,老白又不是牛马猫狗的,怎能是养的,不过它不仅是通人性,比寻常人还要聪明的多。”语气似乎很不悦,全不想是在和救命恩人说话。

唐西瑶也不以为意,只是暗想,不是牛马难不成就不能养了吗,再聪明也不过是只老鼠罢了,但嘴上却不好说。胡鞑发了一阵牢骚,这才道:“它是俺的朋友,可不是宠物。”唐西瑶虽不理解,却也明白了他为何生气,原来是觉得自己侮辱了他的朋友。同时想到这一人一鼠本就奇特,不是主宠却是朋友就更匪夷所思了。再看一旁的老白全不在意,趴在一边似乎早已睡着。

等到煎好药汤,唐西瑶端给胡鞑,道:“照此分量,每日一副,药渣捣成糊抹在伤处,五日必好。我这便要走了。”

“等一下。”胡鞑忙叫住唐西瑶,道:“小姑娘,这个送给你,算是谢你救了俺的命。”自草垛中掏出一个香囊大小的布包递过去,唐西瑶连说不必,胡鞑道:“这玩意儿对我本是极重要的,可若刚才就没了性命,再重要又有何用,就送了你把。”看他说的坚决,唐西瑶只好接过,打开见当中一物,非金非玉,黑夜中也看不真切。她心悬着叶随云,不欲再耽搁,道了声谢,便即离开。

出门辨清方向后,一阵疾赶。唐西瑶心中此时念兹在兹的只是叶随云的怪症,行进间忽察觉身后有异,忙要转身,哪知脚腕上一紧,接着整个人头朝下被倒吊起来,目及处,相距地面两丈来高,慌乱中唐西瑶左右晃摆,不由大叫起来。只见五个黑影从四面围过来,就听其中一人道:“千万别是个好看的娃。”唐西瑶不由停止了呼救,奇怪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人点起火把,凑到跟前看清了唐西瑶,呆了片刻,回头道:“你们可见过这般水灵的女娃。”另几人也围上来看了个明白,连道:“可惜,可惜。”唐西瑶听得一头雾水,竟连惊恐也减了几分,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快放我下来。”拿着火把的人冷笑道:“这里是聚仙寨的地头,你说我们是谁。”唐西瑶这才明白原来这几人是牛师父千叮万嘱要小心的山贼,顿时后悔,方才只想快点回鹏乡村,却忘了谨慎提防,以致这般莽莽撞撞,轻易便遭了道儿。再回想起牛师父说的话,自己当真倒霉,碰上的竟是聚仙寨匪人。不过此刻唐西瑶已不大慌张,只等他们放下自己,便要用藏在袖口的天罗暴雨解决掉几人。

就听其中一人道:“若是长相平庸点儿,今夜可就便宜了咱几个兄弟,可惜是个美貌娃子,只能带回寨子上缴了。”另一人直勾勾盯着唐西瑶,喉间一动,道:“赵大哥,兄弟知道美貌小娘儿都要交上去,但这个若是白白给了实在太可惜。依我说,咱们虽不能下手,但若将她衣服剥光了看一看那也是好的。”众匪齐声赞同。

那‘赵大哥’走到一旁要上前去解绳子,唐西瑶伸手摸到暗器盒上,正自戒备,忽听到丝丝几声。再看地面的五个山贼,这时都像中邪般,直挺挺倒在地上,眼珠子乱转,都慌乱道:“怎么回事?”“我。。我怎么动不了啦。”其中一个摔倒时,手中火把落在脚边,可他全身僵硬,无法挪动,被烧得惨叫不止。

从黑暗处走出一个身形瘦细之人,头发乱蓬蓬的,恶声恶气道:“废话,中了老子的僵尸针,当然动不了了。”那被火把烧了脚面的山贼惨嚎道:“快,快把火拿开。”那瘦人点点头,抽出腰上的刀,一刀将那山贼的脑袋剁了下来,骂道:“吵吵什么,老子最烦大呼小叫的。”其余几人吓得脸都白了。唐西瑶却在思索这出手相救之人,怎的自己似乎并不认识,竟还这般辣手。

瘦人扯起其中一个山贼的头发,道:“老子问什么,你答什么。”那山贼连声称是。瘦人问道:“胡令潮现在是不是在聚仙寨中?”那山贼喃喃道:“胡。。胡什么,我不认识。”瘦人道:“那你没用了。”说着一刀便又将这山贼脑袋砍掉。唐西瑶这才明白,这怪人并非为了救自己而来,而是在寻人,叫什么胡令潮。

瘦怪人又扯住了下一个的头发,被抓的山贼魂飞天外,连声道:“好汉别忙动手,那个赵大哥是巡内寨的,他应当知道你问的人。”说着连连朝躺在远处的‘赵大哥’努嘴。

瘦人点点头道:“那我找他就行了。”一刀又将这个人杀了。那赵大哥见状,上下牙不停互磕,惊恐道:“好汉。。好汉。。说的不错,那胡令潮是八角寨派的信使,现。。现正在聚仙寨中做客。”瘦人问道:“他何时离开?”‘赵大哥’道:“我等几人出寨时,他正与寨主密谈,应当快要出来了。”瘦人点点头,一抬手,出其不意又将‘赵大哥’也砍死。仅存的一个山贼惊道:“赵。。他即说了你想知道的,又为何要杀他?”瘦人奇怪道:“他奶奶的,老子几时说过,说了真话就不杀人的?”言罢挥刀将最后一个山贼也砍成两截。

唐西瑶被倒吊在树上,看了这恐怖的一幕,大气也不敢喘,心想这人只怕心智不正常,是个疯子,若是他一会儿要来杀自己,必要用天罗暴雨对付他。谁知那人看都没看唐西瑶,径直朝前去了。唐西瑶心里讶疑,难道这怪人并没看到自己?随即又想这是不可能的。再看着地上的几具尸体,闻到阵阵血腥味,唐西瑶心里害怕,忍不住打个寒颤。想到这几人不久之前还欲对自己不轨,可弹指间都已是身首分离,严格说来,是替自己报了仇,可内心却半分开心不起来。

唐西瑶眼下的难题是如何脱困,虽有天罗暴雨,但是这东西制人有余,又解不开缠在脚上的绳索,加上被倒挂在树上,使不上力,直是一筹莫展。过了一阵,忽听到声响,那怪人竟去而复返,肩上还扛着个人。那被扛之人看来也中了什么‘僵尸针’浑身僵硬,口里却不停骂道:“哪条道儿上的,敢暗算爷爷,敢不敢报个名,让你胡爷爷死个明白。”看来这人正是胡令潮,唐西瑶暗想,这人倒真是有些胆气,此时还在大骂。

瘦人将胡令潮扔在地上,擦了擦鞋上沾的土,骂道:“你奶奶的,叫老子好找。”胡令潮骤然见到一地的死人,顿时止住了骂声,等平复了心中惊骇,问道:“你找我作甚?”瘦子道:“少废话,老子问你,五年前稻香村一夜被毁,是不是你干的?”

八十一章 稻香真凶

胡令潮眼睛一眯,道:“这么说,你是来报仇的?”瘦人上手就是一巴掌,骂道:“你奶奶的,是老子问你,还是你问老子。”

胡令潮被打得眼冒金星,大为恼怒,也顾不得命悬人手,破口大骂道:“有种就杀了你胡爷爷,否则甭想从我这儿问出一个字儿。”瘦人嘿嘿冷笑道:“看不出你还是条硬汉。”说着将刀抽出,贴在胡令潮脸上道:“老子就喜欢收拾硬汉,你道我不敢宰了你吗?”

胡令潮的脸被冷冰冰的刀锋贴着,兀自硬气道:“你敢杀我,算你有种,但你也甭指望能问出一星半点的事。”瘦子怒道:“就算不能宰了你,那就先将你手脚砍了,瞧你说是不说。”说完就要举刀。

唐西瑶悬在半空,连忙道:“我有法子让他说实话,你何必砍他。”那瘦子停下手上动作,转身抬头道:“你这小娘皮有啥办法?”唐西瑶道:“哈,本姑娘还道自己隐形了,你瞧不见呢?”

瘦子不耐烦道:“我又不是来找你这小娘皮,何必要搭理你。快说,你有啥本事,能比老子的法子好。”唐西瑶道:“你砍了他的手脚,若他是个窝囊废,挺不住昏死过去,你还问什么,要是他运气再差些,血流多了,一命归西也不是不可能。我问你,你懂止血吗?”

瘦子听完,思量了一下道:“老子只会放血,不会止血。你说的对,还不到时候让这傻胚死。”唐西瑶道:“你即说对,还不快放我下来。”

那瘦子点点头,一刀将捆在树身的绳索砍断,唐西瑶连忙吐气转身,轻轻巧巧落在地上,她虽习武不深,但这‘飞鸢泛月’是自小练熟了的。瘦子不禁赞了声好,道:“看你的了。”

唐西瑶点点头,自包中取出一支毫针。胡令潮冷笑道:“区区一支针,便想让爷爷开口,笑话。”唐西瑶让瘦子脱掉胡令潮的鞋袜,在他足面寻准了穴道,一针刺入,胡令潮倒吸了口气,奈何全身僵硬不得动弹,好一阵才缓过劲来,头上青筋乱跳,强忍道:“我胡令潮审讯别人时,只怕你们这两颗白菜还在吃奶,这等小伎俩,能耐我何。”瘦子大怒,正要发作,唐西瑶伸手拦住,摇头示意多等一会儿。胡令潮高声吟道:“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中山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看来甚是得意自在。

瘦人皱眉道:“你这招不灵呀,怎的这厮全无难过之意。”唐西瑶道:“人脚上的穴位对应体内脏腑,最是敏感易痛。我刺他大墩穴,现在他两肋定是阵阵痛麻,感受会越来越强,再等等。”瘦子将信将疑。

其实这等方法乃为治病所创,虽然难熬,却与身体的器脏大有裨益,越是疼痛,过后效力越好,只是胡令潮此刻不知道,还道这恶女子纯粹是在折磨自己,此刻兀自胡言自语道:“知道什么叫硬汉吗?你胡爷爷就是这样一条煮不烂,砸不扁的正牌硬汉。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便是为了对抗刑具存在的,那就是我,顶天立地的胡令潮。”

唐西瑶悄声对瘦子道:“他已经神志不清了,我再加一针,这回刺太冲穴,他口目皆会有反应。”说罢又是一针下去。胡令潮大叫道:“这小针太也古怪,痛煞我也。从前我就不喜欢绣花针,今日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唐西瑶听着暗暗好笑,那瘦子却面无表情。

又捱了一阵,胡令潮虽镇定如恒,但满脸大汗,对唐西瑶道:“你定是恶人谷的吧,好好,咱们都莫受累了,爷爷便说与你们,听完了快远远滚去,别再烦我。”瘦子一伸大拇指道:“小娘。。小姑娘果然好手段。”唐西瑶一扬下巴,一副“那是自然”的得意样。

胡令潮道:“五年前我是去了稻香村,可没杀一个人,没放一把火,你若是要报亲戚朋友的仇,可找错人啦,我当时跟着众兄弟也是被逼无奈。”说着又哎呦不停,想是受不住针刺之痛。

瘦子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果然是八角寨干的。”问道:“你们当家的是谁?”胡令潮脸色一变,却缄口不言。瘦子看了唐西瑶一眼,唐西瑶又取出一支毫针扎了上去,胡令潮怒道:“这清风明月的好时景,你这丫头出手为何这般狠毒,当真煞风景,哎呦!”唐西瑶不去理他,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胡令潮耐不住,又道:“咱们大当家铁如山,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断不会去打什么稻香村,你要算账可不能算到他头上。”瘦子奇道:“既是八角寨犯下的债,自然要找他去算。”

胡令潮道:“我若说了,你们能不能保证不对旁人说是我透露的?”瘦子怒道:“你爱说不说,再给他来一针。”后一句是对唐西瑶说的。

胡令潮忙道:“好,好,我说了。那是因为二当家董龙为了报他兄弟的仇,忽悠众兄弟和他一起去攻打稻香村的。”

瘦子重复道:“董龙?”胡令潮点头道:“听说是他的两个兄弟,叫什么董虎,董豹的死在了稻香村,他便纠集众弟兄,趁大当家养病,去袭击了稻香村。你能不能先将那怪针拔掉?”最后一句也是朝唐西瑶说的。

瘦子疑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胡令潮道:“千真万确,比针尖还真,你要是不信,何必来问我。董龙那王八蛋心怀不轨,趁大当家养病,排挤众个老兄弟,想要借着十二连环坞的支持,独占八角寨,我这番来聚仙寨便是为了求援的。”

唐西瑶大起疑心,忙问道:“十二连环坞是什么?”只因曾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名字,曾经那个绑架自己的天龙寨似乎便与其有关。

胡令潮威胁道:“你先给我除掉怪针,否则我绝不说与你。”唐西瑶抬手又是一针,胡令潮痛的连连惨叫,道:“你这小娘菜,就算不是恶人谷的,也已经有资格去了,反正以后定然嫁不出去。好好,好汉不与恶女磨,十二连环坞便是长江以南所有吃江湖饭的绿林好汉们组成的联盟总部。”唐西瑶知道‘吃江湖饭’的意思就是划地为王的盗寇之流。瘦子看了唐西瑶一眼,满脸赞许。

胡令潮道:“咱们大当家不愿再干这山贼的勾当,想要金盆洗手,退出十二连环坞,如今积极筹划,拉拢了聚仙寨,要一同和他们摊牌。”

唐西瑶道:“你们大当家听来倒不是混人。”胡令潮语有感慨道:“那是当然,大当家从前是个好捕头,为了救前当家而坏了贪官的财路,不得已这才落草为寇,但他义薄云天,从不为难百姓,方圆百里谁人不知,因此你们要找覆灭稻香村的罪魁,就去找董龙,可与大当家无关。”唐西瑶听着连连点头,倒有些佩服这个大当家。

瘦子道:“你唠唠叨叨的,我也听明白了。”说完伸手去抽刀,唐西瑶知他要杀胡令潮灭口,忙阻拦道:“这位英雄,他已将你想知道的全盘相告,便放他一马吧。”那瘦子见是唐西瑶求情,想自己也的确不必非杀人不可,便答应了。唐西瑶将胡令潮的针收回道:“得罪了,你也不算太坏,就当我不是故意的吧。”说完自己都觉得拗口,不禁好笑。胡令潮知这恐怖的怪针少女救了自己,眼神流露出感激。

瘦子给胡令潮服了僵尸针的解药,眨眼间便起了效,胡令潮被折磨的三魂少了七魄,不敢再充硬,一瘸一拐的走了。

瘦子佩服道:“要说人不可貌相呢,小姑娘你这套行刑逼供的高妙手法,当真闻所未闻,竟比我恶人谷的此道前辈都要快上几分,且不伤人分毫,几针下去,什么都清楚了。却不知是在哪个山头学的。”

唐西瑶不禁莞尔,看样子这怪人竟当自己是专门审理犯人的,一本正经道:“在下是治病的大夫,可不是逼供的高手。”心中却惊悸原来这瘦子才真是恶人谷的。那人愕然哦了一声,内心全不明白为何大夫要学这般酷刑。

这时远处有人喊道:“阿金,阿金,你在哪里?”那瘦子连忙回应道:“辨讥,你来做甚?”唐西瑶想原来他叫阿金。就见一个秃头阔嘴的恶汉快步跑来,想来就是叫什么辨讥,他急道:“你怎的还耽搁在这里,少爷要你打听的事可有了眉目?”忽看到一旁的唐西瑶,疑道:“这小娘皮是谁?”

阿金道:“她是偶识的朋友。多亏了她,事情打听明白了。覆灭稻香村的正是八角寨,只不过却非是那个铁如山,而是董龙打着八角寨的名义干的。”辨讥一咧嘴,笑道:“好小子,算你立了功,那个胡令潮呢?少爷指定要他的。”

阿金脸色渐变,嗫嚅道:“我看事情经过已经摸清,就。。就把他放了。”辨讥听他这么说,脸上也有了惶色,道:“就因为在稻香村的废墟中失落的腰牌上有他的名字,咱们这才不停追查,好容易找到了他,你竟敢把人放了,怎么?就凭你空口白牙的乱说,就要少爷相信?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那也不要连累我。我告诉你,少爷的头病又发作了,咱们怕是死定了。”话中竟似大难临头。

唐西瑶见这个刚刚还杀人不眨眼的怪人阿金此时听到‘少爷’二字,竟肩头微抖,面露惧意。忍不住惊奇起来:“阿金这样的恶人都悚惧如斯,那个少爷会恐怖到什么程度?”

阿金道:“我这就去追姓胡的回来。”突然想起什么,问唐西瑶道:“你刚才说你是大夫?那定会治病喽?”唐西瑶不明所以点点头。阿金对辨讥道:“你带她去给少爷治那头痛病,待我找到人就回去。”说完看了唐西瑶一眼,仿佛看着个将死之人,脸上竟有歉疚之色。

辨讥仔细瞅了瞅唐西瑶,啧啧道:“可惜了,可惜了。好吧,跟我走吧。”唐西瑶觉得这两个怪人似有什么难言之意,但一来听到有病人,自己不该推脱,二来这两人看来也不会放自己走,索性只能跟着了。

两人无话,行了约莫三里,就见前方等着一个人,走到近处唐西瑶看清,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那少女问道:“可找到了人?”辨讥道:“找是找到了,可阿金给放了,现今那个蠢货又去追了。”少女点点头,看了唐西瑶一眼,问道:“她是谁?”辨讥道:“阿金说是大夫,带来给少爷瞧病的。”少女露出一丝惊讶道:“这么年轻?”随即叹了口气,走上前拉住唐西瑶道:“这位妹妹会瞧病?”

唐西瑶这一路上若想离开,凭着天罗暴雨,谅那辨讥也拦不住自己,但是想到可能去救人一命,这才始终忍耐着,此时听他们尽说些自己不懂的话,早已不耐烦,道:“你这妹妹,只怕还没我大,怎的就要给我当姐姐了。到底是谁病了?可否请来一看,我还着急回去呢。”她心中牵挂叶随云,反而一再被耽搁,不免来了脾气。

那少女却不生气,面有不忍道:“你愿当姐姐就当吧。我叫莫红泥,他叫莫辩机,还有莫阿金和莫采薇,都是莫雨少爷的仆婢。你记好了,免得最终不明不白。”

唐西瑶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人说话怎么怪怪的,仿佛自己马上就没命了似的,心里是老大的不舒服,冷冷哼了一声。莫红泥指着身后的帐篷,道:“你进去吧。少爷在里面。”

八十二章 替天行道

唐西瑶不愿磨蹭,径直走进那帐子。帐中点着盏油灯,一个人坐在当中的椅上,双目紧闭,苍白的面容满是汗水,似正在经受什么煎熬一般。唐西瑶看这人年纪很轻,细长的眉毛时不时紧锁在一起,想来就是他们口中的少爷了。

那人突然平静了下来,似乎察觉到身旁有人,一睁眼,看到唐西瑶,呆了一呆,问道:“你是谁?”唐西瑶道:“是莫阿金找我来给你治病的。刚才阁下的确不大对劲,怎的突然一下又像是没事了。”那人擦了擦额头汗水,道:“不错,适才我头胀欲裂,力涨难宣,不知怎地,突然就好了,一睁眼就看你站在身边。”

唐西瑶道:“你别动,我来给你问脉查究一下。”那人伸出手,道:“叫我莫雨吧。”唐西瑶点点头,稍加诊脉,有些惊叹道:“你年纪轻轻,便具如此内功,当真算不错的了。只是你内息之中好像有股异样的气息不受束缚,在经脉中跅弛不羁,或许就是引致你头痛的原因,但我一时还不能肯定。”

莫雨却似乎没在意对病因的诊断,挑眉道:“‘算不错’?难道这世上有功力高过我的同龄之人?你是说笑吧。”唐西瑶知道这样的年轻人必然自负,笑了笑却不回答,以叶随云震古烁今的修为却毫不为傲的性子,本就极难得,自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这样。

莫雨看到她这一笑,竟失神了片刻,唐西瑶道:“你这人还算蛮好说话的。怎的方才我进来前,莫红泥她们倒像是给我送终似的,彷佛你会把我给吃了不成。”

莫雨眼光一黯,沉声道:“这不怪她们,只因我的内功来自空冥真气,极难驾驭,每次头疼病发作起来,真气在体内乱窜,以致我神智不清,常常错手杀死身边之人。清醒后才看到自己满手鲜血,地上尽是尸体。就连我身边的仆人都已经死了不少。”他慢慢讲来,好似述说一件平常之极的事,但唐西瑶浑身发冷,打心里透着寒意,这才瞭然何以莫红泥等人的反应那般奇怪。反倒是‘空冥真气’从未听过,毫不在意。

唐西瑶起身道:“罢了,你即然无恙,那便告辞了。”莫雨啊了一声:“你。。你要走了。”竟似有不舍。唐西瑶点头道:“家中还有病人等我回去,后会有期。”走出了帐子,莫红泥等人看她平安走出,无不膛目结舌,都道少爷头疼发作时,身边从无活口,只有等他杀完人之后,才会渐渐缓解平静,可眼前的少女如今却毫发无损,都是百思不解。唐西瑶顾不上多说,看准鹏乡村的方向,展开轻功去了,只留下身后的几人面面相觑。

眼瞅天空黑沉沉的,唐西瑶知道快要黎明了,暗忖折腾了一夜,终于没有白忙,找到了醒神汤的材料,只盼叶随云一切安好。她心急脚快,不一阵便回到了鹏乡村。忽远远看到村头站着几人,因天色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只能模模糊糊辩清身形。唐西瑶一个念头闪过:“村里人起的好早。”可马上察觉不对,因距离又近些,看清了这几人手中都握着刀斧,并非是村民。

唐西瑶立时警惕起来,远远绕到侧面再顺着村户的篱笆墙慢慢靠近,听到一人道:“叫兄弟们都守好了,姓姚的跑进村里了,当心被他逃了。”又有人道:“吴头领,你说不过是杀姚静虎一个而已,何必把村人都杀了?这不是造孽吗。”唐西瑶心头狂跳,难道这些人将村里人都杀死了。

吴头领道:“废话,姚静虎被咱们宰了,要是传到铁如山耳朵里,那不就前功尽弃了,怎能留活口。老五呀,我看你真不是干咱这行的料,尽说些娘们话。”那老五不再言语,另一人道:“这回四位头领一起出手,姓姚的是插翅难逃,死定了。”吴头领得意道:“那是当然,总不能折了南山一窝蜂的名头。”

唐西瑶此刻哪有心思听他们说什么,只是刚才那句‘把村人都杀了’让她心惊肉跳,记起临走时叶随云人事不知的样子,便不敢再想。她摸进身旁的屋子,见到屋中一家已倒在血泊之中,唐西瑶顾不上害怕,稳定心神,来到后门,见左右无人,再进入距离最近的人家,以此方法靠近‘牛师父’的屋子。中间听到屋外有打斗声传来,也无暇顾及,小心翼翼终于到达,甫一入屋,便见到‘牛师父’俯爬在地,背后衣衫已被鲜血浸透,死去了多时。唐西瑶忍不住一阵心酸,但她顾不上伤心,四下一扫,屋中却不见叶随云。

唐西瑶心乱如麻,一时没了主意,低头看去,忽觉得有什么不对,牛师父的袖子上杂七杂八沾了不少枯草根,很是扎眼,可这屋中干干净净,并无什么干草。唐西瑶急中生智,似乎想到什么,冲入院中,将累在院子边上的草垛最上一层掀开,只见叶随云正安安静静靠在里面,毫发无伤,只是仍旧昏迷不醒。唐西瑶欣喜若狂,险些欢叫出声来,忍不住喜极而泣,知道定是牛师父听到贼匪杀人,危急时将叶随云藏在了草垛中,可他自己终究是未能逃过一劫。唐西瑶感激之余,又伤心,又愤怒,忍不住泪下潸然,自己武功低微,外面的恶人为数众多,就算想要给无辜的村民报仇,那也是莫可奈何。

忽听喀拉一声厉响,小院的木门被撞破,一个人扑跌在院子地上,满头灰土,身上血迹斑斑,显是受伤不轻,他抬起头忽看到唐西瑶,满脸惊愕,显是没想到院中还有活人。

唐西瑶也吓了一跳,见来者宽脸黑髯,神情粗犷,不知是善是恶。看他的态势,应当是被重手打飞进来的。果然,紧跟着外面进来了两男两女四个人。这几人乍看到唐西瑶也是一愣,其中一个年岁四十上下的女人冷哼声中手一甩,一枚暗器朝唐西瑶面门直打过来。另一个尖嘴尖鼻的男人见状忙抢前一步,用个铁篓子将暗器半路抄截,兜在里面,是一根黑色长钉,上面蓝光微闪显是浸了剧毒。

那发钉的女人一瞪眼,怒道:“尾上针,你做什么?”被唤做尾上针的人笑嘻嘻道:“蜂后息怒,这般模样的小娘打死太可惜,便留给我享受完了再杀不迟。”唐西瑶大惊,刚要站起,双手已被抓住掰到背后,尾上针动作太快,她竟是毫无反抗之力。尾上针把脸凑近,阴笑道:“你这小娘呆着别动,等解决了姓姚的就带你回去。”

那蜂后不再多说,转头对头先撞门受伤的人道:“姚静虎,你今日是绝无活命之望了,何不自己动手,也体面些。”

姚静虎半跪在地,大口的呼气,面色铁青,沉声道:“我素与你南山一窝蜂无仇无怨,今日设伏加害却是为什么?”另一个年纪稍轻的女人道:“你一个将死之人,问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姚静虎看说话的女人身材纤瘦,脸有媚容,知道是一窝蜂中的细腰蜂,突然道:“是董龙指使你们的吧。”几人均是默不作声,显是被姚静虎猜中了,他又道:“这厮骗我说,鹏乡村中有一位高明医生,能够医治菲菲的病症,却提前安排你们埋伏在这儿,是也不是?他果然要对付我师父了,只不过要先除掉我。”

那一直没说话的黑衣男人走上前道:“别管是谁要你的命,反正你是活不了了,唧唧歪歪个半天,又有何用。你也不必担心铁如山那老儿,你们师徒很快就能见面了。”说完和其余三人都讥笑起来。唐西瑶在旁已然明白,这受伤的人原来是铁如山的徒弟,听他所言,乃是受了董龙的暗算。

姚静虎怒意勃发,强撑起身,道:“你们不过是要我的命,却将这鹏乡村的老小人等全都杀光,毫无人性,我。。我和你们拼了。”猛扑向黑衣男。那人早有提防,身子往后一缩,正好躲开这一扑,紧跟着双拳击出,打在对方胸口。姚静虎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这一下全出搏命,毫无章法,自然躲不开,顿时飞撞在身后的泥墙上昏死过去。蜂后道:“玩够了,黑翅蜂,赶快解决掉他,回去交差了。”那黑翅蜂点点头,抽出刀走过去。

这时,忽听有人道:“怎么回事,我怎的在草堆里啦。”随着话音,草垛被向外推开,一个人掸着浑身茅草走了出来,原来竟是叶随云在这节骨眼上醒转过来。

一窝蜂四人又是一怔,蜂后皱眉道:“这帮喽喽办事当真是不利净,怎的漏了这么多人。”唐西瑶乍见叶随云醒过来,喜出望外,喊道:“叶家哥哥。”

叶随云虽还不明白什么情况,但他一眼看到唐西瑶被个不认识的男人反手抓着,心头火起。他气随心转,横着一掌拍出,凌空虚抓,正是一式‘潜龙勿用’。尾上针哪里见识过这种武功,顿时感到一股大力排山倒海压住自己,竟致难以呼吸,同时手中的人被扯了出去,慌乱之下急忙运气,想要控制住人质,却惊见刚刚草堆里的人此刻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尾上针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他是如何过来的’,紧接着身体不由自主腾空飞出,急切间想要定住身形,奈何被一股大力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噗的一下结结实实摔了个‘恶狗抢屎’。

叶随云这一下出手实在太快,且出人意料,其余三人竟是全没反应过来。黑翅蜂看着爬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尾上针,皱眉道:“你做什么?还不赶快将这两人解决掉。”尾上针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叶随云惊恐道:“他。。。他。。。”

唐西瑶流泪道:“叶家哥哥,他们。。他们把村里的人全杀啦。”叶随云一惊,朝门外看去,此时天色已亮,就见伏尸遍地,老人小孩皆不幸免。叶随云头脑嗡的一下,他虽非性急之人,但眼见这幼弱惨死的情景,也是接受不了。唐西瑶道:“若不是牛师父以命相救,你我只怕也是如此。”

叶随云满面通红,指着门外地上的尸体怒道:“这些人是你们杀的?”蜂后这时看出了不对劲,向黑翅蜂一递眼色,黑翅蜂会意,揉身冲到,瞄着叶随云头顶,劈手猛击下来,他本没将对方放在眼里,因而这有生最后一招只出了五分力。

叶随云怒火正炽,下手再不留情,迎着来拳猛击而出,两臂相交,黑翅蜂只感到肩肘剧痛,未及呼叫已然五脏尽摧,见了阎王,死狗般滚落一旁。

黑翅蜂是四人中武功最强的一个,竟被对方一招就打的死于非命,其余三人大惊失色,哪敢再上前近身,蜂后和细腰蜂齐声叱喊,一个跳起,一个原地,双双暗器打出。

这伙恶贼被称为一窝蜂,除了总是群体行动外,主要是因为擅使上了毒液的暗器。叶随云左右手各划半个圈,双臂旋转,一股力推出,竟将飞来的暗器原路撞了回去,飞势更快,蜂后二人万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功力,猝不及防下,一个被自己的丧门钉钉在门板上,另一个身在空中尚不及落下,毫无躲闪余地,也被尽数打中,飞出了墙外,双双毙命。

叶随云瞬息间便击毙了三名奸徒,招数之震撼,就连一旁的唐西瑶也看的目眩神驰,忽想到还剩下一个要绑架自己的尾上针,走上前却见这家伙双目大睁,嘴巴微张,一动不动,竟已被活活吓死。

八十三章 八角问症

二人还未及细述别来情由,忽听村口嘈杂声起,好像又有大队人马赶到,唐西瑶心中一沉,暗想这伙恶人又来了帮手,谁知念头未落,就听远处叮叮当当已经打了起来,来人竟是与守在村外的一窝蜂匪兵交上了手。

唐西瑶顾不得究竟,唤叶随云扶起倒在地上的姚静虎,稍加查看,道:“还好,这人受的不是内伤,只是失血过多,加上拼斗太狠脱了力。”说罢用两枝厘针分别轻捻姚静虎左右额角‘丝竹空穴’。姚静虎眼皮一抽,醒了过来,看到两人,奇道:“我还没死?你们是谁?”唐西瑶抢前道:“我们是这里的村民,他是我哥哥,你刚才被打晕过去了。”叶随云知道唐西瑶不欲透露身份,自己如今恶名远扬,确实要小心谨慎。

姚静虎突然想起什么,身子一挺挣开叶随云,喊道:“一窝蜂。。。”喊声刚出口便哑住,只因看到了院中已经毙命的四个恶贼形态各异的死相。眼前一幕与受伤昏迷前实在差别太大,姚静虎手足无措,只是道:“他们。。。他们。。”

唐西瑶道:“刚才有个人冲进来将四个恶人杀死后便离开了。”姚静虎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子?”唐西瑶想了想道:“是个白胡子老叟。”她想高手多半都是年长之人,否则难以取信,而且越要让人朝别处去想,才不会怀疑到叶随云身上。姚静虎刚刚苏醒,加上重伤虚弱,也没多怀疑。

这时门外有人喊道:“姚大哥,你在哪儿?”姚静虎一听,忙道:“白兄弟,我在这里。”门被踢开,一个年轻后生手提单刀,冲了进来,忙扶住姚静虎道:“姚大哥,幸好我及时赶到,外面一窝蜂的毛子都被我带来的兄弟干掉了。”看到姚静虎受伤颇重,慨然道:“早和你说此事有诈,你偏不听,定要来自投罗网。”姚静虎道:“菲菲的病不能再拖,就算只有一丝指望,我也不能放过。”

白兄弟道:“董龙就是利用了你这想法,看准了你定会来的。”姚静虎点头,随即恨恨道:“只可惜连累了鹏乡村的村民,竟全被杀害。”白兄弟也悲愤不已,问起唐叶二人,姚静虎说他们是幸存的村民,又稍加介绍,这白兄弟名叫白孙太,是姚静虎的结拜兄弟。

白孙太疑惑问道:“你兄妹二人是如何躲过蜂贼屠村的?”唐西瑶回手指向屋里道:“我俩是躲在草垛中才避过一劫,可惜爷爷终是被杀死了。”白孙太见她脸颊尚有泪痕,而叶随云头发衣服上沾了不少枯草,心中立时便信了。再一看一窝蜂死在当场,忍不住面露疑问,姚静虎道:“这位姑娘说,是个老人将他们杀掉,然后离开了。”

白孙太上前细观一番,凝思良久,站起身面有惊异道:“这个黑翅蜂我是知道的,并非庸手,但瞧他的死状,无伤无血,身上也不见掌印,看来竟是被活活震死的。”姚静虎点点头,奇道:“我也知道此人,听闻是一窝蜂中武艺最强的一个。刚才就是他把我击昏过去,功力着实不弱。”

白孙太走到门边,左右看了看,伸手从细腰蜂尸体上拔出了长钉,细腰蜂的尸身立时落在地上。白孙太道:“姚大哥你看,方才我在外面看到,蜂后的身上也插着同样的东西。据我所知,这‘蜂针钉’上淬剧毒,是一窝蜂的独门暗器。”

姚静虎微一思索,动容道:“难道是她们发出暗器时,被人以内力逼回,力道之强竟将细腰蜂钉在门板上?”说完姚静虎不禁露出一丝惧色。白孙太默然点头,好一会儿才道:“此人功力之高当真匪夷所思,如不是亲眼看见,我绝难相信世上。。。。。”再说不下去。

姚静虎宽慰道:“好在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个人是友非敌,也不必太担心。”白孙太微微一笑,转对叶唐二人道:“初到时我还怀疑是你二人干掉了蜂贼,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言下之意以你俩的岁数,就算从娘胎里练功,也不可能是杀人者。

唐西瑶忽问道:“听你们的话,是否家中有人患了重病?”姚静虎一愣,点头道:“是我师妹。”白孙太补充道:“也是姚大哥的未婚妻,若非如此,他怎会孤身来这寻医。”姚静虎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

唐西瑶道:“小女倒是学过些治病救人的技艺,如若信得过,带我去看看病人如何?”姚白二人看她年纪太小,面有不信,都想附近多少经验丰富的郎中也没办法,一个小女孩又能顶什么用。叶随云看在眼中,肚子里好笑,心想这二人不识泰山,天底下最好的医生送上了门都不要。最终还是姚静虎道:“罢了,就算不是去瞧病,此处也无法再居住了,你兄妹就随我一同回山吧。”白孙太无奈笑了笑,想真是病急乱投医。随后四人会同其余三十多名八角寨的弟兄,除唐西瑶和姚静虎外,其他人动手挖了数十大坑,将村中遇难的村民埋葬,白孙太大声道:“你们的仇已经报了,都安息吧。”唐西瑶站在牛师父坟前,又不禁流泪,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福。

忙完之后已是中午,一行人踏上回程,姚静虎被抬在担架上,叶随云和唐西瑶走在最后。叶随云低声问起为什么要去八角寨,唐西瑶俏皮笑道:“我的傻哥哥,咱们东躲西藏为了什么,八角寨怕是最合适不过的藏身之所了。听说那铁如山名声不坏,又能吃好喝好,为何不去。”

叶随云恍然大悟,笑道:“原来你给人治病是假,是为了混个口福才真。”唐西瑶正色道:“天下病痛之人那么多,我又怎可能顾全,但多救一个便好一个不是吗。”叶随云也收起笑容,连连点头,歉然道:“唐姑娘,这些日子你受苦啦,这本不该是你受的罪。”唐西瑶怔了怔,笑道:“小女子倒不觉得苦,那就不是受苦。”说罢不再理叶随云,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叶随云却愣愣回不过神,想不通她为何这么说。

众人一路穿林过泽,地势渐高,黄昏时分便到了地方,按姚静虎的要求,直接入了主堂。叶唐二人远远看到一个黑袍黄面的老者立在门边,身形颇为硬朗,只是面带忧色。姚静虎起身拜道:“师父,徒弟回来了。”原来老者正是八角寨大当家铁如山。

铁如山看到姚静虎的样子,面色一沉。姚静虎道:“董龙那厮骗我入鹏乡村,他早在那儿埋伏好了人手,若不是白兄弟带人赶到,只怕徒弟的命也就搁下了。”铁如山不动声色,挥手让其他人先退下去,只留下姚静虎和白孙太,叶随云和唐西瑶也只好等在了门外。

等到厅中只剩三人,铁如山问道:“伏击你的是谁?”白孙太道:“南山一窝蜂。”铁如山一惊,道:“竟是他们,后来呢?”姚静虎道:“那些小喽喽都被我们除掉了,一窝蜂的四头领也都死了,从此这帮绿林败类再不复存在。”

铁如山又吃一惊,他素知一窝蜂的底细,这帮人干的多是收钱办事,杀人放火,**掳掠的勾当,从不讲规矩道义。但其中几个头目确实能耐不小,并非蒙人混事之徒,遂问道:“四头领也是被你们杀死的?”姚白二人对望了一眼,将所见情形如实说了。

铁如山听完久久不语,在厅中来回踱步,良久道:“若真如你们所说,杀掉一窝蜂的人,武功之高实在可惊可怖,我想来想去,天底下有这份功力的也不过几数人,但是他们现在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接着眉头稍舒道:“好在如静虎所说,他杀了一窝蜂,看来并非冲着我八角寨而来。只是如此高人,怎会出现在彼时彼地,着实叫人想不通。”姚白二人也是琢磨不透。

铁如山又嘱咐道:“静虎,此事究竟是否董龙干的,尚无证据,你们暂且忍耐,切莫打草惊蛇。”姚静虎气道:“师父,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要不是董龙告诉我鹏乡村有名医,我怎会找到那里,他瞄着您的当家位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除掉我就是为了打击您老呀。”白孙太却道:“姚大哥,大当家说得对,我们没有证据,董龙完全可以一推干净。我们该听大当家的话,暂且忍耐。”姚静虎听罢也觉有理,虽不服气,但也不再多说了。忽又想起一事,道:“师父,菲菲如何了?”铁如山听他问起女儿,叹口气只是摇了摇头。姚静虎道:“我这次带回一个小姑娘,她说可治得菲菲的病。”

白孙太一旁道:“姚大哥,你真是急糊涂了,咱们前前后后请了多少有名的大夫,都是束手无策,那个小姑娘不过是家没了,趁机来混口吃喝罢了,怎能相信。”

姚静虎道:“反正咱们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左右是个治不好,便叫她试试看也无妨。”铁如山知道这个徒弟对女儿一片痴心,眼下情况,他心里的忧急绝不比自己少,因此稍一犹豫便同意了。

唐西瑶二人被带到一处房间外,女仆要求叶随云等在外面,白孙太没有同来。只唐西瑶和铁如山,姚静虎师徒随着女仆进去。入到房间,唐西瑶就见床上躺着一女子,双目紧闭,脸上灰扑扑毫无血色,心知是铁菲菲。铁如山道:“她早先得了一场风寒,连日的头痛,牙痛,后来用了药,谁知状况却越来越差,这几日已是滴水未进,眼看。。。。”言语止住,再说不下去。

唐西瑶听罢轻轻点头,先不去看病人,而是绕着房间踱了一圈,来到床头,将搁在上面的药碗拿起嗅了嗅,问起铁菲菲近些日子所进饮食和药物,女仆一一说了。

姚静虎见她半天不瞅病人一眼,只是问些不相干的事情,不耐烦起来,道:“姑娘,你若看不了,我也不怪你,可否不要耽误时间,我们还要去另寻大夫。”铁如山忙伸手拦住,让他不要多言。

唐西瑶不去理他,只是专心询问,弄了好一会儿,这才抓住铁菲菲的手腕开始诊脉。谁知短短一呼一吸的功夫,唐西瑶便站起身,对女仆道:“我说,你记。”

女仆连忙拿出纸笔,唐西瑶双手环抱,道:“甘草二两,水两升,加白蜜,煮至一升半,分五次,一天服完,连服三日。生姜半斤取汁,人参三钱,以蛋清调和,混姜汁,用银锅熬成膏,睡前服用,连服三日。蛇床子,五味子,菟丝子各五钱,捣碎捏丸,以温酒服送,一日三次,也是连服三日。”一口气说完,问那女仆道:“你记下了吗?”女仆擦拭了额头汗水,点头道:“记下了,姑娘请看。”

唐西瑶加以核对无误,点头道:“不错。”又对着目瞪口呆的姚静虎道:“若是想救人,就照着方子抓药,保证她三天之后能起床和你吵架。要还觉得我是骗子,那就将药方撕了吧。”说完便向屋外走去,铁如山忙问道:“这位姑娘,敢问我儿所患何病?”

唐西瑶回头道:“大当家且别急着问,三日之后且看效果如何,若病人好转,到时自当奉告。”一只脚踏出门,又探身对女仆提醒道:“记得服第一剂药时通知我,我若不到千万别喂给她。”说完闪身出了屋。

八十四章 冬至佳节

叶随云见唐西瑶出来,迎上问道:“如何?”唐西瑶点点头,低声道:“铁菲菲的病症不算什么,只不过是有人故意害她。”叶随云奇道:“当真?”

唐西瑶道:“适才我一触她脉息就心亮了,这铁菲菲本是寒虚之体,该是多补热气,可看那药碗的渣滓尽是大寒之药,如果不是庸医骗人,用错了药,那就是有人故意加害。”叶随云素知唐西瑶的能耐,当即道:“那我们该即刻讲明,好让铁大当家知道。”

唐西瑶忙拉住他,道:“先别去说,他们刚才还当我是骗子,信我不过。现在就算去说了,人家也未必领情,说不定反倒以为我胡乱开药。”

叶随云这才明白为何唐西瑶刚才出来时嘟着个嘴,要是别的事也就罢了,想到她出手治病救人,历来都是药到病除,谁不心服而尊重有加,这次受了白眼,定是心里不快,只好劝道:“理他作甚,还是救人要紧。况且那铁菲菲可没敢不信你这大国手不是。”唐西瑶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一笑,道:“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如何反对我。”

这时铁如山也快步出了屋,看到二人站在院落中,上前拱手道:“这位姑娘,刚才我徒儿静虎话语中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叶随云忙回礼道:“大当家言重了,唐姑娘胸怀豁达,自然不会在意。”

铁如山道:”原来姑娘姓唐,请体谅他的心急错言,自菲菲病起已有月余,这段日子他也是与老夫一样焦急如焚,难免心浮气躁的。”唐西瑶看他说的可怜,心中不满也早没了,道:“只要大当家信得过,小女自当尽心。”铁如山点头道:“适才见唐姑娘举止沉稳,不慌不忙,出手问药也是条理清晰,确实大家风范。不知姑娘是在何处学医?”

唐西瑶还没说话,就听院门外有人道:“静虎兄弟伤势如何,你们这帮废物,现在才来告诉我。”语气颇为疾言厉色,显是怪罪身边的人。随着脚步声,说话的人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唐西瑶乍见此人油亮亮的光头,两条胳膊露在外面,上面毛茸茸一片,一对骨碌碌的三角眼不停闪烁,心中一阵不舒服,暗想若这人是患者,自己可绝不愿伸手去碰。

光头对铁如山道:“大哥,静虎兄弟可在里面,我去看看。”铁如山还来不及阻拦,就听屋内道:“不必了。”姚静虎出现在门口,道:“多谢二当家关心,此处是菲菲的居所,外人不便进入。”原来来人正是八角寨二当家董龙。

董龙连声称是,道:“我一听说静虎兄弟在外受了伤,可着实放心不下,急忙就赶了过来,不知是怎么搞的?”姚静虎举起满是纱布的手臂冷冷道:“怎么,我如何被人伏击受伤,二当家难道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怎的来问我呢?”

董龙双手乱摆,忙道:“这是哪里话,我只是瞧菲菲重病缠身,恰巧又听闻那小村中有个名医,这才好心知会与你,哪会想到南山一窝蜂居然会得到消息,对你无耻偷袭。”姚静虎冷笑道:“我可从没说是一窝蜂干的,二当家是如何得知?”

董龙脸色微变,铁如山抢先道:“定是其他回来的弟兄传给老二的,不必多说了。”转对董龙道:“老二,你有心了,静虎受的只是皮外伤,没大碍。你先回去吧。”董龙满脸堆笑道:“到底是大当家顾识大体,说出的话叫人心服。如此我便先走了,静虎兄弟定要好好休养。”说罢带着人离开了。

姚静虎恨恨道:“这王八蛋当真会演戏,明明是他一手安排的,却来猫哭耗子。”铁如山长叹道:“他已经快按耐不住了。”拍了拍姚静虎的肩头,又道:“为了寨子的安稳,目前我们要做的只是麻痹和安抚住董龙。眼下最当紧的事是与白帝城摊牌,等退出了十二连环坞后再收拾他。我绝不能让八角寨毁在这厮手中。”姚静虎只得点头答应。

唐西瑶忍不住问道:“白帝城是什么地方?”铁如山这才想起旁边二人,回道:“那是十二连环坞的总舵所在,据此有三百多里水程。”唐西瑶点点头。铁如山道:“你兄妹二人便请先稍事休息。”说完喊了另一个仆人领着他们去了住处。

二人被安排住在两间相连的屋子,唐西瑶略略梳洗后,跑到隔壁,见叶随云正盘膝在床上打坐运气。叶随云听到声音,睁眼看到是唐西瑶,笑道:“这几天你可累坏了,怎不安生休息会儿。”唐西瑶摇摇头,示意不累,想了想道:“叶家哥哥,依你看那董龙的武功如何?”叶随云回想一下,道:“这人虽恶形恶面的,但步虚气散,算不上什么高手。”唐西瑶坐下道:“你武功那么高,他自然是入不了你的眼中。但他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瞧着就是满肚子坏水,我想鹏乡村对付姚静虎的事,肯定就是他背后指使的。”叶随云也深表赞同。

唐西瑶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和你说件有意思的事,刚才给铁菲菲诊治时,我发觉她躺着的床下面,竟是一条密道。”叶随云饶有兴趣道:“你怎知道?”唐西瑶得意一扬头,道:“这等粗略设计,最是普通不过,我自小便知。和我唐门机关的巧夺天工不可同日而语。她床脚有一块砖头微微凸起,便是暗道开关。”叶随云虽从不知唐门的机关暗器独步天下之名,但信服唐西瑶比自己懂的多,说的自不会有错。

这时看护铁菲菲的女仆到来,说是药已经煎好,请唐西瑶过去诊治,叶随云也一同跟了去。到了地方,铁如山和姚静虎也已经等候在那儿。唐西瑶闻了药汤,点点头,问起铁菲菲是否练过武,铁如山道:“小女自小体弱,不曾习武。”唐西瑶心中有了数,取出几只毫针,沿着铁菲菲从头到脚点在几处。只一会儿,就见铁菲菲的嘴唇竟微微颤动,唐西瑶自背后将她托起,道:“快将药汤喂了。”女仆赶紧照办。

等药碗见底,铁菲菲的脸颊竟似浮现一丝红晕,气色竟比之前好多了,眼睑微睁,对唐西瑶道:“多谢。”铁如山师徒大是惊喜,唐西瑶却不动声色,只是嘱咐了往后进食喂药的注意事项便离开。铁如山二人谨记三日之约,也不敢多问。

如此过了三天,铁菲菲病情好转,竟已无需旁人相扶,可自己起身进食,面色也渐渐有了生气。铁如山等人先前都认定她已是油尽灯枯,难以回天,如今竟奇迹般复愈,无不幸喜赞叹,对唐西瑶更是五体投地,连连称谢。

在感谢的饭宴上,铁如山这才问起缘由,唐西瑶反问道:“菲菲姑娘是否自小怕冷,常常四肢冰凉?”铁如山道:“不错,正如姑娘所说。也正因她体弱才没有随我习武。”唐西瑶摇头道:“大当家失策了,如果她练了武反而有益。”铁如山奇道:“这话怎么说?”

唐西瑶道:“先前你说她受过一场风寒,那日我诊脉时发觉她是阴虚体质,这样的人最怕此病,抵抗不住,寒邪侵入骨髓,脑为髓海,寒气上逆与脑,因此头痛不止,齿为骨余,被连带疼痛,此症名为厥逆,本不难治,只当以大热补之,便可缓解。”众人这才恍然。

唐西瑶又道:“可是据我观察,她的居所之中,所有木质家具的边角皆有湿气凝而不散,说明房间里常有寒性的药气。再看药碗中也尽是芦根,车前子等大寒之药,这般寒上加寒,试问她怎能不垮,能活到现在已属不易了。”铁如山和姚静虎互望一眼,若有所思。

唐西瑶又说道:“她长期虚弱,胃脉已伤,消受不了新的药物,因而我以针刺她身上主阳气的几处穴道,激活仅余的体热助她吸收,如此方可有效。”

姚静虎一拳捶在桌上,道:“定是董龙动了手脚,如今细想起来,先前寻访大夫,采买药物的是赵信侯,耿云等人,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和董龙有关。只是我当时忧急菲菲病情,心乱如麻。这些人又自告奋勇,因而竟一时没多想,险些酿成大祸。”铁如山虽仍未开口,但看他神情,显是与姚静虎想的一样。

姚静虎又转回问道:“姑娘又为何坚持要三日后才肯悉说病症,定是有什么重要的道理?”

唐西瑶闻言,微微一笑道:“以我的方法,病人应当在三日内好转稳定,否则便是我诊断有误了。小女毕竟不是神仙,可保证包治百病,因此须得待菲菲姑娘痊愈之后再如实相告,才更叫人信服。否则若有个什么闪失,岂不被人当成了江湖骗子,那多无趣。”叶随云一直在旁凝神倾听,听到这儿不由暗暗好笑:“唐姑娘还为那日姚静虎的话耿耿于怀,纵然医术入神,可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儿。”

铁如山举杯道:“唐姑娘言重了,姑娘神技出神入化,实乃老夫生平仅见,当得起大国手之称。”

姚静虎满脸歉意,起身举杯道:“那日我莽莽撞撞的乱说话,得罪了姑娘实在该打。在下自罚三杯,望神医原谅。”说完连尽三杯,唐西瑶见他歉态憨厚,心中的一点郁闷早已烟消云散,道:“哪里,还要多谢姚壮士容我兄妹一个安身之所呢,好啦,咱们扯平啦。”说完也浅酌一口回敬。众人见误会化解,俱是大喜。谈笑换盏间,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时辰这才散席。

到得晚间,唐西瑶捧着一件绵背心来到叶随云的屋子,道:“叶家哥哥,今是冬至节,我和大当家要了两件棉衣,你穿上吧。”

叶随云怔道:“冬至节是什么节?”唐西瑶奇道:“就是冬日里最寒冷的一天,怎的你不知道?”

叶随云有些不好意思,揉揉鼻子道:“我小时给大户放牛,家中很穷,每岁最多过年时同奶奶一起吃些好的,其他有何节日倒没听说过。”

唐西瑶心下黯然,面上却不在意笑道:“这冬至节不算什么,我幼时和姐姐,哥哥们就盼着过节,每年呀什么节都要过,除了春节,什么上元节,天穿节,填仓节,春龙节,花朝节等等,好多的规矩,要逛庙会呀,做花灯呀,做煎饼呀,小孩们聚到一起定要大玩特玩。”说完,拉住叶随云的手道:“叶哥哥,以后每年这些节日,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叶随云听得兴趣盎然,满心暖洋洋的,用力点点头,道:“那就先从这冬至节开始,可有什么讲究的?”他自打出生便是在躲避追杀之中,由于怕引起旁人注意,在叶奶奶有意无意的关照下,长到这么大别说兄弟姐妹,就连小伙伴也没有一个。而叶奶奶每日里担惊受怕,心中更藏着一份责任,因而对待叶随云是教诲大过宠爱。虽然叶随云此时还不大明白唐西瑶心愫之意,但内心已然被那浓浓的温暖浸透,心里似乎不再那么虚虚荡荡,孤孤单单了,有了一份厚厚的踏实。

唐西瑶见他答允,高兴道:“当然,因为这天是一年中最冷的,也是转暖的开始,所以呀,要祭天祭祖,送寒意,绘制消寒图。”忽然想到什么,笑道:“哦,我倒忘了,以你的内功之深,可不用这般厚的衣服。”说着伸手去拿,叶随云忙抢过道:“谁说不用的,我喜欢穿。”说完将背心船上,又问道:“那消寒图又是什么?”

唐西瑶道:“是用来计量冬天的日子,都是九个字。如‘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或‘春前庭柏风送香盈室’,又或者‘雁南飞柳芽茂便是春’这些字都是九笔,每天画一笔,等全部涂完了,春天也就到了。”

叶随云听得呆滞半响,伸大拇指道:“当真有趣,你可太有学问了,虽然我全不明白其中的意义。”唐西瑶虽想解释这不是自己创的,但见他一脸钦佩,也就乐的承受了。

两人正聊得起劲,忽听正堂方向呼喝声大作,似乎有事发生。二人赶紧跑去。来到正堂,就见八角寨十几个人正将一个人团团围住,却不敢动手相攻。地上还躺着几个寨众的尸体。显是被那人出手击毙。

铁如山也从后堂赶到,见此情形,问道:“阁下是谁?为何要闯进来杀我寨中兄弟。”唐西瑶却已经认的分明,被围在中间的正是莫雨。

莫雨斜睨道:“你是谁?”铁如山虽愤怒不已,却也知来者不善,不敢轻动,道:“在下铁如山。”

莫雨摇头道:“我不关心你的名字,你转告给董龙,三天之后,我来血洗八角寨,你们都准备好后事吧。”说完转身出厅,包围的几人不自觉闪开一边。莫雨忽然见到厅外的唐西瑶,停下脚步,皱眉道:“你。。姑娘是八角寨的?”

唐西瑶道:“我只是来瞧病的,并非寨中人。”莫雨眉头稍舒,点点头道:“那就好。”说罢看了叶随云一眼就踏步出了门。

唐西瑶见门外还等着几人,正是莫辩机和莫红泥等人,忙上前拉住莫辩机,问道:“怎的你家少爷还要来寻仇,不是说和铁如山没关系吗?莫阿金没说吗?”莫辩机道:“阿金那厮已几天不见踪影了。”唐西瑶奇道:“已经三天了,他还没回去?”莫辩机点点头,急道:“一会儿少爷看我没跟上该发脾气了,我要走了。”说罢快步而去。

八十五章 佳茗品香

姚静虎本要带人去追,被铁如山拦下,其他人都畏惧莫雨,虽叫喊几声,也没人真敢追出去。

铁如山问唐西瑶道:“姑娘识得这年轻人?”唐西瑶道:“只是前几日去给他诊病有过一面之缘,之前并不相识,只知他叫莫雨。”铁如山脸色一变,道:“竟是他。”姚静虎余怒未消,问道:“师父认识他?”铁如山点头道:“别看此人年纪轻轻,却是当今十大恶人之一,人称‘小疯子’,不可小觑呀。”说着来回走了走,疑惑道:“可是我素未得罪过此人,他为何要来寻我八角寨的晦气?”显是想不通。

唐西瑶犹豫了一下,便将几日前听自胡令潮的话大略说了遍,当然并不提起自己使针的事。

姚静虎忿然道:“又是董龙干的好事。他闯下的祸,却要连累我八角寨。”一直没开口的白孙太道:“按照唐姑娘的说法,胡令潮兄弟并未被莫雨擒住,却不知为何迟迟不归。”唐西瑶也不知道胡令潮与她分手后的动向,只能摇头。

铁如山皱眉道:“说起来,我遣阿潮去聚仙寨和左丘园求援已有多日,可他此刻尚未归来,莫非是出了岔子。”又对姚白二人道:“你们将死去的弟兄好好安葬,安抚住其他人,我们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其他的也暂时顾不得了。”

姚静虎犹疑道:“那这个莫雨说三日后。。。”铁如山挥挥手,要他不必再说,随后便离开了主厅,余人面面相觑,也只好各行己事不敢再说。

唐西瑶拉着叶随云离开,回到居住小院,道:“那大当家看来忧心忡忡的,似乎烦心的事千头万绪。”叶随云也深有同感,道:“他虽然是这里的头头,可看着却一点也不威风。”

唐西瑶调侃道:“叶哥哥,你也是丐帮的头头,可比他轻松多了。”叶随云侧头笑道:“我这个帮主做不得数的,从来都是林大哥他们打点一切,我什么都不懂。况且如今我也不是帮主了。”唐西瑶道:“谁说的,那日林诚当着所有人宣布,你依然是丐帮帮主。”叶随云默然摇头,无奈叹了口气。唐西瑶知触动了他,也就不再多说。

第二天清晨,唐西瑶和叶随云用了仆人送来的早点后,二人无聊中信步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屋舍,忽见铁如山正盘膝坐在其中。唐西瑶心知竟无意闯到了人家的后寝之所,大为不礼貌,就要拉着叶随云离开。

铁如山却已发现了二人,笑道:“两位起的这般早,便请入来喝杯清茶吧。”两人无奈只得进前,唐西瑶道:“我两人不意打扰了大当家,当真惶恐。”铁如山连说不妨,唤二人坐下,命仆人端上茶盘,奇的是盘中竟有四只茶壶和八只两寸宽的茶碗。

铁如山笑道:“既然今日与二位有缘一同品茗,老夫有兴奉上佳品共尝。”说罢微微一笑,面色神秘道:“但先容我卖个关子,要考考二位,看能否说得出这五只壶中所泡何茶。”

叶随云大奇,暗想:“茶就是茶,还有别的名字?”自己历来喝茶都是用大碗,从没使过此刻面前这样精致的小碗,顿时心生窘意,担心要被人家笑话了。再看唐西瑶笑意盈盈,毫不担心。

铁如山拿起一壶,给二人分别斟上。唐西瑶端起茶碗看了看,轻嗅茶气,这才细细品啜起来。叶随云也学样左瞧右瞧,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口吞下,只觉甜甜苦苦,也说不上什么好处。

铁如山深有得色,捋须道:“如何?可品的出?”唐西瑶道:“此茶名为‘蒙顶石花’醇厚甘甜,确为上品。”铁如山见她不仅猜中茶名,还夸赞有加,心下欢喜,道:“唐姑娘不仅精通岐黄之术,于这茶中滋味也是深谙其中,佩服。”

唐西瑶却道:“可惜此茶虽好,却冲泡不得法,因而不免落了下乘。”铁如山奇道:“这是何意?”

唐西瑶道:“蒙顶石花茶嫩绿油润,采摘定要取其嫩芽,大当家以开水冲泡,就使其熟透而香味尽消,失了本来的甘味。这也罢了,最不该的是你在注水时,水柱直冲壶心,冲破了茶胆,也破坏了其中蒙顶之意。因此这茶可算不得好呀。”说罢举杯又看了看,道:“若是以四川‘月鸿仙泉’加半热泡之,汤色碧绿,上下两层,岂不赏心悦目。”说完将杯中茶饮下。叶随云听得似懂非懂,学着样端起茶碗看了看,还是不明所以。

铁如山怔了怔,赞道:“姑娘果然高明,不但深得此茗精详,竟还能喝出老夫冲茶的方式,犹如亲见。”说完将第二壶倒在杯中。

唐西瑶轻尝后道:“这‘仙崖石花’清香有加,也算不错,可惜采摘的时机不对。“铁如山饶有兴致,道:“愿闻其详。”

唐西瑶道:“采茶讲究时节,雨季最为不宜。因为雨多气热的时候,茶芽极易长大变老,使原味加重加苦。可惜这仙崖石花恰恰正犯了雨忌,入口微涩便是此故。”说着掀开壶盖,道:“你瞧这茶叶半浮半泡,透着萎蔫之感,也是为此。”铁如山缓缓点头。

将盖子盖上,唐西瑶又道:“真正的上品一遇热水,芽尖冲向水面,悬空而立,继而徐徐下沉,三起三落,犹如群笋出土,又像银刀直立,浑然一体,生气勃勃,那才可谓美妙。”说完将半杯茶放在茶盘中,看来不打算再喝了。叶随云却连喝三杯,果觉喉间一股苦涩之气,也说不上好坏,心中讶异这简简单单的茶水竟有凭多讲究,个中微妙之处,繁复精深,比之武学一道也是不遑多让,另有一番精彩。

铁如山不去多言,直接将第三壶倒入杯中,唐西瑶依旧轻轻品味之后,皱眉道:“可惜,可惜。”铁如山忙问:“可惜什么?”

唐西瑶道:“可惜这般好茶,却未配对好水。”铁如山不以为然,反驳道:“姑娘之言诧异,这泡茶所用之水乃是取自山泉,最是甘洌清甜,怎会不是好水。”

唐西瑶道:“这‘峨眉白芽’,顾名便知是生长于峨眉高山之上,最是清醇淡雅,普通山泉虽然清甜,但地气太重,不免落了凡迹。因而此茶用水当取其‘灵’‘雅’‘轻’三味,最为合适,谓之‘天泉’。”叶随云兴致大增,问道:“天泉是什么?”

唐西瑶笑道:“便是雨水呀,而且必须是峨眉山秋天的雨水。”叶随云不明所以,问道:“这却是为何,难不成夏天的雨水就不行吗?”唐西瑶道:“夏雨的水味儿走样,用不得。‘梅雨’甘滑,也较为逊色,唯独秋雨清冽,方位上品。加之峨眉山佛道之气充盈氤氲,因此得名‘灵山妙雨’。”

铁如山恍然,轻赞道:“原来如此,当真是好水好名。”叶随云连连点头,这话也是自己想说的。

唐西瑶拿起茶杯道:“以此水冲泡后,轻香环绕,叶底散发油润光泽,茶汤橙黄清澈,沿着碗壁会显现出金黄色的彩圈,以鼻嗅之,宁静致远,啜入口中。。。。”停住不说,一手托在杯底,一手扶住杯身,将茶缓缓饮下。落在旁人眼中,当真是人如桃李,气若幽兰,美不可言。

待唐西瑶饮罢,深吸一口气,这才轻叹道:“个中妙然难以亲述,只能感叹‘巍巍乎若高山,荡荡乎若流水’了。”她说话时吐语清脆,娓娓道来,叶随云虽全不明白,也听得精神一振,将面前的茶一气喝下,只觉口中草木之气甚重。

到此时,铁如山已是心悦诚服,连拍大腿,说道:“好茶,好茶,姑娘高论妙至毫巅,当真是闻所未闻,让人茅塞顿开。老夫喜好品茗已有二十载,自以为深谙茶中之理,今日方知何为山外有山。”他也不再考校茶名,双手将最后一壶倒入茶碗,端到唐西瑶面前,道:“请姑娘品品这顾渚紫笋如何。”态度恭敬以极。

唐西瑶接过,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当家客气了,小女可不敢当。”铁如山道:“俗语说三人必有我师,姑娘于此道上便是我的老师,当得起,当得起。”

唐西瑶只好笑着轻尝几口,道:“若是方才第一壶品尝的便是它,那就算得是最佳了,可惜放在了最后一个。”叶随云听的好奇,按耐不住道:“第几杯喝它不都是同一壶吗,又有什么不同?”

唐西瑶道:“这顾渚紫笋素有‘清脆芳馨,嗅之醉人,啜之赏心’之誉,冲泡后汤色碧绿,滋味醇而鲜爽,回味甘甜,隐有兰花之浓郁香气,最是优雅。若以紫砂壶盛之,最能聚拢茶气,兰香在壶中凝而不散,反复升腾,沁人心脾。”叶随云这才知道原来不光是茶叶,就连用什么器具也是大有迥异。

唐西瑶接着道:“可惜大当家以铜壶盛放,且时间最久,此刻虽然水温尚热,奈何茶魂已散,空有些微香气,却也没了精神,自然也就少了其中兰蕙的韵味,算不得好滋味了。”

铁如山听完,道:“我原以为自己所藏皆是佳品,谁知经大国手一评,全都露了原形,不值一提。原先还想考校二位,当真是班门弄斧,井底之见。”唐西瑶谦逊了几句,叶随云却呐呐不知说啥。

铁如山接着道:“总算是上天派了唐姑娘来,当真是帮了大忙。”站起拱手行礼道:“之前老夫有一小事正在犯愁,但以姑娘之能定可助我解忧,还望不吝相助。”

唐西瑶二人见他本来谈茶谈的好好地,却突然郑重相求,都微微诧异起来。铁如山道:“想必两位知道我这八角寨本是做绿林买卖的山寨吧。”叶唐互望一眼,都点了点头。

铁如山道:“自老夫受前当家遗命接手山寨后,对弟兄们多有叮嘱,从不欺扰普通的百姓,只是瞧着大户下手,且也从不下死手,总要给人留点活命钱不是,因此上,名声也不算太坏。”二人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些。

铁如山接着道:“可自打二十年前被宫傲强行并入了十二连环坞,我等再行事可就身不由己了。”叶随云二人第一次听到宫傲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铁如山继续道:“他们说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每年都要进贡大量的财物,这也罢了,现在总舵那边又宣谕,要求下属所有山寨去找什么美貌女子送去,这不是伤天害理吗。可我们也没办法,只好听从。”唐西瑶想起那一晚被聚仙寨几个贼寇抓住的情景,听他们竟说什么千万别太漂亮的话,当时惶乱中就曾起疑,现在想来,只怕和铁如山正在说的事情有关。

铁如山接着道:“因此老夫下决心要带八角寨脱离连环坞的控制,不愿继续为虎作伥,去干那些昧良心的事。”

唐西瑶微微思索,道:“只怕并不容易,那十二连环坞怎会轻易容你退出。”

铁如山点头道:“不错,但老夫计议已决,纵使鱼死网破,也要抗争到底。三日后便要和总舵的使者相见,到时便掀了这底牌。”

叶随云点头赞道:“大当家好样的,若是有什么需要帮手的,晚辈义不容辞。”

铁如山自然不知面前这年轻小子有多大能耐,但也勉慰道:“多谢唐兄弟,如今也不必怕他们,我已经联络了聚仙寨寨主林云仙,左丘园的庄主左丘燎原,还有浩气盟的朱无垢等人一同商议,就在明日。”他还道叶随云和唐西瑶既是兄妹,自然都姓唐。唐西瑶二人经他一番解释才知,林云仙也是十二连环坞下属,同铁如山交好。左丘燎原是两湘一带的名士,庄中也招揽了不少江湖人士,势力不小,这二人此次都被铁如山邀请共同对抗十二连环坞。

唐西瑶听过浩气盟的大名,知是武林正道各方聚盟的组织,实力强大,高手众多,足有抗击十二连环坞的实力,说道:“原来大当家早已胸有成竹,有了浩气盟的帮忙,自不用怕什么宫傲。”叶随云也深以为然,想到师姐可人,还有司空仲平等人,估量宫傲就算能耐再大也不必怕。

铁如山道:“姑娘说的不错,若非有浩气盟相助,我老汉说实话也不敢这么贸贸然的干。”语气一转,又道:“因此明日的聚会实在重要,我欲以好茶待客,奈何寨中所藏皆是陈货次品,本想去购些,却是烦事芜杂走不开,庄中又无懂茶之人,叫谁去都放心不下。”说着拱了一礼,道:“可否请姑娘带老夫走这一遭,购买良茶用以待客。”

唐西瑶这才了然,原来是要自己去买茶。心道罢了,吃人嘴软,谁叫自己二人白吃白住着人家的,左右无事,便答应了。铁如山大喜,道:“出寨朝南不远便是一个小湖,名为映秀湖,再往南走便是闻香岭,那里住着一个老妇名叫香婆婆,就是远近闻名的种茶采茶人。”两人欣然答允。

出得八角寨,叶随云意犹未尽,佩服道:“唐姑娘,真想不到你懂得这样多,往日我只道这天下的茶只有一种,大家喝的都一样。”说完哈哈大笑。

唐西瑶得意道:“这算什么,我都是跟师父学来的,不过一点皮毛罢了。”叶随云哦了一声道:“你师父懂得真多。”

唐西瑶笑道:“茶最初便是人们在山中采集草药时发现的。都属草本,俗话说茶草难分家,我师父号称‘药王’自然深谙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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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章 买茶所遇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按着铁如山先前所说的路线颇为顺利,正午时分到达了闻香岭,这里茂林修竹,耕田连山,景色很怡人。途中见到有人种地,上前一打听,得知香婆婆就住在前方不远的山坡上。顺着老农所指,高坡后是一片竹林,林子外有间屋舍,行到近处,果见一个女子正在院中筛米。

唐西瑶上前道:“劳驾请问,这里是香婆婆的茶居吗?”那女子抬头憋了二人一眼,目光警惕,道:“你们找她做什么?”这一抬头叶唐二人才看清,这女人四十上下的年纪,并不甚老,但面皮上疤痕斑斑,一道道凝在脸上很是可怖,两人不禁暗暗心惊。唐西瑶不动声色,见她神情戒备,笑了笑道:“我们是受人之托来买茶的。”

那女人听后,面容稍缓,道:“我就是香婆婆,你们受何人之托。”唐西瑶如实说了,香婆婆点头道:“铁大爷是熟客了,当真奇怪怎会找小孩子来。”用手一指院外层层的竹架道:“那边都是时新炒晒的,你自己去挑吧。”说罢不再搭理二人,又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两人一看,外面的竹架踵接边磨,长长排开,共有六排,每排十二,三架,每架分四层,一眼望去不可尽数。

香婆婆显然不欲再多说什么,唐西瑶无奈,只好耐着性子一盘盘的挑拣过去。到此叶随云想要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半点手也插不上。无所事事下,只好和唐西瑶打了招呼,独自到竹林河边打发时间。沿河畔行了一段,乍见前面有人,看身形衣着是个女子,正蹲在草丛中挖着什么。

叶随云不欲惊扰,正要转身离开,忽见远处一只全身雪白的山豹,正缓缓自背后接近,距那挖草女子已不足两丈。叶随云大惊之下,脚尖一点,提气跳了过去,身子未落地,单手一旋再一送,掌力吐出立时罩住那白豹,将它裹住送出丈余外。叶随云无心伤害这野兽,只将其逼开好叫它不能伤人。

白豹刚落地,一个打滚又直立起身,上身伏低额头前倾,盯着叶随云呼呼低吼,却也不敢扑上前。

那女子也察觉了情状,转过身来,道:“啊,小雪,莫要无礼。”说着走上前去,叶随云正要开口提醒她小心,却见那女子拍了拍白豹的头。白豹倚在女子身边挨挨蹭蹭,显得极为亲热。

叶随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豹子正是这女孩所豢养,方才直是虚惊一场,自己小题大做,颇为不好意思。女孩道:“它叫小雪,不会伤人的。”

叶随云见她素颜清新,年龄与唐西瑶相仿,身后背着竹篓,猜想定是住在附近的人,回道:“我还以为。。。嘿嘿,真是大惊小怪。”说着自嘲的笑笑。

女孩半蹲,一手抚着白豹,打量了叶随云一番,语带赞叹道:“你刚才仅凭单手就将小雪临空推开,好强的武功呀,我还当真没见过几个。”叶随云万料不到这个农家女孩竟语出不凡,竟不知如何回应。

女孩拍了拍白豹的脊背道:“去自己玩吧。”白豹似乎听懂了一般,转身窜进了林中。女孩站起道:“你叫什么名字?”叶随云微一犹豫,道:“叶随云。”女孩歪头想了想,道:“随风云儿飘四方,好名字,你武艺这么强,我以后定要说给王伯伯。”叶随云虽不知道她说的王伯伯是何许人,但也无心打听,问道:“刚才你在做什么?”

女孩道:“在挖草药呀。。。。”却突然住了口,紧盯着叶随云,眉头越皱越紧。叶随云被她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道:“有何不妥,你盯着我做什么?”

女孩神情渐重,道:“你随我来。”说完便当先朝叶随云来时的方向走去。叶随云被她搞得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跟在了后面,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那女孩脚步不停,道:“你跟我来便好了。”叶随云只得闭嘴相跟着,谁知走着走着竟回到了那香婆婆的小屋。

那女孩儿径直入了小院,香婆婆看到她,说道:“天歌,你回来啦。”女孩儿嗯了一声,便一头钻进了屋里,听声音是在里面找什么。跟在后面的叶随云听到才知原来她叫天歌。

院子外面的唐西瑶看到两人前后脚赶回,心中奇怪,询问起来,叶随云将事情说了一遍,唐西瑶也是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儿,天歌端着个盒子走出,道:“把手伸出来。”叶随云摇头道:“你先说明要做什么,这般没头没脑的,我可不敢从命。”

天歌叹了口气,问道:“你近来可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吗?”叶随云还没说话,唐西瑶却被触动了一直压在心头的疑窦,道:“他总是无缘无故的昏迷,且时间越来越长。”

唐西瑶的话似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天歌点头道:“这便是了。”又对叶随云道:“你不让我诊脉,那也罢了,反正也诊不出什么?”

唐西瑶问道:“这位姐姐所指为何,可否明示。”天歌定定看了唐西瑶一眼,半响才慢道:“他中了毒。”

唐西瑶的心中也一直隐隐担忧,无奈始终得不到证实,此刻听天歌一语肯定,不由变了色,道:“我用尽手段也查不出丝毫端倪来,敢问姐姐你是如何断定的。”

天歌道:“这种毒无色无味,无形无痕,根本察觉不出来,说得上是天下第一的绝毒,若是换了常人,中者轻则疯癫,重则致死,但是如他这般行止正常,只偶尔昏迷的确是仅见。”又问唐西瑶道:“你可知他为何会有如此昏症?”

唐西瑶摇了摇头,犹豫道:“毒气侵入人体,则气血壅滞为肿,元气亏损,经脉拘挛,则损伤心阳以致神乱无主发为狂,脑经闭塞以致昏蹶。可我遍查他全身气血经脉无一有损,因此才叫人费解。”

天歌赞赏的点点头,道:“没看出你竟也是医道行家。不错,这毒虽厉害,但叶公子内功太强,竟可将毒压制在体内不得发作。”

说着看了看叶随云,又道:“若是换了寻常之毒,那是全然无碍的,早就在他平日里吐息纳气时不知不觉就可逼出了体外。但他现在中的毒却没那么容易,虽被他真气压制暂时不得发作,却也已经埋伏在了体内,伤了脑经,这才时不时出现昏蹶之状。”

唐西瑶恍然,随即问道:“敢问姐姐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天歌眼光之中闪过一丝异色,道:“这毒虽没有痕迹,但也不尽然,唯一的特征,是中毒人的黑眼瞳上会显现一圈白丝,寻常极难察觉。”

唐西瑶依言看去,果然看到叶随云眼珠的黑瞳边上有一丝白痕,不仔细看当真发觉不了。到了这时,唐西瑶心中又产生疑问,道:“我于这世上种种药草奇毒虽不敢说无一不识,却也算得上通晓大部了,却从未听说过这样厉害的毒,敢问姐姐是如何得知。”

天歌面色有些不自然,半天才道:“对不起,我言尽于此,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说完将手中的盒子端到身前,道:“这盒中药丸乃是我亲手配置,虽无法根除叶公子体内之毒,却可助他进一步对其镇治,可抑制昏症不再发作。”

唐西瑶大喜,正要伸手接过,就听香婆婆在后面唤道:“天歌,你且入屋来,我有事问你。”天歌歉意的看了唐西瑶和叶随云一眼,转身进了屋。

叶随云低声道:“她说的话可信吗?”唐西瑶点头道:“她说的虽听来匪夷所思,但恰与你的情形若合符节,编是编不出的。只是每说到此毒的来源,她却总是吞吞吐吐,想来必有隐情。”

这时香婆婆和天歌一同出了屋,走上来道:“这药可不能白白给了你们,须得帮我一个忙方可拿去。”叶随云心想明明是天歌要赠给自己,这香婆婆却横插一杠以此交还条件,人品优劣一望可知,便心不在焉道:“婆婆是要我帮什么忙?”

香婆婆问道:“方才我听天歌说你武艺很强?”叶随云笑道:“岂敢岂敢,晚辈学过些拳脚,对付劫路偷户的毛贼野盗当没问题,婆婆可是要我给您看家护院。”

香婆婆脸一板,怒道:“嬉皮笑脸个什么劲,我有正经事说与你。”叶随云被她这一喝,吓一跳,连忙收住笑。唐西瑶和天歌瞧此窘状却忍不住笑出来。

唐西瑶笑道:“婆婆不必生气,若有什么吩咐且请说来,看看我们能否帮得上忙可好。”叶随云不上心,她可是定要拿到这解药的。

香婆婆点点头,道:“还是你这机巧的丫头说话让人听着高兴。”叶随云呐呐在旁,颇为无趣。

香婆婆带三人进到院子里,围几而坐,说道:“我说的话,你们定然不会轻信,那也情有可原,但只要听明白了便是。”停了停,道:“我本不是当地人,而是南洋室利佛逝国的公主。”三人听到这句话都瞪大了眼睛,天歌显然也是头回听说。

香婆婆看了看道:“我知道你们定是这般反应。”说着白了一眼,显然觉得小题大做,又整了整思路,这才缓缓道:“二十年前,我被送往大唐和亲,谁知在途中遇上海难,我所乘的船破洞漏水,好在当时距离不远便有一座岛屿,因此护送我而来的随行护卫拼命救了我,游到了那个小岛,我虽然获救,但随行的大批侍女护卫都已遇难了。”说到这,香婆婆目光中透出惶惧,似乎还在为那日的险死还生而后怕。

唐西瑶问道:“那后来呢?你即以得救,却为何没去到皇宫,反到了这里?”

香婆婆恨恨道:“只怪我有眼无珠,竟没察觉身边出了恶狼。”三人不明她所指何意,就听她接着道:“虽说当时大部分人遇难,可毕竟还是有几人同我一起生还,其中就有我的贴身婢女灵奴。当时看她未死,我还喜出望外,现在想来,我若知道以后发生的事,定会将这贱婢的头按回到海中活活淹死她,再将她千万刀斩为肉酱。”

叶随云三人见她沉浸其中,越说越激动,似乎有了疯态,忙连声相劝,香婆婆这才平静下来,接着道:“后来我们在那小岛上找到一座佛庙,和庙中主持说明了缘由,便暂时住了下来,一边又派人去通禀大唐官府,等他们派船来接我。”

天歌问道:“难不成官府竟没派人来?”香婆婆摇头道:“不,他们来了,只不过接走的是灵奴那贱婢。”说到这,眼中不禁怒火汹汹。

叶随云奇道:“这却是为何?”

香婆婆道:“灵奴贱婢给我的饮食中下了药,趁我昏迷又用刀将我的脸划了一道道。。。。”唐西瑶听得恐怖,忍不住啊的轻噫一声,捂住了嘴。

香婆婆道:“她将我毁容之后,以为我必死,便不再对我加以残害。后来官府来人,她便顶替我入了宫,成了皇帝的妃子。”

三人听的惊心动魄,想到灵奴心肠之狠,都说不出话来。香婆婆忽得意道:“可惜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公主和亲,必定随身带着本国国王亲授的金册。可惜她枉费一番心机,没有金册,迟迟得不到大唐皇帝的册封,只能做个临时的才人,永远苦苦等待着没有出头之日。”说着哈哈大笑,牵动脸上的伤痕,看着叫人心里发毛。

笑完之后,香婆婆又道:“后来她几次三番派人回到当初的寺庙寻找,却终是一无所获。但同时也发觉我并没有死,因而不断派杀手前来追杀于我。我为了躲避,行行茫茫,终于流落到了这巴陵。”看了天歌一眼,道:“后来常常看到天歌丫头在附近采药,便相识了,也算有人能陪我说说话。”

天歌握住香婆婆的手,道:“我与婆婆认识时长,却从不知你竟有过这样痛苦的经历。”

香婆婆突然盯着叶随云,道:“刚才天歌说你武艺高强,想来定能帮我办到此事。”

叶随云面有难色道:“婆婆难不成是要我冲入皇宫,杀掉灵奴吗?这晚辈可难以做到。”

香婆婆摇了摇头,道:“不必你动手,我自有杀掉她的法子,但前提是你要帮我取回金册。”三人还没想明白,香婆婆又接着道:“有了金册,我就会让皇帝知道她是个冒牌货,这欺君之罪又岂是她一个贱婢受的起的。”

说到这里,全都明白了,叶随云觉得灵奴虽不是好人,但这香婆婆也未必善良,只是被情势逼迫到眼下可怜的境地,内心并不愿答应。香婆婆看他流露出犹疑之色,快手打开药盒,将其中仅有的药丸捏在手中,放到嘴边,道:“你若不答应,我就把这药吃了,你也得不着。”

天歌急道:“婆婆,这药只有一个,千万别呀。”

唐西瑶一听,急道:“我们答应就是。”香婆婆直盯着叶随云,唐西瑶又道:“我答应了,他便答应了,你放心便是。”叶随云只好点点头。

香婆婆大喜,道:“你不会反悔吧?”

叶随云道:“我既已答应,自然不会反悔。可你还没告诉我金册藏在哪儿?”

香婆婆道:“就在当初我们居住的寺庙之中,那庙的名字很奇怪,叫星野神社,小岛的名字更奇怪,叫寇岛。”

八十七章 左丘之园

叶随云即以答允,香婆婆便将金册确切的位置详细说了一遍之后,才将药丸给了他。天歌道:“这药服过后不宜有所动作,须当摒神静气,助其吸收,因此最好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再离开。”

唐西瑶一想,铁如山说过明日才用得到新茶,当来得及,便对叶随云道:“就依着天歌姐姐的话,休息一晚再走。我还可以用银针助你宁神。”叶随云也没什么意见。

天歌道:“忘了说与你们,我姓肖,婆婆只是唤我的名字,倒叫你们误会了。”二人心想原来她叫肖天歌。

肖天歌和唐西瑶论起年岁,都是十七,但是肖天歌大了半年,她道:“唐妹妹医术精湛,我却比不上。”唐西瑶奇道:“怎么会呢?”肖天歌道:“我自小更精学于药道,与你正好凑成一对儿开个医馆,你诊病,我抓药。”

叶随云插口道:“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三人顿时笑作一团。香婆婆却没兴趣,叶随云答应帮她取回金册便已心满意足,早在一旁想着拿到了东西后怎么对付灵奴。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就听院门砰砰作响,门外有人急喊道:“肖姑娘,快来救人。”还没睡醒的几人都纷纷被吵醒,出来查看。香婆婆开了门,见是住在附近的陶氏兄弟,正掸着担架,上面躺着个人,一动不动。香婆婆皱眉道:“这大清早的。是要赶命吗?出什么事了?”

当先拍门的人急道:“快找肖姑娘给看看,我兄弟中了暗器。”后面一个道:“本来这暗器没什么厉害的,可不知怎的,他被打中以后就动不了啦。”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知谁是兄谁是弟。

唐西瑶赫然发觉担架上的人竟也和抬他的两人一个模样,只是一动不动,但眼珠转动,看来神智清醒着,她觉得有趣,暗想原来是三胞胎兄弟,好奇问道:“你们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那兄弟俩互看一眼,都摇摇头,齐声道:“我俩都不是老大,也不是老二。”唐西瑶道:“那定是躺在担架上的是长兄了。”两人又都摇头:“不是。”唐西瑶大奇,还欲再问,香婆婆一旁道:“我告诉你吧,他们陶家有兄弟六人,长得一模一样,还都会些武艺。这两个指不定是老几?我也分不清。”唐西瑶这才如梦初醒,还道他们兄弟头脑有问题。

当前一个道:“正是这般,我是陶四,后面的是陶五,担架上的是我们六弟,因此我们都不是老大,也不是老二,这回你明白了吧。”叶随云也自柴房出来,直说有趣,道:“我见过的最多也就三胞胎兄弟,这六胞胎可就孤陋寡闻了,真是稀罕。”因香婆婆的小屋地方有限,他昨夜独自住在柴房,好在对他来说,调息行气便如同睡觉休眠,在什么地方倒也没有区别。

肖天歌走上来问道:“什么样的暗器,拿来我瞧瞧。”陶四拿出块布,小心翼翼打开,只见当中摆着一枚细细铁针。唐西瑶在旁也已看清楚,突然想到,这针看来很像是莫阿金的暗器,再一对照陶六的情状,可不就是僵尸针吗,忙问道:“那发暗器的人在哪里?”

陶四道:“被我们兄弟拿下了,现在三个哥哥正看着这小子,跑不了的。”

唐西瑶道:“你快带我去看看。”陶五道:“那我六弟怎么办?”唐西瑶一瞪他,道:“救他的解药在那人身上,你说怎么办。”陶四和陶五闻言同时一拍脑门道:“对呀,这暗器是他的,解药定是在那厮身上。”唐西瑶为之气结,这两人看来脑筋都不大灵光。

肖天歌拉住唐西瑶道:“你认识发射暗器的人?”唐西瑶道:“嗯,那人应是我之前寻找的一个人,好像是来自恶人谷的,姓莫,叫莫阿金。”肖天歌一听,面色变了变,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同前往了,想来有唐妹妹在,自能解决。”

唐西瑶思量她定是听了恶人谷的名头,心中害怕,那也是人之常情。加上她心里着紧寻到莫阿金,也没有多想,便同叶随云跟随陶氏兄弟离开了茶居。唐西瑶之所以这般在意莫阿金的下落,实乃此人是唯一能解开莫雨和八角寨仇隙的证人。

几人走了一会儿,就听前面竹林呼喝大作,显是有人打斗正酣。陶四陶五哎呦一声,都道:“三个兄长和人干上了。”将陶六丢在地上,一同跑去帮手,奈何陶六摔在地上,满脸痛苦亦无人问津。

唐西瑶远远瞧去,林中数人纵跃高低,打在一起,情形乃是二十几人围攻三人。被围的三人看样貌不用问正是陶家另外三兄弟,这三人分别手拿扁担,木棍,樵斧一类的家用之物,横挥竖砸,威势很猛,对手一时奈何不得。三人脚下躺着一个捆绑之人,瘦条乱发,正是莫阿金。

陶四陶五又加入战团,围攻的十几人乍见又来了两个面目相同之人,都微露诧异之色,但随即又重组攻势,渐占上风。虽然陶氏兄弟又多了两人,无奈对方人多,没几个回合已是渐渐不支。

叶随云看出他们兄弟趋势不利,道:“我去帮忙。”展开身法,插入包围圈中。对方见又有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举刀就砍。叶随云伸臂一格,顺势抓住对方手腕,另一手在他腰中托住,喊了声:“去吧。”一吐力,那人只感到腾云驾雾般高飞而出,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没着没落,吓得大叫起来,双手乱挥间,突然碰到竹干,连忙紧紧抱住,这才止住上升的势头。等他定住神瞧仔细,不由吓得魂飞天外,距离地面已有六七丈之高,直是连声大呼救命。

此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抬头怔怔上望,大多没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叶随云趁机提起地上的莫阿金,又赶紧招呼陶家兄弟,几人这才回过神来,一同朝唐西瑶和陶六的方向退去。挡在路上的人,一看叶随云跑来,都连滚带爬的让开,犹如躲避洪水猛兽一般。几人轻松便出了包围圈。

唐西瑶赞笑道:“叶家哥哥,好手段。”伸手去解开莫阿金的绳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这几日你都去了哪儿?”旁边陶大,陶二都道:“不许放他。”唐西瑶道:“我保证你们六弟马上就和正常人一样总行了吧。”几人这才半信半疑,不再阻拦。

莫阿金疑惑看了看唐西瑶,忽道:“哦,你。。。你是那个神针姑娘。”唐西瑶点点头,道:“你还没将真相告诉你家少爷吗?”

莫阿金痛心疾首道:“别提了,那晚我去追姓胡的,直到天快亮了才在一个叫左丘园的地方跟上他。我眼睁睁瞧着他进去,没来得及下手。”唐西瑶心想铁如山派胡令潮去联络林云仙和左丘燎原,说来他进左丘园也很正常。

莫阿金接着道:“当时我想既然如此,那就等在外面来个守株待兔吧。谁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姓胡的家伙出来。他可是少爷指定要的人,倘若带不回去,我也不敢回去了。”唐西瑶奇道:“难道他知道你在外面等他,因此从别的地方逃了?”

莫阿金摇头道:“我阿金的本事全在跟踪上,要不少爷这次不会带我出来,这老小子绝不可能察觉。后来我花了三天时间,潜入左丘园,才知道姓胡的被扣起来了,关在个小屋里,我见有人每日里送饭才肯定的。”唐西瑶听罢莫名不解,想不通胡令潮怎么会被左丘园的人抓起来,难不成是他无意得罪了园中的人?

莫阿金又道:“我本打算趁着天黑偷偷捞他出来,谁承想惊动了看守的人,我见势不妙,赶紧逃出园来,本以为他们当个小贼小偷也就罢了,谁知道左丘园的追兵死死咬着我不放。无奈之下我只能一路逃跑到了这里。”说着看了一眼几兄弟,气呼呼道:“结果碰上这些个头脑不清的人,和我胡搅蛮缠,以致被人追了上来。”再看远处左丘园的十几人,此刻还在围着竹子商量如何救下上面的同伴儿,而且慑于对叶随云的恐惧,也不敢再攻来。

听完莫阿金的话,陶三不服气道:“谁和你胡缠,我六弟好好的问你是谁,你这人却理都不理,只是一个劲的跑,那是不是太也无礼了。”

陶四道:“对呀,我六弟追上去问你为什么不理他,你不好言解释也罢了,怎的抬手就打了他一针,以致他浑身僵硬,怕是全身瘫痪了。”说着几人都忍不住要哭起来。

莫阿金怒道:“废话,后面有人追杀老子,老子哪有时间和你们这群疯子做自我介绍。”到此唐西瑶和叶随云总算听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全是这几个憨直的陶家兄弟爱管闲事引起,当真叫人哭笑不得。

陶二怒道:“我们为了保护你,和他们打了这一架,你不好好感谢,却骂我们疯子,真是个蠢驴。”其他几人同声附和。

莫阿金正要反唇相讥,唐西瑶抢道:“好啦,好啦,大家都是自己人,先不忙吵架,你先帮陶六兄解了僵尸针再说。”莫阿金也不多说,从怀里摸出解药喂了陶六,其余几人面有喜色,看来老六竟没有瘫痪,还有得治。叶随云却暗暗好笑,这几人就不懂抓住了人先搜一搜。

没一会儿,陶六便已恢复了行动力,兄弟几个俱是大喜,抱在一起嘻嘻哈哈说了起来。唐西瑶又问莫阿金道:“追你的人都很厉害吗?”莫阿金点头道:“手底下很硬,而且使用的暗器是这种值钱玩意儿。”说着从衣袖中摸出一枚铜钱标来。

唐西瑶眼睛一亮,接过细观了一番,胸有成竹道:“我来摆平他们,你瞧着吧。”莫阿金道:“小姑娘你身边有这样的大高手在,对付这帮家伙自然不在话下。”说着小心翼翼瞄了叶随云一眼。

唐西瑶却道:“你猜错了,这回还真用不到他,瞧我的。”说完双手背后,大摇大摆走了过去。叶随云放心不下,也跟在后面。

唐西瑶走近朗声问道:“钱南撰在哪里?让他出来说话。”人群中走出一人,问道:“你这女娃娃怎知咱的名号?”

唐西瑶宜笑道:“怎么,老钱,不认识我啦。”那人仔细端详了片刻,脸色微变道:“你是。。。你是二姑娘。”这人正是钱南撰。

唐西瑶道:“老钱,你们铜钱会什么时候投靠了左丘园啦。”

钱南撰讪笑道:“二姑娘说笑了,咱再没出息也不会投靠他人不是,那不得给咱唐家堡丢脸嘛。还不就是赚钱的买卖,替人家办事而已,等办完了,拿钱就拍屁股走人。”

唐西瑶一指身后的莫阿金,道:“他是我朋友,足下可否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钱南撰一拍胸脯,道:“二姑娘一句话,咱还能不答应吗?反正和他没怨没仇的,只不过是左丘燎原担心这人是个奸细,把秘密泄露了,这才让我定要宰了他。”

唐西瑶眉毛一挑,问道:“你说的秘密是什么?”

钱南撰面露尴尬,似有什么难言之意。唐西瑶哼了一声,道:“好吧,我也不勉强,说不说在你。”

钱南撰忙赔笑道:“别着急,二姑娘你问起,咱绝不敢隐瞒。”说完眼神左右一瞟,示意唐西瑶随他走远些,好叫旁人听不到,唐西瑶无奈只得跟随上去,叶随云也跟在了后面。钱南撰虽不知他是谁,但刚才这年轻后生露的一手功夫已叫他彻底没了心气儿,自己手下被他轻轻一送,就像鸟儿似的飞上了树,这份功力实在吓人,就算没有唐西瑶,钱南撰也知道今日讨不了好,哪敢再多说。

来到一旁,钱南撰停下低声道:“是这样的,左丘燎原雇咱们铜钱会来是为了对付一个人,便是八角寨的铁如山。”

八十八章 天罗暴雨

唐西瑶心头一沉,道:“你说对付铁如山,他们。。。他们不该是盟友吗?”钱南撰摇头道:“哪儿呀,左丘燎原说铁如山要脱离组织,因此要除掉他,然后扶植二当家叫什么董龙的上位。”

唐西瑶心中一个念头飞快闪过:“如他所说,左丘燎原竟是十二连环坞的人?”心自正讶,钱南撰又说了一句叫她更吃惊的话,他道:“左丘燎原还说,他已同聚仙寨的寨主林云仙通好了气,便要趁今晚做客八角寨的机会,动手结果了铁如山及其手下,咱与会中兄弟本待解决了那小子也是要去汇合的。但即是你的朋友,那也就作罢了。”他说的是莫阿金。

唐西瑶暗忖铁如山欲与这二人结盟对抗强敌,却不曾想他俩竟早已与董龙暗通款曲,相互勾结。铁如山却兀自被蒙在鼓里,全不知大难已经临头,尚要邀请他们入寨聚议。

唐西瑶抬头看看天色已近晌午,心中暗祈希望来得及通知他。转对钱南撰道:“铁如山是个好人,这笔买卖你可不能做了,这次你的损失本姑娘来赔偿,到唐家堡领取便是。”

钱南撰连摆手道:“哪儿的话,二姑娘的吩咐咱自当遵从,自家人还说什么赔不赔的,咱这就去了。”说完招呼众手下便要离开,那被扔到高处的铜钱会弟子此时也已被救下,正惊魂未定的喘气,钱南撰忽又折返回来,对唐西瑶道:“今日之事,可否请姑娘别对老门主和太姥姥提起?”

唐西瑶点头道:“放心吧,应了你了,但你往后做事可定要分清好坏。”钱南撰连连应承,逃也似的带着手下跑了。

叶随云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人武功不弱,怎么会对你如此敬怕。”

唐西瑶正在思索要赶回八角寨,听他问起,回道:“他们这铜钱会严格说来,算得上我唐门的分支,最初的创始者就是我唐家堡中人,在江湖上好事坏事都干,因此结了不少仇家,若不是有唐门在背后给他撑着,恐怕早就完了。每到年节日,他们都得恭恭敬敬的到蜀中送礼问候,上一次我见这钱南撰还只十岁,后来长住万花谷便没再碰过面。”叶随云这才释然其中因果。

唐西瑶又道:“叶家哥哥,铁大当家眼下处境不妙,很是危险,我要尽快赶回,知会他及早提防。”说完看了看莫阿金,又道:“你和他一同去左丘园救胡令潮。”

叶随云担心道:“不如咱俩换换,我去通知铁大当家可好。”他想八角寨今夜虎狼聚会,更是危险,因此放心不下。

唐西瑶道:“你放心,我回去后,提醒他们尽快布置,将坏人拒之门外,当是无碍的。听铁大当家说,那左丘燎原家中招揽了不少好手,因此园中必定有强人守卫,必须要你去才可成功。”

叶随云听她分析的在理,只好答应了,道:“我一将人救出,便即刻赶回八角寨,你自己要千万小心。”

唐西瑶听他语气关怀,心里说不出的舒服,甜甜一笑。同陶氏兄弟告别后,旋即顺着来路汲汲返回,而叶随云则跟随莫阿金朝左丘园的方向而去。

唐西瑶悬心步急,全力展开身法,奈何路程不短,到达时天已黑了下来,她拭了拭微潮的额头,暗自嘀咕:“同叶哥哥去的时候,惬怡轻松,到还不觉得怎样,原来已是好长的路了。”

唐西瑶三步并两步近到大门,忽自左右闪出两个人,手握刀斧,喝问道:“什么人敢闯八角寨?”

唐西瑶知是守卫大门的人,解释道:“我是给铁菲菲瞧病的大夫,有急事要赶快见大当家一面,告诉他有人要对他不利。”

那二人对望一眼,同时出手分扭住了她的双臂。唐西瑶猝不及防,还未反应便已动弹不得,急道:“你们做什么?”她身有武艺,本不至于如此轻易被抓,奈何心急间毫无准备,顿时受制。

其中一人道:“这小娘似乎知道什么,交给二当家去。”唐西瑶立时知道他们是董龙的手下,自己太过冒失,莽莽撞撞便被抓住,同时心惊守门的都已换成董龙的人,难道铁如山已遭不测?

那二人押着唐西瑶行到主厅门外,只见院中黑压压全是人,看衣服样子都是生脸,想是董龙的手下,一个头领见到三人,问道:“怎么回事?让你们守住大门,怎么进来了,她是谁?”

两人回答道:“这小娘可能是奸细,好像知道了什么,送来给二当家审问。”

那头领道:“里面事还没完,先让她待着别乱动,你们继续回去看住大门。”

那两人点点头,将唐西瑶按坐在地上,又转身去了。那头领举刀在唐西瑶眼前晃了晃,恶声恶气道:“你好好坐着别乱动,否则爷爷这刀可不长眼。”他想这小女孩也闹不出大动静来,吓吓她就老实了,说完便不再理会。

唐西瑶轻轻站起,厅里的情形映入眼帘,只见铁如山坐到在地,面色惨白,胡须前襟上血渍一片,显然受了重伤。铁菲菲和姚静虎分左右扶着他。姚静虎也血迹斑斑,浑身是伤,三人身周的地上横着十数具尸体,其中白孙太也已死去,整个厅到处散落着残木碎椅,一片狼藉,显然这里刚刚有过一番恶斗。大厅的前后左右四散站着六,七个人将三人包围在中间,其中当先的便是一脸得意的董龙。

唐西瑶又喜又急,喜的是三人还活着,急的是此刻情势堪忧,想不到自己还是晚到了一步。只听铁如山喘着粗气,道:“老二,咱们二十年兄弟,我待你不薄,为何定要赶尽杀绝。”

董龙笑道:“没办法,你不全家死光,我这大当家的位子怎能坐的踏实。你做老大也这些年了,如今也该轮到兄弟我了。”

铁如山叹气道:“你以为投靠十二连环坞就可横行无忌了,真是愚蠢透顶,不过就是给他们做个走狗罢了。”

董龙脸色微变,冷笑道:“就算做走狗也是领头的走狗,总比永远当个老二来得强。”

铁如山道:“宫傲多行不义,必有灭亡之日,到时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要脱离他们,既是不愿替人作恶,也是为了保全八角寨,你这都不懂,还带人残杀寨中兄弟,如何对得起老当家。”

左边一个面皮白皙的中年汉子,哈哈一笑道:“铁兄谬言,难道不知合强分弱的道理。宫主领武功盖世,雄略多谋,咱们这些小寨子原先分散各地,力单势弱,怎比得上如今受庇与他老人家,团结在一起才是明路一条。”

铁如山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姓林的,算老夫看走了眼,你我相交二十年,竟不知你是个无耻乞怜的小人。”原来这白皮汉子正是聚仙寨主林云仙。

林云仙怒容动面,铁如山却不再理他,转头看向另一个头戴峨冠,身穿锦衣的中年人,道:“更叫我想不到的是,名动两湘的左丘大侠竟是十二连环坞的人,老夫敌友不分,当真是该死了。”唐西瑶一直在旁思量着如何救人,听到这句话,不由留了神,心想:“原来此人就是左丘燎原,看样子倒是一派名士风范。”

左丘燎原冷冷道:“只怪你有眼无珠了,宫主听闻你要背叛白帝城,已下了格杀令,铁兄便安心上路吧。”

铁如山微一沉默,又道:“既然如此,杀我铁如山一人足矣,我女儿徒弟于大局无碍,可否请阁下饶了他们的性命?”说这句话时,语气已近乎哀求。

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的铁菲菲却道:“爹你不必求他们,女儿不怕死。”姚静虎也泪流满面狠狠点头。唐西瑶心下感动,暗思毕竟是父女情深,生死关头仍然想救女儿一命,只怕这些恶人不会同意。

果然,董龙道:“枉大当家身在江湖这么多年,竟说此等孩子话,我怎可能留下他们日后来找我报仇,定然是要斩草除根的。”左丘燎原叹了口气,道:“铁兄,若是留下令千金,后果恐怕更糟,还是死了的好。”

铁如山长叹一声,不再言语,姚静虎朝站在身后的两人骂道:“耿云,赵信侯,你俩受师父大恩,却帮着董龙来害我们,真是畜生不如。”耿赵二人本都是寨中小卒,因为身手不错而被铁如山提拔起来,后来投靠董龙,都自心中有愧,被姚静虎一通骂,不由避开了目光不去看。姚静虎朝地上狠啐一口,挣扎着喝道:“要杀先杀我,姓姚的做鬼也饶不了你们。”

董龙提刀在手,一步步走近,嘿嘿阴笑道:“姚兄弟不用急,我保证你们师徒全家同赴黄泉,只是你这没过门的妻子要晚些才能到。”只把姚静虎气的目呲欲裂。

唐西瑶眼见董龙要动手,知道不能再等了,突然大声道:“铁如山还有个大秘密,等我说完再杀他不迟。”顿时厅内厅外百多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唐西瑶暗呼了两口长气,稳定心神,走进了大厅。路上的一众匪丁不知状况,竟没人敢阻拦。

董龙等人眼见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个美貌少女,都是一头雾水。铁如山师徒三人也看清了来人,铁如山老成心稳,知有蹊跷,并不出声。姚静虎却喊道:“神医姑娘。”铁菲菲说的是:“神医妹妹。”

董龙问道:“刚才在外面说话的是你?”

唐西瑶点头道:“不错。”

董龙问道:“你说铁如山有个秘密,是什么?”

唐西瑶道:“是关于八角寨当家之位的机密。”她急切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暗忖他们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争夺寨主的位份,就随口瞎诌,只要能引起注意就行。

果然董龙狐疑道:“你是何人?就算八角寨真有什么秘密,怎可能我从未听说过,你反倒知道。”

左丘燎原提醒道:“董兄说的是,这姑娘来的奇怪,谨防有诈,还是及早除掉姓铁的为是。”

唐西瑶讳莫如深道:“你们有所不知,本姑娘是他们请来给菲菲诊病的大夫。那日治病时好巧不巧,无意间听到他们在窗外说起,才得知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董龙半信半疑,同时想起几日前确实在铁菲菲屋外见过这少女,当时旁边还有个年轻人,此刻却不在这里。又想到当初为了打击铁如山,自己暗使手段,几乎便取了铁菲菲性命,谁知几日不见,她竟奇迹般好转过来,只怕和面前的少女脱不了干系。想到此,董龙不由心下嘀咕,难道这小女孩当真只是个治病的大夫,但看她太过年小,仍是难以相信。

唐西瑶趁热打铁道:“当时他们早已对二当家你有了疑心,为了及早部署这才提及。”姚静虎虽不知是什么要紧的秘密,但他是个直性子,刚要说话,铁如山用手肘暗暗使劲,顶了他一记。姚静虎吃痛,却见师父轻轻摇头,这才醒悟过来,不再开口。

董龙虽满腹狐疑,但事关重大,不由要谨慎些,又想到刚才姚静虎和铁菲菲乍见这少女时喊的话,心中又信了三分,道:“既如此,你却为什么肯告诉我?”

唐西瑶看了看姚静虎,道:“姚大哥待我很好,因此盼望能在他临死前和他最后说几句话,可否?”此言一说出,就连心思最粗的姚静虎都听明白了,原来这少女是对他有了情意。

董龙心下豁然,暗想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这女娃敢不管不顾的跑出来,警惕之心不由放松下来,点头哈哈大笑道:“当真是郎情妾意啊,小姑娘有什么话尽管去说吧。”心想有自己几人盯着,谅这小丫头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不成,今日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铁如山,便让她说几句话也无妨,等到事情搞明白了,再将这美貌少女擒住,送往白帝城又是大功一件,正好为自己刚上位给总舵献礼,讨好一番。

唐西瑶走近三人蹲下身子,还没开口,就听姚静虎道:“神医姑娘,对不住了,我心里只有菲菲一个,容不下别人了,望你见谅。”他竟是把唐西瑶骗董龙的话当了真。一旁的铁如山虽身受重伤,却也听的直皱眉头,暗骂蠢材,铁菲菲则是面露欣喜。

唐西瑶当真是哭笑不得,可当此关头也没时间多作解释,只是低声对三人道:“记住,全力朝菲菲的居所退,不可迟疑。”

铁如山三人都是一愕,还没明白她此话的用意,唐西瑶已然转身站起,咔哒一声轻响,藏在袖中的天罗暴雨机括立时开启,霎时间飞针四散飞溅而出,嗤嗤声不绝,唐西瑶手臂轻移,除自己和铁如山三人,但凡无物遮挡者,尽皆中针,转瞬之间倒下一片,大厅内外霎时惨嚎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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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章 浩气统领

天罗暴雨盒算得上是当世顶尖的机括暗器,系天下三智之一的唐怀智亲手打造,每次发动时,上千枚牛毛细针分三波射出,连续不断,铺天盖地。最可怕的是飞针并不只冲一个方向,而是四散打出,覆盖了使用者正前方的整个平面。

就在唐西瑶冷不丁使用这恐怖暗器的一刻,随董龙一道来的众人不管所处位置远近内外,十有八九都在观望厅内情势,谁也没想过躲藏起来,因此侥幸者寥寥无几,在这般遮天蔽日的打击下,在场之人几乎全军覆没。加之细针都被唐西瑶用火麻散浸过,中者痛苦不堪,惨叫连连。

董龙此人疑心重,倒是见机的快,刚觉唐西瑶动作有异,想都没想,便伸手将一旁的林云仙扯到了身前,恰恰替他挡住了大部分飞针。林云仙那料到此一着,顿时被打的如刺猬一般,小针虽细,但数量又多又狠,当场就毙了命。可董龙毕竟也被射中了几处,痛倒在地上直打滚。

趁着场中大乱,唐西瑶朝目瞪口呆的铁如山师徒喊道:“还等什么,快逃呀。”

三人这才回过神来,姚静虎搀着师父,四人朝铁菲菲的住所跑去,本来挡在这个方向的赵信侯此刻亦是捂着脸倒在地上。天罗针分三波打出,唐西瑶以四人所在为中心,转动手臂,因此近距离之下,不论是前后左右的人,皆难幸免。

逃命心切,即刻间几人已到了铁菲菲房内,铁如山已不需人提醒,强撑着伤势打开了床下的暗道,铁菲菲见自己床下竟另有玄机,与姚静虎都是意外不已,此时却也没空多啰嗦。

等到四人进了里面,入口合起,铁如山才回头问道:“此处是为了以防万一的逃生之所,老当家临终前才告知于我,连菲儿和静虎我都不曾提起,敢问唐姑娘是如何得知。”

到这时候,唐西瑶也无需隐瞒,回道:“我自打记事起就见惯了各种此类的机关设计,大当家这个算不得高明的玩意儿,一望便知。”

铁如山先是愕然微顿,忽想通了什么,点头道:“老朽真是眼拙了,原来姑娘是唐门中人。我早该想到适才那绝顶的暗器又岂是常人可以拥有的。”

旁边二人也是颇为惊讶,铁菲菲道:“听闻唐门暗器机关厉害,想不到还有妹妹这样的医道好手。”

女儿这句话让铁如山片刻间又想到一人,讪笑道:“原来是倾城圣手大驾光临,当真失敬了。”唐西瑶年纪虽小,但近几年药王高足的名声却真是远播海内了。

姚静虎悻悻道:“我先前还道你是鹏乡村的村民。”唐西瑶解释道:“当日事出有因,虽瞒了姚大哥,我们却并无恶意,还请见谅。”铁菲菲对着姚静虎嗔道:“若不是唐妹妹到了八角寨,我的病怎能治好,感激人家尚且不够,你还多说什么?”姚静虎不敢再言语。

唐西瑶催道:“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董龙带的人马绝不止厅中那几十个,待他们一会儿稳住阵脚,定会追来的,还是赶紧离开为上。”几人点头称是,连忙顺着地道一路奔逃,初时只觉地势渐低,过了一阵后又转为平坦,唐西瑶心知已下了山。等到几人从一处隐秘草洞钻出时,竟已身在了映秀湖畔。

铁如山指引几人到了湖边一处小码头,本想着此处有一帆自己常年准备的小船,谁知到了地方不由都傻了眼,水面上空空荡荡,哪儿还有小船的影子。

这下几人都没了主张,不知该朝何处逃。此时忽闻一阵丝竹乐声从江面传来,定睛细望,竟是一艘宽大游舸徐徐漂来,远远看去,船舱中灯火熠熠,显是里面有人听曲唱戏。

姚静虎想都没想,吐声大喊道:“船家,快到这边来。”他和铁如山不同,虽伤痕累累,受的却全是外伤,中气未损,一张口声音颇嘹亮。铁如山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只道:“你也忒莽撞了,怎知那船上虚实,轻易便暴露了自己。”姚静虎不敢回嘴,但大不以为然,只觉师父过于小心。

此时船上人也发现了他们,缓缓划了过来。等到了岸边,一人自舱内走出,立于船头道:“什么人大半夜的在这儿瞎嚷嚷,扰人雅兴。”

唐西瑶忙道:“请船家行个方便,容我们上船躲避几刻,要花银子也可以。”

那人见几人情状狼狈,皱眉道:“那可不行,船上地方有限,况且里面的人正在品酒听曲儿,你们上来岂不坏了兴致。”

姚静虎怒道:“我们被仇家追杀,命在旦夕,你这人不仗义援手也就罢了,怎的还在乎有没有喝酒的兴致,口中吐的还是人话吗”

那人双眉一竖,正要反唇相讥,身后船舱中又出来一人,问道:“守良,发生了何事,怎的这般吵嚷。”

那守良还没回话,铁如山已认出此人,道:“朱大侠,你怎的在这里?”

朱大侠忽见到铁如山,面有尴尬,强自笑了笑,道:“原来是你呀。”这人正是浩气盟驻扎巴陵的统领朱无垢,铁如山这回敢于对抗十二连环坞,所依仗的正是此人。他受铁如山相邀,本应在今日带着人马聚会八角寨,却始终没有现身。

朱无垢看清铁如山等人状况不善,问道:“你们怎么这个样子?”

铁如山摇头道:“只怪我有眼无珠,认错了人,今日被董龙攻了个措手不及,那也不用提了。”

铁菲菲道:“爹爹,即是认识的,那就好办了,咱们快上船躲一躲吧,只怕董龙那厮快追上来了。”铁如山并未回答,而是看向朱无垢。

那个刚才首先出来的人名叫杨守良,他凑到朱无垢耳边低声道:“统领,那金如意是两湘有名的花魁,派头很大,是我们请了多少次才请到的,若是见到生人上船,免不了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岂不太扫兴,往后可就再难请动她了。”他虽说话声小,可这静夜之中,船下四人任听得清清楚楚。

朱无垢面有难色,回头瞧了瞧,道:“铁兄,非是我不愿帮忙,今夜这船上实在不方便,你看是不是。。。。”显然不愿几人登船。

朱无垢今日没去赴约,铁如山还道他定有要紧的事务,谁知却是在这里和歌伎喝花酒,暗怪自己真是所托非人。要知道行走江湖最看重的就是信义二字,若是与人相约而不至,除非身死,就算有再充分的托辞,也会叫人瞧不起,更何况是眼下这种情况。无奈铁如山自知形势,强求不得,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有赶紧另择它路。

姚静虎对整件事的原委一清二楚,怒道:“咱们武林中人最讲承诺,我八角寨敢于对抗白帝城,皆因你姓朱的当初信誓旦旦,说什么浩气盟绝不与恶势力罢休,自当支持我们到底。今日之会却连浩气盟的影子都没见到,我们现在家破人亡,流落至此,全是拜你朱无垢所赐,难道浩气盟的英雄就是这般行事吗?”他义愤难平,也顾不上许多了,一痛咆哮,若非有伤在身,只恨不得冲上去动手括他两个大耳巴子。

朱无垢脸一板,冷冷道:“这么说,阁下今日窝里斗失败了,反倒是怪在我浩气盟头上了?”旁边的杨守良也附和道:“全是蛇鼠一窝,能有什么好东西。”

姚静虎火冲顶门,骂道:“你有胆再说一遍。”

杨守良正待再骂,朱无垢阻住他,转回又道:“本统领当初只答应帮你对付宫傲,可没空管你八角寨内讧,你可怪不着我,你们走吧。”

铁如山也是心头来气,道:“阁下即说与我共抗连环坞,今日怎的却不来共商此事。”

朱无垢自知这点上理亏,强辞道:“有什么必要商讨,倘若宫傲真打过来了,我自不会坐视不管。”

铁如山气极反笑,道:“好,好,老夫就谢过浩气盟英雄了。”朱无垢听他语带讥讽,脸色更沉。

唐西瑶这时也明白过来,清声道:“先不说尊驾失信于人在先,事情既已发生,那也无可奈何。可现在你明知我们有难,却推三阻四的不肯相救,阁下空有浩气之名,所作所为日后传到旁人耳中却不免让人齿冷。”说完对姚静虎道:“扶着你师父,咱们快走吧,不必在这儿耽误时候。”

姚静虎点头,和铁菲菲又搀扶铁如山,转身要走。杨守良突然招呼一声,游舸中又出来几人,飞身上了岸,将四人团团围住。铁如山见势不对,转身道:“你们要做什么,朱大侠难道又改变主意了?”

朱无垢也面带疑惑,杨守良却道:“统领,你没听刚才那女孩说的话吗?今夜之事要是被上面听到了,只怕会有麻烦。”

朱无垢也明白过来,皱眉道:“那只好让他们上船了。”杨守良道:“统领,万万不可,事情已到了这步田地,就算同意他们上来,也已来不及了,为防事情外露,只好一不做二不休。”说着做了个砍杀的手势。

朱无垢犹豫道:“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况且对浩气盟的名声实在有碍呀。”杨守良白眼一翻,道:“咱们都守口如瓶,谁会知道,况且就算日后当真传出去了,那也是浩气盟除掉了八角寨山贼,咱们再稍稍做些舆论宣传,您说人们会信谁的?”

朱无垢目光闪烁,咳嗽了一声,道:“看来为了大局着想,也只好如此了。”

铁如山几人也听得清楚,怎料到这两人会心毒到这个地步,都是大惊失色。铁如山和姚静虎伤重,铁菲菲全不会武,唐西瑶的暗器也已打完,几人已是束手待宰,莫不能抗。

杨守良一点头,包围的几人都抽出兵器,千钧一发之际,就听马蹄声响起,唐西瑶心里一喜,暗忖定是叶随云到了,他总是会最后关头出现的。谁知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又如跌下了无底深渊,来的竟是董龙,身后跟着几十号人。

朱无垢几人也吓呆了,自己这边只有八个人,若是打起来肯定完蛋,都一动不敢动。董龙被人搀扶下马,看来似行动不便。刚才大厅之上,虽有林云仙遮挡,他依然中了三针,疼痒不止,惊慌过后,这才想起决不能让铁如山跑了,否则后患无穷,自己这老大永远也做不安稳。因此强撑着,招呼一直守在外围的手下又漫山遍野搜了过来。

董龙看明白后,恶狠狠却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们。。他奶奶的倒是杀呀。”他这话乃是真心,但朱无垢等却以为是反话,迟迟不敢动手。

董龙但觉中针处又疼起来,心烦意乱,他虽不认识眼前这些对付铁如山的是什么人,但也不愿再浪费时间,既然这几个窝囊废不敢下手,那就自己来,喝道:“铁老儿是我的了,你们。。你们都滚吧。”他现在只求尽快干掉铁如山,加上身体难熬,实在不愿节外生枝,多找麻烦。

朱无垢等如获大赦,却还要摆摆架子,道:“阁下即如此要求,那我等就不便插手了,请把。”说完一招手,几人慌忙都上了船,划桨匆匆驶走了。

董龙虽身上钻心的麻痒疼痛,但大敌将灭,仍是强撑着笑了几声,吩咐左右道:“铁菲菲和那个使暗器的丫头都留下。”几个卒子答应了,便要上前动手。

铁如山长叹一声,闭目待死。忽听惨叫声此起彼伏,董龙的手下接连倒地,一个灰色人影在其中穿梭起伏,动作极快。顷刻间,二三十人未及还手,便都已毙命当场,全都是咽喉,顶门,心窝等处中招,鲜血淋漓。

待到那人停下攻势,码头边只剩下了铁如山四人外加董龙还站在原地。这手法残酷的杀人者,扶着额头,缓缓走近,沉声道:“三日之约未到,怎的就想逃走了。”唐西瑶心头一震,见来者竟是莫雨。

九十章 另有玄机

董龙眼见自己几十名手下须臾间便被这人杀的干干净净,手段之狠厉丧人魂胆,双腿不由都哆嗦起来,心惊之下,似乎中针处的疼痒倒是减弱了不少。

莫雨面色不善,说完这句话后,眼角抽搐,竟看来颇为痛苦的样子,他粗重喘息了一阵,道:“董龙,你可还记得我?”唐西瑶看他情形,估量着是头痛病又开始发作了,也不知他是头疼了才要杀人,还是因为杀了人才开始头痛。

董龙此刻心惊胆战,听他问起,忙道:“这。。这位英雄,我与你素不相识,怎。。怎会记得。”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自己可从来没得罪过他。

莫雨一声大叫,伸手啪的击在地上,道:“你不记得我,却记得稻香村否?”看来他的情况愈重。

董龙脸色大变,结巴道:“稻。。稻香村,那。。那。。不是。。不是。”已是难出一句完整之言。

莫雨道:“当日你八角寨将村中老小全都杀了,此刻我就用你的血来祭奠乡亲们吧。”

董龙急中生智,忙哀求道:“这位好汉,当日可不是我要屠村的,我也是被人所逼。”指着铁如山道:“就是他,他是八角寨大当家,所有事全是他的号令,我只是个跑腿儿的,不该算到我头上。”

莫雨眼神已是戾气冲天,问铁如山道:“你是八角寨当家?”铁如山缓缓点头,道:“老夫虽不了然你所说之事,但屠村云云,当是董龙这无耻小人犯下的罪恶,却推脱与我,阁下要是不信,定要杀我报仇便请动手吧,但请饶了我女儿徒弟,他们与此事绝无相干。”

莫雨脸上又是一阵痛苦之色,半响才道:“总之是八角寨的血仇,你俩都要死。”铁菲菲和姚静虎不约而同挡在铁如山身前。莫雨如鬼魅般已闪身到了三人面前,双臂一分,铁菲菲和姚静虎已分左右跌开,开来莫雨打算如铁如山所求,放过这两人。

铁如山心思明白,含笑待死。莫雨手爪劈下,却冷不防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莫雨虽未看清,心里却知有人横插一杠要救铁如山,他全不在乎,也不打算理会来者,又疾风般连出三爪,定要一鼓作气取了这姓铁的性命。

这正是莫雨狠傲性格和自信的体现,有人胆敢插手来干预自己杀人,自己就偏偏要当着此人面前杀掉铁如山。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莫雨知道自己一定会得手,这三下快疾无伦,指尖带着丝丝黑气,志在必取。王遗风就曾说过,自己的空冥爪狠戾阴诡,辅以空冥真气,慑人心魄,当世能敌者并不多,等到再修炼十数年之后当可纵横武林。因而出道近十年来,莫雨从不知失败是何意思。

可惜这次他想错了,对方出手并不比他慢,而且面对空冥真气无有丝毫忌惮,只听啪啪啪啪四声脆响,那人将四爪全数挡住,莫雨竟反倒被震退了几步。连忙强行稳住,不由又是惊奇,又是意外再加三分恼怒。

唐西瑶宜笑道:“这一晚上接二连三的有人半路杀出,当真是惊险大过惊喜,这回终于等到你啦。”来者面带忧心,频频喘息,显是急赶而至,除了叶随云还能是谁。他此刻见唐西瑶安好如常,这才放下心来。刚才回到八角寨,眼见局势乱七八糟,不由心急如焚,在追踪高手莫阿金的帮助下,一路狂赶到此。

唐西瑶走到莫雨面前道:“你先不要运气,就算要报仇也等好些再说。”说着伸手搭在莫雨额头去试,莫雨霎时安静下来,任由唐西瑶动作,方才一触即发的杀气竟也消弭无形。就连莫雨都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她,自己那头痛欲裂的感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话间又有两人联袂而来,其中一人来到近前,拜倒在莫雨身前道:“少爷饶命。”正是莫阿金,另一个便是胡令潮。

莫雨冷冷道:“这些天你死去哪了?回头再和你算账。”莫阿金道:“少爷吩咐的事,阿金不敢怠慢,一直在追寻胡令潮,也已将少爷所求之事打听清楚了。”莫雨挥手道:“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莫阿金愣了一愣,不敢说话。

唐西瑶却打断道:“谁说的,你若当真了解实情,也不会要杀铁如山了,应该听听阿金的也无妨呀。”

莫雨呆了呆,点头道:“你说吧。”莫阿金忙把探知的来龙去脉说了,最后道:“稻香村之殁确实是董龙所为,并非八角寨之罪责,那铁如山老儿并不知情。是胡令潮亲口吐露,不会有假。”

莫雨转向胡令潮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之所以如此看重胡令潮,只因莫雨事后在稻香村废墟中找到了他的腰牌,知道他是参与者之一。胡令潮点点头道:“那日我确是参与了稻香村之事,莫阿金说的一字不差,你要报仇就来杀我,和大当家无关。”

铁如山阻拦道:“阿潮,你不可如此。”胡令潮道:“大当家,是我阿潮做的,决不能连累你。我是该死,可更该死的是董龙。”众人这才想起,再去看时,董龙已没了影儿,不知何时悄悄溜了。

姚静虎悔怒难抑,骂道:“这天杀的狗。。。。”话音未落,就见叶随云提着董龙行了回来。原来董龙刚刚眼见叶随云和莫雨对招,众人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便想趁机偷偷溜走,却被叶随云瞧在眼里,追上将这恶棍捉了回来。

董龙浑身颤栗,眼见莫雨踏步走来,惊恐道:“别。。你别杀我。”莫雨道:“我杀人全凭心情,倘是平时,以此刻心境本可饶了你的狗命,但却不知稻香村死难的乡亲们是否答应。”随着话语,莫雨浑身黑气萦绕,带着死亡的气息步步走近,董龙胆裂心寒,吓得屎尿齐流,不住的痛哭哀求,全没了先前对付铁如山的气势。

唐西瑶看董龙的惨状,心生不忍,道:“你残杀稻香村的妇孺时,面对她们的苦苦哀求,可曾有过丝毫心软,这也是你罪有应得。”

董龙爬到唐西瑶脚边,流涕道:“请姑娘饶命,屠村之事虽是我做的,可也是受人指令,违抗不得呀,说到底我不过是一条走狗,替人家办事的。”说着咚咚声连连磕头。

旁边的铁菲菲听的清楚,轻啐一声,骂道:“事情原委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你这厮临死乱咬人,还要拖我爹爹下水吗?只可惜已没人信你的鬼话了。”

董龙摇手道:“不,不,我说的不是大当家,而是宫傲,是他要我干的,而且许下承诺,事成之后支持我做八角寨当家,只可惜最后白忙了一场,空手而归。否则六年前宫傲便会动手对付大当家,何至于等到今日。”董龙正是六年前袭击了稻香村。

唐西瑶奇道:“你不是为了报兄弟之仇去屠村的吗?”

董龙知她说的是董虎,董豹两兄弟,道:“那两个废货死便死了,留着也无用,我怎会是为了他们。当然了,最初也是为了宫傲的命令,我才派他们先一步进驻稻香村的,谁知狗屁都没查到,反而莫名其妙的被干掉了,我这才只好亲自出马。”

莫雨冷笑道:“你那两个废物兄弟就是我杀的,也正是因这件事,我和毛毛才被村长勒令逃离了村子。”说到此莫雨眼中隐有泪光闪动,想到几年后再返回稻香村时,见到的只剩焦土瓦砾,一片废墟,当时并不知毁掉村子的罪魁祸首是谁,只是无意间找到了胡令潮的腰牌,这才千里寻凶,一路找来。

唐西瑶问董龙道:“说来说去,你干下这伤天害理的事,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董龙不假思索道:“自然是那空冥诀呀。”这三个字一说,不论老少,在场人群情耸动,他又道:“据说这部人人欲得的武功秘籍,二十年前随着聂笑天的失踪也一同绝迹了人世间。”叶随云心头巨震,怎想到事情发展到此刻,竟又与父亲联系到了一起,不由的格外留神。

董龙接着道:“后来不知宫傲从何处打探到消息,此书竟在稻香村重现江湖,因此他暗中命我带人去夺取书。现在想来他找到我密办此事也是不想声张,以免引起旁人注意。”他说完后小心翼翼瞧了莫雨一眼,道:“这位英雄,在下知无不言,该说的都已说了,阁下要报仇应该去找那宫傲,可不干我的事呀。”

莫雨嘴角一翘,冷森森道:“夺书之事与我无关,但是将全村老小几百口都杀死是你下的令吧,你说这血海深仇,我该算在谁的头上?”董龙哑口无言,这才知道他仍是不肯放过自己,只骇得不停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来。

莫雨双手抬起,道:“你费尽力气不过是为了寻找空冥诀,好,我就让你临死前见识一下它的威力,免得做个冤死鬼。”话音甫落他两手的指尖上陡然溢出了丝丝黑气,接着双掌一伸一分。董龙霎时但觉全身上下寸寸欲裂,想要张口惨呼却是哑无声响,片刻间七窍喷血而死,也算遭了他应得的下场,众人都是心下解气,无不称快。

莫雨却怔怔的流下了眼泪,啜泣道:“乡亲们,莫雨为你们报仇了。”此时已无人觉得眼前这青年人是那个恶名昭著的‘疯子’,也没人再觉得他可怕,当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可知,他虽对敌人辣手,但骨子里却比常人更加有情有义。

唐西瑶安慰道:“你即为村人报了仇,该当欣慰才是。”莫雨擦了眼泪,对莫阿金道:“你去前边同红泥和辨讥她们汇合,我一阵便来。”莫阿金忙领命答应了,临走时凑近唐西瑶道:“小姑娘,你这朋友究竟是什么来路?”

唐西瑶知他问的是叶随云,不明何意,莫阿金道:“那三个看守胡令潮的高手我前几日见识过,都非等闲之辈,怎的被他一招就全打趴下了,这人救得也太容易了。”唐西瑶抿嘴一笑,莫阿金又对着叶随云拱手行了一礼后快步离开。

莫雨对唐西瑶道:“先前你曾说,有个与我同龄的人,武功却高过我,就是他吧?”唐西瑶微微一笑。

莫雨道:“看来非是妄言。”唐西瑶甚是骄傲得意,却也没有忘形,问道:“此间既然事结,你下一步要去哪呢?”

莫雨道:“眼下浩气盟和恶人谷局势紧张,大战一触即发,我要即刻赶回,协助谷主布置整顿。”停顿了一下,有些腼腆言道:“不知何故,每次你在旁边,我的头疼便不再发作。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会不会来看望我?”

唐西瑶做个害怕的样子道:“恶人谷这名字也把人吓死了,我可不敢去。”就见莫雨眼神一黯,似乎很失望,只好道:“好吧,我答应你,日后得了空,我们定当去探望你,只是可否不要约在恶人谷那么远。”莫雨转忧为喜,难得的笑了笑,道:“一言为定。”说完瞟了叶随云一眼,疾然而去。

等到莫雨离开了,铁如山这才上前稽首拜下道:“多得姑娘和少侠救命大恩,老朽全家性命得以保全,请受我等一拜。”姚静虎,铁菲菲还有胡令潮三人也在后面一同拜倒,叶随云赶快上前扶起铁如山,道:“大当家不要多礼了,江湖之义,份当所为。”唐西瑶也点头道:“你们日后的打算是什么?”

铁如山唏嘘道:“八角寨已经完了,宫傲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打算回四川老家隐居,从此远离江湖纷争,不愿再过这刀头舔血的日子了。”

唐西瑶瞅见一旁的胡令潮,问道:“你呢?”胡令潮一拍胸脯道:“我自然是要追随大当家,给他做些耕田搬犁的活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众人不禁莞尔。

铁如山问道:“临走时还有个疑问始终盘绕在老朽心中,望姑娘赐教。”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叶随云一眼,低声道:“在鹏乡村救了静虎,杀死一窝蜂的。。。”唐西瑶点点头,没说什么,却已回答了一切。

铁如山咋舌道:“这等武功修为老朽真是闻所未闻,只能说有眼不识泰山了。”又对着二人深拜一礼道:“愿两位康宁永寿,咱们就此别过了。”携着女儿还有胡令潮一道离开,姚静虎走在最后,经过唐西瑶时,说道:“我相信你日后定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的多的人,足以托付一生的,我这就去了,你自己多保重,。”

唐西瑶闻言愕然,呆了一呆,看他直眉楞眼的样子才明白过来,这憨人还没转过弯儿呢,也怪自己一直没有说明,当真是尴尬不已,忍不住大笑道:“好啦,好啦,我明白了,祝你和菲菲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快去追他们吧。”姚静虎见她意态轻松,似乎并无不舍,奇怪道:“你真想得开呀。”又朝叶随云点点头,便追了去。

叶随云耳聪目明,自然是听的分明,可惜一头雾水,问道:“他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唐西瑶不愿多说,只道:“他要你好好保护我。”叶随云这才如梦初醒,点点头道:“这还用说吗,姚大哥想的也算周到了,只不过有些婆妈多余。”唐西瑶听得肚子里大笑不止。

九十一章 生死相依

此时湖边只剩下两人,顿时显得安静异常。虽有叶随云在旁,但眼见远近遍地的尸首,唐西瑶还是不由骨寒心悚,忙拉着叶随云离开。

叶随云感到唐西瑶拉着自己的手微微出汗,知她害怕,伸臂托在唐西瑶手肘上,气浮双腿,一用力倏地跃出五六丈去,快要落地时,再用脚尖一点又是五六丈的距离,若是落脚旁有大树之类,便在树根上借力,跃的更高,如此反复,唐西瑶只觉身不落地,好似要腾云驾雾般飞翔起来,霎时忘了害怕,大感安心,忍不住赞道:“叶家哥哥,这些时日你的轻功也是长进了不少,还记得一年前在西阳林,你也是这般托着我,却跑的莽莽撞撞,毫无章法。”想到当日叶随云为救自己,被沈眠风一爪重伤,种种险况仍是历历在目,忍不住心头暗暗甜蜜。

此时早已远离了映秀湖畔,叶随云停下脚步,松开唐西瑶的手,笑道:“那还要多亏了你送的木偶,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启蒙师父啦。”说罢从怀里拿出那对药王木偶。唐西瑶见他贴身保存此物,显得很是珍视,更是说不出的开心。

这对木偶是出自当世第一名医药王孙思邈之手,一只上面标示着人身主要的三百多处大穴,另一只刻画着人体奇经八脉和十二主经脉,不论是用于医道亦或武道都极有意义。叶随云能在武学修为上不断提升,举一反三,除自身天赋外,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公孙书砚当日讲解木偶的悉心教导,使他掌握了内功不同境况的运用,也明白了真气在经脉中吞吐的法门几何,为日后习武奠定了扎实的理论根基。

叶随云本身天资记性俱佳,用心学习之下,对于人体穴脉的认知六年前可说已窥门径,也直接导致他后来学习秋雨诀时水到渠成,一日千里。而后在并无名师指导的情况下,对点穴,轻功等技艺也是凭着对公孙书砚所教的回忆,慢慢摸索,最终由生练熟,究其根源便是这对木偶。因此他说唐西瑶是自己的启蒙老师,并非全是玩笑话。

唐西瑶把一对木偶拿到眼前看了看,又放回叶随云手中,将他的手掌阖上,道:“师父什么的可不敢当,你随身带着他们,我可比什么都高兴。”

叶随云忽想起一事,道:“纯阳派的谢云流前辈曾对我提起过空冥诀的事,而且此书似乎还与我爹有关,方才我听那个莫雨说,他所修炼的便是空冥诀。”唐西瑶回忆了一下,道:“不错,我最初见他时,他就说过自己的内力出自空冥诀,当时我替他诊脉,发觉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道乱窜,应当就是造成他头痛不止原因,想必也是他胡乱杀人的原因。”

叶随云忧思道:“谢前辈说过空冥诀很邪门,会影响修习者的心智,看来此话不假。只可惜刚才一时疏忽,竟忘了向他问明书现在何处?”错过机会,让他好生懊悔。

唐西瑶打个寒战道:“如此恐怖的武功,你问来作甚,还是离得远些好。”叶随云笑了笑,想到谢云流曾嘱咐自己应当拿到空冥诀加以保管,却不敢明说,免得唐西瑶担心。

眼看天色微亮,叶随云道:“唐姑娘,你随我在外飘荡这些日子受尽辛苦,是时候回家了,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东躲西藏。”

唐西瑶急道:“你这人,说的好好的便要赶人走,怎的翻脸比翻书都快。”满面愠色,显然大是生气。

叶随云忙道:“你别误会,我怎会赶你走呢。只是我眼下境况堪危,真心不愿你再受牵累了,况且你就不怕你爹爹担心吗?”

唐西瑶欣然道:“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个什么劲,我爹爹要是有事,自有办法联络到我,你就别操心啦。说吧,下一步要怎么办?”同叶随云逃亡在外,虽偶有挫折,但对她来说仍是开怀多,忧愁少,虽然唐西瑶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受,但她清楚陪着叶随云一起,就算浪迹江湖也是心中喜乐的。

这段日子相依为命,其实叶随云也舍不得和唐西瑶就此分离,见她语气坚定,便不再婆妈,道:“君山是暂时回不去了,有林诚大哥照顾,想来奶奶也无须担忧。我既答应了香婆婆帮她取回金册,便去寻寻那寇岛,不要失信于人。”

唐西瑶哼了一声道:“这个婆婆心肠不好,但是看在肖姐姐赠药的份上,就帮她一回吧。”

叶随云正要说话,猛的察觉身后劲风袭来,速度极快。他来不及回头,右臂横摆扫向后方,倏地一招神龙摆尾,就听啪的大响,和对手接了一招。

那偷袭之人被震的连退数步方才停住,站稳后道:”叶兄真是小心翼翼,即便是谈情说爱时也这般机警,可谓一心二用呀。”

叶随云从此时发麻的手臂已知来者身份,冷然道:“阁下当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竟干起了偷袭的勾当。”

来人正是方浚,他呵呵笑声,唰的打开折扇轻摇,道:“就是想看看叶兄功力是否恢复了。”

叶随云笑道:“足下有心了,我此刻神完气足,正想找人打一架,活动活动手脚,你就送上门了。”言下之意,自己状态痊愈,对付你绰绰有余。

方浚笑着点点头道:“失踪月余,我还道你已经毒发身亡了,阁下果然是个命硬的人物。”

唐西瑶一听,果然是方浚在扇中的暗器下毒,与自己先前的猜测相同。叶随云此时看来正常,但肖天歌早已说的明白,他只是将毒性压制在体内,并没有完全解除,唐西瑶心里急于知道**的线索以便对症下药,便想诈他一诈,道:“区区小毒,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姑娘反掌间便解了。”

方浚脸色微变,却未关于**一事继续多说,只是对唐西瑶道:“你这小妮子,好狠的手段,过一会儿等我将你擒住了,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唐西瑶知道他指的是被自己偷袭的事,想到此人定然遭受了不少的罪,忍不住做个鬼脸,心中大是得意。

确如唐西瑶所料,方浚当日中了火麻针,往后数天伤腿红肿不堪,又痛又痒,枉自一身高强武艺却束手无策,被折腾的够呛。他此时距两人远处而立,固然是忌惮叶随云,同时也实在怕这少女又发出那无形无影的牛毛细针来。

叶随云道:“足下只身前来,便想对付我们,是不是太过不自量力了。”方浚心头一阵的不舒服,想到自艺成以来,横行天下,会过多少豪杰强手,谁敢这般小觑自己。奈何叶随云确实太强,方浚心里有数,驳无可驳,也更加坚定了杀死对手的决心。

他神态复又如常,道:“叶兄的本事,区区在下还是知道的,若是一个人前来那对你这大高手岂非太过不敬,自然还有另外的老朋友。”

话音一落,叶随云顿闻四周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只见百多人头包黄布,手拿弓弩,远远站定,将自己和唐西瑶团团包围。当中走出一人,正是先前阻击洛闻先部队的陈嵩伯。

陈嵩伯略略打量了叶随云一眼,对方浚道:“这小贼有什么大不了的,竟要调拨几只部队配合行动,小题大做。”方浚不动神色,暗骂此人愚蠢。

唐西瑶却听的心下不快,骂道:“你才是小贼。”

叶随云倏地将唐西瑶拦腰抱起,双腿一登,高跃直上,朝包围圈最薄弱处跳去。陈嵩伯大叫道:“放箭,放箭。”顿时只见漫天飞失,笼头铺下。

叶随云几个起落已出对方围阵,听得箭声射来,空中连鼓真力,单掌碧浪翻波,射来的箭被他掌风一带,失了准头,纷纷落下。他知势在危急,要是自己一人,万事无忧,怎么都好说,也不怕他来多少人。可此时唐西瑶在侧,定要先照顾她周全,冒不得半点险,因此绝不可等敌人率先发难,这才抢其不备,赶快逃离为上。

唐西瑶被叶随云单手拥在怀中,但觉他全身气息奔涌,热流纵横,心情感受与当初在西阳林不可同日而语,忍不住胸口小鹿乱撞,一颗心砰砰直跳,混已忘记了害怕。

叶随云哪里知道唐西瑶在想什么,只是低头觅路快逃,奇怪的是每到将敌人甩在身后,在身旁不远就又出来一批人,竟好像已经等候了多时,朝着自己二人又是一通乱箭,逼得他不得已只能向着没有埋伏的方向跑。

如此几番,叶随云已奔得出了一身的汗,唐西瑶心有所觉,蹙眉道:“他们似乎在赶着我们走。”叶随云不明所以,刚问了声“你说什么”,忽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猛的朝下跌落,电光火石间心知落入了陷阱。四周无处借力,一刹那他双臂发力,想将唐西瑶抛出去,谁知唐西瑶也已发觉了他的意图,紧紧箍着叶随云的手臂,这么一耽搁,两人双双掉落,砰的摔在地上,好在叶随云先着地,为唐西瑶当了垫子。

二人刚一落下,头顶的光线随即消失,陷阱洞口已经被掩盖起来,接着轰一声巨响,似有什么重物压在了上面。叶随云眼前漆黑一片,回想落下的一霎所见,距离洞口不过一丈距离,并不算远,当下吸了口气,猛的上跃,双掌并推,一式‘鱼跃于渊’击在阻挡物上,岂知啪的一声后,毫无动静,他又落回原地,急道:“似乎上面有很重的东西压着,我在空中难以发力,推不开它。”

这时,就听外面一人笑道:“叶兄不必徒费精神了,这几百斤的大石一早就准备好了,所谓力从地起,这地井深浅是精心量度所挖掘,你跳起来又如何使力呢,推不开的。”说着放声大笑,正是方浚,听起来得意之极。

叶随云和唐西瑶也顿时明白了,这个陷阱是方浚等人早已安排好的,难怪刚才一路之上总是伏兵四起,有意识的赶着自己。唐西瑶道:“他们原本就打算好的,就算射不死我们,也要将我们赶到此处。”叶随云安慰道:“别怕,他们要对付我们,杀也好,抓也好,总是要打开上面的盖子。只要一有空隙我就冲出去。”

方浚又是一阵大笑,道:“叶兄即是丐帮帮主,可知丐帮有一道名菜叫做叫花鸡的,用荷叶包裹埋入地下,在上面以堆火烤炙,熟了之后说得上滋味妙然,回味无穷。”

叶随云心头一沉,方浚接着道:“丐帮帮主大驾在此,当然少不得要做一做这叫花鸡了,只不过我等煞费苦心,请君入瓮,便是要请叶兄来做这只鸡了。”就听陈嵩伯道:“点火。”接着一阵嘈杂,似乎在两人头顶上方摆置了不少木材。

唐西瑶也已明白,惊道:“他。。。他是要把我们烧死在这儿?”叶随云虽没出声,唐西瑶也知他定是沮丧之极。

不一会儿热气渐渐透入,想来上面火已旺了起来。叶随云又接连跳起击打,却终是无功而返,问道:“刚才我要抛你出去,你却为何不肯。”唐西瑶也已平静下来,道:“我出去做什么,跑也跑不了,还不如和你死在一起。”

叶随云思潮起伏,想到自己二人命在旦夕,忍不住胸中一酸,流下泪来,他并不害怕,也不屑让恶人听见,只是想到自己临死也没能洗刷冤屈,而要背着恶名离开人世,想到人们对自己的唾骂,忍不住心有不甘,却也莫可奈何。又想奶奶今后孤苦无依,只盼林诚能照顾她老人家终老,此外也就没什么留恋的了。

四周热力渐增,隐约听陈嵩伯道:“只是可惜了那个美貌丫头,这般尤物当真是世间少有。”说着喟叹不已,很是惋惜。方浚冷冷道:“将军该知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姓叶的能耐你刚才也瞧见了,若是让他逃出来,将军可有把握对付。”陈嵩伯没出声,想是点头赞同,半响才道:“方少侠说的对,也多亏了影子先生安排下这天罗地网,否则是万难除掉这等高手的,那小丫头也只好做个陪葬了。”

叶随云暗忖又是影子先生,擦擦眼泪,对唐西瑶歉然道:“本来他们要对付的只是我,却连累了唐姑娘你。”却听唐西瑶道:“不是连累,是我心甘情愿的,叶哥哥,若是你死了,就算没困在这里,我也不愿再活着了。”

以前对两人间的感情只是懵懵懂懂的叶随云,当此生死时刻,骤然听到唐西瑶真情流露的话语,就算他再不经世故,也已明明白白感受到了其中的情意,纵然她说的轻声,却也犹如耳旁的炸雷响起。心情激荡下,叶随云语难连贯,颤声道:“唐。。唐姑娘。。你。。。你。”

唐西瑶黑暗中触摸到叶随云的手,紧紧握住,哽咽道:“你还叫我唐姑娘吗?”叶随云微微一愣,唐西瑶道:“家人平日都唤我西遥或是瑶儿。”叶随云点头轻声重复道:“西遥。”

唐西瑶能在临死前吐露心曲,得到心上人的两情相悦,此时虽已被蒸的浑身湿透,心中却是欢悦无限,将叶随云的手抚在脸颊,道:“叶哥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此时也一样。不仅。。。不仅不怕,还很。。还很高兴呢?”她内功不比叶随云,热气炽烈下说话已气息不接,断断续续。

叶随云也已经汗下如雨,耳听得唐西瑶气息转弱,忙以手抵在她背心,一股真力送过去,问道:“都要死了,还何来的高兴?”一心要逗她多说话,免得昏蹶过去。

唐西瑶被这股内力相辅,精神又好了些,道:“因为和你在一起,就算死都是开心的。”

叶随云心中百感交集,又是怜惜,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又是不甘,将唐西瑶紧紧抱在怀里,凄然柔声道:“对,咱们在一起,无论生死都是快乐的。”

唐西瑶安静的被叶随云拥在怀中,忽想到了什么,伸手自衣襟中取出火折子甩着了,漆黑的地洞顿时明亮起来。叶随云见状强提精神,打趣道:“他们外面点火,咱们里面点火,难不成是要里应外合吗?”

唐西瑶笑道:“临死前我定要好好记住你的样子,好下辈子找你时容易些。”叶随云喉间哽塞,泪流满面,再也笑不出了。

此时洞内犹如熔炉,两人都已是大汗淋漓,混着泪水交织在脸上不停流下,散乱的头发蓬萋不堪,发根处都已卷曲起来,可算狼狈以极。但不管叶随云还是唐西瑶,都觉对方此时说不出的动人好看。两人紧紧拥在一起等着最后的时刻到来。

就在唐西瑶呼吸不畅,意识恍惚间,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一动,一块土坷垃被推开在一边。接着一只大白鼠从地底钻了出来,正是那异鼠老白。

唐西瑶当真是喜从天降,犹如见到了世上最亲的人,脱口道:“老白!”叶随云虽是莫名其妙,却也知道不是相询的时候。

老白似乎很难忍受这里的热气,只是对唐西瑶吱吱两声,便又钻了回去,似乎在说跟着他。二人连忙跟着钻进了鼠洞,那洞被体型肥硕的老白打通,虽还是狭小异常,却已足够二人匍匐通过。

唐西瑶两人刚才被火力烤炙,已是体力透支,但此刻死里逃生,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随着老白没命的使劲前爬,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钻出地面,重见了天日。

此时晕头转向,也不知身在何方,但二人劫后余生,恍如隔世,不禁一声欢呼,紧紧拥在一起。

九十二章 一帆风顺

一个人自树丛钻出道:“小姑娘,咱俩互救对方一次,算是扯平啦。”说话者身躯肥胖,正是胡鞑,原来他一直等在外面。

刚刚一时忘情相拥,被他一打断,唐西瑶忙挣脱叶随云的臂弯,满面绯红,道:“你这老胡,出来也不说声,吓人一跳。”

胡鞑不明所以,为何还要说一声才能出来。唐西瑶对叶随云道:“这只大鼠老白就是他养的。”

叶随云忙行礼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胡鞑脑袋摇的厉害,道:“那是老白救你们,俺可不能抢他的人情,你要谢就去谢老白吧。”

叶随云僵在原地,还以为他在说笑,唐西瑶吐了吐舌头,道:“你说得对。”转身蹲下对老白道:“老白,好老白,多谢你救命啦。”说着拍了拍大鼠的脊背。老白又是吱的一声,算是回答了。叶随云也连忙学着样子伸手去摸,哪知老白理都不理爬开一旁,只把他晾在哪里。

唐西瑶掩嘴大笑,转头问道:“你们是如何知晓我有难,来的太是时候啦。”

胡鞑怪眼一翻,道:“又是射箭,又是放火,这么大动静,谁听不到呀。”说着手一伸道:“拿来。”

唐西瑶奇道:“拿什么?”胡鞑道:“你救了俺一次,今日俺回救你一次,算是扯平了,咱谁也不欠谁,送你的东西应该还回来了吧。”

唐西瑶这才释惑,原来他说的是上回送给自己的那个小玩意儿。虽然此物自己也不需要,但唐西瑶此时心情开怀,忍不住要逗逗胡鞑,捉弄他一下,道:“可你明明说是老白救了我,和你没关系呀,那就说明你还是欠我个人情嘛,怎能就把东西要回去呢?要说我们的话,也顶多是欠了老白的,你说呢?”

胡鞑呆了呆,哑口无言,只好缩回手,道:“你说的有理。”说完对老白一声招呼,用手在地上一阵动作,整个人顿时陷入了地下,老白紧随其后,眨眼间也消失不见了。

唐西瑶急道:“喂,别走呀,我开玩笑的,你要就拿回去吧。”两人上前一看,一人一鼠消失的地方原来是个地洞。叶随云疑惑不解,胡鞑那般肥硕的体型如何能在这小洞中钻行,真叫人百思难解。

唐西瑶道:“这人跑的忒也快,话都不叫说完,这劳什子玩意我要来做什么呀。”手中端着那小布包,无所适从。

叶随云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枚桂圆大小的白珠,看材质非金非玉,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将东西包好还给唐西瑶道:“你且收好,看胡前辈的样子,此物对他很重要,下次见面你再物归原主就是了。”唐西瑶扁扁嘴,点头道:“我听你的便是了。”说罢小心翼翼收了起来。不意间听远处隐约传来人声,虽然距离颇远,但二人也不敢在做停留,朝着声音相反的方向匆匆离开。

刚行了没多久,转过一片长草,忽见一男一女两人,正正好挡在路中当间儿。男的背手而立,女的身穿绿衫,一手托腮,坐在稍远处,似乎百无聊赖。

唐西瑶刚脱大难,在这野外之地骤遇生人,心里不由紧张起来。回头去看叶随云时,却见他一脸轻松,开口调侃道:“尊驾平素神出鬼没的,真是哪儿有事都少不了你的身影。”他一眼就认出前面等着的,是那个总给自己找麻烦的李复。唐西瑶虽意外眼前之人竟是叶随云的朋友,但紧绷的精神顿时也放松下来。

李复却大睁双眼,仿佛也感到很意外,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竟在此和少侠相遇。”说着连连拱手。

叶随云一摆手道:“少来,直说吧,你这回又要干什么?”不等李复说话,先将两手一摊,道:“先说好,我现在是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既不是帮主,也见不得光,无论你有什么事,我都爱莫能助。”

李复道:“你我在此相遇皆是缘分,叶兄何出此言呢?难道在下的足迹就不能踏到这里吗?况且。。。。”他还待再说下去,旁边那绿衫女子已走过来道:“复哥,他就是你等的那个叶随云吗?”

李复戛然停语,长叹一声,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那女子看他脸色不善,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舌道:“你们聊,我在那边等。”说完目光转到唐西瑶身上,道:“这位妹妹好俊的容貌,我这有上佳的护颜花粉,只有妹妹才配得上。”唐西瑶知她心思,道:“多谢,这位姐姐怎么称呼。”绿衫女道:“我叫秋叶青,来,咱们到那边去,反正他们男人是不懂的。”说着牵起唐西瑶的手,走到一边。

叶随云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阁下就没有别的事可做。非要盯着我?”

李复道:“好吧,我承认是专门在此等候,但全是出于一片好意,绝非叶兄想的另有企图。足下失踪了快两个月,外界有传你已身死,我也很是担忧。”

叶随云问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李复道:“说实话,草子林事件后你音讯全无,能找到你纯属偶然。皆因前些日子我无意中看到了巴陵贼寇南山一窝蜂的覆灭报告,这才起了疑心,专程赶来调查。直到前两日得知了三百名神策军往这边调集,才知道自己猜的不错。”

叶随云默然点头,道:“你虽消息灵通,可还是差一点就见不到我了。”李复一惊,问起原由。叶随云将险些被做成叫花鸡的过程说了一遍。

李复听的咋舌,大呼好险,道:“我原以为区区三百神策军,自然困你不住,也就没打算横插一手去帮倒忙,不曾想却是险过了剃头。”想了一下,又问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叶随云道:“我受人之托,要去寇岛一行。”李复一拍大腿,高兴道:“太好了,我也正要前往此处。”忽见叶随云满是警惕的眼神,打个哈哈,道:“叶兄不必担心,在下尚有其他事务,不会与你同行的。”叶随云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李复若有所思道:“此去寇岛千里迢迢,以你现在的状况只怕一路上是千难万险,谈何容易呀。”叶随云听他这一说,也不免产生了忧虑,沉吟不语。

李复道:“若是走水路,当会轻松的多,你意下如何?”叶随云被一语点明,道:“你说的对,水上行舟,即清静又远离陆地,不招惹事非,正是好方法。”说罢又发愁道:“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到哪里找专程前往寇岛的船。”

李复道:“当然没有专去寇岛的行船,但你可以先去扬州,再从扬州出发不就行了?路上定可省了很多麻烦。”叶随云点头称是,想到要重返扬州,心中五味杂陈,自己在扬州被诬陷,没曾想一番折腾后再回去还是戴罪之身。

李复道:“从此处朝南十几里便是个小市集,紧靠着一条小河名叫夜雨河,明早从夜雨河码头有客船出发,正是前往扬州的。”

叶随云拱手喜道:“那太好了,多谢李兄相告。”

李复又道:“若是船家不同意你们登船,便将我之前送你的铁牌给他看。”叶随云笑容顿失,大感怀疑的看着李复。

李复察觉到不对,讪笑道:“你不要误会,这船的确是在下朋友所有,但这回我确确实实是真心为你着想,可没提过半分要求,难道你还信不过吗?”

叶随云暗忖这话倒是真的,李复的确没要自己去做什么,反正明日只要问好了船的目的地确实是扬州,也就可以放心上船了。唐西瑶这时走来道:“叶哥哥,你们说什么聊得这般开心,我也要听。”

叶随云想起还未给二人介绍,对唐西瑶道:“他叫李复,一年前在凤翔赌庄,还是亏了他的指点,我才能找到你的。”唐西瑶眼睛一亮,忙福身道:“谢谢你啦。”

叶随云又要介绍唐西瑶,李复摆手道:“不必了,倾城圣手的大名难道我还不知吗?她也失踪了两个月,原来是和你在一起”说完分别看了看二人,哈哈一笑,长声道:“柳暗花明春作伴,珠联璧合影成双,花好月圆心更美,橙黄橘绿酒添香。随云兄我先走一步,告辞了。”说罢转身飘然而去,秋叶青见状急道:“这人怎的又不打招呼自己先走了,气死人。”汲汲追了上去。

叶随云全不懂李复说的什么,愣愣毫无反应,唐西瑶却知他调侃自己二人情投意合,快要喜事将近了,忍不住羞怯起来,却也暗自得意。叶随云见她脸蛋发红,悄悄傻笑,更是莫名其妙。

按着李复的指引,两人一路朝南慢慢行去。经过一场火劫后,唐西瑶早已是体力难支,行了不到一半便走不动了。叶随云将她背起,笑道:“我受伤时全靠你背着,现在该换换了。”

两人一路说笑,天黑前果然见到了市集,找了一家客栈,开了两间上房。两个年轻人都已疲累不堪,吃完东西后不久,唐西瑶便沉沉睡去。叶随云也静心打坐,恢复元气。

再一睁眼已是天色大亮,两人出了客栈,照着昨日和店家打听的方向找到了夜雨河码头。就见河畔正停着一艘大船,岸上十几个搬运工正来来回回往船上抬着一筐筐的货物,仔细看去,全是蔬菜食物之类,同时还有一些身背行囊的船客也在陆陆续续登船。

一个身穿绛色长袍的老者立于船头的岸边,指挥工人搬运,看起来像是船主。叶随云上前道:“老伯可是这船的主人?”老者一怔,点头道:“是呀。”叶随云道:“我二人欲以前往扬州,不知阁下的船是否正是此程?”

那老者皱眉道:“小伙子,我的船正是去扬州的。”二人一听找对了,都是高兴不已,哪知老者道:“可不巧船票早已卖光了,上船的人数是有定额的,加不得人了。”唐西瑶急道:“我们可以多加银子还不行吗?”老者摇头道:“船的承载量是有定数的,人多了会有危险,加钱也不能冒这个险,你们走吧。”

叶随云忽想起李复的话,掏出铁牌道:“我有朋友相托,请老伯行个方便。”老者看清他手中之物后,眉毛一挑,打量了叶随云一番,点头道:“既有此物,何不早些拿出来。”伸臂一引,道:“请上船吧。”

唐西瑶奇道:“你不是说一个人都不能多吗?”老者哈哈一笑,道:“那是因为有两个位置正是给你们准备的。”唐西瑶暗骂老滑头,和叶随云上了船。只见船舱中已有二十多人在等了,看起来全是客旅,而蔬菜食物等全都摆在甲板上,用绳索捆扎起来。又等了一阵,岸上的货品已全部装上了船,老者一声令下,大船便驶离了岸边。

叶随云上前行礼道:“敢问老伯如何称呼?”

老者道:“老夫姓贾,小兄弟便唤我贾公吧。”不等叶随云说话,唐西瑶已道:“贾公呀,你这船到底是运货还是运人呢?”

贾公笑道:“老夫一家全靠这船养活,即拉货,又运客,两不耽误。”

叶随云道:“敢问从此去到扬州需要多少时日?”

贾公道:“自夜雨河行驶,两日后便可出鹞子谷,进入瞿塘峡,而后顺着水流驶入长江,一路顺江东下便可到达扬州,最多不过十日。”叶随云放下心来,满意的点头称谢。

贾公叮嘱道:“瞿塘峡险峻雄伟,气势奔腾,是长江三峡中景观最奇的,到时两位千万不可错过。”唐西瑶最开心,想到能和叶随云一同经此奇观,直是满心盼望。

一路无事,两日后客船驶入长江,来到了瞿塘峡。唐西瑶一早拉着叶随云等在船舷,这时眼见两岸拔地而起的雄峰,犹如刀削斧砍般仞立于侧,承托之下,原本颇大的船顿时显得渺小如麻。唐西瑶低头看去,只见波涛汹涌的江面上水流湍急,浩荡东泻,声如巨雷,叫人心惊不已。再仰头朝上望去,发觉在两边高耸的绝壁夹合下,云天一线,甚是奇特。叶随云忍不住拿出一直随身的笛子轻轻吹了起来,笛声悠扬,回荡在此群山急水之中,甚是动听,就连座舱中的不少人都被吸引上了甲板,坐于一旁,静静欣赏。

一曲甫毕,唐西瑶忍不住大呼过瘾,赞道:“这瞿塘峡夺天地之工,确是不凡,叶家哥哥的笛声清亮悠远,为美景更增情韵,正是相得益彰。”

叶随云笑道:“这些奇峰峻岭生在此处只怕已是千千万万年了,我突然想起小时奶奶曾说的四个字,对应此刻所见很是应景。”

唐西瑶道:“是什么,快说来听听。”叶随云道:“浩气长存。”唐西瑶歪头想想,不理解这四个字与眼前所见有什么关系。

叶随云解释道:“邪恶永远不会战胜正义,即便它偶尔能猖獗一时,也绝不会持久。因为人世间的正气长存于天地,就好像这高山长河般,生生不息,永不磨灭。”

唐西瑶看他大义凛然的样子,眨眨眼问道:“这也是叶奶奶教的?”叶随云道:“不,是刚刚我自己想的。一见到这雄伟的景致时,我突然想到即使被冤枉也好,被人瞧不起也罢,都算不得什么了。只要坚守着信念,别人怎么看又有什么关系?就好像这些山,你说他们何曾在乎过别人的看法。”

唐西瑶似懂非懂,却也想起一事,道:“说起浩气,我倒想起那个朱无垢来,如假包换是个败类,童叟无欺。”遂将逃出八角寨那晚的事说了一遍,越说越气,又道:“明明是要杀人灭口,还装模作样说为了大局着想,你说气人不气人。”叶随云有些难以置信道:“想不到浩气盟中也有这般宵小之辈。”

旁边有人接口道:“二位无须动怒,谁说浩气盟的就一定是好人,千万不可如愚夫愚妇般盲目跟从,被人家一说就随随便便将毫不了解的人划分了种类区别。”

二人没想到有人偷听,看过去是一老者,布衣小帽,脸色蜡黄,就像平日里最常见的耕地农夫,很不起眼,想来也是船客。

叶随云道:“老伯之言与晚辈所识的两位朋友颇为和合,受教了。”心中想到了陈和尚和赠笛的张先生。

那老者看他态度有礼,点点头挪动身子至两人旁,道:“就算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也是正邪难分,更何况是个千万人的联盟。出了个鼠辈朱无垢也算不得新鲜事。”

叶随云接口道:“同理,恶人谷的只怕也不都是坏人。”老者赞赏的瞧了他一眼,道:“他们只能说是有故事的人,善恶都非天生,每个人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辛酸呀。”

唐西瑶听这老人出语不俗,心下起疑,问道:“老伯伯怎么称呼?”老者正待回答,忽听远处江面上有人高声喊道:“前面的船下锚靠岸,否则格杀勿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三艘黑色大船一字排开从正前方快速驶来,每艘船上插着一杆黑旗,随风摆动。

船上有人认出了旗子,惊骇道:“是。。。是。。十二。。。十二连环坞的水贼。”众人闻言霎时群情变色。

九十三章 白帝疑云

那三艘黑船速度很快,指顾间已来到叶随云乘坐的客船近前,呈品字形将大船围住。

这时贾公也出了舱,看清状况后,知道无可抵抗,只好无奈要艄公将锚下了。打头的黑船驶近靠舷,一搭踏板,呼啦啦冲上来十几个黑衣汉子,均是手握刀斧,虎视眈眈观察着船上的人。众乘客不论男女老少,全都蜷缩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敢动,提心吊胆不知这些人要做什么。唐西瑶拉着叶随云也附身坐在甲板上,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看看再说。

这时黑船上又走出一人,满面凶光,盛气凌人,眼光如刀缓缓掠过每个人,看样子似乎是带头的。众船客都不敢直视,生怕和此人目光接触惹祸上身。那人看到唐西瑶时不由眼睛一亮。

这时贾公忙上前鞠身行礼,又拿出两锭银宝道:“这位好汉,在下这船路过贵宝地,早已打了招呼的,这些便请好汉与众兄弟笑纳吧。”那凶人对贾公喝道:“滚开。”转向其余人问道:“谁是刘洋?”一时鸦雀无声,没人说话。

贾公眼见气氛越来越紧张,赔笑道:“在下与白帝城一向关系交好,常常为贵寨运送货品食物,还望好汉高抬贵手呀。”

那凶人这回没搭理贾公,又大吼道:“谁是刘洋?”贾公道:“好汉找的人兴许不在这艘船上,会不会搞错了。”那人见还是无人应承,刷的抽出刀来,转身朝一对母子走去,小孩看来只有六七岁左右,此刻被母亲抱在怀中,正吓得瑟瑟发抖。

当此关头,叶随云正要出手,却听身边有人道:“你要找的是我,不必伤人。”移目瞧去,说话的正是那貌似农夫,刚刚同自己二人聊天的老者。

唐西瑶扯了扯叶随云,低声道:“幸好你没动手,你瞧。”顺着唐西瑶眼光,叶随云这才发现三艘黑船上满是持刀的黑衣人,不下百数。这也罢了,最叫人心寒的是三船的舷帮上,都装了多组的机弩弓弦,每一组当中都填着几十枝箭,箭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叶随云这才意识到若是刚才出手救人,只怕除了自己和唐西瑶外,船上所有的人都难以幸免,不禁暗暗抹了一把汗。

那凶人这时斜眼睨视,冷冷问道:“你就是刘洋?”老者轻轻颌首。凶人眼珠一转,粗声道:“如何证明?我怎知你不是为了救人而冒名顶替?”老者只回答了三个字:“稻香村。”刚刚经历了莫雨复仇的叶随云和唐西瑶不由对望一眼,脑海中都是同一个念头“又是稻香村”。

那带头凶人嘴角微微一抽,露出一丝笑意,心知面前的正是自己要找之人,他点点头,手一指唐西瑶,狠狠道:“除了刘洋和这个丫头,他奶奶的,其余一个不留。”所有黑衣人齐声道:“得令。”这一下众船客惊骇莫名,听来竟是要把他们全都杀死。

叶随云大急,心想这回不动手都不行了,将唐西瑶朝身后一拖,刚要出掌,忽听另一艘黑船上有人喊道:“曹统领,且慢动手。”这一声阻拦,顿时将蓄势待发的叶随云连同十几个黑衣人都定在了原地。叶随云真力刚刚提起,正要奔涌而出,却被硬生生喊停,顿时涨的头昏眼花,说不出的难受,却也暗自庆幸:“看来这些人的命还有救,幸好没发招,走到最坏的一步。”转而心中暗骂那说话人:“要阻拦就早点说嘛,迟不迟早不早的可有多讨厌。”唐西瑶看叶随云忽然满面通红,自然想到发生了什么,忍不住莞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这时另一艘船也挨近客船,从上面走下来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看样子就是刚才开口阻止的人,他对那凶人拱手道:“曹统领,眼下城中各方面都人手匮乏,不如把这些人留着,带回去好好挑选,有用的留着伺候,没用的再杀不迟,你看可好。”曹统领怪眼一翻,似觉有理,道:“就按你说的办。”他想总之正主已经找到,自己立了大功,至于其余人杀不杀那也无所谓了。

那大眼汉子对众船客道:“别以为捡回了一条命,能不能活还要看各位的造化。”贾公无奈,只能招呼众人一齐上了对方的船。

三艘黑船开拔而行,刚刚的滩头只剩下了贾公的客船,空无一人留在原地。

众人惶惶不安,行至途中,贾公安慰道:“大伙不要怕,老夫确实与白帝城有生意往来,等到了地方,自会找熟人帮忙,让大家离开。”他这话没几个人信,但眼下也只能指望奇迹出现了。

叶随云对唐西瑶道:“这些贼人船上弓弩太多,我没办法同时将所有人都保全,只好跟着去,走一步算一步了,等有了万全之策再说。”唐西瑶也知他说的是事实,道:“那个气焰嚣张的曹统领似乎武功不弱,却视人命如草芥,看来十二连环坞真如传言说的凶险异常。真不知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叶随云却摇头道:“那个曹统领虽然凶狠,却算不上厉害。刚刚那个大眼汉子就比他强得多,只不过不显罢了。”唐西瑶面露不信,回想起来,那汉子举手投足间并没什么特异,似乎不像是高手。

叶随云道:“你没发现他刚才从船上过板的时候,那木板丝毫不弯曲,这可是很高明的轻功。”

这时一个身穿红衣,浓妆艳抹的女子,走到叶随云身边,双手搭在他的肩头,腻声腻气道:“这位公子,你们在说什么,让奴家也来听听行不行?”叶随云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唐西瑶却是脸一板,满胸恚怒。

一旁负责看守的水贼忙行礼道:“请仇统领放心,出不了乱子。”

那姿态妖娆的仇统领扶着叶随云的脸颊细细端详,道:“模样虽算不得英俊,倒是干干净净的不讨厌,不是老娘的菜,罢了。”说罢放开了叶随云,又道:“这位公子千万不要耍花样呦,否则这如花似玉的妹妹被丢进江里,奴家也爱莫能助喽。”说完一声媚笑,走进了船舱。叶随云和唐西瑶面面相觑,只觉这回当真是吉凶难测,前途未卜了。

一路无事,在众人的忐忑不安中,三艘黑船速度放慢,位置渐渐由横变竖,前后相接进入了一片细窄的峡谷水域,再过半刻,又驶进了一处水洞,洞中潮气闷热,只闻水声,让人好不难受,唐西瑶害怕起来,紧紧靠着叶随云。

冗长的黑暗之后,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都晓得已出了洞,重见了天日。由黑到亮的过程,使每个人都感双目不适,好一阵才缓过来。当叶随云和唐西瑶又复看清后,眼前的景象叫他们目瞪口呆。只见水面上千帆招展,樯橹连天,数不清的各式船舶停在江面上,粗略估算只怕不下千多余艘。而陆地上已经等了不少人,似乎在迎接船队回归。

唐西瑶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十二连环坞被称为水贼的总巢了。”忽闻那老者刘洋嘿嘿一笑道:“这哪里是水贼,分明就是水军。我瞧就算大唐的水上部曲也不过如此,只怕还犹有不及呀。”一番话说的叶随云暗暗点头,深表赞同。

一干人下船上岸,那凶恶的曹统领道:“将所有人带去主殿,领主等着呢。”这时岸上一个身形高大肥胖的秃头汉子咦的一声,上前一把揪住贾公的衣袖,问道:“贾老头,你怎么来啦?”

贾公一看,正识得此人,忙道:“肥统领救命,我等不知何故被贵宝寨的朋友请了来,还望统领帮衬说说好话。”叶随云和唐西瑶都暗想要坏事,哪有求人办事还当面说人家胖的。

却听那曹统领皱眉道:“大肥,这人你认识?”旁人暗呼难怪,才知此人的名字便叫大肥。那大肥点头道:“贾老头卖给我青菜,很是个老实人。”转头对贾公道:“正好你来了,我厨房里有批新到的青瓜,我总觉得味道不对,只怕是被那个奸商骗了,你帮我瞧瞧去。”

贾公忙道:“看菜不急,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那大肥却不理会他说什么,已拉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贾公并没骗人,确与此地有过来往。可现在他人都不在了,又有什么用。

曹统领皱了皱眉,也未拦阻,只说道:“走吧。”暗忖只要刘洋在,旁人无关紧要。

一干人被水贼押着一路行去,地势渐渐走高。叶随云发觉随着自己这些人不断前行,时不时便可见到远处空地上有不少人手持兵器,似在排阵操练,有的射箭,有的砍杀,还有的似乎在演练某种阵法,这些人身上皆穿黑甲,叫人吃惊的是他们不论前进后退,皆是安安静静,有条不紊,毫不杂乱,只能听到发令者的喊声,显得纪律肃然,于人极大的威势震慑。

这般一拨又一拨看过去,叶随云越来越惊,忍不住便想起适才刘洋的调侃之语来。这时旁边的唐西瑶凑过来轻声道:“叶哥哥,我瞧这里的人可不像是普通的水贼呀。”叶随云点头道:“我也有同感。”下面虽没再多说什么,但唐西瑶知道两人的感受只怕相同,这些人哪里像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江洋贼寇,说他们是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的军队倒还更贴切些。

等到上了一大截陡直的青石阶梯后,眼前出现的是一座恢弘的宫殿建筑,石墙黄瓦,朱斗飞檐,大大小小的屋宇坐落有致,美轮美奂。叶随云从没见过这般壮丽的建筑,膛目问道:“这里是皇帝住的皇宫吗?”

唐西瑶笑道:“只怕还差一点,但也差不多了,我越发怀疑这里究竟是不是水贼的老巢了。”她虽也意外,却不像叶随云般夸张,毕竟真正的皇宫自己也是见过的。只见建筑群前的广场上,诸多年轻少女三三两两的穿梭往来其中,绯嫣青紫,笑靥妍妍,叫人目不暇接。

叶随云一时间不禁产生了错觉,似乎回到了天清日晏的扬州城。本来紧张的气氛一刹那仿佛烟消云散了,若不是还能见到来回巡逻走动的黑甲兵,众人都以为是在做梦呢。

一直走在队伍前面的大眼汉子转头道:“诸位有幸,今儿来到了白帝城,也不枉吃了苦头。”原来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十二连环坞总舵白帝城。

一干人被带入正对广场的一座最大的殿阁,来到殿中,其余船客为气势所憾,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颌首低眉,不敢抬头。叶随云和唐西瑶却偷偷瞧去,正中的黄色木椅上懒洋洋的斜靠着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人,体型微胖,长发披首,虽是坐着,依然给人高大的威势。

曹统领上前拜倒禀道:“领主,人抓到了。”叶随云心知这人想必就是白帝城的主人宫傲。在他下首的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两个人,看年岁与宫傲相当,奇的是这两人无论体型还是样貌均一模一样,都是精瘦尖脸,远远看去仿佛两个肺痨病秧子,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倒,唯一的区别是右边之人脸色如枣,左边的则脸上隐隐一层青气。

叶随云甫一看清之时,就知这三人都是绝顶高手,不禁心下惴惴,原以为水贼海盗之流,能有什么大本事的人,不料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那两个瘦子看起来病怏怏的,眼光一扫,精光如刀,定然是内力极强。想着叶随云不自禁将气息收弱,生怕他们察觉什么。

宫傲微微点头,朝红脸瘦子道:“火师。”那红脸人站起,问道:“哪个是刘洋?”

刘洋老头站出来,恭恭敬敬道:“老汉便是,不知大王有何吩咐。”

红脸人上下打量了刘洋一番,点点头,轻轻道:“空冥诀呢?拿出来吧。”叶随云和唐西瑶交换个眼神,都想起董龙临死前说的话。

刘洋依然低首,道:“大王说的是什么?请恕老汉听不懂。”

红脸人嘿嘿一笑道:“装什么糊涂,你以为瞒得过我们吗?若非早已打听得一清二楚,有了十足把握,也不会把你请到这里了,老游。”

刘洋听他最后一句话,脸色陡变,浑身竟微微颤抖起来,兀自强行镇定道:“老朽还是愚钝不明,大王是不是认错人了。”

红脸人哈哈大笑,道:“阁下并非刘洋,那只是你的化名,你真正的名字叫做游千鹤,是二十年前自贡城中唯一的幸存者,我说的对吗?”

九十四章 黄花姑娘

刘洋面沉如水,双眼紧闭,一言不发,竟似默认了。左边的青脸瘦子道:“你龟缩乡野二十年,当了稻香村的村长,不就是为了独吞空冥诀吗?却没想到这东西不是你一个人能消受得起的。快快交出来,放你生路一条岂不好。”

刘洋这时似乎已从惊慌中宁定下来,睁开眼,安之若素道:“你们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也该清楚空冥诀早已失踪,又何必来问我。”

青脸瘦子阴笑一声,道:“二十年前,天子峰一场大战,我兄弟二人以及领主都曾亲身参与,拼死拼活打败了聂笑天,到最后却连空冥诀的影子都没瞧到。而你游千鹤是聂笑天上天子峰前最后见过的人,不问你要却去找谁要?”唐西瑶听得心中一动,徶目看去,果见叶随云脸色剧变,忙伸指头戳了戳他的手臂,就怕他心惊之下一着急露出马脚。

再看殿中,那红脸瘦子道:“你这老儿藏的倒是隐秘,在小山村里隐姓埋名二十年,可真叫我们好找呀。”

刘洋沉吟片刻,道:“我未能守住空冥诀,有负聂大侠所托,将来也无颜见他老人家与地下。你们不必多言了,要杀就杀,书的下落我无可奉告。”说完便闭上了双眼,再不言语。

青脸人勃然大怒,猛地起身,刚要动手,红脸瘦子却阻道:“二弟。”然后摇摇头,示意稍安勿躁。青脸人这才又缓缓坐了回去。红脸人道:“老游,你今日不说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说完又招呼曹统领道:“将他送到天字房,好好看住了,不许他死。”曹统领领了命,将刘洋带走了。

红脸人这时看了看站在门旁的一众船客,问道:“山石,这些人是干什么的?”那被称作山石的大眼汉子道:“回火师,他们是随同刘洋一起被带回的老百姓,我想城中各处正缺乏人手,便打算将这些人补充进去。”

青脸人问道:“可有美貌的女子?”山石回头看了看唐西瑶,道:“这。。。似乎有。。。”青脸人皱眉道:“怎么吞吞吐吐的,有还是没有?”

他不敢再瞒,正要回话,突然殿外冲进一个翠衣少女,边跑边喊道:“不好啦,不好啦。。。”

青脸瘦子呵斥道:“大惊小怪的鬼叫什么,这般毛躁成什么样子。”那少女被他一骂,立时安静下来,不敢再出声。红脸瘦子问道:“绿芜,什么事,好好说。”少女绿芜怯生生道:“是总管。。。”

刚才一直泰然自若,一语不发的宫傲这时听她说起,忽担忧道:“晴儿怎么了?”绿芜道:“回领主,总管的心疼病又犯了,我们几个束手无策,这便来通禀。”

宫傲急色上面,道:“请了这么多大夫都没用吗?”那对瘦子兄弟面面相觑,也没办法,看来绿芜所说的总管是个很重要的人。叶随云灵机一动,大声道:“这儿有大夫,定可治好病人。”

宫傲问道:“谁,是谁在说话?”

叶随云拉着唐西瑶走出人群,道:“见过大王,我妹妹的医术高超,定可为大王分忧。”唐西瑶推了他一把,低声急道:“你干什么?”叶随云压低声极快道:“听名字病人是个女的,总比你被男的带走强,记住求她留下你。”唐西瑶这才明白,暗赞叶随云有急智。

宫傲看清二人,半信半疑道:“你当真会治病?”叶随云忙道:“回大王,那简直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啊。”唐西瑶见他夸张的样子,好像就怕别人不信似的,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红脸人看的明白,提醒宫傲道:“领主,这个女娃容貌可是甚美呀。”宫傲不耐烦道:“管她美不美,晴儿的病最要紧。”对绿芜道:“你快带她去瞧瞧,有了结果尽快来回禀本座。”

那丫鬟绿芜应了,走到门口对唐西瑶道:“请随我来吧。”出门经过叶随云时,抬头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放心吧,我是贾公的孙女儿,会照看好她的。”说完便领着唐西瑶出了门,说话时已到了门外,距离殿中的宫傲等人颇远,因而无人察觉有异。叶随云虽一肚子疑问得不到答案,但这句话让他毕竟安心多了,想不到还是沾了贾公的帮忙。

青脸人又问道:“山石,你说有合格的女子在哪儿?”

山石稍一犹豫,道:“刚才确实有,就是被绿芜带走的少女医师。”

宫傲皱眉头道:“算了算了,找来找去,也没有一个比得上于睿的,罢了。”叶随云一怔,暗暗思量,不知他说的于睿是否和自己所知的是同一人。

红脸人点点头,对大眼汉子山石道:“行了,都带下去,让各处来挑一挑,有用的留下,没用的扔到江里。”所有船客听了这话,一股寒气从脚底蹿到头顶,本来都觉得今日霉运当头,竟然被抓进了贼窝,现在却都巴不得被挑上,留在这贼窝。

叶随云随着众人被带走,一路上想着刚才殿中几人的对话,原来那老者刘洋是稻香村的村长,与父亲和空冥诀都有莫大的干系,天幸今日被自己撞见了,定要想法设法救他出来。叫他更意外的是那对瘦子兄弟和宫傲原来竟是自己一直寻寻觅觅,却苦无踪迹的天子峰大战的参与者,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但这三人武功都太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对付他们,更别说问出什么了。

来到一处台阶上,大眼汉子嘱咐手下几句便离开了。叶随云逐个瞧去,众船客都是老少妇孺,神情诅丧,失魂落魄,想是都受了不少惊吓。他满不是味儿,暗想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无辜的人被困在这里,自己定要设法助他们逃离。但又想到那成千上万的黑甲军还有宫傲等高手,不免有些泄气,只觉前景难料,自己此刻连唐西瑶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救其他人。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少女,那负责看管的手下上前打了招呼,对其中一个身着杏色轻衫的女孩道:“黄花,你们后殿油水最肥,你先挑吧,别忘了以后多给我送点好吃的。”

那叫黄花的少女是个单眼皮,切了一声道:“瞧你占便宜的样儿,知道了。”说罢走到一干人前,来回看了看,指着叶随云道:“就他吧。”说完再不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那看管对叶随云道:“你小子有口福了,去吧。”叶随云没料到自己最先被选中,茫然点点头,跟行在黄花的身后。

行到一处,眼见前后无人,黄花突然回过身道:“听说你的武功很高是不是?”

叶随云被她突如其来吓了一跳,疑惑道:“你说什么?”黄花又是白眼一翻,道:“行啦,装模作样的,爷爷早就知会我了。你叫叶随云对不对?”

叶随云膛目结舌,问道:“你。。你爷爷是?”黄花道:“贾公呀,我叫贾黄花,你喊我黄花就行了。否则我平白无故的选你做甚?”

叶随云犹疑道:“那刚刚那个绿芜也是。。。”黄花不耐烦道:“谁规定我爷爷只准有贾绿芜一个孙女的?”

叶随云连连点头,重重道:“你说得对,谁规定的。”

黄花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爷爷是专门负责监视白帝城的,我们也是被安排进来的。”叶随云点点头,回想初见贾公时的一幕,当时心里就有了怀疑,只不过到此刻才被贾黄花证实。

贾黄花道:“你要救人的话可不能着急,这里情势太过复杂,守卫森严,须得熟悉了环境后再作打算,而我的任务就是帮你了解情况。”

叶随云瞪大眼睛,奇道:“你怎知道我要救人?”黄花反问道:“不救人你来干什么?按爷爷所说,以你的本事,要想离开这儿还不是一句话,就算加上那个一同来的女孩儿也游刃有余。而且爷爷说了,就算你不管其他人,也一定会救那个叫什么刘洋的老叟。”

叶随云眼睛一眯,瓮声瓮气道:“我越发觉得这回又是李复安排的,他是不是知道要发生什么,故意安排我乘坐你爷爷的船?”

黄花道:“谁是李复?我不认识。总之你老老实实先待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再慢慢解决。”叶随云这才想到扬州城那个玄字二捌曾说过,会中之人仅上下相联,身份都极其保密。

黄花问道:“你在这里可不能用真名,要想个新名字。”叶随云不假思索道:“就叫二么吧。”这个名字用起来可算是得心应手。

黄花秀眉一蹙,摇头道:“嗯,这个名字不好听。”稍一思索,道:“你必须和我一个姓,叫贾二吧。”叶随云暗想:“你起的名也未见得有多好听。”却也不再多说,叫什么都无所谓,最要紧是能救人。又想起其余船客,问询道:“另外那些人。。。”

黄花知他意思,道:“放心吧,所有的人都会被挑到,就算没用,那些女孩子也不愿有人白白丢了命,她们也都是被各处抓来在城中服役的可怜人。”

叶随云胸中稍定,又疑惑道:“我正想问你,他们为何要四处搜刮劫掠少女到此?”

黄花道:“好像说是为领主找来的,奇怪的是始终没有让他满意的,而后也不肯放了这些女孩子,只叫她们住在这里做些杂务,也无人敢打坏主意,要知道这都是为领主准备的人,谁敢妄动。”

想起先前所闻,叶随云怒道:“这里是什么破规矩,不能给他们做奴隶就要死。”黄花道:“这规矩是两位副领主订下的,说是怕这里练兵的事泄露出去。”

叶随云来了精神,问道:“练的什么兵?难怪感觉不像是普通的水贼之流。”黄花摇头道:“具体情况不知道,只听说将来有大用。”

叶随云又问道:“那两个副领主是什么来头?”黄花道:“他们是兄弟俩,那个面如重枣的叫宇文敌,是哥哥,被下面人称为火师。另一个面色发青的是弟弟,叫宇文灭,被称为寒师。在白帝城除了领主之外,这二人算是地位最高。”

叶随云沉吟道:“这两人看起来都是超级高手,不好对付。”黄花点头道:“听人说是很厉害,但也没人见过他们出手。”

叶随云又问起人们口中的总管,黄花道:“哦,那是领主的妹妹,名叫宫晴,是这里的内务总管,只是身体不大好,三天两头的闹病。”叶随云这才放下心来,至少说明唐西瑶暂时没有危险。

黄花瞧他脸色,便已明白,笑道:“放心吧,刚刚绿芜是骗他们的,只为救那个姓唐的姑娘,其实晴总管并无大碍。”叶随云顿时恍然,看来贾公连唐西瑶的情况也知道的清清楚楚,要说整件事和李复无关,那才真是见了鬼。

二人边说边走,来到一处颇为广阔的地方,摆满了桌椅板凳,看来可同时容几百人坐下。黄花道:“这里就是后殿了,其实就是食场,每日里白帝城的兵丁就是在这儿吃饭的。”叶随云这才明白为何桌椅充多。

黄花道:“虽说只是吃饭的地儿,但要说人以食为天,咱们这儿是很受尊重的。掌管这里的就是后殿统领宫大肥。“叶随云头脑中闪现出刚刚码头上见到的大胖子。

黄花道:“此人只怕算是众多统领中最没有杀伤力的一个了,整日就知道烹饪做饭,除了给天字房的怪老头送食物,他几乎不离开灶台。”

叶随云奇道:“怪老头是谁?”黄花道:“没人知道,反正是副领主特别嘱咐的,除了宫大肥,旁人绝对不许接触。”叶随云又道:“那天字房是什么?”他刚才听得清楚,刘洋便是被关押在这里的。

黄花道:“就是监牢,这里最要紧的囚犯才会被关在天字房。就我所知只有那个怪老头,哦,对,还有今天那个刘洋。除他俩外,天字房就没有别人了。”

叶随云点点头,暗想:“管他是谁,反正被关在这里都是受迫害的,待到救刘洋脱险时,顺便连他一起救了便是。”

九十五章 叛军端倪

这时只见宫大肥硕胖的身躯远远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年岁比叶随云还小些的少年,每人都怀抱着一筐筐的青菜,走的甚是吃力。宫大肥边走边呼喝道:“黄花,愣着干什么,快去搬菜,马上就要开饭了。”

贾黄花连忙答应了,转头对叶随云道:“好好卖力气做事,取得他的信任。”叶随云心思机敏,一听便明白。

宫大肥看到叶随云,问道:“你是谁?”贾黄花忙道:“就是今日新选来的帮手。”宫大肥点点头,命令道:“快去做事。”

叶随云连忙答应了,随贾黄花来到囤放食材处。贾黄花抱起一筐菜要返回,叶随云喊住她道:“等一等。”说完将倒在地上的一个三层的菜架扶起。黄花奇道:“你做什么?”叶随云道:“何必一趟趟的搬这么费事,全都放在这个架子上。”

黄花哑然失笑,解释道:“这东西是安架在船只上,专用来搁置货物食材的,每次卸货都需要两个人抬,重的很。。。。”话没说完,就见叶随云已将所有材料放在上面,再用一根粗麻绳绕了几圈,背了起来。

贾黄花咋舌道:“你。。。你好大的力气。”叶随云笑道:“你也上来。”贾黄花哪敢上去,叶随云单手一托,内力到处,已将她送上了架子,道声:“坐好了。”说完展开身法,上身控制的平平稳稳,脚下快跑。黄花先是战兢怕落,渐渐的惊慌消退,反觉新奇刺激,大呼过瘾之际,两人已奔回了厨房的后院。当然叶随云一路上早就留神了周围,否则被看到了不免惹人怀疑。黄花跳下来,道:“太好玩了,有你帮忙这以后可省了多少事。”

宫大肥听到动静,探出身骂道:“啰嗦什么,还不快点干,东西多着呢。。。”突然语塞,看见食材已经一件不少的摆在了眼前。黄花面有得色道:“怎么样,统领,你交代的事做得还算利落吧。”

宫大肥油光满面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嘉许道:“嗯,不错,这小子手脚倒是麻利。”贾黄花不爽道:“你怎的只夸他呢,我也出了力的。”

宫大肥嗤之以鼻道:“你这丫头有多大能耐我还不清楚,就会偷懒而已。”黄花不服,正要反驳,宫大肥道:“开饭时辰快到了,进来帮忙。”一缩头又回了厨房。贾黄花气鼓鼓将一块手巾系在头上,从瓮里舀了一瓢水开始洗菜。叶随云无所事事,问道:“我做什么呢?”

宫大肥又探出身,扔了件衣服给叶随云,招呼道:“小子,将馒头送出去。”叶随云见那衣服灰麻灰布,与其他几人身穿的服色相同,知是这里的仆役专用,便套在了身上,见灶台上放着刚蒸出的五屉白面馒头,便端了出去。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食场上这时已有不少人在等,见到叶随云端出的馒头,一哄而上抢个不亦乐乎。叶随云被挤出人群,暗自呐异:“这些水贼吃饭的情形倒与我丐帮有几分相似。”

来用餐的人渐渐多起来,叶随云与另外几个帮厨少年陀螺般来来回回的将食物送上,忙了好一阵子,正停下来喘口气的当儿,忽见那个气焰嚣张的曹统领在一群手下的簇拥下也来了,几人往下一坐,旁边的帮厨已将菜肴盛好端了上去,浑不似旁人般,要自行去取。

贾黄花刚好走出,来到叶随云身后,见他正看得出神,低声嘱咐道:“他叫曹盖思,外号‘黑阎王’,白帝城龙弩卫的统领,为人冷血张扬,心狠手辣,是这儿有名的狠角色,你可千万别去招惹。”叶随云注意到周围凡是经过的人都要陪着笑脸行礼招呼,那曹盖思却爱理不理,派头很大。

叶随云低声笑道:“我原想十二连环坞里尽是恶霸,他应该算是恶霸中的恶霸了吧。”说话时又有一人独自来到食场,远远坐在了最边的一张桌子上,正是先前那个大眼汉子,叶随云心中一动,问道:“他是谁?”

贾黄花看清后,哦了声道:“守关统领张山石,为人低调,不大说话,也没什么大能耐,因此旁人也不如何重视,据说他平日里只会对着月亮唉声叹气,因此有个外号叫做‘叹月将’。”叶随云嘀咕原来他全名叫张山石,心知正是此人一句话才保全了众船客的性命,对他颇有好感。

贾黄花道:“人们经常讨论,想不明白领主为何要将守关的职务交给一个庸碌无能的人。”

叶随云心中冷笑:“庸碌无能?说这话的才是无能之辈。”想罢用饭盆盛了两大勺菜端了过去,放在桌上。张山石颇为惊讶,点点头道:“我原想此时人多,待晚些再取食,倒是有劳小兄弟了。”

叶随云嘻嘻一笑道:“比起统领的救命之恩这算不得什么?”张山石一听,细瞧之下认出了叶随云,点点头,压低声道:“原来是你,不要瞎说话。我只是为城中补充劳力。你休给我招来麻烦。”

叶随云心想这人胆子还真小,但毕竟是救了大伙,正待再说,忽察觉有人走来,便住了口。原来是曹盖思桌上的一个手下,他将叶随云刚刚端来的饭菜拿起,道:“曹统领那边的菜食不够,就请张统领割爱让一让了。”张山石笑了笑,道:“当然可以,拿走吧。”那人扬头而去,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叶随云心头有火,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张山石淡淡一笑道:“罢了,姓曹的气焰极盛,他龙弩卫那些喽喽自然也横行霸道,反正又不是只对我一人如此,不必计较。”叶随云纳罕心想此人这等好脾气,怎的会干了水贼的行当。

这时远处有人大喊:“贾二,贾二。。。”叶随云兀自没反应,张山石提醒道:“是不是叫你的?”叶随云这才醒悟过来,忙跑过去连声答应了。原来是宫大肥,他将四个食盒放在两个大筐中,交给叶随云,瓮声道:“小心在意些。出了篓子瞧我不收拾你。”说完转身又回了厨房。

叶随云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好在贾黄花走来嘱咐道:“这几个盒中都是特别烹调的食物,分别送到领主,两位副领主还有主管的居所,可千万别搞错了。”叶随云心喜总管不就是宫晴嘛,这下就可见到唐西瑶了,向贾黄花问清了路,将扁担挑在肩上,匆匆赶去。

叶随云步快身稳,虽然心悬唐西瑶,但为免露出了马脚,还是按着人家叮嘱的顺序,第一份先送到了宫傲处。这里安静得很,院落清幽,似乎没人在家,也没人来接应。叶随云挑着食篮儿,来到屋前,见房门是开着的,好奇之下走了进去。刚进屋便吓了一大跳,就见宫傲正坐在椅子上。叶随云忙道:“领主赎罪,小的是来送膳的,见没人来接,便送了进来。”

谁知宫傲只是嗯了一声,便没了声儿。叶随云抬头看去,见他似乎盯着桌上一副画正看得入神,忍不住伸长脖子也凑过去看,宫傲忽道:“你说她美吗?”叶随云这时看清了画中乃是一个女子的描像,再仔细一瞧,画中人淡扫蛾眉,牙袍清纱,分明就是清虚子于睿。

叶随云暗叹果然印证了先前自己的怀疑,只是不知宫傲与于睿有什么牵连,嘴上回道:“很美,很美。”

宫傲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火师他们说要给我找个比她更美的,可我这心里呀却清楚的很,这世上哪儿再去找她这样天仙般的人去。”说话间目光沉滞,神情陶醉,似乎魂游太虚,已忘了身边有人。叶随云退出了屋子,越想越怪,思量这大名鼎鼎的宫傲为何看起来痴痴呆呆的,可真不像江湖上传的那般枭雄。

再走一阵,来到宇文兄弟的住所,刚进院门,就听到二人在屋中交谈之声,其中一人道:“大事将近,最近要下边的人都收敛些,别出岔子,小心被天策府盯上了。”声音低沉,正是宇文敌。另一个稍清亮的声音道:“大哥你未免太谨慎了,咱们哪一次不是做的干干净净,从不留下把柄,何来被盯上之虞。”这回说话的是宇文灭。

宇文敌冷哼一声道:“半年前你不听我的劝告,派遣秦雷和肖童等一干人随着金汤寨行动,以致在君山上全军覆没,白白损失了几个好手。这也罢了,人损失了再补上就是,最大的隐患却是怕天策顺着线索找到我们,那就前功尽弃了。”叶随云听得分明,回想起当日君山之役,冷小小曾提过被自己所败的其中几个好手皆属叛军麾下,是天策的心腹之患,奈何这些人行踪诡觅,始终无法将其尽数剿灭。想到这儿心中不停打鼓:“难道天策府一直束手无策的叛军老巢竟然就是十二连环坞,背后主谋竟是宇文兄弟和宫傲。”越想越觉得没错,看来那些根本不像水贼的黑甲武士正是冷小小口中的叛军。

宇文灭被兄长一说,似乎也有些底气不足,道:“人算不如天算,君山的行动咱们苦心孤诣,可算策划的天衣无缝,谁料到半路杀出个姓叶的小子,这才毁了全盘计划,那也是无可无奈何的。”叶随云知他说的是自己,只听宇文灭接着道:“大哥,我这般做,不也是想事成之后分到更大一份儿吗,现在多出些力,将来和姓李的讲条件岂非更有底气?”

宇文敌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不错,罢了。咱们建起这支军队不容易,大业成否全系于此,为兄只望万无一失便好。”叶随云听得疑窦丛生:“他们口中说的大事是什么?姓李的又是谁?”可惜屋中二人不再多说。

虽然茫无头绪,但叶随云本能感到事情非同小可,定要找机会打听清楚,再转告冷小小。又一想到那些黑甲军操练的样子,暗道难怪先前自己和唐西瑶都觉得不对劲,这些家伙本就是按着军队标准在培养训练,当然有别与一般水贼。他想的入神,肩上的担子一颤,发出嘎吱声响,屋中二人立时警觉,喝问道:“谁?”

叶随云暗叫“糟糕”,正要撒腿逃之夭夭,忽听一女子的声音骂道:“你这人发什么呆,让你将晚膳送进屋去,却站在这里躲懒,就不能让姑娘们轻松一回吗?”回头看时,两个少女正横眉对着自己,一个穿靛色长裙,另一个穿石榴长裙。这时宇文二人也已出了屋,狐疑望着这边。

那两个少女忙行礼道:“二位主人息怒,这小厮是来送膳食的,兴许是第一次来,不懂规矩,不知该送到哪里,这才站在院中发愣。”叶随云也适时躬身,显得很害怕,道:“是,是,小的下次定当注意。”

宇文敌皱了皱眉,道:“将东西放下,出去吧。”叶随云连忙将食盒放在院中石桌上,退了出来。只听宇文灭道:“蓝紫,红娘,你们也退下吧。”两个少女齐声应了,走出门看到叶随云并未离开,不动声色使了个眼神,三人走到远离了宇文兄弟住处,那石榴裙的少女才道:“刚刚好险,你这人怎的冒冒失失的就要逃跑,差点就出事。”叶随云也心有惭愧刚才一急差点坏事,问道:“多谢二位帮忙,你们是。。。。?”

靛色少女道:“是爷爷叫我们照应你的,怎么,黄花没告诉你吗?”叶随云难以置信道:“贾公?”少女点头道:“对呀,我叫蓝紫。”一指石榴少女道:“她是红娘。”

叶随云啧啧称奇,感叹道:“贾公究竟有多少个孙女儿呀。”贾红娘歪着头瞧了瞧他,道:“爷爷说你本事大得很,怎的轻易就被发觉了,我瞧你也很稀松平常呀。”

叶随云苦笑道:“贾公实在过奖了,比起他老人家来,小子我的本事不值一提。哦,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份要送,两位姑娘,先走一步。”说完提着食篮头也不回的跑了。

来到宫晴的住处,绿芜已经等在了门前,笑道:“我说今日怎的这样晚还没来,原来是让你这新手来送,难怪了。”

叶随云随她进到院中,见唐西瑶正陪着一个女子说话,那人眉目清秀,就是肤色极白,似乎常年不见阳光。

唐西瑶见到叶随云,欣喜异常,见他穿着厨房仆厮的衣服,忍不住好笑,道:“这回又是什么身份?”叶随云呐呐一笑,道:“在厨房里当跑堂,你还好吗?”唐西瑶微笑示意不必担忧。

这时那白肤少女问道:“绿芜,这就是你说的堂兄吧。”贾绿芜一旁道:“总管说得不错,就是他。”此女正是宫晴。

九十六章 内务总管

叶随云一愣,疑惑她说什么堂兄是何意?但他毕竟不是傻瓜,知道其中必有因由,现如今身处险地,心里也比平日多留心在意三分,因此虽然不了解情况,但叶随云不动声色,只是憨憨一笑,转头一看,果然绿芜正在暗暗使眼色。

宫晴问道:“贾小哥,你可是刚刚从火师处而来?”叶随云点点头,道:“在下按后殿宫统领的指示,先送到领主那儿,然后是两位副领主,最后是总管这里,还望恕罪。”

宫晴摇头道:“不妨,按规矩原该是这个顺序。”停了停问道:“刚在火师那里你可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对她的询问,叶随云略觉奇怪,只是装作不懂,摇头道:“小的送去膳食便退了出来,没听到什么。”眼下情况奇特不明,叶随云可不敢随随便便引人注意。

宫晴恩了一声,似乎在想什么,良久道:“要说世上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绿芜今日和我说她的堂兄姐被掳来了白帝城时,我还道是开玩笑。”

叶随云到此才大致明白,贾绿芜是如何骗得宫晴帮忙的,忙躬身道:“多谢总管救我家妹,小的感激不尽。”

宫晴道:“你放心吧,欢儿在我这里定然保她无恙。”叶随云抬头看了唐西瑶一眼,对方也正在看自己,知道她化名叫贾欢儿。宫晴继续道:“既然我帮了你们的忙,反过来你也要投桃报李,帮我一个忙?”

叶随云微微诧异,道:“总管但有吩咐,小的自当遵命,不知要我做什么?”

宫晴道:“很简单,往后你送餐往来,少不得常去到火师处,多留心听留心看,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报告给我。”

叶随云心中一凛,这是要自己做卧底呀,虽不明白她和宇文二人有什么过节,但这个小细节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脸上一副诚惶诚恐道:“小的一定尽力。”

宫晴满意的笑了笑,道:“你们兄妹见面定有很多话说,这就去吧。”说完便要转身回屋休息,似乎说了这一阵话已经很累了。

叶随云突然又问道:“我初来乍到,敢问总管何以会给予信任呢?”心想按她在此的地位,要找眼线监视别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不由好奇问一问。

宫晴转回道:“这白帝城之内,除了哥哥和绿芜,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正因为你是今日刚刚入城的人,才最可信。”

叶随云连声答应,行礼退了出来,唐西瑶和贾绿芜也跟了出来。叶随云开玩笑道:“你这新名字到也好听,幸好不叫贾笑,那不成假笑了吗?”唐西瑶嗔道:“不管叫什么都比贾二好听。”

绿芜如释重负说道:“幸好你机灵,先前倒忘了嘱咐你,刚刚总管说起咱们是堂兄妹,真怕你露了馅。”叶随云点头道:“难怪黄花非要我也姓贾呢?原来你们早就商量好的。”绿芜道:“总管对我虽说不错,可也不是什么都能开的了口,若非我的至亲好友怎能让她答允相助。”

叶随云赞同道:“那也说的是,看来倒也不必你这大国手出马了。”后一句是对着唐西瑶说的。

唐西瑶摇头道:“宫晴虽说现在没事,但我观察她半日,发觉她确实有心疾,以致全身气血不足,体质弱于常人,你看她肤色纤白便是为此。”绿芜接道:“对,听说总管自小就罹患心痛病,说是娘胎里带来的,看了多少大夫都没用。”

叶随云笑道:“算你家总管运气好,遇上了世上最好的医生。”看得出绿芜很是关心宫晴,她对叶随云道:“你快回去吧,免得在外太久惹人怀疑。”叶随云和二人告别,匆匆赶回后殿,如今知道唐西瑶处境无虞便放了心,接下来就是要一门心思找机会救出刘洋。

第二天中午,叶随云又是围着后殿里里外外跑了几十趟,总算忙活完了,这才有功夫坐下来休息片刻。想起昨日宫晴的话,看来这十二连环坞内部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各有各的心思。宫晴明显对宇文兄弟有疑心,或者说是戒心,具体内中详情现在虽还不得知,但总是一条线索,定要慢慢将其中的脉络捋清,好从中做做文章,寻找救人的机会。

忽听身旁一声叹气,满是委屈和无奈,叶随云转头看去,不远坐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一脸的黑髯很是威风,只是这模样粗犷的汉子此时眼眉耷拉,嘴角下垂,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叶随云瞧他神情可怜,好奇心起,倒了一大碗酒端上,道:“这位好汉,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多喝碗酒也就过去了,来。”

那汉子愕然看叶随云一眼,接过酒碗咕咚一口干了,道:“你说得对,老子总有一天要找回场子,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叶随云道:“贾二,是新来的。”那汉子道:“难怪你不认识我,我叫裘大嘴,这儿的兄弟都叫我大嘴哥,你这人还不错,有前途。”叶随云嘻嘻一笑,道:“大嘴哥是为什么事不高兴?”

裘大嘴狠狠朝地上淬了一口道:“还不是那个狗。。。。。那个姓宫的。巡逻守卫换防晚了,关我什么事,却硬说是我的失职,当着那么多人一顿数落,叫老子以后怎么混。他。。。”裘大嘴正口沫横飞说的激动,后面贾黄花喊道:“贾二,快来。”

叶随云也听不明白,只好对裘大嘴道:“大嘴哥,下次再说,回见啦。”说完扔下一脸没说痛快的裘大嘴急不迭的跑了。

贾黄花将食盒放进篮中,道:“今儿个人手不够,你还要多送一个地方,别搞混了。”叶随云问清方位,挑起篮子,忽问道:“那个裘大嘴是什么来头。”

贾黄花看了一眼道:“他呀,是四偏将之一,外号还挺威风,叫什么‘战张飞’,自以为勇猛无敌,实则是个受气包,算起来应该是曹盖思的手下。”

叶随云又问道:“他说受一个姓宫的欺负。。。”黄花道:“就是前殿统领宫威,也不知怎么搞得,这宫大将军就是瞧他不顺眼,总是找他麻烦,无奈裘大嘴地位低,却也不敢反抗。”叶随云暗想这白帝城中竟如此多姓宫的,好奇道:“曹盖思不是很厉害吗,怎的有人欺负他手下也不管?”

黄花道:“宫威可是领主的家人,姓曹的再横也要忌惮三分,不过这两人倒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过节,也不至于为了个手下去得罪宫威,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理算了。”叶随云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贾黄花催促道:“别问了,快去送饭,凉了可就不好了。”

叶随云只得挑起食篮,不经意远远看到张山石坐在一张桌上朝自己这边看来,叶随云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不敢再耽搁,拔腿快去。

再次见到宫傲,这个十二连环坞的大当家还是如同上回般沉醉在画像前,时不时发出叹息声,魂萦物外。叶随云这回索性连话也不说,放下食物就走,宫傲竟似不知他来过。叶随云开始怀疑这宫傲究竟是不是传说中那个一统绿林的强人,怎的这个德性。但话说回来,他身上那股高手的气场是藏不住的,这才更是叫人想不通。

来到宇文兄弟的住处,进院子发觉只有宇文敌一人,正坐在院中闭目冥想着什么。叶随云知道今日没什么可听的,将食物放在桌上,正要退出,宇文敌忽道:“等等。”叶随云心里一紧,转过身恭恭敬敬道:“副领主有什么吩咐?”

宇文敌的眼神刀光般掠过叶随云,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叶随云不敢迟疑,平静道:“小的在家乡是替大户放牛的,平日也做些粗活笨活。”心底暗暗惴惴,难不成这家伙看出了什么。宇文敌脸色缓和下来,点头道:“少年人做事倒是把好手,往日送来的饭食,汤汤水水泼洒的到处都是,你昨日送的倒是干净利索,不错不错。回去告诉宫大肥,以后本座这里就要你专送了。”

叶随云暗松了口气,原来是说这事,他修为精湛,自然脚步凝稳,这又算什么难事,面上却装作欢喜道:“多谢副领主夸赞,小的往后一定更加用心。”宇文敌点点头道:“去吧。”

叶随云出来后长长喘了口气,还以为露了马脚,真被这老家伙吓的不轻。接下来本该去到宫晴那里,可按着贾黄花的嘱咐,离宇文兄弟住所较近的就是今日要多送的地方,刚才亟匆间只听黄花说叫什么福禄二老,这时心下嘀咕这称号倒是喜气,难道是专门操办喜事的?

怀着满腔好奇行至一处别院,还没进门就听得里面一声重重喟叹,透着悲切愁苦,是个老翁所发。接着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道:“要是小梦子有个三长两短醒不过来,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活了。”说完呜咽不止,听来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婆在说话。

叶随云行至门口,没有贸然踏入,伸脖子瞧去,见到屋内一对看来像是夫妇的花甲老人正相顾凄然,愁云惨淡,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叶随云念头划过:“这二位虽不知为何愁苦,但和福禄二字可是相去甚远了。”他还没说话,那个始终背对着他的老者,用手一指旁边道:“你是来送饭的吧,放在桌上就行了。”

叶随云答应了一声,走进去,将食盒搁置好,正要转身告退,忽然手腕一紧,已被那老者一把抓住。他冷冷看着叶随云道:“不管你是谁,最好安安分分的,休耍花样。”

叶随云暗暗戒备,脸上佯装惊慌道:“前辈这是为何,我。。我只是送东西来的。”老者道:“你离着十几丈老夫便已知晓,肩挑两个大筐,却半点不闻扁担晃动弯折之声,虽看不出你小子修为深浅几何,但至少不该是个送食的仆厮,莫以为瞒得过所有人。”

叶随云松了口气,毕竟不是从内息上露了馅儿。同时也佩服这老人实在心细如发,竟从如斯细节看出自己身有武功。正想编个什么理由为己开脱,谁知旁边的老婆婆流泪抱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管这些。”老者听完也是一声长叹,松开了叶随云的手腕,挥手道:“走吧,走吧。”显然是再无心情理会他。

叶随云做梦也想不到竟如此轻易脱身,虽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也不敢再耽搁,挑起东西就溜了出来。一路上心里忐忑不安,既不知他们为何放过自己,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去告发,但不管怎样,这二老武功高强是不用怀疑了。

胡思间到了宫晴处,这回却不见了绿芜和唐西瑶,只有宫晴一人正在屋内,捧着一卷书在读,她看到叶随云,道:“你来啦,欢儿和绿芜去煎药了。”

叶随云将东西放下,道:“今日只有宇文敌一人在,什么都没说。”宫晴点头回了声:”知道了。”

叶随云这两天一肚子疑问,觉得眼下倒是个好时机,便小心道:“小的刚来白帝城,什么都不明白,可是总管对我和妹妹很好,因此无论有什么差遣,小的都愿赴汤蹈火为总管出一份薄力。”

宫晴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你有心了。”叶随云接着道:“只是心里忍不住好奇,同是这城中的主事之人,为何总管会对两位副领主心有疑虑,乃至要我时刻监视呢?”

宫晴直直凝视着叶随云,片刻道:“你这人不仅好奇心重,还真是胆大,什么都敢说。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说话时淡淡而笑,却非是发怒,让叶随云的紧张又放松了三分。他虽假扮下人,却并不真正打心里惧怕这些人,自然装不像,加上心里有疑问便张口问出,虽语气谦卑,却全没想到此语不该出自他口。也算错有错出,意外的是宫晴似乎此时心情很好,毫不以为忤。

笑过后,又是轻轻叹息,她言道:“我这个内务总管空有头衔,却是毫无实际。现如今白帝城上下大权皆握在宇文氏二人手中,就连哥哥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叶随云不料竟问出这么个答案,讶然道:“总管是说真正控制着白帝城的是宇文兄弟?”宫晴颌首算是回答。

叶随云不解道:“真是怪了,难道是我想错了。”宫晴问起来,叶随云答道:“你说领主是傀儡,可我明明感到他功力高绝,绝不像是能随意摆布的人,虽然有时看起来不多说话。”在宫晴面前,他也不好说宫傲看起来痴痴呆呆的。

宫晴道:“你说的也不错,哥哥武功盖世,也不是宇文氏想怎样便怎样的。我说他像傀儡虽不准确,倒也差不多。城中大大小小的事他是什么都不管,全都交给那二人,这不等于将统领之权拱手相让吗?”

叶随云问道:“这却是为何?”宫晴轻叹道:“还不是因为那个于睿。”

九十七章 孤山之集

叶随云心里惊讶,就听宫晴接着道:“二十年前,哥哥无意中与于睿有过一面之缘,至此便情根深种,念念不忘,终成了他的心魔。打那之后,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女人。据说后来在天子峰上和旁人联手对抗当时的两个武林高人也是为此,只不过最终也没能如他所愿,白白忙活一场。”叶随云听到涉及了那一战,不敢插嘴,亟盼她继续说下去。

可惜宫晴并不多说天子峰的事,只道:“也就是那时候他结识了宇文兄弟,后来三人联手收服了多个寨子,创了十二连环坞。哥哥武功最高,被推为领主大当家。”叶随云这才释然了其中因由。

宫晴接着道:“现在想来,宇文二人拉拢哥哥就是为了他武功高,否则光凭他兄弟两个事情是办不成的。”

叶随云道:“江湖上一传说起十二连环坞,毕竟只提宫领主,很少提及宇文兄弟。”宫晴哼了一声,道:“这两人躲在后面,就是要哥哥做这个出头鸟,有什么恶名声也都是扣在他头上。就好像这些年搞得沸沸扬扬的大肆挑选美女,说是为了给哥哥找一个长得像于睿的,其实来来回回不就是要把哥哥淫邪的名头传播于世,让人们都知道宫傲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叶随云想到唐西瑶曾说起过在巴陵县的经历,那些聚仙寨的山贼当时就因为看她美貌,才打算将她进贡到此,只是这帮坏蛋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被莫阿金给杀光了。

宫晴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只道他是在认真倾听,又说道:“其实如果人们来此一看就知道了,那些被掠来的女孩儿虽然不是自愿,但一个个都在这里生活的好好的,也没遭到不幸,这全亏是哥哥的意思呀。”

叶随云接口道:“这等事情应该制止才对。”宫晴点点头道:“哥哥曾经也阻止过,奈何下面的寨子依然不断送人来,毕竟他们打着的旗号是为了哥哥寻找中意的人,因此哥哥也不好相拗,就由着他们了。其实我知道,说到底他也是真的希望能找到一个代替于睿的人,却不懂这种事又岂是旁人能代替了的。”

叶随云道:“即然领主并非传说中的淫邪之徒,对那些被掠来的少女也无心留下,为何不放她们走呢?”宫晴面上一寒,道:“还不是那两兄弟怕他们练兵的消息泄露出去,说如果不能被领主看上的,便要全部杀死。哥哥也不愿这般妄杀,为了两全便下令将这些少女全都养在城中。”

叶随云知她说的是实情,自己这帮人就是如此下场,又问道:“他们练得是什么兵?”宫晴反问道:“你难道没看见吗?那些身披黑甲的就是。”叶随云点头道:“见是见到了,看来还是训练有素的,不知是用来做什么?”他装作茫然的样子,希望宫晴能多透露其中一二。

宫晴摇头道:“我也不晓得,也懒得去管。他们对此守口如瓶,死死瞒着。对哥哥说起来,是为了十二连环坞以后的壮大而积蓄力量,碰上哥哥的性子,本就没心思在上面,也就任由他们。其实鬼才信,虽然我不知其最终目的,但却终于明白,宇文氏撺掇哥哥帮他们创了十二连环坞就是为了建立这支军队,而为了掩藏军队的痕迹,这才又是搞选美女,又是四处招摇惹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哥哥身上,让天下人都以为这里聚集的全是山贼,水贼,强盗,根本没考虑过其实这里是一只秘密军队的基地。”

叶随云大惑不解,皱眉道:“既然是为了避人耳目,为何不行事低调些,岂非更有利于隐藏?”宫晴摇头道:“这才是他们高明的地方,就好像一个卧底密探,越是喊得声音洪亮,举止嚣张,越不会被怀疑,这恰恰切中了人们心中的盲点。”宫晴一语点醒了叶随云,结合多月前冷小小的说辞,心知宇文兄弟如此煞费苦心,正是为了避过天策府的注意。

叶随云赞道:“总管心思深细,全已看的透彻了。”宫晴无奈道:“他们一是碍着哥哥的面子,再者看我体弱多病,常年不出,因此才不来找我麻烦。殊不知我冷眼旁观,心中明明白白的。只叹我弱女之身,力有不及,纵然知道他们干的不是好事,也是无能为力。如今只希望能多掌握些情况,一旦他们要对我和哥哥不利,也好及早部署应对,因此才要你帮忙做个耳线。”说到这,她忽的停了下来,看了看叶随云,忍不住笑道:“真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竟和你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其实这些事你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定然是没兴趣听的。”

叶随云也笑了笑,道:“也许是总管你平日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憋久了,因此一讲起来就停不住。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愿意讲,小的就听着。”叶随云有自己的算盘,眼下好不容易和宫晴攀谈起来,心中念兹在兹,说不定这女子知道些关于二十年前天子峰上的事情,可不愿这段谈话就此打住。

宫晴想了想,道:“或许你说的不错,但也是因为你这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特质。”她想了想,又道:“就是叫人有种安宁的,信得过的感觉吧,否则即便我想倾吐心事,为何不找绿芜,却和你不知不觉说了这许多。”叶随云笑笑不去插口,可宫晴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只是道:“你先回去吧,我有些倦了。”

叶随云知道不能再说,无奈只好挑着空篮子告退出来,回去的路上一个劲儿暗自懊悔,竟是半点正事都没问到。这也罢了,岂知连唐西瑶都没见到,不由有些闷闷不乐。

又过了一天,正是开饭的时候,叶随云先是见到了裘大嘴,刚上去攀谈两句,就听一旁有人重重哼了一声,转眼看去,是个比裘大嘴身形更加魁梧的汉子,正气势汹汹走了过来。叶随云还在奇怪这人是谁,就听那汉子道:“裘大嘴,你去那边坐,把这儿让给我行不行?”再看裘大嘴,满脸不忿道:“这里空位还有那许多,宫大将军为何偏要抢我的坐,摆明了要仗势欺人吗?”这声喊话响亮,霎时后殿食场数百人的眼光齐刷刷看过来。叶随云这才明白,原来此人就是前殿统领,大将军宫威。

宫威听完,冷笑一声,道:“仗势欺人又怎样,我就是喜欢这里凉快些,难道你要违抗本将的命令吗?”裘大嘴满脸通红,显然怒不可遏,只是一时不敢发作。熟悉这二人的都禁不住想,裘大嘴这受气包忍气吞声了多年,始终不敢和宫威翻脸,这次怕是也不例外。

叶随云忙打圆场道:“既然大将军喜欢这里,大嘴哥让让便是。其实后殿风清水明的,不论坐哪里都是好的。”说着对裘大嘴使了个眼色。宫威听罢点头道:“嗯,这小家伙说的好听,懂事,懂事。”哈哈大笑起来。

旁观众人猜的不错,裘大嘴其实本就不敢得罪宫威,虽一时恚怒,毕竟还是克制住了,反正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加上叶随云给了台阶,只好起身坐远了些。宫威大摇大摆坐了下来,旁人已忙不迭的送上酒食,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各人又都回去各吃自食了。

叶随云小声安慰道:“宫威位高势大,你就忍忍吧。”裘大嘴满腔怨气,道:“这家伙总有倒霉的一天,我擦亮眼睛等着看。”叶随云忍不住道:“今日算是见识了,他摆明是冲着你来的,这般和你过不去到底是为什么?”

裘大嘴仰头将面前一碗酒干了,一抹嘴,不停摇头道:“谁知道这天杀的坏了哪根筋,这些年不断找我麻烦,有时我也常常回想,可不记得何时得罪过他。”叶随云暗觉滑稽,这人被欺压了多年,谁知连原因都不知道。熟不知裘大嘴也是满肚子苦水没处倒,毕竟这事无凭无据,就算告到上面,宫威完全可以不承认。而自己又不可能当面去问,因此这些年就不明不白的,时不时被整一下子,却是完全不明所以,也无处申冤。

这时旁边一人走过来道:“谁叫你总是吹嘘自己勇猛无敌的,加上你那个外号,自然是要得罪他的。”声音柔媚,叶随云一看,竟是那个妖艳的仇统领。仇统领也见到了他,嘻的一声笑,将手搭上他的肩膀道:“公子原来是在这里当个跑腿的小厮,很好呀,奴家还道你已经被宰掉,给扔进江里喂鱼了呢。”声音慵懒起腻,说完嗤笑起来,叶随云只觉一身的鸡皮疙瘩,忙后退几步,摆脱了她的手臂。

裘大嘴斜眼看了看,问道:“你刚刚说的话是何意?难不成老子叫什么名号也碍着他了?”叶随云想起前一天黄花说过,裘大嘴号称‘战张飞’。

仇统领白他一眼道:“这都不明白,活该你被欺负。”裘大嘴不平道:“仇赛赛,咱俩可是多年交情,你可不能见死不救,知道什么爽快利落的说出来吧。”叶随云想原来她叫这个名字。

仇赛赛看了眼远处正大快朵颐的宫威,压低声道:“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宫威此人的作风和你极像,也是自诩天生威猛刚勇之辈,他说过自己最崇敬佩服的就是三国时蜀汉的猛将张飞,你自己想想还有你的好果子吃吗?真笨。”说到这,叶裘两人才豁然开朗,原来这前前后后多年的摩擦冲突竟只是为了一个称号惹的祸。

裘大嘴疑惑问道:“这些你是如何得知?怎的现在才告诉我,早知如此,我将那绰号改了,何苦被他整天找麻烦。”仇赛赛不耐烦道:“你又没问过,老娘才懒得理你。”这时另一个厨房仆役端着个食盒过来,恭敬奉上。仇赛赛接过,傲然道:“老娘才不在这儿和一帮臭男人混着吃东西。”说完瞟了叶随云一眼,妩媚一笑后,扭着去了。

那送菜的仆役又告知叶随云,宫大肥此时正在厨房唤他过去。叶随云朝还在发蒙的裘大嘴打个招呼,便来到了后厨,见除了宫大肥外,还有贾黄花和另几个仆役也在。宫大肥笑眯眯道:“刚刚火师差人来夸奖了你一翻,指定往后的饭菜由你专送,好小子,初来乍到,表现的不错,是个人才。”

叶随云忙装作喜不自胜,道:“多谢统领夸奖,我以后定好好做事,不辜负统领的信任。”宫大肥满意点头,道:“明日黄花要去孤山集采买食材,你随她一道去吧。”叶随云尚没回话,却见其余众仆役均面露出羡慕的神情。宫大肥道:“你好好做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黄花吧。”说完朝另几人吼道:“一帮猴崽子发什么呆,都做事去。”那几人吓得低头乱窜,眨眼都跑没了。宫大肥一边骂骂咧咧,头也不回又钻进厨房烧菜去了。

贾黄花凑过来,道:“嘿,真行,才两天宫大肥就让你出外差了。”叶随云也不知这差事好在哪里,因此并不如何兴奋,奇道:“不就是买菜吗?我瞧其余人面露失望,似乎都恨不得同我换了。”

黄花一脸的不识货,道:“是买菜不假,但一路上轻松自在,什么都不必做,还能游山玩水,不用憋在这里,谁不想去?这等于是放大假。你呀,非要把你关在这里个一年半载的,才知道摊上了多好的事。。”

叶随云心道原来如此,问道:“要去多久?”黄花道:“两日便可返回。瞧你不情愿的样子,平日那些家伙可都是求着我带他们去呢。”说完想到了什么,拉着叶随云来到食场,一阵左顾右盼,终于发现张山石正坐在角落里,黄花走过去,拿出一张写了字的帛纸,道:“正好,免得我还要专程找你,张将军,盖个印吧。”

张山石看了眼纸上的字,点头道:“又要出去采买了。”摸出一枚印章盖在了上面。叶随云不解道:“这是为何?”黄花道:“白帝城所有门户都归他管,进出都必须有他的章凭,否则可出不去。”叶随云大是意外。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动身出城,加上操舟的船夫老冯一共三人,上船时叶随云看到船头插着一面黑色的旗子,上面是幅双刀交叉的图案,看来正是白帝城的旗帜了。同来时一样,穿过几道重兵把守的关口,便上了主河道。黄花戴了个草帽遮阳,靠在船舷上,道:“休息一下吧,时候还久呢,或是瞧瞧三峡的风光吧。”

叶随云笑着答应了,坐在船头思索以后该怎么办。一路上时而能够见到远处大小船舶,但这些船往往离着不远便都绕开了,叶随云有些纳闷,但随即猜想他们定是见到了自己船头上的黑旗才趋避开的。黄花看出他的疑惑,道:“这一带活动的都是十二连环坞的下属水寨,因此对咱们不敢丝毫冒犯。”叶随云问道:“那若是普通的船只呢?”

黄花道:“就和你们一样了呗。除非是事先交了银子的。”叶随云暗暗切齿,心想此处的水路岂非尽被强盗掌握,不给钱的就要命,那老百姓怎么办?暗暗笃定等逃出去后,定要将这里的事告知冷小小,让他带兵把这些为祸一方的巨恶铲除掉。

小船一路顺风顺水,刚过晌午便靠了滩,远处已可闻到人声嘈杂,叶随云心知到了孤山集,听黄花说这里是十二连环坞掌管范围外最近的可进行买卖交易的集市,放眼看过去虽不繁华,但人来人往也算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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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章 异域少女

黄花跳下船,叮嘱道:“老冯,还是江福客栈,你带贾二先去安顿下,我去菜市下单。”叶随云奇道:“怎么只你一个姑娘家独自行动吗?”黄花笑道:“难不成你还担心有人敢欺负我吗?”

一旁的老冯接道:“黄花姑娘是老江湖了,你小子就安心吧。”边说着已经把船缆系在码头上,拍了拍叶随云的肩头,便当先走了去。贾黄花压低声道:“你随处逛逛吧,可别惹麻烦。”说完一笑,朝另个方向走了。

叶随云快走几步赶上老冯,渐行间看到市集的街道两旁随处可见叫卖的商贩,所售物品琳琅满目,千奇百怪,叶随云直看的目不暇接,叹道:“想不到这里还有如此热闹的地方。”心想若是唐西瑶在这里,定会高兴得很。老冯笑道:“看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句话说的叶随云愣了愣,细想起自己的经历,虽也到过繁华的扬州,可那时心中除了惶恐和紧张,还真没好好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的感受一下市集上的热闹氛围。

老冯见他不说话,不再理会,看到有个卖香包的摊子,便上前和摊主攀谈起来,听口气是要买个香包带回去送给相好的,两人讨价还价一番,却始终达不成价格。

叶随云无奈苦笑,看他们争的激烈,也不想去打扰,便独自信步前行。走了一阵,冷不丁被路旁一个手持菜刀之人拦住,叶随云第一个念头难道是劫道的?

那人年纪和叶随云差不多,说道:“瞧小哥你的行头,和身上的味儿,定是个厨子了。”叶随云不明所以,举手嗅了嗅衣服,还真如他所说一股灶台油烟的味道,自己整天泡在厨房,这倒也不可避免。只听那人继续道:“好厨子自然要有一把好菜刀才行喽,你瞧我手中这把如何,那真说得上是吹毛短发,切金断玉的利器。不瞒小哥你说,我家祖传的制刀本领,那是其他铁匠比不了的,尤其这菜刀更是一绝,以精铁锻造,淬火七七四十九次,说的上天下独一无二的好菜刀。五钱银子一把,绝不占你便宜,怎么样?”他口沫横飞的一通乱侃,叶随云这才明白,原来此人是卖菜刀,心里好笑,还道是个抢劫的,他笑道:“我不是厨子,只是跑堂的。”

那年轻人道:“跑堂的更要买一把,送给你家大厨,他还不对你另眼相看吗,这是多好的礼物,定然拿得出手,小哥你说是不?”

叶随云细看他手中菜刀,阳光下倒是锃光熠熠,铁色中不掺杂质,确实不错,可自己并不需要这物件,加之身上没钱,便要拒绝,犹未说话,却听身后有人道:“快刀鞑子,又在胡说八道啦,今日可卖出了一把没?”说话之人年纪稍长,一身麻布短袖,看来与那被称做快刀鞑子的年轻人相识。快刀鞑子扁嘴道:“你来作甚?”面有不悦,显然是怪他打断了自己即将成交的生意。

那麻衣汉子摇头道:“你道我想看你吗?方才我刚搬完货,便想要买些吃食,还没进到那老饭馆子,你猜我看到了什么?”说到这里,面有惊恐,语气中似有惧意。

快刀鞑子也被他这幅神情吓到了,小心问道:“什么?”麻衣汉子道:“整个老饭馆空空荡荡的,只有门前的一桌上有人。”快刀鞑子奇道:“怪哉,只有一桌?平日此刻可正是客多的时分。”麻衣汉子道:“对呀,不过今儿也并非没客人,只不过都在外面,不敢进去。”快刀鞑子问道:“这是为何?”叶随云听他二人说话,忍不住插口道:“难道是那门前的一桌客人有问题?”

麻衣汉子一拍手道:“这位兄弟说的一点不错,这桌坐的共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大的二十多岁,小的十岁左右。”快刀鞑子插口道:“哪有什么骇人的?”满不以为然。

“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了,插什么口。”麻衣汉子怒道,他又道:“这两个女娃娃倒是不可怕,但她们面前的桌面上有一只紫蓝色的大蝎子,足有我鞋底那么大。我还以为是个假的,天底下哪有这般巨型的怪虫,等到见那怪物正缓缓爬动,才知是个活物,哪还敢往里面走。”

听完麻衣汉子一番描述,叶随云觉得有趣,便问道:“这饭馆在哪儿?”麻衣汉子道:“就在前面不远的街口,到了便知。”叶随云转身就走,快刀鞑子在后喊道:“哎,这位小哥,先买了这菜刀再去吧。”叶随云早已走的远了。

快走了几十步,果见前面一家小馆,外面围着不少人。到了近前,见门前一张食桌上坐着两个皮肤白皙的女子,叫叶随云有些意外的是,这二人看穿着并非汉人,年长女子高鬓围白巾,布带束腰,小女孩银冠彩衣,乃是南方苗疆一带的服饰。

等到看清桌面上的东西,叶随云也不禁心下发毛,一只海碗大小的紫青色大蝎子正微微抖动,通体生毛,蝎尾上一道寸长的红色印记很是显眼。更为诡异的是那小女孩正脸对脸趴在桌上,用筷子沾了酒水喂那蝎子。

周围的众食客站在几步之外,对这桌指指点点,显然也都没见过这等景象,虽不敢走近,却也不肯离去。一个伙计打扮的人站的稍近些,应当是饭馆的小二,此刻正愁眉苦脸,哀告道:“两位姑娘高抬贵手,你们带着这吓人的东西,都没人敢进来光顾小店了,咱这可是小本经营,行行好,请二位快些吃了便离开吧。”他嘴上说着,可也不敢靠近过去。

那小女孩儿横了一眼,道:“急什么,我们又不是没钱,吃饱了自然会走。我们又没拦着谁,旁人不来关我们甚事。”说话带着浓浓的口音,但轻轻腻腻,又是稚气十足,听着倒很是悦耳。她说完又转回头专心致志的喂食着那大蝎子。

店小二心想:“你们是没拦着,可这么个怪物在这儿,谁还肯进来。”但嘴上不敢反驳。那一直不做声的年长女子开口道:“阿幼朵,罢了,已经吃过了饭,咱们走吧。”

小女孩儿阿幼朵却道:“不嘛,凤瑶姐姐,等小红喝够了再说。”说罢转头对店小二道:“我这个朋友脾气暴的狠,若是每日里喝不够酒,可要咬人的,你不信过来试试。”看来那大紫蝎子名叫小红。店小二听这话直吓得又退三步,离得远远的,哪还敢上去,一众围观的人也不自禁退了退。

见了众人的反应,阿幼朵满意的笑了笑,转回头却冷不防见到自己这桌又多坐了一个人,正笑嘻嘻的看着这边,这人何时来到身边自己竟毫无只觉,不由吓了一跳。只听那人道:“小妹妹,这蝎子是你养的吗?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般奇特的宠物,了不起。”原来是叶随云,他见方才那店小二哀声可怜,加上等着吃饭的人渐多,爱管闲事的毛病就又犯了。虽起初有些心下发毛,可毕竟也不惧,他知道这两女定不是普通人,心下倒也真好奇她们的来历。

阿幼朵听他夸赞,不禁得意,一副那是当然的表情。叶随云又道:“既然是你养的,那它可听你的号令?”阿幼朵道:“自然听我的话。”叶随云一副不以为然,摇着头道:“我瞧可不一定,它再聪明,毕竟不是人,我瞧它就未必听你的。”阿幼朵小脸涨红,显然生了气,道:“那你敢不敢试试,坐着别动,看看我能不能让小红爬到你脖子上?”这话将周围的人听的全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光是想想那情景就双腿发软。

一旁的凤瑶阻止道:“阿幼朵,不可生事,你忘了咱们还有事情要办呢。”她毕竟不是阿幼朵般的孩子,暗思这个人竟毫不畏惧小红,敢与自己二人同坐,说的话又明显是在激阿幼朵,因此凤瑶隐隐觉得不对劲,这才出声劝阻。

叶随云笑道:“不妨事,这位姑娘请放心,我只是和这个小妹妹打个小赌,不会有事的。”有转头对阿幼朵道:“好,如果你赢了,那这一桌饭还有小红的酒都是我来掏钱。若是我赢了。。”阿幼朵道:“你赢不了。”

叶随云道:“好,万一我赢了的话,那就请小妹妹带小红离开这里,反正也已吃饱了不是?你瞧大伙可都还饿着肚子呢。”听他说完,人群里有人道:“小伙子,别赌了,这太可怕了。大伙最多再饿一阵,要是被这么个家伙蛰了,能不能活命都是问题。”叶随云却笑了笑,并不说话,只是夸张的朝阿幼朵挑着眉毛,只把这小女孩气的小脸通红,怒道:“坐好了。”说着不知从哪儿拿出一片竹叶,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那叶哨之声一出,桌面上刚刚还安稳的大蝎子‘小红’,突然尾巴一动,身子转向叶随云,围观众人都是倒吸了口凉气。面对眼前的怪虫,叶随云不敢怠慢,伸出右手顶在桌板下面,一股内力引出,牢牢罩住小红。

对此一无所知的阿幼朵此时面露得意,继续吹那竹叶,可发现小红却半寸不前移,只是身体不住抖动,两个大螯越举越高,形态骇人,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看来很痛苦的样子。阿幼朵也呆了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随即又加紧了叶声。可无论她如何发令催促,奈何小红只是高举双螯,原地不动。

叶随云道:“你瞧,这家伙是不是很不听话,可是我却能让它听我的话你信不信?”此时的阿幼朵惊怒交加,口中的叶声却更加尖急,奈何小红依旧不动。

忽听那讨厌的人喊道:“喂,小红,往后退。”随着他这一喊,阿幼朵也停止了嘴上的动作,那片竹叶轻轻落在了地上。只因看到被自己从小养大的小红正一点一点倒退着爬,这种情景就连自己都从未见过,要知蝎子是不会退爬的。人群中顿时欢呼声迭起,虽不明白这年轻人如何做到,却都是忍不住阵阵赞叹眼前的一幕,当然大多是好事者起哄,谁叫这小女孩拿这么大个虫子出来,搞得大伙都不敢吃东西。叶随云却想的是自己的内功虽深,运力方式却不属控制精细的,因此只能暗暗推动‘小红’后移,若是换了齐御风,别说叫它后退,就是要这大蝎子跳舞都没问题。

凤瑶知道今日遇上了高人,对叶随云施礼道:“是我们冒犯了,请阁下手下留情,莫要伤了小红。”叶随云还未答话,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有趣有趣,你瞧这小子是怎么控制这大蝎子的?竟比那小女孩儿的手段都灵。”

叶随云转头瞧去,说话的人脸上一块青黑印记很是显眼,竟然是先前那个串连多起江湖争斗的幕后黑手杨钊,上一次在无盐岛此人提前逃离,得以躲过一劫,不意今日自己在此竟又遇到了。再一看杨钊询问之人,白肤高鼻,额中一抹火焰,正是不灭烟。

叶随云这一惊非同小可,心头突突乱跳,他强压紧张对阿幼朵道:“小妹妹,说话算数,快带小红走吧。”手心一收力,小红便脱离了他的掌控。只不过此时也无阿幼朵的指令,因此它原地不动,只是尾巴下耷,看来很疲惫的样子。

阿幼朵定定看了看叶随云,伸手将桌上的小红抓起,放到自己腰间的小竹篓中,站起就走。凤瑶也看了叶随云一眼,点头示谢后,离开了饭馆。

叶随云站起道:“大伙快进来点菜吧,哈哈。”他故作轻松的干笑几声,听起来已不甚自然,但大批食客此时终于能安安心心的吃午饭,早已人声渐沸,谁也没注意。

叶随云转身就走,心里庆幸不已,好在姓杨的不识自己,而上次和不灭烟交手是在黑夜,看来这两个家伙都没起疑心,赶紧离开为是,免得露陷,随即也冒出个念头,杨钊出现在此时此地又是为何?

他刚走几步,就听杨钊喊道:“请留步。”叶随云浑身一紧,暗叫糟了,只得停下脚步。

九十九章 暗夜诡斗

回身见杨钊二人径直来到面前,缓缓上下打量着自己。叶随云心念飞转,拿不准是否已被认出,该勿立时动手擒下他,还是自己该当立马逃走。他拿捏不定之时,杨钊已经开口道:“这位小哥看来是白帝城的人了。”

叶随云心里微松,回道:“这位大官人何处此言啊?”所幸他还不认识自己。

杨钊道:“小兄弟你衣领处的标记可不会错的,我知道这方圆百里,除了十二连环坞,可没人会绣它上衣的。”叶随云闻言扯开领口一看,果见上面一个双刀图案,与自己来时所乘之船的船头上插的黑旗一模一样,这才心下了然,自己平日倒是没注意到。随即点头道:“大官人眼力不差,在下是城中后殿之人。”

杨钊笑了笑,道:“看来你是到此采买货食的,我说的不错吧。”叶随云点点头,心想这家伙倒是很了解城中之事。

杨钊又道:“也是真巧了,我二人到此特为往白帝城一行,既然有幸遇到了,正好搭了你的船回去,倒也方便不少。你说咱们是不是运气不差?”最后一句是问向身后,那始终不出一声的不灭烟只是淡淡望着地面轻轻点头算是回应。

叶随云拱手道:“这位官人说笑了,白帝城岂是常人说去就去的,恕在下帮不了这个忙。”

杨钊却哈哈一笑,摇摇手道:“小子你放心吧,我二人乃是你家领主的贵客,等见了火师一说,你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呀。”叶随云心道果然,这厮是来找宇文兄弟的。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喊:“你小子怎么跑到这里啦,叫我们好找。”原来是老冯,旁边还有黄花。来到近处,黄花怪责道:“你去哪儿先打个招呼行不行,让人好找。”

叶随云摇手道:“先别说我了。。”看了杨钊一眼,道:“这位官人说明日要搭我们的船一同回总舵。”黄花二人满是疑惑的瞅过去。杨钊笑了笑,自怀中拿出一块牌子,道:“我姓杨,这位是我的贴身护卫,你们几时启程返回?”老冯看清那四四方方的牌子后,点头道:“确实是城中的通关凭证,这位官人,我们的船明日清早从戏龙滩起行。”

杨钊道:“也罢,既然不是今日动身,那便住一宿吧,我明早在码头与你们碰头。”说完便即离开,不灭烟也转身而去,由始至终未发一言,也没抬头看过其余人一眼。叶随云心中不停打鼓,最后也不知他是否认出了自己,回想起在扬州时所见,此人举止神秘,正邪难分,实不知是敌是友。

当晚三人便住在一家客店之中,看到黄花和掌柜的说话神态,应该是老熟人了,叶随云猜想他们每次到孤山集都是住在这一家吧。吃过晚饭后,天色也已经黑了,没多久便各自回屋就寝。奈何白天见到了杨钊二人后,自出武牢关的种种前情往事都浮现了出来,在脑海中不住的盘旋,叶随云思潮起伏,直到夜里三更后也没能睡着,同屋的老冯却早已是呼噜大作,睡得死猪一般。

这时窗外院中忽然有了动静,叶随云立时警觉,仔细听去,是三个人的脚步声,且听起来都是身有武功的人。这三人蹑手蹑脚聚到一起,正好就在叶随云的窗下,其中一人道:“已经找到了,她们住在王福客栈。”另一人道:“这样标致的人儿很是少见,幸好被咱们哥仨撞到了,将她们擒住送往总城,这回也该咱鱼木寨该露脸啦。”语声得意之极。

叶随云立时明白,又是要掳掠少女送往白帝城之事,这三人是什么鱼木寨的,以前倒是没听说过,这回不知又是哪一个无辜的女子被盯上了,好在既被自己听到,自不会叫他们得逞。

不过叶随云心中刚冒出的疑问马上就被第三个人回答了,只听他道:“不过咱们还是小心点好,白天我瞧那娃子养的大蝎子可不是开玩笑的,会不会有什么古怪呀。”叶随云立时想起那一对苗疆女子,心道原来是她们。

第一个人道:“能有什么古怪,说到底不过是个虫子,你我都是学武之人,手起刀落便将那怪虫砍成两段了,有什么可担心的。早间那小厮都能将它玩弄控制,更何况咱们。”叶随云反应过来,只怕‘小厮’说的就是自己,这三人应当是白天就在围观人群之中了。

三人计议已定,说干就干,前后出了小院。叶随云掀开窗棂跳出去,紧跟在后。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地方,前面三人翻墙而入。叶随云心想自己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他们出来再说,谅他们也不敢对那二人动什么手脚,否则用不着自己,白帝城就会处置他们。

等了一阵,就听院中咯一声,一个身影跃上墙缘,朝西面急奔,叶随云眨眼间看不清是谁。紧随其后又是三道身影跳上墙头,朝那当先之人紧追而去,正是三名鱼木寨盗匪。叶随云也展开身法,跟在了最后。

那当先之人穿房跃脊,奔行在一排排民居或是店铺屋顶上,身法灵巧轻盈。后面三人居然也是轻功不弱,始终追随在后,不曾落地,生怕一步没跟住,前方之人没了踪影,只是脚步有时稍重,不免惊醒了不少睡梦中的人。而叶随云紧盯着几人,却是跑在最下方的街道之中,稳稳跟在后面,可说游刃有余,毕竟街道此时空无一人,平平坦坦,要比那高低起伏不平的屋顶墙脊要好走的多。五个人一前三中一后,一路疾奔不停,顷刻间便出了市集。

那当先一人忽的停住,转过身来,霎时被后面三人包围。叶随云也已如影而至,只是躲在暗处,并不现身。此时他终于看的清楚明白,头先一直当前的竟是那个十岁的小姑娘阿幼朵,想不到她轻功甚佳。果然第一个鱼木寨徒开口道:“想不到你这小娃也会轻功,只不过毕竟年岁太小,怎跑的过大爷几个。”

阿幼朵忽闪着眼睛,天真的问道:“你们三个大男人半夜扰乱人家的美梦,要做什么?”另一个盗匪说道:“说了你也不明白,乖乖跟我们走吧,去一个好玩的地方。”阿幼朵恍然道:“原来是要带我去好玩的地方,那好吧。”叶随云想毕竟是个孩子,这种话也信。又听得阿幼朵说道:“请稍等,我要给小红喂完晚餐才能随你们走。”从腰间的竹篓掏出了那只大蝎子放在地上,那三人虽先前说的毫不在乎,其实毕竟心中警惕,见此情形,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

阿幼朵毫不理会三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包粉末,轻轻撮了一把洒在‘小红’的身上。包括叶随云在内几人还摸不清头脑时,那蝎子竟似乎变大了一圈,紧接着又大了一圈,叶随云还道自己眼花了,直到听见三个强盗的惊呼声,才知道那体型已经和小猪一般大小的蝎子是真的,黑夜中虽看不真切,但似乎它的尾端尖勾正冒着丝丝黑烟。

只见阿幼朵手拿竹叶放在嘴边,滴溜溜一吹,大蝎子‘小红’迅即无伦冲向其中一人,那人大惊,连忙抽出腰刀砍去,乓一声,停在蝎螯上竟砍不入,蝎尾的毒勾却已划了过来,那人反应快,连忙撒手弃刀,仰头后跃,堪堪避过这一蛰,同时鼻中闻到一股辛辣气味,当此紧急时刻也顾不上了。

另二人也反应过来,同时返身去抓阿幼朵,哪知‘小红’竟已回头扑了来,两人心中又惊又怕,不敢冒险再往前冲,慌忙双双后退,避开了这恐怖怪物的一冲。阿幼朵安立在原地,似乎并未看到方才两人险些抓住自己,只是依然淡定的吹着竹叶,那叶哨声细绵尖亢,似乎不断刺激着小红。

躲在暗处的叶随云已经看傻了眼,若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管他是凶神恶煞也罢,又或武功超绝也罢,自己绝不会心生惧意。偏偏看着眼前这只似乎从神话传说中跑出来的,已经不能算是蝎子的怪物正在游走攻击,间中夹杂着叫人心麻的多节爬地的声响,实在叫他不得不后背发毛。虽说自己应当能对付得了,可光是看它的样子就叫人已没了斗志,更何况这家伙体型巨大,行动却敏捷如风,不论攻击或后退,快速竟不输武林高手。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它似乎有目的的游走于三人之间,绝不只单单攻击一人,让他们都腾不出手来去骚扰阿幼朵。叶随云不由暗忖这般聪明的打法,不知是阿幼朵给的指令,还是‘小红’自己的攻击战术,但觉匪夷所思之极。

这般斗了一顿饭功夫,忽闻一个女声道:“够了,阿幼朵。”顺着看过去,是那叫做凤瑶的苗家女自黑暗中赶来。

哨声停顿,阿幼朵将竹叶收起,一拍手,蝎子已回到脚边。而三个鱼木寨匪此时身形依然不停,还是不住的上蹿下跳,似乎仍在与敌人缠斗。叶随云不明所以,再看阿幼朵轻掸身上的土,神情平静,好似一切如常,丝毫不觉奇怪,她嘻嘻笑道:“凤瑶姐,你怎么来了。”凤瑶看这情形,知道三人难以活命,只叹了口气道:“我们眼前最要紧的事是‘玉首金龙’,莫要节外生枝,你再这般胡来,瞧我回去不禀告教主,罚你打扫一个月的仙谭。”叶随云暗暗寻思,不知她说的玉首金龙是什么东西,什么教主,仙谭听来也全然不明所以。

就见阿幼朵吐吐舌头,道:“好啦,好啦,凤瑶姐姐,我以后都听你的,谁叫这些家伙深夜来骚扰我们,定是不安好心。”凤瑶见她认错,语气转软,说道:“这几人看来确然不是好人,也罢,杀就杀了,今后可不许再轻举妄动了。”阿幼朵使劲点点头。

二女稍稍环顾了四周,一声轻哨带着‘小红’离去,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而那三个鱼木寨的贼人此时也停下了动作,同时栽倒在地,一场诡异的战斗到此方宣告终止。

叶随云冷静下来,哪想到今夜之事竟是这般了局,实在想不出这两个神秘女子是何方神圣,又是如何对付三人的。当下小心翼翼靠了过去,要看看他们是生是死,但尚未接近,一股奇异之气直冲入鼻,叶随云霎时有些头晕,连忙后退,心中隐隐想通了其中关节。看来定是刚刚打斗时,‘小红’的尾勾上散出极强的毒雾,而三人的注意力全在如何闪避它的攻击上,因此竟毫没提防,不知不觉将毒雾吸入,想来此毒应当会致人产生幻觉,或是能控制人的身体肌肉,这才会出现他们对着空气仍手脚不停的场面。

叶随云不敢再靠近,心知三人必已断了气,低头看到地上有很多荧光闪闪的粉末,正是方才阿幼朵用来洒在小红身上,以致它体型涨大了几倍。叶随云不敢用手直接去碰,找了片树叶小心翼翼收集了一些包起来,决定带回去给唐西瑶看看,兴许能发现什么。

他悄悄回到了客栈的房间,见老冯仍然熟睡着,叶随云和衣而卧,脑中不断回想着刚才的一幕,不久也缓缓睡去。

一百章 佛骨舍利

次晨一早,叶随云三人结了店帐,来到戏龙滩码头。黄花招呼早就等在这里的一干负责搬运的力巴,将昨日采买的几十筐食材陆续送上了船,老冯蹲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叶随云百无聊赖时,见杨钊二人也已到了。

一阵忙活完毕,众人都上了船。老冯解开缆绳,启程返航。一路上,叶随云不敢多说话,生怕若人起疑,坐在舱中的菜垛上,不灭烟也只是静静坐着,反倒杨钊和贾黄花攀谈甚多,加上划船的老冯一搭一合的,三人聊得倒也起劲。叶随云听他们讲的多是江湖见闻,杨钊口才甚佳,说起故事来生动有趣,倒叫叶随云颇为意外。心想这姓杨的不光有阴沉的一面,竟也能和黄花这样的小女孩说得上话,这种同各色人等都能打上交道的本事可也绝不简单呀。黄花年纪不大,自也未曾去过多少地方,听的更是兴致盎然,时不时还要问几句。

杨钊忽然想到什么,说道:“说起江湖上有大本领的人,我倒是想起昨日在那老饭馆的事。”叶随云心中一紧,就听杨钊道:“这位小兄弟昨日竟毫不畏惧那大蝎子,泰然而坐其面前,最叫我吃惊的是最终还操控住了它,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贾黄花和老冯并没见昨天的事,此刻听杨钊说起,也都双双看过来。叶随云心中连喊糟糕,脸上却笑了笑道:“大官人抬举了,雕虫小技,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孩子把戏,说出来没得叫人笑话,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呀。”心想定是此人起了疑心,果然没那么好糊弄过去。

杨钊摇头道:“本人遍行大江南北,也算是见过世面之人。可小哥口中的雕虫小技在我看来却一点也不简单。”叶随云知道杨钊这种人一旦起了疑心,绝对是要抓着不放的,果然,就听他继续道:“我昨日前思后想,总是想不通,那小女孩摆明了是怪蝎的主人,平日里不知对其训练了几千几万次,定然是胸有成竹,哪知你上前轻轻松松便制住了怪蝎,怎能是雕虫小技呢?我瞧不仅不是小把戏,只怕还是很高明的手段,看那东西后退的样子,有点像是被武学中的内力控制住了一般。”这句话一说,叶随云心想完了,这姓杨的眼里高不说,观察力还这么细致入微,真不简单,看来是装不下去了。

见他半响不做声,杨钊又道:“本人不曾习武,说起内功这东西,我虽知道些,但实在算个外行,兴许看的不准也未可知。但我这位朋友却觉不会看错的。晏鹰,你说呢?”众人知他最后一句问的是不灭烟。叶随云心道原来他的名字叫晏鹰,不知是真名假名,但总算听起来像个正常的名字。黄花早已听出不对劲,此刻她和叶随云一样栗栗危惧,紧张到了极点,而老冯则神情疑惑。满脸不解。

不灭烟依然闭着双目,淡淡道:“什么内功,不过是些小花招,骗骗人罢了。这小厮就算上辈子开始修炼那也是不可能的。”然后不再多语,但这句话已经表明叶随云年纪太轻,就算习武也绝到不了能控制怪蝎的地步。

杨钊看来对不灭烟颇为信任,听他既如此说,便点点头,不再追问。叶随云胸中石头落地,知道不灭烟是故意帮自己圆谎,同时也意识到他早已认出了自己。

杨钊却还不死心,又问道:“既然我猜得不对,那请问小哥究竟是如何控制住怪蝎的?”叶随云惶急间伸手到怀中乱摸,突然灵机一动道:“我的家乡地处山林,多有毒虫蛇鼠出没,因此那一带的人家家户户都会配制些驱虫之药,平日里带在身上效果极好。昨日那怪虫便是闻到了它的味道才不敢接近我。”说着拿出一个树叶叠成的小包,打开递出示与众人,正是昨夜自己收集的药粉。

杨钊瞧那粉微有荧光,却也看不出其他什么特异来,至于能不能避毒虫此时也无法分辨真假,点点头,又问道:“这粉为何以叶而裹如此简陋。”叶随云心里大骂这家伙疑心也忒重了,还没完没了了,口中答道:”这种药粉很奇特,必须用树叶盛放才有效力。”杨钊听他说的滴水不漏,也就不再多问,却也不再开口说话了。

经过刚刚那一番看似平常,实则杀机四伏的对话,贾黄花此刻也没什么兴致再听故事了,整艘船立时陷入了沉寂中,只能听到老冯木桨波动水面的哗哗声。

这般全程无话,因为顺水而行,正午时就回到了白帝城。刚一下船,杨钊二人便被接应的人请走,而叶随云和其他一干帮厨的杂役将船中食材尽数搬运回了后殿。一路上他不停在想,杨钊来此究竟为何,他既是朝廷中人,却又私下与十二连环坞往来,背后定有不为人知的厉害关系。

叶随云正想的出神,却见宫大肥冲出厨房,对他道:“贾二,今日有个重要差事须得你来办。”叶随云点头道:“什么事?”宫大肥端出两个比平日里大得多的食篮,道:“火师和寒师正要宴请客人,这是我刚烹好的菜肴,你快快送去。”叶随云一听,这请客摆明是请姓杨的,宫大肥可当真给自己帮忙,但表情却为难起来,道:“可是我还要给领主和总管送饭,怎忙的过来?”

宫大肥道:“不必担心,领主和总管那里我会派别人去,你腿快手稳,就是你了。快快趁热去了。”叶随云不再废话,接过食篮一溜烟的跑了。

刚进入宇文兄弟的住所,就听到里面传来谈论之声,来到内间,宇文兄弟和杨钊说着什么,而不灭烟坐在一旁。叶随云不敢多看,将篮中菜肴系数奉上,转身要走,却被杨钊瞧见,他噫道:“又是这个小哥。”青色面容的的宇文灭见状问道:“怎的太卿识得他吗?”杨钊遂将孤山集老饭馆一事道出,末了道:“这小兄弟胆大敢为,若是换了我还真不敢靠近那怪蝎啊。”宇文兄弟乍听还有这一段故事,也颇为意外。叶随云忙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一时胡闹,叫贵客见笑了。”

宇文敌见他言语礼数周全,点头道:“贾二这小子很是勤快能干。”转头对叶随云道:“正好蓝紫和红娘不知跑去了哪里,你就在门口听令伺候吧。”叶随云心说求之不得,恭恭敬敬应了,退出屋外,临出门时瞟了眼,席上一直默不作声的不灭烟似乎嘴角弯了弯。

站在门外,叶随云心道这回可算是最光明正大,无遮无掩的偷听了,虽说必须站在大门外,但是对他来说已足够将屋中三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只听杨钊对城中兵强马壮的黑甲军很是一番赞扬,宇文二人也甚为得意。

杨钊道:“看了贵军的阵势和操训,对于他们的战斗力,本人可算毫不担心了,佩服之极。只是不知这宫大领主对培养军队一事又如何看待呢?”

宇文敌道:“太卿不必担心,领主这人无心俗事,对于一切事宜都不太关心。因此这城中大小事全都着落在我兄弟二人身上。只待阁下一切准备就绪后通知一声,我十二连环坞就可随时出兵,绝不会误了大事。”叶随云心道:“不知这家伙说的是什么大事要出兵,对付的又是谁?”

杨钊哦了声,道:“原来如此,本人先前久闻宫领主大名,还盼望能与他交个朋友呢,看来是无此荣幸了,也罢。既非有大志之人,也就不足与谋了。”

宇文灭冷哼一声,道:“什么大志,只会成天抱着一副女人画像没完没了的看,可惜了那一身的修为。”宇文敌忙使眼色打断他道:“二弟,不可胡言。”宇文灭可能也觉得自己说过了,便不再说话。

不灭烟忽然开口道:“两位副领主的功力只怕任何一人都不输于宫傲,为何还要屈居人下做这第二把交椅呢?”语声淡然平叙,听来倒像是自言自语。

宇文兄弟对望一眼,都面有得色,半晌宇文敌道:“晏鹰兄问得好,此事本不该说,但既然是两位问起,倒也不必隐瞒,二十年前我兄弟二人甘愿拜宫傲为尊,实乃为了保护今日之大事呀。”杨钊奇道:“这是为何,愿闻其详。”

宇文敌道:“当日我们众人在天子峰上围攻了聂笑天和拓跋思南,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得到,真是白忙一场,还险些丢了性命。”叶随云顿时来了精神,就听宇文灭也点头道:“是呀,当日战况之惨烈,如今思之依然是叫人心寒。若非我关键时刻将高景烈扯到身前挡了聂笑天一掌,此时的我只怕早已是土中枯骨了。所幸那姓高的替我赴了黄泉。”

不灭烟眉毛一挑道:“‘换日神君’高景烈,据说内功外功俱已达一流境地,此人二十年前突然消踪匿迹,没想到原来是被聂笑天击毙在了天子峰?”宇文敌叹道:“当日死在聂笑天和剑圣手下的厉害人物又何止一个高景烈。”说罢摇头不已,似乎心有余悸。叶随云只听得是心潮澎湃,幻想着父亲彼时的盖世神威,忍不住要叫出一声好来。

宇文敌又道:“此乃后话先不去说它,这一战之后,李相国找到我二人许以重诺,要我们在长江上创立大本营以待举事,因此才有了后来十二连环坞的名号。”

不灭烟道:“原来如此,两位副领主耗心劳力,苦心孤诣一番筹划,却不知何以江湖上每每提及此处,只闻宫傲之名,而两位却湮没无闻呢?”

宇文灭哈哈一笑,说道:“晏鹰兄正说中了点子上,要知道此等养兵以谋之事,最不为朝廷所容,即便旁人不来管闲事,那天策府可非好糊弄的,因此将宫傲推到风口浪尖上去遮风挡雨,我兄弟二人才好在此大施拳脚呀。”叶随云听他所言与宫晴的判断如出一辙,心下也不禁对这个女孩多了份佩服。

宇文敌道:“二弟说的是,天策府确实不能不防,想十几年前的明教,教众高手如云,人才济济,枫华谷一役大败丐帮和唐门,大有成为天下第一教派之势,结果怎么样,光明寺一战,被天策杀的几乎全军覆没,从此销声匿迹,再不复闻。”

杨钊听到此,面露微笑道:“说到天策府,两位倒也不须太过担心了,他李承恩只怕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事了。”

宇文二人同时问道:“此话怎讲?”

杨钊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两位,你们可记得前些日子我托人带来的书信?”兄弟二人的脸上都闪过一丝异色,显得颇为尴尬,宇文敌道:“自然记得,太卿要我等偷取法门寺的佛骨舍利。。。。”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似乎话没说完。叶随云想起密林中遇到的文士张先生,记得他临走时曾说过,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杨钊说的高兴,继续道:“没错,二位却不知此事正是为了对付李承恩和天策府,因为迎接舍利并沿途护送的任务正是天策府负责。舍利一失,皇帝龙颜大怒,当即便将李承恩革职入狱,若是限期未能寻回,只怕姓李的就要掉脑袋了。”说罢一阵大笑,得意非凡,却没发现宇文二人面色有异。

不灭烟却看了出来,淡淡道:“两位有话请直说吧。”

宇文敌拱手道:“太卿当日所托之事,我兄弟二人自然不敢怠慢,不瞒你们,当日还是我二弟亲自出马,趁夜盗走了舍利,可是。。。。。”

杨钊问道:“可是什么?”

宇文灭接道:“可得手之后的当夜,我同几个手下未能及时赶回,在一处寺庙落脚,哪知舍利又被旁人偷了去。”

说到这里,杨钊啊的一声,忙问道:“那最后可有找回?”宇文灭摇头叹气。不灭烟道:“在下倒是好奇起来,是何方神圣,竟有能力在寒师手下取走此物。”

宇文灭道:“此人是个体型肥胖的汉子,我发现他时便即追了出去,谁知道这怪胖子在地上一阵乱刨,被我赶上当胸击了一掌后,便弯腰钻进了地下,我本想跟住他,那料看清后才发现地上不过是个碗口大小的洞,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这肥胖怪人是如何钻进去的。”他停了一下又道:“对了,在他身边还有一只如黄狗般大小的白色大老鼠如影随形,也是怪异之极。”

叶随云早就开始怀疑,待他最后一句说出,心想这不正是胡鞑和老白吗,原来那一晚瑶儿无意在破屋救了他的命,正是他刚刚被宇文灭所伤的。这一联想起来,叶随云精神一振,难道胡鞑送给唐西瑶的那个非金非玉的白色圆珠就是他们所说的佛骨舍利?

一百零一章 三把钥匙

见杨钊面有担忧,宇文敌开口道:“不过他被我二弟一掌伤了心脉,即便逃跑了只怕也活不久,太卿不必忧心,只是无法找回舍利不免遗憾。”

杨钊面容稍舒,道:“那就好,只要舍利不被天策府得到,丢在何处倒也无所谓。”叶随云偷笑心想:“只可惜你们不知道,他命不该绝,恰恰碰上了天下最好的医生,如今活的好好的。”他想现在既然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便好办了,自己定会将舍利送到冷小小的手上,里面几位大爷就请好吧。

宇文敌心想虽然话是这么说,可那胖贼是生是死尚无定数,有没有接应之人也不一定,而舍利却毕竟实实在在是从自己兄弟手上丢的,说到底还是自己这边事情未办妥当,不免有些尴尬,赶忙扯开话题说道:“敢问太卿,听闻前段时日,江湖上出现了个奇怪人物叫什么叶随云,给太卿带了些许麻烦。可有此事?”叶随云忽听里面说到自己,饶有兴致起来。

杨钊脸色一变,道:“二位竟也听说了此人。是呀,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小混混,接二连三的搞破坏。”他叹了口气,道:“也怪我等大意了,都道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不足为虑,本以为在扬州略施小计便可将此人除掉,哪想到一个不留神,被他不知怎地胡搞了一番,最终非但未能控制住七秀坊,反倒让他们把无盐岛给铲平了。”

宇文二人听罢也是大为惊诧,宇文灭感叹道:“这么多年来,我们没有将无盐水寨吞并,一是因为相距甚远,二是钱宗龙此人也算是个人物,武功不弱,想不到这么轻易老窝就被端了,可惜可惜。”也不知他是替钱宗龙惋惜,还是可惜自己没能早一步拿下无盐岛。

杨钊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恨恨道:“钱宗龙手下这支人马虽比不上贵寨的战斗力,但也是主上精心安排了多年的助力,就等着关键时刻排上用场,谁想到稍一疏忽,便一夜之间灰飞烟灭。”话语中惋惜之意溢于言表。

宇文敌道:“如此说来,倒是不可轻忽,敢问此人现在何处?”叶随云马上在心中答道:“小爷现在你门外。”杨钊微微一笑道:“这倒不劳二位操心了,如今这小子就算没死,也绝不敢露面了,只怕此时早就亡命天涯,不知躲到了何处。再难兴起什么波浪。”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宇文灭问道:“此话怎讲?”杨钊道:“月前以扬州血案为由,主上建议皇帝出动禁军金吾卫缉捕叶随云,成功后本打算在半路将其伏杀,虽然最终功败垂成还是叫他跑了,却也中了我们下的毒,活不久了。”叶随云心想方浚的扇子上果然有毒,可为何自己一点异感都没有?转念又一想,以唐西瑶的岐黄神技,管你什么毒,早就化解于无形了,自然无需担心。

宇文敌却担心道:“此人虽已中毒,却也不可太过轻忽,听闻他功力不弱,要知道修为越高的人,对各种毒性的抗力就越强呀。”杨钊道:“火师说的是,但我的毒却非同一般可比,乃是出自肖药儿之手,任你功力再高也当是有死无生的。”

宇文兄弟皆恍悟笑道:“原来如此,有‘阎王帖’的手段,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来,浮一大白。”几人举杯对饮,门外的叶随云满心好奇起来,不知这肖药儿是谁,听他们口气似乎是个使**很厉害的人。

将杯放下,杨钊又道:“即便姓叶的侥幸不死,我谅他也不敢再露面,先不说崔家命案未结,那一百多金吾卫的性命也够他喝一壶的。”兄弟俩连声符合,叶随云只恨不得冲上去一掌拍死他。杨钊道:“叶随云是生是死都无妨,只要他不出来捣乱就好。主上放眼天下的大事,哪有功夫和这种小爬虫纠缠。”听他的话,叶随云确信杨钊背后有更大的人物,自己定要想办法查出来。

此时,蓝紫和红娘突然现身,走近前道:“贾二你去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说着挤了挤眼睛。叶随云会意,大声道:“二位姑娘回来了,我这就回后殿帮忙了。”堂中的几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宇文敌招呼道:“蓝紫,快去将我珍藏的好酒拿出来,给贵客品尝。”蓝紫忙应声而去。红娘擦肩而过,低声问道:“可听到了想听的。”叶随云笑着一点头,出了大门,不禁嘀咕难道是她们故意安排的。

眼看天色将晚,叶随云三步并两步来到宫晴处,却发觉唐西瑶正独自坐在院中的木椅上发呆。看他进来,喜道:“你几时回来的?”叶随云用眼神询问示意,唐西瑶明白过来道:“这几日我给总管调理心疾,刚刚用过药,已经睡下了。”

叶随云放下心,便将这一回在孤山集遭遇杨钊的情形大略说了,唐西瑶啧啧称奇,问道:“你是说这个叫杨钊的就是背后一直暗中陷害你的人?”

叶随云点头道:“这个人心思极深,又很狡猾谨慎,是个厉害角色,之前对付丐帮,纯阳,七秀等一系列的事情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唐西瑶问道:“他为何要这么干呢?”叶随云摇摇头道:“目前尚不清楚,但我始终觉得他并非罪魁,还受着其他人指使,只是还不清楚此人的身份。”

他看唐西瑶神思不安的样子,咧嘴一笑道:“罢了,不必多理会,咱们还是先担心眼下的困境吧。”说到这,又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那包粉末,小心翼翼打开递给唐西瑶,将孤山集遇到的一大一小两个奇特女子的事说了一遍。

唐西瑶仔细观察那粉末,又放在鼻前闻了闻,略略思考道:“按你所描述的情况,这二人应当是云南五毒教中之人。”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叶随云不禁重复道:“五毒教?”

唐西瑶点头道:“据说他们居住在云南荒蛮的深山老林之中,地势险恶,多有毒虫猛兽出没。教中之人世代相传,皆修习豢养毒虫的异术,善于下毒制毒,我们称之为蛊术。”说着一指树叶上的粉末,道:“这药末气味酸中带辣,微有荧光,与书中记载的‘天形粉’特征相符。据说它对人倒是没有大害,如若不小心服食,只会如酒醉般昏睡一日,最大的作用是可用来控制以特殊方法喂养的毒虫的体型大小,而其正是五毒教所独有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叶随云问道:“既然与我们无干,那这些粉末可怎么办?”唐西瑶笑着接过,轻轻将叶中的‘天形粉’抖落在身侧的花盆中,说道:“和你说了它并没有毒,还可以给花儿当养料呢。”又站起问道:“叶家哥哥,你刚才说她们是在找什么?”

叶随云想了一下,道:“好像叫什么玉龙,是四个字。”唐西瑶接道:“玉首金龙?”叶随云连说:“对对,就是这个名。”唐西瑶道:“玉首金龙是一种毒蛇,据说成年的蛇顶上都生着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冠子,因此得名。此蛇毒性奇特,据毒经中记载,排在天下毒物第二十位。”又嘱咐叶随云道:“五毒教我也只是听师父说起过,很是神秘。他们行事诡异难测,还是少招惹为妙。”叶随云知道唐西瑶是听了自己和阿幼朵斗蝎子的事后,心有担忧,笑着答应了。

叶随云正要告诉唐西瑶胡鞑和舍利的事,却听身后一人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两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时,才发觉宫晴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刚才二人说的投入,全没注意到不远处多了一人。

宫晴目光炯炯,紧盯着二人,冷冷道:“我早已怀疑,一个年纪这般小的少女怎会有高超的医术。你们根本就不是绿芜的家人,来到白帝城究竟有什么企图?”

唐西瑶脑中连过无数个念头,想该怎么遮掩过去,叶随云却已经开口道:“姑娘猜的不错,我二人在此之前,确然与绿芜并不相识。”唐西瑶没想到他竟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不由吃了一惊,而宫晴眼中的警惕也更深了。

只听叶随云又道:“请不必担心,我们藏身在此实乃事出有因,但绝不是针对姑娘兄妹二人的,相反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通过几天的相处,他感到宫晴并非坏人,只是个担心兄长的少女罢了,因此有信心说服她。

宫晴紧绷的眉头稍稍放松了些,问道:“那你们先告诉我,究竟为何而来?”叶随云当下将贾公的坐船被劫开始说起,自己如何得知了刘洋与父亲聂笑天有某种关联,从而打算救人等事捡大略说了一遍,最后道:“晴姑娘,我刚刚在宇文兄弟那里听到他们的谈话,与你所猜测的完全一致,你哥哥只是个挡箭牌而已,等到他们所图之事成功后,我想你兄妹的处境也就危险了。”

听他说完,宫晴的面色比先前更白,身体摇摇欲晃,眼看要摔倒,唐西瑶赶忙扶住她坐下,道:“你身子弱得很,切记激动,先坐下再说。”宫晴感激的望了唐西瑶一眼,问叶随云道:“绿芜为什么要帮你们?”

叶随云回道:“那是因为她的爷爷贾公嘱托。不过老实说,就连贾公我也不识得,现在想来定是我另一个朋友的关照,总之很复杂,不说也罢。”他断定如今的处境和李复脱不了干系。

宫晴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眼中透着忧心忡忡,当是想着自己兄妹未卜的前途。叶随云将这幅神情看在眼里,想了想,宽慰道:“姑娘且请宽心,等我二人离开这里后,就将此间情况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天策府。只要天策大军一到,保管叫那宇文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宫晴听他说完眼光一亮,随即思索了下又摇头道:“把守白帝城所有关口的人都是宇文手下,先不说你们如何出城,就算出去了,你空口白牙的去说,天策府又岂会轻信,一时半会儿定难出兵。而以那兄弟俩的手段,可未必会等到什么事成之后再动手。”

唐西瑶插口问道:“那晴姑娘不如将事情直接转告给贵兄长,也好让他有个准备。”宫晴摇头道:“我空口无凭,哥哥未必会信,就算他相信我,现如今城内外皆是宇文二人的爪牙,就怕我们稍有动作,不但无法除掉这二人,反倒打草惊蛇,引得他们反扑回来,到时就算哥哥武功再高强,只怕也难以周全而退。”

叶随云一拍胸脯道:“既如此就还是按我的法子,放心吧,天策府的冷小小是我生死之交,绝误不了事。”宫晴看他说的肯定,虽尚有疑虑却也放心不少,皱眉道:“可你们如何能通关离去呢?没有张山石的手令,我也无能为力。”

唐西瑶用下巴朝叶随云一翘,对宫晴道:“他呀就喜欢管闲事,这才留下来。若是真想离开,白帝城可没人拦得住他。”叶随云反驳道:“这可不是闲事。”唐西瑶道:“好好,不闲,不闲。”

宫晴被他二人逗得也浅笑起来,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不少,问道:“你们究竟叫什么名字?”叶随云抱拳道:“在下叶随云,她是唐西瑶姑娘。”

宫晴长年居住在白帝城中,与外界不通消息,因此并没听过二人的名字,她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也会尽力助你们救人,再想办法送你们出去。只是不知此人关押在何处。”

叶随云大喜,说道:“黄花曾说过,刘村长被囚在天字房,我还没机会去瞧过,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形。”他想宫晴虽无实权,毕竟身居总管之位,在此多年,对这里的情形必然更加了解,有她相助,救人定然更方便些。

不想宫晴却皱眉头道:“竟然是天字,那就麻烦了。”叶随云忙问:“为何?”宫晴道:“若是别处,你或许可以凭我的手令进入,虽不能提人出来,却也可见面商量一下。”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可这天字房是宇文敌亲自设立的,看管最是严密不说,里面机关重重,如果不是按正常方法进入的,别说救人了,走不到一半就得死于非命。”

叶随云沉吟片刻,道:“只不知是何等样的机关,是否能强行闯过?”宫晴摇头道:“硬闯绝不可行,天字房共有三道铁门,其中的任何一道门如果不是用相对应的锁匙打开,必然会触动暗装在内的警示消息,片刻间就会有五百龙弩卫赶到,将出口团团围住。就算你不怕守卫机关,又如何拖着一个人冲出去呢,更别提如果无法快速脱身的话,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守卫支援,到时你是插翅难飞,死路一条。”

宫晴的这番描述等于彻底断绝了叶随云想要一试偷闯囚牢的侥幸想法。他想自己虽然功力不弱,但毕竟是人不是仙,幸亏之前没有妄动,而是先从宫晴这里了解到了情况,否则冒冒然闯入天字房,自己九死一生不说,救人更是不必提了。

唐西瑶听得也是心悸不已,问道:“那岂非是难于登天,救人无望了。”叶随云心同此念,问道:“那该怎么办,请姑娘指点。”

宫晴站起身,轻轻走了几步,又转回身,说道:“既无法暗中救人,那就只有光明正大将人带出来了。”叶唐二人都是一愣,宫晴接着道:“天字房内一共三道铁门,分别由三个人掌管着各门的钥匙。”

听到这唐西瑶已经明白过来,接口道:“只要我们将三把钥匙都拿到手便可正常开启囚室,既不会触动机关,也不会引来守卫。”

宫晴点点头道:“唐姑娘说的不错,只是还有一个关键步骤你们不知,除了三把钥匙外,还要有宫威的将军印符,这样守卫才会让你进入。钥匙和印符二者缺一不可。”叶随云立刻想起宫威不就是那个整天找裘大嘴麻烦的前殿统领嘛。

唐西瑶歪着头边想边慢慢说道:“光有钥匙而无印符,守卫不会放行通过,光有印符而无钥匙,就算守卫放人,也打不开里面的三道铁门。我说的对不对?”

宫晴赞扬一笑,道:“一点不错。宫威以前是哥哥的马夫,对哥哥算是忠心耿耿,若是我和他直接去要,他定会去告诉哥哥,那也没什么,就怕到时惊动了宇文氏兄弟。因此我们只能在宫威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印符偷到手才行。”

叶随云又问道:“那三把钥匙却是何人保管,难不成是贵兄长宫领主吗?”他已经在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三把钥匙分别在宫傲和宇文兄弟的手中,自己可就真的一筹莫展了。

幸好宫晴道:“保管钥匙这样的事,哥哥和两位副领主是不会管的。”叶随云顿时松了口气,唐西瑶笑着道:“是呀,这样的小事也管岂非太**份。”

宫晴道:“第一道门的钥匙在‘龙弩卫统领’曹盖思手里,第二把钥匙由‘守关统领’张山石保管,第三把则在福禄二老的手上。”

一百零二章 福禄双星

叶随云暗忖都是老相识,前两人倒是不意外,问道:“我曾经见过福禄二老,是个白发老者和一个哭哭啼啼的老婆婆,不知他们是何来历?”

宫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他们姓孟,七年前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来投靠我哥哥,后来便住在了这里。哥哥曾和我说别看孟家夫妇好像垂垂老朽,其实都是很厉害的高手。只因仇家找上了门,还杀死了他们的儿子和儿媳,因此只好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子避难到此。”

唐西瑶道:“你说他们武功很强仍是要避难,看来仇家更厉害。”宫晴道:“据说当时二老抱着孙子外出,回家却见到儿子夫妇丧命,惊怒之下本打算要去报仇拼命的,可冷静下来又想仇家厉害,二人未必能活着回来,虽然他们已不在乎生死,但小孙子该怎么办。因此这才强压报仇的念头,找到了哥哥这里。”

唐西瑶忍不住动情,眼眶泛红,说道:“若是他们也不在了,那孩子岂非孤苦无依一世,更加可怜。两位老人强忍丧子之痛,只为了小孙子好好长大,才更难。”

宫晴抓着唐西瑶的手道:“是呀,因为有小梦子,孟家公婆的生活才有了意义。”说着长叹了口气。叶随云想起前几日的情形,道:“他们的孙子叫小梦子?那一日我瞧他们愁云惨淡,听说话似乎是小梦子出了什么事?”

宫晴又是一声叹息,转回道:“没错,小梦子最爱吃糖葫芦,前几日拿到刚买的糖葫芦,蹦蹦跳跳的在后山玩,不曾想却一个失足滚下了山坡。”听到此唐西瑶啊的一声,忍不住双手捂住了嘴。叶随云有些紧张,轻问道:“后来呢?”

宫晴道:“孩子被救上来后,虽还有呼吸,却是昏迷不醒,看了多少大夫也没用,只能每日给灌些汤水维持,眼看他的气息一天一天弱下去,想来是凶多吉少了。”听到这叶随云终于想明白了,为何那一日孟公明明看穿了自己,却既不告发也不留难,正是因为小梦子出事的缘故,他才实在没心思理会自己。

唐西瑶突然站起道:“要是小梦子保不住,两老怕是也活不了了。叶哥哥,你认得路,快带我去看看。”

叶随云两手一拍道:“对呀,有你在,小梦子可不就是有救了吗?”对着一脸茫然的宫晴道:“晴姑娘,有什么回来再说,我们先去救人。”

宫晴此刻也反应过来,她近几日得唐西瑶治疗,明显感到困扰自己多年的心痛病大为好转,深知唐西瑶医术不凡,刚才只顾说救人,却忘了这一着。她心念一动,道:“对对,你们快去瞧瞧,要是唐姑娘救得了小梦子,到时若向二老索取天字房的钥匙,想必他们定会答允。”叶随云道了声:“知道啦。”余音未落,已经扯着唐西瑶跑没了影。

二人心急步快,须臾间就赶到了地方,站在门外朝内望去,却发现院中静悄悄的,似乎无人在内。两人又小心翼翼来到卧室的屋外,见三块窗格当中间的一扇窗户是支开着的,便走上前朝里看去,也是一片安静,并无小梦子的身影,想来应当还有个里屋,在这里却瞧不见。

唐西瑶道了声:“奇怪,怎的没人。”正想再探头细看,一股劲风劈面打来,唐西瑶反应不及,只啊了一声。

幸得叶随云在旁边及时察觉,忙抬手对着来势虚劈一掌,两道力一撞,顿时都化于无形。听得屋内有人道了声:“好小子。”另外两扇窗同时打开,衣袂呼喇声响,福禄二老分左右跃出。叶随云眼见对方势成合击,不敢怠慢,挽住唐西瑶纵身急退。刚一离开原地,二老一拳一掌已经撞在一起,就听啪的一声,威势不小。孟婆道:“臭小子,逃得倒快。”她边骂着,挥动兵器又扫了过来。而孟公却缓缓走下台阶,并不再一同攻上来,看样子是对孟婆信心十足。

叶随云二人此时已站在庭院中间的宽阔地带,他将唐西瑶挡在身后,这才转身看清,孟婆攻来的兵器怪异之极,竟是一把扫帚,只不过其中的帚穗亮光闪闪,看来竟全是铁丝,随着挥动哗哗作响。叶随云从没见过这样怪的东西,微一愣神躲得慢了些,被正扫在小臂上,顿时衣袖嗤啦啦碎成了布条,幸好他此时鼓力十足,真气护体,这才不致手臂受伤,但已被挂出无数条红印子。孟婆见一击虽中,但对方竟似乎未受影响,心中不免有些惊讶,随即右手跟上一掌拍下。

叶随云见她出掌的时机方位拿捏之妙,正好配合了扫帚的攻击结束,实在是高明,忍不住喊了声:“好婆婆。”却不去迎接攻来的一掌,而是绕着孟婆游走,探手去抓扫帚。

孟婆吃了一惊,自己行走江湖五十余载,眼下这一招使过千百次,不管敌人武功比自己是高是低,应对方式不外乎几种,要不就是退闪躲避,要不就迎掌而击,高明些的就寻找掌力空档出击。可眼前却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无视自己的‘扫叶掌’,反敢置身在掌力之内,而去追攻势已尽,没有任何威胁的铁扫帚。可虽说看起来这一下荒唐之极,却偏偏这小子不仅躲开了这掌,还连消带打,要夺取自己的兵器。孟婆又是一惊,忙转动身形,决不能让他抓住扫帚。

叶随云却如影随形,决不放松,他知道孟婆右手上掌力已尽,起不到任何杀伤了,而现在她为了不让自己夺走兵器,身形快旋,内力难以分配,无法运力重组攻势,笑道:“婆婆,我快摸到扫把了。”孟婆此刻真气吞吐迅疾,却不敢说话。

唐西瑶见场中二人以孟婆为轴如陀螺般旋转,又觉好笑,又觉精彩,竟忘了抓住机会说明来意。站在一旁掠阵的孟公也吃惊不小,现今两人快速旋转,必然内息澎湃,这小子竟还可以张口说话,实在叫人想不通。突然孟婆大喊一声,跳出战圈,道:“好小子,故意捣蛋,竟是要累死你婆婆吗?”她此时气喘吁吁,汗下额头,心中不解的是最后一刻他明明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扫帚,却为何又放了手。

孟公踏前道:“老婆子,你歇会儿,我来会会他。”说着从地上拿起兵器。叶随云刚刚本就一直在想,现在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正是一把铁簸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孟公怒道:“笑什么,早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上次放你一马,这回又来贼头贼脑的偷东西,还带个女娃娃来把风吗?”就见唐西瑶朝自己一抽鼻子做个鬼脸。

叶随云道:“前辈误会了,我们。。。”孟公打断道:“误会不误会的,赢了我手中的家伙再说。”猛的铲向叶随云膝盖,只见那箕铲边缘锋利如刀,寒光闪闪。

叶随云看那簸箕虽然滑稽,可因为其特殊的形状,无论是划,推,劈,扫,皆可使出,反而所控制的范围奇大,自己无论前左右任何方向都难避开,只得一个后空翻躲过。

孟公紧接数拳打出,如炮仗般轰轰不停,比起孟婆威势更胜。叶随云看情形,知道孟公比孟婆功力更强,这番连珠般的快拳,竟无破绽可寻,电光之间难以多想,只得以快接快,施展小降龙手‘碧浪翻波’,看准拳路一一挡住,全数接了下来。

就听噼噼啪啪一连串的脆响,孟公后退一步,暗想自己这套‘急风式’一口气打出九九八十一拳,竟全被他挡住了,说明这个年轻人同时也打出八十一掌。不对,那不是掌,更像是来握自己的拳头,这种动作毫无攻击之意,全在保护他自己而已。孟公毕竟是老江湖,早感到叶随云没有敌意,心里也就松了。却没料到孟婆一见老头子也是无功而返,心知遇上了大敌,她日夜都在担心仇家找上门来,虽说是在白帝城中,但对于真正的高手,就算皇宫大内也是如履平地,这里算不得什么,自己二人死了不怕,但绝不容小梦子受伤害,一想到小孙子,孟婆喊了声:“老头子,我来助你。”挥动铁帚攻上。

叶随云本想刚刚连番示好,二老定然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敌人,没想到孟婆又动起手来,来不及说话,低头避过这一扫。孟公虽在犹豫,但被孟婆大声一喊,便也加入了战团。

福禄二老加起来近百年的修炼,这一联手,更是配合的丝丝入扣,一铲一扫,拳掌齐出。叶随云跳起躲避脚下,脸上却被扫来,只能猛拍一掌逼开扫把。要是低头逼开扫把,地上又是一铲,只能前翻出去,中间还要留神夫妇二人的拳掌夹击,几次险些躲不过去,一时好不狼狈。

唐西瑶远远看去,二老就好像在合作扫地一般。而叶随云却像一片树叶在空中翻飞不停,就是不肯进到簸箕里。只把她瞧的又紧张又想笑。

两老一少缠斗良久,已近三十回合,叶随云已知他们一箕一帚互补互辅,练了不知多少年,实在难找破绽,当下瞅准空档,向后飞退,同时呼呼两掌当胸拍出,以防他们追上。果然二老不敢硬接,双双仗兵器护住身前。这一停顿,叶随云便脱出了战圈,站定大喊道:“两位住手,我又不是垃圾,为何扫来扫去的,我们到此只为来救小梦子。”唐西瑶听他这一喊,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孟家公婆果然同时停住,孟婆颤声道:“你。。。你。。说什么?”唐西瑶这时上前道:“你二位老人家脾气也太急了,怎的见面就动手,也不问问清楚。也罢,考虑到你们这些日子定然是煎熬伤心,我们做为晚辈也就不计较啦。”说完朝叶随云吐吐舌头道:“叶家哥哥,你可怪不到我,谁叫你们打的那么精彩有趣,让人不忍心打断。”其实她在旁无牵无绊,早有机会说明来意的,只是一来知道叶随云定然应付的了,二来也确实被二老特异的兵器所吸引。叶随云佯装生气,在唐西瑶鼻子上轻点一记,道:“你这孩子,胡闹也不分时候。”

孟公开口道:“你。。,你刚刚说来救梦子,这话当真?”他虽强自镇定,但语声已有些微颤。如果在平时,这样两个年轻人说能救小梦子,他是决不信的,可经过方才一场交手,心知他们定非寻常人,说不定真有回天之力,因此不免激动起来。

唐西瑶知道二老此刻的心情受不得半点刺激,便收起玩闹,拱手道:“小女自幼学医,虽不敢说定能救人,但愿意全力一试。”叶随云忙道:“请前辈们相信,瑶儿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眼看二老还未答话,又补充道:“当然,也许除了她师父外,她就是最好的。”

孟公问道:“敢问姑娘的师父是。。。”唐西瑶道:“家师姓孙,名讳上思下邈。”孟婆眼中有了光彩一般,激动道:“原来是孙药王的高足,姑娘快进,快进来。”这一霎似乎精神恢复了大半,全不似先前的萎靡。

唐西瑶进到里屋,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知道就是小梦子。只见他眼窝深陷,已经很瘦了,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孟婆垂泪道:“已经半月了,若不是我和老头子每日以内力助他进食米汤,只怕。。。只怕。。”再难说下去了。唐西瑶却不说话,只是仔细的查验。

留在门外的孟公问叶随云道:“少侠年纪轻轻竟有这一身的功夫,实在难得。不知师从何人,可见告否?”

叶随云犹豫了一下,回道:“晚辈的武功算是自学而成,若说师父,应当就是江湖传说的‘剑圣’其人了,只是晚辈无福,从未得见他老人家一面。”

孟公惊讶道:“原来是秋雨诀,难怪。。难怪。。”叶随云不再多说,虽觉孟公并非坏人,却毕竟不愿透露太多自己的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这时唐西瑶已经从屋内走出,叶随云上前问道:“怎样?”唐西瑶面无表情,似乎在犹豫,半响才对孟公道:“小梦子的病因我已查明,能否治好小女现在难有十足的把握。”这句话却叫孟公面有欣喜,至少没说救不了,虽把握不大,说明还是有希望的。

唐西瑶接着道:“我需要两天时间准备一下,两天后便可动手医治。但结果如何实在难以断言。依照小梦子的情况,我刚刚给他施了针,当有助他吸收食物,再多撑几天没问题的。”

孟公叹息点点头,道:“姑娘是药王弟子,所说定不差,若是连你也救不了梦子,那。。那。。。也就是天意了。”话语中满是伤痛。

二人辞别出来,返回总管府的路上,叶随云问起小梦子究竟得了什么病症,唐西瑶道:“他滚下山坡时撞了脑袋,结果淤血凝块,积在了头脑里面,以致昏迷不醒。”叶随云问道:“在脑袋里,那该如何医治?”

唐西瑶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道:“很简单,就是打开他的头骨,将淤血块清出便可。”

叶随云不禁打个寒颤,道:“把脑壳打开,那。。那人还活的成吗?”

唐西瑶道:“医书中曾记载过此法,乃是汉末名医华佗首创,当时他便是要用此法医治曹操的头风病,因此才被杀害。”

叶随云道:“是呀,谁一听说你要打开他的脑袋,都会以为那是要杀害自己的。对了,曹操是什么人?”唐西瑶长叹一口气,道:“叶哥哥,以后一定要多读书,别只顾着学武,好吗?”叶随云呐呐说不出话来。

唐西瑶吭哧一笑,道:“好啦,和你说笑的。本来此法需要用到华佗所创的‘麻沸散’,可惜这药已经失传,好在小梦子已经昏迷,倒省了这一步。但我还需要用到另外一物,须得你去找来。”

叶随云一拍胸脯,道:“你尽管说,不论什么东西,我定给你取来。”

唐西瑶道:“就是前日你在孤山集听那两个五毒教女子所说的‘玉首金龙’。”

一百零三章 四大偏将

叶随云奇道:“你先前不是说‘玉首金龙’是毒蛇吗?要这东西做什么?”

唐西瑶点头道:“不错,天下万物相生相克,皆有阴阳两面,毒蛇虽寻常看来很可怖,却并非全无益处。玉首金龙便是如此,它的毒液虽可杀人,倒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奇毒,因此只排在毒经中第二十位,但这毒液中有一种特殊的凝血的功能。”

叶随云全不明所以,问道:“这有什么用?”

唐西瑶道:“我给小梦子开骨时不免会大量出血,那样危险之至,因此我需要玉首金龙的毒液来调和一种止血的药剂,方可有成算。”叶随云恍然大悟。

二人回到总管府,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宫晴道:“若是救了小梦子,那二老保管的钥匙便不是问题了。”

唐西瑶却道:“我只听师父说过这种方法,却从未动手实施过,其实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就怕万一。。。万一。。”

宫晴握住她的手,鼓励道:“这回就算没有你帮小梦子,想来这孩子也撑不久了,你该当鼓起勇气放手一试,结果如何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唐西瑶点点头道:“多谢,我要独自好好想一想。”朝叶随云道:“叶家哥哥,你给我找一筐葡萄来,还要一把快刀,我有用。”说完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想是要静心思量开骨之事,宫叶二人知她定然压力很大,也就不去打扰。

宫晴对叶随云道:“福禄二老这边先不去管,眼下是要考虑另外两把钥匙如何拿到手。”叶随云自然同意,道:“晴姑娘,我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势,还是你说吧,应当先找哪一个?”

宫晴道:“适才我独自考虑良久,还是该当先难后易,先从曹盖思下手。张山石武功不高,好对付些。”叶随云却想只怕未必,但也无关紧要,反正都避不开的,问道:“具体该如何进行,是偷还是抢?”

宫晴道:“不不,无论怎么做,在白帝城中都势必会引起注意。因此要在外面动手。”叶随云奇道:“外面?”

宫晴道:“曹盖思每半月便要往孤山集一趟,去他置下的大宅与情人幽会,其实更确切说是被他抢来的‘情人’,据说多达十数人,都养在其中。而他下一次出城就是明早。”叶随云暗忖白帝城中的众多少女只怕大多都是被这恶棍掳掠来的,怎的竟还要养在外面。宫晴猜出他的心思,道:“城中的人他可是没胆子动的。”

叶随云不愿多纠结此事,心中打定了主意,迟早要通知冷小小带兵将她们全都救出去,问道:“你是说我明日跟踪他去到孤山集,找机会将钥匙偷到手?”

宫晴摇摇头道:“不是偷,而是拿,我希望你能当此机会将这个恶贯满盈的凶徒除去。”叶随云奇道:“杀了他?”

宫晴说道:“曹盖思是宇文兄弟的亲信爪牙,若是能趁此机会将其诛杀,对宇文二人来说也是一种削弱。”叶随云并不傻,他知道宫晴要自己这么做,惩恶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打击宇文氏的势力。宫晴将他神情瞧在眼里,自然明白,开口道:“这并非只是为我兄妹俩打算才要你这么做,曹盖思此人心狠手辣,杀人无数,多少冤魂沉于江底皆出自他手,难道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叶随云被她一语提醒,想起自己在贾公船上所见的一幕,当时要非张山石制止,只怕那一票人都活不成,曹盖思这样的人当真死有余辜,想到这猛点头道:“就这么办。”同时也想到正好顺带着寻找‘玉首金龙’。

宫晴又道:“曹盖思手下有四大偏将,分别是孟庄元,裘大嘴,仇赛赛和贾一坨,他每次出城必然携带其中二人作为护卫,姓曹的平日里对于所担事务都不大管,全部交由这四人执掌,若单单是他几天不露面倒不至于引起注意,可要是四偏将中有人失踪那就会立刻引起警觉。”

叶随云问道:“明日是哪两人随行?”

宫晴道:“此次是孟庄元和仇赛赛,你须想办法将这两人困住,却又不能伤他们性命。”

叶随云大皱眉头,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办了,若是将二人以点穴制住,待到穴道解了岂非还是要露馅,更别提用绳子绑住了,问道:“这几人可有什么弱点?”

宫晴语带赞许道:“你这脑袋真是灵活,问到点上了。我也知事情难办,因此要从几人的性格下手。裘大嘴先前自以为勇猛无敌,不过听说这几年被宫威也整治的厉害。贾一坨极其贪吃,只要见到美食就失去了抵抗力。不过这回与他俩无关,也就无需顾虑。”叶随云想到裘大嘴与自己相处的不差,这回要是他,也许事情倒好办了。

宫晴接着道:“那孟庄元自诩古往今来最富智计之人,说什么奇门遁甲,兵法韬略无一不精,其实资质平平,武艺更是稀松平常,不过这人倒是有股书呆子气,性子很执拗,遇到任何事都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决不罢休。而仇赛赛外号叫做‘赛西施’,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美貌。她倒是四偏将中最能干的一个。”

叶随云听完苦思了良久,发愁既不能动武,又能有什么法子叫这两人不能按时随曹盖思出行,难不成去晓以大义,劝说他们帮助自己,那岂非天方夜谭?

宫晴道:“以往来说,四偏将无论谁做护卫,都会提前在码头上等候,只要让他们无法按时赶到,曹盖思定会自己先走的。”叶随云顺口接道:“除非他们睡过了头。。。。”言犹未尽,他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返身到身边的几株鲜花盆中去找,果然看到其中一盆的花土上有一小撮荧光灰粉,正是先前唐西瑶倒入的‘天形粉’。

叶随云大喜,小心翼翼将药粉重新收集起来,看到里面已经掺杂了不少泥土,暗忖反正又不是给自己吃的,脏不脏的没所谓。

宫晴走上前,奇怪道:“这是什么?”

叶随云道:“说来话长,但是唐姑娘说这些粉末若是给人吃了,便可造成此人昏睡一日夜,犹如醉酒。”宫晴喜道:“这倒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叶随云也是兴奋异常,说道:“我这就去准备两壶酒,保管二人睡到第三天头上再醒来。”宫晴一伸手拦住,道:“还有一要紧事,须得提醒你。”叶随云看她神色颇为凝重,问道:“是什么?”

宫晴说道:“曹盖思外号‘黑阎王’,武艺高强,如果你未能将他擒杀,而被他逃回到白帝城,那宇文氏定然惊觉,到时候不仅是你和唐姑娘,就连黄花,绿芜等人,甚至我和哥哥都会有危险。”虽说先前唐西瑶信誓旦旦,但毕竟宫晴没亲眼见过叶随云的武功如何,可是她很清楚曹盖思的手段,再加上叶随云的年龄上考虑,也的确难免叫她有些信心不足。

叶随云明白了她的忧虑,嘿嘿一笑,右掌凌空一托一抛,宫晴只觉一股大力猛的将自己送上半空,吓得不由惊叫一声。她自来端庄,从未这般失态过,眼光及处,却已是屋顶之上,整个白帝城磅礴的全貌一览无遗。但只是一霎间便又垂直坠落下降。宫晴又是长长一声尖叫,脑海中刚掠过自己要摔死了的念头时,发觉双脚已经稳稳站回了原地。只听叶随云道了声:“放心吧。”便没了影子。

唐西瑶和贾绿芜此时也被她刚刚的喊叫声给召了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宫晴惊魂未定,只呐呐的看着两人说不出话,就觉胸口咚咚乱撞,脑海中回想起刚才刺激的感觉,似乎还有那么点好玩。

回到后殿,见已经是快到开晚饭的时候了,厨房中人正里外忙活准备,叶随云跑到后院的仓库中,抱起一筐葡萄就走,却被宫大肥瞧见,喊道:“贾二,快来帮忙,又要跑哪里去。”

叶随云装作无奈道:“不行呀,统领,我还要给两位副领主送葡萄去。”宫大肥见他抱着的大筐,奇道:“怎的要这么多?”叶随云一边往出走,一边回道:“今天的客人爱吃葡萄。”顺手扯住正在切菜的贾黄花,出了厨房。宫大肥一脸的百思不解,摸摸自己的光头,嘴里嘀咕着又去做菜了。

来到无人处,贾黄花问道:“你不是去给火师送的吧?”叶随云看了眼怀里的葡萄,道:“当然不是。先不说这个,我需要明早再去一趟孤山集,你帮我想办法搞一张通关的印信。”

贾黄花惊讶道:“你又要去做什么?你以为这里是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吗?”

叶随云道:“我已经说服宫晴帮忙一起救人了,目前第一步便是要除掉曹盖思,最好的机会就是他明天要去孤山集,而我就在那里动手。”

黄花眼睛一亮,道:“好呀,这个坏胚早就该有报应了。”

叶随云道:“因此我必须有一张通关的凭证,否则出不去呀。”黄花咬着嘴唇思索半响,道:“好吧,我来想办法。”

叶随云看她手中还握着刚才没来得及放下的切菜刀,又道:“刀借我用用,再拿两壶酒来。”黄花连忙进厨房将两个酒壶装满,封好了**给叶随云,问道:“这又是给谁的?”

叶随云道:“孟庄元和仇赛赛。黄花,这回能否事成就全靠你了。”说完不等黄花反应,已经一手抱葡萄筐,一手提着酒和刀直奔宫晴的总管府。到了地方便将葡萄交给唐西瑶,问道:“你要这葡萄是干什么?”唐西瑶拿起一颗葡萄,用菜刀小心翼翼的将外皮切开后,将里面的葡萄肉整颗取出,放在眼前仔细看了一番,再一伸手,将那葡萄喂到叶随云的嘴里。

叶随云就觉口中甜甜酸酸倒是爽口,连道:“味道真不错,你也来一颗。”唐西瑶噗嗤笑道:“叶家哥哥,这里一大筐子,管够你吃的。”叶随云问道:“你到底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唐西瑶道:“练习呀。要知道给小梦子医治,须得用刀切开他的头颅,那是很危险的,因此一定要手上有根,拿得准深浅,决不能有半点些微差错。”叶随云豁然开朗,道:“因此你用切葡萄皮的方式来练习手上的感觉。”

唐西瑶点点头,道:“最后不但要将葡萄皮正好切开,而且不能让里面的葡萄肉有丝毫的损伤,那便是成了。”

叶随云惊喜道:“好瑶儿,这般奇妙的法子你是如何想到的?太让人吃惊了。”

唐西瑶得叶随云夸奖,不禁有些得意,歪着头假作思考道:“也许小女子正好有些天赋吧。”两人都开怀直笑。

唐西瑶又道:“刚才我试了一下,这把菜刀虽然不错,却还是不够快,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才行。”

叶随云想了想,也不知该怎么办,但眼下还有更麻烦的事,便道:“你先练习,待我解决掉曹盖思再想办法。”唐西瑶知道也只好如此了。

出了总管府,天色已渐渐暗下来。在白帝城的几日,叶随云早已经熟悉了各处的路线,他拿着酒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仇赛赛的住处,却见里面漆黑一片,似乎并无人在。叶随云想到她也许是去后殿用饭了,自己等一会儿便是。他将两个酒壶的盖子打开,拿出准备好的天形粉,轻轻朝其中抖落。

忽听身后有人道:“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听声音正是仇赛赛。叶随云往酒中下药本就紧张,毫无防备之下听到一声质问,更是手上一抖,竟然将全部的药粉都撒了进去。他暗叫糟糕,另一壶可还没下药呢。当此情形却已经来不及多想,转过身,支吾道:“我,,我,,我,,”一紧张连先前想好的话都忘了。

仇赛赛这时也认出了叶随云,道:“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再一瞧他手中拿着两壶酒,脸涨的通红,忽然明白了什么,连声娇笑不止,双手搭在叶随云的肩膀,道:“想不到你模样看起来老实,原来倒也是个多情胚子。”

叶随云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她何出此言。仇赛赛嗔道:“奴家早就知道你对我有情,老实说,是不是第一回见到我就已经忘不了啦?”说话间两人鼻尖都快碰到了一起。

叶随云从未遇见过这等情形,本能的全身紧绷,耳根子发热,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却也不敢就此一把将她推开,否则事情只怕就办不成了。他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却让仇赛赛更坚信了自己的想法,咯咯只笑道:“见惯了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你这样的倒还真对奴家胃口。”一扯叶随云的衣领,道:“来吧。”

叶随云奇道:“去哪儿?”

仇赛赛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深更半夜的,拿着两壶酒来到我门前,谁还不知你想干什么?”叶随云大是疑惑,心道:“难道她知道了我的计划,可是瞧样子却又不大像。”却也不再多说,跟着进到了屋中。

仇赛赛点了灯,整个屋中顿时明亮起来,说道:“其实公子不必携什么酒来,下一次只要你的人儿来就够了,”

叶随云已经全然糊涂,听不懂她这话中的含义,心想:“没有酒又如何让你吃掉天形粉?要不是为了阻止你跟着曹盖思,鬼才来,哪里还有下次。”恭恭敬敬说道:“后殿这一次买了不少的好酒,因此大肥统领吩咐,要给每位将领都尝尝,俗话说好酒配美人,自然是第一个给仇统领送来了。”经过一阵子冷静,叶随云终于想起了先前准备好的说辞。他记得宫晴说过仇赛赛向来对自己的容貌很自负,因此路上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么一句奉承话,以求搏取对方的信任。

哪知仇赛赛斜翻着媚眼,笑道:“看你小子能装到什么时候,一个大男人,还要这般扭扭捏捏的找借口。”

此刻叶随云认定仇赛赛的脑袋恐怕是有点问题,否则何以她说的话自己完全不明白,也罢,他实在不愿再浪费时间了,问道:“统领可有酒杯,这便倒一杯尝尝。”刚才一不小心将天形粉全都倒入一壶之中,可不能全都留给仇赛赛,否则孟庄元那里怎么办。

仇赛赛走近,笑道:“你这坏小子,是想要灌醉我吗?”伸手将酒拿起,道:“用杯饮酒慢斟细酌的,岂非太无情趣。”说罢一仰头,对着酒壶喝了起来。

叶随云急道:“喂,喂,你喝慢点儿,留着些,留着些。”

仇赛赛轻轻一抹嘴角,面有愠色道:“你不是还有一壶吗?怎的这般小家子气。”说完又拿起壶猛灌几口,顿时将里面的酒喝的点滴不剩。叶随云瞧在眼里,心想完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仇赛赛见他面有忧色,以为他是不舍得酒水,扁嘴道:“一个男人若是太过小气抠门,是不会有姑娘喜欢的。这大好的情调都被你破坏了,真叫奴家失望。”

叶随云也不知自己究竟破坏了什么情调,但是仇赛赛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却是肯定的。仇赛赛双颊透红,已经有了些醉意,附身过来,坐在叶随云的腿上,伸指点着他的鼻子道:“看在你送酒来的份上,奴家就教你一招,保管能讨女孩子的欢心。”

叶随云本是低头在想后面却该如何,听她这般说,不由问道:“什么招?”却发觉仇赛赛说完这句话之后,已经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想来天形粉混合了酒,药效已经发挥了作用。

叶随云无奈摇头苦笑,心想:“该睡的时候偏偏胡言乱语,该说话时却正好睡着,你时机把握的倒是恰到好处。”多想无益,他将仇赛赛放到床上,吹熄灯走出了屋子,大是发愁。如今天形粉已经没有了,又该如何对付孟庄元呢。

叶随云忽然心有异感,遥见前方站着一个人,看样子早就等在了那里。那人开口道:“你终于出来了,我不愿打扰你,已在这里等了多时。”叶随云看清说话之人,正是随杨钊一起来此的神秘人不灭烟。

一百零四章 白帝夜话

叶随云走上前,拱手道:“多谢阁下在那木舟之中相助,没有揭穿我。”

不灭烟却道:“你失踪了几个月,江湖上的传言早已甚嚣尘上,虽然我始终不相信你已经死了,但确实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叶随云问道:“你是何时认出我的?”

不灭烟哼了一声,反道:“何时?告诉你,就算不用眼睛看,我都知道你是谁,你道谁都能从木桌下将那大毒蝎子吸住?恐怕天底下能够做到的人中,也只有你会这般胡闹。”叶随云嘿嘿干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灭烟缓缓走了几步,说道:“他们为了对付你,此次杨钊搞出来的动静太大,前前后后百多条人命,以至于浩气盟都准备祭出‘长空令’追杀你。如若真的那样,以浩气盟的势力,你可就更麻烦了。”

叶随云听出他话中含义,问道:“也就是说浩气盟最终并没有下达追杀我的什么‘长空令’。”

不灭烟点点头,道:“谢渊太急于树立浩气的声威,抓住哪怕一点机会都不肯放过。这回如果不是有人反对,他定然是会倾全盟之力追杀你到至死方休。”

叶随云知道谢渊是浩气盟的盟主,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倒也有些好奇,问道:“谢渊既是盟主,无论说什么岂不都是一言而决吗,竟还会有人反对?”

不灭烟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浩气盟是为了对抗恶人谷由朝廷倡议,号召武林正道各大势力而创建的,谢渊虽是盟主,却非一人能够独大。无论有何种重大决议,都需要会盟的七个首领投票决定,至少四人同意才可成令。”

叶随云顿时就明白了,他言下之意,说明针对自己的这次追杀行动至少有四个人是不同意的。他想到可人,知道这个小师姐无需多说,定然会站在自己这边,问道;“除了可人,还有哪三个人会帮我呢?”

不灭烟望了这边一眼,道:“不错,可人是坚决反对,但肯帮你说话的只有三人,不是四人,因为其中一人弃权了,不赞成也不反对。因此最后的结果是三对三,以致这个决议眼下只是暂时搁浅,并没有完全废弃,对浩气盟来说,你依然是他们的目标。”

叶随云道:“原来是这样,你还没说是谁反对,又是谁弃权呢?”

不灭烟反问道:“这些事我怎么会清楚呢?”

叶随云两手合在一起道:“不会吧,你把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却告诉我不知道,阁下是来耍我的吗?”

见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灭烟似乎也觉得有意思,嘴边浮出一丝笑意,道:“也罢,说与你知也无妨,除了可人,反对的还有司空仲平和副盟主张桎辕,至于弃权的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叶随云哦道:“对,司空前辈我倒是忘了,是个好汉。可是这个张桎辕我却不相识,不知何以会帮我?”

不灭烟语有戏谑道:“你也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他们持有异议或许是在其他方面有自己的考虑,也或许是为了平衡某种力量,到不一定是为了帮你。”

这些话叶随云不明白了,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灭烟摇摇头,道:“算了,待你日后多经历些事情,也许就懂了。”

对这种深沉晦涩的话叶随云也的确不愿多纠结,忽想起早间在酒桌上的话,说道:“你可记得今天杨钊和宇文兄弟说起佛骨舍利先盗后丢一事?”

不灭烟抬眼道:“如何?”

叶随云一字一句道:“佛骨舍利在我这里。”

不灭烟眉毛微挑,显然很惊讶,但也不去问他是如何得到的,只是缓缓道:“看来天策府和李承恩又逃过了一劫。现在我倒真有点相信李复的话了。”叶随云奇道:“什么话?”不灭烟却摇摇头,不再多说。

叶随云道:“听他们所言,天策府的安危竟全系于此物。可是我现在陷入白帝城中无暇分身,可否请你带我将舍利交给天策府的冷小小。”虽然对这个有些冷漠,甚至有些神秘的不灭烟完全不了解,但叶随云就是凭着心底闪现的一霎感觉,断定自己可以相信他。

不灭烟略一沉思,道:“我也帮不了你,我不能冒险被怀疑,此事只能靠你自己。”

叶随云微有失望,却也不便再强求,又道:“我还有一事请问,你虽化名晏鹰,我却知道阁下是十大恶人之一的不灭烟。”

不灭烟道:“上次在扬州时,可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有什么问题。”

叶随云道:“那想必你对莫雨此人应当不陌生吧?”

不灭烟道:“你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叶随云道:“前些日子我遇到了他,发觉他的内功竟然是传说中的空冥真气,敢问是否‘空冥诀’在他手中。”这本传说中的奇书和父亲的失踪息息相关,况且先前在空雾峰上谢云流也嘱咐过自己,因此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它。

不灭烟听完,却道:“你误会了,莫雨的内功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并非依书所学。”叶随云满脸惊奇,知道这其中定然又是一段奇闻。

不灭烟道:“多年前,空冥诀被一个神秘的无名之人带入稻香村藏匿了起来,而莫雨的母亲当时也住在那里。后来不知怎的,竟被她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辗转将空冥诀盗走了,并且偷偷修炼。可当时她已经有了身孕,在一次练功时不慎心智大乱,最终身亡,但在她死前生下了一个孩子,便是莫雨。而这个孩子从出生的那天起似乎就带着某种符咒,体内竟充斥着空冥真气。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因此村中无人知道该如何应付,只能小心翼翼的将孩子养起来。”叶随云听明了前因后果,也是暗暗心惊。

不灭烟道:“后来莫雨渐渐长大,似乎一切正常,人们也就放心了。但在他十六岁那年却突然开始得了一种怪病。”叶随云突然抢道:“是否他常常头痛不止?”

不灭烟点头道:“你见过他了,自然已经想到,不错,而且他每次头痛时竟然性情大变,暴戾之气大增,想来应当是空冥诀所致。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董龙为了寻找空冥诀袭击了稻香村,而莫雨和一些村民都逃走了,从此空冥诀也下落不明。”

叶随云想起在映秀湖码头的情况,有一事始终不明,问道:“你可听说过倾城圣手?”

不灭烟听他说完,竟流露出一丝关怀之情,问道:“唐西瑶也在这里?”叶随云茫然点点头,不知他何以这种反应。

不灭烟又回故如常,道:“原来也跑到了这里,也罢,她既和你一起,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你不必问,我不会说的。”

叶随云不是性子迟钝的人,自然看出他和唐西瑶定然相识,刚要张嘴问二人是什么关系,就被最后一句话顶了回来。心想不问就不问,他道:“有件奇怪的事情,每一次唐姑娘接近莫雨的时候,他的头痛病似乎就消失了。”

不灭烟想了想反问道:“那么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呢?”

叶随云皱眉道:“这正是我百思难解的地方。”其实对于这件事,他心中每每想起,总是隐隐的不舒服,有个念头不断敲打着自己,就是莫雨明显是对唐西瑶有情,而也许就是这种爱慕之情能够消除空冥诀给他带来的头痛感,说白了唐西瑶就是治疗他的良药。

不灭烟察觉到他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道:“你也许想错了,在我看来,那是因为这妮子身上带着佛骨舍利。”叶随云奇道:“舍利?”

不灭烟道:“你不要以为那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舍利乃是佛家始祖涅槃之后的圣物,当中蕴含着强大的佛法能量,现在想来它定是可以压制空冥诀的戾邪之气,因此才会出现你所说的情形。只是我也拿不准事情是否如我猜测的,以后若有机会,你当可再试一试。”说完突然脸色又一变,看了眼仇赛赛已经黑灯的卧房,道:“作为一个男人,你既然心中有唐西瑶,就该规矩些,少做让人不齿的事。”

叶随云愣是没明白过来,他何以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而且和先前仇赛赛的情况相似,所说的话进入了自己似懂非懂的范围,但有一点很清楚,他所指之事定和仇赛赛有关,回道:“我心中自然是只对瑶儿一个好,但不知你说的是何事不齿不规矩?”

不灭烟看他不似作伪,问道:“你深夜进到一个女人的屋里却是为何?”叶随云这才恍然原来是这个,当下把自己眼前的计划粗略说了下,末了道:“我本是准备了给孟仇二人各一半的天形粉,现在全都被仇赛赛喝光了,我正在发愁该怎么办?”又道:“你这人看起来也是老江湖了,身上总该有些蒙汗药,迷魂汤之类的吧。能否借一些来,小子我就真是感激不尽了。”

不灭烟面无表情,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想笑,一动不动盯着叶随云瞧了半天,才道:“你觉得我身上会有那种东西?”

听完他说,叶随云最后一个希望自然也破灭了,仔细一想,自己还真是病急乱投医,这种迷药的下三滥技俩就算普通盗匪都不大瞧得起,更何况不灭烟这种级别的高手。

不灭烟忽道:“我听说那个孟庄元自诩才智高捷,文武双全,且是个死心眼的性子。”叶随云心想宫晴也是这般告诉自己的,只是奇怪为何他也这么清楚,奇道:“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不灭烟冷冷道:“这天底下我不知道的事还真不多。”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牛皮样的东西,掷给叶随云,道:“这是我偶然间得到的一个上古奇门阵法图,你拿去给他吧,想来可以帮到你。”

叶随云将信将疑,将图拿在手中很有质感,想来有些年头了,打开一看,接着微弱的星光,上面点点线线,星罗棋布划着不知什么东西。他将东西重新折好,道:“那就多谢了,和阁下聊了这么久,正事险些误了,后会有期。”一拱手,朝另一边去了。

看着叶随云消失的方向,不灭烟的脑海中不禁想到李复曾说过,这个年轻人也许正是那个扭转时局,改变天下运格的关键所在,只是当初自己并不相信天下之运可以寄托于一人,可是眼下发生的种种巧合,或许也非巧合,的确让人不由开始相信这句话了。

叶随云找到孟庄元处,见屋内烛火明亮,还隐约传来读书声,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其中。他上前扣了门,就听屋中人问道:“何人呀?”

叶随云道:“孟统领,在下受人之托,有件礼物送给统领。”屋门吱呀打开了,就见到一个身形中等,留着三撇山羊胡的男人,正疑惑的打量着自己。叶随云知道他就是孟庄元,当即二话不说,将阵图展开,举到对方的眼跟前一动不动。

孟庄元先是一愣,待看清眼前之物后,本是微眯的双眼忽然一亮,转身将烛台端来,贴近细瞧,道:“这。。。这是奇门遁甲的‘天盘九星阵法’。”说话声已是微微颤抖,似乎见到了世间最奇异的珍宝一般。又问道:“你说。。你说这是给我的?”

叶随云答道:“正是,请统领笑纳。”

孟庄元喜不自胜,竟忘了问是谁送给自己的。他小心翼翼将阵图接过来铺在地上,又赶忙快手快脚的多点了几盏灯,使得屋中更亮些。动作快的就好像被火烧了一样。然后跪在地上仔细观看,神态如痴如醉,竟像着了魔般,时不时发出惊噫的赞叹之声,连连惊道:“奇,奇,奇,果然是原本,当真是奇,当真是奇,你瞧,这天狼与坎位呼应,却失了生门,这巨门与坤位相对,却又多出七门,哎呀,这如何是好,既不能破,也难以立,想不通呀,想不通呀。”说着连连敲击自己的脑袋,然后再去看一阵,又是啧啧称赞,又是连连摇头。对着脑袋又是一阵乱敲,已完全忘记门口此时还站着一个人。

叶随云眼见片刻功夫就将好好的一个人弄至了半疯,暗暗叹讶,能从不灭烟手中给出的,果然不是凡品,却也实在想不通为何这样一块破布,鬼画符般的在上面描些东西,就能立时把人的魂勾了。他此刻倒有些庆幸自己看不懂,也最好永远看不懂。他悄悄关上了门,心想等到事情结束,自己也许该将阵图拿走,不过又想若真的拿走了,也许姓孟的就真疯了也说不定,忽又听屋内大叫道:“八门之外,又各生八门,如此方位,叫人不死不活,不上不下,这。。这。如何是好。”

叶随云摇摇头,不再理会,疾步奔回了后殿。贾黄花刚刚打扫完厨房,见到叶随云回来,使了个眼色,两人前后来到后院。黄花拿出一封印信,正是通关的凭证。

叶随云赞道:“你可真能干,是如何成功的?”

贾黄花得意道:“我骗宫大肥说昨天买菜算错了帐,银钱给多了,他这人最是抠门,一听说损失了钱,连声催促我回去,毫不迟疑的写了印信,张山石也没有多问便盖了章。”叶随云听的有趣,笑了起来,却不敢大声。

黄花道:“不过这下宫大肥就会怪我办事不利,以后恐怕有外差也轮不到我了。”

叶随云将信收进怀里,道:“放心吧,你不会在这里太久的。”

一百零五章 玉首金龙

天不亮,叶随云就到了出城的关口码头,他找了顶草帽带上,寻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坐下等候。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一身黑衣的曹盖思走了来。走近时却发觉孟庄元和仇赛赛并未按时等候自己,顿时面有不悦,低声咒骂了两句,吩咐人准备起船出城。

负责看守船的守卫问道:“曹将军不等孟仇二位统领随行吗?”

曹盖思不耐烦道:“不等了,老子还要连夜赶回来,如果看见那两个蠢货,让他们随后跟来就是。”看来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曹盖思竟丝毫没有多心怀疑。

待曹盖思的船起行不久,叶随云也动身了。他将通关印信出示后,自己划着一条小舟出了城,心想好在当日和杨老爹学会了驶船的本领,如今自己单独行动,可不真就用上了嘛。他一路上施力追赶,却总是追不上曹盖思的坐船,想来是自己船小的缘故。

将近中午时叶随云到达了戏龙滩,码头上正是一天中最热闹之际,各种搬运送货的人来来往往不停。他将船捆好后,遍寻之下发觉曹盖思的坐船靠在了岸边,人早就没了影子。

叶随云着急起来,如果不能在这儿解决掉姓曹的,谁知道接下去会有什么变故。不过再冷静些想想,好在还有时间,最不济自己守在码头等他回来,终是跑不掉的。

趁着天色还早,叶随云决定先去找‘玉首金龙’,既然唐西瑶说救小梦子不能少了此物,那自然是千难万难也要捉到手。来时在船上他就已经想好了,既然自己对抓蛇之事是全无头绪,那就找有头绪的人帮忙。凭着那一夜跟踪鱼木寨三贼的记忆,叶随云找到了王福客栈。打听之下,那个前台掌柜说道:“原来客官是要找那两个苗家少女,她们今早天一亮便退房结账了。”叶随云心中大喊糟糕,忙问道:“可知她们去了哪里?”

掌柜连连摇头道:“她们能赶快走,我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会问这些。她们再多住几天,我这儿可就没客人了。老大的一只蝎子,好家伙,谁还敢来呀。”叶随云没工夫听他唠唠叨叨,道了声谢便离开了客栈,只听那掌柜道:“不过这几日,店里的虫子蚂蚁之类倒是少了很多。”

来到街上,瞧着熙熙攘攘的行人,叶随云不禁犯了难,眼下曹盖思失了踪迹,五毒教的两人也不见了影子,眼下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忽听街对面传来一阵叫卖声,他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从人群中瞧过去,果然见那快刀鞑子正举着菜刀,口沫横飞的夸耀着。

叶随云挤到近前,伸手道:“给我瞧瞧,你这刀是不是货真价实的玩意儿。”快刀鞑子一愣,认出了叶随云,道:“怎么又是你,终于想通了?早和你说,拿去送礼又大气又有面子。”说着将手中刀递给叶随云。

叶随云将刀在手中掂了掂,道:“这就是你最好的刀吗?分量倒是给几分手劲,却只是普通货色。”说时还不停摇头,显然很失望。

当着一圈围观的人众,快刀鞑子哪能忍受他这番奚落,脸色一变,道:“这都是三分铁七分铜的上好钢刀,真材实料。你要买就买,不买就还给我,胡说八道捣乱什么?”说着就伸手想要回菜刀。

叶随云手一缩,躲开道:“说来说去,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好刀?还是只能拿这样的玩意儿骗人。”

快刀鞑子一咬牙,怒道:“好,就叫你见识见识。”从后面的箱中端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只见一柄短刀放于其中。那刀形状细长,长不过五寸,却是寒光熠熠,刀气逼人。快刀鞑子将其拿出,道:“这刀是我爹用极难得的南山异铁打成,不锈不磨,当世只此一把,个位看好了。”说罢将刀口朝上竖起,又扯下自己一根头发置于刀上,手一松,那头发轻飘飘落下,与刀锋一触瞬即段为两截,众人忍不住一片赞叹。快刀鞑子得意洋洋道:“这才是称得上吹毛断发。”

叶随云强压心头的惊喜,做出满面不屑道:“切断一根头发算什么,我手里这把就比它强得多。你光是听说吹毛断发,却不知什么叫削铁如泥吧。”

快刀鞑子疾声道:“你到底识不识货,那只是一种表示刀剑锋利的夸大说法,哪有这种事情。但我这停刀断发却是实实在在的。”

叶随云笑道:“你这人倒也有趣,自己的刀都不了解。这样吧,我和你打个赌,如果我手中的刀能做到削铁如泥,那你就将这把小的送我做礼物如何?”

快刀鞑子虽然不信他的鬼话,却被他那一脸瞧不起的神情激怒了,顺手从箱中拿出一块小腿粗细的生铁来,那本是用来制刀的原料,他道:“好,赌了。但是先说好,你若斩不开它,那便要付十倍的钱将刀买去了。”

叶随云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笑着点点头,不再多说,站起身将刀在手中来回转了几圈,忽的真气透臂而出,瞄着那块生铁迅疾无伦的挥出,叱一声,那铁便如豆腐般被砍为两截,发出的声响轻柔之极,若说是砍在泥上倒也贴切。以叶随云的功力,就算用木剑竹刀,只要将内力附上,都必然是锋锐难挡。

快刀鞑子在内的人们都是一阵惊噫之叹,面面相觑,皆想世上竟有这般快的刀。叶随云将刀倒转递给快刀鞑子,又将那短刀的盒子拿在手中,笑道:“多谢,你的菜刀从今天起可就有名喽。”

快刀鞑子啊啊两声,显然还未缓过神来,想不通这寻常菜刀何以会锋快至此。叶随云正待要走,又转回问道:“你一直在此处卖刀,是否见到对面王福客栈之中,有两个苗家女子出来?”

快刀鞑子回过神来,想了想道:“你一说我倒想起了,今早确实看到两个苗装女子从客栈走出,似乎朝南边青山林去了。”

叶随云大喜,转身出了人群,却发觉围观的人此刻已经开始争先恐后的掏出钱来,不断轰嚷道“我买一把”“来两把”“我要三把”喊声此起彼伏,看架势都被这神奇的菜刀震撼不轻。快刀鞑子急道:“一个一个来,不要挤。”

瞧着眼前的哄闹,叶随云喜闻乐见,心道:“鞑子兄弟可莫要怪我,说到底你也为救小梦子出了力,好在这么多人来买刀,你也不算吃亏。”他在衣袖的口袋中一掏,摸出两枚铜钱,苦笑想到,自己浑身上下只有两个钱,为了救人也只好使一使诡计了。正打算离开,却无意看到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走上前一问,正好两个钱一窜。叶随云把钱付了,将那糖葫芦用布包好放在身上,随后直奔青山林而去。

叶随云按着快刀鞑子指引的方向狂奔足有一个时辰,停下时早已远离了孤山集,眺目四周皆是大树青藤,想来已到了青山林一带。正思量接下来该朝何处寻时,只听草间哗哗作响,似有什么活物动作着。

叶随云低头看去,不由吓了一跳,就见草丛中钻出一条怪蛇,通体金黄,头顶正中鼓起一块浅青色的肉瘤。

叶随云见了这怪蛇的模样,先惊后喜,心道这不就是玉首金龙吗。忽听声响渐渐大起来,又有数条金蛇游出,紧跟在第一条的身后,经过叶随云时毫无攻击性,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理会他。看势头这些吓人的家伙就像朝圣般被什么吸引着,齐齐向着一个方向前进。

叶随云打算看个究竟,紧跟在后。等到又穿过一片高草,就见一个人正背朝这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叶随云一下就认出,坐着的正是阿幼朵。这个奇怪的小女孩此刻正聚精会神地拿着竹叶吹着,发出一阵嘶嘶声,音量不大,有些像是蜜蜂发出的声音。

叶随云虽感眼前景象怪异蹊跷,却来不及细想,这玉首金龙毕竟是有毒之物,若是真被咬到了,后果难料。他见阿幼朵此刻全神贯注于手中竹叶,对身后靠近的大批毒蛇丝毫不知,忍不住捡起一根枯枝,喊道:“阿小妹,小心。”喊话间一个起落跳到第一条金蛇前,用树枝将它拨开。那蛇飞出余丈,落地后又爬了过来。

叶随云正要驱赶其余的金蛇,就听有人喊道:“少侠请停手,这蛇是我们故意招来的。”一人从树上跃下,正是凤瑶。她落下时,右手捧着一抔粉末,对着群蛇连连扬撒。那些玉首金龙被这粉末一洒,顿时就像喝醉了般,昂着脑袋摇摇晃晃的不停,最终啪一声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阿幼朵站起身,颇有些诧异,道:“怎么是你这位汉家阿哥?”

叶随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我一时心急,倒忘了你们不怕这些家伙,真是班门弄斧。”

凤瑶道:“虽是如此,却也多谢你一番好心了。”

阿幼朵却似乎不大明白,道:“什么门,什么斧?”

叶随云蹲下身,拍拍她的头顶笑道:“就是说对付这些蛇,我可比你差远了。”

阿幼朵嘻嘻一笑,道:“那是当然。不过凤瑶姐和我说了,你本领大得很,对不对?”

叶随云笑道:“若真是本领大,也不必这般苦苦的寻找你们了。”

凤瑶似有些意外,重复道:“寻找我们?”

叶随云站起道:“说来话长,眼下有个小孩儿病重垂危,急需这玉首金龙的毒液救命。前日我无意中听到你们曾提起过,要到此捕捉,便找了来。”当然他不敢说是深夜跟踪鱼木寨人听到的,而凤瑶也没多想,还以为是他和阿幼朵斗蝎子那次自己说漏了嘴。

叶随云又把唐西瑶所说金龙毒液可快速凝固血液的设想说了一遍,道:“我全然不懂该如何寻捕金蛇,因此才想到找你们帮忙。”

凤瑶连连赞叹道:“竟能想到这般使用金龙毒液救人,看来中原的人倒并非我想象的那样简单,对五仙也并非只有畏惧。”说着拾起一条金蛇,挤开蛇口,用竹筒卡在毒牙上开始汲取毒液,那蛇似乎在睡梦中被打扰了般,摇动了几下。

叶随云奇道:“原来这些家伙没有死。”

凤瑶道:“当然,五仙都是我们的朋友,都是这世间的生灵,如何能随便杀死。”叶随云知道在她们口中以‘五仙’代指五毒。

阿幼朵道:“汉家哥哥,你知道吗,为了找这些宝贝,我和凤瑶姐一连七天下草引子,终于今日才能用竹叶将它们召出来。你来的不早不晚,正是时候。”叶随云也不懂什么是草引子,想来她们说了自己也不懂,索性不问。

凤瑶将那装满了毒液的竹筒封好,交给叶随云,道:“有这些定然够用了。”叶随云道了谢,接过竹筒,忽随口问道:“你们又是为何要捕捉金蛇呢?”

阿幼朵和凤瑶互看了一眼,似乎对这个问题有忌讳,在考虑该不该说。想了片刻凤瑶道:“少侠是好人,说给你也无妨。你可知我们乃是云南五仙教中之人?”叶随云点点头,若非唐西瑶相告,自己倒还真是一无所知。

凤瑶道:“只因多年前,我仙教中发生了变故,教中的蛊术圣典‘尸咒’被叛徒偷走。以致引起了不小的乱子,就连中原也被波及。”

叶随云问道:“尸咒的名字听着怪吓人,敢问当中记载的是什么?”

凤瑶道:“乃是以毒蛊制作尸人之法。”不等她说完,叶随云啊的惊呼一声,道:“你说尸人?”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在洛道李渡城的经历,现在思之依然颤栗不已。

凤瑶道:“是的,普通人若是被种了尸蛊就会变成尸人,而且被炼制者武功越高,那么制成的尸人就越强大。”叶随云心道原来那些恐怖尸人是这般出现的,竟是和五毒教有关系。

凤瑶接着道:“我仙教教主知道此书一丢,必然会遗祸天下,不可收拾。因此一边派人追查书的下落,一边着手补救。我和阿幼朵便是为了研制解药而来。”

叶随云问道:“你是说,即使变成了尸人,也有药可以解救?”

凤瑶道:“如今还不能确定,只是教中的长老提出,生长在长江三峡一带的玉首金龙的毒液可能对尸毒有抑制效果。因此我二人这才千里迢迢赶来。”

叶随云赞道:“若这解药当真能问世,可是功莫大焉呀,只盼你们一定要成功。”他看太阳已经开始西下,担心曹盖思跑了,一拍挂在腰间的竹筒,道:“多谢二位相助,咱们后会有期。”

阿幼朵忽问道:“汉家阿哥,你以后有机会可要来云南找我们玩呀。小红也很喜欢你的。”说着拍了拍腰间的竹篓子。

叶随云忍不住打个哆嗦,道:“你帮我和小红问好。”说完赶紧转身快步离开,就怕阿幼朵当真把小红拿出来给自己。

眼看天色已黑,他想自己定要赶在曹盖思前面,尽快回到码头等着,绝不容他活着离开。如此跑了一段,突然发觉不远处传来灯火,是一座宅院,又奔近了些,那门楣上挂着的牌匾上赫然写着‘曹府’二字。

叶随云念头电闪,停住了脚步。只见那庄园门外站着一人,青衣小褂,正手提灯笼,四处张望,似乎在等人。叶随云上前问道:“这是谁的宅子?”

那人正等的不耐烦,见问话的是个仆厮打扮的年轻人,没好气道:“去去去,滚远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叶随云伸手一把将他的灯笼抢过,另一手将那人的双手拿在一起。那人顿时只觉手腕被铁钳钢夹一般,顿时痛的惨叫起来。

叶随云喝道:“收声。”那人吓得立刻住了口,不敢再叫,但汗珠已经滚落下来。

叶随云手上稍松,问道:“我问你,这里可是曹盖思的宅子?”

那人连忙点头,哼哼唧唧道:“正是,正是,我家主人也是绿林中人,和大爷你是一路朋友,请高抬贵手,放过小的。”

叶随云心想原来他将自己当成了土匪强盗,转而想曹盖思当真胆大包天,竟敢这般堂而皇之的在门上写曹府二字,问道:“你是何人?”那人回道:“小的是这里的管家。”

叶随云道:“曹盖思现在里面吗?”

管家道:“自然不在,我们当家的今天本该回来的,哪知我在此等了一天都没看到人。”

叶随云急道:“你是说他今日一整天都没回家?”管家不知道他何以忽然这般神态,连连点头,道:“是呀,否则小的也不必大黑夜等在门口了。”

叶随云扔下管家就跑,心知事情有蹊跷,曹盖思可能已经离开孤山集了。他心急如焚展开轻功回奔,刚跑几步,突然看到前面路旁趴着一人。若非是他的眼力,在这黑夜中的林间小路,是万难察觉的。

来到跟前,叶随云见那人一动不动,伸手将其翻了过来,借着月光瞧过去,正是早已没了气儿的‘黑阎王’曹盖思,看样子已经死了好一阵。

一百零六章 偷梁换柱

叶随云大是惊讶,没想到竟然有人比自己抢先一步杀死了曹盖思,虽不知是谁,倒也无意间帮了自己的忙。他随即俯身又在尸体身上的口袋中仔细翻找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暗忖定是杀人者将钥匙拿走了。

未免被人发现,叶随云将曹盖思的尸首草草掩埋。然后匆匆赶回戏龙滩,眼下自己茫无头绪,却不能再多耽搁,只有回去找宫晴和唐西瑶商量后再作打算。因此他顾不上天黑水险,连夜撑船返回了白帝城。

奈何黑夜之中左右难辨,叶随云几次迷了方向,幸好天空晴朗,有北斗星作参考,这才总算回到了白帝城。来到总管府时天色已经大亮,方进门就看到贾绿芜正在扫着地上厚厚一沓的葡萄皮,知道定是唐西瑶所为,笑道:“你们好大的胃口,吃得了这些葡萄。”

绿芜见说话的是叶随云,诉苦道:“昨日为了不使这葡萄浪费,我将黄花,蓝紫和红娘都叫了来,加上总管和唐姑娘也未能全部消灭掉,剩下的只好丢掉了。虽然我向来喜欢水果,但今后恐怕不会再吃葡萄了。”叶随云忍不住大笑起来。

宫晴和唐西瑶这时听到声音也从各自的屋中出来,叶随云将此次孤山集发生的事详细述说了遍,最后将玉首金龙的毒液还有那把小巧的快刀也交给唐西瑶。

唐西瑶初见那刀时,不禁眼睛一亮,将刀拿在手中,又取过一颗葡萄,以刃轻轻贴在表皮上,转着圈一划,那葡萄皮无声无响变成了两瓣。唐西瑶难掩激动,道:“这刀无论是尺寸的大小还是锋锐的程度,简直都是为了医者量身而制,可说的上完美。”

叶随云也颇为欣喜,道:“初时我还担心此刀太过小巧,未必和你心意,如此看来,给小梦子开骨便又多了一分把握。”

唐西瑶点头道:“说得对。我现在要用玉首金龙的毒液调和出止血的药剂,却还需要用到几味普通的药材。”

宫晴道:“姑娘所需的药材,城中医堂定然可以找到,这便让绿芜带你前去。”唐西瑶道了谢后随贾绿芜一起去找药。

待二人走后,宫晴道:“依你说来,虽不知是谁杀了曹盖思,但此人与我们应当是友非敌,只可惜钥匙也下落不明,便不好办了。”

叶随云道:“接下来我又该当如何,是否去找张山石取第三把钥匙?”

宫晴微一沉吟,道:“不,神秘人拿走了曹盖思的钥匙,却也将我们的计划全盘打乱,即便得到另外两把钥匙,也无法进到天字房中,更别提还缺少了宫威的将军印。”叶随云知道宫晴说的在理,可是眼看成功在望却功亏一篑,岂不让人郁闷。

宫晴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好在你还未暴露身份,一切都还有希望,不必灰心。”叶随云无奈道:“曹盖思的死迟早会被发现,宇文氏必会更加小心提防,到时救人可就更难了。”

宫晴也叹道:“如今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观其变。”

叶随云此时但觉浑身疲惫,便与宫晴打了声招呼,盘膝席地而坐开始运功。宫晴道:“你这般哪里能休息,若是。。。若是。。。少侠不嫌弃,可在我房中小睡。”说到这已是面色微红。

叶随云闻她的邀请,想想总觉得不妥,说道:“多谢,对我来说,打坐和睡觉的效果无异,甚至会更好,只要别有人来打扰就行了。”

宫晴刚刚说完本就后悔了,听叶随云这般说,便匆匆道了声:“少侠放心。”赶忙回到房中躲了起来。叶随云不明她为何忽然举止怪异起来,却也无心理会,当即阖眼运气。

再一睁眼时,已经是日头偏西,院中空无一人不知都去了哪里,叶随云便起身回到了后殿。人们稀稀散散的前来,应当是快到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宫大肥看到叶随云,喊道:“贾二,此去孤山集可要回了银子?”叶随云心想自己竟把这事给忘了,他急中生智道:“要回了,要回了,我已经交给了黄花。”

一旁正在洗菜的贾黄花早已听的清楚,她狠狠瞪了叶随云一眼,满不情愿的拿出两块碎银子交给宫大肥。

宫大肥似乎颇为满意,道:“这还差不多。”将钱朝怀中一送,回入了厨房。

贾黄花冲上来扯住叶随云的耳朵,又气又急道:“你赔我,你赔我,这是我辛辛苦苦攒了两个月的银俸。”

叶随云告饶道:“我赔,我赔你十倍如何,但是要过几日。”他打定主意这钱找李复要定了。

贾黄花这才松了手,怒道:“你可不许说话不算。”这才继续去洗菜了。

叶随云揉了揉发涨的耳朵,伸手抓过一把扁豆剥了起来,脑中回想起昨日之事。思量曹盖思失踪最多两三天就会引起注意,钥匙的丢失自然会使宇文兄弟警觉,到时对天字房的保卫定会调整得更加严密,也更加小心,自己再想救人可就是千难万难了。他正想的出神,就听有人叫道:“贾二,来这边,我有话找你说。”

叶随云见是裘大嘴,心想他定是受了宫威的欺负,又来和自己诉苦了,道:“大嘴哥,我实在没空,改日再聊吧。”此时本就烦心,哪有闲情理会他。

裘大嘴却神秘兮兮道:“我给你瞧件东西。”拉住叶随云转到僻静角落,从袖子里拿出一物。叶随云瞧那东西有半个拳头大小,四四方方的,不解道:“这是什么?”

裘大嘴嘿嘿一笑,得意道:“宫威的将军印。”

叶随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喊道:“你说什么?”心想这可真是刚打瞌睡,就送枕头,竟然有这么好的事。

裘大嘴连忙示意他收声,道:“小点声,这是个假的。是我自己做的,除了上面的字有点不同,其余可是和宫威那个印一模一样的。”

叶随云刚刚的惊奇和兴奋顿时消了大半,奇道:“你这是为何?”

裘大嘴道:“我打算把他的真印偷偷换了,这厮必然难以察觉,等过几天我就去禀告副领主,到时一经查实必然定他一个渎职的罪名。宫威压了老子这么多年,终于等到机会收拾他了。”说话时,裘大嘴一脸的得意,好像已经看到宫威被罚的场面了。

叶随云心想这不是上天送给自己的机会吗,问道:“你确定他不会发现东西被掉了包?”

裘大嘴道:“那个印我已瞧了十几年,模样早就烂熟在胸,这个假印仿造的一模一样。要不是为了最终能区分开,而故意将上面的字做了手脚,你说这是真的都没问题。”

叶随云连连点头,拍着裘大嘴的肩头道:“好计划,需要我做什么?”

裘大嘴四周瞧了瞧,低声道:“其实这假印我早已做好了多时,但一直苦无动手的机会,可总不能这么干等着,谁知他哪天万一换个新的我可就白忙活了,想来想去,也就和你还算说得来,这就找你商量商量该怎么办,给我出个主意。”

叶随云一听就乐,心道这个莽汉倒也实在,却不担心万一自己偷偷将事情告诉宫威,那他岂不完蛋了。同时也忍不住想或许冥冥之中有天意,谁能想到解决这个大难题的机会竟然就这样送到了自己跟前,问道:“如果当真调包成功了,那真的印你打算如何处置?”

裘大嘴一愣,道:“这个我倒是还没想过,你说该当如何?”

叶随云装作苦思了一番,道:“你与宫威素来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无论他出了什么问题,你都难逃嫌疑,到时你本人和住处都必定会被仔细搜查一番。”

裘大嘴面色一变,道:“你说得对,幸好得你的提醒,东西决不能放我这儿。”他低头想了想,道:“不如交由你来处理,丢掉也好,藏起来也罢,都没所谓。对我来说,只要能整治宫威就够了。”

叶随云等的就是这句话,肃然道:“也只好如此了。”裘大嘴道:“咱二人这说了半天,可还是没办法偷到真的印符呀?”

叶随云瞧着远处陆陆续续赶来吃饭的贼众,心生一计,道:“你把东西给我,就等着看好戏吧。”裘大嘴见他似乎胸有成竹,便将假印交给他,道:“你可千万小心些,若是漏了馅儿,我可是不会承认的。”

叶随云嘿嘿一笑,转身回到厨房,对宫大肥道:“统领,今日宫威大将军点名要吃‘糖浆薯蓣’,你快快辛苦些,做一盘吧。”

宫大肥皱眉道:“真麻烦,还要单独给他做。”说着便开始动手准备食材,一边还嘟囔着:“这家伙从来都只爱吃肉,怎的今日突然吃素了。”

叶随云出了厨房,远远看到仇赛赛正独坐一处,俏眉微蹙,似乎正有什么事情想不通。而不远处孟庄元也走了来,面色苍白,双眼深陷,显然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他一边走一边打晃,扶住一张桌子刚刚坐下就啪的趴在了桌上,旁边的仇赛赛吓了一跳,问道:“你这是要怎样呀?躲在屋中两天不露面。”

孟庄元此时连脑袋都抬不起,摇摇手,有气无力道:“休要出声,我就快想明全局的阵眼所在了。”仇赛赛为之气沮,懒得再理他。

叶随云差点笑出声,心道等事情结束,自己和唐西瑶走之前定要将阵图也一并取走,免得孟庄元当真得了疯病,只不知他能否撑到彼时。

这时就见宫威摇着壮硕的身躯远远走来,叶随云忙回到厨房,问道:“薯蓣可做好了?”宫大肥正将最后一勺糖浆乘到盘中,道:“催什么催,吵得人心烦,拿去吧。”他平日待在厨房中只管烹调食物,不理外事。虽然有十几个人帮厨,仍然忙得不可开交。而且地位较高的将领单独点菜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对叶随云的话毫不怀疑。

叶随云端起菜盘,来到宫威身旁,突然假作脚下被绊,身子一个趔趄扑向前去,大喊道:“小心。”将一盘热乎乎的菜劈头盖脸砸在宫威头上。

宫威刚刚坐定,哪料到有这一着,被烫的嗷嗷直叫,大怒之下,一个巴掌呼了过去,骂道:“小兔崽子,找死吗?”

叶随云低头避过,忍着大笑的冲动,假装惊慌道:“大将军息怒,大将军息怒。”这时整个后殿广场已有百十号人,闻此情景皆是放声大笑。

那一盘子糖浆糊在脸上,宫威但觉汤水顺着脖子流入前衫,又黏又腻的好不难受,叶随云指着旁边的水瓮道:“小的帮大将军快快将衣裳清理干净,要打要罚再说不迟。”

宫威无奈,气哼哼道:“一会儿再收拾你。”来到水瓮前,将腰间的大刀解下,又将衣囊中的东西一一取出。叶随云一旁瞧的分明,将军印正在其中,连忙上前伸手接过道:“我来替大将军先拿着。”宫威道他刚做错了事,这才极力讨好巴结,点点头不虞有诈,将东西放到他手上,然后将上衣全都脱下,露出一身疙疙瘩瘩的肌肉,濯洗起来。其余众人见已无热闹好瞧,也都各自顾着吃东西了。

等宫威将头脸擦洗干净已毕,叶随云将东西恭恭敬敬的捧上,道:“大将军饶命,小的下次定更加在意小心。”

宫威刚刚用凉水一浇,此时怒气也已消了大半,加之本就对叶随云无恶感,粗声道:“贾二,你小子注意点,这般莽撞难不成赶着投胎吗。”说着将佩刀,印符及其余物件一把抓过,又把湿透的衣物担在肩上,找一张空桌坐了准备吃饭。叶随云连道:“大将军宽坐,我这就将饭端来。”

宫威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快去,快去。”叶随云转过身,隔着衣服摸了摸袖中成功偷梁换柱的印符,暗暗欣喜。偷着朝远处一瞟,裘大嘴正对自己竖着大拇指。

忙忙碌碌一番,随着天色渐暗,用饭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散去了,叶随云因着今日将菜扣在宫威头上一事,被宫大肥下令独自清洗厨房以示惩戒。其余众仆役帮厨得以提前收工俱是大喜,顿时走个精光。贾黄花本打算留下帮忙,却被宫大肥特意指出不许,无奈只得面露歉意也离开了。叶随云苦笑,知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他卷起袖子,一丝不苟的开始打扫起来,无奈厨房太大,等到全部干完已是亥时掌灯时分,大多人已进入了梦乡,整个后殿也是寂静无声,只剩下偶尔厨房中传来的声响。

虽然被罚,但叶随云此刻的心情却并不糟糕,只因万万没想到进入天字房的关键符印竟这般轻易就到了手,他一边清理着灶台,一边想须得将此意外之喜尽快告知唐西瑶和宫晴,商议下一步的计划。眼下虽然没有曹盖思的钥匙,不可妄动救人,但好歹事情正朝着理想的情况发展,总还是让人振奋的。

蓦地,叶随云感到有个人此时正站在门外的黑夜之中,透过窗户盯着自己。他虽然疑惑,但是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表现的一切如常。他知道对方到此绝不会只是为了看看自己。

果然那人看了一阵,忽然手一挥,一枚袖箭射出,将火烛打灭,整个厨房顿时漆黑一片,和外面的夜色融为了一体。叶随云咦的一声,自语道:“哪儿来的丧气风。”

那人已经站在了门口,背对月光,却看不清容貌,他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潜伏在白帝城?”

叶随云装作惊慌道:“你。。。你是谁?我是后殿的跑堂贾二。”

那人冷笑一声,道:“不必再演戏了,你真以为偷换了宫威的将军印,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所有人吗?”

叶随云心中剧震,不料他竟说出这句话,如果事情泄露出去,就不仅仅是能否救人的问题了,自己和唐西瑶的性命只怕也难保。他镇定心神,尽量安稳语气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那人道:“你与裘大嘴合谋换了符印,这并不难理解。毕竟他二人积怨多年,想要报复也是正常。我想不通的是你一个跑堂的仆役,就算和裘大嘴关系再好,又怎敢有胆子去偷宫威的东西?说吧,你到底是谁?”

二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交谈,叶随云虽看不见对方的样子,也知道隐瞒已经没有意义,这人不管是友是敌,他若要告发自己,那外面现在早就被不知多少水贼包围了,因此略一犹豫,叶随云就将自己打算进入天字房救出刘洋的计划说了,却并不提自己的名字,末了道:“刘洋此人可能与我父亲有旧,我只为救他,并无别图。因此才要偷取宫威的印符。”

那人听罢久久不语,好一阵道:“除了印符,你该知道还需三把铁门的钥匙才能进到天字房吧?”

叶随云道:“自然知道,为此我特意跟踪了曹盖思去到孤山集,想要借机拿到他的那一把,岂知赶到时他已被人所杀,钥匙也没了,我如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人一挥手,将一件东西抛过来。叶随云听风辩物,伸手接住,虽仍旧看不到,但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触摸其形倒像是把钥匙。

只听那人道:“曹盖思是我杀的,这是他的钥匙。”

一百零七章 水到渠成

叶随云大是吃惊,只听那人又道:“白帝城中卧虎藏龙,你行此险着还是当心些的好。其余两把钥匙可就没那么容易到手了。”说完身形一退,便要隐没在黑夜之中。

叶随云突然抢道:“阁下何不帮人帮到底,将你的那一把也借我一用如何?”

那人本要离开,闻听此言又转回了身,沉默半刻,笑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叶随云将油灯又复点燃,顿时眼前之人显现无遗,正是守关统领张山石。叶随云笑道:“我并无太大的把握,只是碰碰运气罢了,没想到还真是你。”

张山石道:“你怎么会想到我?”

叶随云道:“那一日曹盖思带人抓捕刘洋,若非张兄出言相救,整船的老小只怕都活不了,那时我就觉得你并不是坏人。”他见张山石沉默不语,笑了笑,又道:“你平日里沉默寡言,与人无争,隐藏的很好,旁人虽看不出,我却知道张兄深藏不露,要论起武功,曹盖思远不及你。”

张山石道:“姓曹的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早就想宰了他,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昨天却不知怎地,他竟独自一人返回孤山集,这等良机我岂有放过之理,因此埋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一举擒杀了此贼。”叶随云心想他不知这好机会是自己创造出来,笑着将事情始末说了,道:“张大哥若是晚些出手,就要看小弟的了。”

张山石意外道:“原来是你拖住了孟庄元和仇赛赛,我就奇怪事情这般蹊跷。”

叶随云问道:“张大哥,小弟冒昧问一句,似你这般嫉恶如仇的人,为何会栖身在白帝城中呢?”要知道十二连环坞总舵尽是贼寇会聚之所,可以想见所作所为更是恶迹累累,罄竹难书。

张山石不料他有此一问,微微沉吟,长叹道:“谁叫我的救命恩人是白帝城城主呢。”叶随云奇道:“你说宫傲?”

张山石点点头,却不欲多说,伸手从腰间取下自己保管的钥匙,交给叶随云道:“这一次曹盖思有密令在身,本该昨日就返回城中,宇文敌已经起了疑心,因此要救人必须趁今夜,明早天一亮我会安排你们出城。”

叶随云接过钥匙,回想起来,难怪曹盖思出发前说要连夜赶回,问道:“你为何肯相助于我?”

张山石道:“多年来,宇文兄弟利用领主来撷取所图,我早已看在眼里,却苦无良策。现今他们亟欲寻得空冥诀,我岂能叫他们如意。只要是对领主有利的事我都会做。”

叶随云心下琢磨,看来这白帝城中的明白人不止宫晴一个。张山石虽不愿在自己面前提及往事,但想必宫傲对他的身世却是了若指掌,甚至救过他的命。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在旁人眼中庸碌无为的张山石竟能担负守关统领,且还负责保管天字房其中的一把钥匙,自然是因为宫傲很清楚他的能力足以担当重任。

张山石道:“别再多耽搁,已经快到子时了,你该考虑一下如何拿到第三把钥匙。”说完一闪身,便没了踪影。

叶随云将两把钥匙外加印符收好,吹熄了油灯,一阵风跑到总管府,意外的是不见唐西瑶和宫晴,却只看到福禄双星的孟公早已等候在那里。

原来唐西瑶已将开骨的所有诸事都已准备妥当,考虑到小梦子的危况不能再拖,因此临时决定即刻动手。未免旁人起疑,故特地趁着深夜进行手术,宫晴和绿芜此刻也一同去了帮手。

孟公道:“老夫帮不上忙,等在门外徒是惶忧煎熬,总管说起你会来此找她们,因此便过来等候。”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抖了开,露出一把黄澄澄的铜钥匙,他道:“总管已将你们的事说与了老夫,既然你们此举并非是与白帝城为敌,也非对付宫领主,看在你和唐小妹为了梦子几番辛苦的份上,这钥匙你便拿去吧。”

叶随云喜出望外,万料不到所有的东西竟然转瞬间就齐备了,意味着自己现在就可以进天字房救出刘洋。想到刚刚张山石的嘱咐,自然事不宜迟。他忽然想到空有宫威的符印,却没有文书又有什么用。急道:“糟糕,糟糕,这交予守卫的令信却还没有。”

孟公听叶随云将事情一说,沉吟道:“最关键处只在符印而非文书。”孟公进到屋中,铺开纸墨,想了想,提笔写下‘奉令取人’四字,又拿起宫威的将军印端端正正盖在信笺的下方。

叶随云奇道:“这便行了?”孟公将信折叠好,交到他手上,道:“放心吧,此信必妥。”

叶随云点点头,知道已没有功夫再多犹豫,辞别了孟公后,便赶到了白帝城中最高规格的囚室---天字房。先前他虽早已向黄花探清了地方,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黑夜之中,从外面看去,此处倒更像是个巨大的四方盒子,没有拱起的屋檐斗拱,也没有窗户,只在正前面有一个可供出入的小门。

此时门前除了两个正打着瞌睡的守卫外再无他人。叶随云瞧在眼里,知道这儿看似防卫松懈,实则布满了机关,若是不知情的人莽撞进入,必会触动其中的警哨,立刻便有成百上千的龙弩卫将这里团团围住。

他凝定一下心绪,走上前,将令信拿在守卫眼前一抖,道:“奉领主命,特来取人。”两个守卫本已困意十足,都被他突然出现惊了清醒。左边的瘦脸守卫揉揉眼睛,将灯笼移近,仔细看了看,点头道:“不错,是大将军的印,进去吧。”右侧的胖脸汉子问道:“你可有开启铁门的钥匙?”叶随云将钥匙拿起晃了一下,道:“当然,否则你道我是来劫狱的吗?”两个守卫不再多说,又各自靠坐一边泛起了迷糊。

叶随云长出一口气,进得门来,果然见到面前一道铁门,他以曹盖思所持的钥匙将其打开,看到后面又是一道门,如此按顺序连开三门。第三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不是阴湿潮暗的栅栏牢房,而是一间干净规整的房间,房中摆设简单却不絮乱。这一下大是出乎意料,他一念想到,这传说中的天字房自己已想象了几十上百次,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这个样子。转念又一想,人家说的很清楚是天字房,又不是天字牢房,只怪自己想太偏差了。

房间分为内外两部分,叶随云只能看到外面的一半,眼前一张八仙桌上烛火正突突的燃着,一个老者正聚精会神的观读着一本书,他对叶随云瞧也不瞧,目光仍是凝在手中书上,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老夫只剩下这条命,若是要就拿去,不要就莫来烦我。”

叶随云认出说话的正是刘洋,上前道:“刘前辈,我来救你出去。”

刘洋闻言一怔,仔细打量起叶随云,却并不起身,神情将信将疑,显然不知这葫芦中卖的什么药。叶随云道:“前辈不必怀疑,快随我走吧。”

刘洋双眼一眯,问道:“你是什么人,何以能进来这里的,为何搭救老夫?”他一连三个问题,显然不相信叶随云。

叶随云没办法,他知道如刘洋般的老江湖必是疑心极重的人,加上身处之地确非寻常可比,看来只好先说服他相信自己,否则怕是不肯动身的。叶随云看看大门的方向,两个守卫此时已经开始打起了鼻鼾。他将铁门轻手掩住,以免惊动二人,转回轻声道:“只因我知道前辈你曾与我爹爹是故人,因此特来救你出去。希望能寻到我爹爹下落。”

刘洋问道:“你父亲是谁?”

叶随云答道:“聂笑天。”

刘洋犹如当头一个霹雳,惊的瞪大了双眼,直直凝视着叶随云,好久才颤抖道:“你。。你。。是随云。。。聂随云?”突然他又神情激动道:“你的左腿膝内是否有一道红色印记,快给我看看。”

叶随云也大奇,自己的左膝内侧确实有块红色胎记,他竟如何得知。当下将裤腿卷起,刘洋看到他腿上的印记已是老泪纵横,道:“随云。。孩子,你已经这般大了。”

叶随云道:“前辈认识我?不过我已经改姓了叶。”刘洋以袖擦了擦眼泪,道:“啊,桂香老妈妈给你改了姓。”又频频点头道:“嗯,对,对,既然住在藏剑山庄的旁边,改姓叶便安全的多。”

叶随云纳罕道:“你连我祖母的闺名都知道?”奶奶全名叶桂香,这世上除了自己,不可能有人知道,当然在刘洋说出上句话之前,叶随云是这么认为的。

刘洋道:“我不仅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她不是你的亲生祖母,而是你娘亲的乳母。你知道吗,就连你们在小正村居住的草房都是我搭起来的。”

刘洋这随口说出的话当真是大出叶随云的意料,他已经隐隐预感到,也许很多自己寻而不得的事情即将在这里有答案了,他理了理思绪,问道:“你说我娘亲是谁,为什么奶奶是她的乳母?”

刘洋道:“皇族刚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要找乳母喂养的,亲生母亲是不许接近孩子的。”说到一半,忽察觉叶随云一头雾水的神情,恍然道:“啊,你还不知道,你的妈妈是玉真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大唐的金枝玉叶。”

叶随云连张了两次口,却什么都说不出,他此刻才发觉,自己对于刘洋说出的一件件关于自己身世的话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以致竟不知该问什么了。

这时忽听房间里有人道:“游老头,有人来救你,还不赶快滚,在这里磨磨唧唧个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叶随云不料里面竟然还有人,吃了一惊,听说话是被自己二人打扰了清梦,他忽然想起先前贾黄花曾提起过,宫大肥每日都要给天字房中的一个怪老头送饭,想必就是此人,而且这人竟知道刘洋的真名叫游千鹤。叶随云道:“老人家,你也随我们一起逃走吧。”

那人尚未答话,却听刘洋冷冷道:“随云,这种奸险之徒理他作甚,这样的人最好叫他一辈子关死在这里才对。”叶随云颇为讶异,听刘洋语气不善,料来二人同处一室不知产生了什么过节,竟引得这般恶语相向,却也不好意思当面询问。

那人哈哈一笑,道:“游老头,你不必嘴坏,我没打算出去,你们说话声小些,莫扰了我睡觉。”叶随云心道黄花说的不错,这人真是有够怪,这般逃出生天的良机在眼前,他却只顾睡觉。

刘洋道:“随云,不必理会他。你坐下听我说。”

叶随云道:“刘前辈,有什么话咱们离开这里再说吧。”

刘洋紧紧扯住了叶随云的衣袖,摇头道:“不,我老了,走不远的,只会拖累你,因此趁着还有机会,我要将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全都告诉你,否则怕来不及了。”

叶随云看他态度甚为坚决,知道无法相拗,只好点点头依言坐下,问道:“敢问前辈一句,我爹爹已经死了吗?”

刘洋道:“我不知道,这些年我也在打探聂大侠的行踪,却终是无果。”

叶随云心中不免又失望又酸楚,刘洋正色道:“孩子,你听好了,下面我说的事情不仅与你父有极大关联,甚至关系着整个天下的安危。”叶随云看他说得郑重,不禁打起精神,点点头。

刘洋微微沉寂下来,思绪飘回了二十多年前,道:“我不是刘洋,我的本名叫做游千鹤,二十多年前在蜀南一带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整个事情的起因乃是发生在自贡城,那一天正是中秋佳节。”接着将当年在桃香楼中隆盛镖局二镖头如何嚣张,引得沈庆打抱不平,以致与孟任桓大打出手。而自己出手劝架,却险些酿成大祸,幸得关键时王遗风出现救了文小月等一系列事说了。

随着游千鹤的讲述,叶随云内心竟开始不安起来,尤其是听到‘自贡城’三个字,因为他想起在武牢关中,卫栖梧曾给自己讲过,王遗风之所以被称为‘雪魔’,便是因为他屠杀了自贡城中七万余人。

游千鹤自不知他此刻的心思,继续讲述道:“王遗风此人确实非凡,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人,武功高绝却毫无江湖武人的气息,而且从他身上散发着庞大的压迫感,叫人不敢近身。最匪夷所思的是这样的气场仅是针对习武之人,寻常人却可毫无察觉,随意与他接近。”

叶随云赞同道:“这样的人物确实不凡。”

游千鹤道:“王遗风是孤傲之人,与我这样的人也不对脾性,因此也就没再多加注意。那天让我高兴的,反倒是结识了沈庆这样的好汉,我二人把酒言欢,直喝了个宁酊大醉。本来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哪知当天夜里,我被一阵惨叫从睡梦中惊醒。出去一看,整个桃香楼已经成了尸山血海,上下两层到处是死人。女人死了,男人死了,端茶送水的死了,门前迎客的也死了。”说到这他停下来喘着粗气,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可怕的场面。

一百零八章 自贡真相

叶随云此刻手心出汗,却不敢发问。游千鹤继续道:“当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知所措。突然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从旁边冲来,一刀砍向我。当时我虽然害怕,但求生的本能却让我的身体恢复了感觉。我侧身避开,用脚去踢他的手,可是那人反应也很快,收刀躲开了。他发出咦的一声,似乎很意外,但随即又再度攻来。我和他缠斗在一起,转眼便是三四十回合,这人武功精强,极不好对付。这时沈庆突然出现,我二人前后夹攻,蒙面人猝不及防,被我将兵器抢过一刀砍掉了脑袋。”

叶随云问道:“难道是这黑衣人屠杀了桃香楼的人?”

游千鹤道:“你猜对了一半,他的确是凶手,却不是唯一的一个。就在我砍死了那家伙,刚松口气的时候,蓦地从楼上楼下突然又蹿出了十几个穿着一样的黑衣蒙面客。”

叶随云惊道:“又多出十几个?”

游千鹤点点头,道:“当时我就想,被我砍死的家伙已经这般厉害,如果这十几人都和他差不多的话,那我和沈庆绝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沈庆反应快,他一把抓住我,退进了旁边的房间,撞破后窗逃出了桃香楼。好在那些后来的人似乎并不急于追出来。”

叶随云似乎松了口气,道:“逃到大街上,想必那些黑衣人便不会再追了。”

游千鹤忽然声音沙哑起来,道:“你想错了,我二人刚一出去,就看见街道上早已是血流成河,尸体累累倒在路的两边,一眼竟看不到头,空气中浓稠的血腥味让我忍不住吐了出来。”他干笑一声,道:“可笑吧,我好歹也是武林中人,本该是见惯了杀人的事,却被那场面吓吐了。”

叶随云的手竟也有些控制不住的微抖,他虽没亲眼看到,但是光从游千鹤的话语描述中就已叫他心悸难抑。

游千鹤接着道:“当时我二人藏身于暗处,听到依然有断断续续的惨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且看到更多的黑衣人时不时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搜查着,若是见到活口便一刀将其了结,这些人没有专一目标,没有言语,只是不停的杀戮。看那情形,城中的人怕是难有幸免,根据我当时的推断,这些黑衣人恐怕有百多人不止。”

叶随云惊疑道:“他们。。。他们是在屠城。”游千鹤缓缓点头,叶随云道:“这般说来,并非如江湖上传言的那样,是王遗风屠戮了自贡城。”

游千鹤眉毛一挑,道:“他?当然不是他,不仅如此,王遗风甚至为了救人与杀人者交上了手。”

叶随云扺掌顿道:“对呀,有他这样的大高手在,怎容这些混蛋猖狂。”不知为何,听到王遗风不是凶手,叶随云竟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游千鹤道:“你说的不错,本来我也这么认为,以他的武功,这些黑衣人就算有百八十个也不在话下。那时天上忽然下起了暴雨,我二人趁着大雨掩护,顺着街道要逃出城,却无意间远远看到王遗风正在和一个体格魁梧的黑衣人交手。让我想不到的是,这个黑衣人的武功竟丝毫不输于他,甚至犹有过之。”

叶随云喃喃道:“刺客中竟有这样的人物,想来是领头的了。”

游千鹤点点头,道:“应该是的。他二人武功太强,我和沈庆根本无法接近,只好躲在暗中关注。看了一阵,我发觉王遗风竟似乎认识对方,听到他一边打一边狂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将小月还给我’,看起来他竟已是心神大乱。他每吼出一句话,出招时便有一股风雷之气四射开来,就连周围的大雨都被逼开了五尺。我与沈庆面面相觑,互相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都是一个念头,这世上竟有如此惊人的武功。而那魁梧的黑衣人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加紧了攻击。”

叶随云也是奇道:“这般说来,王遗风和黑衣人是认识的。小月便是你刚才说的文小月吗?想必她对王遗风很重要。”

游千鹤点头道:“是的,后来我仔细回想,应该是王遗风见到文小月惨死,这才心智发了狂,以致完全失去了冷静,才被黑衣人节节压制。”

叶随云眉头紧锁,沉吟道:“现在的问题是这些黑衣人为什么要屠城?而恰恰又是在王遗风出现在自贡城的时候动手,是巧合还是故意安排?如果是巧合,又怎可能恰好有个能与他分庭抗礼的高手,要知道这样的高手可不是随便能找到的。”叶随云摇了摇头,似乎要将一大堆疑问甩开,又道:“后来呢?”

游千鹤道:”后来王遗风不停的吐血,已经受了内伤,一半是因为黑衣人太厉害,另一半应当是急怒攻心所致。当时眼看他快招架不住的时候,我瞄准机会,用暗器打向黑衣人。那暗器是我家传的方法所制,用布包裹特殊的药粉,一碰就炸开,药粉辛辣呛人眼睛,专用来逃跑的。”说到这游千鹤的脸上似乎终于有些笑意,想起了自己‘绕着走’的外号。

他又道:“王遗风毕竟非同一般,那黑衣人与他斗了快上千招,虽占了上风,但毕竟也耗损甚巨,定然体力下降的厉害,因此全没料到竟会遭偷袭,被我一击得手。就听他闷哼一声,疾退向后。我打出暗器时,他虽听到了声音想要转头避开,但我是瞄着他的肩膀出手,就是算准了他身躯魁梧,绝躲不开。同时沈庆将王遗风带走,等到那个黑衣人的眼睛重新见物的时候,我们早已趁着夜色和大雨跑没了踪迹。”

叶随云听的惊心动魄,道:“这么说,是你和沈庆救了王遗风?”游千鹤道:“不错,后来过了几日才听说,那一晚自贡城中无一活口,而王遗风则成了凶手,谁让他的名气那么大。又恰好出现在那里,也许还有杀人者背后的推波助澜。而当世知道真相的,除了凶手外,就只有我们这三个幸存者。”

叶随云道:“原来事情是这样。刘。。。应该叫你游前辈了,敢问此事与我爹爹又有什么关系呢?”

游千鹤道:“我们逃走的时候,王遗风已经是半昏迷,后来天快亮时才恢复清醒。他将一本随身书册交给了沈庆兄弟,要我们将此书交给聂笑天,他说当世只有聂大侠可以保全此书。”

叶随云听他说起了父亲,突然问道:“难不成这本书。。。就是。。”

游千鹤点点头,道:“不错,便是《空冥诀》。但当时我们并不知晓。只想既然是王遗风托付的,自然极重要。甚至后来猜想,那群黑衣人就是为了这本书而来。”

虽已经预料到几分,但听他说出空冥诀的名字,叶随云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问道:“为何此书会在王遗风的身上,他又何以不自己保管呢?如果黑衣杀手真是为了夺书,为什么要屠城呢?”

游千鹤道:“当时我也有此一问,他很平静,只是笑了笑,却什么都没说。可是我俩都瞧出来了,他是心中萌了死念,也许和我俩一分手便会找个地方了断。想来定然是因为看到爱人惨死,以致万念俱灰吧。”说罢喟然长叹。

叶随云现在当然知道王遗风并没死,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虽然无法理解他内心失去爱人的痛苦,但是对蒙受冤屈却感同身受。

游千鹤看到他的脸色,点头道:“想到如此逸群之人,到头来却身蒙大冤而死,我当时的感觉就如同你现在一样。还是沈庆兄弟聪明用了激将,他对王遗风说道:‘你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在乎那枉死的七万自贡百姓,也该给文小月讨个公道’,果然,这句话让王遗风打消了寻死的念头。但他说自己身受重伤,已经无力再对抗此书,还是要送到聂大侠手中才行。”

叶随云奇道:“对抗?”游千鹤道:“传说空冥诀中蕴含着一种神秘力量,可以侵蚀影响携有者的心智。据说若是长时间将其带在身上,携带者不必习练,也可渐渐获得书中的功力,但同时心性亦会大变。王遗风当时并没有明说,我们也不懂,只是多年后才听闻这传说,我想他那时就是这个意思。”叶随云暗忖谢云流也曾这般告诫过自己,难道真有这么邪门的武功。

游千鹤接着道:“加上当时消息一出,王遗风变成了天下最大的杀人狂魔,整个武林对他群起而攻之已是必然。他说自己受伤太重,三年内恐怕都无法恢复功力,若是被好手围攻,必然难以自保,因此要去一个地方躲避,以待来日复仇。”

叶随云听到这里,脱口而出:“恶人谷。”

游千鹤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恶人谷。后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要说王遗风这人确实非同寻常,十年不到功夫,就使得如过街老鼠般的恶人谷迅速崛起,有了对抗整个武林的实力,以致中原武林不得不通过朝廷组建了浩气盟与之抗衡。当然这些事与我们现在说的无关。”

叶随云知道游千鹤说的事情正在与父亲联系起来,游千鹤继续道:“王遗风临走时告诫,若我们找到了聂大侠,请他将书保管三年,三年后送往恶人谷,那时王遗风应当已经痊愈,便不再怕任何影响。后来我与沈庆兄弟商议了一番,决定分头去找聂大侠,他的武功比我高,因此书由他暂时保管着。谁知就是这个决定害了他,我好后悔呀。”说到这里游千鹤不禁有些哽咽。

此时房中那个怪人忽然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大哥,我对不起你呀。”此正是寂静的深夜时分,他这一哭显得格外刺耳,把叶随云吓了一个激灵,忙对着里面的方向,道:“老人家,小声,小点声,被听到我们可都走不了啦。”心想这人八成确实有疯病,倒未必是黄花夸大其词。

游千鹤冷冷哼了一声,对叶随云道:“无妨,此处只要关上门便完全与世隔绝,一点声音都出不去。”叶随云这才放下心来,但也不免奇怪,刚才游千鹤的神情似乎有些怪,好像对那怪老头很鄙视。

游千鹤道:“如此过了两个月,我虽然费尽心思,却还是找不到聂大侠,无奈之下,便按着最初的约定赶往指定地方与沈庆碰面,谁知到了那里,却见到已经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沈兄弟。”说着长叹一声,里面怪人的哭声却更加厉害。

游千鹤不去理他,仍旧说道:“他告诉我,他是被自己的两个结义兄弟暗算所伤,空冥诀也被抢走了。他硬撑着到此,就为将事情告诉我。最后他说对不住王遗风所托,要我一定要找到聂大侠,求他把空冥诀抢回来。说完后便气绝身亡。”

叶随云但觉诧异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慢慢站起身,听着房间里怪人的哭声,不确定道:“莫非。。。。。。”

游千鹤面无表情道:“让他自己说罢。”

里面的怪人收住哭声,却还不断啜泣,只听哗哗作响,似乎是铁链曳地之声,那人下的床来,慢慢移动脚步来到了叶随云能看清的地方。就见此人蓬头垢面,头发散乱,邋遢无比,手脚上都套着铁锁,比起游千鹤倒更像囚犯一些。他缓缓道:“我害了大哥,这就是我的报应,我这辈子就是要在这里赎了自己的罪孽。你又何必再提起呢。”

叶随云听他的说话,有些难以置信,道:“你。。。。你就是。。。。”游千鹤接道:“他便是沈庆其中的一个结义兄弟。先前我说他是个奸险小人可不算冤枉他吧。”叶随云只觉事情太过匪夷所思,竟不知说什么。

游千鹤骂道:“你为了私心害死沈庆,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非但得不到秘籍,还落得个阶下之囚。当真是老天开眼。”语气甚为严厉,说着又干笑几声。

怪老头直勾勾瞧着桌上烛火,道:“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此事就好像毒虫一样每天咬噬着我的内心,没有一天好过的。”

叶随云已经缓过劲来,问道:“你既然如此内疚自责,当初又为何要那样干呢?”

怪老头道:“当时大哥找到我和三弟,说要我俩一起帮忙寻找聂大侠,我们自然答允了。三人一同上路,刚开始也无异状,后来却不知怎地,我总是想将那奇书据为己有,每当脑海中有了这个念头,我就赶紧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却忍不住。突然有一天,三弟来找我,说要和我联手,一同将大哥身上的书抢到手,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早有了和我一样的想法。”他忽然沉默下去,似乎不愿再说下去。

游千鹤讥讽道:“做都做了,还不敢说吗?”

怪老头看了看二人,讪然道:“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我二人趁大哥不注意偷袭了他,当时以为他死了,加上心慌意乱便没细看,赶紧搜出了空冥诀,一同离开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整个人就像着了魔一样。有时我怀疑也许真如人们传说的那样,这书是有魔力的,能够蛊惑人心,谁又说得清呢。”这回游千鹤并不再言语,似乎也再考虑怪老头的话,他的忏悔并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当真与那书有关。

叶随云虽觉他有些可怜,却也对他暗害沈庆之事甚为鄙夷,问道:“后来呢,你们将书如何处置了?”

怪老头道:“我二人拿到书后,互相猜忌提防,都怕对方出手对付自己,但表面上却显得相安无事,书则暂时由我保管。直到后来枫华谷一战,使我俩那时的心机显得很可笑。”

叶随云不明白道:“可笑?”

怪老头点头道:“我二人都担心对方暗算自己,却没料最后谁也得不到。”

叶随云道:“难道又被别人抢走了?”

怪老头道:“你说对了,那一日我带着丐帮的兄弟同三弟的唐门众人相约在枫华谷聚会,本是打算要对付明教。不料明教却先一步探知了我们的计划,埋伏在了那里,将我们一网打尽,而空冥诀也在此役中被抢走了。”

叶随云越听越是起疑,道:“你先等等,你说带着丐帮何意,你是丐帮中人?”

怪老头闻言纵声大笑,声震屋瓦,道:“丐帮中人?我何止是丐帮中人,丐帮本就是我一手创立的。”

叶随云腾的站起身,惊道:“你。。。。你是丐帮的创派帮主尹天赐。”

怪老头愣神,诧异道:“你这小子竟也知道我的名号。”

一百零九章 枫华之战

叶随云万料不到眼前的怪人竟是二十年前失踪于枫华谷的尹天赐,道:“晚辈被林诚大哥等丐帮众兄弟推举,现忝居丐帮帮主之位。你的事情林大哥曾对我提过多次。”他本该称尹天赐为前辈,忌于心中不屑他的为人,因此不愿此称呼。

尹天赐大是讶异,细细打量起叶随云,突然疾步纵前,一伸手抓住了叶随云的手腕。叶随云哪想到他会突然动手,偏偏还速度奇快,猝不及防被一把抓住。同时手腕脉息处的‘神门’和‘通里’两穴被一股大力撞贯而入。他自身的护体气劲立时生出反应,猛的将这股外来之力反震回去。尹天赐只觉掌心一麻,拿捏不住,握着叶随云的手顿时被弹开。

尹天赐脸上一丝惊异闪过,啧啧赞道:“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倒也难怪他们选了你。”叶随云这才知道他是试探自己的武功。游千鹤虽然武功只算中等,但眼光不失,尹天赐是什么级别他很清楚,刚刚两人电光火石一个换招,即刻便心中了然明白,颇为惊喜道:“孩子,你这一身武艺是怎么学到的。本来我还想,你未能得你父亲传授技艺,当真遗憾,现下看来,倒是我这老头多虑了。”

叶随云道:“这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还是先说要紧的。”又问尹天赐道:“当年在枫华谷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就此失踪?”

尹天赐坐下道:“那时明教渐渐势大,隐然威胁到了中原武林的格局。我便和三弟相约,打算集合丐帮和唐门的力量,将这个西域来的教派先一步打击下去,一来为中原武林除掉了忧患,二来也可大大提升我们的威望,趁机壮大丐帮和唐门势力。现在想来,只怪那时年轻气盛,满腔的雄心,只想做出些功绩来。”

游千鹤一旁道:“说是野心倒还更贴切。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事没成,却遭了没顶之灾。”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尹天赐不去理他,说道:“其实兴起对付明教的念头,除为了名声外,我还藏着另个心思,就是要利用这次交战的机会,除掉三弟,事后只要说他死于明教之手,江湖上必然无人怀疑。”

尹天赐瞟了眼默不作声的叶随云和游千鹤,苦笑一声,道:“你们心中肯定觉得我十恶不赦吧。说实话,做出这个决定后,我亦内心煎熬尤甚,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痛苦不堪。”他忽然身子一探,离开了椅子,与叶随云近了两尺,森然道:“但是为了空冥诀,我摒弃了良心和人性,什么也顾不上了。”说到这里,他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神情可怖。

片刻沉默,游千鹤道:“难保你三弟不是同样的想法。”尹天赐又一屁股坐回去,眼神发直,道:“是呀,谁知道呢。”

叶随云听到现在,忽想到尹天赐能把这些深藏心中多年,极不光彩的事情毫无遮拦的说出来,足以说明他此刻是心中坦荡的,看他神情,对于过去的恶行恶念似少了一份负担,只有愧疚和鄙视。

毕竟二十年前没有亲身经历,因此叶随云本就对尹天赐没有大恨,加上对丐帮必然的亲近感,使叶随云对他恶感渐消,问道:“听了半天,前辈的三弟究是何人,他是唐门中人吧?”

尹天赐听叶随云对自己改了称呼,眼神中竟似有一丝感激,回道:“这我倒忘了说,我三弟姓唐名傲天,那时他刚刚接掌唐门门主之位,也是亟欲闯出点名堂来给家中看看。”

叶随云蓦然大惊,道:“是唐傲天。”尹天赐和游千鹤被他这一喊搞得莫名其妙。叶随云道:“对,对,我真笨,早该想到,能驱使唐门中人的,自然该是他。”心想原来唐傲天竟也是这般人品,实不知该否告诉唐西瑶。

叶随云忽然发现两人都怪异的瞧着自己,不禁有些窘迫,笑道:“前辈继续说吧。”

尹天赐道:“明教埋伏在我等的必经之路上,蓦地发起了攻击,丐帮和唐门联军毫无准备,霎时乱了阵脚,只能各自为战。我和三弟同时被五个人围攻,这五人都很厉害,应当是明教法王一级的人物。他们有备而来,自然是其中的最强者来对付我和三弟。”叶随云心中砰砰直跳,他清楚记得在君山上唐傲天曾说起过,枫华谷大战,正是父亲救了他,看来尹天赐马上就要说到了。

尹天赐道:“双方你来我往,战了足有半日,我二人渐渐不支,边打边退,却无奈对手也非普通之辈,死死追着不放。我二人皆身上多处受伤,附近也已看不到丐帮和唐门的兄弟了。这时三弟一个疏忽,被对方一棍横扫在腿上,我清楚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三弟大叫一声便昏了过去。”叶随云到此方知,唐傲天的双腿是这样残废的。

尹天赐道:“这时对方有人喝道‘交出空冥诀,留你全尸’,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是为了这本秘籍而来,看来早就瞄上了我,倒未必是因为这次的行动才袭击我们。那时生死关头,我内力已经消耗殆尽,再也顾不上许多了,我掏出空冥诀朝远处用力一扔,抱起三弟就跑。无奈手脚力气全无,明教的三个高手几个起落便追了上来。我长叹一声,闭目待死。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出现,拦住了当前。我睁眼看到,那人三十来岁,一身的青布衣,他的武功高绝,只出了三掌就逼退了三个明教高手。然后一手一个将我和三弟抓起,迅速逃离了战场。”

叶随云双手微微颤抖,身体不自觉前倾。尹天赐看了看他,点头道:“不错,此人正是聂大侠。”

叶随云听他最后一句说出,眼眶已经湿润。尹天赐道:“当时我并不知他是谁,只知道他救了我二人的命。我说道‘多谢相救之恩’,可是他却一言不发。我心中奇怪,想是这人性子怪,便也不再多说。等到了一处安全之地,他将我二人放下,问道:‘空冥诀呢?’,我吓了一跳,暗想原来他也是为了此书而来,看来我二人今日要毙命于此了。”

说到这儿,尹天赐忽然讪笑起来,道:“说也奇怪,当时书已不再我手里了,我却毫无惋惜,唯有轻松,想到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忽觉得就算被他杀了也没什么。”

游千鹤连着呸呸几声,道:“你以为聂大侠和你一样无耻,会贪图那秘籍吗?”

尹天赐横了他一眼,继续道:“我说‘秘籍已被明教抢走,你杀了我吧。’他却冷冷看着我,说:‘本来今日是要取你二人性命的,看在你生死关头还不忘兄弟的份上,便饶你一命。你能创立丐帮,自然该是仁义之辈,却何以为了一部书去暗算自己的义兄。’当时我听到他的质问,大奇这人怎会知道此事。现在想来自然是游老头告诉他的。对不对?”

游千鹤昂然道:“不错,说起来你还应该多谢我才对,若非我终于找到了聂大侠,将事情始末告诉了他,他又怎么会去找你,又怎能关键时救了你二人的性命?”

叶随云顾不上二人斗嘴,只想多听些关于父亲的事,问道:“后来呢?”

尹天赐道:“说起来,我都不知为什么要抱着三弟一起逃,自己明明是打算把他也除掉的。可偏偏是这个举动使聂大侠放过了我。他对我说:‘你二人都是一派之主,若是干起坏事来,可都是大恶,好自为之吧。等你三弟醒来,将我的话也转给他。唐门和丐帮虽然势大人多,在我眼里却什么都不是。’他是在警告我,要取我二人性命根本不是难事。说来惭愧,那时我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高手,却被你父亲冷冷的眼光逼得不敢抬头。”

游千鹤道:“阁下不必过谦,你的武功在武林中也算数得上号的,你不敢看聂大侠,只因心中有愧罢了,所以说人生在世,还是要理直才能气壮啊。”

叶随云感到尹天赐的述说中充满了内疚,以及对自身的怪罪,不愿让他再难堪,说道:“你们打算对付明教,必然是要小心谨慎的行事,为何反倒被敌人占了先机呢?”

尹天赐道:“说起来此事确实有蹊跷,我后来每每回忆起来,断定联军之中定有奸细。啊,你如今执掌丐帮,要多加小心呀。”

叶随云心中忽然为难起来,不知该不该把丐帮因为自己几乎分裂的事告诉他,一番挣扎,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当下将自己如何救郭岩不得,后受他之托,上君山传话却当上了帮主,如何遭人连番陷害,以致雷夜安和林诚几乎大打出手等事说了,道:“虽然林诚大哥仍当我是帮主,可我如今也是戴罪逃亡之身,怎能继续担当重任。”

尹天赐听完后,沉郁道:“按你所说,帮中曾经的七大长老只剩了雷夜安和马天忌还在。自枫华谷大战后,我再没闻听过帮中消息,原来帮中高手竟损失了这许多。如今倒是林诚和詹毅升了长老。”忽然他眼睛一亮,道:“你说是我的徒儿郭岩接了帮主之位,并非放儿?”

叶随云知他问的是尹放,点点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尹放是自己亲手打死的,当着尹天赐的面如何能说出来,刚才自己避重就轻的一笔带过,只说是有叛徒勾结外敌,却并未说尹放的名字。

尹天赐又岂是常人,他立即看出叶随云有所隐瞒,问道:“叶少侠,请你实言相告,是否放儿出了事?”

叶随云知道无法再瞒,只好将尹放勾结金汤寨和天龙寨害死郭岩,谋夺帮主之位,最终被自己击毙的过程从头到尾说了,最后说道:“我虽无心杀他,但他毕竟是死在我的手上。”

尹天赐眼中流下泪水,却不似刚才般痛哭,落泪一滴滴滑下,却没有声音。好一阵,才沙哑着嗓子道:“放儿志大才疏,本不是做帮主的料。也怪我对他疏于管教,从未好好教他,以致这般轻易就被人利用。罢了,罢了,万事皆有因果,这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话虽如此,尹天赐的泪水却更是不断落下,叶游二人也是默然无语。尹天赐凄然道:“这或许也是老天对我不忠不义的惩罚吧。”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好一会儿才渐渐勉力宁定。

叶随云待他情绪稍复,道:“就是说空冥诀最后是落在了明教手中?”

“不错。”游千鹤说道:“枫华谷之役后,你父亲告诉我说,空冥诀既然被明教抢走,他就去抢回来。我二人多方打听,终于在一个明教教徒那里探听到消息,明教会在当年的六月初十,在长安大光明寺举行秘密会议,届时教主陆危楼也会在席,空冥诀必然也在那里。”

叶随云接口道:“于是你与我爹爹决定那一天将空冥诀抢回来。可是。。。”他眉头大皱道“明教人多势众,你们却只有两人,最后成功了吗?”

游千鹤和尹天赐互看了一眼,都不禁莞尔。叶随云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让他们觉得好笑。游千鹤道:“随云呀,你毕竟是年轻,不晓得江湖旧闻,因此才会有刚才一问。”叶随云还是不明白,

尹天赐此时也已平复了伤感,说道:“因为那日发生了一件震动武林的大事,史称‘光明寺事件’。”

叶随云不解道:“那是什么事情?”倒是第一次听说。

尹天赐道:“就在那一日,天策府全员出动,联合少林寺突袭了光明寺,几乎剿杀了明教所有人等,仅陆危楼在内的少数几人逃走。明教的精英在这一战可说是扫荡殆尽。本来在枫华谷大败我丐帮和唐门后,明教的声望日隆,教众也是成倍的增长,眼瞅着几乎就要统治整个武林的时候,却在此一役轰然崩溃了,嘿嘿,真是大快人心呀。”

叶随云奇道:“天策府竟也参与进来,难道他们也是冲着空冥诀来的?”

“非也,‘光明寺事件’纯粹是明教自己引来的。”游千鹤说道。

“这是为何”叶随云问。

游千鹤道:“枫华谷战后,明教的势力如燎原之火般席卷了中原,可是他们发展太快,势必就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加之明教乃是胡教,更是引起朝内的非议。皇帝是不会允许任何武林教派威胁到大唐的统治根基的,因此颁布了‘破立令’,要求除指定宗教外,其余全部解散,首当其冲的就是明教。”

叶随云心道原来如此,又道:“可明教又怎会乖乖听话的解散,皇帝想的只怕太简单了。”

游千鹤道:“皇帝自然知道明教是不会遵行的,因此才有了光明寺的一幕。天策府前期做了大量的信息搜集和准备,又联合了少林寺,以迅雷之势攻敌不备,这才将明教一举击溃。”

叶随云这才明白,沉吟道:“如此说来,你与我爹爹去到光明寺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是的。”游千鹤道,“想来也就是在这一战,空冥诀被天策府夺走了,只是后来不知怎地辗转往复,有消息称此书竟在皇宫大内出现了。”

叶随云突然想起卫栖梧曾在武牢关说过的故事,抢先沉声道:“因此我爹爹进了皇宫。”暗想原来传说父亲入宫惩恶并非真相,真正的意图乃是为了追回空冥诀。

游千鹤道:“不错,聂大侠两次三番与空冥诀失之交臂,也是不胜其烦,对我说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书拿到手。结果。。呵呵。。。”说到这里竟不由自主笑了笑。

叶随云看他笑容古怪,心想皇宫禁地那是何等守卫森严,只怕父亲又是白跑一趟,道:“是否再次无功而返?”

游千鹤轻轻摇头,微笑道:“结果他不仅拿到了书,还相识了日后的妻子,也就是你的母亲‘玉真公主’李持盈。”

一百一十章 空冥遗踪

在首次上君山之前,叶随云从未听闻过任何有关自己双亲的事,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而后经奶奶相告,得知了父亲的身份,此后一路追查下去,渐渐获取了更多关于他的传闻事迹。可是对于母亲是谁,就当真是全然没有头绪了。此时听游千鹤说来,仍是感受奇异难言,似乎不大真实。如过真如他所言,那论起来,当今的皇帝岂非是自己的舅父。叶随云拍拍脑袋,将荒诞的思绪拍走,问道:“敢问前辈,我爹娘是如何相识?”

游千鹤双手连摆,道:“这个老汉可不知道啦,那皇宫大内岂是说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也就是亏了你父亲,有本事来去自如,如履平地。我可没这个能耐,因此并不知道他们相遇的过程。”

叶随云略有些失望,只听游千鹤继续道:“那一次我留在外面接应等候。聂大侠只身偷入皇宫,三天后才出来,出来时空冥诀已经到了手。我问他何以三日才出来,他说光是找书的下落就用了两天。”

游千鹤说到此停了下来,脑海中回想起二十多年前,就为了一个承诺,与聂笑天两人连番奔波的情景尚历历在目,道:“你爹爹当真叫人敬佩,他与王遗风和沈庆二人素不相识,只是听我将自贡城屠城之始,直到后来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便不辞辛劳,不畏艰险,出手助我找回空冥诀,当真是个慷慨豪侠之士。”

叶随云想的却是,看来自己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乃是传自父亲无疑了。又想了下,问道:“我娘便是那一次随我爹爹出了皇宫吗?”

游千鹤略一思索,道:“那倒没有,聂大侠只身一人出了皇宫,我甚至不知他与你母亲相识之事。那时我想既然聂大侠已经拿到了空冥诀,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便约定三年后与他一同赴王遗风之约,同去恶人谷。”

叶随云知道空冥诀最终并没能送到王遗风手上,而是在天子峰大战之后随着父亲一同绝迹了人间,而其中变故定然出现在这三年之中,他沉声道:“但是中间出了事对不对?”

游千鹤心有所思,点头道:“不错,我与聂大侠再见时已经是两年之后,他找到我,神色很急。我原想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可当时看他的神情我就知道,定然是出了大问题。”说到这,刘洋想到了什么,哦了声道:“对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也是最后一次。她没有听我们说话,而是远远站在一棵树下,怀中抱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她不停的轻轻摇着那婴孩儿,嘴里似乎哼着什么歌儿,眼睛一刻都不离开孩子,让人感觉似乎永远都看不够。桂香老妈妈就陪在一旁。”

游千鹤抬起头,看到已是泪眼婆娑的叶随云,说道:“你爹说这个孩子叫‘随云’,希望他长大后能开开心心的生活,就好像天上的白云一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叶随云再难克制,心中悲伤难抑,已是凄然涕下。

游千鹤道:“他要我将你和桂香妈妈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从今后隐姓埋名的生活。那时听了他的话我很诧异,觉得他倒像是在交代后事,便问起了其中情由。他说这一次情况很危急,他一个人恐怕是难保空冥诀周全了,若要送去恶人谷也已来不及,因此约了‘剑圣’和另一个人在天子峰上相见,商量该如何保全此书。”

叶随云大为惊诧,擦了擦眼泪,问道:“另一个人是谁?”

游千鹤默然道:“这第三人的身份我也不知道,只因聂大侠原话如此,想来是为了保护此人身份不泄露出去。后来的事也证明此举是正确的,正是因为没人知道与聂笑天和拓跋思南相约天子峰的第三个人是谁,因此空冥诀才能迄今二十年隐没江湖。”

叶随云想起卫栖梧说过,天子峰之约后来名传江湖,说父亲与师父‘剑圣’一较高下,最终的结果父亲失踪,师父退隐江湖,成为了一个武林之谜。现在看来那都是江湖上以讹传讹的假象,决战天子峰的真实目的乃是为保护空冥诀。

尹天赐一直在旁听着,此时开口道:“难怪包括宇文兄弟在内的众多武林豪强,徒费经年却求而不到那空冥诀,原来竟还有第三人在场,想必那奇书就是被此人带走了。”

叶随云并不在意空冥诀的下落,只盼能多听些父母的事情,追问着:“我爹爹还说了什么?我娘亲又说了什么?”

游千鹤道:“你父说这书太邪门,若是落在心怀叵测之辈的手上,必将引起大祸。这一次虽有剑圣和另一人相助,却也是生死难料,无完全的把握。他担心有人会以你为质要挟他,未免后顾之忧,因此要我将你藏起来,由桂香妈妈照顾,决不能让人知道你是聂笑天的儿子。”叶随云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小正村长大,又为何奶奶始终不提父母的事。

游千鹤接着道:“聂大侠将你交给我的时候,你娘亲恋恋不舍的凝看着你,聂大侠言道:‘你该当和云儿一起,又何必定要随我同去?’,你母亲却道:‘你虽然嘴上不说,我又岂不知此次你未必应付得了,我既然离开皇宫,便早打定了主意,不论生死都要与你一起面对的,怎能离你而去。云儿有桂香妈妈照顾,我也就放心了。’那时我听她说到皇宫二字,大为惊讶,却不便发问。你爹爹看出了我的疑惑,便对我说明了,他的妻子名叫李持盈,邑号‘玉真公主’,正是两年前入宫夺书时相识。”

游千鹤稍一沉吟,转望叶随云道:“我虽不知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但想此女身为皇族贵胄,竟愿为了你父亲放弃一切荣华,当真奇女子也,可敬,可佩。当时我才明白为何她看你的眼光竟是那般难舍,只因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叶随云的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下,游千鹤道:“我心中对聂大侠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他郑重相托,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便带着你和桂香妈妈到了杭州城旁的小正村安居下来,一是因为村中大户郭守兴是我老友,二是紧靠着藏剑山庄,一般的武林贼盗不敢去生事的。”叶随云知道自己儿时放牛的东家就叫郭守兴,却没想到竟然是游千鹤刻意安排,擦了眼泪,道:“难怪东家对奶奶和我不仅从不为难,还多方照顾。原来。。。”

游千鹤道:“本来可以让你们直接住进郭家之中,可他们是当地大户,若家里突然多了人怕会引起注意,因此我在他家旁边搭起了几间草屋给你们住,那时候我疑神疑鬼,满心警惕,就怕做事动作大了遭人怀疑。后来把你们一安顿好,我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天子峰。”

叶随云奇道:“前辈你也去了天子峰?”

尹天赐听到这里,插口道:“我有个疑问,以聂大侠和剑圣的武功之高,这世上怎可能有人与他二人匹敌?何以会这般忧心呢?”

叶随云道:“有人告诉我,当年在天子峰上,我爹爹二人面对的非是一人,乃是数十武林高手,其中包括宫傲和宇文兄弟。我想这些人同时出现绝不是偶然,而是有人精心策划了这一战。”

尹天赐恍然道:“这就难怪了。看来聂大侠是已经发现有人在暗地召集高手要对付他。”

游千鹤道:“我那时想的是,聂大侠有大恩与我,管他什么厉害对头,我定要去助他一臂之力,就算死在敌人手中那也没什么,就凭他聂笑天三个字,就值得我给他卖命。”

尹天赐道:“游老头,你的想法是好,但却太过愚蠢。你想想,如果连聂大侠和剑圣都对付不了的对手,你去了也不过是白饶一命。”

游千鹤怒道:“你别老头老头的行不行,你比我小不了几岁。就算送死又如何,我对得起天地良心。”尹天赐白眼一翻,便要反唇。

叶随云见二人斗嘴,赶忙抢先问游千鹤道:“前辈后来可赶到了天子峰?”

游千鹤颓然道:“我急赶了三天,终于到了天子峰上,可却为时已晚,那里早已是人迹全无,虽然到处是血迹斑斑,奇怪的是却连战死者的尸身都没有留下一具,想必是被人清理干净了,只剩下满目疮痍。”叶随云听他说完,足可想见战况之激烈。

游千鹤起身轻踱两步,缓声道:“从那以后,我再未听闻过聂大侠的消息,他是生是死,我亦全然不知。”

叶随云听完前因,黯然道:“爹爹的行踪绝迹江湖便是从此开始,天子峰上发生的一切就是关键。”

游千鹤道:“我下得山后,便找个地方隐匿起来,经过三个月

道听途说的悄然打听,却并未听说丝毫关于空冥诀现于江湖的传闻,要说此物不比寻常,它的出现定会伴随着抢夺和杀戮,绝不能这般半点动静也无。我当即判断,不管是谁害了聂大侠,这个人很可能并没得到空冥诀。我立刻又返上了天子峰顶,仔细巡查一番,果然被我找到了线索。”

叶随云和尹天赐同声问道:“什么线索?”

游千鹤道:“我虽武功够不上顶尖,却自小学了一处旁人少有的技巧,便是勘察追踪之术。当我重新返回天子峰后,察辨之下,知道曾有数十人在此打斗过的脚印痕迹,细数下来足有三十多人。”

尹天赐撇撇嘴,道:“知道这有什么用?这些人正是围攻聂大侠和剑圣的一众高手呗。”

游千鹤瞪了一眼,又道:“这也罢了,奇怪之处在于,我发觉在众多来往行动的迹象之中,有一个人是单独顺着后山离开的。”

叶随云蓦然道:“你是说此人有可能是我爹爹约的另一个人?”尹天赐道:“或者只是众多敌方高手中的一个。”

游千鹤对尹天赐道:“你没到过天子峰,会这般想并不为奇。”又转向叶随云道:“天子峰前山之路虽然崎岖难行,但对于轻功高强之士来说却并不为难。可那后山险峻陡峭,仞立穿云,别说没有路可走,即便有路也太过危险困难,试问若是敌人,他为何好好的前山不走,定要选择从困难至极的后山离开?”

叶随云沉吟道:“那自然是为了避人耳目,或是避免与前山而来的人撞上。”

游千鹤点头道:“我当时便是这么想的,甚至猜测可能就是聂大侠本人逃出了生天,因此二话不说,顺着蛛丝马迹跟了上去。说起来也正是难为我,等到我自后山下来,全身已是布条褴褛,满面灰尘,也就是亏我轻功不差,换做旁人怕是早已摔死山间了。”

叶随云亟欲知道后来情形,道:“前辈轻功自然是好的,后来呢?”

游千鹤道:“我一路追踪了七天,几番渡江穿林,越走越难行,心中颇为疑惑,他为何要挑如此偏僻难走的地方,后来自然明白,这正是为了保护空冥诀呀。最终我去到了稻香村后,便再无线索可循。”叶随云一凛,知说到了正题。同时心中了然,原来游千鹤是这样到了稻香村。

游千鹤接着道:“我断定此人就在稻香村中,未免打草惊蛇,便化做乞丐进了那个小村庄,以我当时的样子,说是乞丐倒也不露破绽。当时的老村长见我可怜,便收留了我,那时我便改名叫刘洋。”叶随云心想看来乞丐真是最好假扮的,大家用的倒是同一招。

游千鹤道:“后来我装作懵懂每日跟着村里人一起下地种庄稼,暗中却留意打听,得知了有个人比我早了几日也来到村中居住,大家都叫他‘间竹先生’。我遇到他时,发觉他并非聂大侠,心底暗暗失望。同时也多方注意,想要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也怪我心急不定,有几次向村长打听间竹先生,问的急了,引起了老村长的怀疑。他将我叫到僻静处,对我说:‘刘洋,我看得出你不是寻常人,到我们这小村子来却是为了什么?’我感激老村长的仗义为人,稍稍犹豫,便将事情始终都说了。老村长听了之后,沉默半响,对我说‘我们这小村庄远世而居,这书若是当真如此要紧,在稻香村倒确实是再安全不过了,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叶随云道:“这位老村长当真是好人。”尹天赐道:“那你最终是否查明了这个‘间竹先生’的来历?”

游千鹤若有所思摇了摇头,道:“别说他的身份,就连空冥诀是否在他手上,我都不确定,只好留下慢慢再说,这一住便是十年,十年间我通过不断观察,发觉这间竹先生平日独居村角,不大与人接触,有时我从田里返屋路过于他,相见时倒也礼貌招呼。可那空冥诀却始终没有半点音讯。”

尹天赐懒洋洋道:“游老头,别卖关子了,若非笃定了空冥诀在稻香村,你会一住十年而不离开?”

游千鹤冷冷道:“你是老江湖,倒是明白其中的关键。”又转向叶随云道:“他所言不错,我即寻不到空冥诀,却仍坚持留下,便是因为在我初入稻香村三个月时,遇到的一件怪事。”叶随云疑道:“怪事?”

游千鹤道:“村中有个大肚子的孕妇难产而死,死前产下一个婴孩儿。”叶随云脱口道:“莫雨!”游千鹤似乎有些意外,点头道:“你是如何得知?不错,那孩子就是莫雨。”

叶随云暗忖事情发展到这里,正与不灭烟先前所讲的都对上了,他示意游千鹤继续说下去,对方接着道:“只因那产妇之死太过蹊跷,加上那孩子浑身黑气萦绕,绝不寻常。我猜想这定与空冥诀有关,便决定留下来继续寻找。五年之后,老村长病重离世之际,竟然把村长的位置给了我。那以后我便开始打理起了稻香村的大事小情。间竹先生为人低调却很有善心,我想他若是聂大侠信得过的人,那我又何必定要将空冥诀拿到手呢,不如就让这本书永远湮灭在稻香村吧。”

再往后的事情,叶随云也已经知道了大概,空冥诀的行踪最终还是泄露了出去,董龙受宇文兄弟命令,将自己的兄弟董虎,董豹二人派遣至稻香村找书,结果被莫雨和他的朋友毛毛干掉。才引致董龙带着大队人马杀至,最终将稻香村屠戮殆尽,却终是没有拿到空冥诀。

叶随云问道:“那空冥诀最终的下落呢?”游千鹤道:“董龙贼寇袭村而至,我只来得及安排少数人逃走,其余人却终是没能幸免,就连间竹先生也在与山贼战斗中丧生,我逃出后藏了起来,待过了几天,又返回了村中,惨景历历,我也顾不得悲伤,在间竹先生的居所找了一番,仍是一无所获,我甚至不确定这二十年间,空冥诀是否在这里。”游千鹤摇头苦笑,却难掩无尽的悲苦之意,又道:“一晃几年过去,前些日子,我又回稻香村中去祭奠死难的村民,却偶见到村西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无名大侠之墓’几个字,墓前有个身穿银灰短衫的人正在自饮自酌,想来便是立碑之人。”

叶随云一听他的描述,道:“是不是李复?”

游千鹤征道:“似乎他正是叫这个名字。我问他为何立这样一块墓碑,又是为谁而立。他告诉我墓中人为了保护空冥诀,二十年来隐姓埋名,最终身死,他配的上这碑,我想他说的便是间竹先生。”

一百一十一章 绝战白帝

叶随云知道李复此人与隐元会有极大关联,甚至或者是会中颇有地位之人。空冥诀现世,又怎能绕过探无遗漏的隐元会,他出现在稻香村自然也是因为追查空冥诀所致。

尹天赐喟然叹道:“多少人的命运因这部武学奇书而改变,好人变坏人,善人变恶人,兄弟变仇人。此书几经易手,死了成千上万的人,最终却不知所踪,谁也得不到,嘿嘿,当真滑稽。都是傻子,都是傻子。”

游千鹤反斥道:“按你的意思,你不也是个傻子。”

尹天赐猛点头道:“对呀,自我被他们抓住困在这里的一刻,我就已想明白了。想我这样的傻子,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此,免得出去了又害人。”

这番话满斥疯狂无奈和讥讽,却让叶随云甚为触动。经过几乎一夜的详述,至此他终于知道了父亲失踪的缘由和经过。叶随云推开门向外望去,天色漆黑如墨,想来将至黎明,他忙道:“趁着天还没亮,咱们先离开这儿,待我接应了另一个朋友后便一起逃出白帝城。”心中思量不知唐西瑶那边进行的如何了,希望能赶得及与张山石接应。

游千鹤点头起身道:“好,这件事憋在心里二十年,今日能告与你知晓,我也算心愿已了,再无顾忌,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走吧。”

叶随云转头对尹天赐道:“尹前辈随我们一起走吧。”

尹天赐惨然苦笑,道:“放儿已死,我就算出去了又能去哪里呢?不如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的好。况且我早已打定主意,要在这了此残生,恕了自己的罪孽。”

叶随云急道:“你关在这里,万一哪天宇文兄弟要杀你怎么办?”

尹天赐笑了笑,却道:“你很好,丐帮有你我也放心了。”说罢走回了里间,再无声息。

叶随云知他心意坚决,自己也不能再耽搁,随游千鹤一同出了天字房。行出大门却发现左右空无一人,那一胖一瘦两个守卫竟不见了踪影。

叶随云暗暗纳闷,却来不及多想,一心要赶快去到孟公处接应唐西瑶离开,唯一担心的是救治小梦子的手术还没完成。游千鹤紧跟叶随云身后,他虽然年老,竟也毫不落后,足见其腿脚上的轻功不弱。

游千鹤问道:“白帝城进出盘严,你可有把握出去?”叶随云回道:“前辈放心,咱们定然能顺利逃出去。”暗思日后定要将此地暗藏叛军的消息告知冷小小,将所有被困在这儿的人都救出去。

二人借着漆黑夜暝,蹑步悄赶,行至正殿广场中央时,蓦然前后左右同时火光大盛,顿时将整个广场照的一片通明。叶随云一刹被晃了眼,揉揉眼睛这才看清,自己二人已被数不清的水贼甲兵手持火把团团围住。

宫殿台阶上有人道:“早瞧出你小子鬼鬼祟祟的不安好心,竟敢跑到白帝城捣鬼。”说话的是宇文灭,身旁站着一言不发的宇文敌,冷冷看着叶随云。

游千鹤对叶随云低声道:“你快逃,我来拖住他们。”说完脚尖一点,冲向台阶上的宇文兄弟。叶随云知他是要以死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机会,当即身子一错,后发先至,赶上一把按住了游千鹤的肩头,道:“前辈稍安,要走咱们一起走。若是把你扔下独自逃走,日后我爹爹可要责骂我的。”

游千鹤被叶随云这一按,竟是动弹不得,再难尺进,挣扎两下,忍不住要落下泪来,长叹一声,道:“聂大侠之子,无愧其父。”

宇文兄弟在高阶之上,虽听不清二人说话,但刚才叶随云追赶游千鹤的一下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都想此人身法闲庭随意,实在了不得,宇文灭道:“贾二,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救刘洋?”

叶随云还没答话,却听一人道:“贾二是我派去提拿刘洋的。”人群散开两旁,说话之人走出,正是宫晴,身后跟着贾绿芜。

“哦?”宇文灭斜眼睨视,道:“不知总管将刘洋带出,所为何事也?”

宫晴冷冷道:“难道晴儿要做什么,还须事事向两位副领主禀报吗?”她知叶随云此刻命悬一线,已经顾不得许多,就算和宇文二人撕破脸也在所不惜了。

一直未出声的宇文敌嘿嘿一笑,道:“原以为晴总管多年来安然修身,不问外事,生活清静闲逸,老夫常常羡慕不已。现在看来倒是我兄弟二人想差了。”他一挥手,又道:“这二人事干重大,关系到我十二连环坞的成败之数,就算告到领主面前也决不能轻易放过。因此请总管恕我等不能相顾了。”马上走出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挡在了宫晴身前,叫她不能随意行动。宫晴雪白的面容怒意浮现,气道:“你。。。。”

宇文敌不去理会她,望向叶随云道:“小子,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谁?”

叶随云眼看情势不利,放眼望去黑甲军和水贼层层叠叠,不下千人,裘大嘴,仇赛赛,孟庄元亦都赫然在列,宫晴已被控制,自己恐怕唯有死战一条路了。

当此关头,他灵机一动,道:“你们无非想要空冥诀吗,何必摆出如此吓人的阵仗,有什么可以慢慢谈,也许我能帮忙找到这本书呢?”无计可施之下,叶随云只能想到一个字‘拖’。唐西瑶情况不明,自己若是动起手来,打倒何时是个头,若能将情势暂时稳住,可再想办法。

哪知宇文敌竟不上当,森然道:“你不说是吗?那也无妨,将你抓住了慢慢问,还怕你不老实。”叶随云急道:“你不想要空冥诀了吗?这世上可只有我知道它的下落。”

宇文灭哈哈一笑道:“空冥诀我兄弟自然是要的,但我们更加要拿到手的是李唐的半壁天下,复我大隋江山,谁敢从中作梗,都要死。”宇文敌打断道:“啰嗦什么,拿下了。”

随着一声令下走出两人,其中一个叶随云认出是裘大嘴,另一个人高大肥胖,却不识得。这两人一前一后走来,裘大嘴歉然低声道:“兄弟,对不住了。”叶随云微微一笑,凑身上前,右脚伸出已卡在了裘大嘴脚后跟上,肩膀前拱,裘大嘴还没明白过来已倒飞出五尺,一屁股落地在地上,却没受什么损伤。

另一人怒道:“还敢撒野。”伸手抓来。叶随云也伸出左手相迎,啪一声二人双手相握,倒像是事先商量好一般。那人咦的一声,叶随云真气运转吞吐,身子转个圈,手臂全力悠出,只听呼一声,将对方扔了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这人庞大的身躯直飞夜空,呼叫声渐渐远去,终于落在了前殿最高的蓬顶尖上。那人一碰到尖顶便即紧紧抱住,骇得大声呼救,下面人相距太远,却听不清他喊的什么。

这一下所有人都惊呆在当场,就连宇文兄弟也相顾失色,都想这贾一坨体型肥胖,足有三百斤重,竟被他随随便便抛出百尺之高,暗忖自己兄弟都难以做到。他们此刻方知,这个平日不起眼的年轻人竟是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此人武功之高实在大出意料,非二人联手不可敌,兄弟二人意念想通,同时阖身攻出。

叶随云知道眼下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加上胡闹心起,因此故意将来人高高抛出,以求出其不意震慑对方两大高手,打破他们沉稳齐备的气势。果然宇文兄弟同时出手攻来,叶随云在游千鹤肩头一推,将他送出丈许之外,右手一挥拨开宇文敌攻来的一掌,左手却握拳直击向前,和宇文灭硬碰一记,啪大响一声,叶随云借着这股力顺势后跃出去。

宇文兄弟皆是愕然惊滞,均想自己二人修为日深,就算单人出手,江湖上也已经罕有匹敌,不料十几年来首次联手攻敌,乘势蓄锐的一击竟被他这般轻描淡写的化解,宇文灭更是手臂发麻。

叶随云亦是暗思两人了得,方才合攻让自己不得不退,更奇的是与宇文灭对拳时,竟觉一股冰寒之气透入左手。

宇文敌揉身又至,宇文灭紧跟其后,叶随云知道不能再退,霎时真气冲荡全身,双手一错,与二人战在一处。只见三人身形倏起倏落,进击闪避皆快疾无伦。

宇文二人双拳双掌交加合纵,来去变化势如风雷,满拟着要速战速决拿下对手,岂知叶随云以快打快,毫不避让,一套降龙掌守的稳凝厚重,不落下风。

三条人影缠斗不停之际,场中但闻风声呼呼作响,间中夹杂着如雷洪拼击的大响,只把广场上的千数人看的目瞪口呆。宫晴初时还替叶随云担忧,这时也如同其他人般惊讶起来,宇文兄弟威望素重,在白帝城众人心中便如天神一般,谁料现今二人联手却同一厨房小厮打得难分难解。游千鹤看了一阵,紧绷的心情也渐渐放松,时不时还连连点头,暗赞叶随云应对得法。

叶随云针对二人合击,采取攻守分峙。面对宇文敌的杀招,便连番推,闪,避,挡,御,泄,主守不攻,只以两分力自保。余下的八成攻势则对,击,碰,轰,破,全压在宇文灭身上。如此一来,兄弟俩一个有力难使,一个叫苦不迭,都是一般的惶急。远处的裘大嘴咂舌道:“这。。这小子。。竟。。。竟。”再无后语。一旁的仇赛赛亦是瞧的目眩神驰。

随着战况亘久,三人吐力愈猛,周围众人别说上前帮手,就算站在原地也是不能,被道道劲风越逼越远。最近的人已退到了十余丈外,手中火把的焰苗兀自被一股股气流冲的飘曳不定。

战至百合,叶随云终于心下了然,何以这兄弟俩被称为火师,寒师。他二人所用武功一拳一掌,一阴一阳,一寒一热。宇文敌双掌功夫了得,掌力中隐含火力,他每一攻来都是炙热之气扑面。而宇文灭一套快拳之中却夹杂冷冽之气,难怪甫一交手自己颇有寒意,想来定是二人所习内功特异有别,但彼此间却相辅相成。

若是将叶随云换成另一个人,即便功力与他相当,在此寒热夹攻之下,也早已承受不住。偏偏叶随云的秋雨真气在当年武牢关收功之时,拜谢羽,王鼎一等众神策将领所赐,也是阴阳会聚之缘成,其结果就是他此刻除了感受特异之外,竟毫不受影响。

宇文兄弟拳掌招式算不上顶尖,之所以能纵横江湖几十年无往不利,皆是凭依内功寒热特异之故。可眼下双方你来我往已战数百回合,他们平素依仗的优势非但无法压制住叶随云,反倒在精妙雄浑的降龙掌之下,已呈颓劣之势。

外人尚瞧不明白,身在局中的叶随云却已心中有了底,这二人内功虽强,但招式上并无什么过人之处。要说到较量内力,自己可不惧他们,只需再有三,四十招,二人定会被自己掌力所罩。远处的游千鹤竟面有笑意,自然是也瞧明了关键。

果然,又斗了十余个回合,三人对拼之际,距离开始渐渐增大,主动退却的便是宇文二人。此刻叶随云气随心吐,招式越发自如,随着秋雨真气渐渐发挥出来,掌力越打越猛,他虽已汗渍透衫,但神气却愈加旺盛,掌力及处,对方二人已是无法近身,难撄其锋。

三人剧斗至白热时,气贯全身,踏步行移之际,落足也是重如山岳。战到现在,白帝城正殿广场前的青石地一片寸裂,被踩踏得碎如砂砾。

兄弟俩汗下如雨,自知败势已成,心思一念,要做最后一搏。宇文灭拳劲收回,闪身后避,出了叶随云掌力范围,横移数步,众人刚想他此举何为,就听宇文敌大喊一声:“锁。”叶随云不虞一惊,脚底略略缓了下来。宇文灭猛扑而至,一拳轰出,正朝着叶随云的背心。

叶随云‘神龙摆尾’回身相抗,拳掌相交啪一声对在一起。宇文敌几乎同时出手,从半空压将下来,叶随云另只手急速上翻,‘见龙在田’只能使出半招,又是一声嘹响,堪堪抵住对方这一掌。他刚要缩手变招,陡然感到对方二人的内力从自己的双掌上源源不断涌来,忙运功相抗。

游千鹤见此情形,叫道:“糟糕”。宫晴听到他这一喊,却不明所以。

本来平手相斗,叶随云已是稳占上风,不料对方突施奇略,顿时成了宇文兄弟前后夹击,叶随云双臂平展相抗的局面。三人霎时由动入静,停下了身形。刚才噼噼啪啪的广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围观之人数以千百记,却是鸦雀无声,因为都知道此刻已是最凶险的内力比拼,任何一方稍有偏差,重则身亡,轻则经脉尽碎成为废人。

这个局面正是宇文兄弟所期望的,他们习武多年,身经千百战,以往无论遇到多么厉害的对手,就算初时落了下风,只要能迫使对方与二人比拼内力,往往便可扭转颓势,反败为胜。兄弟俩的内功别出蹊径,寒热分明,就算一流高手也绝难同时抵受得住,二人年青时,数度在危难关头依此败敌。近十几年来,随着修为渐深,宇文灭和宇文敌兄弟已鲜有同时出手的机会,却没想到今日遇到个叶随云,不得已之下重施故技,以求解决掉这个让人意外的少年。

一击得手后兄弟二人猛催内力,皆忖胜券在握之际,却见眼前的‘贾二’泰然相抗,毫无窘迫之感。二人惊异之下,万万想不到,叶随云奇特的修炼经历,恰好是宇文兄弟的寒热夹攻的克星。

叶随云感到对方两人的力道如洪水巨涛般攻来,他亦是内息开运,稳稳守住。此刻天边已经现出白色,广场上也渐渐亮了起来,远近皆是一览无遗。众人凝目静气,瞧着中间一动不动的三个人。

叶随云此刻是守有余而攻不足,两个对手皆非同小可,全力夹攻之下,也是不敢稍有疏虞。虽然他抗得住这寒热两股劲力,却无力化解,只能堪堪抵住。宇文兄弟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欲罢不能,都在奇怪自己的劲力明明攻出,为何这小子却毫无衰竭之象。二人又都不敢回掌撤力,以防反噬,只好咬牙坚持,再度催动真气。

三人都是攻不出又解不开,僵持了一刻,真力对抗之下,竟以四掌相交处渐渐生出一股气晕,如气球般缓缓扩出,形成一个三丈见圆的气场,当中被踏碎的青石块不停抖动,犹如地震来临一样。

众人瞧的目瞪口呆,不知所以。熟不知这是因为三人内力对碰,张弛之力太强,挤压四周空气而生的异象。现在就算有人想要上去帮忙也已不能,如果功力不够,根本进不了气场。

又过了良久,宇文敌和宇文灭已是汗如雨下,身上衣衫也都湿透,均感后力难继。叶随云也是大汗淋漓,袂衿飘动。游千鹤按耐不住,想要上前救助叶随云,提气翩然而出,谁知一入气场,他便宛如双腿灌了铅,再难前进半步,面皮上犹如刀刮似的生痛,心知此时用强亦是无用,只好退回。如此一来,旁人更是不敢靠近,都不由自主的再度后退数步。

再看三人时,就连叶随云也开始显得吃力起来,他面色越来越凝重,额间的汗水顺着眉毛滚落下来。对方宇文兄弟已成强弩之末。现在等于是三人的内力叠加起来,再返回挤压三人,犹如一个不停涨大的气球,随时有爆破的危险。

此时群情耸动,虽不明白内中原因,但也都瞧出三大高手已至崩溃的临界点。裘大嘴焦虑不已,连连道:“坏了,坏了。”仇赛赛急问道:“什么坏了?”裘大嘴道:“我也不知,但是瞧他们的情形肯定是好不了。”仇赛赛白了一眼,对身后的手下道:“所有人再向后撤二十步。”虽然不知结果会怎样,她心里还是觉得离远些的好。另外几路人见仇赛赛的部队后退,也纷纷效仿。就连奉命阻拦宫晴的两人也跟着一起跑了。

宫晴虽不识游千鹤,也看出他很关心叶随云,快步走上前问道:“老伯,现在该怎么办,我瞧他有些不妥?”这个‘他’自然是指叶随云。游千鹤急情上面,回身瞧了一眼,语促道:“老夫从没见过这等情形,就算想帮忙也无法靠近。”宫晴急道:“这。。如何是好。”心头一念闪过,何不找哥哥宫傲来化解,却只怕来不及。

就在各人心急如焚的当,陡然听得有人道:“随云,‘神道穴’,留神了。”随着喊声,只见一道人影飞闪而至,临空扑下,正是尹天赐。游千鹤因他暗算沈庆而心生愤恨,此刻见到他却是心头一喜,要说自己功力不足以靠近叶随云,尹天赐却是绰有余裕。

尹天赐不待落地,一指点出,正中叶随云后心脊椎‘神道穴’上。此穴位是人身督脉大穴,连络阴阳二气,被尹天赐运功这一指戳中,宛如在叶随云身上开了个口子,宇文二人积蓄的劲力如洪水决堤般猛泄而出,轰向尹天赐。

尹天赐避无可避,就见他本已破烂不堪的外衫,霎时如狂风卷叶般,分裂四散飞射,人也倒飞了出去。地上不停滚跳的碎石块亦被这强大爆发力逼的如矢飞扬。好在人群早已退后,这才未遭波及。

叶随云压力骤减,积压多时的掌力失控之下猛吐而出。宇文敌和宇文灭早已油尽灯枯,哪堪承受这等巨力,双双喷血,跌开几丈之外。待尘嚣落定时,广场中央只剩叶随云还伫立在原地。

一百一十二章 曲终人散

叶随云喘息未定,急忙去扶起尹天赐,道:“前辈,你怎么样?”

尹天赐睁开眼,费力支起身子,看到躺在不远处的宇文兄弟,强笑道:“这两个家伙关了我二十年,终于还不是死在我手上,哈哈。。。”刚要大笑,噗的一口血喷出。

叶随云一惊,忙伸手抵在他的后背,送出内力。尹天赐得叶随云相助,渐渐宁定,道:“动手前我便料到了结局,你不必放在心上,就算我还了聂大侠当年的救命之恩吧。”他说话时不停吐血。叶随云内息探处,知道刚刚那一击太过强猛,伤了尹天赐的心脉,已是回天乏力了。

这时游千鹤也来到了近前,尹天赐道:“我半生英雄,奈何一朝误入歧途犯了大错,只希望死前能弥补万一。游老头,你说我大哥会原谅我吗?”

游千鹤知他命在俄顷,点点头,缓声道:“知错能改便是好汉子,沈大哥定已经原谅你了。”

尹天赐面有喜色,断续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就不必再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儿赎罪了,当真好。。。哈。。。”笑声戛然而止,叶随云再细瞧去,尹天赐笑容僵硬,伸手一搭已是气息全无。叶随云虽与他相识日短,内心却并不认为他是怶坏之徒,更感于他舍命相助之情,忍不住怔怔落下泪来。

那边厢裘大嘴和仇赛赛壯着胆子挪到宇文敌和宇文灭兄弟身旁,蹲下细瞧后,二人惊恐对望,裘大嘴颤声道:“两位。。。两位副领主。。。死。。。。死了。。”他这一声,登时群情耸动。

叶随云积蓄半晌的掌力何等猛烈,宇文敌兄弟适才一番激拼,真力早已耗尽,虚弱之下无论如何难以抵挡,因此最后这一下致使兄弟二人双双毙命。

广场上众贼兵纷纷抽出兵刃,看样子立马便要一拥而上。宫晴大急,心知就算叶随云真有本事冲出去,也绝不会扔下游千鹤独自逃生,必然是死战到底。纵使他武功再高,身处空旷的广场,面对上千人围杀,只怕也终是难以身免。宫晴大声道:“众人听令,放下手中的兵器,不得伤害此二人。”说着一指场中的叶随云和游千鹤。

宫晴虽在白帝城中多年不掌实权,但毕竟身居内务总管,地位仅次于宫傲和宇文兄弟,因此她一声令下,当即就有不少人退了回去。可是还有一大半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定。

裘大嘴朝自己统领的人马一挥手,道:“都听到总管的话了,给我把家伙都收起来。”仇赛赛也站到宫晴身边,朗声道:“两位副领主殒命,眼下此间能发号施令的最高者便是总管,难道你们要抗命吗?”这一来裘大嘴和仇赛赛两支部衢也站到了宫晴一边。孟庄元稍一犹豫也带人和他们站在了一起。

另一方向也有人走出高声道:“仇将军说的不错,此刻晴总管的话便是最高命令,我等自当奉令。”叶随云看清说话之人正是张山石,也不知他几时到的。

众人见连守关统领也这么说,这样一来场上的千余人众,十之七八已听从了宫晴,只剩下一小撮宇文兄弟的亲随部队还兀自拿不定主意。

这时远处喧声骤起,又赶来了大队人马,为首的是前殿统领宫威。他站定大声道:“领主驾到。”说完让在一边,众兵分列两旁,只见宫傲直贯而出,站在叶随云十步之外停下,侧头看了眼躺在场中的宇文兄弟的尸身,问道:“他们是你杀的?”

叶随云放下尹天赐,擦擦眼泪,起身点头道:“是的。”自己其实本意并不愿杀死他们,只因还打算追询天子峰一战后的种种。可彼时掌力失控,却也由不得自己了。

叶随云忽觉眼前白影一晃,宫傲已来到了跟前。他一伸手便去搭叶随云的肩膀。叶随云反应迅速,单手握拳抵在肩上,伸出拇指,朝着宫傲手掌落下的方位,如此一来,宫傲的手在触到叶随云之前必然会被他的拇指戳中穴位,他即刻变招,手臂由下拍改为横移,扼向叶随云的颈部,叶随云手型不变,只是微微上提,拇指又指向了宫傲手上的薄弱处。宫傲不得已再度变化,就这般连变七八下,叶随云跟着也变了七八个方位,宫傲却始终触不到对方,他不知这是叶随云从降龙掌中自觉摸索出的‘小降龙手’,攻守兼为精妙,宫傲喝道:“好功夫。”身躯一拱,双手中宫直进,打向叶随云。宫晴惊道:“哥哥,别。。。”

叶随云无暇多想,也双掌并立,鼓起真力迎上,谁知两人掌力相交,却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动静,只是轻轻噗一声,二人便即分开。

叶随云定住脚步,心中惊骇莫名,刚才和宫傲这一碰,自己的掌力便如泥牛入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既没打在实处,也没反弹回来,就像被宫傲给吸走了似的,这情况当真是头一回遇到,不由更是警惕。

对面的宫傲也是戛然变色,轻轻颌首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或许是说难怪宇文兄弟会死在叶随云手上。

这时宫晴上前抓住了宫傲的手,流泪劝阻道:“哥哥,莫要再动手了,他是帮了你的呀。”

宫傲一愕,面色懵然看着妹妹,宫晴道:“宇文兄弟假你之名创立十二连环坞,为非作歹,私练叛军,所图为何难道你一点都没想过吗,你只是受他们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宫晴知道自己刚刚稳定下来的局面,只要宫傲一声令下即刻就会全盘崩溃。裘大嘴和仇赛赛到时也不会再听从自己,加上哥哥宫傲,叶随云和游千鹤就是在劫难逃。

宫傲怔怔凝看宫晴,默然良久。所有人皆目不转睛的盯着宫傲,只等他令下。却见宫傲一言不发,忽转身向着来路回去了。众人不知他是何意,宫威赶忙行礼问道:”领主。。。。”

宫傲兀自不停,也不回头,只淡淡道:“一切全听小姐的吩咐便是。”说完即已离去,宫晴大喜,这等于是哥哥放过了叶随云和游千鹤。

宫威道:”遵令。“转身道:“所有人听候总管调遣,违者杀。”宫威是白帝城众将领中位阶最高者,统领两千之众到此,他这一嗓子喊出,就连最后一拨宇文部的亲信也都纷纷弃刀遵命了。

宫晴行近叶随云,问道:“你怎样,可受了伤?”虽是有意克制,但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叶随云摇摇头,说道:“我没事。”游千鹤一旁捋须赞道:“随云呐,你这一身的功夫可真不输于你父亲。”

裘大嘴走过来,拍了拍叶随云肩膀,连道:“厉害,厉害,厉害呀,兄弟。”仇赛赛也凑过来,耳语道:“你在我酒中下了药是不是?”叶随云只得点头,道:“事出有因,你别见怪。”仇赛赛用肩膀轻轻撞他一下,道:“不怪也行,罚你下次带真正的好酒来陪我喝。”说罢抛了记媚眼,退到后面。

贾绿芜拍拍叶随云,指着远处道:“你瞧,谁来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唐西瑶携着孟公夫妇也来到广场,孟公臂弯中还抱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那孩子头上脸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布,眼睛黑溜溜的一眨一眨,好奇的盯着满头大汗的叶随云。

甫一停步,孟公夫妇朝着叶随云和唐西瑶便要双双施礼,唐西瑶离的近,连忙扶住,孟公道:“两位恩公救了梦子,便是救了我老两口的命,无以为报,请受此一拜吧。”说罢稽首拜下。

叶随云连忙扶起,惊喜不已,道:“好西瑶,当真了不起,成功啦!”

唐西瑶得意的一笑,一副那还用说的样子。孟婆对小梦子道:“梦子,快谢谢这个哥哥,若不是他,以后你可吃不到糖葫芦啦。”大伙听这般说都笑了起来。

叶随云被孟婆一语提醒,从怀中拿出在孤山集买的糖葫芦,将布片打开,却见糖葫芦已变成了扁扁的一串。这才想到,小小的糖葫芦如何受的住三人内力互拼的挤压,因此葫芦串最后变成了葫芦片。

叶随云面有窘色,道:“哎呀,成这样子了。”

小梦子昏迷数日,虽然转醒后吃了些东西,但一见到这多日不见的平生最爱,两眼止不住的放光。也顾不上这糖葫芦形状如何了,伸手拿过,道声:“谢谢哥哥。”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众人也是忍俊不禁。

忽听半空隐隐传来呼叫,抬头一望,才看到那首先被叶随云抛上屋顶的贾一坨仍紧搂屋顶攒尖,正大声呼救。裘大嘴一拍脑门,道:“哎呀,怎的把这家伙给忘了,快快找云梯来救人。”所有人更是哈哈大笑。

两天后,在白帝城外的江头岸边,竖起了一块新的墓碑,上面篆刻着‘丐帮先耆尹前辈天赐之墓’,右下落款‘叶随云敬立’。叶随云此时静静伫立墓碑前,已有良久。

忽闻身后有人道:“你在这儿,可找了你半天。”那是一袭白衣的宫晴。

叶随云淡淡一笑,道:“今天就要离开白帝城了,因此临走前,特地来拜祭尹前辈。”

宫晴回以一笑,寻了块大石坐下,道:“宇文兄弟一死,这两日城中人心浮动,诸事繁杂,当真是千头万绪,针对各部衢是既要安抚又要许诺,现在总算是稳定下了。”

叶随云嘿的笑道:“原本打算的是,待我们逃出去后,即刻去通禀天策府,让他们来消灭宇文兄弟。不想事情阴差阳错,最后竟是这般了结。”有时叶随云自己回想整件事的奇峰突起,当真应了那句‘谋划赶不上变化’。

他又道:“不过事情最终得以圆满,也是多亏了贵兄长肯放我们一马,少不得也要多谢他了。”这话倒也并非客气,以当日的情形,只要宫傲一声令下,必然是成百上千人的围攻,叶随云自然可以凭一己之力脱身。但是游千鹤以及情况不明的唐西瑶却必然陷落敌手,那时结果如何,可就难所预料了。

宫晴站起道:“其实打从一开始,哥哥就没想和你们为难。”听她这般说,叶随云颇有些意外。

宫晴接着道:“其实对于这些年宇文兄弟的所作所为,哥哥早已是了然于心。他对我说,那天和你动手只不过是要向在场的宇文亲随部队有个交代,否则随随便便就放了你,实在难以服众,只恐将来有患。他是很感谢你帮他除掉了这两个身边大患的。”

叶随云动容道:“看来宫领主并非懵然之人,能对周遭的事情查无巨细,却始终不动声色,这才是真正的厉害。”同时想到,宫傲每日对着于睿的画像发呆,现在看来恐怕也有几分伪装了。

宫晴笑道:“哥哥还夸赞你的功夫厉害呢。”

叶随云哦了声,回思当日与宫傲的一拼,其中颇有微妙处。宫晴道:“哥哥说他修炼的‘尚水宝典’内力,如水无常形一样,可以根据对手不同的真气特性而产生变化,最是能收纳化解天下各样的内功。可是和你对拼的一记,却叫他险些承受不住,他说那时自己就像个快要涨破的水袋,好一阵才将你的掌力散去。”叶随云这才明白为何当时那一掌打出,掌力就像凭空消失了,原来是被宫傲给化解了。只是听宫晴的说辞,似乎宫傲也不好受,若是自己再加两分力又如何?

就听宫晴轻轻一声长叹,叶随云回过神,问道:“为何叹气?”

宫晴双眸闪动,幽然望了叶随云一眼,摇头笑而不语。叶随云知她不愿说,也不再问,言道:“十二连环坞今后如何可就全靠你了。”

宫晴却道:“今后世上再无十二连环坞。”叶随云大奇,宫晴道:“我和哥哥商量过了,解散麾下各水寨,只保留白帝城中原有众部,愿意离开的也绝不阻拦。往后我们只经营水上各种生意为主,再也不干劫掠越货的勾当,只做个地方豪门,保一方平安,你说可好?”

叶随云惊喜道:“何止是好,简直是功德无量呀。这长江三峡本就是天下人的,不该被任何人所掌握控制,如今水路一通,老百姓皆受益匪浅,岂非天大的功德。”每次一想到自己随同整船人被带到白帝城的经历,叶随云就暗暗头痛。现在这难题被宫晴一下解决,叫他如何不喜。

宫晴点点头,道:“若是有人敢在江上强凶霸道,我们还可以干干保镖什么的。”

叶随云哈哈大笑,忽想到什么,说道:“那些被掳掠的女子也放她们回家吧?”宫晴笑道:“那是自然,愿意走的,还要赠送路费盘缠呢。不过我想她们已在城中住惯了,倒未必全都想离开。”

叶随云又是开心又是钦佩,道:“要是这天下能多些如你一样的善良之人,那可真是苍生之福啦。”宫晴得他夸奖,娟秀的面颊泛出红晕,抿嘴而笑。

这时张山石远远赶来,向宫晴行礼道:“总管,船已经准备好,大伙都在码头等着了。”叶随云知道自己该走了,对张山石道:“张大哥,多谢,等他日有缘,随云再与你一醉方休。”

张山石抱拳笑道:“好说,好说,我必在此扫榻相迎少侠。”

到了码头上,叶随云看到已有好多人等候多时,除了唐西瑶和游千鹤外,前来送行的还有孟公祖孙三人,裘大嘴,仇赛赛,以及贾绿芜,贾黄花,贾蓝紫和贾红娘四姐妹。四人站在一起,衫色青黄朱蓝,很是好看。

贾黄花道:“贾二,记得和瑶儿姑娘定要回来看我们呦。”另外三女一阵嬉笑。叶随云点头答应道:“一定。”憋眼间,却见仇赛赛斜睨自己,在唇边做个举杯饮尽的手势。叶随云尴尬不已,干笑了一声,赶忙跟在唐西瑶,游千鹤的身后登了船。上船后,他转回戏谑道:“想来这回当可平平安安到扬州了,中途该不会再有劫船的了?”宫晴微笑道:“那是自然。”

叶随云抱拳道:“各位珍重,他日江湖再见。”船夫解开缰绳,大船离岸入江,缓缓驶出。叶随云走上船头,取出竹笛放在口边吹了起来。悠扬的笛声划过江面,飘向岸边的众人,似在轻轻做着告别。

眼望着渐行渐远的船影,耳闻着牵动心弦的笛音,一滴泪珠终于忍不住滑落在了宫晴的面颊。她想到叶随云先前的话,这时心中却不禁自语复道:“苍生之福并不是天下有了我呀。”思及所见,他与唐西瑶情投意合,旁人又岂会瞧不出,纵然自己情诉衷肠又如何?只叹‘兰心片片漱江月,相逢之日君莫见。笃以朱棂兮盼时,红愫依然望云堑。’(卷四完)

一百一十三章 无名墓前

大船平平稳稳在江上汩驶了十天。游千鹤也已经在两天前下船离开,折道返回蜀地。

叶随云回想起分别时,游千鹤对自己说:‘能将当年之事转告于你,老朽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如今我要趁着两条老腿还能走路,这便要返回蜀中老家了,一离二十载,但愿尚能寻找到亲人,安度晚年。”自己纵然不舍,也只能与游千鹤依依作别。

叶随云此时坐在船头,呆望江面,思绪万千。忽闻艄公道:“看路程,再有三日就进入扬州地界了。”

另一个船工抱怨道:“还要三天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走了几天,想要补些吃喝都难。”艄公道:“原本离此不远有个村庄,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现如今已经荒弃了。不然咱们也能去买些鸡鸭什么的。”

船工问道:“什么村庄?”艄公想了下,道:“好像叫稻香村,七八年前还有人住的。”

二人的对话,叶随云在旁听得清楚,心中一个念头闪过,站起道:“船家师父,我们就在此处下船。”

那艄公吃了惊,道:“这位爷,我收的银子可是去扬州的,咱们眼前可还差三天的路呐。”

叶随云笑道:“无妨,我就在这里下船,请靠岸吧。”他去船舱中招呼了唐西瑶,又问艄公道:“你刚说稻香村在哪个方向?”

艄公将船驶近河沿,朝北方一指,道:“大概据此四五里便可找到,那里已经没人住了,你。。。”叶随云不等他说完,已经拉着唐西瑶跃上了岸,向北而去。

唐西瑶也不多问,既是叶随云要去的地方,自己跟着就是。二人穿过树林,走了没多久,眼前是一大片荒废的梯田,麦秆横生乱长,看来很长时间无人打理了,叶随云知道找对了地方。果然又走了一阵,看到不远的地方显出一处村落。

一眼望去,村中房舍只余残垣断壁,依然立着的屋子也是散乱不齐,屋破瓦缺,明显已久无人居。

唐西瑶心下害怕,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随云道:“是稻香村。”唐西瑶奇道:“这就是莫雨的家乡?”游千鹤在天字房中讲述往事时,唐西瑶并不在场,因此她记忆中只知是莫雨的老家,问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你瞧此地荒凉阴森,怪吓人的。”想起莫雨说村中老小全都被杀死,不自禁朝叶随云靠了靠。

叶随云知她害怕,笑了笑,说道:“空冥决与我爹爹的下落甚是密切,此处是它最后出现的地方,因此我要来看一看。”

唐西瑶一听,立刻换上一副凛然不惧的样子,道:“原来是这样,那咱们进去瞧瞧吧。”她想既然与聂笑天有关,叶随云自然万分上心,不管有什么困难自己也要给与支持的,小小的恐惧顿时算不得什么了。

二人一路朝着村子西边行去,倒没瞧见四下有死难村民的遗骸失落,应当是后来被游千鹤返回都埋葬了。走了几步,远远瞧见一座石碑孤零零的立着。走到近处,只见那碑甚为宽阔,上面刻着‘无名大侠之墓’六个字,与游千鹤所述完全一样,却没有留纂碑人的姓名,墓碑的周遭长草萋萋,看起来已是久无人到此。

唐西瑶开口问道:“这无名大侠又是谁?”叶随云道:“据说叫‘间竹先生’,但我想那只是假名。”叶随云说完正襟拜了三拜,随后绕着石碑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

唐西瑶见他盯着墓碑发起了呆,说道:“叶哥哥,你说空冥决会不会随无名大侠一起埋在下面?”

叶随云先是眼睛一亮,随又低头,凝思了片刻道:“也许吧。”

唐西瑶察觉他态度似乎不大积极,道:“不若将墓挖开瞧瞧,说不定就找到了空冥决呢。”

叶随云喟叹道:“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如果空冥决真的埋在地下,或许倒是好事。况且间竹先生是好人,我不愿打扰他。该看的也都看了,咱们在这儿休息一宿,明天便上路往扬州去吧。”唐西瑶自然是欣然允诺。

两人找了一间屋顶健全的房舍,那屋的半边墙已经塌陷,好在里面的墙尚算完好,正好将屋子分开了两边。唐西瑶见状笑道:“真是个好所在,要是让我自己睡一个房间还真有些不敢嘞。”二人将里面草草打扫一番,又将随身的干粮分着吃了。

天黑之后,两人虽然分别睡在里屋和外屋,但因为房屋一边的整侧墙都已塌了,因此唐西瑶和叶随云互相之间虽看不见,但说话声却是清清楚楚。

两人聊了一阵,唐西瑶即沉沉睡去。叶随云却翻来覆去难以成眠。脑海中不停的想着发生在‘无名大侠’间竹先生身上的事情,数个疑问来回往复盘旋在心头,间竹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他认识我父亲吗?空冥决真的在他手上吗?他来稻香村的真是目的又是什么?如此一夜过去,叶随云终是没睡着。他看天色渐亮,轻轻坐起身,侧耳一听,知道唐西瑶依然睡着。

叶随云蹑手蹑脚出了破屋,又来到了墓碑处。对着周遭细细蹒行,又查看了一番,终是一无所获,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又跑来这里,或许是内心深处总觉得能发现什么。

叶随云靠着墓碑坐下,想到:“李复既然来过,空冥决若是当真埋在这里,也肯定早被他取走了,下回见了倒要问问他。”或许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他此时渐渐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之际,戛然听到脚步声响,叶随云清醒过来,刚想是唐西瑶来找自己了,却突然察觉不对。来人脚步又轻又稳,速度极快,定然是轻功不凡之人。

叶随云讶然警觉,暗忖:“是谁会来这里?”一边想着,身子却一动不动,他此刻靠着墓碑的背面而坐,那碑的形状宽阔,正好将他完全挡住。来人的脚步在墓碑前停住,一言不发,四周寂然无声。

叶随云虽然未看到这人的样子,却已感到对方身上一股异乎寻常的气势散布开来,竟让他不由紧张起来,却也好奇万分。叶随云将气息收在胸腹间,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转身从墓碑后望出去。透过一片杂草的缝隙,见是一个身穿流云白袍的中年人站在那里。此人面容清癯,三络长须,眼睛里似乎有丝淡淡的忧伤,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深邃沧桑。

叶随云暗暗纳罕,他别的不敢说,但是对于武学高手却是明察秋毫,眼前人的功力之高恐怕连宫傲也望尘莫及,足以媲美谢云流。只见白衣人拿着一尊酒壶,将壶口打开,到了些在墓碑前的地上,随后将酒壶放在石碑前,他自己却不喝。

就在叶随云吃惊之时,又有人丛远处而来,听上去脚步声比白衣人要沉重许多,但也不慢。那白衣人自然也听到了,他若有所思,却不回身去瞧。须臾间,后来的人就在他的身后站定。

叶随云看的清楚,这后至之人也是中年人,只是体型魁梧,外穿一件紫金软铠,内衬铁甲,更显得气势如山,竟似不弱与白衣人。

叶随云心想这二人皆非同小可,前后脚赶到,看来倒不像是约好的,难道他们是为自己和唐西瑶而来?再一想又不大可能,自己是临时起意到此,就算对头有人一路跟踪,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两个如此功力的高手前来。

叶随云思潮起伏之际,就见白衣人并不转身,淡淡道:“你也来了。”

紫铠人道:“无意间得知了你的行踪,我当然要来看看。”

白衣人道:“我只是来祭奠唐大侠,何必那么紧张呢。”叶随云心下嘀咕,难道无名大侠姓唐?

紫铠人问道:“你当真只是为了祭奠而来?”

白衣人道:“当然,唐大侠因空冥决而死,说到底这书是出自我的手。”叶随云这一惊当真不小,脑海中立时浮出一个人来。

紫铠人冷哼一声道:“想不到雪魔也是此等道义之人。只可惜这里只是一座空墓,空冥决也依然下落不明。阁下还是白跑一趟。”

叶随云惊愕之余,暗呼难怪,原来这白衣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雪魔’王遗风。自己竟能亲眼见到这么个厉害人物,内心竟有一丝激动。他想:“能与王遗风针锋相对,不输气势,这紫铠汉子又是谁?”

王遗风仍是缓缓说道:“心中有佛,看旁人是佛,心中有鬼,看旁人便也都是鬼。”那紫铠人哼了一声,叶随云却听得不明不白,暗想这话定有深意。

紫铠人道:“扰乱大唐对你有什么好处?”

王遗风道:“大唐本就伊始动荡,乱源已现,又何必我去扰乱。”

紫铠人眉毛一挑,“哦,乱源来自何处?”

王遗风终于转过身,望着那人道:“你身为浩气盟主,居庙堂之近,怎的却来问我?”叶随云虽早判断这紫铠人定是个厉害人物,却万万没料到竟是浩气盟盟主谢渊。谁能想到,这样两个敌对势力的首脑人物会如此平和的对谈。

谢渊沉吟道:“你是说朝廷当中。。。。。”

王遗风道:“阁下应该好好思量,贵我双方一旦开战,对大唐意味着什么,你们的朝廷之中又会发生什么?”

谢渊凛然盯着王遗风,良久道:“我怎知你这不是攻心之计,又或者。。。是想转移浩气盟的注意力,你好坐收渔人之利。”王遗风淡淡叹了口气,又转回去望着墓碑。

谢渊又道:“朝廷之事我自有主张。却也绝不容恶人谷横行于世。阁下也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大踏步而去。

王遗风道:“太过于迷信正义的人是最好利用的。”已经走远的谢渊闻言身形一凝,稍加停顿后又迈开步子离去了。二人这番简短对话,叶随云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全然不明白,想要走出去问王遗风,却又不敢,毕竟自己躲在这里偷听了半天,此刻现身,怎么想都不妥当。

王遗风又逗留了片刻,也即离开了。待他走的没了影,叶随云这才从墓碑后面走出,回想方才的一幕,两个当今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出现在这荒村之中,就在自己身边谈话,真是说出来都没人信。

这时听得远处唐西瑶喊道:“叶哥哥,你怎么跑到这里了。”叶随云迎上去,道:“瑶儿,你醒了。”

就见唐西瑶的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又嗔又怒道:“你又乱跑,也不告诉人家,害的我刚才一醒来看不到你,真吓死了,还以为。。还以为。。”

叶随云笑道:“你以为我丢下你不辞而别了吗?”看到唐西瑶点头,他轻扶唐西瑶的肩头,正色道:“你这丫头,放心吧,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唐西瑶破涕为笑,道:“那咱们以后的日子都要在一起喽。”叶随云点点头,想了下,说道:“还有我奶奶,咱们三个生活在一起。”唐西瑶歪着脑袋想想,道:“那好吧,到时候我让爹爹给我们盖间大房子。”

叶随云头摇的好像拨浪鼓,说道:“我还是喜欢住回小正村的草屋。”唐西瑶正色道:“那怎么行,我可住不惯草屋。”

叶随云故意逗她道:“大国手就别谦虚了,这稻香村的破屋子你都能睡踏实了,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唐西瑶皱眉道:“那不一样,江湖儿女风餐露宿,偶一为之当可,要是下半辈子都这么住可不成。”叶随云哈哈大笑,当前跑出去。

唐西瑶反应过来,道:“好呀,你故意说这些逗我。”也追了上去。两人这般边跑边闹出了稻香村,向着扬州的方向去了。

一连走了数日,中途一打听,这个地界名叫虎剑岭,离扬州已不在远。行至夜里,忽然下起了大雨,叶随云见到远处似有一座孤庙,二人当即加快脚步奔去。进到庙中,抬头看到泥金已经脱落的匾,才知原来是座废弃的土地庙。这里看上去年深失修,处处破败,好在还能躲雨。

叶随云推开庙门,不由一怔,见庙中已经有人,乃是一老一小两个和尚,正围着火堆端坐在内。那年青和尚大概十六七岁,面目憨厚。老僧的两条白眉长长垂下,看起来六十岁上下,满脸皱纹,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身形甚为单薄。他们身旁放着包袱,看来也是同自己二人一样进来避雨的。

叶随云笑了笑道:“二位师父,打扰了。”那年轻和尚赶紧起身合十道:“施主不必客气。”说完又坐了回去,老和尚却无动于衷,似乎睡着了一般。

叶随云内功深厚,被雨水淋湿也不在乎,唐西瑶却已冻得瑟瑟发抖。那小和尚看见,说道:“两位施主,若不嫌弃,请到火边休息。”二人谢了一声,围坐过来。

唐西瑶道:“小师傅,你人真好,多谢啦。”小和尚道:“出家人当与人为善,施主不必客气。”

叶随云忍不住问道:“敢问你师徒二人可是少林寺的高僧?”少林寺虽然是佛门教派,但在武林之中也是地位尊崇,叶随云早已向往,因此发问。

小和尚笑着摇了摇头,叶随云尴尬一乐,道:“得罪莫怪,我还以为所有的和尚都是少林寺的。”

小和尚微微一笑,毫不介怀,道:“施主有所不知,佛教宗派众多,少林寺只是其中禅宗一派。小僧师徒乃是律宗弟子。除此之外,尚有天台宗、三论宗、法相宗、密宗、净土宗、成实宗、地论宗、毗昙宗等多个宗派。若加上藏传佛教诸派,以及云南上座部佛教诸派,那就更多了。”

叶随云吐吐舌头,啧啧叹道:“我的老天,那佛教的高手得有多少呀?”唐西瑶忍不住道:“你呀,想到哪里去了。又不是所有的出家人都练武的。”

小和尚也笑道:“女施主说的是,我律宗弟子只修佛法,不习武。其实出家人最初也是为了参研佛法才学习武艺的。”

叶随云不好意思挠挠头,道:“献丑,献丑。”

唐西瑶侧目眄视,看了看那始终纹丝不动的干枯老僧,小声问道:“小和尚,你师父为何一言不发,是不是我们打扰到他了?”

小和尚合十道:“施主不必多虑,师父受行体戒修行,不语已有十几年了。”叶随云和唐西瑶听的暗暗咋舌,虽不明白内中究竟,却也心下震撼不小。

叶随云问道:“你师徒二人这是要往哪里去?”不料小和尚却面露迟疑,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叶唐二人对望一眼,看他似乎竟有难言之隐,不禁好奇起来。

小和尚道:“修行之人不打诳语,便说与二位也无妨。我师徒欲以远渡重洋,去那日本国一行。”

叶随云自然知道日本国,谢云流当年为了躲避武林追杀,而远走他乡,正是去到了日本,又叫东瀛,他奇道:“大唐距日本国千里迢迢,为何要去到那般远的地方?”

小和尚道:“日本佛宗传自中土,已是颇为壮大,只是戒律却不完善,僧人颇为混乱。师父乃是受了日本国二位名僧的邀请,而决定东渡传法的。弘扬佛法乃是我辈修行之本,也是师父的心愿。”

叶唐二人听得点头不已,肃然起敬。唐西瑶道:“如你说来,这可是大大的善举,你却为何似乎不敢说的样子?”

小和尚叹气道:“女施主说的是。只奈何大唐有明律规定,若非官府授意执书,任何人不得出国境。我师徒二人一介平僧,又哪里能得到朝廷的通关文令呢?”

二人这才恍然,唐西瑶道:“难怪,原来你们是要偷渡出大唐喽?”

小和尚点头道:“一没有通关文书,二无钱财贿赂地方官员,加上遇到海风,因此我和师傅先前四次出海都失败了。这一回便是要取道扬州,希望能成功出行。”

叶随云一拍他肩膀道:“放心吧,小师傅,我们绝不会说出去的,祝你们成功。”小和尚颌首称谢。

唐西瑶道:“这说了半天,还不知如何称呼你与尊师呢?”

小和尚双手一合道:“小僧祥彦,师父法号鉴真。”唐西瑶也说了二人姓名。

这时就听庙外大雨之中传来人声,三人同时望去,从庙门外又进来了二人,乃是一男一女,手中拿着长剑。那少女的年龄与唐西瑶相仿,水灵灵的一对大眼睛,圆圆的脸庞稚气未脱。再看那男人时,叶随云立刻就认出竟是卢茂匀。他心中一动,抓起一把烧火的土灰,在脸上抹了抹,霎时成了个大黑脸。唐西瑶和祥彦虽然纳闷,却知他此举定有缘由,也不多问。

叶随云想的是自己现在是声名狼藉的通缉重犯,就算卢茂匀念着昔日交情不去告发自己,也难保不会传到江湖上。一旦有人知道自己出现在扬州附近,到时候可就诸事不便了。

一百一十四章 茶中有圣

卢茂匀将背上的竹筐放于地上,一边掸身上的水滴,一边道:“小祖宗,咱什么时候回去呀,你这天南地北的瞎逛,要真出个差错,我回去可怎么交代?”神态惶恐,瞧上去对那少女倒是恭敬中又带着点抱怨。

那少女满不在乎道:“你急什么呀?父亲如今被皇上关在大牢中,我若不能找回佛骨舍利,回去又有何用。你要是想回去就自己走好啦。”叶随云和唐西瑶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卢茂匀发愁道:“天策府能干的探子几乎都派出去了,只要一有线索就会回报,你就别添乱了,随我回去才是正经。”说到这儿,他才赫然发现庙中已经有人了,连忙住了嘴,满眼警惕看向众人。当他眼光掠过唐西瑶时,脱口道:“唐姑娘?”

唐西瑶奇道:“阁下是谁?”

卢茂匀拱手道:“在下卢茂匀,乃是天策府冷将军麾下偏将。与唐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其实就在叶随云继任丐帮帮主的坐位大礼那日,两人都在君山上。只是卢茂匀始终随在冷小小身后,毫不起眼,因此唐西瑶对他没有印象。可卢茂匀却十分清楚的记得,当日代表唐门前去的正是这位唐家二小姐。

卢茂匀又招呼那少女过来,道:“这丫头名叫冷思思,与冷将军一般,是李大帅的养女。”叶随云立刻想明了这少女甫一走入时的说话,原来她是李承恩的义女,冷小小的妹妹。

唐西瑶见二人也都被雨淋湿了,招呼道:“冷妹妹快来这边坐,暖和暖和。”李卢二人也围着火坐下,卢茂匀说道:“要是换做别人,我绝不敢这般直言引荐,须知天策府的对头实在太多了。但唐姑娘面前便无需隐瞒。”

唐西瑶一指祥彦师徒也做了介绍,补充道:“鉴真大师修行不语,咱们不必叨扰他。”冷思思听得好奇,眼睛一眨一眨盯着鉴真大师直看。

卢茂匀朝祥彦施了一礼,看到旁边一脸黑灰的叶随云,不由怔了怔,道:“这位是。。。”

唐西瑶忍着笑,道:“哦,他是我的家人。”叶随云冲着卢茂匀点点头。卢茂匀暗自讶异,却也不再多问,深知蜀中唐门神秘莫测,门中弟子平日皆面戴铁罩,不以真面目示人。这人显然也是此意,自己可千万别再多嘴了。

唐西瑶问道:“刚才听冷妹妹说起,是来找佛骨舍利的?”在路上的这些日子,叶随云早已将舍利的来历,以及整件事的本末原原本本告诉了唐西瑶。她这才知道,当初胡鞑送给自己的竟是这般贵重的东西。也才明白为何莫雨只有在自己接近时,头痛症才会消失。

冷思思使劲点点头,道:“舍利丢失,皇上怪罪父亲,将父亲关入了大牢,还限期找回舍利,否则便要治他的罪。哥哥为此已是急的寝食难安。我帮不上他,就想与其枯坐家中干等,还不如出来找上一找,也算出分力嘛。”

唐西瑶一伸大拇指,赞道:“冷妹妹不让须眉,竟也有男儿的英雄气呀。”

卢茂匀无奈叹气,接道:“思思偷跑出家后,被冷将军知道了,却也无法分心去理会,只好遣我将她去追回。我足足找了半月才追上她。”

唐西瑶看看冷思思,笑道:“只恐怕就算你追上冷妹妹,她也不会乖乖同你回天策府吧。”卢茂匀颓然点点头,意思你说的不错。

冷思思昂然道:“舍利没找到,回去有什么用,难道要我眼睁睁瞧着父亲被定罪吗?”卢茂匀也只能长叹不语。李承恩是天策府的支柱,他身陷囹圄,对整个天策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就听庙门又被推开,这回进来的是两个男人,一老一少都是书生打扮。年轻的二十来岁,细长眼,皮色黑黝黝的。年长的四十多岁,八字胡,中等身形。叶随云凑到唐西瑶耳边,轻声道:“这两人武功不弱。”唐西瑶点点头,倒也没太上心。

那年轻书生见到众人,咦了一声,道:“张叔叔,这里有人。”中年书生上前行礼道:“天降大雨,我二人行至此地躲避,打扰莫怪。”

卢茂匀道:“我等也都是避雨而来,没什么打扰的,请坐,请坐。”老书生谢过后,和年轻书生一起围火坐下。随着人数渐多,此时绕着篝火正好满满围了一圈。

年长书生道:“在下张若虚。”又一指年轻书生道“这是小侄陆羽。还未请教各位。”

卢茂匀面上一振,奇道:“莫不是那吴中四士之一的张先生?”

张若虚微微一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

卢茂匀忙行礼道:“久仰先生大名,原来是长歌门的名士到了。”张若虚也即还礼,连说不敢。叶随云一旁凝听,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唐西瑶问道:“敢问先生,可是相知山庄的长歌门。”张若虚答道:“正是,姑娘也听过相知山庄?”卢茂匀一拍脑门,抢先道:“怪我忘了引见,这位姑娘便是四川唐家堡门主唐老先生的二女儿唐西瑶姑娘。”

张若虚显然听说过唐西瑶的名字,有些惊讶,行礼道:“原来是唐二姑娘。早就听闻‘倾城圣手’的大名,医道之精不输乃师孙药王。今天得见,当真是有幸。”

唐西瑶回礼笑道:“多谢先生夸奖,小女可不敢当呀。”

冷思思忍不住问卢茂匀道:“长歌门和唐门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看来也大大有名呀,和咱们天策府比如何?”其实叶随云也是想问,只是担心说话太多,引起卢茂匀的怀疑,这才始终缄口不言,或着就算说话也压低声音。

卢茂匀忙阻道:“哎呦,小丫头,你这可太失礼了,莫的胡说八道,这天底下可不光有咱天策一家。”说完歉意的看看众人。冷思思却翻个白眼,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张若虚和唐西瑶都是莞尔一笑,张若虚道:“不知者不怪。小妹妹说的好,天策府戍卫大唐百载,府中尽是肝胆忠烈之士,天下人提起谁不敬仰呢?”冷思思听他这么一说,浅浅一笑很是得意。

卢茂匀对冷思思解释道:“咱中原王朝得天下正中,江湖上是英雄辈出,各种大小势力那是多如牛毛。但其中真正能做到在中原武林领袖群伦,倚为支柱便是‘四家六派’。”叶随云虽见识不够,但记性极好,立时想起卫栖梧,他曾说过六派分指的就是少林寺,天策府,纯阳宫,七秀坊,万花谷和丐帮。

冷思思道:“六派我都知道,四家却没听过,难道就是唐姐姐的唐家和张先生的长歌门吗?”

卢茂匀点头赞许,道:“不错,江湖盛传‘南叶北柳,西唐东杨’,指的就是藏剑山庄的叶家,霸刀山庄的柳家,另一句就是唐家堡的唐家,以及相知山庄的杨家。”

长歌门的前身相知山庄,位于浙江千岛湖,乃是于大唐武德六年由盐商杨子敬开创。初建时以文会友,广招学子,大批文士慕名来投。那时山庄中多是吟诗作赋,书法工笔为主。由于山庄的门客之中不乏学武之人,后来在这些武学之士合力创研下,结合古书中的精义,竟创出一套套独特的武学,自此他们自成一派,对外号称长歌门。由于山庄之中的修饰布局皆有历代卓异之士不断改进,最终而成,品格清雅,景色秀丽,因此与七秀坊和万花谷并称大唐三大风雅之地。而自杨子敬之后,经由数代,现任门主名叫杨逸之。

张若虚道:“说起来,长歌门中多是喜好读书识字,手不释卷之辈,要说在武林之中,却是甘陪末座了。”

唐西瑶道:“先生过谦了,我听爹爹说过,长歌门虽然大有文气,人数不众,可每一个都是文武双全的人物。说起来让人好生佩服。”

张若虚听她这般说,很是高兴,道:“唐老先生谬赞愧不敢当呀。”

众人聊的热闹,那年轻书生陆羽却似乎不感兴趣,他从背包中取出一盏铜缶,架在火上。又拿出一个水囊,将里面的水注入缶中。最后分别拿出个茶碾子和茶饼,开始碾磨起来,整个过程始终是专心致志,一丝不苟。

冷思思瞧的好奇起来,问道:“你在做什么?”

陆羽也不抬头,回道:“煮茶。”

冷思思奇道:“我在家的时候见过父亲他们喝茶,哪有这样麻烦的,用热水一泡即可饮了。”

陆羽面带可惜,摇头道:“暴殄天物,浪费,浪费。”

叶随云对唐西瑶道:“说到喝茶,你可也是行家呀。”只因想到唐西瑶在八角寨时,受铁如山之邀品茶的一幕。

唐西瑶点点头,道:“瞧他这些用具,可也是大行家呀。”

陆羽终于抬起头,有些意外道:“你也懂茶?”

唐西瑶道:“略知一二。”

冷思思切了声,道:“茶就是茶,有什么懂不懂的,你们说话可真爱故弄玄虚。”

陆羽睨着眼瞟去,轻笑道:“茶之一道,博大深长。人生禅理,全在其中。要想烹制真正的好茶,每一步都要细心讲究,你懂什么?”

张若虚一旁到:“阿羽,不得无礼。”对卢茂匀道:“我这个小侄不好读书,不喜学武,偏偏爱茶成痴,就喜欢研究这些草本之道,到叫诸位见笑了。”

唐西瑶夸赞道:“茶之道讲究随性自然,陆公子爱茶,当可算是个雅人啊。”

一旁良久没开口的祥彦也道:“陆施主说人生禅理皆在其中,当真说的好。佛家《楞严经》中便喻道感悟佛法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人饮茶,甘苦自知’。佛祖四谛中‘苦,集,灭,道,以苦为首。我等修行之人参禅就是为求得对‘苦’的解脱。茶性也苦,苦中有甘,苦去甘来,正与禅意想通,当可算得上是切切的‘禅茶一味’,小僧受教了。”

陆羽听他所说,大是喜慰,笑道:“小师傅说的好,正所谓‘一饮涤昏寐,情思爽朗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小师傅得禅开悟,定可修行有成,哈哈。”祥彦合十致谢。

冷思思听大伙都夸奖起了喝茶,不服气道:“好,你倒说说有什么讲究的?怎样才算是好茶?”

陆羽手中不停,道:“饮茶最重要是鉴茗,品水,观火,辩器四步。方式上又分煎,庵,煮。我此刻碾的‘西山白露’采摘自雨季时节,温香如兰,但寒气较重,因此以煮为最宜。”

冷思思道:“听名字,这茶该当是白露节气时采的吧。”

陆羽微笑道:“你到挺聪明,一点不错。白露雨多,因此这茶配以我的‘无香真水’来煮最是美妙无穷。”

冷思思看着铜缶中渐渐冒起的白气,道:“这水的名字都这般好听。”

陆羽道:“要煮出好茶最关键是煎水,煎水最关键是‘候汤’。汤有三沸,一沸水嫩,三沸水老,因此二沸最恰到好处。你瞧,现在水里有了鱼眼小泡,那就是第一沸了。”说完拿出一小罐盐来,小心翼翼撒了些到缶中。

冷思思奇道:“又不是做菜,怎的竟还要放盐?”

陆羽道:“加了盐才更提香味。”眼见容器中此时连珠般冒出水泡,喊道:“就是现在。”说罢以竹勺盛出一碗水来放在一旁,再回到缶中不停搅动,渐渐形成了一道水涡。陆羽用夹子镊起刚碾好的茶叶投入到水涡中去,继续搅动,顿时生出一层茶沫子。

冷思思问道:“这些黑黑的是什么东西?”

陆羽用竹勺将沫子舀出倒掉,说道:“这水膜是茶叶的外皮,遇热脱渍形成,味道不正,不好喝的。”说着将先前盛出的水倒回去,缶中开水便停止了沸动。

陆羽整齐一排摆出八只小沙碗,将清香扑鼻的新茶一只一只注入其中,随着倒茶的顺序,口中一边吟道:“西山白露雪,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仙,在何处,再来一碗问苍生。”

叶随云虽不懂,也差点忍不住赞一声好,先不说茶味究竟几何,单单是看陆羽在煮茶过程中信手轻掂,游刃自如,都是颇为享受的。唐西瑶笑道:“陆公子真是茶中行家,小妹也甘拜下风了。”

卢茂匀道:“受教了,见识了陆兄弟高技,方知茶中有圣呀,就连我这平时不喝茶的人都忍不住要好好品尝一碗了。”

众人正要伸手去取茶碗,听得门外有人道:“什么好茶,给咱们兄弟尝尝行不行。”围坐众人不约而同望去,就听靴声橐响,咔吱一声庙门被踢开,打外面进来了五个人,皆是身披蓑衣,头戴草笠,腰间都插着刀兵。为首一人眼光转了一圈,落在冷思思和唐西瑶身上道:“我的乖乖,好标致的女娃娃,今儿个咱伏虎寨撞了大运,兄弟们可有福了。”听声音正是刚才说话之人。

他话一出口,除了叶唐二人和鉴真外,其余人都脸上变色,心知遇上了山贼。那人转头对身旁一个宽脸汉子道:“于大哥,你先挑一个,剩下的兄弟我再来。”

那于大哥笑道:“好个老四,倒是亏了你了。”他瞧了一眼,一指冷思思道:“就她吧。”这一刻,叶随云心中一种奇异的感觉闪过,却来不及细想。那边厢,卢茂匀和冷思思同时抽出了长剑。

一百一十五章 雨庙乱战

冷思思以剑一指厉声道:“何方毛贼,竟敢在姑娘面前逞凶?”语声稚气,却是大有英雄风范,丝毫无惧。

老四嘿嘿笑道:“没看出来,还是个小辣椒。”他一招手道:“飞子,交给你了。”身后一个汉子纵身上前,劈手去夺冷思思的兵器。卢茂匀见状,慌忙挺剑划出,逼退了那叫飞子的人。

卢茂匀挡在冷思思身前,喊道:“大胆贼人,你们眼前之人乃是辅国大将军李承恩元帅的千金。难道你们竟敢与天策府为敌吗?”

他一番喊斥,料想对方不过一股贼寇之流,听到天策府的名号,绝不敢再放肆。不料对方几人的神情显得毫不在乎,那‘于大哥’道了声:“那太好了。”踏前一步,一刀将卢茂匀的长剑挡开,左手去抓冷思思。他出手迅捷,显然比飞子更厉害上几分。

蓦地旁边一只手伸出,摁在于大哥手腕上。于大哥不料竟还有人敢管闲事,且还是个好手。急切间也来不及看清是谁,他手臂急转,肘尖朝那人脸上撞去,却只觉腰间一痛,整个人失去平衡,摔了出去。原来对方的动作更快,抢先一脚将他踢飞。

再一看,那人背手而立,正是张若虚。他刚才始终坐在一旁,这时眼见情急,便起身来救。叶随云低声对唐西瑶道:“这个张先生很厉害,这帮坏贼没人是他的对手。”

于大哥龇牙咧嘴被人扶起,揉着被踢疼的腰部,骂道:“找死。”再度上前,举刀便劈。张若虚斜身闪过,一掌切出直击对方手腕。于大哥此时心里有了警惕,赶忙回刀避开,顺势又横削出去。张若虚没有兵器,无法抵挡,只好翻身侧跃躲开。

于大哥身手着实不弱,刚刚张若虚若非出其不意,也难以一击得手。二人一个拿刀,一个空手,越打越快,渐渐移动到了庙门口,其余伏虎寨贼众纷纷让开,但毕竟此时张若虚是空手应对,显然论真实武艺还是要强一些。

唐西瑶有些惊讶,低声道:“这伏虎寨名不见经传的,想不到也有好手。这贼人凭地了得,竟能同长歌门的高手相抗衡。”叶随云一直凝神观看局势,回道:“放心吧,不出三十招,张先生定可取胜。”

这时那贼人老四招呼其余三人道:“那老小子交给于大哥,先擒下这两个小娘再说。”卢茂匀心惊不已,暗想:“冷思思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如何交代,今儿就是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了。”紧紧握住了长剑。

四个恶人提刀走来,这时陆羽仍是坐着,转头道:“几位朋友且慢动手。”他手心一翻道:“此茶名作‘西山白露’,乃是江南豫章的名品,我刚刚煮好。几位朋友何不坐下一饮,大家交个朋友,何必打打杀杀的,煞了风景。”

那几人一愣,都想这人定是个书呆子,读书连脑筋都读坏了。冷思思见状,手中剑乱舞,急道:“呆子,还不躲开。他们是山贼,可不会喝茶的。”陆羽却怡然笑了笑,胸有成竹道:“山贼也是人,也分得出好茶来不是?”

老四骂道:“老子是来抢钱抢女人的,喝个什么妈的巴子茶。”说着上前一脚,朝正架在火上的茶缶踢去。

陆羽见机得快,一把将铜缶提在手里站起。彭的一声,老四这脚全踢在了火堆上。顿时火花夹着黑灰爆散开来,溅的到处都是。庙中的光亮霎时减弱了不少,只剩些星星点点的火苗还兀自烧着。

叶随云眼疾手快,不等火星飞来,双手扯住唐西瑶和祥彦后避了开。而祥彦的师父鉴真老和尚,始终靠在墙根,本就坐的远,也未受波及。

老四惨叫不已,脚上鞋袜连着裤腿都着了火。另外三人忙帮着扑火。唐西瑶看到几人的狼狈样子,忍不住掩嘴而笑。陆羽啧啧摇头,抱怨道:“你不喝便不喝,何苦要糟蹋这好茶,幸亏我救得及时,否则岂不可惜死了。”他倒是一门心思只关心手中的茶水。

老四扑灭了脚上的火,抓起钢刀一跃而起,怒吼道:“他妈的,老子宰了你。”

叶随云忽的快速移到陆羽身边,一伸手抓住了壶把的另一侧,微微用力一扯。大伙都被老四的喊叫吸引,因此无人注意到他。

叶随云一番动作实在太快。陆羽出其不意,加上他对手中茶水实在爱惜情切,刚觉得有人要抢自己的茶缶,本能的用力回夺。

没想到叶随云猛地松了手,陆羽这一使劲,手上顿时再拿不稳,铜壶侧翻过去。刚好老四挥着大刀猛扑而至,一壶热茶全泼在了他身上,霎时这恶贼烫的满地打滚,如杀猪般嚎叫起来。唐西瑶知是叶随云故意的,想笑却又不忍,毕竟那老四倒霉的样子实在凄惨。其余三贼目瞪口呆,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冷思思见状喜上眉梢,脱口喊道:“好。”

陆羽却叹气道:“可惜可惜,哎,这好茶可全浪费了。”他埋怨道:“你刚才为何抢我的茶?”叶随云一脸无辜道:“我本打算帮你拿住茶壶,你好空出手来对付他嘛,谁想到。。。”陆羽却连连摇头,满面痛苦,似在为那些茶水而痛惜。余人见他这幅神情也都不禁想:“此人爱茶成痴,到了这个地步的也算少见。”

这时破庙另一头哐当一声,那于大哥的单刀被打落在地,落了下风。再看张若虚,出手招式平缓潇洒,文气十足,确实不凡。二人平手相斗,几个回合下来于大哥已渐不支。唐西瑶心想果然如叶随云所说,这位张先生的武艺要强出不少。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哒哒的声响,一下一下就似一个人正常走路的节奏。声音不大,却清晰异常,就连庙外的大雨声竟也盖不住。庙中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正在动手的张若虚心知有异,当即撤步停手。于大哥本已是疲于应付,到此方终于能喘口气。

叶随云凑到唐西瑶耳边道:“真正大本事的人来了。”唐西瑶反道:“比你如何?”却见叶随云笑了笑并没回答。

一个瘸腿拄杖之人出现在庙门口,五十来岁年纪,面色如蜡,一蓬凌乱干枯的头发披在头后。叶随云看到他左手撑着的拐杖,心想难怪刚刚的声音如此奇怪,原来是拐杖击地发出的声响。

那人眼光扫了一圈,开口道:“老四,怎的这狼狈样子?”那老四强忍着痛,道:“大哥,那小子。。。他。。。他用开水烫我。”张若虚和卢茂匀等几人大是戒惧,原来这瘸子竟是这帮人的头头。

那老大一瘸一拐拄过去,轻轻嗅了嗅,冷哼一声道:“哼,你小子有福了,上好的西山白露,倒是全都给了你啦。”其他几个山贼笑了起来,老四受了讥刺,面色讪讪。

陆羽却面有喜色,道:“好呀,阁下真是懂茶行家,一闻便知。只可惜眼下全已浪费,没办法请阁下品尝那温香如兰的味道了。”这话一说,就连小和尚祥彦也听得皱眉不已,心想眼下大敌当前,这茶呆子竟毫不上心,还在想着如何品茗。

于大哥上前,指着张若虚道:“独孤老大,这家伙是个硬点子,手下很是了得。”

独孤老大睨眼瞟了张若虚一眼,又是一声冷哼,左手拐杖猛的点出。张若虚见他说打就打,出手又异常的快,耳听风声古怪,不敢硬接,忙侧身一让,足尖向对方肋下踢去。

独孤老大喝道:“好。”不闪不避,劈手去抓对方的脚踝。张若虚看他五指成爪斜里击出,力道刚劲,这一下出手已知不敌,他双手一撑地,收足后退,要和对方拉开距离。独孤老大紧跟而至,速度之快竟不逊常人。他抬杖连点三下,伴随着嗤嗤嗤三声,张若虚一声闷哼,嘴角出血,已经受了伤。

陆羽急忙扶住他,问道:“张叔叔,你怎么样。”张若虚面色惨白,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唐西瑶走上来对陆羽道:“快解开他上衣。”

陆羽不明所以,依言照做。只见三个殷红的原点呈品字印在张若虚的胸口。唐西瑶连忙施了三针,吸出淤血。再取出药粉,让陆羽就着茶水给张若虚服下。不一刻,就见张若虚长呼了口气,点头道:“多谢姑娘。”

独孤老大默然看着,见这被自己打伤的人须臾间就缓了过来,心中讶异,沉声道:“小姑娘治伤的手段倒是不差。”转头对老四道:“动作快点,别再磨磨蹭蹭的。”说罢行到墙根坐下,闭目养起了神,不再言语。

老四一声答应,冲几个同伙道:“两个小妞带走,其余的宰了祭刀。”他想武功最强的张若虚已经受伤,余人已是不在话下。除了他自己和于大哥外,另三个匪徒拿出武器,分别与冷思思及卢茂匀动了手。

冷思思年纪幼小,学武时又不用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只会几下花架子,却自以为武功高强。如今真正动起手来,几乎连剑都握不住,倒是武艺平平的卢茂匀如今以一敌二起来,数招一过,已是左支右拙。

最后一个是那叫飞子的贼人,径直朝唐西瑶走来。忽然一物迎面兜来,飞子急忙避头闪过,没来得及站稳,脸上啪一声响,结结实实吃了一记,只把他打得晕头转向,扑在地上。众匪吃了一惊,一看原来是刚才那茶呆子,拿着一把竹木茶勺挡在那里。

陆羽就算再呆,这时候也知道情况危险了,因此抄起茶勺准备迎敌。于大哥眉头一皱,抡起大刀攻了上去。陆羽以茶勺一格,随即直取对方面门。于大哥一侧头刚让过去,谁知对方又朝着眼睛上呼过来,骂道:“好小子,专门打脸是吗?”

其实陆羽也是没有办法,竹木茶勺又脆又不结实,勺斗圆圆的,毫无牵制力,若是不朝着敌人的脸攻又怎能有威胁。可勺子毕竟比不上大刀,待到于大哥开始沉着应对,陆羽的出奇制胜也就没了作用,渐渐落了下风。

张若虚瞧得摇头叹气,道:“哎,这孩子,平日不好好练武,只研究怎么喝茶,碰上这危急关头可如何是好。”

另一边冷思思还有卢茂匀已是不敌,边战边退了过来,与同样不停倒退的陆羽靠在了一起,对方也是三人,武艺都不弱。

陆羽茶勺不停递出,口中喊道:“这太也不公平了,你用刀,我用竹,阁下怎的还好意思猛砍猛劈,一个不小心将我茶勺损坏了该如何是好?”

已经缩在墙角的祥彦闻言道:“阿弥陀佛,陆施主所用的兵器乃是竹勺,不伤人性命,当真是慈悲心肠。”

陆羽一缩头躲过砍来的一刀,回道:“在下倒是愿意用个像样的家伙,可平日里就属这勺子用的顺手,那也是无可奈何呀。哎呦,你这一刀当真要将勺子砍坏了。”众人听这两个不通世事的呆子当此关头还在胡说八道,真是哭笑不得。

突然听得冷思思一声尖叫,接着哐啷一声,手中长剑被打落在地,与她对战的山贼长着一张麻皮脸,哈哈大笑,伸手来抓道:“小丫头,走吧。”众人大惊失色,卢茂匀和陆羽自顾不暇,只有干着急的份。

此时叶随云无声无息出现在冷思思身后。他掌心向上一托,一股柔力升起,正在惊慌失措的冷思思不自觉的抬起了手臂。叶随云看准时机同时伸臂,掩藏在这小姑娘的胳膊之下,轻轻点在了那麻脸山贼的刀头上。麻脸贼顿觉手臂巨震,再也拿捏不住,兵器霎时脱手飞出。只见那刀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啪一声,正好被冷思思平伸的手掌接住。

因为先前山贼老四一脚将篝火踢散,以至于此刻土地庙中只余下星星点点,光亮极弱。冷思思和陆羽等三人面光而斗,身后却是漆黑一片。伏虎寨山贼虽然知道除了和自己动手的两男一女外,还有几个人躲在墙角,却也看不清楚。

叶随云担心卢茂匀认出自己,正好借着晦明不定的火光,刻意躲在冷思思背后出手,动作极其隐蔽。因此在众人看来,刚才这一下就像是冷思思长剑落地之后,又一伸手将对方兵器夺走一样,干净利索。张若虚,卢茂匀,陆羽以及祥彦不约而同喊道:“好。”

冷思思有些莫名其妙,但见对方将刀送到自己手上,也不迟疑,道了声:“谢了。”举刀就劈。那麻脸山贼猝不及防,大是惊乱,连忙倒地一个打滚躲开迎头一刀。

适才被陆羽一勺打倒的飞子此刻已经回过了神,连忙挥刀挡住。叶随云故技重施,这回借着冷思思手中的长刀传力过去,两刀一碰,当一声响,飞子的刀也到了冷思思手里,众人又是一声喝彩。

冷思思双手各执一柄大刀,与她瘦小的身躯一映衬,实在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她愣了一愣,道:“好呀,本小姐还没玩过双刀呢。贼人还不投降。”耳听自己这边大伙的彩声,忍不住得意之极,却没细想眼前的事有什么古怪。

老四心惊不已,这小妮子怎的忽然变得如此厉害,眨眼之间便空手夺了自己这边两人的兵器。他来不及多想,也急忙挺刀上前。

冷思思从没练过刀法,更何况是双刀,眼见对方砍来,惶急间不知所措,只好双刀交叉架住了这一劈。三刀相交,老四惊觉兵器被对方一股大力紧紧吸住,竟是难以收回,想要再使力已来不及,长刀脱手而出。

冷思思双手捧着三把刀,神情怪异,不知如何是好。与卢茂匀对战的山贼使一支狼牙棒,他撇下卢茂匀,朝冷思思一棒兜头砸到。

冷思思被这兵器凶恶的外貌吓到,大叫一声,三把大刀乱挥,毫无章法。一声碰撞,狼牙棒又到了冷思思手中。

众人此时早已闭上了嘴,不再叫好,只觉眼前景象太过匪夷所思。冷思思皱眉道:“我不要了,别再给我啦。”唐西瑶已是笑的直不起腰。叶随云玩的性起,索性一把切在旁边陆羽的竹勺上,轻轻一摇,于大哥手中的刀也跑到了冷思思手上。

冷思思手掌细小,抱着五把兵器甚是勉强,她怒道:“说了不要啦,听不懂吗?”唐西瑶更是笑出声来。

众山贼如见鬼魅,面露惊恐,纷纷后退几步。老四颤声道:“老。。。老大。”

那独孤老大再度睁开眼,撑着拐杖站起,直直盯着冷思思。蓦地拐杖叱一声点出,一道暗劲攻来。叶随云一指弹在冷思思手肘的‘承灵穴’上,冷思思只觉手臂一麻,不由自主伸指点出,也是一声急响。独孤老大连退几步,险些摔倒,显然这一较量吃了暗亏。同时冷思思手一松,五件兵器稀里哗啦全都摔在了地上。

独孤老大刚一稳住身形,随即力聚全身,转个圈子,左手挥出,拐杖脱手而出,犹如一道电光朝冷思思直射过去。这一下可比那有声无形的暗劲要猛烈强势的多。

叶随云朝地猛跺一脚,其中一柄刚落地,还没停稳的大刀再度跳回了冷思思手中。接着叶随云在她小臂一拂。

冷思思只觉一股大力灌入肩膀,右手不受控制的甩出。那大刀迎着飞来的拐杖猛射出去。只听咔哧的一声震耳巨响,拐杖在空中爆碎开来,被飞刀劈了个稀巴烂。长刀余劲不歇,擦着独孤老大脸颊飞过,狠狠钉进了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众人都被这巨大的响声震的后退几步,等到仔细看去,只见那刀身插入砖墙半尺有余,刀柄不停抖动,兀自嗡嗡作响。

一百一十六章 重回扬州

破旧的土地庙万籁俱寂,静的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独孤老大嘴角微微抽搐,目光中全是惊惧。过了良久,他双手在胸前抱拳一揖,躬身道:“在下伏虎寨独孤霸,今夜和兄弟几个一时鲁莽,得罪了阁下,还望见谅海涵则个,放在下几人一马。”

冷思思见他朝自己又是行礼又是道歉,言辞还蛮恳切的,不禁得意起来,一手叉腰,一手前指,朗声道:“罢啦,罢啦,知道厉害就好,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饶了你们。如果往后你们再敢为非作歹的,那我可决不轻饶。”说完一挥手道“走吧。”姿态潇洒之极。

虽然此刻人人心头疑惑不解,但刚刚众人亲眼看到冷思思连夺五件兵器,又抬手间击败了独孤霸,从她最后掷刀的力道来看,功力之高实是惊世骇俗。因而不管是哪一方,都认为独孤霸是在对她说话。

老四还有于大哥等人满身惶惧,回望独孤霸。独孤霸面如槁木,眼光直直望向冷思思身后的一片漆黑之中。

叶随云早就退回到唐西瑶身旁。等了半晌,除了冷思思一番骄傲的言语,再没旁的动静。独孤霸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知道对方放过了自己几人,沉声道:“走吧。”转身出了破庙。

于大哥追上去,急赤问道:“独孤老大,这。。。这就完啦?”独孤霸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今儿个有高人在,啥都别想了,能活着离开就谢天谢地吧。”说完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大雨之中,其他几人也都连忙紧随而出,于大哥回头望了眼,心有不甘的一跺地,也跟着跑了。

群贼离去,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祥彦拿出火石取火,破庙中又重新亮了起来,大伙又围坐一起。唐西瑶查看了张若虚的伤势并无大碍,又嘱咐了一番。陆羽回头瞧了瞧冷思思,道:“看不出你这小姑娘的身手这般了得,失敬,失敬了。”

冷思思昂首道:“哼,小小毛贼,也不看看谁在这儿。”卢茂匀皱眉道:“好啦,好啦。别吹了。”心想今天真是老天保佑,这丫头几斤几两自己可清楚。

冷思思不服气道:“刚才明明是我把坏人打跑的,你难道没瞧见吗?”随即又嘀咕道:“不过,本小姐倒是真没料到,最近武艺精进了这么许多。”卢茂匀哑然摇了摇头,也懒得搭理她。

张若虚所有所思道:“伏虎寨似乎是十二连环坞麾下的人马,真是想不到,他们虽名头不响,却有独孤霸这等厉害的高手。”唐西瑶转头去看叶随云,发现他也正朝自己瞧来。

卢茂匀点头道:“今日真是险过剃头。”对冷思思道:“今儿个你也总算是涨见识了,在江湖上行走可有多危险,还敢到处乱跑,趁早跟我回家才是正经。”

冷思思可能这时也渐渐想明白了一些,没再回嘴,只是依旧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卢茂匀对张若虚抱拳道:“还要多谢张先生仗义出手。”

张若虚摇手道:“无须客气,况且我实在非那独孤霸之敌。幸好。。。。。”话语打住,与卢茂匀不约而同转头,望向那个始终靠墙而坐,不言不语的鉴真老和尚。

天亮之际,大雨终于停歇。众人经过惊魂一夜,互相之间也亲近了不少,依依惜别后各自上路。

走在路上,叶随云突然想到什么,拊掌道:“卢茂匀和冷思思即将返回天策府,我们何不将佛骨舍利交予他们带回去。也算帮冷兄弟的忙了。只不知现在还能否追得上他们?”

唐西瑶嘴角一翘道:“不必追啦,只要谢谢我就成了。”叶随云浑然不明,唐西瑶道:“我趁你们与一群恶人打得热闹时,捡起地上烧黑的木炭,在舍利的盒子上写了冷小小的名字上去,然后放入了冷妹妹他们随身的竹筐之内,神不知鬼不觉。”

叶随云笑道:“好呀,你行事周到,可又想到我前头去了。”

唐西瑶道:“你的心思我又岂会不知,冷小小既是你的好友,我自然愿意帮他的忙。一个舍利也算不了什么。”叶随云知道唐西瑶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心里感激无以。

两人边走边聊,忽看到前方有一人踉踉跄跄的跑来,等到了二人跟前一脚扑倒,喘着粗气道:“救。。。救命。。。。有人。。。有人在追我。”

叶随云抬眼望去,果见远处又追来了三人,其中当先一人头裹白巾,手拿飞虎铁叉,打着赤膊。后面两人一个拿刀,一个提棍,来到近前。那带头之人警惕打量了叶唐二人一番,用叉一指躺在地上的人,问道:“你们和他是一路的吗?”

叶随云摇了摇头,唐西瑶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追他?”

那人回道:“既然不认识,两位请便吧。”说着让开身后的路,示意二人离开。他身后持刀之人说道:“东篱寨要抓人,别管闲事,赶紧走。”

二人一听又是绿林一道,加上前一夜刚同伏虎寨纠缠完,因此对于叫‘某某寨’的名字着实没有好感。叶随云道:“我们自然要走,也要带上他。”指了指蜷缩在地的那个人。

带头之人闻言目光渐厉,身后二人道:“宝生哥,他们是一伙的。”说完各挺兵器攻上来。叶随云一把抓住棍头,顺势一提,挡住另一边砍来的刀,踏前一步,脚步落在拿棍人双脚之间,腰部用力微拱,那人不由自主松了手,啪叽摔在泥坑之中。

另一人大惊,举刀猛劈,却被叶随云一棍点在手腕上,兵器落在地上。这时那宝生哥的飞虎铁叉也迎面刺来,叶随云瞧得分明,不闪不避,一把抓住叉尖。宝生用力回夺,但觉铁叉纹丝不能移动。大惊之下,撒手朝后一跳,指着叶随云道:“你。。。你。。。我没准备好,不能算数,你要是有种将叉还我,咱们再比过。”

唐西瑶俏皮道:“明明是你偷袭,怎的又说自己没准备好,真是说出来也不害羞。”

叶随云将铁叉掷回去,笑道:“没用的,你劲力不足,是伤不到人的,再来吧。”

宝生深吸口气,再度刺出。这回他学乖了,心道既然对面的小子力气大,眼力又好,那就不能叫他轻易瞧清楚了,自己当攻的越繁复越好,叫他眼花缭乱看不清路数。当下叉尖一挑,拦,横,捂,拍,叉柄一转,滚,捣,挫,刺,将生平所学的一套‘滚沙叉法’十二个套路纷纷使出。意外的是,无论自己的飞虎叉再快,攻出的方位再隐蔽诡异,对方却都是简简单单一抓化解,且每次抓住的都是叉尖的同一部位,无一例外。宝生不由的心里越来越发毛,使出的招式也渐渐失了力气。到后来他一声大叫,招呼两个兄弟,三人拔腿就跑,一会儿工夫就没了影。

叶随云却是心中赞叹,想不到简单的鱼叉子竟也有这诸般变化。细想来自己对这等长兵器确实见的太少,往后也要多琢磨。

唐西瑶要去扶起那倒地之人,谁知那人却先一步站起,慌慌张张的跑走了。唐西瑶不满道:“咱们救了他,却连一句感谢都没有。”叶随云却不在意,笑着道:“再不快走,天黑前就到不了扬州了。”

二人加快了脚步,终于在日头西下时分来到了扬州城。叶随云重临故地,望着四周熟悉的场景,暗叹当真是命运弄人,自己第一次来变成了杀人的逃犯,谁知第二回到此却仍然是逃犯,不禁只有唏嘘叹惋的份了。

在扬州著名的老凤桥街找了一家饭馆,二人点了饭食边吃边商量着,打算明日花银子找个熟路的船家,带他们前往寇岛。叶随云心中甚至想到要去找杨老三帮忙。再转念一想,此去虽说只是找香婆婆的金册,似乎没有风险。但世情难料,这寇岛名字听来就不大对头,谁知会不会有甚意外,还是不去打扰他祖孙二人的好。

忽听得门外一阵哭泣之声传来,店小二走出门去,诘责道:“你这小和尚怎的还没走呀,哭哭啼啼的,搞的大街上的客人都不进来了,去去,要哭走远些。”

叶随云二人听得蹊跷,起身去看,发现竟是那律宗小僧祥彦,此刻正坐在饭馆的门前台阶上不断哭泣,左右却不见他师父鉴真和尚。

唐西瑶连忙上前,取出一颗碎银放到店小二手上道:“这小师父是我们的朋友,小二哥见谅。”那小二得了银子,眉开眼笑道:“好说,好说。既是姑娘的朋友,那自然是不碍的。”说完便回了饭馆。

唐西瑶问祥彦道:“小和尚,发生了何事,你师父呢?”

祥彦擦了一把眼泪,道:“师父。。师父被官差抓走了。”

叶随云奇道:“却是为何?”

唐西瑶皱眉道:“你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

祥彦道:“听一些船家说,近些时日有不少东瀛武士骚扰沿江的百姓,因此官府下了诰令,严查各码头港口的出入之人。我与师父初到此地,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中午在码头询问去往日本国的船舶,谁知正好被巡逻的衙役听到,他们硬说师父是日本国派来的奸细,不由分说便将他套上枷锁抓走了。”

二人总算是了解了事情经过,叶随云道:“我知道扬州刑部的牢房在哪儿,我去救大师出来,你们等在这儿。”说罢就要动身。

唐西瑶拦住他道:“你先别急着去,我问你,救出大师后,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叶随云想了想道:“既然我们要去寇岛,当然也是要出海的,他们师徒二人也要寻找去日本国的船,那自然是一同去港口的码头了。”

唐西瑶点头道:“听起来不错。可是你瞧,现在天色已晚,即便你救出了鉴真大师,码头也没有船再出行了。咱们一时不能离去,万一府衙监狱的人发现了,又来追捕该如何?到时咱们可都逃不掉了,岂不被困死在扬州城。”

叶随云一怔,道:“你说的对,那该如何?”

唐西瑶道:“咱们先找家客栈休息一宿,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你再去设法救人。我俩则去码头雇好了船,等你们一到,即刻就能离开扬州。”

叶随云眉头舒展,道:“你想的周到,就这么办。”

祥彦也在旁聆听,犹豫道:“可是师父被关在牢中。。。。”

唐西瑶道:“哎呀,只是一夜罢了,就凭大师那股子宁定劲头,定然无碍的,安心吧。”祥彦一想也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

当夜三人专程在离府衙最近的东关街找了客栈住下,叶随云与祥彦住一间房,唐西瑶独自一间。祥彦心中担忧,一夜难眠。

等到刚打了五更的梆子,祥彦坐起道:“五更天了,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他一出声,叶随云立时就转醒了,揉揉眼睛,道:“好,我去把唐姑娘叫起来。”这时房门被推开,唐西瑶走了进来,道:“我可比你们起的早多啦。”三人一阵商议,决定由叶随云独自去救人,唐西瑶和祥彦则去到码头,负责提前雇船等候接应。

事不宜迟,叶随云即刻动身,来到了府衙监牢外。想起上一次到这里正是为了关押方浚,还顺便救了罗翼。不同的是那时自己身边的不是唐西瑶,而是代施。一想到这里,叶随云不由心中一沉。他忙镇定心神,暗暗告诉自己眼前救人最要紧,别胡思乱想旁的事。

监牢外的朱漆大门紧紧闭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叶随云想到上一次是代施放火,自己趁乱救人,难道又要故技重施不成。正想着,却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衙役,打着哈欠,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只见他将手中的红灯笼挂在门边,正要返回,叶随云突然心生一计,忙抢上前喊道:“官差大哥请留步。”

那衙役转过来,诧异的看着他。叶随云道:“这位大哥,在下受人之托,想要探监一位老和尚,还请行个方便。”说着将身上仅有的一点碎银子塞到了对方手里,这可是唐西瑶给自己防身的钱。

那衙役掂了掂手中的银两,道:“你来的可真早呀,也罢,既然上了灯,便进去吧,记得时间别太久。”

叶随云连声称谢,正要进入监牢,却见东墙方向有人走来,那人边走道:“元胜,这般早就上灯了?”

那叫做元胜的衙役看到来人,抱拳回道:“行捕头,您早呀。”

行捕头走到近前,看见背对着自己的叶随云,问道:“他是谁?”

元胜答道:“是来探监的。”

叶随云低首抱拳,却始终不敢转过脸去,因为他刚才就已看清,来人正是七省巡捕行不法。

行不法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叶随云,对守门的元胜说道:“你去做事吧。”又在叶随云的肩膀拍了一记,道:“你跟我来一下。”说完朝着监房内走去。

叶随云无奈,只好跟在后面。直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行不法转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到这里来,难道你不知自己是被朝廷通缉的要犯?”

一百一十七章 东篱大姐

叶随云一听,知道行不法早就认出了自己,抬头道:“行捕头当真好眼力,这黑灯瞎火的也瞒你不过。”

行不法冷哼道:“吃我们这碗饭的,看见掩掩藏藏的人自然是要多加留心的,何况你鬼鬼祟祟的不敢露脸,岂不更让人怀疑。说罢,你又来干什么?”

叶随云道:“救一个人。”

行不法狠狠瞪视,道:“你上一次劫狱就累得我被罚了一个月的俸钱,怎的又来一次。你道这扬州府衙的大牢是你叶随云开的吗,说放谁就放谁?”

叶随云笑道:“行捕头说笑了,在下浪迹江湖,穷得叮当乱响,别说是身无分文,就算当真哪天发了财,也绝不会买一座监牢的。”

行不法见他言语耍赖,不耐烦道:“我不管你要救什么人,有我在这儿就休想。”

叶随云忙道:“先别急,听我说完。”随即将鉴真师徒的真实意图以及经历详详细细的和盘托出,也说明他们为何被误会是日本国的奸细。叶随云最后说道:“我虽然不懂出家人修行是为什么,但看他们师徒二人屡次受挫,却仍是不畏艰难,意欲远渡重洋传播佛法。在我想来,不论是对于大唐来说,还是对日本国,这都是大大的善举。你说这样的大慈悲之心,难道不该帮忙吗。”

行不法听完,沉寂半晌,终于道:“近来在江淮地区,日本倭寇频频骚扰百姓,虽然还未能查明究竟是个人蛮行还是日本国的意图,但已经引起了朝廷的重视。因此上面下令,对于所有牵连到日本二字的犯人都要严查重办,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放人。”说着解下腰中一把钥匙,交给叶随云道:“但是你却偷了我的钥匙将人带走。那我也没有办法。”

叶随云笑道:“当然,还是趁你睡觉时偷的,你可丝毫察觉不到。”

行不法转身就走,刚走几步,又停下道:“你只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监牢看守会清点名册,必然发觉犯人被劫。到时会有大批巡捕出动追查,若你们不能及时离开扬州城,就自求多福吧。”

叶随云见他正要离开,忽的追问道:“行捕头,你怎的不问我是否杀死了那百名金吾卫?”

行不法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我这双眼睛分辨得出坏人,也分得出好人。”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随云快步进到监牢之中,只见各个牢房中的犯人横七竖八的亘躺在地,仍在睡觉。他边走边看,终于在最里一号找到了鉴真老和尚。鉴真此刻仍如先前一般无二,正襟端坐,泰然闭目,脸上丝毫没有颓丧衰弱之意。

叶随云心中佩服之情油然而生,心道大师虽身无武艺,外无支援,但无论境况多槽,都始终安定如常,怡然相对,单就这份精神修为的境界就是自己遥望不及的。他打开牢房的铁锁,轻声道:“鉴真大师,我来救你出去。”

鉴真的白眉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看到叶随云后,双手合十笑了笑。叶随云知道他不说话,便道:“大师,时间紧迫,我背你出去。”说着将鉴真负在背上,但觉几乎没什么重量。

出了牢房,经过大门时,却见看守元胜正在门边。元胜见此情形,不由道:“你这是。。。。”

叶随云道了声:“对不住了。”一指点出,元胜立刻如泥塑般一动不动。叶随云又道歉一声,背着鉴真老和尚出到街上。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他辨明方向一路猛跑,不多久便来到码头。

祥彦见到师父无恙,喜不自胜。几人刚要登船,掌舵的船夫忽道:“敢问客人,这老和尚是不是昨天在码头被府衙抓捕的那个人。”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回答。船夫看他们神情,连连摇头道:“对不住,对不住,请你们去找别的船吧,我不能拉你们。”

祥彦道:“这。。这是为何?”

船夫双手乱摇,说道:“咱们老百姓啥都不懂,看几位的样子,只怕这大和尚不是被衙门正常开释的吧,还是另找旁人吧。”说着急急忙忙撑船离了岸。

唐西瑶急道:“给你加钱还不行吗?”

船夫摇头道:“姑娘给的那点银子,只怕还不够我吃牢饭呢。”说完木船已经划远。

清晨时分本就人少,码头上还没喧闹起来,因此他们这一番说话,周围都听得清清楚楚。就连旁边仅有的几个船家也纷纷摇头避开,生怕惹事上身。

叶随云急道:“哎,这可槽了,再过一会儿,怕官府的巡捕就要追查而来。”

唐西瑶道:“水路走不通,那赶快出城吧。”

叶随云摇头道:“城门太远,来不及的。况且由此而去,必经过朱雀大街,那里定然盘查正严,岂不自投罗网。”

唐西瑶跺脚道:“那可怎生是好?”

三人正自惶急间,忽闻远处靴声纷沓。叶随云望去,果见十几个红衣黑帽的巡捕正在赶来。

唐西瑶急道:“叶哥哥,将他们全都点住,咱们抓紧时间去城门碰碰运气。”

叶随云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不过这样一来,必将引起更大喧嚣,要出城可就更难了。”其实他尚有另一层顾虑,只怕自己的行踪也就彻底暴露了,到时江湖上都会知道叶随云非但没死,还在扬州城现了身,只是眼下顾不上那许多了。

叶随云严阵以待之际,旁边站起一人招呼道:“上我的船吧。”几人回看,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黑黝黝的皮肤一望可知定然是常年风吹日晒。

此时也顾不上多说,祥彦扶掖着师父,和叶随云,唐西瑶急忙上了船。船中已经有艄公等候,待众人登船,便松了缰绳,木船滑入江中。回头看去,一干衙役冲至江畔,对着这边大声叫嚷,却无可奈何。

叶随云抱拳道:“多谢大姐仗义相助。”

那女子道:“客气了,瞧你们不像坏人,为何会被官差追捕?”

叶随云看了鉴真师徒一眼,道:“衙门抓错了人,只是误会罢了。”

女子见他不愿明说,也不勉强,笑了笑道:“官府无能,只会欺负老百姓,乱抓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叶随云问道:“敢问这艘船是要去到哪里?”

女子答道:“你们运气好,平日里我几年都不会去扬州一趟。碰巧昨天往扬州办事才会早上从码头出发。现下正要返回家中。你们却是要往何处?”

叶随云看了唐西瑶一眼,回道:“我二人正打算前往寇岛一行,该怎么去却是茫无头绪。”一指鉴真师徒道:“他师徒二人要去日本国。”

女子有些惊讶,道:“小兄弟,寇岛可不是随便去的地方,那里被大批的东瀛武士和浪人占据,中原人去可是很危险的。”说着看了唐西瑶一眼,又道:“那些浪人野蛮好色,同野兽无异,这个小姑娘可是更加去不得的。”叶随云听她这一说,心下嘀咕果然和自己预感的一样,寇岛绝非太平之地。

那女子又看了看祥彦师徒,道:“至于去日本国那就更不是随随便便的事了,要等到有能入海的大船才可出行,一般多是朝廷派出的使船为多,当然也偶有贸易往来的商船,由长江出发,穿过幽兰之海才能最终到达。若是普通的商客船到了海上,一旦遇到大风浪,只有船毁人亡的份儿,绝难远行。”祥彦听她这般说,面有忧色,心中不免打起了退堂鼓。唐西瑶也在一旁默默听着,却见这女子颈中挂着一支鲤鱼形状的白玉雕饰,很是好看。她女孩子心性,对这等饰物难免喜爱,不由多看了几眼。

那船顺江而下,行驶的很快,可一直到了深夜都还没靠岸。叶随云心中算计,按这船的速度,此时早已出了扬州地界,却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

又过了一会,那艄公对女子道:“大姐,到家了。”

女子点起一盏灯,招呼几人道:“先到我家安顿一下,其余的事再做打算把。”说罢带头出了舱,几人也跟在后面上了岸。

岸头已有不少人等在那里。每个人见到那女子皆称呼她为大姐,态度很是恭顺,显然女子是个颇有地位的人。

叶随云奇道:“这些人都叫她大姐,难道都是她兄弟?”

唐西瑶却早已看明白,低声道:“你还不明白吗?她是这些人的头头,看来他们是一个什么帮会组织。”叶随云恍然大悟,连说原来如此。几人紧随着女子的脚步,四周燃亮的火盆渐多起来,越走越亮,人也越来越多,似乎快要到达她所说的‘家’了。

这时就听前方乱哄哄一片嘈杂,空地上有不少人正聚在一起,愤愤不平互相说着什么,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具尸体。祥彦一见,连声道:“阿弥陀佛。”吓得不敢再走。

场中众人见那女子到来,其中几人赶忙迎上,当先一个汉子急赤白脸道:“大姐,你可算回来啦。咱们一趟走货的船出事了。”

那女子眉头一皱,道:“怎么回事?”

那汉子道:“是从清水岛出发的一艘载客船,行驶到运河沿岸,被一帮倭寇驾乘的大船攻击,抢了我们的货物,还把船给凿沉了,淹死不少人。”

女子面沉如水,道:“咱们素来和东瀛人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从不敢随便来招惹,怎的这回如此明目张胆。”

那汉子道:“我也纳闷。昨天我听到来报,当即组织了几百个兄弟去救,可惜到了事发之地时已然晚了,船已沉没,水面上漂着不少死人,都被我们给打捞起来了。”说着以手示意,正是面前放着的一排尸体。

那汉子又道:“奇怪的是还有不少倭寇并未离开,分别驾着几艘小舢不停转悠,似乎在找什么。我和兄弟们一拥而上,那些家伙敌不过,纷纷四面逃窜。死的死,伤的伤,最终还被我们给逮到了一个。”

女子道:“有俘虏?人呢?”

那汉子低下头,面露惭愧道:“这倭寇很狡猾,等我们押着他上了岸。趁看守的兄弟一个不留意,竟被他挣脱了绳索逃走。我当即和两个兄弟追了下去,本来差点就要抓住这厮,却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男一女横加插手,硬是给救走了。”

大姐奇道:“一男一女?”

那汉子身后一人接口道:“是呀,那男的功夫太厉害,我俩和宝生哥联手对付他,他只用一只手就险些要了我们三个的命。”

大姐更是奇怪,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宝生正要回答,却不经意憋到此时大姐身后一脸窘迫的叶随云,他一声大叫,手指乱颤道:“他。。他。。。大姐。。。就是他。。就是他把倭贼给救了。”

刚才宝生几人一露面,叶随云便即认出,心想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自己刚得罪了东篱寨,就阴差阳错的送到了人家门口。再一听几人把前因后果一说,才知道原来自己莽莽撞撞出手,救的竟然是个日本恶人。心中顿时生出歉意,想该如何解释化解误会。这时众目讶然的看着他,都是一个念头,竟有这种自投罗网的事。

叶随云干笑一声,道:“哈哈,这个。。这个。。。怎么说呢。当真是误会了。只因在下前一日刚遇到强盗行凶,因此才会以为贵寨兄弟也是恶人,这才。。。。”

大姐道:“这么说你并不认识那倭寇?”

唐西瑶抢道:“当然不认识了,要是早知那坏人的身份,我们首先就放不过他。”叶随云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大姐叹道:“既是误会,那也不用提了。”又问宝生道:“丢了多少货物。”

宝生颓然道:“三仓的粮食,还有十几箱丝绸和茶叶。”

大姐眉头皱的更紧,道:“几乎是咱们全年的收入啦。”

宝生道:“不过我已经打探清楚,所有货物现都押放在凤凰岛上,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转运去寇岛。”

大姐沉吟道:“就是说要将货物抢回,就须越快越好。”又问道:“岛上情况如何?”

宝生道:“打探的兄弟回报说,凤凰岛上有大批训练有素的武士把守,人数不少。若是硬抢,只怕要折损不少兄弟。”

大姐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考虑的很累,众人都屏息静气,不敢出声。过了良久,大姐轻道:“罢了,咱寨中的老小妇孺那么多,我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去拼。”

宝生痛惜道:“那。。那这一年的收入就全白干了?”

只见大姐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而周围众人无不忿忿。这时叶随云上前道:“这位大姐,我帮你这个忙。”

大姐抬起头,不解道:“帮忙?”

叶随云点头道:“在下无意中得罪了寨中兄弟,后来又得大姐仗义相助才能脱困,说来真是惭愧。眼下贵寨遇到麻烦,就让我将功补过,也算谢你啦。”

大姐微微一笑,道:“阁下好意阮梅心领了,东篱寨是个大家庭,寨中兄弟都有妻儿老小,我不能让他们拿命去拼。货物既已丢失,只有日后多加小心在意,抢货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叶随云到此方知她的名字叫阮梅,他道:“阮大姐你误会了,我并无打算叫贵寨任何兄弟去拼命。只我一人去帮你把东西拿回来。”

一百一十八章 十六刀客

阮梅凝视叶随云半响,问道:“你说你一个人便可将失货夺回?”

叶随云耸了耸肩,道:“在下也不敢保证定能成功,姑且全力一试,反正阮大姐你本也打算放弃,就算不成也没损失不是。”

阮梅没有答话,作为在这三江水面讨生活已经多年的东篱寨大当家,她自然清楚那些盘踞在寇岛的东瀛浪人的厉害,他们精通刀术,残忍好斗,岂是一个人对付的了的。

阮梅正自踌躇,后面的宝生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大姐,昨日我们和他交过手,这小子厉害的很,兴许他真有办法也说不准。”阮梅想起先前宝生三人的描述,心道这年轻人或许当真不是信口玩笑。

叶随云又道:“请贵寨找个熟悉路程的兄弟渡我前去凤凰岛,另外再找十几个兄弟,不需要会武艺,只要力气大就可以。”

阮梅道:“你刚刚不是说独自一人行动吗?怎的。。。”

叶随云笑道:“大姐放心,你为众兄弟着想,我是打心里敬佩,绝不会叫他们受半点损伤。我是想,到时他们在安全地方等候,我若是不能成功那也罢了。可万一得手了,不还需要人将东西抬回来吗,如此多的粮食货物,我一个人可是拿不动的。”

他这一说,众人顿时恍然,也都笑了起来。叶随云转头对唐西瑶道:“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唐西瑶答应了,嘱咐道:“你自己小心些。”

东篱寨众人一阵张罗,十几个汉子由宝生带领,随着叶随云一同向凤凰岛进发。那宝生姓段,是东篱寨的二当家。在路上叶随云和他交谈得知,东篱寨竟然也是十二连环坞下属的分支,乃是多年前被宇文兄弟以武吞并的。

段宝生说起往事,道:“我们东篱寨在这三江水面上营生多年,一不称霸,二不祸害百姓,虽然头上也顶着个水贼的名头,却绝不干伤天害理的勾当。就算被十二连环坞控制的这些年也是一如既往,只在他们有人来的时候做做样子罢了。这几年白帝城大招美貌少女,我们东篱寨就一个都没给送过。”

叶随云钦佩一笑道:“你们该算得上盗亦有道吧。”

段宝生又道:“不过往后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啦。”叶随云哦了声,段宝生道:“不知白帝城发生了什么变故,前几日传来消息,从今往后十二连环坞麾下各水寨自行其是,再无束缚。一想到再也不用每年上缴供奉,大姐和寨中的兄弟可都高兴了好几日”叶随云却不禁想的是,宫晴果真是说到做到了,毫不拖泥带水,果然有大总管的气魄。

叶随云又问起东篱寨怎么养活这许多的人。段宝生道:“平日里主要经营这一带水域的货物还有客商的转运,就像这次出事的船,那上面除了大批物资外,还有不少是从清水岛出发前往扬州的客人,结果死了大半,还有部分下落不明,这些倭国贼寇当真是造了好大的孽。”

船驶不久便抵达了凤凰岛,靠岸后段宝生将一支火筒交给叶随云,说道:“若是遇到危险,就将火筒射出,我们定去接应你。”叶随云接过火筒插在腰间,问明了方向,独自一人悄无声息的寻了过去。

行了一阵,叶随云忽听前方传来喊叫声,远远看到火光闪动。等再近一些,看到正是数个倭国武士在饮酒唱歌。那曲调怪异难懂,叶随云忍不住打个哆嗦,暗笑这日本国的歌曲实在难听,刚才还以为是有人惨叫呢。

火光照亮处不远,堆集着数十个大木箱,其中还有不少捆扎着的麻袋。叶随云心头一喜,看来正是那些被抢的货物。他稍作观察,确定只有眼前的十几个人负责看守,猛地急跃而出,双手嗤嗤连点,顿时制住了其中六人。其余的武士见状大惊,如梦初醒,知道来了敌人,纷纷扔掉酒壶,去抓武器。叶随云不容他们喘息,紧跟而上,快手快脚抢出,又有五个人被他点了穴,这五人有的准备拔刀,有的刀拔出一半,形态各异,却都一动不能动了。只剩下最后一个武士,他眼见同伴都像中邪般僵在原地,惊骇之下转身就跑,边跑还一边哇哇大叫。

叶随云虽然全听不懂,但听语气似乎像是呼救的话语。他暗呼不妙,看来此处定然还有别的倭寇,却不知数量多少。想着忙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要制住前面这乱叫的家伙。

跑了没几步,忽觉眼前刀光连连,叶随云闪身避过。定睛观瞧,是四个身穿褐色衣衫的刀客挡在前面。虽然看服饰与先前几人不同,但凭着发式和兵刃的形状,叶随云心虞他们也定是日本人无疑。

先前那逃命武士见来了救兵,指着叶随云,叽里哇啦的一阵大嚷,唾沫乱飞。四个褐杉武士却不为所动,只是紧盯着叶随云。叶随云感到这四人甚是与众不同,虽然还没动手,却预感到其必定训练有素。

果然,四人同时出刀,两劈两砍,呈井字形攻来。叶随云不退反进,整个人一跃从刀势的‘井’字中间穿过,身在半空,左右手分敲两侧,两名刀客立时被他击中手腕,长刀落地。谁知那二人临危不乱,不约而同从各自腰间抽出一柄短刀,猛朝后划出,逼得叶随云无法一气呵成抢起落地的兵器,只能缩手。一切发生的电光火石,叶随云已同四人错身而过,换了方位。

那四人转回身来,面上变色。显然没想到敌人竟这般厉害,不仅轻松躲过几人组成的刀网,甚至一招便将其中二人的兵器打落。另一边的叶随云同样惊讶。

这时哒哒声响起,从四名刀客的背后方向又来了四人,衣衫服色与先前四人一模一样。经过刚才对攻一个回合,双方已经交换了位置,因此现在变成了叶随云被八人包围在中间。

叶随云还没想明白,就听又有脚步声跑近,听得出又是四个人,他知道不能再等,抢先出手朝正面四人攻出。一掌当中拍出,顿时将四人两两分开,接一招青龙取水,将左边一人手中长刀夺过,甩手朝远方掷出。青龙取水之后又接游龙乘风,连消带打又抢过右手一人的刀,再次远远扔出。不等众刀客缓过神,叶随云脚下疾走,施展小降龙手,点,切,夺,抛,霎时将剩余四柄短刀也抢到手后扔入了出去。

他出招时猛催掌力,动作又快,对面四人虽然武功不弱,却也感到气息凝滞,转眼间武器就都失了踪。

这时后面的四名刀客接连攻上,叶随云想要如法炮制抢夺几人兵刃,可对方有了前车之鉴,此时也都留了神,同时抽出短刀配合攻守,倒让叶随云一时不知如何下手。就这么一耽搁,从树林中又冲出四个刀客。

虽然已有同伴败下阵来,可后面八人却丝毫不见慌乱,他们心知眼前的敌人太厉害,因此攻防之时互相配合,进退有度。叶随云虽然连使虚招,可惜对方并不上当,始终再难夺下更多的兵器。

这时只见黑暗中又冲出四名刀客,叶随云忍不住道:“你们有完没完,一起痛快出来行不行。”他嘴上喊着,实则心里清楚,如此打下去,只怕对方援兵会越来越多。这些人刀法娴熟,其中还似乎暗含某种剑术套路,加上配合得当,自己空手始终太过吃亏。

想到此,叶随云灵机一动,从腰间抽出一直带在身上的铁木笛,迎着正面的一刀挡去,只用了三分力,叮一声响,却见那笛子没有丝毫破损,叶随云心头一喜,知道此笛抵得住刀剑之利。

他斜身一让,避开拦腰的一刀,耳听身后刷刷声响,也不回头,反向以铁笛抹去,正是他首次使出的‘秋雨剑法’第一式‘银露凝丝’。

后面袭击的四名刀客乍然间只觉眼前模糊不清,似乎敌人手中长笛化作道道黑线,完全遮挡了己方攻势,使得手上刀招竟无法顺利递出。四人不约而同停顿了一霎,接着手背一痛,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四把刀同时落地。叶随云顺势转身,单手一抄,再一甩,将四柄兵器又扔进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再次回身时,叶随云已经胸有成竹,信心渐增。想不到第一次施展秋雨剑法,威力之强远超预料。他将铁笛转了个圈,稍一观察,发觉对方虽说配合的精密异常,但毕竟出手有先后之分,因此凝神细看,按着余下几人攻来的顺序,长笛顺着刀锋逐一上撩,对方无一例外兵器脱手,只是这一次却没听到任何落地的响动,仅余嗖嗖的破空声不断。原来叶随云随打随接,不待武器落地即伸手抄住扔出。

等到叶随云停下身形的时候,再看前后左右,十六名褐杉刀客已经全都两手空空。秋雨剑法初露锋芒竟有如斯的威力,叶随云又惊又喜,这十六刀客皆非同易于,自己只单单用了前两式的起手,便已大获全胜。

还没高兴完,忽听得头顶一声断喝,又一人猛扑而至。叶随云顾不上细看来者,铁笛连旋,护住全身。对方无隙可乘,攻势略略停滞。接着迅疾无伦的连劈五刀。每一刀出去,叶随云只感自己身周的地面上就嘶的一声响。他心知这最后现身之人的武艺比之前面的十六人又强了许多,招式中竟然蕴籍着隔空刀气。

叶随云刚要反击,却见对手一刀戳入自己身前两尺的地面,正在纳闷不知他这是何意,陡然惊觉数股刀气从脚下猛扑出来。叶随云仓猝间无法躲闪,内息急转,手中木笛连连击打,身前顿时形成犹如流星雨般道道光影,正是第四式‘剑雨铅华’。

只听当当当当当五声脆响,总算将这突如其来的刀气全数挡住,叶随云顺势连连后跃,站定大声道:“好家伙,真有你的,这五刀的真正威力原来在这儿。”心想这人将数股刀气前置于地,再同时激发出来,这等功夫实在厉害的紧,若非自己修习了秋雨剑法,这一下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叶随云这开口一说话,那人突然停住了手上动作,说道:“叶。。。叶随云?”

叶随云一听对方喊出自己名字,再加上独特的口音,立时认出道:“无名,是你?”那人原来是谢云流的徒弟无名,曾在草子林力亢方浚助叶随云与唐西瑶脱险。

无名转身对那十六名刀客说了句什么,叶随云却听不懂,只见那十六人紧绷的身躯似乎松弛下来,面面相觑。

无名问道:“你在这干什么?”

叶随云却不满道:“你还问我?你们这事做得可太过分了?”

无名不明所以,想了想,又抬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叶随云知道他汉话不熟练,也懒得绕圈子,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袭击东篱寨的船,抢了东西不说,还害死那么多人。”

无名又是低头一阵苦思,道:“我还是不明白。”

叶随云瞧他不似作伪,一指远处堆放如山的货品,道:“那些东西不是你们抢来的吗?”

无名看清后,摇了摇头,说道:“那不是我们的,是上居滨的,他们昨天拉到这,放下,就走了。同时还带了很多人来,都在后面。”说着用手一指。

叶随云也不知上居滨所指的是人还是什么组织,顾不上多想,顺着无名指的方向跑去一看,山坡后有二十多人被捆缚在一起,口中都塞着事物,惊恐的看着叶随云。

无名道:“上居滨带了他们到这里,只留下了十几个人看守,其余的回去找帮手了,说是明天回来将这些人和货物都运走。”

叶随云记得段宝生曾说起有部分船客下落不明,还以为沉入了江底,原来竟是被抓到了这儿。他问无名道:“你又为何在这里?”

“奉师父的命令,来迎接李先生。李先生两天前从日本到来。”无名回道。

“李先生是谁?”叶随云问。

“李重茂先生”无名又回道。

叶随云哭笑不得,道:“我是问他是什么身份,为何谢前辈如此重视,竟要你来保护?”

无名想了想,说道:“不知道。”

叶随云本来还想要刨根问底,结果这数句答辞使他彻底放弃了。他拍了拍无名的肩头,道:“我先走了。”

这时那个早先逃命的武士此刻站在不远,对着无名大喊了几句,无名回了一句,那武士面露惧色看了看叶随云,头也不回的跑了。

叶随云好奇问道:“你俩说什么?”

无名道:“他说你用妖法制住了他的同伴,还要抢他们的货物,让我抓住你。”

“你怎么回答?”叶随云问。

“我说让他自己来对付你。”无名面无表情道。

叶随云想难怪那家伙好像见了鬼似的看着自己。他取出段宝生交给自己的火筒一拧底座,嘭的一束火星飞上夜空。叶随云又转回问道:“刚刚你那一招是什么武功,竟能将刀气从我脚底发出。”

“我用‘三环套月’,接‘剑冲阴阳’,最后连着‘人剑合一’,这是我生平从师父那里学到最强杀着,却终于还是对付不了你。”无名说道,且终于在他面容上有了一丝气馁的表情。

叶随云道:“果然是极强的招式。”

这时远处有人呼道:“叶家小子,我们来啦。”正是段宝生在看到火光信号后,带领众人前来接应。

这时几名褐杉刀客交谈了数句,无名对叶随云道:“你把我师兄弟的兵器都扔了,你要负责找到才能走。”

叶随云嘿嘿一乐,伸手一指远处道:“放心,丢不了。”说完便招呼众人开始搬货救人。

无名及十六名刀客顺着叶随云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一株大树的树干上,十六柄长刀呈一条直线排列,都整整齐齐钉在上面。

一百一十九章 日轮山城

返回东篱寨后,众人犹如英雄凯旋一般,内外人等全都出寨夹道欢呼迎接,要知道这可是他们整整一年的钱粮收入。阮梅闻讯赶来,见不但取回了货物,还救下不少失踪的船客,直是大喜过望,连忙指挥众人卸货。

她问起经过,叶随云只说恰好凤凰岛上只有少数倭寇留守,才被自己轻易得了手。阮梅高兴道:“叶兄弟这回帮了我大忙,东篱寨算是欠你个大人情。若是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叶随云抱拳笑道:“大姐言重了,就当我还了你在扬州的相助之情。”唐西瑶一旁插口道:“要说起来,还当真是要阮大姐帮忙呢。”阮梅道:“姑娘尽管说。”

唐西瑶道:“我二人此次本打算前往寇岛一行,可是对寇岛的所在却是茫无头绪,东篱寨扎根在此多年,定然对这一带熟悉,还望阮大姐指点一二。”

阮梅想了想,说道:“寇岛距这儿不过一天水路,倒是不远,我派个兄弟随时可以渡你们去。只是你们到了地方千万要小心,尤其是你这小姑娘。。。”她看着唐西瑶,面有忧色“。。。水灵剔透的俊样,若是被倭寇瞧见可就麻烦了。”

唐西瑶嘻嘻一笑,道:“放心吧大姐,若是真遇到那些坏东西,我自有法子整治他们。”

这时一个兄弟赶来,在阮梅耳边低语了几句,阮梅脸色微变,快步走到先前遇难淹死的船客尸体旁,与旁人说着什么。

叶随云二人好奇,也跟了上去。只听那报信的汉子指着其中一具尸体道:“就是这个人。”说着揭开蒙在上面的布,只见那死者面目并无什么特异,身穿一件紫堂长袍,头戴漆纱冠,衣服胸口前绘着一副云鹤图。

叶随云见众人似面有忧色,不解道:“这个人有什么不妥?”

那汉子道:“我常年驶船来往清水岛和寇岛之间,遇见过不少倭寇,也常常和他们说话聊天,因此对他们的事情了解一些。知道在日本国能穿这样衣衫的必是身份极尊之人才可以,你瞧他胸前的图案,那可是皇族才能配饰的。”

阮梅道:“长乔子,搜一搜他。”

那被称作长乔子的人低下身一阵查找,在死者的腰囊中发现一封印笺。阮梅接过略略一读,诧异道:“这人竟是日本的安积亲王,且身兼天皇特使的身份前来,没想到竟死在了这里。”

“安积亲王算是多大的官?”叶随云问道

阮梅道:“他是当今孝濂天皇的亲弟弟,我也听说过此人。”

叶随云一伸大拇指,赞道:“阮大姐了不起,竟看的懂东瀛文字。”

阮梅微微一笑,将那印笺递给他。叶随云接过一看,虽不能认得全部,但也知道上面书写着的皆是实实在在的中原汉字。长乔子笑道:“倭国虽与我们语言不类,但他们没有文字,因此上用的全是汉字。”

一直未开口的段宝生沉凝道:“那日倭寇袭击了咱们的船,抢了东西却未立即撤退,因此才会被我带着兄弟们赶到,还差点俘获了其中一人。那人后来被叶兄弟给救了,大姐你可还记得此事?”

阮梅以为他要旧事重提,摇手道:“那都是误会一场,何必再提,叶兄弟是好朋友,这事就不要再说了。”长乔子也道:“是呀,宝生哥,你还有完没完。”

段宝生忙道:“我不是那意思,而是回想起来,觉得事情太过蹊跷了。那日倭寇打沉了咱们的船,上面东西也抢光了,可他们却不离开,直到我们赶去时,他们似乎仍然在水面上寻找着什么。”众人闻言都看着他。

“会不会他们就是在寻找这安积亲王的尸身。”段宝生说道“否则如何解释倭寇不寻常的举动。”

叶随云插口道:“听宝生大哥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有些奇怪。他们费尽力气才抢到的大宗货物,竟然只有少数几人看守,似乎并不如何重视,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在乎,我去到凤凰岛时,他们也只是喝酒吵闹,没有一点警惕。”

唐西瑶支着下巴轻踱几步,忽道:“难道说那些倭寇袭击东篱寨的运输船,并不是冲着船上的货品而来。。。”众人侧目,只听她道:“货物只是附带品,真正目的根本就是为了杀掉安积亲王。”

阮梅凝思片刻,道:“只怕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了。”

唐西瑶问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安积亲王怎么会出现在东篱寨的货船上。”

长乔子道:“姑娘有所不知,运货搭客是咱们东篱寨最重要的营生之一。这四面八方的水域并不太平,又有水贼,又有倭寇,因此有了咱东篱寨的庇护,众多来往的客商岂不放心的多了。”

“原来如此,可安积亲王并非普通人,难道没有自己的坐船,却要坐你们的船上?”唐西瑶问。

长乔子回道;“姑娘说的是,倭国经常会派遣大批人员来到大唐。进贡学习或者贸易,可是因为这里地形之故,水线太浅,大船无法驶入,故而他们每次到来都要在清水岛换乘小船才可进入中原。而从清水岛往来穿行于各处的任务就被咱们这地头蛇给包了,因此常有日本人花钱搭乘,只是平日来乘船的都是些低级武士和使者商人。如安积亲王这等尊贵的身份一般是会有专船送乘的,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会选择我们的船。”

唐西瑶略一思索道:“除非。。。。他是怕引起注意,和普通人一样搭乘东篱寨的船,就是不欲别人知晓他来了,以此隐藏行踪。”

长乔子拊掌道:“只怕正是如此,看来安积亲王此次赴唐是秘密行动。”

唐西瑶道:“只可惜他的行踪最终还是泄露了,结果还没到目的地就见了阎王。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们为何胆敢杀掉安积亲王?”

长乔子道:“嘿,他们东瀛人也非是铁板一块,指不定这里面牵扯着怎样的斗争和利益呢。”

阮梅吩咐众人对其余尸身逐一检查,果然又在其中一个死者身上发现了一封密信。幸好这封信被以牛皮包裹才不致被水浸湿,看起来颇为重要的样子。再看那人的衣着,当是安积亲王的随从。

阮梅打开信件一读,轻轻点头,说道:“没错,这便解释了唐姑娘的疑惑。信是孝濂天皇下的诏谕,其内容大致是要求日轮城主杀掉野村一郎。”

“野村一郎是谁?”叶随云听到这里发问道。

长乔子道:“这人我曾有耳闻,据说是日轮山城的二号人物,”

“日轮山城!”叶随云忽然想到了在覆灭无盐岛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当时雁无忧捡到的铁环上面就刻写着这四个字。

长乔子点点头道:“日轮山城坐落在寇岛北部,乃是几十年前奉日朝天子之命所建立的,是一座主要用于日本针对中原进行商业中转和中途贸易的岛城。随着年代推移,现如今已渐渐演变成倭国驻扎在大唐的前沿基地了。也是往来日本时节的补给站。”

“日轮城主是什么样的人?”叶随云又问。

长乔子想了想道:“一般来说定然是日朝天子最亲信的人,上一任城主名叫阿倍船守,于六年前突然离奇暴毙。再之后继任的新城主是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据说是个很神秘的人物。”

叶随云还待继续发问,忽听不远有人冲着自己喊道:“喂,喂,叶随云,叶随云。”叶随云回头看去,竟然是阳宝哥,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夜袭无盐岛时。他赶忙和众人打个招呼,走过去道:“你怎么在这儿?”

阳宝哥抓着他手臂急道:“你别问了,我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无法用语言形容,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我找回来。”

叶随云皱眉道:“别着急,你这人说话总是不清不楚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慢慢说。”他想以阳宝的性子,他口中所说的重要物件八成是竹蜻蜓,糖葫芦之类的东西。

旁边一个东篱寨汉子道:“叶兄弟,这小子就是你刚从凤凰岛上救下的幸存者之一。”叶随云有些意外,心想事情接踵不断,适才倒是没注意到阳宝也在那里。

“是这样的,我与阿诛去了南屏山浩气盟找人,没找到,又转而北上,七转八转到了清水岛换船准备取道扬州,结果途中被一大帮凶神恶煞的东瀛武士袭击,那艘船沉了。他们还用刀逼着我和其他人上他们的船,上船后又把每个人随身的包袱钱财都给抢走了,我那件很重要的东西也被搜出来,我一个劲说那不是财宝,也不值钱。谁知这帮愚蠢的矮子没人听我的,或许也听不懂吧,随便吧,总之是把东西抢走了。”

说到这阳宝一把抓住叶随云肩膀“这个东西很重要很重要,你武功那么高,一定要帮我找回来。是放在一个蓝色白边的布袋子当中。否则。。否则。。事情就坏了。”阳宝嘴皮子极快,自顾自噼里啪啦一通说,好在叶随云已经听明白了大概。

叶随云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道:“说了半天,袋子中究竟装的是什么呀?把你急成这样。”谁知阳宝面色有变,支支吾吾道:“那东西。。。那东西很重要。。。但是。。但是我不能说与你知。。。你就帮我找回来便算,何必问那么多。”

叶随云真是哭笑不得,心想这呆子的傻气又发作了,罢了,反正自己也没甚兴趣。回道:“好吧,等我忙完眼前的事,再帮你找东西行不行。”一看阳宝脸色又转焦急,道:“你别逼我,再催我的话,我可就不管啦。”阳宝听他这般说,无奈怏怏不乐,嘟囔道:“你这人本来是很好,就可惜做事不分轻重,哎。。。竟先去做不重要的事。”说着叹息不已。叶随云更是好笑,问道:“阿诛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阳宝更显颓然,道:“别提了,去了浩气盟之后,她死活要留在那里,我劝说不动,只好自己离开,这回我是自己一人上路的。”

叶随云好奇起来,问道:“究竟什么事这般要紧,你竟然舍得和阿诛分开。”阳宝正要回答,却戛然住了口,细想片刻道:“你别问了,这件事不能随便告诉人的,等我办完了再说与你知道。”

叶随云无奈摇摇头,然后找到阮梅,拜托她照应阳宝住在东篱寨几日,最后叮嘱阳宝道:“你住在这里有阮大姐照顾,千万别闯祸,等我回来就帮你去找东西。”阳宝只得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由长乔子驾船,送叶随云和唐西瑶二人出发前往寇岛。途中唐西瑶问起了阳宝哥,叶随云回道:“他是我上回在扬州结识的朋友,这人颇为有趣,虽然有时马马虎虎的,但性子纯良,不是坏人。”

到得晌午时分,长乔子道:“两位,前面就是清水岛了,相距寇岛已经不远。咱们先去补些水食,再由清水岛出发,最多一个时辰便可抵达寇岛。”

唐西瑶问道:“这清水岛中可有人居住?”

“当然有,清水岛地界不小,位于这三江岔口的要塞,来自五湖四海的船只,凡事前往中原的都要经过这儿。咱们东篱寨在岛上也扎着一个分寨,主要负责打理运货搭客的事。”长乔子回道。

三人一登岸,便有提早等在那里的寨众迎接,长乔子道:“就在前面不远,咱们先去用了饭再说。”二人答应了跟在后面,一路走去,看到不少人在码头上来往忙碌。长乔子道:“这些人都是当地清水村的居民,祖辈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主要靠打渔为生。”

唐西瑶也不再多问,没走几步就到了地方。用饭时为表尊重,叶随云和唐西瑶独自坐在一桌,其余人包括长乔子都或坐或蹲,在院中就食。叶随云心有旁骛,也就没多理会。

唐西瑶看到有人在长乔子耳边嘀咕了什么,长乔子神情微变,甚为恐惧,又夹杂不忍,摇头道:“真可怜呀。”又对那人叮嘱道:“这事不可再提,告诉别的兄弟也莫要议论了。咱们水面上讨活的人要多忌口。”众人连连答应。

吃完饭叶随云早已坐不住,催促动了身,三人很快便即抵达了寇岛。长乔子将船缆系好,在前面引路,边走边滔滔不绝道:“叶兄弟你们要找那星野神社就在前面的山上,幸好有我带路,知道这条捷径上去,若是走大路,只怕会遇到倭寇,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

唐西瑶嘻嘻一笑,道:“好啦,知道你长乔子大哥有本事,否则阮大姐也不会拜托你来了,我二人自然要多谢你的。”长乔子被唐西瑶一夸,更是得意。唐西瑶忽问道:“适才在清水岛上,我见你和另一个兄弟说话,神情不大对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长乔子笑容顿敛,道:“没事。。。没事。”说完低头闷声赶路,再不吭气。唐西瑶知他不愿透露,心中更是好奇起来,回头低声朝叶随云道:“他一定有事瞒着咱们。”

叶随云却不知在想什么,一路上时不时回头扫一眼身后,这时正转头过去,被唐西瑶一说,才回过神来,道:“你说什么?”唐西瑶见他心不在焉的,似乎根本没听自己在说话,不高兴起来,愠道:“我觉得他奇怪,现在看来你比他还奇怪。”一鼓腮帮子,赌气走在前面。

叶随云不知何事惹的唐西瑶不高兴,想来倒也没有大碍。他这一路上心神不宁,只因从登上寇岛的那一刻起,就感到身后似乎有人在跟在。奇怪的是自己几次回看,身后却空无一人,让他不由有些恍惚起来,暗忖难道是自己这几日没休息好,产生了幻觉。可不解的是,那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身后的人离自己三人越来越近。

一百二十章 星野神社

上到山顶处,一座寺庙出现在眼前,门口还坐着两个中年汉子,靠在门旁小憩。长乔子说道:“此处就是星野神社,主持法如和尚与我相识,我去知会一声,你二人稍后片刻。”说罢进了大门。

叶随云的心头始终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异样,感到有人正盯着自己。唐西瑶却还为刚才的事佯作生气,故意不去说话。这时忽闻一阵阵悲怆哭泣声传来,似乎是发自神社内,二人同时朝内看去。却看到长乔子正引着一个老僧走出,对二人道:“这位便是主持法如禅师。”叶随云忙上前行礼。

法如合十道:“听长施主方才言道,两位是受人之托前来。”

“正是,我们此次来是要帮朋友取回一件多年前留在神社的物品,还请主持行个方便。哦,对了,委托我们的人名叫香婆婆,她曾暂居过贵寺一段时日。”叶随云道。

法如略略思索,摇头道:“请恕老衲愚钝,实在想不起曾有这样一位施主住在寺中。”

叶随云凑近低声道:“她说她是室利佛逝国的公主,因为遇上了海难流落到此。”

法如先是一怔,这才如梦方醒,连声道:“哦,记起了,记起了,那已经有十几。。不。。不,快二十年了吧。”说到这仿佛有些不解,道:“这位公主当年被八抬高轿迎走,据说是进了皇宫,怎的过了这些年才想到有物遗落在此呢?”

叶随云心想这事不是一句话说得清的,只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还请主持通融。”

法如道:“这是自然,两位施主请进。”说完当先走入。

唐西瑶紧随在后,不断四处打量,问道:“大师,你这里看来像寺庙又似是而非,建筑规格颇为狭小局促,这是为何?”

法如回道:“小施主有所不知,此处称为神社,与中原佛寺略有不同,虽然都是源自对佛祖神灵的供奉而建,但主要是依照东瀛日本国的传统而修的。”唐西瑶道:“是否是因为来这里的多是倭国人?”法如笑着点点头。

进到神社内的前院,忽闻有人道:“叶随云,你终于来了,怎的耽搁了这么久。”几人不由停下脚步看去,说话之人坐在一张石机上,左手拿着一杯清茶,右手挥着扇子,神态悠闲,竟然是李复。

叶随云一看是他,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开口大骂,李复一举手掌,对他示意稍安勿躁,对法如三人道:“请几位稍候片刻,我和老朋友叙叙旧。”说完拉着叶随云走到一座阁楼后面,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道:“好,你可以说了。”

叶随云一把甩开他的手,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早知道十二连环坞会在半路劫船,这才专门安排我和唐西瑶搭乘贾公的船。”

李复一脸无辜的神情,道:“这可当真是冤枉了在下,当初我把刘洋。。。。哦,不对,应该说是游千鹤。我把你们都安排在贾公船上,本意只是想着有你在船上,就算遇到个风吹草动,小贼小盗的,也能保护他周全不是。哪里想到你们运气差的实在出人意料,竟被十二连环坞给撞上。”

叶随云盯着李复,目光炯炯,摇头道:“我不信,你休想骗我,客船的行程必然经过瞿塘峡,你会预料不到危险?”

李复没办法,道:“好吧,我承认,事先我也确实得到消息,白帝城方面正在暗中寻找游老,可是如今他隐匿江湖已经二十年,岂会轻易露出身份,因此我想他被十二连环坞逮到的可能性很小,哎。。。谁想到他连化名带化妆。。。。却还是。。。当真是百密一疏,好险,好险。”叶随云回想起那日,游千鹤确实没有被认出来,只是因为曹盖思威胁杀掉船上所有人,他才主动现身。

李复说着哈哈一笑:“反正都过去啦,看看你们,不是都有惊无险的出来了嘛。游老也已经返回蜀中家乡,如此皆大欢喜,这可都是多亏了你。”说着连连轻拍叶随云肩膀。

叶随云却是余怒未消:“你倒是说得轻松,我和唐姑娘两个差点没命走出白帝城。要不是宫傲此人不似传说的那般。。。。。。”说到这忽然停下,叶随云似乎想到什么,目光狐疑看着李复,质问道:“这整件事不会是你故意安排的吧,为了借我的手除掉宇文兄弟。”

李复先是一怔,哑然笑道:“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瞒你。若说你们半路上会被白帝城拦阻擒获,我尚在事先预料到了一星半点。游千鹤被囚之后,你会将他救出,这我也能猜到,可若说你敢光明正大的动手打死宇文兄弟,我可是说什么都不信,那不是你的作风。我又怎可能如此安排呢。”叶随云听他说的恳切,再想到同宇文兄弟的最后一战确实在意料之外,这才疑心稍缓。

李复喟然叹道:“真是人算不如如天算,十二连环坞横霸长江二十余载,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就连天策府都视其为心腹大患而束手无策。竟然被你这初出茅庐的小子闹腾得土崩瓦解,荡然无存了。说出来恐怕都没人信。”

叶随云不愿多谈,问道:“你在此地所为何事?不会是专程来等我的吧。”

李复笑道:“说对了,不过非是为了找你闲聊,而是有事相求。你先别急着拒绝,听了我的条件再决定可好。若是阁下帮我这回,我答应全力助你寻找聂大侠的下落,如何?”

本来脑袋乱摇的叶随云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停住脖子的动作,心想李复有隐元会帮忙,可比自己没头苍蝇乱撞要方便的多了,便道:“说话算话。你要我做什么?”

李复满意一笑,道:“我是为了追查两张海图到此。眼下海图的行踪已经查明,剩下的就是需要你帮我取回来,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叶随云心道上一回说是帮自己,结果差点把命搭上,这回又说简单,真是鬼才信,问道:“在哪里?怎么取?”

李复笑了笑道:“具体该如何行动,会有人告诉你的,我先走了。哦,让东篱寨的人可别急着埋掉安积亲王的尸首,有用的。”说完纵身跳上了墙头。

叶随云一惊,问道:“你怎知道安积亲王的事?海图和他有什么关系?”李复回头却道:“告诉法如大师,这次的茶太清苦了些,滋味不佳。”随着话音,人也隐没在了墙后。

叶随云无奈,只得回到了前院。法如老和尚道:“原来叶施主也认得李公子,他是神社的常客,常常与老僧坐而论法,敢问李公子走时有何交代?”

“他说这次的茶清苦,不好喝。”叶随云回道,法如不由的一愣。叶随云又道:“大师不必理会,还是请带我们去公主的住处吧。”法如和尚示意道:“请跟我来,过了前边供奉殿便是。”

几人走过供奉殿时,见殿前一中年妇女跪卧地上,正哭哭啼啼烧着一盆黄纸,身旁还站着个穿杏色棉袄的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神色木然。叶随云听那妇女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正在祭奠着什么人,与唐西瑶对望了一眼,都想原来刚刚在门外听到的嚎泣之声是这里传出的。

来到一排外形朴素的房舍前,法如道:“中间那一间便是当年南洋公主所居,内里早已打扫干净,并无任何东西留下,两位要看便请吧。”说完行了一礼,返回了前殿。长乔子道:“反正我也帮不上忙,也去前面等候吧。”说罢跟着法如身后离开了。

唐西瑶当先朝屋子走去,叶随云跟在后面,骤然一股异感袭上心头,适才被人紧盯的感觉又再度出现。这回叶随云没有转头去看,而是不动神色,继续前行。他感到对方似乎有两个人,且正在逐渐靠近自己。

又走几步,叶随云脖颈处忽然一丝冰凉,似有什么东西划过,他抬臂如风,回手抓去,耳中听的呼喇一阵响动,指尖似乎带到了一片衣角,他手上力道不停,嗤的一声轻响,似乎扯碎了什么,叶随云骤然转身,却见身后空空如也,并无任何人,那种被盯梢紧跟的不适感也消失无踪。他反掌一瞧,指间有一片撕碎的白布。

唐西瑶听到动静,回头道:“叶哥哥,你做什么?”见他呆站当院,手上拿着一块布片,奇道:“这是什么?”

叶随云不答反问道:“你刚才是否注意到此处还有其他人?”

唐西瑶不明所以,环顾左右道:“这里只你我二人,并无旁人呀。”叶随云点点头再不言语,心想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已然消失,无论是什么东西跟着自己,眼下已不在了。

两人进到屋中,也不去乱翻乱找,对着房间环顾一番,稍作熟悉之后,便依着香婆婆当初的指示,在卧房床下伸手摸索,果然发现其中最里面的一块地砖微微凸起。叶随云手上一用力,镚儿一声轻响,砖块被掀开来。从下面取出一个扁平包裹,因年深日久,外层的布面已经看不出原色为何了。

唐西瑶接过打开,露出一折金丝缎面的玉碟,封皮上印着一副单手朝天的佛像,画工精美,看得出其价值不菲。翻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大堆看不懂的文字,只有最后一句的旁边附着一行汉字用以对照,写的是‘室利佛逝国悉莫王座下香仙儿公主’,末尾印着一个方形图案,图案中间似乎是以隶书写的‘三齐佛’三字。

唐西瑶点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叶随云笑道:“如此轻易便拿到了金册,倒也没有香婆婆担忧的那么艰险。既然已经拿到了东西,下一步便是何时返回巴陵县了。”唐西瑶道:“这也勿需着急,咱们答应她取回金册,可没说什么时候送还呀,何必急成这样子。”说完见叶随云神色似乎有些不安,又道:“你安心啦,定不会耽误她的大事,我自有办法还给她,。”

两人又将东西重新包好,刚一走出屋,就见庭院当中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人,唐西瑶看清后,奇道:”凝儿姑娘。”那人背缚双剑,正是萧凝儿。

萧凝儿眼光落在唐西瑶手中的布包上,问道:“这是何物?”叶随云二人觉她出现的蹊跷,对望一眼,并不相答。谁知萧凝儿接着道:“你手中可是南洋公主的金册?”

叶随云和唐西瑶听她竟一语中的,不由更是起疑,她怎会知道金册之事。萧凝儿看二人神情,知道自己猜的不错,手一伸,道:“给我。”

唐西瑶来了气,道:“你好说不说的,上来就要东西,总该把话说清楚吧,凭什么给你。”萧凝儿轻哼一声,一跃而至,劈手去夺那包裹。

叶随云叫道:“等等,别忙动手。”他后发而动,伸手去拦。萧凝儿右手去切叶随云的手腕,左手倏出,毫不停顿一把抓到了布包。唐西瑶来不及躲开,不由自主啊的一声叫。萧凝儿心喜一击得手,刚要后退,骤觉手臂酸软,抓着布包的手再难提起半分,不由自主松开,布包又复回到了唐西瑶手中,原来她被叶随云点中了右手的‘阳谷’穴。

三人暮然分开,金册得而复失,萧凝儿急气之下,嚓一声,双剑出鞘,拿在手中。叶随云急道:“先别动手,大家相识一场,总该说明白。你何以定要抢这东西?”

萧凝儿怔然看着叶随云良久,轻叹一下,送剑回鞘,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是难以将东西抢到手了,道:“我已经往来多次,几番寻找却是无果。你们怎的一下便找到了,是谁告诉你们关于金册之事的。”

唐西瑶不答反道:“你先告诉我们为何要抢金册,等你说完,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萧凝儿冷哼一声道:“我是受人之托,但此人身份不便相告。你们不说也罢,我亦没有兴趣知道。最后就问一句,你们拿到此物后,要作何打算?”

叶随云道:“当然是交给委托之人。”

萧凝儿道:“那是谁?”问完却见叶唐二人默然不语,知道他们定是不肯透露的,便再不多言,转身而去。叶随云见她要走,忽想到一事,追问道:“萧姑娘,今日是不是你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你说什么?”萧凝儿停住脚步。

“你是否自我们登岛便一直暗中相随?”叶随云重复道。

萧凝儿傲然道:“我要的东西,只会光明正大拿到手,若是拿不到,也绝不会干偷偷摸摸的营生。叶随云,你太小觑人了。”叶随云一阵语塞,看着萧凝儿离去的背影,暗忖既不是她,刚才那股如影随形的感觉又从何而来呢?

唐西瑶道:“萧凝儿这般着急要拿到金册,太奇怪了。按理说,知道此事的只有两人,那就是香婆婆和。。。。。”

“灵奴。”叶随云奇道:“你是说,萧凝儿是灵奴派来的?这。。这。。从何说起呀。”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唐西瑶嘿嘿一笑:“也许是我们胡乱忖度,说不定还有其他没露面的人参与其中呢。好啦,别多想了,日后见了她一问就知。”

再次返回供奉殿,只见那对哭泣的母女仍在,法如和尚在旁手持佛珠,口中似在诵念经文。见二人走出,上前道:“两位可找到了所寻之物?”

唐西瑶故作神秘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呀,大师不可说,不可说。”法如微笑行礼。

叶随云一直在观察那对伤心的母女,这时忍不住问道:“那位大嫂何事如此悲伤,是家中有人去世吗?”

法如听他问起,长长的一声叹息,沉声道:“她确实在祭奠亲人,只是这个人现在还在世,却过不了今晚了。”

二人听他说的奇特,更加好奇。法如转回看了那母女一眼,道:“她祭奠的便是此刻站在身边的小女孩呀。”

一百二十一章 八崎大蛇

“啊?这。。这是为什么?”唐西瑶莫名害怕起来,问道。

法如道:“这事说起来太也吓人。就在半年前,传闻寇岛一带的水域出现了一只怪兽,据说它能入水上天,翻江倒海,厉害的很。当然老僧也仅是耳闻,不曾亲见。自从这怪物出现之后,常有渔船失踪之事发生,周边的渔夫百姓不胜其扰,苦不堪言,每日里出海捕捞皆是战战兢兢,生怕被那怪物袭击,再也回不来了。除了整日里担惊受怕。却也无计可施。”

“为何不多找些人将怪物杀死?”唐西瑶紧抓叶随云的胳膊,问道。

法如道:“确曾有勇敢的村民自发组织了队伍想要前去猎杀它,可最终这些人再没回来,生死不知。”说着不停摇头。

叶随云眉头大皱,道:“可有人亲眼见过这怪兽,到底是什么东西?”

法如还没回答,一直站在旁边的长乔子忽然开口道:“八岐神龙。”几人目光转去,长乔子走上几步,眼神中浸着惧意,低声道:“曾有东篱寨的兄弟在海上见过它,据说它身长百尺,全身黝黑,额头生着犄角,当日差点把我那几个兄弟吓死,幸好那家伙露了一面就沉入水下,不见了踪影。当时同在船上有几个倭国的客商,他们一个劲的惊呼‘八岐,八岐’。”

长乔子转头看了看吓得俏脸苍白的唐西瑶,道:“姑娘路上曾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那时不敢言明,还请见谅。要说我们都是常年活在水上的人,最怕的就是得罪了龙王海神,因此言语中不敢有半点不敬,也不开随便开口谈论,就怕触怒了水中神灵。我也是这般叮嘱手下兄弟的。”

“这怪物可怕不假,你又何至于话都不敢说?”唐西瑶道。

“听回来的兄弟描述,此物外貌倒有几分像是传说的龙,说不定真是天上的神兽呢,谁又说得准呢。因此咱们管它叫做‘八岐神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长乔子边说边做着求神拜佛的手势。看来心中当真怕得罪了神灵。

叶随云问道:“大师提起此事,敢问和这小姑娘又有什么干系?”

法如双手微抖,道:“说来当真是罪过,只因这孩子今晚就要被送给那怪物当做祭品。”唐西瑶一声轻呼,捂住自己的嘴。

长乔子叹了口气,道:“在清水岛上,姑娘听我说到可怜二字,便是指这娘儿俩。”说着用下巴朝那母女二人努了努:“那女人名叫阿余嫂,是个寡妇,丈夫四年前出海遇了难,现在和女儿豆芽儿相依为命,娘儿俩过的很苦,我们时不时都会接济一下。没想到这第一次向神龙献祭,豆芽儿就被选做了祭品,真是可怜呀,真不知阿余嫂往后可怎么活。”说着叹息不已。

“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如何做得,是谁说要选祭品的?”叶随云怒道。

长乔子想了想,道:“只因八岐神龙闹的太凶了,附近的老百姓是人心惶惶。日轮山城传出指令,说此物乃是源出日本的天照神兽,须得每半年给它献上一个童女作为祭品,才可保证方圆百里的百姓不再受惊扰,这第一次就选了清水村出人。可你想呀,谁愿意把自己闺女白白送了性命,因此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不是欺负这孤儿寡妇的吗?”长乔子说到这里用眼神朝门外的方向微微示意,道:“门外那二人就是清水村负责监视这母女的,怕她们跑了。”

“胡说八道。”唐西瑶怒道:“先不说这怪物是不是神兽,这大唐的天下子民,几时轮到日本人来做主,凭什么他们说献祭就献祭。”

长乔子叹了口气,道:“姑娘说的是没错。可事实上,此处孤悬海上,大唐的律令也是鞭长莫及呀。真正控制了附近水域和诸岛的就是日轮山城,在这方圆百里人的眼中,从那儿出来的命令才是王法,违抗不得。”

叶随云双手握拳,怒道:“岂有此理。”

这时阿余嫂已经将黄纸烧完,被女儿搀扶着站起,一步步朝外走去,经过众人时,对法如和尚行了礼,脚步滞缓,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已被抽空。

母女正要走出,叶随云上前道:“大嫂等等。”阿余嫂不认识他,有些诧异。唐西瑶却已明白,急道:“你。。你。。。。”

叶随云迎着唐西瑶关切的眼光,微微笑道:“你知道的,此事既被我撞到,怎能不管?”

唐西瑶却似快要急哭,俏脸涨红,顿足道:“你武功强,若是和人斗,无论什么敌人我都不在意。可。。。可现在要对付的是我们根本不了解的东西,若是。。。万一。。。。”

叶随云拉住唐西瑶的手,低声道:“奶奶曾说过,我爹爹一生行侠仗义,帮助别人只为求心中安乐,从不计较得失。我若是只在自己力所能及时才肯去帮助别人,那算什么好汉。如果今天我不闻不问的离开,由着那小妹妹去当祭品,就算将来找到了爹爹,也没脸见他。”唐西瑶见他言辞恳切,低下头一言不发。

叶随云笑道:“也许上天给了我一身的武功,就是要让我行旁人不能之事,正好这般巧,眼前就是一件,哈哈。。。”为了让唐西瑶宽怀,他硬是干笑两声。

可唐西瑶却笑不出来,说道:“不如你将门外那两人制住,咱们带着她们母子逃走可好?”叶随云摇摇头,道:“那还会有其他孩子受害的。”他转身走回说道:“大嫂你放心,今晚我陪豆芽儿同去,除掉那祸害,绝不让豆芽儿受损伤。”

此刻的阿余嫂也来不及多想这人是不是吹牛,犹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噗通跪倒,对着叶随云连连磕头,砰砰作响,口中哭喊道:“多谢大爷救我孩儿,多谢大爷救我孩儿。”一旁的豆芽儿也跟着娘亲跪下趴在地上。

几人连忙将娘儿俩扶起,唐西瑶抹了抹眼泪,将豆芽儿抱在手上,对叶随云道:“你说得对,就算再危险,我们也要帮她们。”

法如合十行礼道:“叶施主救人之急,当真是侠肝义胆,老僧钦佩不已,此去定要多加小心呀。”神色间似乎颇有疑虑,只怕想的是这一去也只是多搭一条命而已。

叶随云毫不在意,笑了笑道:“献祭之处何在?”

“寇岛南面据此十多里,有一连水多林之处,名叫小分岛。传闻那里便是怪物出没之地。”法如道。

长乔子啧啧道:“叶兄弟虽然武功高强,只怕对付此物也是大有风险。”唐西瑶一旁气道:“呸呸,你别乱说行不行。”

长乔子闻言佯作打嘴,连声道歉,感慨道:“要不然这天底下的英雄怎会那么少呢,看来要当英雄还真是不易呀。”唐西瑶这才横了一眼,不再理会。

叶随云抬头看看天色,喃喃自语。“我可做不了英雄,不过是想往后的日子还能睡得踏实。”

子夜时分,夜空中的半轮残月忽隐忽现,寇岛最南的小分岛上一片寂静,丛林碎石之间听不到半点虫鸣之声,似乎周遭没有任何生物,安静的就像连海风都要绕开这里。

一阵脚步渐渐靠近,远处来了两个人,一大一小,手牵着手。两人来到光亮处停下,现出身形,当然就是叶随云和豆芽儿。

四周安静的可怕,叶随云也有些紧张,他想平时走夜路,至少还时不时有个夜猫子的叫声,虽然瘆人,好歹知道身边有活物。现在却是万籁俱寂,好像这黑布隆冬的地方只剩下自己两个了。豆芽儿却是紧紧抱着叶随云的手臂,一声不发,两个大眼睛中充满了惊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吓人的地方,只记得娘亲千叮万嘱自己,无论如何要紧跟着眼前的大哥哥。

叶随云知这小姑娘害怕,拍了拍她的头顶以示鼓励。同时心中打鼓:“怎的半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找错了地方?”

正犹豫间,他忽然鼻中嗅到一阵腥臭,林中的长草后传来簌簌的响动,似有什么东西正靠近过来。

叶随云将豆芽儿挡在身后,凝神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心头咚咚直跳。就着月光,只见彼处的草树向两边倒去,一个漆黑的脑袋露了出来,大小犹如一只小船,口中不断吐着信子。

叶随云见此情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竟是一条硕大无比的黑蛇。所不同处是它额头上生着一只坚硬的犄角。随着那怪物渐渐从草中游出,整个身体也显露了出来,宛如三个磨盘合并般粗细。叶随云暗忖原来传说中的八岐神龙是条巨大的怪蛇,瞧这家伙的脑袋,只怕一口就能吞下自己。

只见八岐蛇口中信子一吐,似乎闻到了二人的气息,慢慢爬了过来。等它来到近前,大蛇昂起脑袋,左右晃动,仿佛也在观察两人。叶随云一动不动,豆芽儿更是已经彻底僵硬。

突然八岐蛇张开血盆大口猛扑而下,早已全神戒备的叶随云动作极快,抱着豆芽儿一跃避开。蛇口砰的杵在地上,砂石乱飞。

叶随云提气上树,再一鼓力又跳至旁边更高些的树,将豆芽儿放在树丫上,快道:“你在这别乱动。”说罢跳回先前的树上。

巨蛇一击不中,似乎发了怒,摇着脑袋猛冲而至,绕着叶随云落脚的大树猛蹿上来。叶随云一惊,想不到这怪物上树也这般快,连忙一跃而下,他双脚甫一离开,整棵树便被连根卷起。半空中,那蛇一口咬来,叶随云瞧准来路,一掌推在蛇吻之上,顺带借力飘出老远,落地之后拔腿就跑。他此举旨在吸引怪蛇注意,离豆芽儿越远越好。

果然,大蛇嘶叫着紧追而至,动作极快,巨大的身躯不停摆动,四周尘土飞扬,不断有乱石飞出。

叶随云心想:“你跟来就好。”经过连续几次躲避,初见怪蛇时的悚惧紧张此刻已缓解不少。叶随云跑动中突然返身,迎着又是一口咬来的蛇头双手同出,一式‘双龙出水’,双掌一上一下,击在其下颌上,就听啪一声响。叶随云只觉落掌处湿腻腻的,手掌一阵生疼,力道竟然返回不少。他心惊不已:“我这一掌就算大青石也拍碎了,这家伙皮厚肉硬,竟无动于衷。”同时闻到蛇口中喷出的一团黑气,被熏得一阵眩晕,叶随云更是惊异:“槽糕,这大家伙竟然有毒。”奇怪的是这昏聩感只显现片刻便即消失了。“看来这厮的毒力不过如此”这滑稽的念头一闪而过。

大蛇一口没咬中,尾部扫来。叶随云连忙跳起躲闪,见那蛇尾在眼前划过,伸手一把抓住。不料怪蛇力气太巨,这一横扫竟将叶随云直扔了出去。叶随云在半空身子失控,忙潜运内息想要稳住,不虞飞出的速度太快,竟一头栽进了泥塘中,手臂咚的一声撞到了烂泥里的坚石之上。顿时一股臭泥钻入口鼻之中,只把他恶心的爬将起来,哇哇大吐。对叶随云来说,自学成秋雨诀以来,虽也历过不少险境,但最狼狈的恐怕莫过于此刻了。与此同时,他看到泥塘四周散落着成堆成堆的白骨,心知这些必是被怪蛇吃掉的人。

没等他吐完,怪蛇又至。叶随云暗忖:“这样下去可不行,万一一个不留神被咬住可麻烦了。”可眼前的怪物外皮厚硬之极,根本不怕自己的掌力,该如何应对却是一筹莫展。他伸手摸了摸刚才落入泥塘时撞到的右臂,似乎并未受伤。不禁有些诧异,明明是狠撞到石头上,却怎的没事,难道自己的内功又有精进,竟连身体也这般抗击打。

不容他多想,怪蛇吐着黑气又已逼近。这时叶随云心中一动,目光落在大蛇头上的尖角上,心想:“你身子不怕打,且看看你的脑袋如何?”要知道世间万物,无论是人是兽,也不论有多强悍,头部都是不能损伤的,叶随云就是认准了这点。

他再次躲过怪蛇袭击后,这回没再向后退,而是一把抓住了蛇头上的角,接着身子一翻,骑在了蛇首之上。不等那怪物做出反应,挥起掌砰的一声,正击在怪蛇的天灵盖上。

怪蛇似乎终于有些吃痛,拼命摇动想要将叶随云甩下。叶随云耳中听的是怪蛇身上的鳞片嚓嚓作响,左手死命的抓着角不敢松懈,咬紧牙关右手祭出,只听砰砰砰声不断,连着劈出十几掌。

那怪蛇被打得嘶嘶惨叫,身体扭动的更加疯狂,显然痛苦不堪。可要命的是它却始终不见衰弱,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叶随云紧紧抓着蛇角,不敢放松,另一手仍是不停轰击,口中呼喝。一人一蛇这般纠缠搏命了足足一顿饭的功夫,直把周围的几十株大树碾压的七零八落,数百块大石也都被撞得支离破碎,声势骇人之极。

巨蛇的鳞片坚如铁石,不断发狂摆动之下,叶随云的双手双臂以及身上被划的鲜血淋漓,血流不止,不知伤了多少处。随着失血增多,他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方才电闪不停的轰出足足百掌有余,每一掌都是全力击出,到此时竟然已有些难以为继。若对方是人的话,在自己如此狂攻之下,恐怕早已尸骨无存。就算是武林高手,也绝难和自己毫不停歇的对上几百掌。奈何身下这怪兽虽然看似疼痛,却仍旧力量十足,不停的要摆脱自己。

叶随云体力下降甚巨,伤疲交加之下不免有些气馁,这一霎心中惊乱,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放手,否则自己加上豆芽儿都难以活命。头脑中不禁想到,豆芽若死,她的娘亲定会伤心欲绝。哦,对,唐西瑶也会为自己伤心的。想不到自己大风大浪一路走来,会过多少武林高手,却最终对付不了一条怪蛇。等等,蛇?不错,就是蛇。

此刻叶随云脑海中忽的灵光乍现:“这家伙说到底是条蛇,所谓打蛇打七寸,没错,就是七寸。”

叶随云呼的头朝下调转身体,用双腿夹住蛇角。双掌上举,默默聚气,喊道:“好家伙,试试这一下如何。”力凝双臂,将聚集的真力推至掌缘,对着蛇颈下部的‘七寸’位猛插而入,扑啦啦一阵黑血喷的叶随云满头满脸。那怪蛇终于一声哀鸣,停了下来,不再前进,只是身躯仍在不断的抖动。

此时已是精疲力尽的叶随云,大口喘着气,强打精神扭头凝看了一眼怪蛇萎靡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怆,轻声道:“也许这不是你的错,结束吧。”说完陷入蛇身的双手掌力一吐,噗一声轻响,似乎其中有什么东西被震碎。只见怪蛇的脑袋耷拉在地上,再无声息。

一场惊心动魄的人蛇剧斗终于落下帷幕,藏身高树的豆芽儿目睹全程,眼见大哥哥终于打败了怪兽,忍不住连连拍手“好耶,好耶”,她未见得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小小的心灵之中犹如看了一场精彩大戏般兴奋不已,最终好人战胜了怪兽,岂不叫人开心。

叶随云瘫软在地,怕她不小心摔下,使劲道:“你。。。你别乱动,等我歇口气。”说完实在坐不住,仰躺个大字,眼巴巴瞧着树上的小姑娘,却无力动弹半点。两人一个树上,一个躺地,你瞅我,我瞅你,都是嘿嘿笑个不停。

一百二十二章 玄字二柒

星野神社中,唐西瑶心神不宁,整整一夜坐立不安,不断来回往返于大门外。同她一起等在神社的还有法如和尚,阿余嫂,长乔子以及两个负责监视任务的清水村民。

阿余嫂更是心急如焚,整整一宿不断问着唐西瑶同样的话“叶大爷的本事很大是不是?他一定能带豆芽回来的对不对?”

唐西瑶知她心悬亲人,此时和自己的心境一般无二,因此毫不厌烦,每次都道:“放心吧,他们一定会回来的。”虽然话是这么说,余人都明白唐西瑶乃是安慰阿余嫂,实则就连她自己也是信心欠奉,否则也不会总是去到门外查看了。

法如主持手攥法珠,口中不断默念着经文。长乔子却是昏昏欲睡。那两个清水村民更是早已睡的死猪一般,他们才不关心谁死谁活,虽然昨天听到竟然有人要和小孩一同去送死,让他们有些诧异,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就等天亮之后便可回去交差了。

此刻已是黎明时分,随着清晨的阳光不断升起,唐西瑶的心情也在不停的下沉,濒临绝望的眺向他们离去时的方向,站在门边久久的一动不动。

随着天色愈亮,那似乎远在天边的尽头处,蓦地浮现出两个步履蹒跚的人影,一大一小,越走越近,正是浑身血污的叶随云和亟于见到妈妈的豆芽儿。

唐西瑶欣喜若狂,一声欢呼尖叫,顾不得叶随云满身的肮脏,猛扑入怀。神社众人听到动静,一同奔出。阿余嫂看到女儿毫发无伤的回来,更是喜极而泣。其他人见到叶随云不仅活着回来,更宛如经历了修罗地狱般的狼狈,也都惊奇难抑。

唐西瑶忽的反应过来,关切道:“你身上这血迹斑斑,可是受了伤?伤在何处?快让我瞧瞧。”拉起叶随云的手。

叶随云忙笑道:“别急,这都是那怪蛇的血,我不过受了些皮外伤。”

唐西瑶放下心来,这才皱了皱眉头,道:“叶哥哥,你身上这味道可熏死人了。”叶随云耸了耸肩,调皮道:“没办法,摔进了一个臭泥坑之中。”

长乔子听得清楚,好奇问道:“叶兄弟,你说那八岐神龙是怪蛇?”

叶随云点头道:“是一条比这神社都大的蛇。”他知众人此时定然好奇,亟欲知道详情,因此不待旁人多问,将大蛇的样貌说了一遍。最后道:“若非亲眼所见,真不信世间有此等异怪,难怪为祸不浅。它的躯体应当还在小分岛,你们若想亲睹,一去便知。”那两个清水村民听完,双眼冒光,激动道:“走,走,告诉村里的乡亲们,一起去瞧瞧。”眨眼便跑没了影。

此刻就连法如老和尚亦难淡定,难以置信问道:“叶施主。。。就只。。。就只你一个人。。。便将那怪蛇打死了?”

叶随云点点头,这时坐在阿余嫂臂弯的豆芽儿也道:“娘亲,娘亲,你没瞧见,大哥哥骑在怪蛇的头上跑来跑去,可威风了。”她两只小手连连比划,说的眉飞色舞。却将旁边一干大人听得脸上变色,都意识到当时情况之险。

阿余嫂放下女儿,一言不发,跪在地上对着叶随云就是一顿叩头,口中道:“大神仙救了豆芽儿,就是救了咱家的命,咱家不知该怎么报答,只能每日里给你磕头烧香,岁岁供奉,不敢有忘。”

唐西瑶听得有趣却又不敢笑,连忙将阿余嫂扶起,道:“他可不是神仙,只是个放牛的小子。”想定是因为女儿无恙归来,阿余嫂欢喜的有些神志不清了。叶随云却心头一紧,想到代施就是这样称呼自己的。

阿余嫂大大摇头:“不,不,他定是神仙下凡来搭救我母女的。否则怎对付得了那龙王。姑娘你就别骗我了。”

叶随云知道勿需多说,笑道:“豆芽儿饿了一宿,快快返家给她做些好吃的吧。”阿余嫂被他提醒,连声称是,临别前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这才离开。

长乔子一拍叶随云道:“叶兄弟,我可真服了你。咱们这就返回,向大姐报告此事。”叶唐俱无异意,同法如主持道了谢,便搭船返回东篱寨。

在船上时,唐西瑶问起叶随云道:“你说身上溅的皆是蛇血,自己只受了轻伤,怎的我翻来覆去也没看到伤口在哪?”

叶随云经她一说,也不禁留了神,果然如唐西瑶所言,似乎全身并无伤口,奇道:“怪哉,没道理呀,我与怪蛇相斗时,确实多处皮开肉绽,怎的现在似乎都恢复如初了,当真奇了。”唐西瑶看他不像是和自己说笑,也是莫名其妙。

回到了东篱寨,长乔子将事情始末详详细细道了一遍,尤其是叶随云除掉了八崎大蛇,讲的更是有声有色,仿佛他亲眼看到一般,众人听得啧啧赞叹。

阮梅既喜且佩,道:“你们回来前,我和众兄弟已听到了清水村传来的消息。八岐蛇被除掉,总算是还了咱这百里水民的一方安宁。”段宝生也振奋嚷道:“是呀,叶兄弟为民除害,真是功德无量。”众人纷纷附和,不吝大声夸赞。

叶随云有些难为情的笑着,自己最初一门心思只是要救豆芽儿,倒也没有多想,现在才意识到当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也不枉昨夜身历奇险,差点丢了命。

这时阳宝不知从哪儿凑了上来,问道:“我的失物你可找到了?”

叶随云一愣,道:“我这次连一个倭国武士都没遇到,去哪儿找?”

阳宝闷闷不乐,说道:“早预料到了,总之你不帮我找回东西可不许走啊。”叶随云苦笑,这家伙还耍起赖了。阳宝一指远处道:“对了,那边有个人在找你,方才还冲我打听你回来了没有。”

叶随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果见一个身穿布衣的年轻人正探首朝这边不停张望,点头微笑。外貌眼生的很,似乎从未见过此人。

那人招了招手,叶随云走过去。对方作揖道:“叶少侠莫怪,那边人多耳杂,这才请你移步到此。”

叶随云听他话中有话,疑惑道:“敢问小哥找我何事?我们似乎从未见过吧。”

那人仍是客客气气回道:“正是,小的与少侠乃是初见。此次是受李复公子之托,前来协助少侠取得两张海图的。”

叶随云立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是李复派来的人,那八成是隐元会的,问道:“我记起了,小哥怎么称呼?”

果然那人道:“小的‘玄字二柒’少侠喊我二七便可。”

叶随云心想“不出所料”,说道:“上回在扬州是个叫‘玄字二捌’的兄弟帮了我大忙,你们这称号到差不多,可互相识得?”

二七道:“是,咱们负责外差的全都是玄字组,不过我们并不相识。”

叶随云知道隐元会内的成员结构及其精密繁杂,互不认识属再平常不过。点点头,道:“我确答应了李复帮他取海图,说罢,该怎么办?”

二七道:“海图分为两部分,如今分别被日轮山城驻扎在寇岛的两支部队的队长掌握着。他们是上居滨的鬼村上树,以及留萌滨的鬼马鹿也。”

“这些人的名字真怪,竟然叫鬼什么,说不定有人叫鬼头鬼脑呢。哦,滨是什么意思?”唐西瑶这时也走近前问道。

二七恭恭敬敬道:“这位想是唐姑娘。滨就是部队之意。”

叶随云沉吟道:“既然知道了海图的确切下落,下一步你是要我出手相夺?”

二七摇头,说道:“强行夺取并不可行,海图乃是日本通往中原的详细路径标识,上面绘有沿途全部的战略岛屿及中转要冲,就军事作用上来说极为重要,日本人断不会随身携带。若是强取,即便少侠制服了二人,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海图。日本武士彪悍好斗,两支部队的人数又不少,若是咱们稍有不慎,惊动了守卫,而又无法快速的离开,那结果堪忧呀。”

“那你的意思是如何?”叶随云问道,他知对方既这么说,定然已有更好的主意。

“安积亲王。”二七笑着回答了四个字。

叶随云被他一语提醒,想起在星野神社时李复临走曾说要自己保管好安积的尸身,一拍脑袋道:“哎呦,这事我可忘了。”说着连忙就要去找阮梅,二七却道:“少侠莫要心急,东篱寨已经将尸首都埋了。”

叶随云看他似乎并不着急,道:“你倒是镇定。那安积亲王到底有什么用处?”

二七道:“那是因为小的已将他的衣衫和印信全都拿到手了,至于那尸体就没用了,让他早些入土也好。”

“要他衣物有什么用?”唐西瑶忍不住问道。

“咱们知道安积亲王已死,可日本人却还不知呀。”二七回道。

唐西瑶惊奇道:“你的意思是要找人假扮安积,去将海图骗到手?”二七笑着点点头:“姑娘大智,正是如此”。

叶随云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脸和气的人,搭舌道:“你不会是叫我去假扮吧,我可是一句日本话都不会说呀。”

二七道:“这个无妨,按照日本国的传统,自天皇以下的皇室贵族一般都是不会直接开口同下属说话的,以保持其神秘感和皇室的尊严,通常都是由其亲近的侍臣代为传话。故而少侠不必担心。”

叶随云还是觉得此计太过匪夷所思,道:“原来是这样,那谁来帮我传话。。。。你。。。莫非你会说东瀛话语?”

二七笑道:“不然少侠以为,我凭什么被派遣来执行任务呀。小的常年与倭人打交道,算得上精通日语,此次便可扮成少侠的近侍,负责传话。”

叶随云道:“明白了,还有最后一个疑问。为什么定要找我呢,既然不必开口说话,又不跟人动手的,那谁来不都一样?”

“那是因为李复公子吩咐的,具体原因小的就不清楚了。”二七回道。

唐西瑶抢上一步,语声坚决说道:“我也要去。”叶随云看着她,不解道:“这又不是去玩,身入险地,你去做什么?”

唐西瑶一撅嘴却道:“我去见识见识有什么不行的,不是说了并无危险吗?”昨夜叶随云独去小分岛,她担心了整整一夜,后悔没有同去。因此打定主意,往后再有这种事,自己定要跟着他。

叶随云还待再说,二七抢先道:“唐姑娘要同去也无妨,化装成小兵跟在后面便可,只要不开口,谅来也无人会怀疑。”唐西瑶转笑道:“多谢。”

叶随云听他这一说,想到一事,问道:“我与安积亲王样貌不同,年龄也差着,不会露馅儿吗?”

二七道:“少侠放心,安积亲王乃是日朝皇族,在日本国内就连普通的中级官员都见他不着,更何况鬼马和鬼村两个小队长。我想了一下,在这里能认出安积本人的,恐怕只有日轮城主一个。幸好咱们此次行动绝不会与他相见,只是前往上居滨和留萌滨两处,以亲王名义将海图骗到手后,便大功告成,到时立即撤走,神不知鬼不觉。等到他们发现受骗时,咱们也早已回到中原了。”

叶随云听玄字二柒所说计划条理分明,思路清晰,知道他早已将诸般细节都考虑好了,心里也就不再多有顾虑,当下约定第二天早上出发再返寇岛。

东篱寨为了感谢叶随云,当天杀鸡宰羊大摆筵席,众人流水似的不停给他敬酒。叶随云眼见盛情难却,也是来者不拒,碗到杯干,足足对饮到黄昏时分。他内功深厚,不易醉酒,但在这般狂饮之下,也不禁头脑发昏起来。遂起身走了出去,想要清醒一下。一出门正巧见到小和尚祥彦端着空碗碟要送回厨房,便喊住了他,问道:“鉴真大师可好?”

祥彦放下食盘,行礼道:“多谢少侠关怀,师父他安好。这几日,东篱寨的施主们受少侠之托,对我师徒也照顾甚是周到,师父嘱咐见到你时定要好好感谢。”

叶随云点点头,又道:“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还是要去日本国吗?”

祥彦点头道:“此乃师父的夙愿,不会更改的。”叹了口气,又道:“只是却不知何日才能成行。我问了阮施主,她说普通的用船难以驶入幽蓝之海。若要去日本,只有朝廷的大船才可,可我们又如何搭得上呀,因此也是一筹莫展。”

叶随云安慰道:“阮大姐说得对,自然是安全为先。这事可急不得呀。”祥彦点点头,合十告退,端起东西走了。

叶随云径直出了大寨走到滩头,微风从水面刮来,吹到脸上颇为凉爽,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心中思虑万千,等到李复交代的事情办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是回巴陵县给香婆婆送还金册,还是偷偷返回君山接了奶奶隐居起来,这几个月想必老人家定然非常担心自己。

这时,忽听半空扑啦啦一阵响动,叶随云转头看到,是一只麻雀鸟儿正扇动着翅膀,飞落在了他身旁的树枝上。叶随云笑了笑,浑没在意,又望回水面上。蓦地感到些许不对劲,再次转头仔细瞧去,等到终于看清时,不由大是惊讶,原来他发现停在树上的麻雀竟然是一只竹木材质的木头鸟。此刻这木鸟仍在抖动翅膀,若非仔细去看,与真鸟倒是不易区别。

一百二十三章 进发日轮

叶随云环视四处空无一人,更是诧异,不知这木鸟是何人所有,竟能飞起来,又是如何稳稳落在了树枝上的。他饶有兴致的观察树上木鸟时,唐西瑶也自大寨中走了来,问道:“叶哥哥,你瞧什么这般入神?”

叶随云伸手指了指,道:“你看树上那只麻雀,竟然是竹木而制的,还能飞来飞去相当有趣。我想要上树抓住它,可是总感觉我若一接近,它就会飞走的。”

唐西瑶嘻嘻一笑,道:“这好办,你也不必爬树。”伸手在腰间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物件,乃是两片形状特殊的木片咬合而成。唐西瑶对着木鸟‘咔哒,咔哒’按了几下,只见那木鸟竟犹如活了一般,扑啦啦飞落而下,停在了唐西瑶手上。

叶随云膛目结舌,奇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唐西瑶从鸟身当中取出一条纸卷,展开后稍加一读,道:“哦,这是我爹爹发来的,让我代表唐门去长安参贺皇帝的五十寿诞。”

叶随云大睁眼睛,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这鸟是怎么回事?”

唐西瑶这才反应过来,嫣然笑道:“它呀,这家伙名叫‘机关云雀’,乃是出自我叔爷爷唐怀智之手,可在十几里的范围内任意飞行,当中装有牵引机括。”说着将另一只手上那个小木盒摊开,继续道:“与这‘联络引信’相呼应,可以飞到指定人的身边。原本是唐门中弟子在各类行动中用于互相传递信息的。后来被万花谷的‘工圣’一行大师改良后,飞行距离可达百里之遥。”

如此神奇的木鸟儿叶随云当真是闻所未闻,兴致盎然问道:“就是说,你爹现在正身处咱们百里范围之内?”

唐西瑶摇摇头,道:“那倒未必,唐门的联络暗点遍布中原各地,我爹爹只要在唐家堡中发出信息,机关云雀便会一站接一站的停下,由暗点的人再上足发条放出去,直到信息送达我手上。”

叶随云这才明白其中道理,问道:“它只会落在唐门弟子的手中吗?”

唐西瑶点点头,又晃了晃手上那个拇指大的木盒子,说道:“只有这‘联络引信’才能吸引机关云雀的牵引消息。刚才吃饭时我感到它轻轻震动,便知有云雀到来,因此出来寻找,没想到你却早发现了它。”

叶随云但觉奇特之极,叹为观止,赞道:“难怪唐门在武林中有偌大影响,确实厉害。如此超绝的传信手段谁能想到,谁又能比得上。”

唐西瑶颇为得意,道:“因而上次在巴陵时,我就对你说过,爹爹自有方法找到我,你休想赶我走。”叶随云被她一说,倒是回忆起了当时的窘境。自己本好意劝唐西瑶回家,免得跟自己受苦,却若得她大为气恼,还险些哭了鼻子。

想及此,叶随云不禁心中一柔,握住唐西瑶的双手,道:“这些时日你当真辛苦了。”随着叶随云日复一日的成长,阅历增加,对于男女间的感情,也渐渐地不再像稚儿般懵懂无知了。他心知唐西瑶贵为唐门门主之女,跟着自己颠沛流离,浪迹江湖,却从没半点怨言,这份心意自己又岂能无动于衷。

叶随云自来便如一个大男孩般,从未有这般的表现,唐西瑶双手被他握住,面色微绯,心头甜喜说不出话来。

叶随云忽道:“对了,你刚才说要去长安给皇帝过生日?”唐西瑶回过神来,点点头。

叶随云慨然奇道:“想不到皇帝过生日,竟然会邀请武林门派,不知我丐帮是否在受邀之列。”唐西瑶听他这一说,实在忍不住,大笑个不停。叶随云奇道:“你笑什么?”

唐西瑶笑道:“是呀是呀,皇帝还要给咱们大丐帮中每个人都发个金碗,以后要东西吃的时候,拿出来才有面子。”

叶随云更是奇怪,道:“当真?”

唐西瑶嗔了一眼,不再玩笑,说道:“做皇帝的最头痛便是那些江湖门派和武林中人。又怎会邀请他们呢。”

叶随云道:“这却是为何?”

唐西瑶道:“皇帝最看重的就是天下在握,大权独揽。可偏偏江湖中人自成体系,不受朝廷控制,你说皇帝能喜欢他们吗?不仅不喜欢,还要时刻提防监视,否则天策府也不会成为武林一个大派系了。”

叶随云恍然道:“原来如此。可为何唐门却在受邀之列?”

唐西瑶道:“我唐家堡虽身在武林中,却还有另一个身份乃是蜀中望族,说到底我们非帮非派,乃是世家。加上唐门经营着不少兵器制造,运输保镖等生意,与朝廷素有来往,这才被邀请的。”

叶随云总算明白了,笑道:“如此说来,你们不是以武林中人的身份,而是以地方望族获邀,那看来我们丐帮是肯定没份了。”两人不由都笑起来。

叶随云突然有些担心道:“长安乃是皇帝住的地方,必然兵精将广,守护严密。我如今是个声名狼藉的逃犯,若去到了那里,万一有人将我认出来怎么办?”

唐西瑶一举手中的木鸟道:“不怕,我会通知在长安接应之人将一切准备妥当,保管无人认得你。”

叶随云见唐西瑶胸有成竹,加上他自己也确实想去见识一下,顿时豪气满胸,朗声道:“好,等这儿的事情解决,咱们就一同去看看,这皇帝居住的长安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唐西瑶笑着答应,心想自己小时候就已经去过了,见叶随云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言。

第二天清晨,阮梅特地给他们安排了一艘大船,仍由长乔子掌舟,载着叶随云,唐西瑶及玄字二柒等三人驶往了寇岛。途中二七拿出已经改裁过的衣衫,给两人换上。

唐西瑶体态纤瘦,穿上武士铠甲,显得颇为单薄,说道:“我这样子看起来像不像个护卫呀?”

二七笑道:”倭人体型矮小,姑娘虽瘦,个头却不差他们的男子,再将头发盘在头盔之中,绝不会露陷的。”说完他又对叶随云道:“少侠的体型高于安积亲王,不过好在无人见过亲王,倒也不成问题。可是虽未目睹,却有耳闻,谁都知道安积乃是当今孝濂天皇之亲弟,年龄早已是四十开外,因此还需在少侠的脸上做些功夫才行。”说罢拿出早已准备的假胡须,在叶随云两边脸颊和下巴上各粘一条。最后将一把折扇交给叶随云,道:“当你要说话时,就将这‘七骨扇’打开挡在脸上,在我耳边说。”

叶随云和唐西瑶都好奇问道:“这是为啥?”

二七道:“日朝身份高贵的皇族认为,非但不可直接与下级对话,就连说话时被低贱之人看到都是种侮辱。哈哈,你说这些小鬼子多逗,不过这样正好,如此一来,这倒是给了咱们更好的掩护。”

三人谈论起即将要见到的留萌滨首领鬼马鹿也是何样人。二七道:“我这些年来主要的任务就是监视和探听日轮山城,因此对寇岛倭寇的势力分布了解一些。日轮山城作为日本国在大唐的桥头堡,又是进入中原的第一站。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政治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很是重要。因此不管是谁控制了日轮山城,就等于扼住了中日两国的咽喉要道。要紧要松那就是这人一念而决了。”

唐西瑶忽然问道:“你说‘不管谁控制了日轮山城’?难道除了日本国还有旁人来捣乱吗?”

二七道:“那倒不会,除了东瀛倭寇外,没人有此意图,也没有能力争夺日轮山城。我是指山城内部的两股争斗多年的势力。”

叶随云道:“怎的日本人也在自己互相打吗?”

二七点头道:“山城之中存在着两派势力,为了日轮的控制权,已明争暗斗了多年。”

“这是为何,他们不是一国的吗?”唐西瑶问。

二七道:“这便要说到日本国内的政局了。当今的孝濂天皇虽然名为国主,实则下边不少大臣都是拥兵自重之辈。不过好在天皇的兵力依然是最强,因此众强藩虽然蠢蠢欲动,却也无人有胆量公然反叛。这些人中实力最强的就是日本国的大宰‘藤原广嗣’,据说此人资貌魁伟,雄才大略,兼且熟读兵法佛学,实在是个了不起的角色。当然他也是对天皇最不服的一个,其他怀有异心的诸侯也都隐隐以此人为首。”

唐西瑶听得有趣,道:“这东瀛日本国的官职真好玩,叫什么‘大宰’,难不成还有‘二宰,三宰’,倒似杀猪一样。”叶随云被她一说也是忍俊不禁。

二七道:“具体是多大的官咱就不懂了。总之呀,是和天皇处处对着干。这种情况直延续到了日轮山城,导致山城之内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副城主‘野村一郎’为首,他便是藤原的人了。”

“另一派以日轮城主为首的,就是天皇的势力了吧?”叶随云问。二七点头道:“正是。”

“难怪。”叶随云顿时想到了那张从安积亲王身上找到的密信,此刻前后一印证,便明白了其中的因由,说道:“安积亲王会带着这封秘密杀死野村的密信。只可惜信还没送到他就死了。”

唐西瑶若有所思道:“这么看来,袭击东篱寨货船的正是野村一郎派遣的人,其真正目的就是杀掉安积,避免密信落在日轮城主手中。”

叶随云一拍脑门,道:“这也解释了他们何以在得手之后却不立即离开,而是在水上不停打捞寻找,结果被段宝生带人赶到,揍了个惨败。只因他们在寻找安积的尸体,定要确保他死了。”

唐西瑶道:“可惜这些家伙终未能如愿,故而直到现在,野村也依然无法确定安积亲王究竟是死是活。”

二七点头道:“看来情况就是如此了,幸好他们没找到尸首,否则咱们前去,岂不是去自投罗网。”

唐西瑶嘻嘻笑道:“一会儿叶哥哥你在这些人面前一站,他们的脸上该是什么表情呀,想想就好笑。”

叶随云若有所思,问二七道:“你说眼下在寇岛之中,只有日轮城主本人识得安积亲王,此人又是个什么来路?”

二七又道:“日轮山城的主人历来都是由天皇亲自任命的,六年前,上任城主阿倍船守突然暴毙,按理本应由野村接替城主一职。没想到就在当天,日本的皇太子便带着天皇的委任状到达了寇岛,成为了新一代城主。野村纵然是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要知道他的靠山虽然是藤原广嗣,但毕竟天皇才是一国之主,他也不敢公然反叛,只能默不吭声的接受继续当老二的结果。“

唐西瑶道:“你是说,现在的城主是天皇的儿子?”

“不错,此人名叫‘源明雅’,极其神秘,从不公开露面。我探查了六年,却始终无法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二七道。

二人恍然,唐西瑶道:“难怪他认得安积,原来是一家子。”

二七道:“此人不仅是孝濂天皇的儿子,据说还是日本最杰出的阴阳师。”

“阴阳师?”唐西瑶眨眼道:“那是什么?”

“据说是一种有特殊能力的人,这种人被统称为阴阳道。其似乎起源于我们中原春秋时期,由当时阴阳家的阴阳五行学说而演化形成。这些人身负通灵之术,传说高等级的阴阳师还能掌握操控他人和预知未来的能力。听起来倒很是玄乎,具体是否有传说的这般神奇,小的可没亲眼见过,不敢妄言。不过此种事以讹传讹,八成是人们胡编的,不足尽信。”二七回道。

叶随云始终在旁沉思,却没在听两人的说话,而是想到了别的地方,忽道:“上任城主前脚一死,源明雅后脚就到了?世上竟有这般巧事。”

二七微微一怔,赞许道:“少侠想到了关键。其实自阿倍船守死亡后,就一直传言说他是被源明雅害死的,否则对接时间上不可能这般严丝合缝。”

“也有可能是野村干的呀,按照正常程序,上任城主一死就该轮到他了,不是吗?”唐西瑶也说出自己的看法。

二七点头道:“是,也有此一说。只不过阿倍船守死得离奇,怎么看都像是突发疾病而死,并非被他人所杀。因此人们说一说也就不再多提了。”

叶随云问道:“我们眼下要去的留萌滨是谁的势力?”

“少侠问得好,这正是我要说的。留萌滨队长‘鬼马鹿也’是源明雅的手下。而上居滨的‘鬼村上树’则是野村的心腹,这两只部队分驻寇岛南北,常年争斗,大小摩擦不断,谁也不服谁。不过好在安积亲王身份尊贵,又是天皇特使,想必两边都要买账的,咱们此行成算很大。”二七道。

三人一路说着,转眼便到了寇岛。下船时唐西瑶对长乔子道:“可没给你准备伪装的行头,你还是乖乖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长乔子笑道:“放心吧,不看到你们,我等到船沉了也不走。”

三人没走上一回林中的小径,而是由玄字二柒带领,沿着大路行去,没多久便看到一片草屋营寨,远远看去规模不小,正是留萌滨的营地。

二七皱眉嘟囔道:“当真奇了,平日里寇岛上多有倭寇武士出现,普通人到此,走不了几步就被抢了。今天咱都到了营寨前面,怎的却仍是一个人都不见。”

等三人来到营寨木墙前的大门,却发现竟连守卫都没有。二七更是奇怪,回头道:“今日实在不寻常,你们等等,我进去叫他们出来迎接。”说着便要走入。

叶随云蓦地感到一阵杀气,喊道:“小心。”飞速冲前,一把将玄字二七拽到身前。与此同时,那由树干捆绑成的大门缝隙之中,一道亮光闪过,正好劈过二七刚刚的位置上,要不是叶随云刚才这一拉,玄字二柒此时只怕已经身首分家了。

叶随云返身朝着大门的缝隙就是一掌,轰一声,大门应声而落。从里面嗖的跃出一个全身裹着灰布的人,就连头脸也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此人全身色调与木门犹如一体,难怪刚刚三人没察觉到。那人见一击不中,不等叶随云靠近,手臂一挥,不知扔出了什么,面前的空气一声爆响,烟雾弥漫。叶随云怕白烟有毒,赶紧后退。等到烟雾散尽,发觉灰衣人早已不知了去向。

唐西瑶惊魂未定,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咱们身份已经暴露了?”

二七惊魂不定,抹了一把汗,摇头道:“不像,刚才这家伙可不像是留萌滨的人。”

叶随云道:“这人不简单,直到出手的前一刻都能将身上的气息完全隐藏,我险些救不了你。”二七死里逃生,仍有些惊恐。

唐西瑶走到被叶随云击倒的木门前,仔细瞧了瞧,忍不住伸手探入其中两根木头之间的缝隙,发觉刚好容下自己的手掌,转头回望两人,不可思议道:“难道。。。难道刚才那人就藏在这小缝隙之中?他。。。他是如何钻进去的?”

二七闻言走上前细看,怔了怔回道:“可能的,因为他不是普通武士,而是忍者。”

一百二十四章 二滨之争

“忍者是什么?”唐西瑶问。

二七皱眉想了片刻,道:“据说是一种通过极端残酷的方式修炼而成的武者,善于隐蔽和伪装。他们并不追求武道上的突破,而是为了特殊目的存在的,例如探查和暗杀等。”他用手一指倒在地上的木门,道:“听说忍者能把身体缩小到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藏在极小的空间,数天不吃不喝,只为了等待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

叶随云插嘴道:“别管什么忍者了,这里到底怎么回事,事情看来有些不寻常。”

蓦地一阵喧闹从营寨深处传来,似乎有人在大声叫嚷着。三人一惊,循着吵声找过去。七转八转走到一处,只见数百名栗色服饰的倭国武士正奔走交谈,吵得不可开交,不知发生了什么。

叶随云正想开口问,玄字二柒用眼神止住他,小声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日本特使安积亲王了,不能随便说话。”叶随云立刻含胸挺背站直身子,又将头上的漆纱冠压低了些,挡住眼睛。

这时远处的武士中,有人发现这边的三个不速之客,嚓的抽出刀来,指着这边哇哇大叫。其余众多武士被那人一喊,也同样拔刀在手,齐齐怒吼着冲来,看势头是要将三人当场乱刀分尸。

二七踏前一步,对着他们连声大喊,想是在叫他们停步。眼瞅着众武士奔至眼前,唐西瑶在后顿足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动手呀。”

叶随云反应过来,双掌一错,‘碧浪翻波’连穿带打,一干武士噼里啪啦倒了一地,不住呻吟。

二七对着众人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看似带头的武士爬起来,揉着腰,皱着脸回了一句。两人交谈了片刻,二七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拿出安积亲王的印笺示于对方,那武士面色一变,惊讶的看了叶随云一眼,连忙冲着其他武士大吼,众人立刻诚惶诚恐,全都来到叶随云面前跪伏在地,哇啦哇啦不知说着什么。

叶随云虽然完全听不懂,但记着二七的嘱咐,只是微微颌首。那群武士如获大赦,哗啦一下退了下去。

这时二七才靠近低声道:“原来刚才营地大乱,是因为有刺客进入了营寨,意图刺杀鬼马鹿也,因此所有武士都跑来保护。恰好咱们这时来到,这些人以为我们也是刺客一伙的,所以才会拔刀相向。我说你是安积,这些家伙吓坏了。”

“原来是闹了误会,倒也没什么吓人的。”叶随云笑道。

“虽是误会,但按照日本国的规矩,得罪了尊者是要切腹谢罪的,因此刚才你一点头,等于是赦免了他们。”二七说道。叶随云虽然想问什么是‘切腹’,但光听这字眼就有些心悸,因此一哆嗦没有再问。

唐西瑶点头道:“原来是有刺客浸入,看来咱们遇到的那个忍者是负责断后的,把守住大门,不让援手进入。”

这时又是一阵嘈杂,只见十几个武士抬着一顶大帐似的东西走过来,跪倒在地。二七用嘴角发声道:“坐上去。”叶随云不敢迟疑,依言登上而坐。众人站起,朝着寨内行去,唐西瑶跟在后面,心说这大轿子当真有趣。

进入一座院落后,只见地上跪满了人,为首的一个面色苍白,肩头绑着白纱布,上面血迹斑斑,看来受了重伤。

二七当先开口,用日本语问道:“下面的可是留萌部的鬼马君?”

那受伤武士不敢抬头,回道:“回特使的话,正是小将。”

二七点头道:“王爷有令,让众部退下吧。”

鬼马鹿也一声招呼,除了伊武外,其余人都弯着腰陆续退了出去。等到人们走光,二七问起发生了何事。

鬼马面色愤怒,道:“回特使的话,这都是鬼村那小子干的好事。他妈的,竟然指使上部暗忍来暗算我。”

伊武一旁接口道:“以往我们同上居部争斗都是光明正大的,没想到这次他们来阴的,想要取队长性命。要不是刚才被康夫无意间挡住一刀,鹿也队长可就没命了。哎,可惜康夫君却死掉了。”

二七大概听明白了,上居滨的鬼村上树派遣了什么‘上部暗忍’来行刺时,不知怎地恰巧被一个叫康夫的武士挡住了致命一刀,以致鬼马躲过一劫,结果将全寨的人都引了过来,刺客眼见失败便立刻遁走了。

二七返回大帐,将事情和叶唐二人说了,唐西瑶道:“这些事跟咱们无关,还是赶紧要到海图就走吧。这些人的发型奇形怪状,看就不舒服。”

二七返身出来,说道:“王爷此次奉天皇指令来巡查日轮山城及尔等部瞿,想不到竟是这般的乌烟瘴气。王爷不大高兴,要你将遣唐海图上交,以示惩戒。”

鬼马和伊武相顾失色,猛的扑倒在地,喊道:“大人冤枉呀,我等奉命驻守此地,一直安分守己,不敢失责。实在是。。。实在是鬼村那家伙,仗着野村一郎撑腰,不奉总城的号令,几次三番挑起事端,杀了我们不少兄弟,实在是大大的居心不良。大人若要惩罚我们,小的自当甘受,可若是让鬼村逍遥法外,那我等死不瞑目,还请大人主持公道。”上下海图向来由两部的首领保管,实则相当于身份的象征,若是将其收缴,无异于撤职,因此鬼马鹿也才这般如临大难。

伊武也在旁帮腔道:“鬼马队长顾全大局,尽量忍耐,就是盼着有一天王爷能到来给我们主持一个公道呀,大人呀。”一串的连哭带喊。

二七知他纯粹在胡说八道,微微寻思,转入了身后账中。唐西瑶问道:“外面这是在做什么,鬼哭狼嚎的?”

二七道:“扮可怜呢。看来鬼马的意思是除非咱们先处理掉鬼村,否则他绝不肯将海图痛快交出来。这家伙倒也奸诈,虽未识破我们,却想要利用你亲王的身份打击对手。”

“那怎么办?”叶随云没了主意。

二七道:“如今只好先去上居滨找鬼村了,等拿到了海图下部,再回来找鬼马要上部,到时谅他也不敢再说个不字。”

“也好,迟早都是要去,是早是晚也没区别。”叶随云赞成。

唐西瑶道:“事不宜迟,早些得手便早些离开,拖久了不知会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

三人计议定好,二七出了大帐道:“王爷说了,日轮山城辖地混乱不宁,倒也非是你一人之过。既然鬼村上树不奉总城指令行事,恣意妄为乱生事端,那也难逃惩罚。为以示公正,王爷决定率先前往上居滨,收回海图下部,你可服气?”

鬼马喜道:“服气,服气,天皇陛下万岁,王爷千岁。”匍匐在地不停地拜,心中想的是‘鬼村小儿,你也有今天,就算老子不好过,也要先拿你垫背。’

随后,鬼马鹿也派遣了数个武士,抬着叶随云的帐篷大轿,由伊武带领一路向东而去。行了几里,一干人又转而北上。再走一阵,见到前方出现了一座吊桥,远望过去,桥头上人影晃动,正是上居滨的武士。与留萌滨人身穿的栗衫不同,他们身上的服饰全呈青色。

这些青衣武士看来是负责守卫吊桥的,他们忽见到这边有人,喝道:“什么人?站住。”

伊武大声道:“天皇特使,安积亲王陛下驾到,还不赶快来迎接?”

众青衣武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其中一个率先反应过来,道:“请。。请稍后,我去回禀。”说完,顺着吊桥跑了回去,另几个也一溜烟的跟着跑了回去。

伊武道:“王爷驾临,这帮混账就算再嚣张也不敢放肆了。”二七微微点头,道:“你们与上居滨人数相当,若是争斗起来,孰优孰略呢?”

伊武面有不忿道:“以前倒是差不多,真刀真枪的干起来,就算不赢,也输不了太多。可是后来我留萌滨可就渐渐落了下风啦。”

二七问道:“这是为什么?”

伊武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有了一种秘密武器,叫什么。。。叫什么霹雳车,发出的火箭犹如雷电般劈下来,落地就炸,就算夯土墙也挡不住。我们不少弟兄就死在这上面。”

话音刚落,就听空中一声长哨般的鸣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束火光落在了大帐前,轰隆一声巨响,火焰飞溅,最前的几个留萌武士已被炸上了天,丢了性命。

叶随云嗖的跃出,拉住唐西瑶藏在一颗大树后面,其他人也纷纷躲避。伊武边跑边对二七喊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你瞧,有多厉害。”二七哭笑不得,喊道:“闭嘴,躲好了。”

火箭不断落下,爆炸声震耳欲聋的响个不停,就连那顶大帐篷轿子也已被轰了个稀巴烂。众人都缩脖躲在大树巨石后面,不敢探头。好一阵,火箭的攻势才终于止歇。似乎对方以为这边的人已经死光,要查看一番。

伊武仍是不敢露头,大喊道:“土肥,亲王大人在此,你还不住手?”

对面有人回道:“哪来的亲王大人?留萌滨的奸诈之徒最爱骗人,我才不信。继续攻击。”说话者是负责守卫吊桥的上居滨头目土肥三十六。

伊武怒道:“你好大胆。。。。。”后面的话已经被再度降临的爆炸声掩盖。二七对着叶随云的耳朵大喊道:“上居滨要炸死我们。”

叶随云左右环顾一圈,纵身而出,冲向吊桥,但见满目黄烟滚滚,视野极为不清。耳听得四周火矢乱飞,他凝神找准方向,三两步就摸上了桥头。

那桥上留守着的两个武士突然发现有人从浓烟中冲出,连忙拔刀。叶随云赶上去抓住二人,头对头一碰,顿时都不省了人事。

叶随云继续前冲,临到桥尾处,一跃而起,跳过了堵在那里的四个武士。身在半空时,他一瞥见到不远处有十几个手握火把之人,在他们身前摆着几架奇形怪状的推车,正并排朝着桥头方向发射着一股股火焰。最后面一个大胖子武士正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心知此人必是领头的。

众武士见敌人竟然到了眼前,纷纷举刀迎上,叶随云足尖儿点地,甫又跃起,直扑向那胖子。他腾挪闪躲身形凌快,四周刀光闪闪,却连他半点衣角都碰不到,眨眼已到了胖子眼前。

那胖子惊悸之下,伸手去拔刀,不料竟抓了个空,低头细瞧,刀鞘还在,长刀却已握在了面前犹如大鹏鸟飞临之人的手中。叶随云将刀尖抵在胖子喉间,这一下其余众武士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叶随云忽然犯了难,自己可不懂他们的语言,眼下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和一大帮子武士僵持着,全都杵在原地。当然,那火箭车也已经停止了发射,顿时整个天地又安静下来。

好在那边厢的二七够机灵,他一听声势消弭,知道叶随云得手了。立即率领仅剩的几人还有唐西瑶快步跑过吊桥,喊道:“你好大胆子,竟敢意图谋杀亲王,不要命了吗?”说着将亲王印笺一亮。

那胖子正是土肥三十六,此刻被叶随云用刀制住,不敢稍动,惶恐道:“原来。。。原来真的是安积亲王驾到,我。。我以为是留萌滨的人诈我,这才。。。。还望大人原谅。”

二七佯作严厉道:“就算不是亲王驾临,尔等同属天皇的子民,同属日轮城之下部,难道就可以互相攻杀吗?天皇若是得知,必然会大大降罪与尔等。”土肥连声称是。

叶随云虽听不懂他们对话,但知道局势已经得以控制住,也就撤了刀,后退几步挺胸而立,刀却依然拿在手上。土肥战战兢兢道:“原来亲王殿下竟是这等武道高手,小人佩服。”

二七道:“不必废话了,快去通知鬼村,要他出来迎接。”土肥点头哈腰,领命而去。待他走远,伊武对二七表明不愿同鬼村等见面,告罪了一番后,便率仅余的部下,抬着被炸死的几人,返回留萌滨交差了,留下叶随云三人继续等待。

二七道:“我终于有些明白了。”叶随云问:“什么?”二七道:“明白了为什么上面指定要你来参与这次行动。”

不一会儿就见大队人马赶来,为首的是个中年武士,神情彪悍,看来便是上居滨队长鬼村上树。果然,那人来到近前,单膝跪倒,“小人鬼村上树迎接来迟,请王爷赎罪。”后面将近百余武士也齐刷刷跪了一地。让叶随云忍不住心头一跳的是,他看到鬼村身旁的一个武士,正是自己在虎剑岭从段宝生手下救走的那个人。

二七抬手道:“罢了。”

叶随云将七骨扇打开,二七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俯身上前。叶随云以扇遮脸,悄声道:“鬼村旁边那人见过我们,估计他还没认出来。瞧这阵势越来越大,谁知道还有什么枝节,未免露出马脚,咱们赶快想办法拿了海图走路为是。”

二七点点头,走到鬼村身前,大声道:“这次王爷奉天皇密令到此,一路走来,却看到治下武士大相攻伐,毫无纲纪。王爷甚是愤怒,现在下令要求尔交出遣唐海图下部,接受处罚。上居滨的相关事宜王爷会与日轮城主商量过后再做决定,你还有什么话说?”

叫人意外的是鬼村上树听到自己被罢了职,却丝毫不见怨愤之色,说道:“王爷有令,小人自当尊奉,不敢有违。”显得心悦诚服。二七和叶随云对望一眼,倒有些诧异起来。

鬼村又道:“海图贵重,小人不敢随身携带,还请王爷移驾到营舍休息,我这就将海图取来奉上。”

二七想了想,点头答应了。鬼村大喜,命人抬来一顶新的坐轿。叶随云完全不知什么情况,只见二七使了个眼色,微微点头,也就坐了上去。

来到上居滨的官舍,三人被请到主厅。鬼村叫人奉上茗茶,道:“请王爷稍坐,小人现在就将海图取来。”说完退了出去。

三人各自饮茶,也不敢随意交谈,生怕四下有人偷听,那可就要露了馅。

这般过了良久,却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凝神细听之下,周围似乎也无任何动静,仿佛偌大的官舍只剩自己三人,叶随云不禁有些奇怪,隐隐不安起来。

一百二十五章 日轮夜宴

叶随云感到事不寻常,刚要开口提醒两人小心,就听外面有人快步跑来,他只好闭了口,将想说的又咽了回去。

来人脚步急促,显然情绪很紧迫。厅们被猛的推开,进来的竟是那个在虎剑岭被叶随云所救之人。

那人对叶随云开口道:“你不是安积亲王吧?”说的竟是中原汉语,只是口音很怪。

叶随云一愣,不知如何作答。那人道:“我一见到你们就认出来了,你们是几天前在路边帮了我的唐人,怎会是安积亲王?”

叶随云知道再隐瞒也无益,点点头。唐西瑶问道:“你既认出了他,是否要去告密呢?”

那人摇头道:“你们救了我,我怎会忘恩负义?我是来通知你们赶快逃出去的。”

唐西瑶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鬼村正在调动所有的霹雳车前来,要将这里夷为平地,绝不容你们活着离开。”那人道。

三人大惊,二七道:“难道他发现了我们是假扮的?”

“不,恰恰相反,他以为你们是真的亲王特使。否则你们以为上一次我们为何要袭击东篱寨运船,只因鬼村接到密报,亲王在那艘船上。”那人道。

叶随云三人听他所说,正与几人先前所猜测的一样,知道此人没有撒谎,心中立时信了。那人道:“先逃出去再说,请跟我来。”当前带路。三人互看一眼,跟在了后面。

叶随云边走边问道:“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我是上居滨五目部足轻佐藤源三。”三人知道‘足轻’是低级武士的称谓。唐西瑶道:“你汉话说的不错哦。”

佐藤道:“常年生活在中土大唐的武士,会说汉话算不得稀奇。”走了两步,他问道:“请问安积亲王是否已经死了?”

叶随云并未直接回答,反问:“你们为何要杀死安积亲王?”

佐藤道:“只因从日本传来密报,说安积亲王携带密令到此,是要杀掉副城主野村一郎。”

唐西瑶道:“你们好大的胆子,难道以为杀掉亲王就天下太平了?相信贵国天皇若是得知,必然更要大怒,到时你们还不是全都完蛋。”佐藤道:“藤原宗主起兵在即,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夺取日本国的统治权,到时便可一切无忧。但是在此之前还不能公然反抗天皇的指令,故而只能秘密杀掉使者,能拖一阵算一阵。”三人恍然,原来在日本国内的藤原广嗣意图发动政变,难怪鬼村一郎有恃无恐,胆敢派人截杀安积亲王。

叶随云问道:“佐藤,你究竟站在哪一边的,若说你是鬼村的人,又为何会要帮我们?”

“我只是个足轻,长官说什么就听什么。但我有武士的尊严,绝不干出忘恩负义之事。救你们只因为你们曾救过我。”佐藤源三说道。

说话间已经出了官舍,看样子是个后门,并无人把守。佐藤道:“他们现在营舍正面部署,你们从这里向南就可以离开。”他弯腰鞠了一躬便要离开。

“请留步。”玄字二柒伸手一拦,问:“佐藤君,海图的下半部分在什么地方?“

佐藤点点头,道:“鬼村上树生性谨慎多疑,因此从来都是将海图随身携带来保管的。”说完看了众人一眼,匆匆离去。

叶随云道:“既然知道了东西在哪儿,就好办了,咱们绕到鬼村的身后,打他个措手不及。”唐西瑶拍手称好。三人穿过树林朝官舍北边行去。

走了几步,忽听到熟悉的爆炸声响起,隆隆不停,看来鬼村已经开始了攻击。三人朝着黑烟升起的方向奔去,看到刚刚休息的营寨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都不由暗自心惊,皆想这霹雳车威力实在恐怖,若是刚才没有逃出,三人现在恐怕已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见前方一排排霹雳车不断发射火箭,土肥三十六站在鬼村身边得意洋洋,间或发号施令道:“继续点火,不要停。”

叶随云一个箭步来到身后,双手一拍二人肩头,笑嘻嘻道:“好大的一捧烟火,好看的紧呀。”

双倭回头看清来人,目瞪口呆。下一刻回过神来,土肥三十六拔刀便斩。叶随云恼恨二人,下手不容情,一把将土肥抓住扔出,土肥胖硕的身躯越过霹雳车,还没落地,就被一股火焰轰中,落个死无全尸。

鬼村上树心思机敏,反应也快,趁叶随云对付土肥时,拿刀在手直扑唐西瑶,意欲挟她为质,叶随云返身回追仍是慢了半拍。哪知唐西瑶身旁的玄字二柒早有提防,将手中一根不知何时找来的半只木橛朝地一戳,另一端尖刺对着鬼村。

鬼村身在半空,避无可避,这一扑又是全力而为,势道猛极,噗嗤一声,竟被木橛在胸口扎了个对穿,当即毙命。

两位首领眨眼被杀,一干足轻武士大惊之下呆若木鸡,竟不知该怎么办。二七心知机不可失,若是等这些人回过神,必要将自己三人乱刀斩为肉酱不可,大喊道:“众武士不必慌张,王爷奉天皇御令,诛杀逆党鬼村上树以及土匪三十六,余人皆不问责。”

佐藤源三也在其中,他没想到这三人竟又绕了回来,还将两个头领杀掉了,此刻一听二七喊话,赶忙率先道:“既然是天皇陛下的命令,我等自当尊奉。”这一带头,剩下的百多名武士也都纷纷响应,他们和佐藤一样,说到底是忠于最高领导者的,只不过却没想到堂堂天皇,怎会有闲心派人来杀一个队长和一个副队长。

二七蹲下,在鬼村身上一翻,果然找到了海图的下半部分,喜上眉梢,道:“找到了。”刚要站起,却发现鬼村的衣囊之中还有一物,他伸手取出,是个蓝布袋子,上面绣了个‘宝’字。奇怪的是布袋没有口,四个边全都用线缝住了。

叶随云瞧在眼里,随即想到这不正是阳宝要自己找的东西吗?他伸手接过,手掌触及,里面似乎是个四四方方的硬盒子。唐西瑶奇道:“此物竟完全缝在布袋中,不知是什么东西这般神神秘秘的,你不打开瞧瞧吗?”

叶随云笑着摇头道:“他既如此保管,就是不愿人看到,咱们何必非要打开。这个阳宝就像个小孩子,我猜呀,或许是他用来玩耍的家什。”

这时,佐藤源三走来,说道:“你们快走吧,趁着鬼村的死讯还没传开,赶紧逃命去吧。”叶随云三人不明他话中之意,都有些茫然。

佐藤道:“这里的一百多人是专门负责操作霹雳车的,虽然被你们暂时唬住了,可是整个上居滨有三千多名武士,转眼即到,你们再不走,到时可就未必能安稳脱身了。”

三人这才明白过来,既然海图已经到手,当然是能走多快就多快。玄字二柒装模作样又交代了几句后,随叶唐二人匆匆离开了上居滨。

走过吊桥后,发觉身后并没人追来,三人这才稍稍安心。叶随云笑道:“来的时候八抬大轿,回的时候却这般凄凉。”

唐西瑶讪讪道:“叶哥哥,你算不错啦,好歹还坐过八抬大轿,我可是一直跟在后面走个不停。”

回到留萌滨,远远看到鬼马鹿也带领众人已经等在了部口,他看到叶随云三人返回,大喜过望,拜倒在地,双手高举一枚卷轴,说道:“小人已经恭候王爷多时了,这是谴唐海图的上部,请王爷收下。”三人大是不解,对于鬼马来说,上缴海图犹如罢职,不明他为何看起来似乎毫无忧虑,反倒有些欣喜。

二七率先恢复神气,将海图拿过,点头道:“鬼马君,你这次辅助有功,待王爷禀明天皇陛下,自当有重赏。”

鬼马鹿也道:“是,多谢特使。”

二七忍不住问道:“发生了何事,竟叫你如此欣喜?”

鬼马道:“回特使,皆因小将刚得到消息,王爷处事公正,不仅取了鬼村那混账玩意儿的海图,竟连他的小命也一并拿下,我等对王爷钦佩万分。”原来是因为鬼村之死才高兴成这样,这帮家伙消息倒是快。二七点点头,道:“你的功劳都记下了,这便回营寨吧,王爷还有其他事务,就不多留了。”说完冲叶随云和唐西瑶使了个眼色,该开溜了。

二人会意,正打算离开,鬼马面有不解问道:“敢问特使,这是要去哪里?”

二七煞有介事道:“王爷行踪慎密,你不必知道。”

“是”鬼马惶恐:“可王爷不是该启程前往日轮山城了吗?”

二七吓了一跳,面上佯作镇定道:“嗯。。嗯。。那是自然要去的,却也不必着急。”

鬼马奇道:“原来特使还没收到消息,城主知道王爷已经到来,特地派人前来迎接,已经等了好久。”说着用手一指后面,就见二十多名武士,抬着一顶大轿等在彼处。那轿子比先前的大帐更威风华丽。

叶随云不知他们谈论些什么,但见二七面色骤变,便将七骨扇又唰的展开。二七听到声响快步走近,叶随云问道:“怎么回事?”

二七低声急道:“坏了,坏了,大事不好,也不知哪个天杀的给报了信,日轮城主源明雅竟然派人来接咱们入城,这要是见了面,还不立马就被戳穿了。”

叶随云也着了急“那怎办?要不趁现在硬闯出去?只要赶到长乔子那里就行。”

唐西瑶阻道:“不行,他们人太多,就算你能脱身,我和二七也走不出去的。”她朝远处瞧了一眼,道:“眼下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就随他们去日轮山城,再伺机开溜。”叶随云一想也只好如此,暗忖到了日轮山城,若是遇到危险,自己定要以最快速度制住源明雅,如此方有脱身之机。

二七转身装模作样道:“既如此,那这就启程吧,王爷也好早些见过城主。”

鬼马道:“是。”转身招呼几声,等在后面多时的一干人抬轿上前,叶随云无奈,跨步坐了上去。鬼马鹿也等人毕恭毕敬跪在道路两旁恭送队伍离开。

一行人浩浩荡荡,寂然无声的前行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叶随云坐于轿中,看不到外间情形,只觉地势越走越高,似乎正在上山。他想山路崎岖难走,唐西瑶不知如何了,想必定是在心中大发埋怨,怪自己乘轿而她却要徒步。又走了一阵,坐轿停下,只听到有人说话,接着自己这边有人回了一句,全是听不懂的日语。叶随云思量定是到山城了,正在被守卫盘查。

队伍继续前行,透过纱帐,叶随云看到外面一簇一簇不时经过的火光。一路之上又被拦下查问了数次,他心中不禁有些犯愁,想到此处守卫如此严密,若要离开只怕并非易事。

终于经过冗长的等待,大轿落地。二七将纱帐帘子撩起,叶随云走出,眼前是一栋宽大的木门,门的左右两边耸立着两座高阔的门楼,极有气势。

一名领路的武士朝上面喊了一句什么,木门缓缓开启,那武士做了个请进的姿势后,在前边引路。到了此时,已经是有进无退了,叶随云看看身旁亦是神情紧张的唐西瑶,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行了十几丈,踏上一段青石阶梯。上到最高处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硕大的地毯铺在地面,地毯左右各摆放着两张置满酒食的小桌,共是四张桌子。除叶随云进入的方向外,整个场地其余三面都由精巧的屏风遮围起来。在几十盏白色灯笼照映下,此处一片白昼。叶随云知道这定是日轮城主为了迎接自己的宴席,心中更是暗暗戒备。

目光及处,只见左手第一张桌后坐着一人,脸膛赤黑,神情阴鸷,脑袋上编着武士的发髻,最为特殊的此人乃是独目,另一眼以黑布遮挡。第二张桌是个留有微须的老者,五十岁上下,正襟危坐,气度甚是不凡。

右边首桌空无一人,想来正是给自己准备的位子。第二桌上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一捧黑胡子甚是显眼。这倒没什么,最让叶随云吃惊的是,站在这人身后的竟是无名。叶随云想起在凤凰岛上无名对自己说过,他带领众师弟到此旨在保护一个重要人物,叫做李重茂,看来就是他了。而无名身后不出意外的站着那十六名刀客。

地毯正前方的尽头是一张单独摆放的桌子,一个人安安稳稳端坐当中,叶随云知道那必是此间主人日轮城主的坐席。只是距离尚远,还看不真切那人的样子。

这时引路的武士停步,大声喊了句话,然后躬身退下去。那主席之人听闻,站起道:“安积皇叔远渡重洋,一路辛苦了,请入座吧。”叫人意外的是他说的竟然是中原汉语,而且嗓音幼稚。

叶随云也终于看清了说话之人,不由得膛目结舌。眼前大名鼎鼎的日轮城主身形瘦小,眉清目秀,穿着一件宽松的蓝白狩衣。竟然是自己在夜袭无盐岛时,遇到的那个古怪小男孩。

一百二十六章 杀机涌动

回想起那一晚的情形,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将阳宝困住,自己同雁无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小道士撤风清的帮助下终于救人脱困。那时但觉此孩童不寻常,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他竟是日轮城主源明雅。

叶随云来不及多想,他此刻全身力绷千钧,只待对方一旦认出自己是冒牌货,立刻出手将其拿下。此时源明雅显然也已看清楚了叶随云,身后的唐西瑶和玄字二柒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知片刻沉默之后,源明雅的神情并无丝毫变化,仍是淡淡道:“皇叔为何还不入座呢?”

叶随云又惊又奇,嗯啊了两声后,轻步入了席,脑中庆幸想到“这都能蒙混过关,难道真有这等好运气?”不用问,此刻唐西瑶和玄字二柒也是同样的惊讶,却不敢表现有异,都老老实实站在叶随云身后。

源明雅微微一笑,道:“因为今日敝临到此的贵客中有李重茂先生,李先生是唐人,不善日语。因此望诸位以中土汉话交流,以示待客之道。”说着抬手朝那个黑胡子的中年汉子示意。

源明雅这一抬臂,衣袖微微回缩,叶随云不经意看到他露出的手臂上,竟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一道道殷红可怖,似乎是新近遭受的伤。与他灵动清秀的面孔形成鲜明的对比,叶随云直瞧得暗暗心惊。唐西瑶在耳边低声道:“他似乎中毒了。”果然,仔细看去,源明雅的面色隐隐透着一层黑气,与中毒无异,让人更是奇怪。

李重茂站起行礼道:“多谢城主有心照拂,李某感激。”说罢又坐回去。唐西瑶发觉此人的掌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不停的摩挲。

源明雅对叶随云道:“皇叔刚到此,还不熟悉诸位,我来介绍一下。”一指独眼人“这是日轮副主野村一郎。”

叶随云心想:“原来就是这个家伙,哼,果然是表里如一,一看就不是好人。”假意轻轻点头。野村却大刺刺爱理不理。

源明雅微笑道:“野村君,安积亲王乃是天皇特使,又是皇族,你这般态度不显得太过失礼了吗?”

野村一郎这才慢慢站起身,懒洋洋弯了弯腰,道:“见过王爷。”说完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源明雅也不生气,又指着那气度广雅的老者,对叶随云道:“这位是阿倍仲麻吕前辈,想必皇叔还是有些印象的,仲麻吕前辈可是我国最早的几批遣唐使者之一呀。”

叶随云哪儿可能对这个叫阿妈什么的有印象,只好嗯了一声,又轻点头一下。他心说还好日本人规矩大,当王爷的能摆架子,不必多废话,否则自己可真要扛不住了。

老者阿倍仲麻吕起身行礼,道:“见过王爷。”

待众人坐好,源明雅问道:“仲麻吕前辈此次来的颇为突然,想必定是有要紧之事,还请示下。”

谁知老者仲麻吕却是一脸的不解,反疑惑道:“难道。。。难道不是城主托人送信,要我前来的吗?信中说查明了在我父亲的死因?”叶随云三人不明所以,不知这仲麻吕的父亲是谁?

源明雅道:“哦,竟有这等事,我竟丝毫不知。”说话间平静如常,对于有人冒己名义送信似乎并不意外。

那边厢,野村一郎冷哼一声,开口道:“不必猜了,是我邀阿倍君前来的。”

众人目光都瞧过去,源明雅问道:“为何?”

“只因我的确查到了阿倍船守的死因。”野村道。

二七眉毛一挑,在叶随云耳边小声道:“阿倍船守就是上一任日轮城主。”叶随云也想起来,据说此人死的离奇,原来正是眼前阿倍仲麻吕的父亲。

只听源明雅道:“六年前船守前辈突然死于山城密室之中,至今没有线索,叫人疑惑难解。想不到野村君已查明了真相,这便请说吧。”

野村一郎看看源明雅,又瞟目余人,最后对仲麻吕道:“其实你仔细想想也该明白了,船守前辈之死,到头来谁获益最大?又是谁接替了他的位置?难道还需我说的更明白吗?”众人皆微微变色,野村虽没说出名字,但这话直指源明雅是凶手,那是谁都听得出来的。叶随云几人都想这野村一郎胆子好大,竟似要公然撕破了脸。

人们料想这下源明雅必然要发怒,都不禁心中惴惴。哪知源明雅嘴角微微翘起,道:“原来野村君依然没有证据,全是靠猜的。看来仲麻吕前辈这次是白跑了一趟。”语声平缓,竟听不出有丝毫情绪波动。

叶随云大为慨叹,自己初时本奇怪,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如何能做日轮之主,想来定然是占了皇太子身份的便宜罢了。可看他此时冷静异常的神态,果有过人之处。

野村手指这边,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阿倍船守一死,你便到来,时间上也衔接的太准了吧。”这句话已是挑明了说的。

源明雅仍旧不为所动,道:“此事确是有些巧合。当初天皇陛下感念船守前辈经营日轮多年,劳苦功高,且已年届七十,因此特派遣本人来接替,好让他可以安度晚年。天皇还特地嘱托,要我告知船守前辈,他愿意回国也可,若是想要与仲麻吕前辈一同留在唐国生活亦可,旁人不必勉强。随我而来的尚有大量钱帛要赠与他,谁想就在我们到此的前一天,船守前辈却神秘身亡。直到今日我依然在追查他的死因,只可惜尚无任何头绪。此事究竟有没有凶手尚且无定论,野村君何出此言呢?”

野村一郎冷笑道:“说得好听,那好,即便时间上有巧合,我问你,阿倍船守死时是什么情景?”

源明雅微微一笑,道:“独自一人死于密室中,身上并无任何伤痕,密室周边的燮粉平整无异,没有任何人接近或离开的痕迹。”‘燮粉’是一种特殊粉末,专门用来铺洒在不起眼处,方便观察某些机密场所是否有人进出。

野村点头道:“不错,能够让他这般死法,普通人是无论如何难以做到的,可是。。。”他抬起头,森然盯着源明雅,一字一句道“千叶流的阴阳术却能做到,隔空杀人于无形。”

一旁的阿倍仲麻吕听到这句话,面色不禁变了,再看向源明雅时,眼神中果然有了一丝怀疑和愤怒。显然野村此言让他开始有些相信,源明雅就是杀死自己父亲的人。

野村又道:“所有人都知,你是日本最出色的阴阳师,旁人做不到的事对你来说却易如反掌,加上你与阿倍船守之间城主之位的冲突,难道还不够明白吗?”叶随云虽不清楚阴阳术到底是什么,但眼前看来源明雅怕是当真与阿倍船守之死脱不开关系。只是他仍不明白为何野村一郎要抓着这件事不放,目的何在?

源明雅依然波澜不惊,稍稍沉默之后,开口道:“野村君,你不远千里招来了仲麻吕,定要当着他的面指认我是凶手,究竟意欲何为?”这句话正与叶随云所疑一致。

野村眼角微微一抽,随即挺胸昂首说了一句,却是日语,叶随云听不懂。二七低声道:“他说只为伸张正义。”

那边源明雅笑着摇摇头,道:“你即不敢光明正大言明,就由我来说吧。你不过是瞧中了仲麻吕的身份,为了拉拢他对吗?当然顺便再将我除掉就更好。”包括叶随云在内众多不知情的人都好奇起来,这仲麻吕又是什么身份,被这般看重?

野村显然被说中了心事,面色微变。却也不反驳,回头看看阿倍仲麻吕,道:“是又如何,依然改变不了你是杀人凶手的事实。”伸手一指道“仲麻吕在大唐朝廷身居要职,得天独厚。将来两国之间一旦有变故,他始终是我日本国人,难道还会帮着唐人不成?我不过是要未雨绸缪,早些和他联络罢了。”

阿倍仲麻吕变色站起,道:“原来。。。。副城主是要我做间谍内应之事。赎老夫无能,不敢担当此责。”双手连摆。叶随云等人都想这老者竟然在大唐朝廷中当官,却不知是什么职位。野村一郎脸上怒色一闪,没有说话。

源明雅摇头正色道:“我日本与大唐自来和平相处,友好交流,两国相互促进,相互学习,何来你所说的变故?”

野村冷笑道:“嘿嘿,你这等人安逸的太久,知道什么。不怕告诉你,不仅李唐,就连日本,恐怕也不会安稳太久了。”

源明雅的神态终于不再怡然如常,沉眉不语。良久,这才缓缓道:“你是说藤原广嗣么?他终于等不及了吗?就凭他那区区几部的兵力?”源明雅用他稚嫩的嗓音说出这等凌厉的话,不免有些不伦不类,却也叫人深深感受到其中的寒意。

野村抓着酒杯,迈步出席,道:“今日话已至此,也不怕你再多知道些。现如今天皇兵强,藤原大宰自然心中有数,因此按兵不动,静等来自中原唐国的援军。待援军一到,天皇家族灰飞烟灭,而藤原大宰将会成为新一代天皇。”

源明雅语带嘲讽道:“野村君怕是痴人说梦了,敢问何来的唐国援军?你以为大唐皇帝会听信尔等摆布?”

野村道:“现在的皇帝当然不会,将来的就说不定了。”众人心里犯了嘀咕,不知这话何意。野村看了众人反应,面有得色继续道:“这一天已经不远了。有人已经答应,只要届时我们出兵相助,等到推翻了李唐,新皇帝继位,就会派遣大军出发赶赴日本,襄助藤原大宰,推翻你天皇家族。到时候,两国才真正是互惠互利,结为兄弟之邦了。”野村越说越得意,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叶随云等心惊不已,这话明明是说有人要造反。源明雅点点头,道:“多谢你终于把事情言明,我一直在好奇,你为何会同一个叫杨钊的人有书信来往,今日总算解了这心头之惑。只是不知这杨君何德何能,竟敢大言不惭推翻大唐呢?”

叶随云更是吃惊,原先只知杨钊的身后必定有大阴谋,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他竟是要造反,还联络了日轮山城的野村一郎。再忆起前事,看来无盐岛以及十二连环坞都是他部署之中的助力。难怪还有那一系列对丐帮等中原诸门派的手段,一旦成功,岂非让他控制了大半个武林。

野村惊异的看着源明雅,有些结巴道:“你。。。你怎么知道。”

“说来也巧,我的卫兵有次无意中抓到个行迹鬼祟的人,初时还以为是小偷,后来经过审问才知是你的秘密信使,当然还有一封他随身携带的密信。”源明雅说着拿出一张纸在面前晃了晃,想来就是那封信了。

野村肚子里暗骂鬼才信,自己派遣的手下都是训练有素之士,岂会轻易被什么卫兵抓住,定是源明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盯上了自己,早就设下了埋伏,看来他长期以来早在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只不过装作不知罢了。

事到如今,野村也不否认,傲然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也不必再隐瞒。不错,杨钊只是个无名之辈,但我所联络之人并非是他,而是他身后真正的大人物。”叶随云暗道果然,和自己怀疑的一样。

源明雅又道:“不用说,李先生的到来也是你安排的了。”说着望向李重茂。

野村道:“当然,待到推翻旧皇帝,总要找个新的代替。要知道汉人的臭规矩很麻烦,这新皇帝可不是随便谁都做得,定要有足够让人信服的资望和道统才行。”边说着,朝李重茂一挥手“李先生乃是如假包换的大唐皇族,自然大大当得起这新皇帝的位置。”说着哈哈大笑。

叶随云惊异之余,不由仔细打量起李重茂来。那边的李重茂反却不似野村般得意,倒显得颇为意外,似乎对这事也是头一次听说,连忙站起道:“野村先生,此言差矣。在下这次重履中原,乃是得藤原先生告知,已经寻访到了我失散多年的女儿,并无其他奢望。至于阁下所说之事,那是万万不敢的。”

野村用手止住他的话头,道:“哎,李先生何出此言。你当年也做过这大唐的皇帝,只不过是被小人陷害才丢了江山。如今有此等良机报仇雪恨,怎能轻易放弃。眼下万事具备,只待唐廷内的一声讯号即可成事。”

李重茂低声回道:“承蒙抬爱,如此看得起在下,可。。。可我早已是山僻常人,流落海外几十年,对皇位早无丝毫留恋,如今只望寻得女儿便心满意足了。”

野村不耐烦起来,皱眉挥手道:“李先生不必多言,否则也对不起谢云流的一番苦心。”李重茂不好再说,只得呐呐坐回去。听到谢云流的名字,叶随云更好奇,转念一想,无名既然都出现了,牵扯到谢云流自然也就不足为奇,只是想不到这貌不惊人的李重茂竟然曾经身为皇帝。不过看情况,姓李的显然不是主谋,即便将来真的成了事,怕也只是个傀儡罢了。

一旁的源明雅面带微笑道:“原来野村君的计划早已准备的十分妥当了。难怪竟敢动手截杀作为天皇使者的安积皇叔了。”

野村满面横肉不由挤了挤,道:“这事你也知道了,哼。”他又瞪着叶随云道:“你的命倒是大的很。”

一百二十七章 日轮夜宴(二)

叶随云不动声色,自己这冒牌亲王倒是能唬一唬人,也不至于让野村这厮太得意。他没有大反应,倒是叫野村有些诧异。

源明雅道:“意图谋害天皇使者乃是死罪,无论将来是否真的推翻李唐,可惜野村君你都看不到了。至少藤原广嗣现在还没权利免你的罪。”

野村一郎冷笑一声:“是吗?”这时忽听城门方向传来嘈杂之声,众人望去,远方火光隐隐。一名武士疾步跑来,向源明雅躬身报道:“上居滨攻打城门。”

源明雅不动声色,问道:“有多少人?”

武士回道:“看不清,至少千余人。”

源明雅点点头,道:“知道了,继续坚守。”那武士得令而去。

源明雅对野村一郎说道:“原来你早打算今日动手。是下定决心要造反了。”

野村一郎神气十足,得意道:“你的大部队都在留萌滨,就凭城内的一百多守卫绝难抵挡,不如乖乖投降的好。”源明雅不再说话,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野村一郎一招手,从身后院中涌出大批执刀武士,足有五十多人,看来是早安排下的。他转头道:“安积亲王,我要先表示遗憾,阁下虽然逃过了一次,但始终还要死在这里。今日就先用你的头颅来祭刀吧。”两名武士跨步走来。

站在李重茂身后的无名一声唿哨,身后的十六人纷纷拔刀冲出,挡在叶随云前面。

野村一郎脸色微变,沉声道:“怎么,一刀流也要来搅和吗?此事与尔等何干?”无名摇头不语,他早已认出了叶唐二人。

野村怒道:“谢云流早已和藤原大宰达成协议,只要我们助李重茂复位,他愿全力配合。难道你不知吗?”又对李重茂道:“李先生,你还想不想见到令嫒了?”

李重茂脸色一变,开口道:“无名,退下,事情与我们无干。”

无名踌躇起来,但似乎不敢违逆,对叶随云投以歉意的眼光,将一干一刀流刀客招了回来。

野村一郎见阻碍退去,再度下令。两名武士握刀上前欲取安积亲王首级,还未走近,叶随云站起,双手藏于袖中,掌风一卷,那二人连人带刀飞回去,正好跌入众武士之中,压倒一片。这一来,在场坐客皆惊,除唐西瑶和无名外,源明雅亦神色如常,似乎早有预料。野村一郎伸指惊道:“你。。。你。。。”

叶随云知道已然暴露,索性放开了,正当要开句玩笑时,忽觉一阵杀气陡然涌现,又寒又细,几乎难以察觉。这股杀气并非冲自己而来,而是身边不远的源明雅。怪的是眼前明明没有任何人,那危险的感觉从何而来。他顾不上许多,闪身出席,一掌横出,拦腰击在那股杀气之上,触手处似乎是一把细长兵器。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嘣一声,源明雅身旁的一杆幡旗断成两截,与此同时,一个黑衣人就像变戏法般凭空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人全身漆黑,头脸也全被黑布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叶随云,满是戒惧。人们惊讶不已,都在疑惑这是什么人。只有野村一郎毫不意外,满面阴沉,显然是可惜这一下竟没能取了源明雅的命。

源明雅笑了笑,道:“服部胧藏,你果然也投靠了藤原广嗣,难怪这两年不断有我方将领被刺杀,自然都是你暗部的好手段。”人们一听,这才知道黑衣人乃是一名忍者,难怪这般来去无踪影。

黑衣人‘服部胧藏’,乃是日本最神秘的组织暗影部统领,他投效藤原广嗣后,受命到中原协助野村一郎。一直躲在暗中秘密行事,方才眼见事情陷入僵局,便打算先一步下手除掉源明雅,以免夜长梦多。可想不到的是眼看得手之际,竟然被安积亲王横加干预,以致功败垂成。让他更想不通的是安积亲王怎能有这样的洞察力,竟然及时发觉自己,那股让人恐惧的掌力又是什么。

源明雅看了看服部胧藏,忽的恍然大悟,双手连拍,说道:“原来是你?”

服部眼光如电,稍一犹豫,终于开口道:“什么?”

源明雅道:“是你杀死了阿倍船守,对吗?”服部胧藏并不言语否认,目光却更加深沉,看来是被说中了。

源明雅轻移脚步,说道:“能让船守前辈那般毫无痕迹的死去确实非常人所能。先前我也在怀疑难道他当真是死于阴阳术吗?可是我经过细查,发觉并未有其他阴阳师来到中土,因此也是百思不解。”说到这,他转身盯着服部胧藏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除了阴阳术外,能做到无声无息致人死地的,那自然是你这暗部上忍了,我说的对吗?”

后面的野村一郎重重一哼,尚未开口,源明雅抢先道:“如此一来,整件事情就合理了。野村一郎,你指使服部杀死了船守前辈,本以为接下来理当由你接掌日轮山城。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我带着天皇的诏令及时出现接管了山城,以致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阿倍仲麻吕站起身,也步出了坐席,沉声问道:“野村一郎,他的话当真?”

野村一郎挥手道:“源明雅的一面之词,你又何必信他不是栽赃于我?”

源明雅道:“我先前说船守前辈之死没有特异之处是不准确的。”说着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只见里面放着一根细如发丝的小针,源明雅道:“这根小针是在船守前辈的脖颈中找到,上面涂有剧毒。其形状细小,若非用心,倒还真发现不了。”

野村一郎兀自强硬道:“就算船守当真死于此针之下,那又怎样?我说这是你发出的又有何不可?”

源明雅点头笑道:“很简单,每个忍者身上都怀有用于刺杀之用的‘吹失’筒,只要从服部身上找出此物,将里面的铁针取出加以对照,便知是谁干的。”话音未落,只见服部胧藏所站处突然一阵浓烟升起,伴随着一道闪烁的刺眼白光,让人无法直视。

待人们回过神来,服部胧藏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叶随云暗暗喊糟,眼看事情大白之际,杀人凶手竟然逃了。

源明雅却微微冷笑,道:“这就想走,哪那么容易。”只见一红一白两道烟雾自他身后左右两侧电射而出,直冲向半空。同时远处亦出现一道黑气,霎时与两道烟雾缠斗在一起。黑白红三道烟气忽左忽右,在整个广场上盘旋纠缠,但听空气中铮铮数声连响,却只闻声不见人。

众客瞠目结舌,只叶随云瞧得分明,看到三条人影正以目力难辨的速度缠斗在一起,其中两人乃是年轻女子,分穿红色和白色劲服,联手攻向黑衣的服部胧藏。只不知是用什么方法,三人身形均是忽隐忽现,极难捕捉。两个女子,一持铁刃七骨扇,一持双手短刀,相互配合无间,杀着凌厉。服部胧藏稳守之下,只有三成攻势,一时斗个旗鼓相当。

瞧在叶随云眼中,三人武功算不得特别高明,但奇异处在于他们动作实在太快太隐秘,兵刃攻出前竟丝毫没有前兆,往往直指敌人要害。类似只求一击必杀的功夫。暗忖若事先不知深浅底细,自己遇上这等攻击之术,只怕也是危险之极。最要命的是他们间或还夹杂着各类暗器,只不过这些暗器不似中原武人常用的铁镖,铁蒺藜一类,而是会爆裂开的玩意儿。只见服部胧藏守御不及,伸指一弹,不闻丝毫声响,空中呼的出现一片火焰,挡在他身前。两个女子眼看要撞入火墙,白衣女也伸指弹出,一股粉末状白雾散出,与火焰一碰,便双双消失于空气之中。红衣女紧跟而上,铁扇一挥,也是一股火焰,不同的是并非火幕,而是直线射向服部胧藏。服部大惊,连忙闪身避过,这时两女已到其左右两侧,旋风般连攻数下。

只听一声闷哼,那道黑气落在广场正中。服部胧藏又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半跪与地,双臂之上有滴滴答答的鲜血落下,看来已受重伤。因着一身黑衣,却看不出是哪里在流血。他缓缓沉声说了五个字:“伊贺飞鸟流。”

源明雅笑了笑,回道:“不错,八年前你费尽心机害死了飞鸟段藏,又毒杀了他全家。只道从此之后日本忍流便以你甲贺派为尊。却不曾想飞鸟还留下了两名弟子,只不过其时她二人年纪尚幼,无力找你报仇,只能继续勤加苦练忍术,已等时机。今日你也总算见识到了。”

飞鸟段藏又名武藤段藏,乃是日本国忍术大派伊贺流第一高手,在场的日本人几乎都知道他的名头。但这位忍术大师于八年前神秘死亡,至今原因不明。此刻听源明雅一说才知原来是服部胧藏做的手脚,其中似乎还牵扯了两大忍术派系之争。

这时就见方才的红白两道烟雾落在了源明雅身后。待到烟气散尽,人们这才看清两名少女的样子。均与唐西瑶一般的年纪,明眸皓齿,所不同者是红衣女的头后高高髻着一个浪人髻,而白衣女却是一头披肩黑发,用白发圈箍着。

服部胧藏大吐出一口血,隔着面罩滴在地上,全呈紫色。源明雅道:“你该知伊贺派的毒,无药可解吧。”服部胧藏显然也已料到,听他这般说,不由目如死灰,随即朝源明雅狠狠瞪视,左手一翻,抽出一把短刀来。

叶随云以为他要临死一拼,道:“留神。”哪知嗤一声,服部胧藏一刀刺入自己小腹,再用力一划,扑地而死。叶随云惊讶道:“这。。这是为何?”

源明雅朝服部的尸体微微躬身,道:“武士的尊严,不允许自己死在别人手上。”又对野村一郎道:“野村君,服部胧藏已然伏诛,你还不觉悟吗?”

野村一郎冷笑数声,道:“他的死活与我何干。”朝大门外一指,沉声道:“源明雅,该觉悟的是你,现今城破在即,你转眼就是我的阶下之囚。又何必在意是谁杀死了船守呢?如今日本内外局势即将大定,这其中也少不了你的功劳。嘿嘿。。。”

源明雅戏谑看着野村一郎得意的样子,开口道:“野村,你也算是机关算尽了,可惜,到头来却不过只是个贻笑大方的小丑罢了。”

野村一郎怒道:“你说什么?”

源明雅道:“你望眼欲穿的几千援军不会来的,他们已进入我布下的五方结界,如今正在同自己的影子和空气作战。”

野村一郎面色一变,道:“一派胡言。”招招手立刻吩咐手下去城门上查看。不一会儿,那名手下匆匆赶回,神色惊恐道:“大。。。大人,城外的上居滨武士,正对着空气大砍大杀,丝毫不前进一步。”

野村一郎闻言,脸上肌肉不住抖动,额上汗水殷殷而下,指着源明雅,道:“不。。不可能。你的。。你的阴阳幡被我镇在蛇洞之中,怎么。。怎么还能施展阴阳术。”

源明雅冷哼一声,道:“也亏你们找得到这八岐蛇怪,为了将它引来,相信你们也死了不少人吧。”说罢,双手抱圆轻举过顶,众人看见在广场正中的上方彩光隐隐,一件物事显现出来,似乎是一根缠绕着数条白布的鱼竿。叶随云和唐西瑶听他提到八岐蛇,也留了神,暗忖难道那蛇怪竟与野村一郎有关联。

野村一郎目光狰狞,吼道:“不可能。。。不可能,八岐蛇乃是上古神兽,非人力可抗,而且克制阴阳术,没有人能。。。。”

源明雅打断了他,轻蔑一笑道:“忘了八岐蛇吧,这畜生已经被杀掉了。”一指叶随云道:“正是这位少侠,以盖世神力将之击杀。”说完不再多看野村一郎,转身踱步而出,朝叶随云双手上下一合,高举至额,庄重行了三礼。

叶随云顿时醒悟,原来源明雅早已知晓自己是假冒的安积亲王,虽然多有不明,但眼见对方大礼,也忙站起回敬。

源明雅说道:“这三礼,一谢少侠除掉为祸一方的怪蛇,还此地百姓一个太平,二谢阁下助我平定了今日的内乱,若非你杀死八岐蛇,源明雅无法取回法杖阴阳幡,那便一切休矣。这第三,呵呵,多谢你刚才出手相救,使我不至为服部胧藏偷袭。”

野村一郎怒道;“你。。你不是安积。。”

叶随云将头冠摘掉,摇头道:“不是。”

野村道:“你是谁。。。”

源明雅道:“对你来说,他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野村一郎,你意图谋反,还不跪下就缚吗?”

野村一郎目露凶光,抽出腰中长刀欲殊死一拼,举手道:“众武士,随我诛杀源明雅。。。。”话音未落,却见他像突然被人扼住了咽喉般,涨红了脸,再难发声。只见野村手一松,长刀落地,拼命挣扎,双手在颈口乱抓,却什么都抓不到,脚跟微微离地而起,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扯离了地面。身后一干武士不知发生了什么,皆呆若木鸡。

李重茂率先反应过来,急道:“城主且住手,在下还有事要相询与他。”根据藤原广嗣所说,身在中原的野村一郎已经寻到了自己女儿的踪迹。谁知来到日轮山城后,野村一郎反倒不肯吐露只言片语,想来是要以此为据,好让自己受其挟制。但不管怎样,眼下女儿依然是下落不明,野村还不能死。眼见源明雅不理自己,李重茂喝道:“无名。”

无名长刀出鞘,身子猛扑而至,目标直指源明雅。唐西瑶猛冲出席,张臂拦住,无名不由得停下,喝道:“你让开。”

唐西瑶道:“这样的恶人,救他作甚。”转对李重茂道:“你女儿的下落包在我身上。”李重茂见她不过一个小女孩儿,哪里肯信,正要对身后的十六名刀客下令,唐西瑶又道:“我知道你手中之物的另一半在哪里?”这话一出,李重茂终于有些讶异的停止了下令。这么一耽搁,就见野村双臂渐渐耷拉下去,再无声息,身体却依然立在原地。

源明雅双手轻轻放下,野村的尸身随之倒地。叶随云这才知,野村一郎那诡异的死法是出自源明雅所为。他二人相隔数丈,源明雅竟能在毫不碰触之下,致人死地。想到这,禁不住后脊发寒。

这时红衣少女上前一步,朗声说了几句话,叶随云和唐西瑶却听不懂。只见众武士慌乱相顾,微微犹豫后,纷纷投下手中兵器。二七道:“她说‘野村一郎谋逆伏诛,其余人等放下兵刃,皆不问责’。”

唐西瑶点点头,对源明雅道:“原来你这小兄弟早已看破了我们,想来你伊始让众人都说汉话,也是为了方便我们喽。”

源明雅微笑颌首,对身旁两名少女轻声叮嘱几句,转头对叶随云微微示意,朝后殿走去。那白衣少女做个恭请的手势道:“主人请叶少侠这边一谈。”

唐西瑶道:“我也要去。”

白衣少女一愣,转头看见源明雅微微点头,便不阻拦。二七轻声道:“少侠,我。。。”叶随云道:“你等着我们,料来无妨。”和唐西瑶跟了上去。

一百二十八章 日轮城主

绕至后殿一处小亭,源明雅示意二人坐下,鞠了一躬:“请少侠先恕过明雅相欺之罪。”

叶随云冷不防听他这么说,奇道:“你。。何时欺骗与我?”

源明雅道:“我若是不安排下童女献祭的戏码,也难以邀得少侠出手,帮我除掉八崎大蛇。”

叶随云却是更不明白,道:“你说那条大蛇?此怪为祸一方,伤人性命,我自当拼死消灭它。又与你何干?”

源明雅笑了笑,道:“少侠有所不知,我千叶阴阳术起源于八百年前,乃是由中土春秋时期的阴阳学派演化而来。经过数百年的研究进化,阴阳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到今日,粗浅者在于精神的修炼,而高深的阴阳术乃是针对于另一个层次空间的控制。。。。”他止住话头,看叶随云茫然的表情,笑道:“是明雅啰嗦了,少侠对这些怎会有兴趣。”

唐西瑶眨巴眼睛道:“是呀,小兄弟快说重点吧,那怪蛇是怎么回事?”

源明雅道:“阴阳术沟通天地鬼神,万用无穷,练至深层后威力巨大,就连施术者都未必控制的住。但是此术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蛇。”

“蛇?”二人不约而同道。

源明雅点头道:“不错,也许这便应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之道吧,阴阳术遇到任何蛇类便失去了作用,以至自古对抗阴阳术的人都是以蛇皮蛇骨制作武器,以求克制。”

“如此来说,那么大的一条蛇,岂非是你的天敌?”唐西瑶咋舌道。

源明雅点头道:“不错。野村一郎也知道这点,因此为了对付我,他用数十条人命做诱饵,将八崎大蛇从日本海一路牵引而来。又将我的法器盗出,藏于蛇洞内,让我无计可施。哼,也亏他找得到这传说中的怪物。”

叶随云不解道:“这是为何?花这般大的代价,只为了让你无法拿到法器?”

源明雅道:“他要叛乱杀我,前提便是我无法施展阴阳术。少侠刚才也看到了,只要我有法杖在手,就算对方有成百上千的人,我亦可将其困住。野村正是忌惮于此。因此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八岐蛇引来。也无需控制它,只要将我的阴阳幡藏在蛇洞内便叫我有力难施。”

“那你换个新的不就行了?”唐西瑶问。

源明雅轻轻笑道:“法杖与阴阳师精神相通,轻易换不得的。除非是在法杖摧毁后,持杖者才可修炼新的阴阳幡。因此野村偷到法杖后不将其毁去,而是藏于蛇洞。就使我既无法修炼新杖,也无法取回旧的。”唐西瑶扁嘴,知道自己问的莽撞了。

源明雅继续道:“自从阴阳幡被盗,我变的很虚弱,只能施展一些浅层的阴阳术。却是无论如何难以对付这上千的叛军了。”

叶随云听到这儿,道:“我瞧方才那两个姑娘身手了得,身法诡谲难测,难道她们也无法将阴阳幡取回?”

源明雅少见的露出一丝苦笑,道:“忍术其实更多的是障眼法,对普通人兴许有效,可八岐蛇这种怪兽,一丝气息都逃不过去,实非人力所能抗衡。”心想何止是她二人,自己前后派遣数批武士,能活着回来的亦是寥寥无几。他又道:“没了阴阳幡,这些日子,明雅表面若无其事,心中却很是担忧。当得知野村胆敢派人截杀了安积皇叔,便知此贼动手在即,我更是心急如焚。幸好这时少侠来到了此处,明雅急切间心生一计,安排了用童女献祭的一幕,以求激少侠出手,助我拿回法杖。此计划准备的太过匆忙,原无十足把握。还好,叶少侠侠义心肠,终不会坐视不理。”

日轮山城方圆百里都在源明雅控制之内,负责监视查探的探子不计其数,因此叶唐二人刚一到来即刻就被盯上了。等到叶随云出手逼退了段宝生,救下佐藤源三,显示出高强的武艺后,密探立刻上报。源明雅敏锐的感到事不寻常,因此亲自出城查看,当他远远见到叶随云后,一眼便认出,这人正是在无盐岛上独力冲破了自己结界的那个武艺高绝的汉人男子。

唐西瑶不爽道:“你这小兄弟长的清清秀秀,行事却这般阴诡不正。先不说别的,你明知八岐蛇有多恐怖,却还是设局诓别人去斗它,若是失败又该如何,难道你根本没把旁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吗?”一想到叶随云彼时的命悬一线皆是出自他人刻意相欺,唐西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源明雅淡淡一笑,道:“时局紧迫,明雅实则亦是无奈之举。”话中竟似无半丝愧疚之意。

唐西瑶更是不悦,又问道:“我问你,你二人又互不相识,怎的就偏偏选他去冒这个险。”

源明雅笑了笑:“姑娘有所不知,我与少侠曾在无盐岛有一面之缘。”唐西瑶有些诧异,以目光相询,见叶随云轻轻点头,知所言不虚。

源明雅说道:“当夜,叶少侠凭一己之力,竟可撞破我的四星结界,着实让明雅吃惊不小。因而当我再次见到少侠时,心知击杀大蛇的机会来了。此事寻常人办不到,但叶少侠却绝对是我最后的机会。”

叶随云对唐西瑶道:“不必气恼,就算没有他,遇到这为祸一方的怪物,我也必难袖手不理。”又问源明雅道:“若是我没能在神社遇到阿余嫂母女,你是否。。。”话音停住。源明雅却已猜出他想说什么,微微浅笑,道:“明雅只是好使诡计,却非疯子。自当不会真的让小女孩去送死。当然,在我的安排下,少侠无论怎样都会遇到她母女二人的。”叶随云点点头。

源明雅忽对着亭外道:“奈叶,菖蒲,你二人来见过少侠和唐姑娘。”方才那一红一白两个少女倏然而至,双双跪地拜下。此礼节虽在日本为寻常之仪,对叶随云来说却太过隆重,他慌忙站起移开,不敢轻受。

源明雅笑道:“她二人对你很是钦佩,少侠不必拘谨。”

唐西瑶一听奇道:“我等素不相识,你这话从何说起?”

源明雅道:“她们是我的护卫,白衣的是姐姐‘雾影奈叶’,红衣的是妹妹‘猿飞菖蒲’,她姐妹两是我八年前所救。”唐西瑶两人都想到先前源明雅所说的日本忍者两派之争的事,想必这姐妹二人就是那时落难被救。

源明雅道:“前一日,她二人奉我之命,前去星野神社给少侠下阴阳符。。。”叶随云不待他继续,打断道:“你说什么?”

源明雅笑了笑:“那日你们一登岸,奈叶二人便悄悄跟上。无奈少侠本领高深,心感非常人所及,因此一路之上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一直到进入神社,这才孤注一掷,将符咒下在了少侠身上。”

叶随云忆起当日情形,终于恍然大悟,对那姐妹俩道:“哦,原来那日是你们一直盯梢在我身后,怪不得,怪不得,我还道自己疑神疑鬼的,脑袋出了问题。”亭外两姐妹微微一笑。

源明雅道:“奈叶回来对我说起,下符的一刹,险些被少侠扯掉了衣服,吓出她一身冷汗,哈哈。”叶随云回思,当日确实是这样。源明雅接着道:“她们自小修炼伊贺影遁之术,寻常人别说感应,就是面对面站着,亦是无法见她们真身的。叶少侠之能实在让人叹服。”叶随云无奈摇头。

唐西瑶却越听越不对劲,连声打断道:“等等,等等,你们且不忙互捧,重点似乎说错了吧。”叶随云被喊得一愣,唐西瑶不去理他,对源明雅道:“你给他下了什么阴阳符咒,那是何物?”

源明雅低眉浅笑,道:“还是姑娘细心。虽说叶少侠武功高绝,可面对八岐蛇这等上古怪兽只怕也难有十足把握。因此为保少侠多几分胜算,明雅运用了‘移伤术’,可以在他与大蛇搏斗时,将他所受伤害转到我的身上,以确保少侠能保持最大战力。想要施展此术,接通我二人感应,前提便是需要少侠种上我的阴阳符。此符乃是水汽化冰所制,无论是否激发,七日便即消失,请不必忧心。”说完源明雅将衣袖捋起,露出手臂。

唐西瑶看到源明雅细嫩如孩童般的双臂上,伤痕交错,道道殷红可怖,显是新伤。叶随云惊道:“这。。是那怪物身上的鳞片。。。”源明雅缓缓点头。叶随云在刚入城时便无意中瞧见他的臂伤,当时还心中奇怪。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是夜明明双臂鲜血狂流,可却恢复的那样快了。

源明雅抬手轻轻揉了揉右肩,道:“还有此处,脱臼骨裂,伤的不轻。”叶随云略一沉吟,点头道:“嗯,那是我被怪蛇甩出,撞在了泥塘的坚石上。正是这个部位。”说完不禁失笑:“我还以为自己功力又有长进,竟这般抗打。”

源明雅道:“此等伤害再严重,毕竟是肌体之损,休养些时日也便都可复原。最厉害的是大蛇之毒,此毒太过厉害,我也无法将之尽除。”

叶随云想起那时,同大蛇面对面的被其一股黑气喷在脸上,当时确有些眩晕感,可转眼便即消失。心中还嘀咕这怪蛇的毒气不过如此,原来竟是全都给源明雅受了。想到这,大是感激,他抱拳道:“幸好有你,否则我莽莽撞撞毫无戒备,给那畜生一口毒涎喷在脸上,只怕是难以活命,更别说救那个小妹妹了。”

源明雅摇头说道:“是我诳了少侠替我出手,这原该是明雅承受的,不必多言。”

唐西瑶道:“难怪你气色这般糟糕,真的是毒气侵体,让我瞧瞧。”源明雅耳目遍及江南,当然也早已查清唐西瑶的来历,知她医术无双,自是欣然请诊。

蛇毒虽剧,于唐西瑶毕竟不算难事,一番号脉望闻,心中已是了然。她虽口口声声称对方‘小兄弟’,但心知如源明雅这等人物,绝不愿当众脱衣露体,当下也就不多言语,取出随身的太素九针,隔着衣裳便开始下针,所点方位穴道竟也丝毫无错,以一套行针将毒质拔除。然后再将后续的药方告知,始终淡然如源明雅,听得也是频频点头。一对忍者姐妹花在旁看得又佩又奇,她们不会汉话,却也满面感激。

源明雅谢过唐西瑶后,又说道:“此次野村之乱能够圆满解决,多承二位相助,终是明雅欠了你们一个人情。日后二位若有什么差遣,明雅也自当尽心竭力的回报。”

叶随云想到先前杀蛇救人皆是出于自己意愿,并非被人强迫,况且当时也并无丝毫帮助源明雅之意,这个功劳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便道:“在下打死八岐蛇,本意并非为了城主你。因此阁下并不欠我什么,此话不必提了。。。。”说到这忽的又想起一事,忙改口道:“当然,若城主坚持要还这个人情,在下也就不客气了,眼前正好有一事相求。”

源明雅听他说的有趣,问道:“何事?”

“我有一位大和尚朋友,受日本僧都相邀,欲携弟子前往贵国日本。。。去。。去。”叶随云记不清祥彦的话,唐西瑶忙补充道:“传法。”“对。。对。是传法。奈何寻不到合适的乘船,几次出海皆是无功而返。现今他们师徒停留在东篱寨之中。城主可否帮助他们达成此行?”

源明雅略略沉吟了半晌,说道:“这师徒二人明雅亦有耳闻。本国的两位‘大僧都’普照和荣睿都曾有手书寄回国,信中多提到过此事。少侠放心,三日后便有一趟运送遣唐使的官船要返回日本,就请他们搭乘此船可好?”叶随云想不到问题竟如此轻易就解决了,连点头答应:“就这么说定了。”

临走时,叶随云实在憋不住,问源明雅道:“你到底几岁了?”心想此等行事言语可着实不像个孩子。他虽自小受奶奶教诲,懂得谦虚尊老,但他本是个性子单纯之人,读书亦少,因此难免想到什么就随口而说,尤其源明雅的样貌看上去本与孩童无异。

唐西瑶忙拉拉他衣袖,源明雅却丝毫不见怪,反倒浅笑,道:“少侠这般问,那可算当我是朋友了,怎敢不如实相告。阴阳术的修炼接受天地之气,沟通万物鬼神,时日长了,修习者多少都会有不同体质的异变。明雅也是如此。若论真实年龄,恐怕我比你还要大着几岁呢。”叶随云听得似懂非懂,睁大眼睛沉思。

数日后,在扬州码头,一艘即将返回日本的艨艟使船正准备起航。在源明雅安排下,鉴真老和尚和弟子祥彦也顺利上了船。叶随云和唐西瑶,以及东篱寨众人一同前来相送。互道珍重后,祥彦扶着师父登上了甲板。站在最后的阳宝拍了拍叶随云的肩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你帮我找回了要命家伙,多谢啦。”看了看叶随云又道:“你真的不想知道我这袋中是什么宝贝?”

叶随云摇手道:“不必了,你好好保管,将来再丢失,可不关我的事了。”阳宝愣了愣,皱眉道:“你这人别的都挺好,就是遇事不知轻重。罢了罢了,日后你就算再来求我,我也不告诉你。再会再会。”说完边摇头便嘟囔着什么走了,似乎很不解。

这时已经登上甲板的鉴真大师忽停下脚步,转身对叶随云轻轻招手。人们都有些惊讶,与他师徒二人相处了这些时日,都知这老僧除了必要的行走外,从来只有静坐入定,不观不语,此番还是第一次看他有了别的举动。

叶随云亦同样好奇,不敢怠慢,忙走上前去,说了声:“大师。”鉴真依然低眉闭目,缓缓伸出右手,放在了叶随云的头顶上。左手合十,口中念念,竟然开始诵经起来。

一旁众人不明所以,祥彦却心神大震,立时拜倒,颤声道:“师父。。开口。。。说话了。”低首行礼,虔诚聆听起来。

唐西瑶记得祥彦说过,鉴真大师为了修行,已经十余年不言不语,却不想此刻开口。虽然全然听不懂,却也知那定是佛经之属。

叶随云毕恭毕敬不敢稍动,耳闻梵音,但觉平和轻缓,通体舒适。头顶一股清凉之意,缓缓游走。虽不明何故,却猜想这定是鉴真大师为了感谢自己相助的某种祝福之语吧。待到吟诵完毕,鉴真依然闭着双目,似乎面带微笑,径直行入了船舱之中。祥彦与众人行了礼,也跟随进去。不多时,船工一声唿哨解缆起锚,大船渐渐荡离了码头。

阮梅问道:“眼前事已了,二位有何打算?”叶随云将要前往长安的意图说了。阮梅一拍手道:“可说是再没有这么巧的事了。”叶随云听她一说,忙问因由。阮梅说道:“为了贺皇帝寿诞,朝廷礼部特命扬州府准备大批的江南梁米特产,经由水路送往长安。旨意乃是一年多前就下达的。而负责运送的便是我东篱寨的船队,就在今日启程,二位正可搭乘前往。”

唐西瑶惊喜道:“当真?这官府的事,怎会着落在贵寨身上?”阮梅道:“这毫不稀奇。就好像各地镖局子经常会负责护送官银贡品等等,此类事多了去。官家出点钱,雇佣地头蛇办事,可是省时省力的办法。这次朝廷指定要由水路运送,哼哼,要说在水上干活,这江南一带谁家又及得上我东篱寨。”二人听得连连点头,齐声道谢。阮梅道:“你们这样客气,到叫我不好意思了。唐姑娘仗义援手,帮我找到了父亲,该是我谢你们才是。”叶随云听得更是惊讶。

回到东篱寨,等到中午时分,只见一艘艘的乌篷船接连驶出,每一船的甲板上都堆放着满满当当的货物,上面全是用大红纸铺盖包裹,红纸上都写着个‘贡’字。船队前后足有三十几艘,首尾相连长达数里。叶随云和唐西瑶正坐在其中一只船上,除了二人,还有两名船工。其中一个汉子道:“等咱们出了河道后,只须跟着最前的头船便可,一路顺着运河向南而行,只需半月余便可到达长安了。少侠和姑娘无需多扰,且放宽心,可以好好欣赏一程沿途的风光。”二人听罢,均感欢喜惬意。

直到视线中已瞧不见码头,叶随云问起:“在日轮山城时,记得你对那李先生说起,要助他寻找女儿。怎的今日阮梅大姐又说感谢你寻父之恩。究竟怎么回事,我都要糊涂了。”

唐西瑶笑道:“你呀,这还想不通吗?阮梅就是他女儿呀。”叶随云大讶,怔了怔道:“竟有这等巧事?你又是如何知晓他二人乃是父女?”唐西瑶道:“那日初见李先生时,我便见到他手中始终捏着一方白色玉坠。那佩雕工极精,形似锦鲤,玉质温绵,乃是少有的珍物。”叶随云想了想,那日自己的注意力全在源明雅和野村的争斗上,倒不曾注意李重茂手中有否持物,问道:“这有何奇怪吗?”

唐西瑶答道:“自然不怪。怪的是这等难得一见的宝物,阮大姐竟然有个一模一样的挂在脖子上。而且那玉鲤翻身的角度与李先生所持的正好相反,我立即明白这两个坠子乃是一对。加上李先生说的话,我自然就想到喽。”叶随云赞叹道:“原来如此,你倒是敏锐。”心想:“我到从未注意过阮大姐身上佩戴着什么?”

一百二十九章 舍利复得

长安城,大唐王朝之都,前隋名作大兴城,乃是当世最大的城市。此时李家王朝正值鼎盛,河清海晏,尤其在长安城中,百姓生活富足繁荣,尤其贸易更是兴旺发达,其繁荣之处不仅仅是汉人之间,与大唐之外的异域番邦亦频频有商业往来,因而在长安,金发深目的胡人随处可见。

城东北有一处占地百亩的弘大官邸,红墙朱瓦,颇具气势,名做‘兴庆宫’,乃是当今天子尚为王爷时的住宅。与兴庆宫仅一街之隔的‘胜业坊’。这里进出的皆是青壮年汉子,人人身穿劲服铠甲,神情英悍。原来此处正是天策府驻扎长安的行辕。

此刻在坊内正中的一处阁楼里,一个身材魁梧,穿靛青长袍的中年汉子,正眉头紧锁,思索着什么。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个素蓝劲装的年轻人,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也是面有忧色。

那中年汉子问道:“依你说来,那三才阵之中隐伏了极厉害的器械机关?消息来源是否准确?”

年轻人道:“自打一年前,我的副将卢茂匀说起后,这一年来,我便时时关注着神策的动向,并暗中安插了多名探子监视,情报当可信任。”

中年汉子皱眉道:“他们在三才阵中布下杀机,却是为了什么?”年轻人摇摇头,似也想不通。

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这并不难猜,自然是用来对付天策府的,首当其冲便是小小。”随着话声,一个竹青布袍的中年文士走进来,此人三缕长须,面目清雅。

年轻人喜上眉梢,上前行礼道:“朱先生,你回来啦。”朱先生点头道:“我一听闻大统领被囚禁,便尽快安顿了老家的事匆匆赶回,不想路上又碰到些事务耽搁,以致今日才到。”说完又与那魁梧汉子见了礼。

年轻人问道:“先生刚才说那三才阵首先要对付的是我,这话怎么讲?”这个年轻人正是冷小小。那魁梧汉子名叫秦颐岩,官拜天策副统领,镇军大将军,是天策府中仅次李承恩的二号人物。而那最后进到此的朱先生名叫朱剑秋,受李承恩看重,拜为录事参军事,乃是府中的军师智囊。江湖盛传的一句话‘天下三智,唯逊一秋’,说的是当今世上最富聪颖智计的四个人,当中的‘一秋’指的就是此人。

朱剑秋道:“那三才阵我也有所耳闻,当中全是高手匠人制作的巧簧箭弩,重械机关,杀伤力巨大。你想想,现今四海宁定,边无战事,神策军却处心积虑构筑此阵却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对付他们最大的对手------天策府。”

秦颐岩却有些犹疑,道:“先生会否是多虑了,神策军虽向来与我天策府对立不和,处处明争暗斗那是不假,可要说敢公然以这等大阵仗戕杀天策府之人,谅他们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

朱剑秋道:“副统领说的不错。他们的手段自不会明着来,但只要变个花样掩饰一下,却无不可。”秦颐岩哦了一声,道:“愿闻其详。”

朱剑秋道:“现今神策军把持在李林甫的手中,李林甫其志难测,却定然有着极大野心。他一直视天策府为眼中钉,肉中刺,总要找机会对付我们。现今因为佛骨舍利被盗一事,以致大统领被囚禁,秦副统领被勒令禁足,不得离府,府中上下如今人心惶惶。虽然尚有杨宁,冷天峰,曹雪阳等几位将军坐镇,可他们皆是统兵打仗,征战沙场之才,并无领导大局的能力。小小虽年纪轻轻,可要论武功才能,沉稳明智,放眼整个天策府中,除了二位大统领,再往下数就要算他了。这一点府中内外上下人等也都早已认可。因此我估计,李林甫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小小,他想要彻底遏制天策府,目前小小便是他无法忽视的障碍。”

秦颐岩缓缓点头,又问:“依你看来,他会怎么做?”

朱剑秋想了一下,道:“如果我是他,直接上奏皇帝,就说神策军苦练筹备的三才阵已经完成,意欲邀请冷小小将军作为天策府代表前往一阅。待到小小进入阵中,身处机关箭弩的重重包围之中,他再遣人操控机关,当场就可要了小小的命。随后再上个请罪奏折,就说是器械故障,导致机关失灵,以致箭矢自发,再然后随便找个替罪羊一杀,就可把所有罪责推得一干二净。皇帝自也无可奈何,最多训斥几句,难以追究。”

一席话听得秦冷二人忍不住变色。秦颐岩沉吟道:“那小小就推脱不去。。。”朱剑秋摇头打断他道:“不可。在皇上看来,李林甫好意相邀乃是好事,是两大军正常的交流,若无合适的说辞,怎能推诿。李林甫现今深得皇上信任,他总有办法说到你推无可推的。”

冷小小也道:“先生说的不错。况且若是推辞不去,岂非让神策军小觑了,也堕了我军的颜面。”他看了一眼朱剑秋,对深自担忧的秦颐岩道:“叔父请不必担心,你忘了朱先生是谁,他既已说到这一步,相信定早有了应对之策吧。”

朱剑秋捋须大笑:“副统领,小小这孩子,可比你反应快呀。”秦颐岩一愣,道:“原来你早有计较,快说说。”朱剑秋拉近二人,压低声如此这般说了几句。秦冷二人拊掌赞道:“原来这么简单,就这么办。”

这时,门外一员兵士气喘吁吁跑来,报道:“冷将军,回来啦,回来啦。。。。”

冷小小皱眉道:“慌什么,谁回来了。”

“哥哥,我回来啦。”就见冷思思的身形一蹦一跳,稚气的脸庞微有潮红,显是一回府就马不停蹄的赶来。后边跟着卢茂匀。

冷小小面孕喜色,随即笑容敛去,脸一板道:“你这些日子去了哪儿?一声招呼不打便私自离府,这般胡闹。你是否是嫌府中的事太少了?”

冷思思嘟了嘴,道:“人家不就是想出一份力嘛,兴许真能找到那个什么舍利,父亲不就可以回来了。”一旁的卢茂匀也劝和道:“思思的确是想要帮忙为将军分忧,现今既安然回来了,将军就不要生气了。”

冷小小哼了一声,面色也不再严峻。实则他见到妹妹回来,心中喜悦,可毕竟脸上要装的生气些,好叫这丫头往后不敢这般不告而别。秦颐岩与朱剑秋对笑而视,皆想小小这孩子也不过二十出头,管教起妹妹倒一副老气横秋。

冷小小道:“行走江湖,少不得刀光剑影。这回算你运气好,平平安安回了家,再有下次,可不见得能再这般好运。以后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府中,哪儿也不许去。真有什么事,我如何向父亲交代。”

冷思思有些不服气,道:“谁说我啥都没遇到。前些日子,我们还和一帮山贼强盗交了手,就连那个长歌门的高手。。。叫什么。。什么张若虚的都打不过人家。最后还是凭着本姑娘才将坏人赶跑的。”说着得意洋洋挥了挥拳头。

冷小小白了一眼,道:“又来瞎说。”冷思思急道:“谁瞎说了,不信你问老卢。”

卢茂匀道:“冷将军,确有此事。”随即将那日在虎剑岭土地庙中如何遇到唐西瑶,张若虚等人,如何被伏虎寨强盗撞上,又如何靠着冷思思将强盗击退等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末了道:“当日的情景实在诡异,思思这丫头的武功怎会突然高绝无比。因此依小将瞧来,定然是有高人在旁相助。只是此人如何办到的,我惶张之下,毫无觉察。”冷思思面有不忿,很不服气,却终于忍住没有说话,想来她心底也是有一分自知的。

秦颐岩道:“张若虚此人的名头我也听说过,乃是吴中四士之一,一套‘高山流水掌’甚是不凡,在长歌门中是个数得上的人物。怎么,你说他竟斗不过那山贼头子?”语气大有疑惑。卢茂匀点点头。

冷小小道:“只怕这些人并非普通山贼。而是假借贼名,实则有所图谋而来。”秦颐岩哦了一声。

冷小小道:“叔父请想,这些人听闻天策府的名头,不仅未露丝毫敬畏之意而退去,反更变本加厉,出手伤人。老卢说,那姓于的听他自报来历后,却说‘那太好了’,寻常毛贼岂会如此大胆。”

秦颐岩点头道:“有道理。这些人会是什么来头,竟敢公然与天策府对抗。”他瞅了朱剑秋一眼,道:“老朱,你怎么看?”

朱剑秋正若有所思,听秦颐岩一喊,回过神儿道:“小小说的不错,那姓于的不去选择唐门二小姐,却直接来抓思思,说明这些贼人的目的明确,这点没有异议。我更感兴趣的却是那个始终不曾露面,只在暗中借思思的手将对方击退之人。”

秦颐岩似乎也兴致大增,问道:“难不成你已有头绪?”

朱剑秋望了卢茂匀一眼,道:“据卢副将所言,其时思思身后的四个人。其中唐家二小姐精通医道,乃是杏林高手,却不曾听说她武功如何高超。那鉴真大师我久闻其名,是淮南禅宗大大有名的高僧,他精修佛法,心怀普世,得的叫人敬佩。只是这位高僧只修佛法,从不习武,因此他师徒二人也可排除。“

冷小小道:“如此说来,就只剩下与唐姑娘同行之人。你说此人将面容故意涂抹,不以真容示人?”后一句是向卢茂匀询问。卢茂匀点点头。冷小小凝思不言,朱剑秋问道:“小小,难道还想不到此人是谁吗?”

冷小小沉吟道:“此人只借助思思的手传力,便可夺下对方五个好手的兵器,又仅凭内力传导飞剑,就将那姓独孤的高手震慑,自行退走。武功之高委实叫人惊骇。有这等功力,而又这般年纪的,我确是想到一人,可。。可他失踪已久。。。。”

朱剑秋微微一笑,道:“不必怀疑,我瞧你猜的八九不离十,必是叶随云。也幸亏遇上了他,否则思思和卢副将此刻当真是境遇堪忧,绝难这般安然回归。”众人都有些吃惊,冷小小问道:“先生何以这般肯定?”

朱剑秋道:“数月前,叶随云杀死缉拿他的百余名金吾卫后,便即消失。。。”小小插口道:“我信得过他绝不是杀人凶手。”朱剑秋道:“好,且不说这个。此案震动朝野内外。江湖之上,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随云身上,却忽略了几乎与他同一时间失踪的,还有唐门的二小姐唐西瑶。”

冷小小一拍手道:“对呀。我到把这事忘了,唐家堡还曾遣人来询问过。”朱剑秋道:“再者,他将脸涂黑,自是因为怕卢副将认出了他。卢副将所识的年轻高手除了他还能是谁?”

秦颐岩呆了呆,道:“如此说来,这个姓叶的小子倒是帮了我们大忙。看来这人倒也没坏到了家。”冷思思眼睛一眨一眨,似乎还不相信,又似乎在使劲回忆那黑脸人究竟是个什么容貌。只依稀记得这人蹲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语,印象实在不深。

冷小小悻悻道:“叶兄弟自然不是坏人。叔父日后见了他必会明白的。旁人之言终不如亲见,做不得准。”秦颐岩一愣,随即哈哈笑道:“我倒忘了,他是你的好友。好,好,就当我没说。”

冷思思道:“哥哥,说起来,还有件怪事,我险些忘了。”说着从卢茂匀的竹筐中取出一物,说道:“回来的路上,我们突然发现背筐中多出个盒子,上面写着你的名字,也不知是谁放进来的。”

冷小小伸手接过,只见那盒子方方正正,颇有古意。上面不知用什么写着自己的名字,字迹纤秀,想来是出自女子之手。将盒子打开,内中一枚说圆不圆的白色珠子,此刻屋中光线不明,可见那珠子上面竟有一层淡熠光华,如水晕般在缓缓四散。众人顿感心神一片说不出的澄净舒适。冷小小颇觉诧异,思量:“此等物像,定然非是凡品,却不知这是什么?”

却忽见秦颐岩双目圆睁,似乎难以置信,说道:“这。。这。。这就是佛骨舍利呀。”余人皆惊。冷小小道:“叔父。。你说这是。。。”话音也颤了。

秦颐岩坚定点头,道:“多年前我曾见过的,错不了。”

朱剑秋亦是喜慰交加,喟叹道:“看来思思的恩还没报,便又多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喽。”他虽遇事即能洞悉前因后果,却又怎想的到这舍利竟会在叶随云的手上。

一众人惊喜过后,冷思思更加得意,昂头道:“怎么样,我说要将舍利寻访到手,可没说空话吧。瞧你们还敢怪我跑出去。”

一百三十章 宣政面圣

清晨,宣政殿月华门外,一个挺拔的身影久久伫立,正是冷小小。他天不亮便已早早来到这大唐帝国的权利中心。按他的官职品级是不能参与朝会的,只有等早朝完毕后,奉等传召才可面见皇帝。因此向传令官递上觐见奏折后,便一直等在这里。整个天策府只有李承恩和秦颐岩可以直接参朝。

日头斜斜上升到了头顶。忽闻两道主门打开,就见文武两班大臣鱼贯而出,分左右散去,看来早朝刚刚结束。冷小小不经意见到其中一人颇为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不自禁怔怔瞧着。那人也见到了他,微微一笑,走上前道:“冷将军,下官这厢有礼了。”

他一说话,冷小小立时认出,这人正是在君山上指证叶随云于扬州杀人灭门的丐帮弟子郭青。想不到在这里见到此人,而且瞧他衣装,竟然成了朝廷官员。

郭青看冷小小脸露惊诧,尴尬一笑,道:“冷将军贵人忘事,下官郭青,与将军在君山有一面之缘。”

冷小小略一宁定,点点头,冷冷道:“足下本丐帮中人,数月不见,竟摇身一变,入了仕途,此等奇闻,当真稀罕。不知现居何职?”

郭青面不改色,满面微笑,道:“常言道,人往高处走,下官自也不例外。托贵人相帮,得了个‘御史中丞’的闲职。往后还要仰仗冷将军多多提点。”

冷小小道:“你我文武不同,我提点得着你什么?只不知那‘贵人’与足下是何等亲近关系,竟能将个五品官职轻易谋于足下?”

郭青尴尬干咳一声,道:“那是因为下官帮了他个小忙,不值一哂。”

冷小小冷冷接口道:“不知这‘小忙’是否与君山有关?”郭青一阵变色,僵在原处。这时闻传令官朗声宣道:“宣冷小小觐见。”

冷小小不再理睬郭青,大踏步走入。登上石阶,进到殿内,稽首跪拜,道:“臣天策府归德中郎将冷小小参见陛下。”

大殿中每隔几步便有一名内侍靠墙而立,正中台阶上端坐一人,一身明黄裘冕,头戴通天冠,两撇短须,相貌清雅,只身形有些发福,正是当朝的太平天子李隆基。在他身后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太监始终躬着身子,似乎随时听候差遣。皇帝御座下首立着一名身穿大袖朝服,头戴漆纱笼冠的精瘦老者,双鬓微有银丝,眼神锐如利刀,对进来的冷小小不望一眼。

李隆基轻轻挥手道:“冷卿平身吧。如朕记得不错,这是与卿第二次见面吧。上一回还是两年前,在云娆十五岁生日上,你跟在李承恩身后。”

冷小小站起,恭敬回道:“陛下所记不错,正是臣有幸第二次得睹天颜。”

李隆基点头微笑,说道:“嗯,自那以后,云娆那丫头便常常在朕面前说起你。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呀。”冷小小忙道:“臣惶恐。何敢劳公主相询。”

李隆基笑道:“她说你呀,一副骄傲的样子,对人爱理不理。莫不是有大本事的人架子才这么大吗?似乎心里对你很不服气呢。冷卿家往后见到这丫头可要小心在意。”语气戏谑,似乎心情很好。

冷小小道:“臣不敢对公主丝毫不敬。”他知这个李芸娆是皇帝的第十个女儿,性格好强,骄横之名传遍京城内外,很让人头疼。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小姑奶奶。

皇帝一摆手,却不在意,道:“你们年轻人都是活泼性子,更容易谈得来,不必那么拘束。公主自小是个闲不住的脾气,又喜欢习武,怕是日后少不了要和你争个高下。到时候,你可要多让她些。”冷小小眉头皱的更紧。

那始终站于一旁的老者听皇帝说了半天,始终不涉正题,开口道:“启禀陛下,冷将军忠勇之名早已远传内外,我大唐有此等英才,确让人欣慰。然则他毕竟还年轻,只授得从四品下的官职,按规制是不能面圣的,想来冷将军对此不会不知。”

皇帝恍然,笑着轻拍自己额头,道:“李卿家提醒的是,朕倒差点忘了。冷卿方才的奏折上说请朕开释李承恩。是吗?”

冷小小答道:“正是。”

老者哼了声,道:“天策府丢失国之重宝佛骨舍利,李承恩自当领受全责。现今宝物依然踪迹渺然,请问冷将军凭何而请?”

李隆基也喟然道:“李承恩追随朕多年,劳苦功高,朕又岂愿将他禁锢狱中,但国法难违,朕也无法庇护与他。”看了冷小小一眼,说道:“你也不必担心,朕知他是你的义父,但李承恩已经被囚,秦颐岩亦禁足,他二人已经还衍罪责。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朕是明白的。此事不会再牵连旁人了。”

冷小小行礼道:“多谢陛下照拂,臣感激不尽。李相国说的不错,微臣虽是武将,但亦清楚朝廷礼制严明,岂可轻逾。若非今日有了圣舍利的重大线索,臣纵然万般心悬义父,也绝不敢违制参见。”原来那瘦老者正是大唐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宰相,中书令李林甫。

李林甫冷森森道:“这般说来,你找到了舍利的线索?”

冷小小不慌不忙,说道:“下官并非有什么线索,而是已然找回了舍利。”话一出口,皇帝与李林甫不约而同惊道:“什么?”李隆基甚至从御座中站起身,问道:“冷卿此言,是说舍利眼下在你手中。”

冷小小道:“不敢欺瞒陛下,千真万确。”说罢,自衣衬中取出木盒,双手托上。旁边早有侍从接了过去,打开呈送到皇帝面前。

李隆基凝息细观,看清盒中之物后,显得喜不自胜,连声道:“不错,不错,确然为圣舍利无疑。与朕在十年前见过的一模一样。李卿家,你也来瞧瞧。”

李林甫面色十分难看,走近几步,扫了一眼,道:“老臣请问陛下,当真能确认此物不假?老臣是担心,难保是有心之人伪造宝物,以有所图。”

李隆基一怔,笑道:“相国说哪里话?十年前你也是亲眼所见,怎的却想不起了。这等宝物,只要见过一次那便绝不会弄错的。力士,你说呢?哈哈。”最后一句是问向身后的白发太监高力士。

高力士身形依然佝偻着,笑道:“陛下圣明,正是如此。老奴也记得清楚,陛下四十圣寿迎请的正是此宝,错不了的。”话声舒缓,带着宦官特有的轻柔嗓音。李林甫听二人对话,无奈只能轻哼一声,再不言语。

李隆基道:“既然圣物安然取回,那李承恩的失职之责就免了吧。赦旨即刻下达。”冷小小大喜过望,稽首道:“谢陛下开恩。”李隆基点点头,道:“此物你是如何寻回的?”冷小小急中生智道:“自圣物丢失后,天策府上下精锐尽出,在各处寻找,加之有不少江湖朋友相助,终于不负皇恩,令失物复归。”

李隆基道:“原来如此。”

李林甫道:“江湖朋友?不知冷将军说的是什么人?”冷小小却不直接回答,说道:“天策府身为大唐壁垒,既要御外敌,也须防内患,因此与不少的武林门派多有往来,这点皇上也是知道的。”李隆基点点头,冷小小道:“天策府多年经营,与天下众多武人势力早已打好关系,一面是要暗中监视江湖上的风吹草动,一面也正好彰显我天朝博大襟怀。因而,此次失宝的消息一传开,这些武林中人体念皇帝圣德,以及与天策府的一点交情,都大大施与了援手,这才令宝物快速找回。”一番话说得皇帝频频点头,大加赞许。

李林甫道:“哼,武林人士,说得好听。这等草莽之徒皆罔顾法纪之辈,眼中有何王法可言。陛下,据老臣所知,诸行走江湖的草莽之士最是不服王化,难以管束。尤其一些身负高强武功之人,更是无法无天。陛下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刑部报查的一名凶徒,将前去缉拿的百余金吾卫全数杀死后逃逸,其对朝廷法令藐视,令人发指,这种人岂能姑息。因此老臣倒觉得对于那些习武之人该是时候严加整治管理一番了。”

李隆基略显忧色,道:“此事朕也听闻了,那凶犯似乎姓叶,怎么,刑部还未捕到此人吗?”李林甫道:“这凶徒凶残狡猾,兼且武艺高绝,刑部虽已发下了全国的海捕文书,却总是擒其不住。据说这狂徒曾在扬州大发凶性,一夜杀死五十多人,令人闻风丧胆。”

皇帝面色发白,迟迟不语,显是正在想象凶手该长了一副怎样凶暴恐怖的容貌。冷小小感到李林甫话中有话,似乎意有所指,不禁隐隐有一丝担忧。又想今日自己目的已然达成,还是及早离开的好。说道:“既然圣物得以完整归复,御呈陛下圣览,臣这便告退了。”说着就要退去。李林甫道:“且慢。”

冷小小心中一突,难道他要拿自己与叶随云相识来做文章?不由皱眉。

就听李林甫道:“先前老臣所说,乃是对江湖上那些不服王化之徒确有忧略之情。为此,早在几年前,即勒令神策统军陈嵩伯等人,连同自高丽国请来的能工巧匠,耗时日月,终于创练出一套由军士配合木工器械而成的作战阵法。此阵每组由三个方队组成,每个方队十人,再配合数具强弩链车作战,十人可顶数百人,威力奇绝。即可用于战场攻伐,也可拆分开来,尤其对付那些身负武艺的凶徒罪寇,万不一失。”

皇帝显得饶有兴致,道:“哦,竟有这等事。阵法何名?”

李林甫道:“此阵名曰‘三才阵’,如今在陛下圣明光垂之下,我大唐威慑四夷,边陲小国无有敢逆者,要说这边患倒是不足为虑。此阵创成,看来往后倒是可用来对付诸般流寇草莽了。”

李隆基颇有嘉许道:“相国思虑周到,辛苦了。”

李林甫道:“谢陛下夸奖。此阵乃多位宿将巧工心血之作,设计精妙,暗合兵法,实乃不可多得战阵法宝。因此老臣想,秘笈不可自珍,愿邀请冷将军携员前往观摩查习。”

听到李林甫最后一句话,冷小小不由得心中叹服,果然如朱剑秋先前所预料的一模一样。李林甫说道:“天策府向来为我朝军队楷模,号称‘东都之狼’,府中将士久经沙场,对于战阵的不足定可指点出其中一二。因此老臣邀请冷将军前往,旨在为神策,天策两军共同学习,取长补短。岂不甚好。”

李隆基闻言龙心大悦,赞道:“李卿家说的不错,难得卿能这般毫无芥蒂展示军备。朕以为此议可行。冷卿家以为如何?”

冷小小清楚皇帝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已经下了指令,绝无违抗余地,好在一切早在朱剑秋预料之中,便道:“相国胸襟高广,大公无私,让人好生敬佩。微臣领旨。”皇帝捻须微笑,道:“好。”李林甫见冷小小欣然受邀,眼中闪过一抹异光。

却听冷小小继续道:“然臣以为,此等苦心高创之阵,若是仅得我等军中寥寥诸人见识过,实在太过暴殄天物,未免可惜。”李林甫一听,暗叫不好,冷小小接着道:“因此臣斗胆请陛下圣驾起行,以及文武大臣共同前往,一同前往观阅。到时令两军将士齐列队在侧,配以三才阵之威,接受陛下检阅。定可让众人一睹我大唐军容风姿,以此作为恭贺陛下圣寿的前曲,岂非是一桩盛事吗?”

李隆基拊掌朗笑,道:“说的好。冷卿所言,甚合朕心。李卿家,就这么办吧。”李林甫无奈,只得应了。冷小小心中得意,李林甫想要暗箭伤人,偏不给他这个机会。皇帝在场,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箭矢无眼,若是不小心伤了皇帝,你就是再权倾朝野也逃不过一死。

李隆基道:“冷卿家年纪虽轻,然思虑周全,又识大体,难怪朕总是听人夸赞与你,确为良才呀。你现今官居何职?”这时任谁都听出皇帝这是要提拔冷小小。

冷小小回道:“臣资历尚浅,受封归德中郎将。”

李隆基道:“唔,归德郎将在这太平日子里不过是个闲职。朕可不欲国家浪费了人才,让朕想想,如今何职有缺呢?”

御座后半天不做声的高力士忽然道:“陛下,负责在您的圣寿‘天长节’前后,专职巡卫长安城的人还未定,您瞧如何?”

李隆基一经提醒,道:“不错,在天长节前后,要来为朕贺寿之人来自五湖四海的邻邦,还有各处贵胄,少不得要热闹一番。决不能有丝毫差错,闹出笑话来。这长安城的治安倒是亟需重视。原本朕意是由金吾卫来负责,怎奈洛闻先殉职,就搁下了,险些忘了。从即日直到天长节后,金吾卫就暂由冷卿家暂代吧。你多历练历练。”

冷小小深知君命不可违,不敢表露丝毫不喜,叩头领旨。心想好在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同时也颇为意外,想不到皇帝竟会这般看重自己。只不知朱先生有否料到这局面。

一百三十一章 广运盛会

这一日风和日丽,微风送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长安城的百姓都纷纷涌上街头,聚在河道两旁,似乎在等着什么。到处是喜气洋洋,高声谈笑,好不热闹。

待到中午,忽听远方响起礼炮数声,人人翘首望去,只见禁苑广运潭方向,在那最高的望春楼上有人头涌动,后面团扇绛麾,鼓乐齐鸣,一个身裹黄袍的中年人携着一名女子现身其中。长安百姓久居皇城,勿需提醒也都知这竟是皇帝亲临。人们纷纷跪地叩拜,就连其中众多黄发碧眼的胡人也不例外。一时间,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京城大地。

冷小小骑着白马,数名亲兵尾随在后,来到曲江池畔。看到一身材微胖的老者正对左右人吩咐着什么。冷小小认得老者是长安令韦坚。今日的漕运盛会就是他主持的。

韦坚一见是冷小小,忙远远小步跑来,边道:“冷将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冷小小拱手回礼道:“韦大人不必客气,此次广运潭盛会筹划多时,想必诸事都已准备妥当了。”韦坚笑道:“为了今日之事,老朽已是多少日都睡不好了。总算没有白忙活。”言下颇为得意。又道:“冷将军执掌京城防卫,深得皇上信重,老朽也要恭喜才是。圣上寿辰在即,想必这些时日足下也不比我轻松呀。”冷小小道:“末将职责所在,不敢言劳。”回头望了望远处的望春楼,道:“皇帝亲临,末将要确保各处万无一失。特来此看一看。”

韦坚还没答话,忽远处有人朝这边喊道:“韦大人,最后一批江南来的船都已到了。”冷小小看去,江面上影影幢幢,各种船只整齐排列在水面上,粗算只怕不下四,五百艘,场面蔚为壮观。韦坚不及和冷小小多说,喊道:“好,准备,头船走。”

只见码头上一艘崭新的乌篷船离开岸边,那船比普通船大了三倍有余。船头立着个年轻后生,上身水绿短衫,额头系着条红抹额。那后生身后,坐着数不清的盛装少女,笑靥盈盈,犹如一道亮丽风景。就连冷小小都瞧得眼前一亮。

那立于船头的小伙子一声唿哨后,率先将船由运河驶入了城中。所有停在江面的船只,随即由专人调度,紧随其后,一艘接一艘跟着划出。就听长安城爆出震天的欢呼声和鼓掌声,伴随着锣鼓喧天,一浪高过一浪。船队犹如一道连在一起的锁链,缓缓进入城中。每支船的仓中都放着粮食米面,四周围以各地方土特产,一张张写着不同地名的红纸铺盖其上,以示五谷丰登,天下大稔。

头船渐渐驶近望春楼,那短衫年轻人一声呼喝,开腔高唱起来:“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舟船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听唱得宝歌!”他每唱一句,身后坐船中的百名少女同样的和一句,歌声嘹亮清朗,配以浓浓的江南口音,当真说不出的悦耳好听。伴随着沿途百姓欢声笑语,的是一派盛世风流的气象。

韦坚满意颌首,对冷小小道:“这一百名少女都是从全国各处戏班和绣庄精挑细选出来的,再请来梨园高匠调教多时,方始在今日亮相。”冷小小也被眼前欢乐的气氛所感染,道:“韦大人良苦用心,今日场面确是不凡,末将佩服。”心想韦坚为了讨好皇帝,也当真是下了大功夫,这种事要是换成自己可万万做不来的。再看望春楼之上,皇帝果然龙颜大悦,哈哈大笑。冷小小思量这个韦坚看来是要指日高升了。上马拱手告辞,带亲兵沿街巡去。

庞大的乌篷船队几百艘前后相连,承载着满满的粮食土产,秩序井然,顺着河道前行。在其中一艘不起眼的船上正坐着一对少年男女指指点点,他们也被眼前繁华热闹的长安城震撼。那年轻人大为兴奋,赞叹道:“好热闹,要说这皇帝住的地方当真不同。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那般高大的城门。”少女笑道:“叶哥哥,别忙着光顾看,我跟你说,长安的美味小吃才叫好呢,我曾来过三次,每回最难忘怀的就是这里的美味佳肴。”这二人正是叶随云和唐西瑶。两人随船队一路西行,一月不到便抵达了帝国的首都。

叶随云道:“当真?都有什么美味?”唐西瑶道:“既然来到长安,自然要吃旁地儿没有的,当数西域胡食。什么青锅饆饠、手抓胡饼、鱼芝搭纳等等,还要配上高昌国的葡萄美酒,要不就是波斯的三勒浆,或者龙膏酒,那滋味才美呢。”叶随云听得两眼发直,直咽口水道:“光名字就叫人垂涎啦。”

行至望春楼下,艄公对二人道:“少侠和姑娘真好运气,一来就见到了皇帝。”两人随他手指方向,望到楼阁最高层的阙楼中,一个中年男子正与身旁女子谈笑。

叶随云看清后,道:“原来这就是皇帝。倒与我想的不同。”唐西瑶道:“我小时见过皇帝的,只是现在又胖了一些。”叶随云问道:“那他旁边女子一定就是皇后喽?”唐西瑶摇头道:“不,皇后我也见过的。却不是这个女人。”艄公插嘴道:“那是现今最得宠的贵妃杨娘娘,要说地位,可连皇后都比不上她。”二人远远望去,见那女子容貌艳丽,体态丰腴,身上珠环玉佩更是显得贵气非凡。

穿过望春楼,继续前行,不一刻便来到行程的最终目的地广运潭码头。经岸上人调度,船只停靠后,便有数名力巴将船中货物搬运出去。叶随云下船后,对艄公道:“艄公大哥,请你回去代我多谢阮大姐,日后有空,我们定回去看望她。”那艄公道:“放心,我定将少侠的话带回去。少侠是好朋友,东篱寨众兄弟都盼着同你再一起喝酒。”叶随云一拱手,转身出了码头。见唐西瑶正和一个蓝衣少女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看情形绝非初识。心下大奇,难道这丫头刚来长安就碰到了朋友?

唐西瑶见他走近道:“叶哥哥,这是九妹,咱们在长安的事宜可就全凭她安排了。”那九妹身形瘦长,双手带一副黑色护套,最特别她脸上罩着半幅铁制面罩,仅露出的半张清秀面容。九妹道:“幸会呀,叶随云,又见面了。”叶随云更感奇怪,嗯嗯了两声,却想不起何时与她见过面。九妹笑道:“你这人真没良心,当日在草子林,若非我挡住追兵,你怎还能站在这。”叶随云抱拳道:“原来如此,多谢姑娘仗义援手。”九妹见他一脸凛然,嗤一声笑出来,道:“仗什么义呀,那是为了我家二小姐,谁有空理你的死活。”

唐西瑶见叶随云面色大窘,道:“你这妮子,总不好好说话,就爱拿人玩笑。”对叶随云道:“九妹是在唐家堡同我一起长大的,最是好心,就是喜欢恶作剧。你别往心里去。”九妹嘿嘿直乐,道:“我是二小姐的丫鬟,不敢捉弄二小姐,拿二小姐的心上人捉弄捉弄也好。”唐西瑶脸一板,道:“你再说我可生气啦。东西呢?”九妹不敢再闹,拿出一物给叶随云道:“早就准备好了。”

叶随云接过一看,也是半个铁制面罩,只与九妹所戴的不同,自己手中这只犹如一个完整面具被当鼻梁横切一刀,只余下半部分,戴上后仅露出眼睛眉毛,鼻梁以下全都遮住。九妹带的却是沿着眉心,鼻尖,人中的中轴线竖着切开,戴上以后,露出完整的半张脸。唐西瑶道:“当初说起,你担心在长安被人认出,恐多有不便,因此我一早以机关云雀传信九妹,准备了这面罩。我唐门有个规矩,弟子出外行走江湖,若非刻意隐藏身份,皆会带半幅面罩以示身份,这个规矩天下皆知。戴上后保管无人能认出你来,也绝不会起疑。”

九妹插口道:“好在男弟子的面具是横半,若如我的竖半形,戴上也无用。”叶随云不再多说,将面罩戴上,又将前额头发略微披散遮眉,只露出双眼,确是再难辨认。

九妹又道:“你往后的身份是二小姐的护卫,从岁数上排,应该归‘无’字辈,就叫‘唐无云’吧。”

叶随云点点头,改名字是自己的老朋友了,再多也不嫌多。同时心头不解,这九妹的铁面露出半张脸,戴不戴的有何用?却不知自打唐门创立之初,主业乃是赏金暗杀,每逢与敌人战斗或有隐秘行动之时,不论男女,都以面具遮面,随着年深日久的发展,逐渐形成家族传统。即便平日,门中弟子出席正式场合也都会带半面铁罩,横半竖半因男女而异。当然,若有人在特殊状况下不欲曝露身份,也可不戴,并无强制。

三人行至大街,叶随云刚说得一句‘肚子打鼓了’,就听马蹄急响,数乘马自远处奔驰而来,街中行人大呼小叫,向道两边纷纷闪避。叶随云三人不知发生何事,翘首张望。旁边有人出言提醒道:“你们还看什么,赶紧让开吧。瞧这情形,定然又是‘萱宁公主’出宫玩耍。再不躲开,被马蹄子踩到,死了白死。”

说话间马队冲近,果见为首的马上乘客是个身穿赤黄貂裘的贵族少女,正一边挥舞着鞭子,喝道:“让开,让开。”

叶随云刚一后退,那飞马就擦身而过。忽见前面几步外,一个卖菜老农闪避不及,摔倒在地。只见那头马直冲过去,眼瞅老农顷刻间便要丧命在一双巨蹄之下。叶随云心知来不及救援,手臂急舒,一把将马缰绳抓住。那马本在高速疾奔之中,突然被他这一扯,一声鸣嘶,再难前进半寸,竟硬生生定在了原地。那马上少女由于前冲之力太大,一声尖叫,飞离马鞍,不偏不倚摔在前方倒地老农的菜棚子里,咔哧哧声响,青菜白菜滚了一地。不过正好诸菜垫底,那少女倒是毫发无伤,只是几分狼狈却难免了。

后面马队眼见主人遭难,纷纷勒马下地,惊呼着赶奔去扶。后面几人挥着马鞭,指着叶随云骂道:“吾那厮,好大胆子。公主的马也敢拦,损伤了公主,要了你的狗命也赔不起!”

叶随云气道:“你们横冲直撞,险些踩死了人。”这时,公主被手下搀扶站起,一头秀发上沾满菜叶,怒道:“是谁敢拦我的马。”

叶随云还没答,唐西瑶已抢先一步道:“芸娆,瞧瞧我是谁?”那公主微微一愣,遂喜笑颜开,上前抓住唐西瑶双手,亲热道:“西瑶,怎么是你,来长安了也不和人家说一声,好让本公主备了酒席给你接风呀。”这少女正是‘萱宁公主’李芸娆。唐西瑶幼时曾随父亲数次入皇宫,李隆基见她生的玲珑可爱,年岁又与李芸娆相仿,便特意允准她与公主交往玩耍,二人因而结成好友,乃是总角之交。

李芸娆瞟了叶随云一眼,问道:“西瑶,他是谁?”唐西瑶道:“唐无云,我的家人。芸娆,你别怪他,方才你的马险些踏到旁人,他救人心切这才出手相阻,可绝非故意敢欺你。”

李芸娆忽闪忽闪着大眼睛,道:“是吗,差点伤了人,这我倒没注意。还好,还好。”转头打量了叶随云一番,道:“你功夫厉害的很啊,竟能支手勒停我的‘玉龙儿’。”

叶随云笑着行了一礼,道声得罪。李芸娆心想:“他们唐门最麻烦,脸上总是带个铁罩。不过瞧这人的样子年纪不大,功夫却厉害的紧,却不知和‘他’比起来如何。”原来她想起了冷小小。

得知唐西瑶几人正要寻处觅食,李芸娆拉着唐西瑶道:“西市有家新开的胡姬酒肆,制的葡萄酒滋味最妙,你定要尝尝。”回头对一干随从挥手道:“你们都回去,不必跟着啦。”一众骑士还待再说什么,却见公主早已头也不回的去了。

唐西瑶三人随着李芸娆来到那家酒肆,甫一进门,就闻到阵阵酒食香味,伴随着律动的胡琴乐声,不由精神一振。只见酒肆食客众多,金发碧眼的胡人倒占了一大半,围坐大堂之中,高声谈笑。中央的场地上,数名波斯胡姬正随着欢快的律动翩翩起舞,不住地旋转,煞是好看。

那负责招待的店伴看到李芸娆,忙不迭上前行礼道:“公主殿下,今儿来的好早。”说罢当前引路。叶随云心想看来这公主是此地常客。李芸娆有心招待好友,点了不少好吃的,有些食物的名字说出来叶随云也不知是什么。

李芸娆煞有介事道:“西瑶,你这次来的正好,现今正有个了不得的人物在长安城,你一定要见见。”

九妹奇道:“怎么个了不得法?”

李芸娆道:“此人二十有七,名叫沈庄行,风流潇洒,貌似潘安。而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现在在长安高门贵胄子弟之中可是大红人,尤其是那些贵族太太小姐,更是趋之若鹜,迷他迷的不得了。你和九妹一定要见识见识。”

唐西瑶笑道:“看来你也被迷住了吧。”

李芸娆脸一红道:“说我干什么,我才没那么无聊。”

唐西瑶想了想,道:“不对,如果你喜欢这人,才不会这么积极推荐我和九妹去,看来你倒确然不喜欢他。难道是有了其他的意中人。那是谁呀?”九妹在旁帮腔道:“没错,没错,定是这样。快说,快说,是谁。”

李芸娆嗔道:“你俩再说,我可要走了。”引得两人哈哈大笑。叶随云却不好表露笑容,只在一旁听着。美食流水似的送上桌,四人边吃边聊,好不高兴。

忽听靴声橐橐,门外走入数人,当先一青年汉子深目高鼻,满脸虬髯,一望而知是胡人。此人神态傲慢,衣饰华贵,显见非是寻常人。在他身后则是个看不出年龄的黑衣男子,双眼微眯,面如冠玉,尤其是他的肤色,白如羊脂,比寻常女子还要美上三分。此人身上偏偏穿一身漆黑锦袍,更衬的皮肤越发白皙。两人身后是一群随从。

李芸娆哼了声道:“怎么是他?”九妹忍不住问道:“这人是谁?看起来狂得可以。”李芸娆道:“安庆绪,很叫人讨厌。不过他倒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仗着他父亲安禄山的势。”三人皆年青识浅,对于朝廷政事都不甚了然,均不知安禄山是谁。

安庆绪斜眼扫视酒肆,目光落在唐西瑶时一亮。这一行人坐下后,点了酒食,安庆绪的眼光总是盯着唐西瑶来来回回的看,很是无礼。

九妹愠道:“这厮的贼眼,瞧着好生讨厌,叫人恨不得挖了出来。敢对我家小姐这等无礼直视。”

李芸娆道:“安禄山身兼三镇节度使,手握重兵。就连我父皇都要对他另眼相看。也难怪这贼厮狂了,咱们吃自己的,别搭理他。”九妹见居然连公主都不愿招惹安庆绪,不服气道:“节度使是什么官,很大吗?”

李芸娆点头道:“当然,咱们大唐共有十大军事重镇,分派由十名节度使掌管,主要负责保卫边境,镇守外夷。可说掌管了大唐除长安外所有的兵力。这些年父皇对安禄山很是宠信,连连升他的官。以致现在他一人就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还加封东平郡王,手下管着十几万军队,说得上现在势力最大的藩镇。”三人听的明白,安禄山如此熏天权势,难怪连公主都不欲招惹他的儿子。

唐西瑶忽然对叶随云道:“叶。。咳。咳。。。无云,你瞧安庆绪随从中那个瘸腿青衣人。是不是有些眼熟。似乎是那日在土地庙中,带领伏虎寨行凶的“独孤老大”独孤霸。”叶随云经她一说,仔细看去,果然是他。

一百三十二章 胡姬酒肆

唐西瑶使个眼色示意不可妄动。叶随云会意,眼下身在长安,京畿之地,自己身负罪名,确然要小心行事,当下不动声色,继续吃喝。心想这独孤霸武功不弱,瞧样子也不过是安庆绪的手下小卒,这个姓安的有些来头。另一个疑惑是,独孤老大出现在那晚的土地庙中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会是巧合。

这时,安庆绪转头对身边说了几句什么。一个随从走上前来,对唐西瑶道:“这位姑娘,我家主人请你过去喝一杯酒。赏个光吧。”态度无礼之极。

唐西瑶见安庆绪正笑眯眯对自己点头,道:“我与贵主素不相识,恕难从命。”

那随从冷哼一声,道:“我家主人瞧上的人,还没有敢说个不字的。”说着伸手去拉唐西瑶手腕,忽听嗤一声,那随从突然仰天摔倒,正砸在旁边桌上,整张桌顿时碎裂开来,上面的美酒菜肴噼里啪啦洒了一地。原本坐在周围的食客连忙起身躲避,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那家人摔在地上,捂着胸口不住惨叫。这一来,酒肆中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就连音乐声也停止了。

九妹嘻嘻一笑,道:“这狗腿子是给咱们演猴戏吗?怎的又跳又叫的。”原来适才她眼见此人要对唐西瑶无礼,当即发出袖中暗器,那暗器涂有毒药,打进对方胸口,立刻疼痛难当,因此那随从呼号不止。

对面数人同时站起,恶狠狠便要动手。却见安庆绪轻轻挥手,几人又坐了回去。他对独孤霸说道:“你去请她来。”

独孤霸撑起拐杖,一瘸一拐走上前,冷冷瞟了九妹一眼,道:“小姑娘暗器不俗,是唐门弟子?”九妹还未答话,独孤霸突然身子一晃,拐杖点出,咔的轻响,九妹顿感袖中的暗器匣子已经碎裂。再看独孤霸,依旧站在原地,似乎从未移动过。

九妹面色一变,知道这人刚才如要取自己性命也是易如反掌,只毁掉暗器匣,那是清楚明白的示威,要自己别再多事。岂知九妹却毫无畏惧,暗忖管你多厉害,自己这边有个超级高手,还能吃了亏不成。笑道:“这位瘸腿大哥,你到底有什么事呀?站在这里一句话不说,是要瞧瞧我们点了什么菜吗?”

独孤霸一怔,自己手下留情,这女娃子竟不买账,不由得怒气暗生,哼了一声,左手挥杖再度朝九妹点去,右手却去抓唐西瑶。这时大门处有人道:“且慢,阁下有话好说。”随着声音,一股凌厉劲风袭来,点向独孤霸腰胁间。他心中一凛,知道来人武功不弱,当下不敢怠慢,回身迎击。谁知那人见他不再对付唐西瑶和九妹,便即收招后退,独孤霸这一反招便打在空处。定神细看,来人一身武将服饰,英气勃勃,年纪甚轻。

李芸娆看到相助之人,不由喜道:“冷小小。”来人正是冷小小。今日皇帝出宫观礼,由他负责京城防卫,因而带人在长安城中四处巡视。恰好来到胡姬酒肆外,听得里面混乱吵闹,便进入查看,正赶上独孤霸出手抓人。冷小小一眼认出唐西瑶,当即不假思索出手解围。

安庆绪懒洋洋道:“我不过是好意请这位姑娘饮杯酒而已,将军何以要横加干预?”虽然这人身穿朝廷武将的服色,他却也不放在眼里。

冷小小认出说话之人,拱手道:“安公子幸会。在下天策府冷小小,忝掌金吾卫,负京畿戍卫之责。这几位是在下朋友,不知如何得罪了足下,还望高抬贵手。”他深知安禄山如今权势极大,他儿子更无法无天。即便天策府也不放在眼里,今日之事只怕难以善罢。

安庆绪双眼上翻,靠在椅背上,对冷小小竟是毫不理会。独孤霸道:“我家主人一片好意,阁下却来阻三阻四,也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伸这个手。”说罢肩动抬臂,拐杖点出。冷小小闻听声响,知对方内力不弱,双手圈转,一式‘守如山’,砰砰砰将对方几招连击全数挡开后,毫不停留,中宫直进,以手代枪,一式‘穿云’朝对方前额,前胸,腹部三处连劈三手。独孤霸万不料这年轻人不仅守得稳健,反击更是凌厉,顿时手忙脚乱,舞动拐杖护住身前,脚下连退。

冷小小哪容他退走,脚下紧跟不松,双手分左右忽刚忽柔,连攻不停,正是羽林枪法‘破风式’。独孤霸失了先机,气势已经馁了一半。被冷小小以手使枪,杀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拼命以拐杖护住全身,要反击却是难上加难。

眼看独孤霸左支右绌,安庆绪对身旁的黑衣男子点了点头。也不见那人起身,一团黑影猛扑到冷小小身边。冷小小动手时,始终眼观六路,留心着安庆绪一方的动静。却不料黑衣人说来就来,毫无征兆。他但觉胸口一窒,呼吸困难,欲待鼓催内力抗衡,惊觉对方一只手已经抓向自己咽喉。冷小小虽险不乱,身体后仰,双手交叉环抱,猛地鼓力一推,使出奔雷枪法中最强守式‘御’,身子急速后撤,险险避开这一招破喉之祸。待到身形停住,整个人已退到了门口。冷小小心中大惊,自己刚才这一下躲得险到极处,分毫之差便是生死之别。心知这黑衣人非同小可,不由浑身紧绷戒备。

黑衣人咦的一声,微有诧色。他自忖刚才那一招看似轻松平淡,实则尽了全力,满拟在众目之下一招将对手收拾了,震慑旁人。不想这年轻军官武功之强大出意料,竟千钧一发之际避了开去。他点点头,轻轻一笑,转身便去抓唐西瑶。他想冷小小已被逼到大门处,绝来不及救援。

叶随云始终旁观,初见冷小小现身,心中大喜,本要出声招呼,却被唐西瑶捏手阻拦,反应过来,还不是相见的时机。心想小小既然来了,姓安的一伙坏人也就闹不出花样了。万没想到这些家伙猖獗至此,竟仍敢动手。眼见黑衣人出手逼退冷小小,转身又来抓唐西瑶,当即伸手一推桌沿。桌上一副竹筷倏地弹起,朝上激射飞出,筷头直指黑衣人手腕要穴。

那人顿感筷上气流充急,手腕一僵,再难伸前半寸,只得缩手。他冷哼一声,反手横切击出。叶随云不闪不避,手掌蓄起一股柔力迎着推去,啪一声,二人交了一记。

黑衣人这掌好似打在棉花上,全不受力,却感到对方后续的反击之力强而不吐,浑厚无比,只震的自己手臂酸麻。黑衣人不假思索内力催动,另一手攻出。叶随云也换手抵挡,这次转柔为刚,‘青龙取水’。又听‘啪’一声,叶随云身子一晃便即坐稳。

黑衣人飘退两步,站定不动,神情虽依旧平淡,眼神中却掠过一丝惊讶。先前他始终双眼半眯半张,此时却直直盯着叶随云。只觉左右双臂一疼一麻,脑中想道:“此人竟可转瞬间将掌力刚柔相济互换,他是谁?

安庆绪这边众僚见状无不骇然,他们都知这黑衣人令狐伤,乃是狼牙宗三大长老之首,武功之高,罕逢敌手。眼前逼退他的人虽以物遮面,但瞧来年纪不会太大,让人怎能不惊。

李芸娆忍无可忍,腾的站起道:“安庆绪,你难道没看见是本公主在用餐吗?你一再派人搅扰,难道真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待我告知父皇,就算你父亲也不好交代吧?”

安庆绪眉毛一挑,终于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在下方才只注意这位姑娘的绝世容颜,倒没见到公主,请恕罪。”嘴上说着恕罪,脸上神情却是毫不在乎。言下还将李芸娆贬了一番,显然是说她容貌不好。李芸娆气的俏脸通红,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唐西瑶冷冷道:“阁下当真不将蜀中唐门放在眼里吗?”

那黑衣人这时终于也慢吞吞开口道:“早知你们是唐门中人。不过。。。嘿嘿。。。没想到唐家堡还有如此人物。你叫什么名字。”自然是问叶随云。

叶随云稍一迟疑,道:“唐无云。”

黑衣人不再说话。脑中思索,从没听说唐家堡无字辈中有这样厉害的高手。此人年纪轻轻,功力却深不可测,看来日后对唐门倒要留心些。

安庆绪哈哈一笑,道:“既然公主大驾再此,我等就不打扰了。下次再来。”说着一招手,站起身。一个手下问道:“主人,咱们有人中了他们的毒。你瞧。。。”说的自然是那个还在痛苦呻吟的随从。安庆绪不耐烦道:“没用的东西就扔掉,难道还要本公子操心。”说罢头也不回走出,一干手下紧随其后,那中了毒针的侍从也被抬走。

这一来,气氛顿时松弛下来,音乐继续响起,众多食客又开始把酒言欢,酒肆中再度热闹起来。

冷小小上前拱手道:“几位还好吧。”

唐西瑶道:“冷将军,多谢你出手相助。”

冷小小苦笑道:“说来惭愧,那黑衣人武功强过我甚多,没能帮上什么。还多亏了。。。。多亏了这位兄弟。”对叶随云点头微笑。

叶随云看他笑容有些古怪,连说:“哪里,哪里。”

唐西瑶道:“这姓安的叫人讨厌,手下倒也有真材实料,那黑衣人不知是谁,竟连冷将军都抵不过。”冷小小摇摇头。九妹道:“这人的肤色比我们蜀地的女子都要白上些,瞧样貌不过三十几岁,可看他眼神却又像个四五十岁的人,当真奇怪。”

李芸娆接口道:“那人叫令狐伤,听说是安禄山手下狼牙军的什么‘逐日长老’。切。。。名号倒挺响亮,我瞧也没什么了不起。”她想连年纪轻轻的唐无云都不输于他,自然没什么了不起。

冷小小道:“此处既已无事,那在下先告辞了。”说完,对叶随云微微点点头,正要离去,李芸娆一把抓住他道:“你急什么,坐下同我们一起吃东西。”

冷小小就怕这个萱宁公主,连声道:“末将公务在身,公主恕罪。”话一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李芸娆气道:“跑什么跑?”

唐西瑶笑道:“你瞧瞧把他吓成什么样了。”突然若有所悟道:“哦。。。。原来是他。”

李芸娆脸一红,支吾道:“什么他。。。”唐西瑶笑而不语,知道这丫头脸嫩,只怕再说下去真要跑了。

四人用完饭,结账刚出酒肆,迎面行来一只长长的队伍,有男有女。队伍前十几个家仆打扮的人在前开路,遇到有人躲闪不及便恶狠狠推开。队伍后面的人看服色竟有宫女和太监。

唐西瑶叹道:“这又是什么大人物上街了。”九妹笑道:“谁叫这里是长安。”李芸娆看了看,撇嘴道:“哼,还道是谁,那两个贱女人。”

唐西瑶三人听她这般说,都有些吃惊,不知她何以恚怒。只见大队家仆簇簇拥着身穿一粉一红两个衣饰华丽的贵妇在曲江池畔游览玩耍,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周围的百姓早给赶得干干净净。三人想看来李芸娆说的就是这两贵妇了,却不知是什么人,这般大阵仗。

正好奇间,忽闻身后有人吟道:“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几人不禁转头,见是一个中年书生所吟。叶随云越看此人越是眼熟,只是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唐西瑶却已道:“你是杜公子。”叶随云立时想起,此人是在天都镇外遇到的落魄书生杜甫。

杜甫微微一怔,随即微笑点头,行礼道:“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是那位姓唐的姑娘。想不到又见面了。怎么另外两位没在吗?”他问的正是叶随云和齐御风。

叶随云上前道:“杜兄,小弟在这儿。”

杜甫认出他,笑道:“叶兄弟怎么戴了这幅怪玩意儿。”

叶随云使个眼色,摇摇头。杜甫立时会意,不再多说。唐西瑶道:“听杜公子刚刚所唱诗作,暗藏讽意,是说河边的两个贵妇吗?”杜甫轻轻点头不语。

唐西瑶道:“敢问公子,这二位贵人是何身份,竟这般霸道,将河边百姓全都赶了开。”

杜甫不直接去答,却接着吟道:“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停了一停,道:“这两位乃是当今最得势的杨贵妃亲姐,虢国夫人与秦国夫人两位。地位尊贵无比,赶几个小小平民算得什么。”说话时满脸蔑视,显是瞧不起杨家姐妹。

李芸娆这时刚刚走近前来,听到杜甫最后一句话,切了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

这时一个白发老人,手握木棍,不停点着地,慢慢走了过去,显然是个眼盲之人。只因目不见物,老人慢慢向两个贵妇的队伍行去。果然,一个家仆上去一把将盲老汉推到,骂道:“眼睛瞎了就别出门,留神掉到河中淹死了你。”唐西瑶和九妹赶忙上前扶起老人,九妹张嘴欲骂,唐西瑶赶紧拉住她,摇了摇头,九妹哼了声,不再言语。

老人满面痛苦,却只有无奈叹气。唐西瑶道:“老人家,你这是要去哪里?”老人道:“小老儿要去药铺抓药,治眼病。”九妹气道:“你家中没有其他人吗,怎的让你一个盲眼人上街?”老人道:“小老儿只有个孙子,眼下却不在家中,只好自己上药铺。多谢几位相助了。”说着就要站起。

唐西瑶叫他先别动,细细观察一番,又握住老人手腕稍稍诊脉,最后拿过药方看了看,道:“老人家,你双眼失明,所患乃是‘白翳’之症。这药方并不对症。这样吧,我帮你另配一方,外敷内服,或许可恢复你的视觉。只是在这之前,我要先给你双眼周围行一遍针才行。”

老人听她声音稚嫩,半信半疑,脸上表情不自然起来。九妹笑道:“我家小姐医术冠绝天下,多少人掷千金求症都不可得,你这老头儿看来还不信嘞。”

那老人面有愧色,道:“姑娘是好心人,小老儿信得过。这副药方已经吃了几个月也没见效,只怕真如姑娘所言不管用。让姑娘给诊治诊治,最差不过还是瞧不见。只是。。只是。。这诊费。。。”

唐西瑶笑道:“不要钱,快别动。”说完一套长针已经点上老人眼周穴位。又道:“先用金针拔障,再和以决明子等药物调剂。过的七天,当可从新见物。若要完全恢复,那就要多些时日了。”一旁的李芸娆看的啧啧赞叹。

叶随云看没事了,拉着杜甫走到一边,道:“杜兄,别来无恙。瞧你今日衣装,可比初见时光鲜多了。”

杜甫笑道:“叶兄弟见笑了,寒生得友人相荐,得了个鸿胪寺的职事,勉强度日吧。”

忽听杨家姐妹那边一阵喧闹,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现身。粉衣贵妇招呼道:“表哥,你可来迟了。”红衣贵妇道:“快来,这上好的荔枝,可亏不了你的。”马上人笑道:“知道二位表妹今日出宫游玩,特来探望。可惜愚兄不能久留,还有要事在身。”

叶随云看清说话之人,不由吃了一惊,竟然是杨钊。

一百三十三章 李家小姐

眼见杨钊与两贵妇寒暄几句后,便即带领从人离去。叶随云心头一动,与杜甫匆匆道别。转身不见唐西瑶及李芸娆,知是给方才的盲眼老汉买药未归。好在九妹仍在原处,问明了唐门落脚处在西市‘永和坊’后,便遁着杨钊的方向尾随而去。

叶随云跟着杨钊一行,在偌大的长安城中七拐八绕,也不辨方向。只知紧盯前面的人,生怕跟丢了。又行一阵,终于来到一处大宅,大门上悬挂匾额上用金漆写着“李府”二字,不过叶随云也不认识。

与管门之人说了几句后,一众随从在门外等候,只杨钊一人落马入内。叶随云翻墙而入,悄悄跟上。略为惊讶这宅子竟大的出乎意料,数进庭院,屋宇连绵,一路之上亭台楼阁具有,哪里像是人家,倒与七秀坊大小相似。唯不同处,此处布置少了些柔雅之气,多了几分磅礴庄严。好在这宅子虽大,却没什么人,只偶尔几个仆人来往,到让叶随云的跟踪省了不少事。

那仆人引杨钊进到一间大屋中,便即退出。叶随云心道看来姓杨的要见之人就在其中。轻轻来到近前,凝神细听。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说什么?宇文昆仲死了。”语气颇为急怒。

杨钊道:“正是,大概是两月前的事。现今算来,当是属下去见过他们之后发生的。”叶随云心中大震,听他语气,这苍老的声音难不成便是那个杨钊背后之人。一直以来,自己始终隐隐恐惧,念兹在兹,却从未能证实这人的存在,这个谜看来今日终于要解开了。

就听那人问道:“怎么死的?”语气已经平缓许多,浑不似初时的愤怒。

杨钊道:“听说。。听说是被一个人击毙了。”

那人道:“不是说这兄弟二人武艺高强吗?怎的如此不中用。凶手是谁?”

杨钊迟疑片刻,道:“这个。。还不清楚。”那人哼了一声,显然颇不满。

屋中一时无人开口,沉寂了片刻,又一个声音缓缓道:“杨少卿非是不清楚,只是不敢说罢了。”叶随云不料屋中还有第三人,而且他立时认出了说话之人,只因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正是那个神秘的“影子先生”。

老者问道:“难不成你知是谁?”

影子先生道:“天下有此能耐的人并不多,恰好出现在瞿塘峡,且会这么干的,只怕除了叶随云,也没旁人了。”那老者颇有诧异,哦了声,道:“你是说又是那个什么丐帮帮主?杨钊,你们不是已将此人解决了吗?”

杨钊忙道:“这只是影先生的猜测,尚未能证实。那叶随云身中奇毒,想来早已死了多时,不至能兴起这般风浪。”语声竟微带惶恐。叶随云却想,可惜碰上天下第一名医,什么毒也没用。

老者冷然道:“此人死活都罢,老夫岂会在意。但你最好将事情收拾干净了,这姓叶的三番四次捣乱,老夫苦心筹备数十年,眼见大事将成,绝不可坏在区区一个江湖草莽的身上。”杨钊战战兢兢答应了。

影子先生叹了口气,道:“看起来,十二连环坞也脱离了掌控。在朝堂之外,李相国可又少了一个助力。可惜了那辛苦数载培养起来的黑甲军。”老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想来脸色定然难看。

叶随云听得清楚,思量这老者难道竟是当朝宰相李林甫。记起多年前初遇卢茂匀时,还有在狱中的卫栖梧,二人都曾提到过此人。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他所料不差,老者正是李林甫。

李林甫问道:“东瀛人那边如何了?”

杨钊一丝踌躇,道:“属下今日来正为此事,刚刚传来消息,那野村一郎。。。死了。”

老者惊怒不已:“你说什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杨钊道:“听说是死于源明雅之手。”

影子先生也颇有惊异,问道:“先前来报野村已基本控制了日轮山城,只差最后一步除掉源明雅,怎的事情突然大反转了?”杨钊没有说话,想来是摇了摇头。

影子先生又道:“听说野村为了对付源明雅,专门找到了一条巨蛇。。。”杨钊打断道:“那条蛇也死了。”影子先生嘿的一声,不再说话。

李林甫道:“老夫殚精竭虑,只为这二十多年的筹划。不料大事将成,却变数横生。朝野之中,还未能将天策府打压下去,朝野之外,又是这般情形。国忠,你办的好呀。”叶随云心中疑惑他说的大事是什么,突然想起日轮夜宴之中野村一郎的言语,不由一惊:“难道他当真要造反?”

杨钊听李林甫语气愤怒,不敢做声。影先生道:“看来东洋人也不会帮忙了。嘿嘿,短短两年之间,针对丐帮,七秀,纯阳的计策接连失败,那也罢了,还损失了无盐岛,十二连环坞,日轮山城等助力,难道当真是天意。”

李林甫道:“老夫起事之时,就算压制得住天策府,若无外援震慑诸多江湖势力,这些门派终究是心腹大患。就算最终成功,也必难安稳。”

影先生道:“相国所言极是,现今情形与我们不利。看来是时候想办法让‘他’重见天日了。”

李林甫一愕,半响道:“你是说。。。萧。。。”话头停住,没再说下去。叶随云听不到回答声,想来对方必是点点头,心下好奇他们说的又是谁。

忽脚步声朝这边厢走来,叶随云忙缩身草丛,屋中三人也都住了口。只见一少女来到门前站定,见到屋中几人一怔,有些不安道:“小姐让俾子来问老爷,过两日是上元节,老爷可否陪小姐一同去西市观灯会。”

李林甫强压心烦,缓声道:“老爷近日有事在身,你陪小姐同去便是,这些小事以后不必来说。去吧。”那丫鬟应了声,转身离去。

叶随云远远望去,隔得太远瞧不真切,只觉那女子面容依稀有些熟悉,心下奇怪,自己怎可能认识李林甫女儿的丫环,当真滑稽。耳听李林甫三人说起浩气盟即将入京之事,心想事不关己,忍不住悄悄起身,跟在那丫环的身后。

穿过几处院落,来到一间庭院。当中一年轻女子,正手捧一卷诗集轻读。丫鬟径直走入,对女子道:“小姐,成了。你这招真灵。”叶随云不敢进入,定在门外,不知她说何意。那小姐喜道:“若是直接询问出府,父亲未必便会答允。但若是请他陪我同去,他一定不肯,却可退而求次,允许咱们自己出门。”

叶随云心里和丫环口中同时道:“小姐你真聪明。”叶随云忍不住朝里望去,看清了那李家小姐的容貌,大为惊讶,不自觉的咦了一声。

主仆二人听见动静,发觉门外竟站着一个蒙脸的陌生人,不由惊慌起来。那丫环拦在小姐身前,惶急道:“你是谁,怎敢闯进来,快来人。。。。”后话没喊出,已被叶随云纵身一把将嘴捂住。

叶随云掀开面罩,道:“别喊,别喊,兰香,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叶随云。”那主仆二人闻言果然安静下来,呆呆望着他。叶随云将手松了开,原来这小姐竟然是多年前,与自己在听泉私塾相识的李小姐,那丫环正是她的贴身婢女兰香。当日自己路见不平为一卖酒女张琳心出头,却惨被以王鼎一为首的神策兵殴打,幸得李小姐相助才脱困。

兰香回过神,道:“我记得你,你就是六年前在洛阳小镇和人家打架的那个姓叶的小子,哈哈,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姐,你还记他吗?”李小姐点头道:“当然记得,当日叶公子小小年纪,却敢行侠仗义,我怎会不记得。”叶随云心想这话有意思,你那时不也是小小年纪。

兰香笑道:“只可惜功夫不行,被打趴在地,幸好还是本姑娘救了他呢。嘻嘻。”

叶随云做个鬼脸道:“你这脾气怎么一点儿都没变。还是爱挖苦人。我告诉你,今天我可不同往日,练了一身的功夫,你再说,瞧我不教训你一顿。”他乍见故人,心中欢悦,开起了玩笑。

兰香一撇嘴,道:“你那点能耐本姑娘早就领教了,就算今日长高了些,也不过多几斤力气,我才不怕。”说着双手叉腰。李小姐见状掩嘴而笑。

兰香接着道:“你这人好没良心,当日怎的不告而别。小姐好歹帮了你,你就算走也该打个招呼吧。害的我家小姐好几日不高兴。”

李小姐喝道:“兰香,休得胡言,我哪有不高兴了。”说着脸上一红。

兰香却奇道:“还说没有,小姐你那时不是说过,像他这般不畏强暴,有正义感的男孩,是很少的吗?怎的今天又来否认,这般奇怪。”

李小姐大为窘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想兰香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情同姐妹,对自己实在不怎么惧怕,这才敢口没遮拦的一通说。

好在叶随云似乎也没觉得怎样,只是他听说二人怪自己突然失踪,不免有些无奈。自己哪里是不告而别,但当日他被抓捕入牢的种种情由又岂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

沉默片刻,叶随云道:“原来你是李林甫的女儿。”李小姐见他神色如常,心中忐忑稍缓,道:“嗯,我叫沐晨。”

兰香急道:“小姐,你怎能随便将名字告诉外人。”李沐晨笑了笑,道:“叶公子是朋友,无妨的。”兰香无奈一跺脚。

叶随云道:“难怪当日你们去到听泉私塾时,那般大阵仗。你父亲是当今相国,倒也就不足为奇了。”

李沐晨问道:“六年前你忽然离开,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叶随云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日后若有机会,再容我慢慢说吧。我要走了,你。。。。没什么。保重。”他想到李林甫暗中对各江湖门派所施种种手段实非好人,而自己遭受的种种苦难,也和她爹爹脱不了干系,可这些和李沐晨说有什么用呢?事情发展下去,日后只怕免不了和李林甫对抗,可现如今突然发觉李沐晨夹在这其中,不由心绪复杂起来。叶随云不愿再耽搁,转身出门,一闪没了影。

兰香叫道:“哎。哎。。这人怎么还是老样子,说走就走,不懂一点礼数。哎呦,小姐,最重要的事情竟忘了问他。”

“什么事?”李沐晨问。

兰香道:“问他怎么进到府里的呀?还有来做什么?”李沐晨也一呆。

忽见兰香神情一变说道:“难不成。。。。”

“什么?”

“难不成他是个小贼,潜入府中来偷东西的?”

“又在胡说。”

一百三十四章 上元佳节

一路打听来到永和坊,唐西瑶等人也早已回归。叶随云将所闻详细说了。唐西瑶说道:“你还记得在日轮山城时,那个野村一郎说的话吗。李林甫在朝内打压天策府,在外又安排下种种手段,难道他真的有篡逆图谋?”叶随云摇摇头。

九妹讪笑道:“有没有图谋我不关心,我倒是对你的这个红颜知己更感兴趣。”叶随云想了下,点头道:“你是说李小姐。我幼时曾得她相救,她确是我的朋友,却非知己。”

九妹看他神情木讷,挑眉道:“好嘛,感情你是不懂何为红颜知己呀。”唐西瑶横了九妹一眼,摇摇头。其实她知道九妹这些话是替自己问的。但是心中却全无恼怒,叶随云但凡有什么心思,也绝不会这般明明白白的将那李小姐的事讲出来。

如此过了两日,这天刚用了晚膳,听到门外一阵喧闹,李芸娆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把拉住唐西瑶,兴冲冲道:“还傻坐着什么?今儿是上元佳节,长安晚上的灯会可热闹的厉害。快走,快走。”叶随云和唐西瑶都是年轻人脾性,一听有热闹,自然兴致极高。九妹对众仆役交代几句,几人便出了门。

来到街上,天已全黑,远远便听到烟花爆竹噼啪乱响。几人出了群贤坊,只见满街灯火,似乎所有人一下全都涌上了大街,数不清的孩童手提着各式花灯,在人群中穿梭嬉闹,整个长安繁华热闹之极。顺着街道,彩灯相接一眼望不到头,全是巨大的灯轮、灯树、灯柱,满眼的火树银花,让人瞧的赏心悦目。

街上烟花鞭炮声不绝,还有各种街头杂耍。大街小巷,茶坊酒肆,锣鼓声声。不仅叶随云瞧得兴奋异常,左窜右跳的瞧来看去。就连唐西瑶和九妹也从未经历过这般的盛况。

行到市中一座金光璀璨的壮观灯楼前,李芸娆道:“这灯楼是我父皇特地命人修建,据说广大有二十间,一百五十尺高。”言下颇为得意。三人啧啧称赞,皆不由升起敬仰之情,也不知是对皇帝还是对这盛世景象。

谈笑间,众人行至城隍庙。此处亦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几人发觉这里的花灯样式更加精致繁复,且多为纱灯。每盏灯上都写着字。李芸娆道:“上元节灯会,最有趣便是猜灯谜了。谁要是猜得出,便可摘下灯去到灯记那里领礼品。”

九妹玩心重,急叫道:“我先来,我先来。”见身前最近的是一盏栩栩如生的猫灯,上写着“不着一字”,谜目是中药。九妹喊道:“小姐,快来,这说的是药材,可瞧你的了。”

唐西瑶想了想,笑道:“一字都没有,可不是‘白芷’吗。”众人齐声欢呼。九妹将猫灯取下,迫不及待去兑换礼品。唐西瑶又选了一只走马灯,上面的图画活灵活现,看那谜面是“早不说晚不说”,打一个字,对李芸娆道:“芸娆,你也来猜猜,这只灯的谜题是什么?”

李芸娆一思索,道:“这还不简单,是许字嘛。”这时九妹已经返回,手拿一把清纱团扇,问道:“何以见得?”李芸娆道:“早晚都不能说,那只好中午说了,可不就是许字。”九妹顿时明白,拍手道:“公主真聪明。”李芸娆被一夸赞更得意,道:“小意思,这叫侧扣法,解谜的法子多着呢,我每年都玩儿。”她瞧瞧叶随云道:“无云,你傻站着干嘛。来,这回你也猜一题。”

叶随云心知自己虽勉强识过些字,毕竟差得远,这等文字游戏可当真要了命,正要推辞,李芸娆笑道:“你武艺高强本公主已见识过了,可这猜字儿瞧的可是你脑袋的功夫好使不?就这只吧。”指着一盏玲珑剔透的宫灯。

几人瞧去,那谜面是‘春雨连绵妻独宿’,打一个字。叶随云顿感头脑一片空白,就连谜面的七个字也有大半不识,唯有呆呆瞧着。

三个姑娘一见,都嗤的笑出来,李芸娆笑道:“四川唐门可是大唐有名的望族,门中子弟皆是出类拔萃,文物双全之辈。想不到今儿一道小谜题就给你难住了。”叶随云嘿嘿一笑,不以为意,只是唐家堡的面子可给自己这个冒牌的弟子丢光了。

九妹瞅着灯上的一行字,皱起眉道:“不过这题也确实难了些。是不是,小姐。”唐西瑶点头,道:“嗯,我也想不出。芸娆,你刚才不是夸口自己是猜谜高手,说说吧,这题是什么?”

李芸娆其实早在思索,被这一问,面色微窘道:“这有什么,待本公主细细斟酌一番再说。”几人知她要面子,笑而不语。

只听一把轻柔的声音道:“这题可用损字法解。春雨连绵妻独宿,嗯,瞧起来倒是不易,雨连绵即没有太阳,妻独宿乃是家中无夫,春字没了日没了夫,剩下什么呢?”李芸娆反应快,道:“对,对,是个‘一’字。”

众人齐齐回视,说话之人婷婷而立,正是李沐晨。叶随云暗吃一惊。李芸娆喜道:“沐晨,快来,让本公主为你介绍几位好朋友。”她与李沐晨自小相识,说起话来也毫不拘礼。

众人互通姓名,唐西瑶说到叶随云时轻轻带过。叶随云点头示意,自己虽带面罩,但那日已与她主仆照了面,必然已被认出,只好挤了挤眼睛,轻轻摇头。

李沐晨冰雪聪明,虽老远便认出叶随云,但刚才听闻唐西瑶介绍他叫‘唐无云’时已有察觉,再看他暗暗示意,行了礼便不再多言。

李芸娆招呼道:“既然人已到齐,必要去城隍庙旁的‘醉乡楼’喝一杯。本公主已差人去取御厨房的美点来下酒,转眼就到。咦,沐晨,怎的只你一人,兰香那丫头呢?”

李沐晨笑道:“方才来时,见到城门那边似乎有人争吵,她便去瞧热闹了。”

刚说完,却见兰香气喘吁吁跑来,道:“公主,快,快去看看吧,你公主府的人正被绑在城门那里挨鞭子呢。”

李芸娆大是惊怒,叫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一阵风似的冲去,众人跟随在后。

城门处,百多人围观喧闹,圈中一人挥着马鞭,劈头盖脸抽打着一个双手被捆的年轻人。地上一只打翻的食盒,里面的各式糕点滚了一地。

那打人者挥着鞭子,边嚷道:“教训你这不长眼的奴才。”被打之人连连哀告,仍不停手。

这时李芸娆自人群中冲出,喝道:“住手。”

那人一愣,待看清来人后,满不在乎哼了声,道:“原来是公主殿下,敢问何事?”

李芸娆也认出此人,乃是杨家的家仆杨顺。她怒道:“你仗了谁的势,敢捆绑鞭打本公主的仆人。”

杨顺假作恍然,道:“哦,原来这厮是公主的人。谁叫他不生眼珠,惶惶急急冲出来,惊了虢国夫人的马车,难道不该教训吗?”一句话说得大刺刺,毫不因为面前是公主而畏惧。

那被打之人站起哭丧道:“公主,小的着急给你送吃的,没在他们车队前跪下等候罢了,根本没冲撞他们的马,这帮人不由分说便将小的困了抽打。”

李芸娆气的俏脸通红,对杨顺道:“好大的架子,不跪着就要挨打,是不是本公主也要给你们跪下才行。”

杨顺皮笑肉不笑道:“这话哪里敢,只不过秦国夫人和虢国夫人的仪仗到处,公主殿下自然不必下跪,只要避让开也就是了。”

李芸娆气极,挥手就是一巴掌,骂道:“狗奴才,这天下除了我父皇,还没人敢叫本公主让道。”杨顺被这一下打的头昏脑涨,脸上立时起了五道红印,捂脸叫道:“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狠什么?”

站在后面的叶随云颇为惊讶,道:“这人怎的连公主都不怕,敢这般叫嚷?”唐西瑶和九妹也是同感,连连摇头。

李沐晨轻叹一声,道:“只因杨贵妃得宠,现今杨氏家族权势滔天,以致竟连一个小小家奴也敢不将公主放在眼里。兰香,你去劝公主一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吧。”兰香答应了。

这时,对面也得了命令,有人走上前让杨顺闭了口,想来后面马车里的杨氏姐妹也不愿将事情闹大,这便要回归皇宫。

可是李芸娆正在气头上,哪肯罢休。站在道路正中,道:“打了本公主的人就想走,哪有这么容易,不道歉谁也别走。”她朝当中叉腰一站,倒也真没人敢动手。杨家虽敢随意鞭打那仆人,可对公主总还有所顾忌的,一时僵在了原地。

九妹看热闹不怕事大,笑道:“好,公主好样的,今儿不能让他们善罢了。”

唐西瑶也乐出来,道:“也难怪芸娆不依不饶,她出身天潢贵胄,自小颐指气使惯了,哪受过这等气。”

杨家大队车驾被拦在路中,走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名随从附耳在主人车窗旁连着点头,走上前道:“此事全怪我等处理不周,小的这边赔礼了。还望公主原宥,让二位夫人的车驾过去,日后自当好礼赔罪。”这番话已是服了软,显是车中秦虢二位夫人不欲事情闹大。

李芸娆眼角也不瞧他,道:“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本公主面前说话。想要本公主消气也简单,请两位夫人出来说上句道歉的话,再将那恶奴杨顺拉过来,让本公主抽个三十鞭子再说。”竟是半点面子不给。

那人面色微变,道:“这怎么成,两位夫人金贵之躯,何能随便劳动?”

李芸娆冷笑道:“又不是没见过二位的金贵之躯。不愿下车,好,咱们就耗着,或者你杨家的车队可以掉头绕路也行呀。”那仆人无可奈何,面容不悦摇头退了回去。四周围观的百姓大声叫好,看来对杨家的嚣张也早已不满。李芸娆得意洋洋的朝四周抱拳施礼。

这时后面锣声响了几下,人群向两边散开,知道又有大人物到来。就见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入圈中,众人见他身穿淡黄圆领长衫,气度雍容,不知何人。那人开口道:“今日上元佳节,果然热闹之极,我也来凑凑趣吧。”

李芸娆看清来人,奇道:“太子哥哥。”人们都吃了一惊,原来这男子竟是当今太子李亨。

李亨罢手阻住李芸娆继续说下去,点头道:“事情我都知道,不过一场误会罢了,芸娆你也已打了那家奴,算是出了气。这便放车队过去吧。”李芸娆刚要开口,李亨将她拉远一步,压低声道:“杨家现今正得父皇宠幸之时,你何必定要与她们纠缠不休。”李芸娆不服气道:“她们太欺负人了。”

李亨道:“兵法云以迂为直,此时她们得势,你且让一让,暂避其锋,日后还愁没机会找回场子不是?”李芸娆自小信服这个哥哥,只好点头答应了。

李亨回头对先前那家仆道:“这就请二位夫人回宫吧。”那人连声致谢,赶紧招呼车队浩浩荡荡的去了。李芸娆余怒未消,道:“不能就这么算完了,此事我定要到父皇面前告他们一状。”转头对那被打的家人道:“哭丧着脸干什么,把东西收了,跟我走。”那家人连连答应了,将地上狼藉都收整起来,追着李芸娆后面去了。

李亨摇头道:“总是这般风风火火。”他对旁边一个随从说了几句什么,那随从即领命离开了。李亨又转头对李沐晨微笑着点头示意。

李沐晨上前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李亨回礼,道:“芸娆这丫头性情泼辣,毫没公主的样子,真是没办法。”

李沐晨却笑道:“那不正是大唐女子杰出的表率吗?这几位也是芸娆公主的朋友。咦。。。”眼光转去,只剩下唐西瑶和九妹,叶随云已不见了人影。九妹道:“太子呀,我说你真不该去劝,就让公主好好杀杀那些家伙的气焰,瞧他们狂的德行。”唐西瑶抿嘴而笑,李亨也忍俊不禁。

李沐晨问道:“那位。。。那位唐公子人呢?”

经她一提醒,唐西瑶也颇奇怪道:“对呀,他刚才还在这里,怎的一眨眼就。。。。”

此时的叶随云正紧跟在那名太子的随从身后,一路朝城外走去。待走了一程,四周人渐渐少了,叶随云一个箭步抢到那人跟前,笑道:“焦统领,还记得我吗?”

那人一惊,直愣愣盯着叶随云,似乎正努力回想面前之人是谁。叶随云嘻嘻一笑,将面罩取下,道:“我是叶随云,当年去龙飞大营报信的人。”

那人恍然想起,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惊喜道:“小兄弟,是你,你还没死。你都长的比我高了。”原来这人正是当年龙飞大营的统领焦七佛。

叶随云回想起六年前,只因无意发现了濒死的天策密探鲍大有,才结识了焦七佛。这才有了后来夜探虎牢关而被抓的事。说起来,自己一身武功也是由此而来,可说因祸得福,此时忆及直恍如隔世。方才在集市上,当太子李亨悄悄传话给焦七佛时,叶随云一眼就认出了他,因而才一路尾随,跟到了这里。

一百三十五章 城郊密会

焦七佛道:“当年因为鲍大有探查到的消息实在是事关重大,因此我一直未能有时间去打救你。后来鲁有山对我说你被人救走,牢房现场多名神策军官重伤。那时我喜忧参半,也不知救你之人是好是歹。现今看你安好无恙,总算是放心了。”焦七佛身为龙飞营统领,肩负着与神策军对抗的任务,尤其近些年始终军务倥偬,从不涉及江湖事宜,因此竟从未听闻叶随云的名头。

叶随云听闻他这几年虽抽不开身,却始终心悬自己,心中颇感动。又见焦七佛一身仆佣的素衣打扮,问道:“焦统领,你当年一身铁铠威风得紧,现在穿成这样,该不会是被降职了吧?”

焦七佛神情警惕,左右环顾一下,低声道:“小兄弟,我现有要事在身,不能多说,改日有机会我请你喝酒。”说罢,一摆手,快步要走。叶随云追上去道:“焦统领,若有急事,小弟愿随你同去,或许能帮上什么。”

焦七佛毕竟是武人军官,一见叶随云的身形便知他武艺不弱,远高于己。稍一犹豫,点头道:“好,走。”

焦七佛边走边压低声音道:“今日事非同小可,说起来也与当年鲍大有的密信有关,想不到又有小兄弟你参与进来,当真天意。只不知对你来说,究竟是福是祸了?”

叶随云低声问道:“究竟何事?被你这小心翼翼的,闹的我也开始紧张起来了。”

焦七佛道:“当年鲍大有在虎牢关截取到的情报上说,有一位朝中重臣正在秘密策划谋反之事。可当时我们无法证明情报的真实性,因此这几年始终积极探查,搜罗各方证据。经过几年努力,眼下终于有了眉目。”不等他说完,叶随云问道:“你说的可是李林甫。”

焦七佛停下脚步,奇怪的看着他,道:“你。。你如何得知?”

叶随云回答道:“又是说来话长,我也是听人说的。”

焦七佛道:“既然你已知,也就不必瞒你。不错,暗中图谋不轨的正是这个当朝的宰相。”

叶随云不解道:“既然你说已掌握了证据,何不干脆将他擒住,交给皇帝不就好了?”

焦七佛苦笑摇头,道:“哪儿那么容易。李林甫现如今执掌中枢,在朝中根深叶茂,权倾朝野。手中更握有不小的兵权,加上皇上对此人极为信任,岂是我们随便几句话,几件证物就能动了他的。”

叶随云也不懂这些政治斗争的关键,只问道:“那怎么办?”

焦七佛皱了皱眉,道:“今夜之事正是为此。我带你去个地方,见几个人,商议便明。走吧。”

两人一路不停来到城西里许外的一处农家,外墙瞧上去已经荒破,想来已许久无人居住。

焦七佛上前有间歇的拍了三下门,叶随云听出是一长两短。木门打开,门后是个微胖老者。那老者见到叶随云,不由一愣。对老者来说,他此刻虽并没戴面罩,却毕竟是个陌生人。

焦七佛道:“放心,这小兄弟是自己人。”老者点点头,也不多问,将二人让入院中。

院中已然有另外两人在等待,两个都是中年人,一个身形魁梧,另一个长须垂胸,容貌清雅,是个文士。

那魁梧汉子眉头一皱,满脸不悦,道:“老焦,他是谁?你怎敢带了外人前来?”语气颇为诘责。

焦七佛忙行礼道:“回副统领,这位小兄弟乃是我旧识,身手很好,为人绝对可靠。他几年前曾因帮助我天策府,遭了不少的难。今日偶遇,听闻我有要事,坚持随我同来帮忙。还请副统领恕罪。”

焦七佛对那汉子的恭敬神态,让一旁的叶随云颇为惊讶,抱拳道:“请前辈不要怪焦统领,是晚辈坚持要跟来的。既然前辈不喜旁人,那晚辈告辞便是,保证今夜之事守口如瓶。”

正要退出,那文士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叶随云心想,焦七佛认识自己,况且众人对己已有见疑之意,若是隐瞒真名,只怕误会更深,回道:“晚辈叶随云。”

“什么!”文士与壮汉同时失声道。另外三人都吓了一跳。

文士走上前,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打量了叶随云一番后,捋须微笑,对壮汉道:“我们险些将大恩人给赶跑了。”壮汉也笑起来。叶随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来那壮汉正是天策府副统领秦颐岩。文士乃是录事参军,天策府的智囊朱剑秋。那老者是长安令韦坚。

朱剑秋大略将舍利回归之事说了,众人这才明白。焦七佛连拍叶随云的肩膀,高兴道:“小兄弟,你能耐不小呀,这回可是实实在在帮了天策府的大忙。”

叶随云道:“那也是机缘巧合罢了,诸位前辈过奖。”

秦颐岩点头道:“年轻人不骄不躁,嗯,小小果然没看错你。”

老者韦坚问焦七佛道:“言归正传,老焦,太子如何答复?肯否来此一叙?”

焦七佛点头道:“韦大人放心,太子答应了,一个时辰后必到。”

叶随云忍不住道:“与太子相见又非坏事,几位何以却选了这样荒僻的所在议事?”

韦坚摇了摇头,道:“少年人不明其中利害,说的轻巧。皇上最忌惮下面诸臣结党营私,更何况与太子私下来往。若是往重了说,那是随时要掉脑袋的罪过。”叶随云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心中却仍不懂,为何皇帝不许自己的儿子和大臣来往,这管的也太宽了。

朱剑秋叹了口气道:“现今李林甫大权在握,朝中之事几乎他一人独断,唯天策府犹如他肉中之刺。而太子是天策府背后最大的靠山,同理,天策府也是全力支持太子,互为依傍。否则在李林甫全力打压之下,天策万难撑到今日。虽然大帅眼下已得皇上下旨脱罪回府,但却要其闭门思过,不得沾手府中事务。只怕李林甫下一步要对付的就是太子,因此我等与太子相约,商量下一步如何应对。”

叶随云道:“焦统领说已经掌握了李林甫企图造反的证据,何不直接呈给皇帝,将李林甫治罪?”

朱剑秋喟然摇头道:“李林甫为相多年,在朝中树大根深,尤其皇上对其信任有加。要对付他,必须有万全把握,保证能一击成功方可动手,否则决不可轻举妄动。天策府目前手中证据虽然属实,其力度却还不足以彻底动摇皇帝的心思。眼下我们只能先知会太子,再做商榷。”

秦颐岩站起身,道:“李林甫处处为难我天策,只因他心里明白得很,无论耍什么花样,到最终,天策府都将是他难以逾越的一道关。”

叶随云一拍腿,道:“对呀,虽然他有神策军相助,可堂堂天策府岂是小小神策可比。天策府该是大唐最强的军队了吧,是不是?”

几人听他说的天真,都忍俊不禁。秦颐岩道:“小兄弟抬举了。当初太宗皇帝初创天策府时,这么说倒还说得过去,现如今却不成了。”

朱剑秋补充道:“自打前武周朝改革后,如今的天策早已势微,已是被边缘化的军事补充力量。如今大唐的核心军力乃是左右骁卫,武卫,金吾卫,千牛卫等南衙十六卫。以及羽林,龙武,神武等北衙十军。神策军也不过是十军之一罢了。”

叶随云听得直发愣,喃喃道:“我的天,原来除了天策和神策,还有这多军队呀,要是交给我来管,就连这许多名字都记不过来。”

朱剑秋微微一笑道:“不过好在皇上如今虽不大理政,全都交给了李林甫,但军权却一直由皇帝自己牢牢掌握着。李林甫这才不敢轻举妄动。”

叶随云笑道:“估计这老小子每日里做梦都是如何叫皇帝把兵权交给他吧。”

几人都笑起来,秦颐岩道:“话糙理不糙,只怕就是如此。”

这时,叶随云心头一动,听到院外似乎有人,正待提醒几人在意,就听秦颐岩已大喝道:“哪儿来的鼠辈。”猛冲出去。只听拳风呼呼响动,已经与外面的人动上了手。叶随云也要冲出相助,朱剑秋一把将他拉住,摇摇头。叶随云不知何意,只好留在原地。

只听秦颐岩与那人拳来脚往已斗了十余合,兀自不分胜负。叶随云虽未亲睹,但听在耳中也心下了然,暗赞秦颐岩功力深厚,不弱于宇文兄弟,不愧是天策名将。另一人手上力道虽不如秦颐岩刚猛,但其间隐隐夹杂破空声,招式轻重挥洒,毫不落下风。

叶随云蓦地心中微惊;“是他?”

果然,秦颐岩后纵停手,问道:“阁下是谁?倒也有些本事。”

对方轻轻一笑,刷的抽出腰间宝扇,打开轻摇道:“不敢,小可方浚,见过秦大将军。”

叶随云心头火起:“果然是这厮。”

秦颐岩道:“阁下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方浚还没开口,又有一人道:“秦大将军,这话该是我来问你吧?”叶随云却听不出是谁。”

韦坚与朱剑秋对望了一样,低声道:“吉温。”叶随云问道:“是什么人?”韦坚面色惨白,声音微颤道:“此人是李林甫的走狗,他即然到来,说明。。。说明。。”叶随云明白了,说明几人暗会之事李林甫也已经知晓。

只听秦颐岩道:“原来是吉大人,本将有礼。不知何以深夜到此?”

吉温怪笑一声,道:“当然是来捉拿反贼。”

秦颐岩故作不解,道:“反贼?在哪儿?本将倒是愿同吉大人一同前往捉拿。”

吉温道:“嘿嘿,秦将军明知故问了,本官自然是冲着阁下以及小院中的其余诸位而来的。里面的朱先生,长安令韦大人,还有焦统领自然都在其间。”他将众人点名,却并无叶随云在内,看来他尚不知这其中还有个意料之外到来的人。

秦颐岩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好,那就请吉大人将我们绑了,一起到陛下面前说说,看看我等怎样谋反。问问皇上,何以我等几名同僚在上元佳节相聚畅聊一番就是谋反了?”

吉温微微一笑,道:“不急,请秦将军先退回小屋休息片刻,再等一会儿,等要抓之人到齐了,自然是要去见皇上的。”说罢一举手,院落周围骤然百火点起,一片光亮,数百弓箭手将小院团团围住。秦颐岩面色微变,退了回来。

朱剑秋连声糟糕,道:“他是要等太子前来,若是太子也被抓住,可就全完了。”

韦坚急的只捋胡须,道:“若只有咱们几人还好说,一旦加上太子,性质那可全变了。”

秦颐岩惨然道:“我等死不足惜,却绝不可连累太子。老焦,你与我一同杀出去,希望太子能听见动静好避开。”焦七佛答应了,抽出兵刃。

“慢着”朱剑秋拦下道:“你们就算死了也于事无补。况且这一动手,真就落下个叛乱的罪名,到时天策府大难领头。”他转头对叶随云道:“看来吉温并不知你的存在,眼下只能靠你了,务必要将太子拦住,决不能让吉温看到他在此现身。”说完将衣摆撕下,将叶随云的头脸裹住,只留下眼睛的部分,道:“叶少侠,此事关乎大唐安危,拜托了。”叶随云点头道:“前辈放心。”

秦颐岩道:“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推开院门,走了出去。吉温见他又复出,道:“大将军,又有何事?”

秦颐岩道:“这位兄台武艺不错,刚才与他交手未分胜败,再玩几手如何?”吉温道:“这位方公子乃是。。。”正说间,就听东面砰砰声响,数名士兵大叫哎呦,众围兵叫道:“反贼要逃走啦。”紧跟着飞箭嗖嗖乱响。

正是叶随云趁他们说话,翻墙而出,打倒了守着的几人,脚下加劲,已经冲出了包围。耳听羽箭破空之声乃至,他脚下加力,双手左右挥动,拨开射来箭矢,只这么一下,再后面的箭已难及身。

叶随云全力朝长安城方向奔跑,已渐渐看不到身后的火光。正心中高兴,就听头顶响动,一个人挡在了身前,正是方浚。

方浚道:“朋友,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叶随云缄口不言,他知道方浚此刻还没认出自己,可一旦动上手,只怕立时就会暴露。二人数次交手,于对方的武功可说了然于胸。叶随云心想如果方浚认出自己,就只有将他杀死一条路。可要说取其性命,只怕短时间内难以办到,太子随时会出现,这可如何是好。

一百四十八章 书库惊魂

叶随云静坐在厢房的门槛上,捧着一方纸出神,那上面正是杜甫在芙蓉醉酒楼为他写下的两阕诗。忆及昨日的诗会,此刻仍是心有余悸,当真是生死毫厘之间。要不是因为自己对这两副诗文喜欢的紧,常常拿出诵读,久而久之记在心中,实在不敢想象,昨天会是什么结局。

这时前厅传来话语声,听着是李芸娆,叶随云倒是不出意外,心想这个公主难道真是无处可去,成日来聒噪。他走到前厅,就听李芸娆正说道:“本公主知道今日是冷小小第一天上朝,本想待到散朝后去问问父皇,看他表现的如何,结果却见父皇满面怒容回鸾,吓得我赶紧躲远,后来找人一打听,才知道果然是那个不争气的冷小小在朝上惹得父皇不悦。”

唐西瑶有些诧异道:“冷小小虽然年轻,却难得成熟稳重,况且这才第一天上朝议政,按理说不该如此呀。可知为了何事?”

李芸娆道:“似乎是说云南那边一个叫什么皮逻阁的人叛乱,父皇要冷小小带兵平叛,可他却似乎不赞同此议,可不就惹恼了父皇。”

叶随云问道:“他后来怎样了,不会被关进牢房吧?”

李芸娆白眼一翻,道:“哪里至于进监牢,父皇的旨意下了,他再不赞同也必须遵旨,想来正在家发蒙呢。”

叶随云有些担心,要去探访冷小小,领走前,唐西瑶嘱咐道:“别忘了今夜兴庆宫的晚宴,正好就在胜业坊旁边。倒是不用你多行路。”

叶随云皱眉道:“怎么这皇家一天到晚的各种宴会,就没别的事干了。昨天诗会险些就把你我性命送在哪儿,这种事以后不要找我,你自己去吧。”

唐西瑶道:“今天宫宴是皇帝寿诞前的重头戏,要展示佛骨舍利供人观赏。”叶随云摇头道:“那我更不去了,那珠子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瞧。”唐西瑶故作神秘问道:“谁说让你去看珠子了。”叶随云奇道:“那是。。”唐西瑶道:“晁衡晁大人今日也会在。”叶随云一愣,说声“知道了”便出了门。

到了胜业坊,叶随云对守卫说明来意,不想昨日诗会种种事情早已传开,唐无云的名头竟是不小,一众天策兵士态度恭敬之极,搞得叶随云莫名其妙。冷小小即刻迎出,将叶随云请至书房,屏退左右。

叶随云问起早朝之事,冷小小道:“我岂敢违抗圣命,皮逻阁此人虽有野心,但据天策府数年情报来看,他绝不敢反叛大唐。因此我怀疑其中消息有蹊跷。”

叶随云道:“你是说这又是李林甫的阴谋?”

冷小小道:“是否和他有关,眼下难以断言,我只是疑心此次调兵的目的是为了将我从皇帝身边调开,因此才反对。”他停了停又道:“可他为何这么做,我还想不通,李林甫包藏祸心毋庸置疑,但不该这么急,我担心他要对皇帝不利。要是朱先生在就好了,定能看穿其中关键。”这也正是叶随云想说的,自己这脑筋是帮不上忙了。

傍晚掌灯时分,兴庆宫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宴席足有百余人之多,达官显贵,商贾名仕齐聚一堂。皇帝李隆基并未参会,由太子李亨主持。众人谈笑风生,酒过三巡,李亨站起道:“佛骨舍利传世千年,乃佛家无上圣物。我大唐尊崇佛本,此次为贺父皇圣寿天长节,相隔十年之后,再次迎奉圣物至长安,以弘佛光普照我大唐盛世绵长。今日本阁与诸位宾客同样有幸,得能一睹圣物。”说完一拍手,四个仆人像抬轿子似的架着一座做工精美的木台漆案走出,放在大厅正中。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大盘,大盘上铺以厚厚的红色丝绒,正中放着那颗被胡鞑盗走,最后又被唐西瑶和叶随云送还的佛骨舍利。

在场众人早已迫不及待围将上去,叶随云却不随众围观,而是直接走到自打来这眼光就不曾离开过的晁衡席上,也没人注意到他。

正要起身的晁衡见到叶随云,有些诧异,拱手行礼,道:“阁下面附铁罩,想必是昨日人们谈论的唐少侠了。”

叶随云道:“不,晁大人,我是叶随云,与大人曾在日轮山城有过一面之缘。”

晁衡脸上变色,似在极力压抑内心震惊道:“你说什么?”

叶随云道:“在下在日轮山城曾乔装化身安积亲王,与大人共饮一席。大人可还记得?”他知道这次不同以往,无论如何最终都是要把实情相告,因此上来开门见山,和盘托出。此举虽有些冒险,但他内心却并不如何担忧,就是那一点有限的了解,他觉得对晁衡此人坦诚点更易说服他。

晁衡定了定神,点头道:“真的是你,看来昨日风波倒不是空穴来风。你找我何事,直说吧。”

叶随云道:“请大人允我入秘书省库房,查找二十年前的旧书档。”

晁衡似乎警觉起来,道:“秘书省所存皆是朝廷重要案牍和典籍,其中多有机密书文,你一个通缉要犯,何来胆量敢向本官提这等荒唐要求。趁着还没被人发现,你速速离去罢。你放心,看在日轮山城的份上,关于你的事老夫会三缄其口。”

虽然此刻人们都被舍利吸引,但叶随云这般偷偷摸摸拉住晁衡说话,一不小心被人看到,极易引起怀疑,因此他急语道:“在下无意偷窥任何机密,我不惜表明身份,只因上次一见,我相信晁大人是个明辨是非,心地忠直之人。事关我父亲的生死下落,否则我何必冒此大险,还望晁大人体谅,网开一面。”

晁衡问道:“你父亲是谁?”

叶随云正待回答,无奈观赏已毕的人们,正三三两两转回,容不得他细说,只好低头返回席间。晁衡也被旁的一个官员拉着去看舍利。

叶随云心下懊丧之极,盘算着下一次找到晁衡的机会。却见兰香小心翼翼靠近过来,眼光不去看他,急匆匆道:“小姐让我转告你,明日早朝,老爷会向皇帝弹劾冷小小,说他拒绝领兵是太子背后指使的。”

叶随云一惊问道:“你如何得知?”兰香道:“今日老爷和那个杨钊说话被我和小姐听到了。”唐西瑶正好返回,听到兰香的话,说道:“这就糟了,皇帝本就不喜太子,加上现在对冷小小又在气头上,李林甫这一告状,不论真假,只怕都够太子和天策府受的。”

出了兴庆宫,几人兵分两路,唐西瑶带九妹去找李芸娆,希望能有所帮助,叶随云独自去到胜业坊天策府邸,将兰香所说告知冷小小,要他早做准备,以应对明日局面。二人商量良久,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告辞冷小小,叶随云出了胜业坊,没走几步,就听不远处有人唤了声,看清竟然是晁衡,叶随云精神一振,上前行礼道:“晁大人,你这是。。。”

晁衡说道:“席间你虽请求,但老夫本不打算帮你,散席后日轮城主却找到我,将你的事详细告知。”

“源明雅?”叶随云问道。

晁衡点点头,道:“我改变主意也不全是因为他的劝说,当年你父亲在皇城闹出的动静不小,我也听过一二,对他的作为很是佩服。”说完从腰间解下一枚腰牌,交给叶随云,道:“将此牌系于腰间,便可进入秘书省文书库房,守卫不会阻拦。但只能进到第二宫墙,不可再往前走。”说罢又将库房的钥匙给他,说明了位置路线,最后道:“我此刻帮你,虽是本意,但实在愧对陛下信任。明天一早,我便会向吏部报备腰牌丢失,你只有今夜的机会。”叶随云一听哪敢耽搁,谢过晁衡,直奔皇宫。

来到丹凤门,叶随云早已摘下面罩,目不斜视,直直走入,两边守卫虽不认识,看他有腰牌也就未加阻拦。叶随云内心扑通扑通跳,行过御桥,见到左右两边分别是左右金吾卫的杖院,灯火通明,可见其中无数军士。过了第一道宫墙,又过含耀门,期间往来官员及巡逻卫队倒似比白天还多。叶随云暗自庆幸:“多亏有这腰牌,否则守卫这等森严,想进来实在难上加难。”

待过了第二道宫墙,又转了几转,过门下省,待制院,总算看到最后一片房舍,正是秘书省弘文馆。比起别处的亮如白昼,这里黑漆漆,静的吓人。叶随云正中下怀,蹑手蹑脚打开门上铜锁,映入眼前的是一排排高大书架,足有四五十座之多。每个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放各种书册典籍,竹简书卷,浩如烟海。

叶随云眼都花了,心中不停喊糟,直至此刻他方将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难题,自己识字实在有限,该如何找到文录。踟蹰半刻,心知眼下多说无益,时光不等人,还是抓紧时间寻找为是。他打开门窗,好借着月光视物,望着面前一排排书架,想既然是找二十年前的书档,那定是瞧着陈旧一些,因此那些看起来经常翻看挪动的书册不必理会。他偶一抬头,见书架每一格的顶框上都写着不同的数字,这他倒是识得,自己面前一格写的是三,不知何意。再去看书架侧面,写着‘天宝’二字。

叶随云明白了,这格所盛放的应是天宝三年的书档。想通了这一点,不由心头狂喜。再去其他书架,果然旁边一座书架写着‘开元’。叶随云循着号码,找到了放着开元十四年备录的一格。只见这一格的书册也不少,封皮上铺着厚厚的灰尘。

叶随云手忙脚乱,不停翻找,每一册封面上的字都最多识得一两个。叶随云心头焦急,手中不停翻着,突然看到里面角落一个书卷的封皮上写着一行七个字,后四个字不识得,但头三个字已经在他脑海中不知想过多少遍了,正是“天子峰”。

叶随云一阵狂喜,伸手去拿,冷不防从书架后伸出一只手抓在他腕上。月光下那手肤色惨白,在阴森森的暗夜之中,由不得他不害怕。叶随云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蹿到头顶,但觉抓在自己腕上的手冷冰冰,毫无人气,心中就一个念头“鬼”。也亏得他定力十足,此等情景,硬是将一声尖叫忍在了喉咙里,生怕招来巡逻兵士。他想如果不是鬼魂,怎可能自己毫无察觉,就不知这鬼怕不怕人世间的武功。

叶随云的心咚咚直跳,想要将手抽回,不料那鬼手力量大的异乎寻常,像把铁钳死死卡在自己腕上一动不动。他深吸口气内力直冲手腕外丘,龙玄两穴。那鬼手一震,不由松了松,叶随云终于将手抽出,他慌而不乱,顺带将那天子峰的书卷也一并拿到手。

叶随云退后两步,站住不动,看看门外,也不知该不该就此拔腿逃跑,心中拿不准那鬼会否轻易放自己离开。

如此僵持半晌,就听书架后突然嘿嘿两声,说道:“姓叶的小子,果然有点能耐。”

至此叶随云知道,对方非是什么鬼怪,心中稍安,回道:“阁下武功高强,不该是藏头露尾之辈,何不现身一见。”

书架后那人又是嘿嘿一笑,走了出来。虽在暗夜,但叶随云瞧得分明,那人白发白眉,竟是几次入宫都见过的那个立于皇帝身后的老者,大太监高力士。此刻高力士昂首而立,双目炯炯,与先前叶随云印象中前倨后恭的样子大相径庭。

叶随云第一次远远看到高力士就知他定是高手,果然不出所料,就听高力士道:“昨天在诗会看你小子空手引酒,就知你不简单,嘿嘿,这一身功力到真不含糊。”

叶随云道:“原来从那时起,你就注意我了。”高力士道:“那当然,一个如你这等的绝顶高手出没在皇宫大内,我不得不留点心。”

叶随云道:“这位前辈。。。”高力士道:“杂家姓高。”叶随云道:“多谢高前辈仗义援手,替我解了诗会之难。”

高力士不动声色道:“这话从何说起?”

叶随云道:“昨天如果不是高前辈的一番话,皇帝陛下怎会答应,允我不除面罩。”

高力士微微一笑:“年轻人倒也不糊涂。可是杂家虽愿帮你一帮,那也还要你自己有造化。那姓方的说明之前,我可不知你是个大字不识之人,到险些给你酿祸。”

叶随云呆了呆,问道:“为什么帮我?”

高力士目光炯炯,没有回答,反问道:“杂家先来问你,传闻你爹是聂笑天,此话可真?”叶随云迟疑一下,点点头。

高力士叹了一声,说道:“这便对了,你问我为何帮你,那是因为我欠你老头子一个人情。”叶随云惊讶之余,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一百四十九章 情定自雨

高力士道:“二十年前,我还不是内侍总管,那时的总管名叫杨思勖,此人生性凶暴,仗着早年立过军功,得到皇帝宠幸,目中无人,更是常常借由头找我的麻烦,压得我敢怒不敢言。”

叶随云不解道:“你武功这么高,他敢惹你?”

高力士嘿嘿一笑,道:“在这皇宫之中,谁管你是不是武功绝顶。这里看的是等级资历。宫中人各安各职,一板一眼容不得半点含糊。姓杨的职位高我一级,那我就只能忍气吞声,毫无办法。”叶随云似懂非懂点点头。

高力士道:“人若为恶,天必除之。我记得清楚,那是开元十三年六月,在长安西郊大光明寺中,天策府协同少林寺将明教围剿聚歼,据说还顺带搜获了一本奇书,可能是一部武学秘籍。”

叶随云听他说起此事,接口道:“是空冥决。”

高力士愣了愣,点头道:“原来你也知道,不错,正是光明寺事件。”叶随云已经从游千鹤的叙述中得知了事情经过,没想到高力士又提起。

高力士道:“杨思勖这厮也是习武之人,在宫中狂妄久了便不知天高地厚,一听有此奇书,就利用自己身份,软硬兼施的从天策府要到了此书。”叶随云恍然,游千鹤曾说过天策府得到空冥决,后来却不知什么原因书竟出现在皇宫,原来是被大太监杨思勖带进去的。

高力士说到这儿不自觉有了笑意,道:“那厮拿到书,还在沾沾自喜,做着天下无敌的美梦。结果没过几天,你爹追入皇宫找到了他,要他交出秘籍。哪知这蠢材狂惯了,也不问面前是谁,上来就下杀手,结果被你爹一掌要了性命。”说到这笑了起来,叶随云也忍不住一起笑。

高力士接着道:“正因姓杨的蠢货死了,杂家也顺理成章顶他的位子,当了内廷大总管。所以我说欠了你爹一个人情,只不过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晓帮了我这个大忙。”说完又哈哈大笑。

叶随云想起卫栖梧曾在虎牢关也和自己说起过这事,民间传父亲聂笑天入皇宫是为了惩除一个为恶的太监,看来也不是完全没影的事,只是本末倒置了。这世上之事,无论真相如何,传着传着就会根据人们的愿望和需要偏离它本来的面目,真真假假,自古如是,想想那些流传千百年的传奇逸事又有多少真相呢。

高力士又道:“虽然他不是有意帮我,但我也承他这个情。杂家做事恩怨分明,定要还这个恩,既然见不到他,子承父债,还你也是一样。”说到这停了停,对昨天种种回想了下,道:“昨日你若没对上诗,那我便不是帮你,更是害你,事做得不好,这人情也不能算还了。只好等日后你小子再有什么难处再说。”言下颇为可惜。

叶随云被他这么一问,立时想起,道:“不必日后,眼下正有一事,请前辈赐教。”随后将李林甫明日要借冷小小反对出兵云南为由,趁机诬陷太子的事大略说了。

高力士听完,叹了口气,摇头道:“杂家在皇上身边侍奉多年,从不参言朝堂党争,若是突然开口置喙君臣之事,只怕皇上起了疑心,非但帮不上冷小小,更会适得其反。”

叶随云知他说的在理,苦恼起来,蓦地想起一事,一拍脑门说道:“无需前辈开口,只要能将此事转达贵妃即可,请她从中帮忙,想来更容易些。”

高力士有点惊讶,半信半疑问道:“你不是昏头了吧,那杨娘娘是何许人,会帮你?”叶随云挠了挠下巴道:“我与贵妃虽相识不深,但我帮过她的忙,想来此法可行。”

高力士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小子可真是神通广大,好吧,要说你运气着实不错,这个时辰还能入仙居殿给杨娘娘传话的人也就是杂家了。”

叶随云嘻嘻一笑,道:“算他冷小小运气好。”手一展,将卷轴打开道:“前辈走之前,帮我看看这卷中内容可好,我识字太少,读起来可是大麻烦。”

高力士脸一板,道:“说好杂家只答允帮你一个忙,是要我传话还是帮你看此卷宗,你选吧。”

叶随云不料此人性子如此古怪,说变脸就变脸,道:“我还以为你我已是朋友呢。”

高力士两眼一翻,道:“这世上除了皇上,杂家再无第二个亲近之人,也不需要。”

叶随云无奈扁嘴,正要说话,就听窗外一女人道:“有什么好神气的,不就是瞧几个字吗?随云,我来帮你看。”

叶随云和高力士乍闻人声,都吃了一惊,那女子自大门走入,背光而立,面目有些模糊不清。叶随云满腹疑窦,从她方才话语听来,似乎与己相熟,但却想不起是谁,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高力士眯着眼瞧了一会儿,终于缓缓道:“想不到,当真想不到。一晃二十年,老奴居然还能再睹宜城公主之面。”

叶随云听他这一说,恍然想起听香水榭,道:“你。。。你是李裳秋李大姐。”

那女子正是李裳秋,她对叶随云微微一笑,道:“小子乱叫,什么大姐。”转向高力士道:“你这老奴,二十年未见,仍是老样子,天底下只知一个三郎。”叶随云心道‘三郎’果然是说皇帝。

高力士躬身一笑,道:“公主珍重,老奴告退。”说罢身影一虚,已不见了踪影。叶随云急道:“别忘了帮我传话。”也不知高力士听没听到。转而问李裳秋道:“李。。。大姐,你为何说我乱叫?”

李裳秋道:“因为你娘是我的亲妹妹,我是你的姨母,可不是大姐。”叶随云虽有些意外,却也不如何惊讶,自己的母亲既然也是皇族,有身为公主的姐妹也就不稀奇。

李裳秋看他反应平淡,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你娘亲的事了。”叶随云点点头,道:“李。。。秋姨,自水榭一别后,你去了哪里?”

李裳秋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去天子峰。”叶随云知她是去寻找有关父亲的线索,李裳秋走到一张案前坐下,招呼叶随云也坐下,讲述起来。原来她被叶随云自无盐岛救出,又在李裹儿口中探得天子峰后,便只身前往。无奈事隔境迁,二十年早已将许多痕迹掩盖,一无所获,她无奈下山,孤身一人在江湖上兜兜转转,四处打听,期望得到有关聂笑天的消息,却始终没有收获。除此之外,却听了不少有关叶随云的传闻,才惊觉当初将自己救出生天的少年竟就是心上人的儿子。李裳秋是这世上仅有的几个知晓叶随云母亲身份的人,自然也就明白叶随云正是自己外甥。她想叶随云既是聂笑天之子,定然知道父亲去向,因而前往寻找。但彼时叶随云却已被金吾卫羁押,后神秘失踪。李裳秋遍寻无果,不甘心之下,又上了天子峰。这一次终于被她找到了蛛丝马迹。她在一块巨石缝隙中找到一把齐根折断的刀柄。虽然经年累月的风霜侵蚀,那刀柄早已锈迹斑斑,但在仅存寸余的刀身上依稀可见一个‘禁’字。别人也许不懂,但李裳秋生长于皇宫,此物再明白不过,乃是内廷侍卫专用的兵刃。至此她与李复思路相通,想此事既然牵扯了朝廷,那就必有卷宗记录。因而她毅然回到了熟悉的长安,熟门熟路潜入皇宫,经过几日观察,终于夜入弘文馆,不意正碰上叶随云和高力士,通过二人对谈,惊知原来是叶随云,也了解到他和自己一样,苦苦追查着聂笑天的遗踪。

叶随云问道:“你为什么也要找我爹?”

李裳秋露出一丝腼腆,笑了笑不答,望着窗外。叶随云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再追问。

过了片刻,李裳秋依然望着窗外,道:“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叶随云摇头。李裳秋道:“便是七秀坊创派祖师公孙大娘。”叶随云哦了声,道:“差不多猜得到。”

李裳秋道:“七秀坊武功还在其次,最有盛名的还属舞蹈之技。当年师父受先皇相邀,入宫传授舞技。。。”说到这里停住,笑了笑道:“其中琐事也不必细说,那次师父便收年仅六岁的我为徒。领我前往七秀坊学武,一学十三年,艺有所成,后我回到了长安城皇宫居住。回到皇家,与旁人来往不深,最亲近的就只有同父同母的小妹盈儿。”说到此终于目光转过来,看着叶随云道:“就是你的母亲李持盈。”

叶随云这回终于有些惊讶了。李裳秋笑了笑,接着道:“盈儿天性也好武,虽也向宫中侍卫学些拳脚剑术,毕竟不是上乘武功,因此我回归后,便经常缠着我教她剑法。”叶随云以前的想象中,母亲定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妇人,可现下听来,却根本是个活泼爱闹的小姑娘,不由好笑。

李裳秋道:“一天我姐妹在自雨亭玩耍练剑,其中一招‘回雪飘摇’盈儿总是使不好。我将剑接过来演示给她,口中讲着其中的关键。这时,突然一个人道:‘这招剑法本不算坏,但你出力太猛,失了灵动,攻强守却弱,遇上高手难免被制。’当时听到这话,我二人都吓了一跳,盈儿立时躲到我背后。看那说话的是个男子,三十岁上下,正拿着亭中桌上的一碟‘翠云糕’边吃边说。我当时心中震惊,这人来到我身边如此近,且还吃了桌上点心,我竟然丝毫未觉。”李裳秋说到这里看了看叶随云,道:“虽然我那时不过二十岁,但在江湖上已算的上一流高手,你信不信?”

叶随云想到无盐岛那晚,隔着山壁听李裳秋说话清清楚楚,内功深厚无异,点头道:“秋姨你与李裹儿的功力在伯仲之间,依此推来,二十岁时确实算得一流高手。”

李裳秋道:“因此虽然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我并不慌张,也没喊侍卫,用剑一指他道:‘那倒要向你请教一下。说完打出一式‘回雪飘摇’直刺过去。’不想刚使了半招,手中剑便不翼而飞,我连忙后退站住,这才看清自己的兵器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他的手里了。”

叶随云忍不住道:“这个人。。他。。。”

“是的,你爹只出了一招,我就服了。可笑我自诩高手,却连这一招都没能看清楚。”李裳秋述说着,语气却丝毫没有沮丧之意。叶随云忍不住微微发抖,心潮澎湃,原来爹娘竟是这样相识的。

李裳秋接着道:“他说如果我想学这招,就要先回答他一个问题,我迟疑了一下,盈儿却已问他什么问题。他问我们‘杨思勖在哪儿’,那时我毕竟年轻,虽有些奇怪,也没多想,就告诉了他。他说要先去办事,办完了再回来教我刚才那一招。他离开后过了几个时辰,就听到宫城四处喧闹声渐起,鸣锣警戒。宫人也来告诫所有宫眷留在自己宫中,不得擅出。我与盈儿隔着墙听到外面大批卫队来往奔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我猜定是他搅出的动静。”

叶随云道:“定是我爹杀了杨思勖,引来了大内十八高手,打起来了。”

李裳秋道:“不错,不过所谓十八高手又有何能耐留得住你父。到了傍晚时分,我和盈儿正在闲谈,他又返回。我们问起,他只说事情办好了,只是不小心惊动了侍卫,所以打了一通。盈儿很是惊奇,问他既然侍卫要抓他,怎还有胆量回到这里。你爹说不碍事,那些追他的人以为他逃出皇宫,因此都出城去找了,说完还大笑,毫无担忧之情。笑完又说况且他还答应教我招式呢,绝不能食言,所以就回来了。盈儿年小单纯,只是佩服他信守承诺不骗人,是个好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却暗自震惊,皇宫之中高手如云,戒备森严。他能在如此境地,闹出这么大动静后,仍旧来去自如,谈笑随意,我就知道此人无论胆略还是武功都非同寻常。”李裳秋看了看叶随云,笑道:“我这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也不知你爱不爱听。”

叶随云使劲点头,道:“当然爱听,我自小对爹娘的事一无所知。难得这世上还有秋姨你,能告诉我这么多关于他们的事,后来呢?”李裳秋被他一问,神色霎时有些黯然,叶随云也察觉到,却不知为什么,不敢发问。

原来李裳秋想到后来两姐妹都喜欢上了聂笑天,而聂却选择了妹妹,只是这些事她无法对叶随云说明,只说道:“后来他离开了皇宫,盈儿便每天望着墙外的天空发呆。我也无心劝慰,那时我和她也差不多。直到有一天,盈儿突然失踪了,整个皇宫为了寻找闹得鸡飞狗跳。我却猜到,定是天哥将她带走了。”说到这,李裳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以前就是这么称呼他的。”叶随云轻轻点头没说话,只觉李裳秋很是可怜。

李裳秋道:“后来听闻他与剑圣相约在天子峰决战,之后便再无他的消息。我苦寻了多年,后来了解到李裹儿与此事有瓜葛,便去询问与她,却被她下药囚禁,直到遇见阳宝和你。”

叶随云听她提起,问道:“这个李裹儿是怎么回事?神神秘秘不做好事,似乎与皇帝有什么仇怨?”

李裳秋笑道:“你和你爹一样又爱打听,又爱管闲事。这些宫廷斗争的陈年往事与你何干,还是把自己眼下该做的事做好吧。”

叶随云一拍脑袋,笑道:“险些忘了。”将卷册递过去。李裳秋道:“果然有备录在案。”她轻轻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将绳套撕开,打着火苗,仔细看着。叶随云只能一旁耐心等候,手指却不停动来动去。

过了一阵,李裳秋说道:“前半部分记载之事我们都知道了,说他是个江湖大盗,入宫偷窃,还杀了内侍总管等等。”叶随云道:“那后面呢?”李裳秋又看一阵,神色有些失望,道:“后面说经由皇帝御准,旨令刑部仆射李林甫率同各司,以及内廷十八名侍卫统领,倾力追查缉捕此大盗。历经两年,终于在天子峰将聂姓大盗击杀伏法,十八统领折损十五,结案。”

叶随云扑通坐在地上,喃喃道:“就是说我爹那时已经死了。”

李裳秋将他扶起,道:“你也别急着伤心,这卷宗语焉不详,未必是你想的那样。你想想,如果死了十五人都没能将你爹杀死,李林甫怎么向皇帝交代呀。要是真的杀死了他,为何不将尸体运回请功,却只说伏法就没了。”

叶随云似乎觉得有理,精神稍振,道:“又是李林甫,那时他还只是个小官。难道要我找他去问?”

李裳秋突然道:“等等,这卷底还有东西?字迹太小,到险些没看到。”叶随云连忙凑过来,李裳秋将卷宗靠近微弱的火光,缓缓道:“似乎是名单,不错,是十八名禁军统领的名单,你瞧,好多人名后面都写着‘殁’。”

叶随云问道:“这个字是死的意思吗?”李裳秋点头道:“嗯,看来他们都是这一次战死的。”

叶随云一指名单,道:“这中间还有几个后面未注殁字的,是谁?”李裳秋从下至上道:“十八禁军统领仅还其三,这排第九的北衙军‘致果校尉’钱宗龙,排第三的左骁军‘怀化司阶’姬别情,以及。。。”说到这李裳秋似乎有些吃惊,叶随云急道:“最后一个是谁?”

李裳秋道:“以及第一统领,天策军宁远将军李承恩。”

一百五十章 天策大帅

叶随云和李裳秋潜入胜业坊,此地不同其他寻常市坊,只有一座极大的庄院,高墙深门,而且处处是守卫的天策军士。二人借着夜色掩护,已来到主楼近处,发觉前方一队兵士走过,只好停下等候。李裳秋虽主张当面拜访,但叶随云不知何故,冷小小虽与自己交情匪浅,但这件事关系复杂,内心并不愿他牵涉其中。待卫队走过,叶随云跃至窗边看到里面情形,冷小小正与三个军官说着什么,看几人服饰也是天策府下属,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叶李二人相对摇头,便要去别处寻找。谁知一动身,这边冷小小已有察觉,喝道:“什么人,敢夜闯天策府。”

外面二人一愣,李裳秋当机立断,道了声:“我引开他。”说完纵身跳上房脊,没入黑暗。冷小小紧随其后也上了屋顶,对下面几人喊道:“分左右围。派人去凌云阁保护大帅。”说完追了上去。

离主楼不远的凌云阁二层阁楼中透出微弱烛光,一个全身简衣白袍的中年人正执书夜读。一阵急促上楼的脚步声响起,停在门外。中年人眼光仍在书上,问道:“何事?”

门外之人道:“禀大帅,有刺客闯府,冷将军已经去追了,让我们来听大帅差遣。”

那中年人正是被皇帝贬职闭门思过的天策府统领,护国大将军李承恩。李承恩听完,只淡淡道:“人都没看清,别急着喊刺客。我这里没事,你们去吧。”门外几人恭敬回道:“是。”就下楼去了。

待护卫走远,李承恩道:“进来吧。”屋外沉寂半刻,嗒一声轻响,有人自高处跃下,将门推开,一个全身黑衣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李承恩目光平静,看清后问道:“你是谁?”

那人道:“叶随云。”原来叶随云方才正发愁如何寻找李承恩,听到冷小小下令,心中一喜,便暗中跟着几名侍卫军官身后找到了凌云阁。终于见到李承恩,但觉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天策元帅并不如何苍老,倒像刚四十岁出头,面目平和,也无秦颐岩身上那股军旅之人的萧杀之气,虽是坐着,仍能看出其身形高大,神色坦然自信,让人自然而然便生出踏实信任之感。叶随云一肚子话不知从何问起,索性开门见山道明身份。

李承恩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震惊,但随即宁定,长吁了口气,点头道:“自我听说了你的身份那天起,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进来吧。”

叶随云问道:“我来找你,只为问一件事。”

李承恩伸手打断他,道:“你且不用急,坐下,我会全都告诉你。”

叶随云依言而坐,想了想,问道:“为什么肯帮我。”

李承恩道:“为何不呢?你又不是坏人。况且你还是小小的朋友。”说着从身旁柜中又拿出一茶杯,给叶随云也倒上一杯清茶后,说道:“你问吧。”

叶随云问道:“我爹死了吗?”

李承恩迟疑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叶随云心头狂跳,李承恩道:“至少在他被阿萨辛带走之前,还是活着的。”

“阿萨辛?红衣教主。”叶随云奇道。

李承恩点头道:“不错,正是他。”

叶随云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承恩回忆道:“我受皇帝旨意,率领另外十七名统领,随当时尚在刑部任职的李林甫追捕聂笑天,经多方追踪,根据情报他已上了天子峰,我们尾随而至。来到山脚之下,才发现另有一大批人也早已在等候,而且看情形这些人竟似乎是李林甫联络而来。本来我并不在意,只是心中有些不满,我们乃是奉皇命御派配合李林甫行动的,他却连招呼都不打,又去联络一批江湖人。不过转念一想,在皇城之中,我们十八个人联手也敌不过聂笑天,他去找些助力也是应当的。”

叶随云道:“阿萨辛就在其中?”

“岂止是他,当其中有些人在互相招呼,有意无意透露出各自身份时,我才惊讶的发现,在场几乎都是武林中成名的一流好手。其他十几位统领身处京畿,不闻江湖事,倒并不惊奇。但我身为天策府人,自然听过这些人的名头。只是我那时阅历尚浅,在此之前,对大部分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还有一点叫我疑惑的,是这些人都应散居各地,却为何不约而同出现于此。”李承恩又说道:“我那时还奇怪,想不通这么短的时间,李林甫是如何能结识如此多江湖之士的,直到近些年才明白,原来从更早之时起,他就已经开始联络朝外不法之徒,培植自己的势力,为日后的阴谋积蓄力量。”

“后来呢?”叶随云问道。

“上山之后,才知道除了聂笑天,在场的还有江湖人称剑圣的拓跋思南。”说到这里李承恩停下,长叹一声,似乎陷入沉思,叶随云也不敢打断他,静静等着。

又过一会儿,李承恩终于道:“天子峰一场鏖战,只战得天昏地暗。我目力所及,死在当场的不下百人。满地的尸体,四周山石上全是鲜血和残肢。直到今天那情形仍然历历在目。”李承恩嘴角似乎微微颤动,对叶随云道:“那日天子峰上,你父与剑圣联手,几乎将数百名精英级别的高手屠灭殆尽,幸存者十不足二。但双拳难敌四手,说到底,他们也是人,经过三日的激战,终于力竭而败。”说罢又是一声叹息,似乎在为聂笑天惋惜。

二十年前这一战叶随云虽没亲见,却也似乎凭着李承恩的描述,能感受到其中的惊心动魄,他问道:“我想不通,这些人既然都是称霸一方的武林豪强,为何会听命于李林甫,甚至不惜赔上性命对付我爹。”

李承恩道:“他们不是听命于李林甫,而是各怀鬼胎,各有打算。其中大部分是冲着空冥决去的。还有少数一些想必是得了李林甫许下的好处,或者他们有什么秘密协议,我就不得而知了。他对天策府一向防范的紧,在我面前更是不漏半点口风。”

叶随云想起在白帝城偷听到宇文兄弟的计划,说道:“你猜的不错,如那宇文兄弟就不是为了空冥决。”李承恩道:“此话何意?”叶随云便将宇文兄弟借十二连环坞为掩护,秘密训养军队,以配合李林甫举事,而又打算在事成之后得李支持恢复前隋国号,与大唐划地分管的计划详细说了。

李承恩神色凝重,道:“李林甫为了自己的野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叶随云却不关心,只问道:“我爹后来怎样了?”

李承恩道:“那时你父与剑圣皆身受重伤,你父更是中了其中擅使毒药之人的暗算,已昏迷不醒,李林甫忌惮他太过厉害,生怕日后待他苏醒复原了,再难将其制住,因此下令将他当场杀死,以绝后患。”叶随云急道:“什么?”

李承恩道:“别急,李林甫并未如愿。因为就在那时,拓跋思南强撑着受伤的身体,对在场所有人说愿用自己所创剑谱换聂笑天一命。”叶随云忍不住道:“秋雨剑谱。”李承恩点点头:“不错。”他又道:“那时在场幸存的还有十几人,除李林甫外全是习武之辈,这次肯豁出命都是为争夺空冥决而来,岂知在聂笑天身上一搜全无所获,本来都懊丧之极,乍闻还有一本绝世剑谱,自然都欲据为己有。可是眼瞧着拓跋思南的意思,剑谱他并未随身携带,就算将他杀了也抢不到一招半式。想要剑谱,必是不可伤聂笑天的性命。”叶随云听着,心中除对剑圣以往的崇敬之外,又加了三分感激。

李承恩道:“可惜李林甫却不稀罕什么剑法秘笈,执意要杀死聂笑天。而且说得清楚明白,聂笑天如果不死,一旦复原,在场之人谁有把握抵挡得了,恐怕到时一个都活不了。余人也皆是老江湖,深知他言之在理,便不再反对。当中有人提议,将聂笑天断其手筋脚筋,废他武功而不至死,拓跋思南听到只冷笑一声,不再说话。所有人都明白,此法自然也不可行。考虑到聂笑天将来的反扑,诸人也只好同意。得不到秘笈总好过丢了性命。最后阿萨辛站出来,说要带走聂笑天,自己有法子既不伤他性命,也不废他武功。而且保证日后江湖上他不会再出现。”

叶随云恨恨问道:“什么法子?”

李承恩摇头道:“我不知道,拓跋思南也有此问。阿萨辛回道:‘本座虽非中原武林中人,但亦是一教之尊,既如此说了,有阿里曼大神在上,绝不食言。’拓跋思南也不多问,只道:‘剑谱我会送到你手中。’说完便站起离开了。”

叶随云奇道:“你们就这样让他走了?”

李承恩道:“我们的任务是缉拿聂笑天,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无法完成的。对付你父亲这样的人,要么杀要么放,否则凭他的胆略武功,想要将其安稳缉拿逮捕是不可能的。与他对战了三日,我才算见识到这世上竟有如此豪杰,内心深处也不希望这样一个绝顶人物不明不白的送了命,因此阿萨辛将他带走,某种程度也算是帮我完成了任务。至于拓跋思南,本就不在计划之内,他离开更好。加上彼时其他人都元气大伤,虽知他也状况不佳,但刚刚经历了一场修罗地狱的战斗后,谁也不愿再赌上命去阻拦。况且那些人本非一路,都是各自为战,明哲保身,没人出头。”

至此叶随云终于明白,秋雨剑谱为何会在阿萨辛的手中,也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卫栖梧盗走了剑谱,阿萨辛一路追至虎牢关将他打伤,却不料那时卫早已将剑谱转移给了代施。阿萨辛寻而不得,便不敢杀掉卫栖梧,只好将他就近扣押在了虎牢关。这也就是卫栖梧何以会身受重伤,被羁押在彼处的原因。

叶随云从怀中摸出‘秋雨剑谱’怔怔瞧着,终于明白当代施将其转交于己时,为何说它本就属于自己,想必卫栖梧在牢中时就已想通了其中渊源,只是当时没有说明。这部剑谱二十年前曾救过父亲的命,辗转往复,现在又原封不动在自己手上,其中因果巧合太过神奇。想到多年前夜闯虎牢关被擒,在牢中与卫栖梧相识的种种,不禁恍如隔世。

李承恩没料到他竟随手就将剑谱取出,惊讶之余,叹道:“然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至于其中缘由也不多问。叶随云将剑谱收起,道:“李大帅,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皇帝和李林甫为什么要对付我爹?”

李承恩道:“当年聂笑天独闯皇城之后,朝中最活跃的就是李林甫,三番四次怂恿皇上定要将其缉拿,而皇上自然也就同意由他主导此案。在随他追查的过程中,有许多疑点我至今想不明,李林甫非习武之人,对剑谱也从未表露出什么兴趣,却一门心思疯狂搜找空冥决。说明他的目标并不是聂笑天,只是恰好这书在聂笑天手上罢了。此外还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借着办案的幌子,光明正大对无数江湖势力结识笼络,而不被皇帝怀疑。”

叶随云想了想道:“许是他要空冥决不是为自己。”这么说只因想到当年在藏剑山庄见过的那些红衣教徒,赔上性命盗取秋雨诀,不也是为了阿萨辛嘛。现在想来阿萨辛定是为了配合手中的秋雨剑法才要想方设法得到秋雨诀的。

李承恩眼光一亮,似乎觉得有理。叶随云最后问道:“还有皇帝呢?他与我爹何怨何仇?”

李承恩叹了口气道:“如果有个人能随心所欲进出皇宫,视宫中守卫如无物,不仅杀了你身边的总管太监,还掳走了你的妹妹,你说皇帝该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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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一章 四人组合

次日近午时分,萱宁宫中,李芸娆口沫飞扬说个不停,原来昨夜得知李林甫要弹劾冷小小,她心急如焚,却终束手无策,急的一夜未眠。不料早朝后传来消息,早朝之上,李林甫的确当庭诘难,说冷小小拒授兵权是出自太子暗命。奇怪的是皇帝却并未发怒,对此控诉不置可否,反倒劝李林甫不该道听途说,大惊小怪。

心上人躲过一劫,李芸娆狂喜之下,即刻派人请唐西瑶进宫,姐妹俩要好好庆祝。叶随云自然一同前往,他也亟欲知晓冷小小情况如何。得知好友无恙,叶随云也放下心来,坐到一旁,脑海中思潮起伏。昨夜离开凌云阁后,李裳秋早已等在路上,叶随云将李承恩所述说了一遍,李裳秋当即决定即刻动身前往荻花宫。叶随云本也有此意。但却知不能丢下唐西瑶说走就走,无论如何也要等皇帝寿诞过后,唐西瑶代家族之事完结,再与她一同前往荻花宫。好在皇帝生日就在两天之后。李裳秋也不勉强,告别叶随云,独自一人离开了长安。叶随云知她武功卓绝,倒也不必担心。

看叶随云在旁沉思,唐西瑶问道:“你想什么呢,这般入神?”叶随云一愣,只听李芸娆道:“我俩说了半天,无云,你说说,今日父皇为何一反常态,对冷小小和太子哥哥这等宽宏大量。”

叶随云自然知道其中蹊跷,定是高力士与杨玉环在其中帮衬的缘故,但眼前也没法解释,只是摇了摇头。李芸娆白了一眼,道:“傻头傻脑。”

隔日,长安各坊市大街上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街边树木都裹以绸缎,人们都身穿新装互相行礼问候,正是迎接着大唐每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天长节。也就是皇帝的寿诞之日。

叶随云和唐西瑶九妹三人,前往兴庆宫参加皇帝的寿宴。一路见大街上热闹的景象,几人也不由高兴起来。行至临近兴庆宫的街口处,看到前方有数座花楼,每楼中都有三四名宫女在内,皆一手挽篮,一手自篮中抓出铜钱和金银叶子挥洒出去。而楼下则聚集着男女老少数不清的人,都伸手接抢,挤作一团。有些钱掉在青石地上叮当作响。

九妹咋舌,道:“当街撒钱,皇帝老儿真阔绰。”唐西瑶道:“当今大唐国富民强,可说古今未有的盛世繁华,扔这点钱和百姓同乐一下又算得了什么。叶哥哥,你要不要也去抢点钱来花花。”

叶随云笑道:“跟着你有吃有住的,还抢钱来做什么。”九妹白了一眼,道:“这哪儿像个高手该说的话。”

三人凭请柬进了兴庆宫,那宴会场地设在了马球场一旁,据说会有吐蕃国的马球队表演助兴。兴庆宫是李隆基做皇子时的府邸,后来专为举行各种喜庆活动修整改造,空阔巨大,足可容纳千人。

皇帝五十大寿,排场自然小不了,天色尚早,但宫中各处早已置好的千万盏宫灯已经亮起,可以想见,即便天黑之后,此处也必亮如白昼。与会之人三三两两由宫人引入坐席,人数众多,除皇亲显贵,朝内外各部官员外,更多是来自各方的名仕巨贾及外国使节。坐席也是经过严格安排,宰相,亲王,宗室,及大国使臣等分坐左右两侧首排。六部各司、寺官员,及重要宾客在第二排,外省官员,一般外国使节和宾客在第三排,禁军军官以下各色人等由第四排往下。

叶随云三人被安排在第二排的一席中,他看桌上一个碟子里放着油饼,枣塔,还有水果,摆放的怪好看,伸手去取。被唐西瑶在手背上一拍,道:“馋嘴虫,这是摆盘,用来看的。一会儿还怕没有好吃的吗?”叶随云似懂非懂点点头,心下嘀咕食物不能吃,却用来看,这皇宫里的人都活傻了。他左右四望,见到突厥,吐蕃等国使节的桌上放着牛羊肉也没人动,想来也是只能看不能吃,不由暗暗摇头。

宾客到齐,唱官高喊声中,皇帝携着贵妃,身后拖着长长的队伍驾临,所有人都起身行叩拜之礼。在一系列繁文缛节的仪式后,终于等到宫人们端上美食,送到了每一席,众多舞姬随着乐曲声翩翩起舞。叶随云饿了半天,也顾不上看,只是低头大快朵颐,就连不远处雁无忧对自己频频招手都未注意到,看得唐西瑶和九妹忍俊不禁。

歌舞之后,唱官高呼道:“司天监监正上殿。”人们纷纷注目,一个身穿玄色云纹道袍之人缓缓走进会场,在御座前拜下。叶随云口中不停,抬眼瞄去,不由一呆,见那人正是与自己有数面之缘的小道士撤风清。先前几次见他,但觉此人衣着打扮都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邋遢,还以为是哪个道观逃出来的,谁想原来这与自己岁数相仿的小道竟是什么司天监正,似乎是个不小的官。

皇帝李隆基笑呵呵道:“往年每次朕的寿辰,都由爱卿为朕解卦,今年可有吉兆呀?”

撤风清道:“陛下,今年正有吉兆。”

“哦?”皇帝面有喜色,:“快快说来。”

撤风清道:“数年前臣对陛下提到,天空中出现一吉星,谓之圣星,光芒虽弱,却牵引天垣,拱托紫薇星,对我天朝可说是大大吉兆。”

李隆基点头道:“朕记得,你当时说此兆预示有奇人现世,那奇人现今何在呀?”

撤风清道:“微臣无能,在外已寻访数年,仍未能找到此人。”皇帝大失所望,却听撤风清又道:“但好消息是,臣近日连观天象,那圣星已入太微垣,尤其紫薇星,光芒骤盛,可以断定那人已来到我天都长安。”

皇帝语带惋惜道:“若当真如此,总愿叫朕见上一见才好。”

九妹悄声道:“这也太玄了,一个人不知姓名,也不知贵贱,就能影响国运,谁信呀?”叶随云点头道:“我瞧这风清小道士是为哄皇帝高兴罢了。天数这种东西谁看的明白。”唐西瑶却道:“我相信他,别人我不敢说,当年你我能在草子林逃过一劫,或多或少是亏了撤风清的测算帮忙。他那时测出那个金吾卫洛闻先必难活命,不也被他说中了吗?”叶随云怔怔听完,点点头不再说了。

等到撤风清退下后,便是久候的吐蕃国使团安排的马术表演,数名骑士在马背上相互配合做着各种惊险杂技,引来人们阵阵彩声。

唐西瑶赞叹道:“听闻吐蕃国畜牧发达,国中十之七八都是草场,那里的人们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各个马术精湛,看来果然不虚。”

表演完毕,那领头的使节走上前,对皇帝抱胸行礼,说道:“敝人代表我吐蕃国赞普恭祝大唐皇帝陛下千秋圣寿,万载绵长。”

李隆基认得此人名叫普丹让,是吐蕃使团头领,便微笑道:“多谢贵国赞普之善意。贵我两国交好百年,朕之心愿,期望两国友谊千秋永续。”

普丹让道:“谢皇帝陛下。”

李隆基道:“贵使远道跋涉定然辛苦,就不必拘礼了。”

普丹让又鞠一躬道:“我国乃是畜牧为主,国中人喜好马球,极尊崇马术高超之人。听闻大唐皇帝陛下也乐衷此道,想必贵国的马球高手定然不少,今日趁此兴致,何不进行一场比赛,让在座的客人们尽兴。”

九妹小声道:“呵,这是明晃晃的挑战呀。”唐西瑶笑着点点头,道:“看这家伙的样子,显是有备而来。”

李隆基微微一愣,笑道:“贵使既有此兴致,何乐不为呢。”说完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就见二十多人组成的马队进入场地。领队问道:“贵国打算几人出战?”普丹让道:“八人。”领队应了,也在队伍中挑出八人,入场比赛。

随着公证人一扬令旗,开始比赛。大唐这边选派的人都是长期习练的马球高手,骑术球术俱佳。但他们平日多是为皇帝表演为主,与吐蕃的球手相比,熟练足够,但狠辣不足。反观吐蕃这边的球手,各个虎背熊腰,狰狞彪悍,且骑术精良犹有过之。比赛之中,每每遇到争夺球权,吐蕃人都以凶狠的冲撞将大唐球手挤出去,以致对方频频跌落马下,不一阵功夫,大唐球队就有三人受伤被替换下去。第一局结束时,吐蕃得到十二分,而大唐这边只有一分。

吐蕃球队蛮横的表现也引来不满,众宾客议论声纷纷。普丹让听到,大咧咧走出席,对皇帝道:“马球比赛乃是人在马上,不仅需要操控马匹,还要控制木球,极是不易,在比赛之时,对抗强烈也是在所难免,贵国球手虽有受伤,但敝人相信,那纯属意外。在比赛中时有难免,相信皇帝陛下定会体谅。”李隆基虽面有不豫,仍微微点头。

众人一看皇帝都没说什么,也就不再议论。第二场开始,不想吐蕃人变本加厉,动作更加凶狠,甚至假做打球以杆击人,待到结束时,又有二人受伤,分数上更是落后的多,唱筹官喊分也是无精打采。

一旁的李芸娆见皇帝脸色更加难看,说道:“这些家伙哪是打球,这般野蛮,我瞧就是找茬削我天朝的面子来了。”太子李亨道:“算了,吐蕃长年被我大唐压制,岁岁进贡,眼下也就在这些边角上找找场子,显个威风,由他们高兴吧。毕竟吐蕃也非是无足轻重的番外小邦,不必为一个比赛得罪他们。”

皇帝听太子一番话,似乎颇为满意,点头嘉许,但面色却不见好转。李芸娆站起道:“不行,今日是父皇生日,岂能由他们放肆。还有最后一局,无论如何也要赢回来。”李隆基一笑道:“罢了,分数已差了这许多,只是让那些球手们小心些,不要再受伤。”

李芸娆气鼓鼓道:“父皇,让冷小小上,他定有办法。”说完便差人去传唤。冷小小来到皇帝御座近前,李芸娆将意思一说,道:“今儿父皇大寿之日,怎能丢这个面子,你看着办吧。”

李隆基也道:“冷卿可有良策扭转局面?”看来也对冷小小有所期许。冷小小无奈这个公主总是给自己出难题,但皇帝既然也有此意,便推辞不得。他想到那些吐蕃球手如狼似虎的劲头,第一个想法是难不成换天策府的将士上,可转念又想,自己手下的兵虽骑术不错,但却不懂马球,只适合战场冲杀,对于在球赛中方寸之间的闪躲腾挪却并不擅长,当真上场也不会比宫中那些球手高明。

李芸娆扯了冷小小的袖子,低声道:“我和你说,不仅要赢,赢少了都不成,给本公主好好杀杀他们的气焰。”

冷小小心念一动,有了主意,对李芸娆点点头,转身对皇帝道:“请陛下宽心,臣必尽力。”说完大步走到吐蕃使团席前,抱拳道:“前两局贵国队伍表现得精彩之极,这最后一局为表对贵国使团的敬意,我方就不再上宫中球手了。”全场见他突然走出说话,安静下来。

普丹让愕然,心道这是何意,难不成大唐还有更强的球手不成,再转念一想,眼下比分相差近三十分,他们不论换什么人上场也休想翻盘,倒要瞧瞧他们还有什么手段,遂问道:“这位大人是要换人吗?我等倒是无异议,只是没想到原来贵国还有秘密武器未出场。”

冷小小听他语带讥讽,装作不觉,笑道:“哪有什么秘密武器,贵国远来是客,我们全场以宫廷专门培训的球手相迎,岂不有对抗之意,不免少了和气。因此第三局,为表两国友好,我就在众宾客中随意找几人下场,大家游戏一番,同乐同乐就好。”

普丹让一听,这个貌似正经的年轻官员竟是有意侮辱,不禁火大,道:“这位大人原来是瞧不起我们,有意戏耍来了。”

冷小小笑道:“言重了。”

普丹让憋着气,暗忖一会儿要你们好看,说道:“好,你选八个人吧。”

冷小小一摆手道:“与贵使团这尊贵的朋友比赛,岂可上八人,上四个人意思一下也就是了。”他话一说出,全场哗然,这意思是说大唐在前两局比分落后三十分的情况下,第三局要以四对八。这岂是轻视,根本是在侮辱吐蕃使团。

冷小小说完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普丹让,走到右首第二排首席纯阳宫的桌前,道:“无忧子,来帮个忙。”雁无忧先是怔住,见冷小小眼中狡黠之色,哈哈一笑,站起向师父行礼后,走了出去。

冷小小又对着第三排中的颜真卿道:“颜大人,贵侄与在下乃是好友,可否请他也来助我一臂。”

颜真卿倒没料到冷小小这一问,还未回话,齐御风已站起,道:“老师安心。”整了整袖子,也出了席。

众人看冷小小选了两个毫不特殊的年轻人,瞧样子也无甚特别,而且似乎皆没有朝中的人脉背景,均窃窃议论,不知冷小小以何而择,况且还有第四个没选出来。

冷小小选雁无忧和齐御风,自然是心中早已有数,可这第四人他却心里犹豫起来,叶随云自是当仁不让,可考虑到他是要隐藏身份,这般众目睽睽之下,会否有碍就拿不准了。

这时,一人站起道:“冷将军瞧来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若这最后一人由小可来帮将军选出可好。”冷小小看清说话的原来是文佳公子沈庄行,抱拳道:“公子有何高见?”

这时第一排的坐席中又有人道:“敝人也想为将军选个人。”众人看去,原来是日本国皇太子源明雅。

这时不远处也有人道:“既然这么热闹,老夫也来凑一凑好了。”随着说话,陆先生也站起身,他说道:“沈公子,源氏太子,既然我们三人都有人选,未免冷将军为难,我们将各自人选的名字写在笺上,让冷将军从中盲选,抽到谁就是谁?”另二人也觉得有趣,点头称善。遂由宫人送上名贵浣花笺,三人写毕,交由冷小小。

冷小小思量,既然有了齐御风和雁无忧,再加上自己,这比赛可说已立于不败之地,不管他们三人选谁都无妨。从盘上随手拿出一笺,打开上面写着‘唐无云’。冷小小有些吃惊,又将另外两笺也展开,竟然与第一只笺中一样,都是唐无云三字。

沈庄行三人相对而笑,陆先生道:“只因前几日的诗会上,这唐小哥露的一手隔空敬酒实在让老夫影响深刻。”源明雅和沈庄行同道:“正是。”众宾却已沸腾,纷纷询问这是谁。

唐西瑶叹了口气,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叶哥哥,这次躲不过的。”叶随云无法推辞,走出席间。众人一看是个面罩铁具之人,更觉奇特。

四人来到后殿更换衣装,冷小小不禁笑道:“想不到咱们四个第一次联手,竟是在马球场上。”

齐御风道:“武林纷争无休无止,还怕没机会吗?只不过下次是联手还是敌对,就难说的很了。”

雁无忧白了一眼,道:“大齐你这人武功不错,人也不算坏,可我就是厌烦你这种态度,一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好像这天底下全是你的仇人。”齐御风冷冷道:“那也没什么不好。”

雁无忧还要再说,叶随云打断道:“小小,你知不知道我什么处境,这明目张胆的露面会有多危险。我自己也罢了,若是有虞,西瑶甚至唐门也会被我连累。”

冷小小苦笑道:“又不是我把你找出来的,虽然我确实有此打算。”他看了看面前三人,道:“没办法,眼下想要扭转败局,正常的球手是不可能了,只能靠我们几个身有武功的上或许还有转机。”

一百五十二章 影子真身

四人整装上阵,见对方吐蕃球手早已等不耐烦,各个面目狰狞,大喘粗气,看起来是憋足了劲要收拾这边。

普丹让冷着脸道:“虽说是友好游戏,但球赛之中,难免出现意外伤情,即便断手断足也在所难免,还望几位小心在意。”一番话深谙恐吓之意,他已经暗中示意自己的球手,最后一阵定要下狠手,叫这些孱弱的汉人们知道轻视吐蕃勇士的代价。只不过心中隐隐一丝不安,这新上的四个人,或闭目养神,或嬉笑不已,或满不在乎,看起来别说对自己方才的一番威胁毫无反应,甚至像是有些不耐烦。

随着公证的令官一挥令旗,抛球入场,第三局开始。吐蕃球手如出闸猛虎般纵马冲出,果然不出所料率先将球抢到,一声唿哨,其他吐蕃球手分左右两侧包抄而上,全队直扑对方腹地,众客眼看吐蕃又要得分,却不知怎的忽然全体勒马急停。再一看,原来不知何时那木球已经静静停在了齐御风的杖下,却没人知道他是何时出的手。

齐御风冷笑一声,将球传给雁无忧,调转马头疾驰而下。这时吐蕃球手们才如梦初醒,吼叫着冲向雁无忧,却哪里抢得到球。雁无忧以剑术御球杆,那木球几乎不落地,被他勾来打去在空中翻腾。只把一干吐蕃人看的目瞪口呆。

冷小小这时骑马从另一侧杀到,雁无忧看对方有四人都到了自己身边,啪一声将球击过去。冷小小是四人中骑术和球术最规矩的,一招一式都清楚明白,他带球狂奔向前,霎时已到对方球洞前,三名吐蕃球手连成一排,挥舞着月杖杀来,冷小小停住马,将球击出,木球飞向吐蕃的球洞前,负责守卫的最后两名吐蕃球手同时纵马去接,齐御风已抢上前,背对球洞,并不转身,月杖后挥,一声脆响,木球直奔网底,大唐得一分。

全场轰然喝彩,吐蕃这边竟是连一口气都没喘完,大唐队已兔起鹊落间得分,干净利落。李芸娆更是大声喊好,激动起来,把杯中酒泼了李亨一身。

冷小小心知齐御风所学武功百花拂穴手,乃是一等一的点穴功夫,讲究的就是以气运指,发力精准。因此那三个在常人看来过于小巧的碗口木洞,对齐御风来说却可说是海天之阔。

吐蕃的球手们不愧是经验丰富,颇为老辣。不等喝彩声停歇,已重整旗鼓,迅速将球击出,要趁对方还未来得及回撤,快速抢回一分。一个身形最魁梧的大力士,抡圆月杖将球击出,只见木球划出一道弧线,横跨半个场地,飞向冲在最前的球手。不料那球在半空转个弯,提前落了下去,停在了叶随云的马前。

冷小小,齐御风,雁无忧不约而同露出一丝微笑。以秋雨诀十层内功注入球杆上,等于以叶随云为心,无论前后左右,五丈之内木球就相当于铁球,他手中球杖如同磁石,那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

众吐蕃球手还没明白,叶随云快速将球打给冷小小,再给雁无忧,最终又是齐御风完成最后一击,随着再一轮的叫好声,至此拉开了一场如同屠杀的球场序幕。

冷小小沉稳老练,前后调度,雁无忧翻飞飘逸,灵活细腻,齐御风快速精准,雷霆万钧,叶随云渊渟岳峙,气势如虹。四人如同配合习练多年,默契纯熟毫无生涩。这其中尤其雁无忧打的最漂亮,一套紫霞剑法暗藏其中,木球上下翻飞,叫人赏心悦目。每次他一碰球,场外数以千记的宾客就发出震天的彩声。当然,其中不乏真正有眼力的人,知道四人之中,反倒是那个拖在最后面,毫不出彩的铁面人最不简单。

至此吐蕃球手们再难抢到木球,即便偶尔得回球权,也难以逾越叶随云强大的防守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个接一个将球送进自家门洞。

其中几人想要故技重施,朝着人猛撞,可又怎知,这四人岂是前两局的球手可比,反倒被弹的人仰马翻,受伤不轻,更有甚者四肢僵麻,自然是被齐御风顶中了穴道所致。普丹让张着的嘴始终没再合上。

最终局罢,结果齐御风得到三十七分,雁无忧得二十五分,冷小小二十一分,叶随云十五分,加上第一局大唐得到的一分,公证官宣布赛果,九十九比三十一,吐蕃球队在第三局竟是一分未得。四人听到竟然差一分没能破百,都不禁抱头惋惜,互相埋怨。丝毫不顾忌呆在一旁欲哭无泪的普丹让。

皇帝喜色颜开,道:“吐蕃与我大唐乃兄弟之邦,自不必计较一个游戏的输赢。朕为表对贵使团远道而来之谢意,特赏赐百金,珍珠百斛,绫罗百匹。”毕竟是在自己寿宴上,能有这等反败为大胜的结果,李隆基颜面有光,当然高兴。却也不忘轻重之分,先安抚了吐蕃使团。

普丹让虽颜面无光,但一听到皇帝的贵重赏赐,不由也欢喜,连忙带着一干人跪拜谢礼。

这时李林甫起身道:“我天朝人杰地灵,英才辈出,自不必说。最重要是有陛下的福泽庇佑,自然无往不利。更何况区区一场比赛乎。”宴会之中一干宗室诸臣听他出声,也纷纷借机对皇帝致以贺词,大夸特夸,倒似刚才那场马上击鞠的比赛是皇帝打赢的。

众人说到高兴处,就见一个官员走到场中拜倒,说道:“臣仰望陛下圣恩,心下激动莫名,庆幸自己能生在有如此圣君之世上,实在忍不住要一吐心曲,为陛下赋诗一首,以表臣的忠心。”言语谄媚之极,不免让人打心里瞧不上。细看说话者,在场认识他的倒不多。冷小小和叶随云却一眼就认出是郭青。

皇帝自然不识此君,但今日普天同庆,也不好驳斥,只得点点头。郭青大喜,道:“大唐富有太平,陛下万寿无疆,我必忠心耿耿,永生永世为臣。”众人听得纷纷皱眉摇头,这诗别说无半分文采,就连个诗都算不上。

如此粗鄙不堪的诗,恰恰让李隆基好奇起来,问道:“卿家姓甚名谁,先居何官职?”

郭青此人,愚蠢而贪婪,总是不满足现状,每日里满脑子都想,一个区区御史岂能足够,要飞黄腾达,就要好好巴结皇帝。今日终于等到机会,厚着脸皮出了这个风头,希望皇帝记得自己,没想到皇帝陛下立刻就垂问,自是大喜过望,道:“臣郭青,在御史台当差。”

李隆基又问:“你是哪一年中榜的进士?中在几甲?”皇帝心中恚怒,要问清楚,何以这种毫无才学之辈竟可在朝廷任职。

郭青听到皇帝的问话,立时从升官的美梦中惊醒,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豆大的汗珠不停落下。

皇帝见他一副獐头鼠目,更是来气,还待再问,冷小小道:“陛下,臣知道。”

皇帝道:“你知道?”

冷小小点头,回道:“这位郭大人非但不是中榜的进士,恐怕练字都不识。”

李芸娆忍不住道:“不认字?怎么可能。”

冷小小道:“因为他以前只是个丐帮中的低级弟子罢了。”

皇帝却不明白,问道:“丐帮是什么?”

李亨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回父皇,就是。。。就是要饭的叫花子。”

李隆基大怒,一手拍在桌上,顿时全场静若寒蝉。郭青心胆俱裂,吓得在地上咚咚不停磕头,此举无疑也印证了李亨的话。

冷小小注意到此刻李林甫面色铁青,带着不安,心中突然有个念头,兴许洗刷叶随云冤屈的契机就在眼前了。他转头道:“臣一开始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得以入朝任职的?”

李隆基闻言愣了一下,点头道:“朕也有此疑惑。”

冷小小回道:“既然非科举一途,那想必定是有人保举的。”

李隆基问道:“何人作保?”冷小小摇头不言。

李隆基怒问郭青道:“何人与尔作保?”

郭青本就不是信义之辈,也无半点处事之能,此刻为求自保,什么也顾不上了,道:“是。。。是吉温,吉大人。”

众人哗然,吉温是户部郎中,身居要职,最重要是人们都知他是李林甫的左膀右臂。不过再一想,若不是李林甫这等权势,完全掌握着中书省,谁又敢随便将一个乞丐安排入朝为官。

吉温赶忙冲到台阶之下跪倒,声音发颤,辩解道:“陛下,这人。。这人纯属一派胡言,臣根本不认识他,不知他为何如此污蔑于臣。”

冷小小接口道:“是呀陛下,臣也相信吉温大人这等忠良之臣,不会同一个乞丐有瓜葛。只不知这狂徒何以如此胆大包天,敢诬陷朝廷命官,犯这等凌迟断头的大罪。”

冷小小‘凌迟断头’四字一说,郭青冲到吉温前,拽住他衣袍,嘶吼道:“当日是你说只要我指证叶随云见色起意,杀人全家,就给我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现在却翻脸不认了。”他本是市井无赖出身,情急之下本性显现,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只听他接着道:“否则老子身为丐帮弟子,又不是失心疯了,敢作伪证陷害帮主。现在你倒是拍屁股不认账了,哼哼,老子可不当这冤死鬼。”

一年多前君山之变,叶随云蒙罪失踪的事早已沸沸扬扬,传遍江湖。在场众宾客不乏武林中人,此时听到郭青搏命吐真言,除了一些心中早已有数之人外,皆是大为震惊,这才明白原来近一年多恶名昭彰,不论朝廷还是武林,黑白两道群起而攻的叶随云竟是被设计冤枉的。

吉温面色如土,两撇胡子不住抖动,喊道:“你。。你。这厮,胡说什么。”

郭青冷笑道:“我胡说,哼,当初你给的那一百两黄金现在还藏在我家地窖中,上面落着户部的印,还有你吉温的名签,是真是假找出来一看就知,看看老子是不是胡说。。。”忽听铮铮两声利响,郭青的话声戛然而止,再一看他和吉温互相拉扯同时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冷小小率先反应过来,喝道:“有刺客。”说完一纵身跃至御座前,挡在正中。会场顿时大乱,冷小小趁乱势未起,鼓起中气,喊道:“停步,谁都不许动,众侍卫护驾。”

随着他的号令,一干带刀侍卫冲入会场分散站定,一众宗室诸臣也被这一吼震住,停下了脚步和尖叫,顿时静下来,再无半分声。

冷小小走上前查看,郭青和吉温二人额头正中分别都钉着一根长针,已同时死亡。冷小小道:“陛下,这二人都已毙命。”

李隆基也受惊不小,冠上冕旒微微抖动,问道:“啊!是何人。。所杀?”

冷小小道:“请陛下宽心,刺客一击而退,已经逃走了。”李隆基一听,面色好转了些。

李芸娆惊魂稍定,道:“父皇请安心,有冷小小在,不会有事的。”沈庄行离得较近,看样子也吓得够呛,听了李芸娆的话,点头赞同,道:“公主说的是,有冷将军在此,让我等安心不少。”李芸娆一副那是当然的嘴脸。

沈庄行又道:“看来这贼人是临时起意,并非胆大到敢冒犯陛下,他的目标就是这二位。。。额。。二位大人。”

李芸娆问道:“临时起意,为何?”

沈庄行道:“自然是怕他们说出什么重要的秘密,杀人灭口。否则为何偏偏选在陛下之前,众目睽睽动手。现在好了,这位吉大人一死,也就无法再追究了。你说呢?冷将军。”冷小小却似乎没听见,看到远处唐西瑶身边坐着九妹和齐御风,却不见叶随云。

这时的叶随云正加快步伐,紧追前面的人影。刚才在宴会上,乍一听到暗器破风声,叶随云立时就在人群中锁定了凶手。那时郭青刚说到自己被构陷一事,便即刻被杀,那么凶手铁定与此事有关,所以决不能任由他逃走。

更奇特的是,与自己一同追出兴庆宫的还有另一人,始终压在自己身前十丈之外,且听过去其内息不断,毫无阻滞,脚程却越来越快,叶随云心中清楚,这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不禁回想方才宴会中还有这样的人。

三人在黑暗的荒郊野外之中又跑了一程,最前的凶手似乎有些真力不济,喘息渐渐粗重,速度也慢了下来。叶随云心中一喜,却见身前那人嗖的拔地而起,如大鹏鸟般飞过凶手头顶,落在地上,挡住了凶手的去路。

凶手以黑布遮脸,停住脚步,这时叶随云也来到他身后停下,与前面那人形成夹击之势。这时三人距离拉近,叶随云的目光越过凶手看过去,惊讶的发现,挡在最前面的竟是那个西域大商人陆先生。暗忖自己先前竟毫没察觉,他原来竟是个绝顶高手。

那凶手桀桀一笑,如夜鸦啼哭,说道:“你们为何追我?”声音低哑,显然是刻意而为,想是怕被人认出。可叶随云却听的入骨三分,这个声音他绝不会听错,正是那个三番四次设计陷害自己的神秘人物,影子先生。

影子先生又道:“我刚才所杀二人都非善类,甚至是你叶随云的仇人,我说的不错吧。”

叶随云道:“原来你早知道我是谁?”

影子先生道:“那是当然,你我二人并无冤仇,况且我还帮你除掉了出卖你的叛徒,难道还不够让你放我一马?”

叶随云咬牙道:“你还好意思说与我无冤无仇。我几次冤罪加身,逼得我走投无路,还不都是阁下干的好事吗?影子先生。”

影子先生眼神一亮,全没料到叶随云竟已知晓其中内情。这时陆先生冷冷看着凶手,开口道:“行了,詹毅,别装神弄鬼了。”

叶随云大吃一惊,只见影子先生嘿嘿一阵笑,将脸上黑布拿掉,露出真容,竟然真的是丐帮掌钵长老詹毅。

叶随云瞠目结舌,也立时想通了很多事,为什么当年自己接任丐帮帮主的消息会那么快就被杨城壁,李裹儿等人掌握,为什么杨钊,方浚等人每次都能比自己早一步设好圈套,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回想起来,那许多帮中机密岂是郭青这样的小角色接触得到,若不是掌钵长老,谁能轻易掌握自己的一举一动。回想君山之变时,自己蒙冤,险些造成丐帮内部火并,当时詹毅拼命维护自己的友善之情,叶随云始终感激在心,不曾忘却,却原来。。。。。想到这儿,叶随云只感后背一阵刺骨寒意。

陆先生问道:“《阿维斯陀经》在哪儿?”叶随云不知他说什么。

就听詹毅道:“陆危楼,这书本就不属于你,你也是从别处盗来的,何必咄咄逼人呢。”叶随云险些咦出声来,这个陆先生难道竟是明教教主陆危楼。

一百五十三章 玉衡弟子

陆先生问道:“你同箫沙、胡鞑在我明教潜伏多年,偷取阿维斯陀经,到底为什么?”叶随云心道果然。

詹毅又是怪笑一声,道:“你张口闭口阿维斯陀经,怎么,不敢用你为掩人耳目给经书改的中土名字吗?”他故意看了叶随云一眼道:“哦,诚然,你是怕叶随云知道,这本书其实就是害的他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空冥决’。”叶随云闻言身子一震。

陆危楼道:“当年你们已得到经书,为何你不远逃,却仍留在我身边,还助我打败唐门和丐帮?”

詹毅道:“当然还是为了空冥决,那时书落在了唐傲天和尹天赐的手上,我只能借你之力对付这二人。果然枫华谷一战后,你不仅拿回了经书,陆危楼三个字更是名震天下,我也算对得起你了。”说到这儿又叹口气,道:“本来我想等待时机再次下手盗书,可惜你自己没本事,握在手中的经书硬生生被李承恩抢走了。”

这时,叶随云开口道:“原来是你,丐帮和唐门联军在枫华谷被伏击惨败,当时前尹帮主和林诚大哥就怀疑有内鬼出卖,原来就是你在搞鬼。”

詹毅道:“哦?你也知道枫华谷大战。嗯,你身为丐帮帮主,这些陈年往事林诚当然不会瞒你。”

陆危楼冷冷道:“说出经书下落,我放你生路。”

詹毅哈哈大笑,道:“你我相识也不是第一天了,你陆危楼的手中,何时有过生路。”说到此处,他忽的瘫倒在地,不住咳嗽。

叶随云不明他何以这样,吓得后退了一步。陆危楼却已明了,慢慢道:“你服食了断心散,说了半天话,是为了等毒发。”詹毅已经脸色灰青,仍强笑道:“时间刚刚好。”

陆危楼道:“你为什么要保护李林甫,你们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詹毅呼呼喘气,说道:“我和箫大哥的计划。。已经。。成功,虽然比预计时间长了些,至于。。。至于空冥决,已毫无意义,我。。不在乎。。。。。”话音中断,叶随云上前查看,詹毅已然气绝。

叶随云道:“陆。。。陆先生。。”

陆危楼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错,詹毅是我派去潜伏在丐帮的。他和箫沙都是我初到中原就结识的人,只可惜枉我陆危楼自以为聪明,却没看破他是个双面内奸,早已是处心积虑。”

叶随云道:“你们刚才提到的胡鞑我也认识,不过,那箫沙又是何人?”

陆危楼反有些讶异道:“你不知道‘血眼龙王’箫沙?”叶随云摇摇头,陆危楼了然道:“也对,你年纪太轻,没听过他也正常。”叶随云问道:“他现在何处?”

陆危楼道:“已经失踪十多年了。也幸亏他失踪了,若是此人还在,别说你中原武林,就是整个天下也不得安宁。”

叶随云还待再问,陆危楼又一摆手,道:“今夜的事,别说出去。”说罢身形已遁入夜色之中。

回到永和坊已是天色微亮,唐西瑶等人也早已返回等候。一谈才知,由于吉温已死,皇帝便不再深究郭青一案,都知是有意回护李林甫。后来皇帝对冷小小临急时的表现大加赞赏,李林甫也一反常态,大肆吹捧冷小小,最后故意又提到云南皮逻阁叛乱一事,说军马粮草已准备齐整,平乱宜早不宜迟。因此皇帝最终下旨,三日后,冷小小领军出发。

而唐西瑶代家族事此时也已完成,便提出要回四川老家一趟,叶随云问起缘由,唐西瑶却脸色微红,支吾了半天,才终于说明白。原来她与叶随云虽然情投意合,可说到底终身大事不敢儿戏,唐西瑶毕竟是名门子弟,家规礼法自幼在心。想到成亲之前,岂能不先让家人见见未来姑爷的。因此定要叶随云随她回唐门走一趟。叶随云本想着要前往红衣教一行,可看到唐西瑶期盼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好答应。思及父亲的行踪,只好安慰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现在去红衣教早些晚些恐怕都没什么分别了。齐御风听说他们的行程后,也要一同前往,二人当然同意。

这一日有人来拜访,令人意外的竟然是沈庄行,他说明来意,原来他听说唐西瑶要返回唐家堡,而自己早就打算去风光优美如画的川蜀一游,因此特来结伴而行。唐西瑶虽觉唐突,细想也没什么不妥,就答应了。

齐御风对叶随云道:“你还记得这厮在诗会上对师妹的表现吗?”叶随云想起那日情景,点头道:“看来这姓沈的真是对西瑶有意。恐怕他这趟巴蜀之行的目的也非是单纯游玩了。”齐御风问道:“你不恼怒?”

叶随云笑道:“恼什么,西瑶对他又没意思。”

三日后在长安城外,叶随云为冷小小送行,二人痛饮了三碗酒,冷小小说道:“现在全天下都知你是冤枉的,可不必再伪装着过日子了,待我平乱返回,就去和皇上请旨,免了对你的通缉文书。”

叶随云道:“不久前我们才送走秦将军和朱先生,现在你也离开了,也不知是福是祸,让人不安。”

冷小小神色凝重,说道:“李林甫费尽心机将我也调离长安,天策府现在几乎成了空壳,我确实担心皇帝的安危,还好我义父尚在,虽然他现在身无要职,但李承恩三个字就足够那些心怀叵测之辈好好掂量掂量了。”说完又斟了一大碗酒,一口喝个底朝天,抱拳道:“叶兄弟保重。”登鞍上马,领兵而去。

看着浩浩荡荡的部队南下,道路两边具是为出征兵士送行的家人,依依不舍,叶随云心中暗叹,忽听有人吟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叶随云转头看去,原来是杜甫。二人见过礼,杜甫道:“兵戈难止,世道难平。纵使这繁花似锦的太平世界,也依旧杀伐不断,多少儿郎被迫远离家人故土。你说世间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太平?”叶随云怅然呆立,无言以对。

竖日,几人打点行装,正要启程,管事的说外面有人求见,指名要见叶随云。叶随云走出,看到厅中有两人等候,第一人的穿着显然是一名东瀛武士,后面一人神情惶恐,依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那武士对叶随云鞠躬行礼,说是奉主人之命前来,叶随云奇道:“是源明雅?”武士点头,道:“这人就是我们在返日船上抓到的细作。”叶随云顿时想起源明雅曾提及,司空仲平的令牌就是从这人身上搜出的。

待武士退出客厅,只剩下两人,那人突然抓住叶随云的胳膊道:“叶随云,我记得你,你武功高强,救救我。”叶随云奇道:“你是。。。”

那人道:“我是吴林原,你忘了,我与你曾在无盐岛上见过。”

叶随云顿时想起,记得当晚的情形,在冲入主寨前,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罗翼就成了雁无忧的剑下亡魂,与罗翼一起险些被杀的还有一人,正是眼前的吴林原,难怪毁看着眼熟。他点点头,道:“我记得了。”拉只椅子让吴林原坐下,道:“说吧,司空前辈的长空令怎么会在你身上?”

吴林原低下头,似乎心中犹豫,片刻道:“反正说与不说,我也活不长了,告诉你也好,这世上至少还有人知道真相。”他看了眼叶随云,继续道:“我是浩气盟玉衡分坛的弟子。”

叶随云惊讶道:“你不是无盐岛的水贼吗?怎的变成浩气盟的人了?”

吴林原道:“是谢盟主。。。呸,是谢渊将我安排去了无盐岛,作为他与钱宗龙的联络人。”

叶随云越听越奇,道:“你是浩气盟在无盐寨的卧底?”

吴林原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不是卧底,钱宗龙知道我的身份,谢渊与钱宗龙一直私下是有联络的。”

叶随云问道:“他。。这为什么?”

吴林原道:“他们经常会互通消息,就连上一次要偷袭七秀坊谢渊也是知道的,还暗中给了钱宗龙很多消息。他要干什么我不清楚,但我想,像我一样作为眼线,被安排在各个势力的人还有很多。”

叶随云皱着眉,想到能与钱宗龙这种人暗通款曲,看来谢渊的心机目的都不简单。也难怪当初会觉得吴林原的行为言语与寻常水贼大为不同,那时还想不通,原来他竟是浩气盟的人。

吴林原道:“无盐岛完蛋后,我也被召回浩气盟,像以前一样日复一日,突然有一天谢渊将我暗中叫去,要我将一包毒药下到司空仲平的食物中。”

叶随云腾的站起,扯住他衣襟,问道:“你是说司空前辈是被你毒死的?”

吴林原挣扎道:“我当时也很害怕,本不答应,谢渊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干就杀了我,再按个暗通恶人谷的名义,没人会追究。无奈我只能照办。”

叶随云渐渐松开了手,吴林原喘着气道:“他是浩气盟主,说话一言九鼎,我能怎么办。因为我是玉衡坛弟子,接近司空仲平不会引起怀疑,所以他才找我。”

叶随云问道:“何种毒药这么厉害,竟查不出来。”吴林原摇头。叶随云又问:“他为什么要杀司空前辈?”吴林原想了想道:“我不太确定,但据我所知,谢渊多次在盟中会议提出事宜,都被司空坛主否决,包括一次要祭出长空令追杀你也被驳回,三番四次谢渊就起了杀心。他为了维持自己的正面形象,不能自己动手,就找上了我。”叶随云知他所说很可能是真的,不灭烟曾对自己说过,浩气盟的大事非谢渊一人而决,需要七坛主半数同意才可执行。

吴林原道:“司空坛主为人刚正侠义,虽平日少言寡语,但我们都很钦佩。这件事之后,我战战兢兢,惶恐度日,但谢渊仍要杀我灭口。要不是那一日我回的晚,看到了与我同住的几人全部中毒而死,现在也没机会在这里说话了。”吴林原说完忍不住抱头哭泣。

叶随云道:“所以你想偷乘船去日本。”

吴林原道:“我还能怎样,谢渊身为浩气盟主,人望高,势力大,又有朝廷撑腰,要杀死我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这大唐对我可说没有安全之地,想活命,除逃往外国别无他法。”叶随云虽刚才还带着怒气,但听了吴林原一番话又有些可怜他。确如他言,谁不想活命,罪魁祸首是谢渊,吴林原只是个想活着的人罢了。

吴林原又道:“也亏我在司空坛主中毒气绝后,装作第一个发现之人,在其他人赶到前将他的长空令偷走,否则后来岂能畅行无阻逃离浩气盟和一路的关卡。”

眼前事情真相已明,叶随云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吴林原道:“我刚才虽求你救我,但也知道是痴人说梦罢了,你武功虽高,只怕也无能为力。只恨天下之大却没有我的活命地。”

叶随云不再多说,将门外武士喊来,表示对源明雅的感激之情,最后请源明雅一定将吴林原送往日本。武士答应了,吴林原对叶随云千恩万谢。

望着离开二人,叶随云想谢渊如此作为心机,实非正人,而且他毒害司空仲平,罪大恶极,定要找机会告知张桎辕,让他有所防备。

一百五十四章 蜀中唐门

唐西瑶问起来访是什么人,叶随云不愿细说,唐西瑶对他信任,也不再问,一行人准备动身前往唐家堡。九妹奉命驻守长安,打理唐门在京事宜,无法同行,与唐西瑶依依告别。路上沈庄行摇着头道:“这个九妹容貌姣好,只可惜眉宇间少了分少女柔情。可惜,可惜。”

唐西瑶道:“说对了,她说过不喜欢男人,对着你们几个当然也就没有柔情。”

几人一路南下,穿越数个州郡,沈庄行出手阔绰,一路之上,将几人的食宿费用全包,而且他见多识广,无论行至何处,只要见到名山大川,或风光秀丽之地,皆是侃侃而论,有时听得唐西瑶也兴致大增,同他谈笑风生。

落在后面的叶随云看着沈庄行鬓边有些扎眼的黄花,有些钦佩叹道:“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为何这沈公子在京城有那般名望,也难怪会受到那些小姐夫人们的欢迎了。当真满腹的才华。”

走在一旁的齐御风接口道:“有没有才华我不知道。但我也明白了一件事。”

“啥事。”叶随云问。

齐御风停下脚步,看着叶随云道:“他确实比你更讨厌。”

看着齐御风头也不回的走了,叶随云哭笑不得,道:“齐兄,敢问一下,张嘴就骂人到底是万花谷那一派的功夫?你练的如此精通。”

眨眼十日,已是阆州地界,这一日行在山道上,沈庄行在前与唐西瑶大谈天下名花,叶随云听得昏昏欲睡。突然林中传来一丝细微的声响,不由一下清醒过来。他看到齐御风也察觉了,二人使个眼色,都装作不知,继续行走。

那林中的声音又跟了上来,叶随云仔细听去,左右都有,竟不止一人。齐御风手中捏了一把碎石,突然发难,打向林中深处,嗖嗖几声后,似乎并没击中什么,但那股神秘声响也消失不见了。

唐西瑶和沈庄行丝毫未觉,只是见后面两人神情古怪,问道:“你们做什么?”

叶随云笑道:“没什么,马上就来。”等唐西瑶二人走远,问道:“几个人?”

齐御风摇摇头,道:“不是寻常小毛贼,小心些。”

叶随云道:“不知对方来意,若是动起手来,我护着西瑶,你保护沈公子。”

齐御风闻言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最好是来劫道的,我就可以给姓沈的头顶来一指,说他是被劫道的宰了。”

又走两个时辰,拐个弯,四人面前地势陡然开阔,眼前数不清的桃花树,不远处的树下系着四匹骏马,一白三青。

唐西瑶要上前一看,叶随云拦住道:“西瑶,小心有诈。”只因他和齐御风都感到四周看不见处有人潜伏着,奇怪的是毫无杀气。

唐西瑶却好像毫不在乎,似乎只对那白马感兴趣,径直跑去,搂着那白驹的脖子笑道:“小雪,真的是你来接我啦。”说着不停拍打那马。另三人却有些一时转不过弯,傻站旁边。

唐西瑶道:“出来吧。”

嗖嗖几声,五个劲装蓝衣人从各处现身,每人脸上都覆着半叶铁罩,围着唐西瑶一圈,单膝跪地道:“二小姐。”

唐西瑶道:“你们跟了我多久。先前是不是被他俩发现了。”一指叶随云和齐御风。

领头之人道:“我五人是三总管派来护送二小姐的前哨。二小姐说的对,这两位英雄耳力敏锐,发现了我们,十三还险些被打伤了。”叶随云这才明白原来暗中尾随的是唐门弟子,抱拳笑道:“我们还以为是歹人,得罪了。”

唐西瑶道:“看来你们的功夫还没练到呀,不过被他俩发现也不算丢人,好啦,替我谢过唐正叔。马留下,你们回去吧。”

领头者迟疑了一下,道“是。”一挥手和另外四人又窜入树林不见了。

唐西瑶道:“原来不知不觉已入阆州界,离我家已经不远了,最妙的是有坐骑了。”说着跨上那匹她自小养大的白驹。

叶随云道:“西瑶,到了你的地头,好吃好喝的可不能少。”唐西瑶道:“那还用说,小馋猫。”四人谈笑声中再次上路,叶随云虽是玩笑话,可往后的旅途也差不多,虽不是山珍海味,也说得上是酒肉不缺,每走一段路就会有人搭着凉棚在道边等待,棚中有备好的酒水食物,但看这些人却不会武功,只是寻常妇女,只负责侍候,不多说半句。期间仍有不少人暗中跟随,但叶齐二人也不再上心了。

两日后抵达成都府,自城门外便有人为四人引路,至成都最大的福临客栈,由掌柜亲自领路,上了二楼,天、地、玄、黄四间上房,一人一间。

叶随云看那客栈修的气派豪华,堂中却冷冷清清没有客人,只有几个跑堂的小二忙里忙外,奇道:“掌柜的,你是不是收费太贵了,如此大客栈,连个客人都没有。”

那掌柜笑道:“那倒不是,平日里我这客栈人满为患,抢都抢不到房间。但是今天唐门二小姐入住,旁人自然就不许进来了。”叶随云咋舌道:“包下了?这要多少钱呀?”

齐御风没好气道:“你还真不愧是丐帮的,大惊小怪。有师妹在这儿,还担心要你掏钱吗?”

叶随云道:“先前我虽知唐门在川蜀定然有势力,却不想能到如此地步。”

当晚华席一桌,齐御风只淡淡吃了几筷,沈庄行和唐西瑶说个不停,只有叶随云自吃个酒足饭饱,哪管那么多。第二天四人离开成都府,又往南行三十余里,便到了一个名叫‘唐家集’的小镇,这回阵仗更大,有四五十人等候,当先一个五十岁的妇女领着一群丫环打扮的少女叽叽喳喳将唐西瑶迎进行辕之中,听唐西瑶说话得知,这妇女是自小家中照顾她的妈子,唤做‘青婶’。叶随云看她步伐踏实,竟似身法不弱。

不一刻,唐西瑶走出,已换穿一身白色锦缎半臂,脚上的靴子变成双雪色云踏,腰束水色带扣,领口绣着琉璃金丝,一望可知全身衣裳华贵非凡,衬的唐西瑶更加明艳动人。三人都不禁看的呆了。青婶没好气道:“都别愣着了,客人们请上轿吧。老太太还等着呢。”

三人如梦初醒,跟着唐西瑶坐上备好的四人大轿,十六个壮汉左右抬起,忽悠忽悠走了没多久,就到达了唐家堡。叶随云抬头细观,此处楼阁繁杂林立,高耸非常,而且其中一些建筑之间有铁锁相连,看不出用途。最让他惊讶的是有些阁楼竟达五层之高,想到皇宫中最高的紫宸殿也不过只有三层,可想唐门的建筑技法非同寻常。

队伍行到主堂门前停下,唐西瑶先行进去了。青婶道:“主母只见叶少侠,请齐沈两位公子到贵客厅暂候休息。”

武林中都知唐老太是唐门地位最尊崇之人,当然不是谁都能见的,若非叶随云将来可能是她最疼爱重孙女的夫婿,即便是以丐帮帮主之尊,唐老太也不会亲自相迎。齐御风心中了然,无可奈何。

叶随云走入正堂,有些意外,堂中非是想象的庄严肃穆,正中主坐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想必就是唐老太。正拉着唐西瑶的手说说笑笑,周围站着几个看似亲眷的妇人陪在一旁。再旁边又坐着个老者正看着自己,叶随云自不知这人正是唐老太三子,江湖有名的智者唐怀智。唐门各式建筑机关多半出自他手。

叶随云站定后无所适从,唐西瑶赶忙过去拉他一同跪下道:“快给祖奶奶磕头。”叶随云依言磕了头,唐老太并没说话,只是笑眯眯的打量着叶随云。

唐怀智身边站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他端起一盘点心着人送给叶随云道:“叶少侠远道而来,请尝尝我们四川的点心。”

叶随云接过盘子,见其中糕点垒成塔状,便伸手拿了一块。那年轻人道:“这点心粘糯,用签子扎着方便些。”说完手一伸,一把竹签甩出,根根精准分射叶随云七处穴道。

唐门暗器之术独步天下,叶随云不敢怠慢,道了声:“有劳。”指节敲击盘底,除手中拿着的糕点另外六块离盘而起,看似齐出,实有先后,只听噗噗几声后,又都啪嗒啪嗒全数落回盘中,仍旧是方才的糕塔形状,只不过每个上面的正中都插着一只竹签。

在场都是识货之人,齐道:“好。”

唐西瑶嗔道:“大堂兄。”

那年轻人笑道:“我不过是请叶少侠吃些咱们特产,堂妹你急什么?”原来这人是唐门无字辈老大唐无寻。

门外此时又进来一人,一手提着鸟笼,边走边说道:“你这丫头野得可以,一走就是两年,还知道回家呀。”只见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男子笑嘻嘻走进来,见到叶随云,道:“这位就是姓叶的客人吧,唐无影有礼。”

叶随云看那人生的尖脸细眉,很是好看,抱拳道:“在下叶随云。”唐无影一笑,神态亲热,放下鸟笼,伸手去拉叶随云。

叶随云看他双手十指力道强硬,来锁自己手腕,不等他抓到,双手掌心上翻,看准部位率先伸臂,反锁回去。两人四手尚未相交,唐无影看出对方后发先至,已占了先,赶忙硬生生缩回。众人眼前一花,他已经站在叶随云背后,说道:“叶朋友肩头有些灰尘,我帮你掸掸。”手指扫向叶随云。

唐西瑶大为紧张,知道唐无影这一式‘天魔夺魄手’习练多年,极是恐怖厉害,叶随云虽内功深厚,按理可挡的住,但眼前显然已跟不上唐无影的身法,反应不过来。

唐怀智也喊道:“无影留手。”他老成持重,心想试探叶随云的武功自然无妨,但年轻人争强好胜,一个分寸拿捏不好真的伤了叶随云,不仅唐西瑶面上不好看,老太太也会怪罪。‘天魔手’是唐门最高深绝学之一,打中任何部位,肌肉都会碎裂成泥,对敌时手上更会带毒,一击毙命。即便不死,被击中的部位也永远无法恢复。

唐无影算是无字辈最强之人,他第一下被叶随云化解,好胜心起,用了绝招,待听到叔爷爷出声已无法收回,心中顿时后悔,他虽没使用毒药,但若打中也必造成重伤。

叶随云诧异唐无影身法竟如此之快,已来不及转身,他深吸口气,肩背肌肉立时下陷一寸。唐无影的手指倏的扫在他肩头,众人齐齐吸了口气,都道叶随云定受了伤。哪知叶随云回身抱拳道:“多谢了。”竟似没事人一般,毫发无损。众人如释重负,都以为唐无影关键时刻收了力。

只有唐无影清楚,刚才打中的只是薄薄一层衣衫,而衣服下面的皮肉竟似消失了般,丝毫没碰到,心中顿时明白,眼前人功力之高,已到了可操控肌肉变化的地步,不由怔怔望了叶随云片刻,点点头道:“配得上我妹妹。”

唐西瑶志得意满,笑道:“你个大蝈蝈,再敢捣乱我就把你那些宝贝全倒掉。”唐无影打小爱斗蛐蛐,因此唐西瑶给他起个‘大蝈蝈’的绰号。

唐无影对唐西瑶道:“我前两日逮到个‘青头大将军’,准备和无心那只‘棺材板‘斗一斗,你来不来看?”唐西瑶笑道:“好嘞。”

一个妇人皱眉道:“这里还有客人,什么棺材板,青头将军,难听死了,整日玩这些无用的。”

唐无影道:“娘教训得是,我去给它们起些好听名字再来。祖奶奶,孙儿告退。”说完朝唐西瑶眨眨眼,提起鸟笼头也不回跑了。

唐老太看向叶随云的眼神颇为满意,小声对唐西瑶道:“嗯,武功不错。”唐西瑶自然很得意,也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其实在他们到达唐家堡之前,叶随云的信息早已被查的清清楚楚。唐门虽靠着与朝廷的兵器生意,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富商。但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身份还是武林豪门。叶随云是否大富大贵,对唐门来说并不那么重要,反倒是丐帮帮主的身份,在他们眼中才是门当户对,因此唐老太也欣然接受了这个未来的重孙女婿。而无寻和无影两个兄弟早都憋着劲要试叶随云的武功,结果更是满分过关。

唐怀智笑呵呵道:“往后有叶帮主跟着你,我也不必再给你做那些暗器机括了。”唐西瑶道:“那可不行三爷爷,你可知‘暴雨天罗’救了我小命几次?”

“当真?”唐怀智问道。唐西瑶叽叽喳喳将几次靠暴雨天罗逃命的遭遇说了遍,听得所有人捏把冷汗,暗想这丫头也是命大。

最后唐怀智说道:“你爹这几天正在闭关,可不要去打扰。”

一百五十五章 唐门密室

当晚叶随云和齐御风,沈庄行二人被分别安排在客房中,叶随云躺在榻上,看着窗外一轮残月,想着自己以前并不觉得唐门如何了不起,也许是因为唐西瑶从未在武学上展示出过人之处,虽然心知那是因为她对于家传武功只学了皮毛而已,由此而推,自己还是忍不住以为唐门武功并不高明,只是暗器先进罢了。今日堂中发生的事,算是给自己这井蛙之见一个教训。那唐无寻和唐无影展现的身手竟丝毫不弱于冷小小和齐御风等。不知无字辈还有几人,听他们的话似乎还有个叫唐无心的,如果武功也和这二人相仿,那唐门真可说得上高手如云,难怪在武林中这么大的名望和势力。

叶随云不知唐无影等在江湖上名气及不上冷小小等人,是因为家族传统和训诫。唐门乃是刺客暗杀起家,自来行事低调谨慎,即便延续百年到了今日,依然以此为根本,做事尽量不留痕迹,因此即便行了惊人之举,往往也不被人知。

叶随云想的入神,已是深夜,忽听外有动静,趴窗一看,远处一个人影正翻屋而去,身法干净利落。

叶随云大奇,嘀咕难道是窃贼,转念一想不对,什么贼有胆子敢上唐家堡偷东西。他心知有异,也一翻身追了上去。

二人一路奔行,出了庭院,朝后山而去。叶随云边追边观察,越来越惊讶,前面之人身法速度绝非常人,而且身形转换间竟丝毫听不到气息变化,可知他功力甚至比唐无影还要高。更让叶随云想不通的,那人左拐右转,似乎对唐门后山很熟悉,难道竟是唐家堡中人。

不一刻,那人至一处高坡停下,观察起来。对面传来嘈杂的水浪撞击声,原来是一座瀑布。有瀑布声掩护,叶随云慢慢来到神秘人身后不远处,这时那人侧过脸来,叶随云看清后大吃一惊,竟然是沈庄行。

沈庄行观察了片刻,似乎找准了什么位置,纵身一跃进了瀑布之中。叶随云心中此刻太多疑问,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也朝沈庄行消失的位置跳进去。穿过水帘,原来后面是个山凹。叶随云稳稳落地,看那凹处山壁上有道铁门,此时门页大敞,想来是沈庄行打开的。

叶随云进门后吓了一跳,前方几步就是悬崖,深不见底。对面陆地距崖边二十多米远,中间凌空处以一条铁锁相连。那铁索微微摆荡,下方漆黑一片。若是常人看此情形自然吓破了胆也不敢上去,但对叶随云这等武功之人却非难事,他吸口气,腾空而起,在铁链上连点数下,安稳到达了对面。

前面是一条青砖甬道,转过弯,就见沈庄行站在尽头处一道铁门前。叶随云不敢再走,只好停下来。就听沈庄行道:“叶随云,如果你想跟着我进去,那就过来帮忙。”

原来他早已察觉自己的跟踪,叶随云走出来,只见沈庄行将耳边花饰摘下,用手攥住,片刻后摊开手掌,那朵黄花已变成一摊粉末,飘散消失。叶随云道:“好内功,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庄行弹了弹手指上的花粉,道:“很抱歉骗了你们,如果我不装作对唐西瑶有情意,以她作为掩护,只怕永远也无法进这唐家堡,甚至根本不能接近这里。”叶随云想到一路上唐门派遣的各种明岗暗哨,知他所言不虚,又想起一事,问道:“那你。。在长安诗会上的种种表示岂不是。。。”

沈庄行道:“不错,无论是谁代表唐门去到长安,都在我计划之中。至于我的身份,此刻一点都不重要。”

叶随云点点头,道:“我不问你是谁,但你要告诉我来到此处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沈庄行道:“我花费数年搜集消息,研究了整个唐门地形和这个密室,只为救出一个人,而这个人是个好人,我就说这么多,你帮不帮我?”

叶随云看着沈庄行半晌,点头道:“好。”

沈庄行有些意外道:“为什么?”

叶随云道:“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沈庄行讪笑一声,道:“你判断事情的标准还真是附和你的性子。今天起,你叶随云就是我的朋友。”说完他朝墙壁上一按,铁门缓缓开启。叶随云道:“这么简单?”

沈庄行却脸色凝重道:“因为这道门就是要你进去。在里面你听我指令行事,半点不可迟疑。”

二人刚一进入,铁门啪的合上,叶随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巨大的机括声响中,左右墙壁打开,走出两只身长两丈的铁皮机甲人。

那每个机甲各装有八条手臂,手中握着刀剑斧头,不断劈砍过来。叶随云一惊,就地打滚躲开,返身一掌打在其中一只的铁皮上,嘣一声直震的手掌发麻,那机甲晃了晃,又杀过来,竟毫无影响。

沈庄行也被另一只逼退,叶随云喊道:“这是什么东西。”

沈庄行已朝深处跑去,喊道:“快走。”叶随云紧随其后。

二人脚快,跑了几步,眼前出现一条如方才般的甬道,地面皆由两尺见方的青石砖铺成,表面平整如镜。左右墙壁悬着几盏油灯。

沈庄行道:“跟我脚步走,切记地上石砖万不可乱踩。”说完看准其中一块踩了上去,叶随云如法炮制也踏在上面。那石砖宽大,两人同立并不局促。这时两个机甲人也杀到了,却犹如停在了石砖地面边缘,再不往前半寸。

沈庄行道:“这些石砖下有机关消息,需依奇门遁甲的顺序行走才不会触发。”他说话时脚下不停,有时左跨一步,有时右移两格,有时又站定思索片刻。叶随云全然不明所以,好在只要跟着沈庄行便是。

这般走法自然进度不快,沈庄行神色越来越凝重,道:“甬道尽头马上会落下两枚铁胆,定要接住,决不能让铁胆落地。”说完又斜斜跨过一格。

叶随云紧跟着,问道:“为何不能落地?”

沈庄行停下脚步,回头道:“你可知唐西瑶有一暗器‘暴雨天罗’。”叶随云点头,沈庄行道:“每个铁胆犹如一次暴雨天罗,地砖下有磁石牵引,只要落地立刻引爆,到时千万毒针射出,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叶随云忍不住噎了口唾沫,不再言语。待他又准备迈步向前,这时那两只停在远处的机甲忽然动起来,胸口各打开一洞,嗖嗖射出两只飞箭,好巧不巧叶随云正一足抬起,他听到声响,忙低头避过,身形晃动,脚下一歪,未能踏在沈庄行选择的石砖上,一半脚踩在旁边。顿时,那石块隆隆沉了下去。

沈庄行一惊,喊道:“上墙。”叶随云也知不妙,两人一左一右跳起,贴在墙壁上。甬道两侧墙体光滑无缝,二人只能以单根手指勾住灯座,悬在墙上。好在二人都内功高强,运气在背尽量吸住墙面,才不致落下。

只见刚才还平整如一的地面顿时冒出无数地芒尖刺,根根尺许见长,锋利如枪,每个尖头绿光闪动,可知必然有毒。叶随云心知这等机关下,任你武功再高也没有活路。二人此时额头上都满是汗珠,沈庄行提着一口气不敢说话,叶随云却说道:“还以为这两个铁家伙已死,怎的突然又活过来,当真害死人。对,对,我真糊涂,这东西本就是要害死人的,哈哈哈。”

沈庄行运功吸墙,胸口提着气不敢吐,更别提开口说话。他见叶随云此刻竟谈笑如常,便知对方内力高出自己甚多,而且看叶随云遇险不慌,不由即惊讶又钦佩。

这时甬道远端响起两声铁锁绞链的声音,沈庄行知道两枚铁胆即刻要落下,暗忖不好,二人此刻所在距离太远,定然赶不及。他急中生智,喊道:“送我过去。”朝叶随云跳去。

叶随云身子反转,双脚勾住灯座,与沈庄行四手互握,鼓力一荡,将他朝深处甩出。这时两枚拳头大的铁球自顶壁投下,沈庄行凌空赶到,双脚连踢,嘡嘡脆响,两枚铁胆飞嵌入墙体之中。地面刺芒霎时收回,几乎同时,沈庄行一个旋身落在地下,毫发无伤。

尽头铁门缓缓开启,二人身形如电冲进去。刚一进入就停下脚步,眼前竟是个巨大空地,看起来像是演武场,比起兴庆宫的马球场仍要大上许多。在二人前方十丈外正有一站一坐两个人,站着的是个双十少女,叶随云并不认识,但旁边坐在轮椅中的人却一眼识得,正是唐门门主唐傲天。

那少女看清冲入的沈庄行,不由神色兴奋,喊道:“小凡。”沈庄行道:“小婉,我来救你了。”

叶随云暗忖这少女看来就是沈庄行要搭救之人,但怎的却喊他什么小凡了。

这时唐傲天喝道:“停步。再敢上前,我便开启汉唐机甲。”

叶随云顺着几人目光,见场地边上一座巨型机甲静置不动,体型是方才见到那两个的五倍不止,沈庄行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汉唐机甲,听说只要一个,就足可横扫千军万马。”

唐傲天眼光如刀,道:“你就是藏剑叶家老五?”

沈庄行身子一挺,道:“正是,我就是叶凡。”说完回头对神情诧异的叶随云道:“随云兄,容我日后再解释,你与我四哥的恩怨,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叶随云确实吃惊不小,原来他竟是藏剑山庄的五庄主,一想到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叶蒙,心下打鼓,真不知自己这没头没脑的跟着闯到这儿是对是错。

唐傲天道:“叶随云,此事与你何干,竟也参与进来。看在西瑶的份上,你即刻退出便算罢了,我也不追究。”

自从叶随云知道了二十年前的事,心中便不大看得起唐傲天,但他总归是唐西瑶的父亲,自己未来的老丈人,一时踟蹰无措,不知该说什么。

叶凡已接口道:“唐西瑶是你的女儿,小婉难道不是吗?为何定要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使她一生痛苦。”

唐傲天冷冷道:“她与柳家的婚约是五年前便定下的,岂可背信。”

叶凡道:“可我与小婉已相爱十年,此生我非她不娶,她也非我不嫁。唐门主,你是做父亲的,将她关在这里三年,难道就一点都不顾她的感受?”

唐傲天目光阴狠,道:“你七年前拐跑小婉,我费尽心里才将她找回,看在你藏剑山庄的面上,本不愿再追究。没想到你小子敢自己找上门,不但能进入唐家堡,还破了我密室机关,确实有些手段。”一旁的唐小婉快要急哭,道:“爹爹,是女儿自愿和小凡私奔的。”

唐傲天道:“你闭嘴。今天就要取这厮性命。”说完在轮椅扶手上猛按下去,几人都知,那必是汉唐机甲的开关。

叶凡昂首道:“就是死,今天我也要带走小婉。”说完准备应战。叶随云也全身真气鼓荡,准备面对未知的局面。

谁曾想那巨型机甲依旧如故,丝毫未动。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唐傲天又连按数下,还是没动静。

忽闻一人道:“别试了,汉唐的机括中枢已经被我拆下了。”说话人缓缓走进来,是个身形宽厚的七旬老者,两鬓斑白,目有忧色。

唐傲天一见来人,神情大变,口齿竟有些结巴道:“父。。父亲。。。”其他几人一听都吃了一惊,这老者竟是前武林盟主唐简。

唐傲天道:“父亲,你。。你果然还在世。”

唐简道:“我数年前,就已在唐家堡左近住下,始终关注着你。傲天,你也年近半百,已为野心失去了双腿,为何执念仍那般深。”

唐傲天道:“执念?你曾是武林盟主,为唐家带来多少辉煌和荣耀,现如今唐门却在我手上沦为平庸,我受不了被人指着后背说我无能,发誓要重振门庭,让谁也不敢小瞧半分。”

唐简叹了口气,道:“世上哪有长盛不衰的道理,你这极端的性子,再不回头,终会将别人和自己一同葬送。”

唐傲天已不复方才之势,低头平缓气息,说道:“父亲,其实我一直都怀疑你还活着。曾派遣堡内所有探子追查你的下落,虽然始终没有实证,但已猜到当年化名间竹先生的就是你把?”

唐简还没说话,叶随云奇道:“间竹先生?唐。。唐老前辈,你就是间竹先生?稻香村的间竹先生?”

唐简转过头,静静打量叶随云,终于点头道;“是的,孩子,我就是天子峰上,除你父亲和剑圣之外的第三个人。”

一百五十六章 剑阁天道

叶随云万料不到,在此不仅意外见到间竹先生,更奇的他竟是唐西瑶的祖父唐简。

唐简道:“我壮年时行走江湖,机缘下与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和你一样青春年少,虽然他称我前辈,但我对这个年轻人的品性和武功亦非常欣赏。后来数年我虽与他再未见过,却也时时听闻他江湖上的种种义举。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他的来信。”

叶随云啊了一声,欲言又止。唐简点点头道:“是的,他邀我前去天子峰一谈,看行文写的很仓促,我知你父亲为人,如非紧要之极,绝不会写这样一封信。因而我疾赶三天,终于到了约定地点,发现拓跋思南也在。你父亲终于道出事情原委。”

原来聂笑天当时虽然已察觉,朝廷在李林甫的主持下秘密集合诸多江湖高手要捉拿自己,但其中真正让他担心的是除李林甫之外,还有另一股力量也在搜寻空冥决,并且目标已经指向了自己。他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自从有了妻儿,内心就有了牵绊,做事小心起来,再不像从前恣意妄为。他判断出仅凭自己恐无法保书周全,需得寻找帮手。聂笑天细数武林之中与己相仿,功力足够抵抗空冥决的人不多,思索之下,想到了剑圣拓跋思南和唐简。

唐简道:“你父亲说此书邪异诡谲,内中似有影响人心智之力,若是被歹人夺去,灾祸不浅。他原本打算将书送还给恶人谷王遗风,但那时情势紧急,已来不及。因此约我二人商议解法。最终决定由我携书先走一步藏匿起来,他二人退敌之后自当寻我。”

叶随云静静聆听,突然问道:“唐老前辈,以你们三人的实力,难道竟无法抵抗李林甫的追捕?”

唐简道:“李林甫纠结了几十个亡命之徒,虽然后来数十年中,幸存下来的人都有了些名气,但那时此辈却还不成气候,虽人数不少,我三人想来也尽敌得住。你父亲真正担心的是另一股潜伏在侧的势力,他们伺机而动,领头者乃是箫沙。”

叶随云脱口道:“血眼龙王?”

唐简点头道:“不错,箫沙的身份很神秘,武林中对其知之甚少。但此人武功高绝,且异常阴险。他对空冥决的追索才是你父亲真正担心的。”、

在天子峰上的决议后,唐简独自带书从后山绝壁离开,一路辗转,为藏行迹最终落户稻香村。在此期间他潜心等候聂笑天的消息,却终是无果,一住十载,直到十二连环坞派遣董虎等人找到这里,终于引起了箫沙的注意。唐简道:“那些水贼们自然好对付,但我知道稻香村也就暴露了,果然没多久,箫沙的探子就出现在了村庄周边。我知道凭自己难以保住空冥决,因此将书交给一个同村的孩子,让他随同其他村民一起逃走,而我则留下吸引箫沙的注意力,尽量将他拖住。”

说到这,唐简深深叹了口气,语有懊悔,道:“水贼屠村当晚,箫沙果然带人出现,直接找到我询问书的下落,我一言不发与他动起手来。也因此看到其他村民被水贼屠杀,我无法出手相救,直到全村再无活口。”

在旁聆听始终的唐小婉问道;“但是。。村里的孩子们却都逃走了,对吗,爷爷?”

唐简点点头,道:“多亏村长刘洋当机立断,才让那些孩子逃出生天。”唐小婉听完面色好转了些。

叶随云问道:“也就是说,如今就连老前辈你也不知空冥决身在何处?”

唐简沉吟了一下,道:“正如你父亲所说,那书有股说不清的东西。在村中那些年,只要我将书长时间贴身装着,丹田中的内力便好像有一团火燃烧着,越烧越旺,叫人忍不住要大声高呼,击打发泄。每当出现这情形,我便静心打坐运功,将那股盘踞心头的念头压下去。同时也明白了你父亲说的‘须功力高绝者方可保管此书’是什么意思。寻常高手非但抵抗不住,很可能反受其控,异常凶险。而且经我数年观察,它对身有武功之人影响最剧烈,其次是普通成年人,影响最弱的就是孩童,越小越弱,甚至没有。因此。。。”

唐小婉接口道:“因此爷爷专门找个孩子把书带走。”

唐简道:“不错,而且是村中一个心地最单纯澄澈的孩子,他叫阳宝,希望随云你将来。。。”

叶随云忍不住惊呼道:“阳宝哥。。。。!”见唐简目光诧异,解释道:“我见过他可不止一次,竟然是他。”又想到自己在稻香村所见无名大侠的墓碑,问起原由,唐简道:“我与箫沙和他的爪牙对战了两日夜,我终是不敌,负伤逃走。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再醒来时竟是身在少林寺中,方丈玄正与我相识,说我已昏睡三天,其他什么都没说。等我出得寺来,见到一个年轻人等在门口,他说叫我不要再回稻香村,并已经给我立了墓碑用以掩人耳目,让以后追寻空冥决的人再也无从查找。”

叶随云道:“年轻人?是李复。”

唐简笑了笑,道:“正是。”

至此真相全部大白,叶随云跪地稽首而拜,说道:“前辈高义,为我父一诺苦心孤诣,隐姓埋名二十年,请受小子一拜。”

唐简扶起叶随云道:“事情虽是由你父亲而起,但我也是为防患此书不至危害人世。即便没有聂笑天,我也不会袖手。”

叶凡道:“难怪唐老前辈二十年前会被公推为武林盟主,这等大仁大义让我等只能倾心敬仰。”唐小婉嗔道:“什么老前辈,还不叫爷爷。”叶凡才如梦初醒,道:“爷爷。”

这时唐傲天冷冷哼了一声,唐简脸一板道:“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这等出类拔萃的孩子,对小婉又真情实意,何至于百般阻挠。”

唐傲天道:“小婉早与柳家解下婚约。”

唐简道:“叶家与柳家在江湖上齐名数十载,不分高下。你何故厚此薄彼,定要去巴结他霸刀山庄。”

唐傲天脸色变了几变,似在犹豫,终道:“霸刀山庄马上便要崛起于武林,将来声势之大,只怕我等再也望尘莫及。”

唐简皱眉道:“你何出此言?”

唐傲天道:“那李林甫李相国据说与柳家渊源甚深,与柳惊涛更是八拜之交,你道他是通过何法用以联络武林的,暗中都是霸刀山庄在做线。将来一旦变了天,柳家必然势大,我不现在未雨绸缪,到时如何自保。”

唐简奇道:“变天?”

叶随云接口道:“门主,你说的想必是李林甫要造反篡位的事。”

唐傲天有些惊讶,道:“你竟然知道此事。不错,李林甫也是李姓宗室,他当皇帝也是顺理成章的。”

叶随云冷冷道:“只要有天策府在,他就是做梦。”

唐傲天面有不屑哼了声道:“天策府?天策府都快完了,哪儿还能指望什么?”

叶随云心头一紧,问道:“此话何意?”

唐傲天道:“李承恩,秦颐岩,朱剑秋都已被拿下,现在支撑天策府的就剩冷小小,李林甫安排多时,这次就是为了将这最后的钉子拔除掉。”

叶随云急问道:“你是说出征云南,难道不是为了将他调离皇帝身边吗?”

唐傲天道:“皇帝?当然不是,要动皇帝还不是眼下,这次出兵远征的计策完全是针对冷小小而设。”

叶随云不解道:“怎么可能?”

唐傲天道:“出征部队前后皆为神策军,待到行至入滇途中最凶险的‘剑阁天道’,到时前后夹击,仅凭冷小小和他那几百亲卫,根本没有机会。”

叶随云震惊起身,唐傲天道:“我在暗影阁中得到消息时也颇为惊讶,我知你与冷小小是好友,但这次恐怕没人能救他。”

唐简一指身后一扇打开的门,道:“从这出去。”叶随云急冲而出,来到后山。这时后面有人追上,原来是叶凡,他道:“随云兄,我陪你同去。”叶随云一征,点点头。二人找到唐西瑶和齐御风,将冷小小危险一事相告,唐西瑶着人找来马匹,对马夫道:“就说我出去办事,过几日便回。”

四人上马,一路急急南下。路上听了密室经过,唐西瑶才知原来大姐一直被父亲软禁在密室,面前这个沈公子也摇身一变,成了姐姐的爱人,等到听闻祖父之事,更是奇道:“我爷爷。。。还活着?你怎么不早说。”叶随云无奈道:“来不及嘛,他老人家很好,你总有机会去看他的。”

川蜀距滇藏路途并不远,急行两日,便来到川陕滇交界的剑门关。再往前行穿过武侯坡,就是琅珰驿。远远见一老农疾奔而过,叶随云欲打听路途,忙上前拦下问道:“老丈,为何这般惶急?”老农指着身后方向道:“那边官军在打仗,还不快跑。”

叶随云一听,招呼三人,催马疾奔。渐渐听到前方山坳中传来兵器交织声。穿过树林后,就见眼前刀枪乱舞,无数铁甲兵士混战一处。平地远端一条山路蜿蜒向上,俞走俞高,几乎不见尽头。山路乃是贴着山壁开凿而出,宽不过三丈,另一侧悬空,可想见到了高处自是凌空绝壁,正是有名的天险之途‘剑阁天道’。

此时大队军士堵在下山路口,山腰处一小撮士兵拼死想要冲杀下来,无奈人数太少,且已精疲力尽,未能突破包围,还死伤了不少。叶随云知道封锁山路的必是神策军,忽见一个军官站在外围,指挥道:“给我守住了,别让他们冲下来。”叶随云看清后,说话的竟是陈嵩伯,心想当年在草子林就是这厮带兵围剿,害的自己和唐西瑶险些丧命。他冲过去,一把掐住陈嵩伯后颈,提了起来。

陈嵩伯哪儿料到身后忽然来了敌人,毫无反抗,被叶随云单手举起,顺着山路狂奔而上。每见前面有兵阻拦,就将陈嵩伯举起,对面立时收刀,叶随云手脚齐用,将一干兵纷纷踢下山去。

这时唐西瑶三人也赶来,齐御风和叶凡护在叶随云两侧,只见叶凡抢过一把铁头长刀,纵身跃入敌兵密集处,身体旋转开来,刀锋所过之处,东倒西歪一片狼藉,霎时几人面前的道路开阔起来。唐西瑶和叶随云齐赞道:“好功夫。”就连齐御风也道:“早听说藏剑的剑术心法中有一式‘风来吴山’,起手便横扫千军,霸道异常,今日在下开眼了。”

几人一阵猛冲,上了山腰,远远见到冷小小浑身浴血,正挥舞长枪与上山道冲下的敌人搏杀。叶随云心中稍安,足下发力猛跳上去。抬手把两名逼到最近的士兵击飞。冷小小苦战两日,已几乎脱力,猛的见到叶随云,心头一松,倒在地上。

叶随云将陈嵩伯朝前一挡,喊道:“再不停手,我就把他扔下山。”只听陈嵩伯嘶叫道:“收刀,后退。。都。。都后退。”那些神策士兵一看主将被对方抓在手里,面面相觑,停下攻势。其中负责指挥的人投鼠忌器,也不敢再攻,一挥令旗所有人撤了下去。堵在下坡的兵士也退至山下,却仍然封死出口。

这时一名幸存的天策参将对叶随云道:“叶兄弟,在山路转弯处有一个建在山体中的内城,用以来往部队修整所用,我们可以暂退过去。”

叶随云看清说话人是卢茂匀,心喜他也活着,点点头跟在身后。卢茂匀收拾仅剩残兵,一行人退入了内城。唐西瑶查诊了已经昏迷的冷小小,示意并无大碍。

叶随云放心下来,问起事情经过,卢茂匀道:“上山行至一半,前后的神策部队突然夹击我们,冷将军带领五百多将士抵抗,苦战两日。期间他只带少数几个兄弟顶住上边冲下的队伍,指挥剩余弟兄突下山去,无奈对方人多,实在冲不出去。终于就只剩我们这些人了。如果不是你赶来的及时,只怕。。。。”

二人谈了半晌,卢茂匀大骂李林甫奸诈,叶随云示意他好好休息,自己起身查看。眼见天策府幸存不到五十人,要不是自己擒住了陈嵩伯,这一干人恐怕也难逃厄运。好在眼下对方有所顾忌,还不至攻上来。他走出城门,抬头望去,已是天色漆黑,心想这内城是个死胡同,没有旁路可逃,最终仍只有剑阁道一条路能出去,可神策军数以千记,此刻必定将出口守得水泄不通,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百五十七章 云落孤峡

叶随云正发愁时,却见一个人影飞快自山下奔来,他不由全身戒备,待那人来到近处才发觉是齐御风,也不知他何时去了山下。叶随云问道:“齐兄,你这是。。。”

齐御风道:“给你带个好消息回来,我方才趁天黑,去探了他们的扎营处,听到几个领兵的对话,万州府有变故,急调神策军。他们商议将守在山下的两个营连夜调离,再由山上部队绕山背面过去补缺。他们认为我们对此并不知情,绝不敢下山,足够他们重新形成包围。”

齐御风看叶随云还不明白,解释道:“山下守军天亮前就会全部撤走,递补军为防我们发觉须得绕山,最快到达也要明天傍晚,就是说明日清晨我们就可畅通无阻的下山逃走。”

叶随云喜道:“当真?这可太好了,大齐兄弟,多亏有你。可是,发生了什么,竟会让他们急成这样,敢冒着放走天策诸人的风险?”

齐御风摇摇头道:“不知,但据说那万州府台李仙源是李林甫的本家兄弟,又是他的心腹,因此神策这边不敢怠慢。”

叶随云笑道:“不管万州发生了什么事,要是李林甫知道因为这人而将冷小小放跑了,恐怕要怒不可遏了。”二人回入内城,将齐御风打探消息告知众人,具大喜过望,遂决定所有人第二天黎明下山撤退。

齐御风拿出两个酒坛,道:“要不要喝一壶,我顺手牵羊。”眼见齐御风难得请自己喝酒,叶随云自然允命,二人坐在山边对饮起来。

自坐下后,齐御风一直呆呆望着远方,叶随云也不知说什么,只好大口喝酒。忽听齐御风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师妹时的情景。”

叶随云一愣,知他说的是唐西瑶,齐御风道:“那年我十三岁,她才只有七岁,是被她叔爷爷送到万花谷的。那时两个大人互相说话,我站在师父身边,她怯生生躲在叔爷身后,一双眼睛也偷偷看着我,我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眼睛,在想难道这小女孩也是来学武的。后来师父让我带着她随处看看,一路上她似乎对谷中那些巧夺天工的楼阁并不感兴趣,要知道不管是‘三星望月’,还是‘千机阁’,都是出自一行大师的手笔,寻常岂能见到,可她偏偏不在意,直到我们行至花海,那些在我看来平平无奇,不过颜色略有不同的花,却终于让她露出笑容。我很不解,问她这些花有什么好看的,她回答我说因为它们是活的,是有生命的,那五颜六色都是生命的颜色。而那些楼阁却都是死的,才没什么好看。我不知道这些话她是学自何处,还是她自己这般想法,总之我愣了好久,那时还想不通,以后才渐渐明白,这个女孩是对生命真正的尊重和热爱,也许这也是为何她最终选择成为了孙药王的弟子。再后来有一次,我和她还有云清师妹一同在谷中玩耍,看到一只摔成重伤的梅花鹿,她立刻动手施救,无奈那鹿伤得太重,最终还是死了。万花谷处处绝壁险坡,有动物不小心摔伤也属寻常,可她却为此哭了好久。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她的眼泪竟能让我那么心痛。从那时起,我有了一个信念,这一生我定竭尽全力,好好守护着她,决不让她收到任何伤害。从那以后,我更加努力修习武功,我要让自己变强,只有那样才可以保护她。往后在谷中的日子,于我而言是幸福的,因为除练功外,我时常都能见到她,这就够了。我知道,她就是我在这世上的全部意义。嘿嘿,不怕你笑话,那时我心中充满憧憬,幻想着也许某一天师妹会懂我的心意,能够像我对她一样对我,这一切是那么美好,直到你的出现。”

叶随云一直听着,一开始本有些不解齐御风这等冷峻之人,为何会对自己吐露内心深处所思。渐渐的却也感动于他对唐西瑶的痴情,当中亦夹杂着一丝尴尬。听到最后一句话,叶随云的心咯噔一下,他想要说些安慰之语,却无言以对。

齐御风举起酒坛,仰头咕咚咕咚猛灌一阵,一擦嘴道:“叶随云,你相信吗,如果不是因为师妹,你我二人定会成为至交好友。”

叶随云尴尬笑道:“我们现在也是朋友,不是吗?”

齐御风道:“我还记得在凤翔赌庄你救了我的命,那时我被沈眠风等人围攻,不是你及时赶到,我早已命丧当场。还有取白家井水那一次,你用水壶帮我挡了高绛婷一击,这两次救命之恩,我永远不会忘记。”

叶随云但觉他语气太过正式,有些奇怪,只好道:“言重了,这些过去的事还提它做甚?”

齐御风又喝了口酒,道:“我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父收养,没有爹娘,也没有朋友,也许正因如此,养成了孤傲的性子。从小到大,除了师父,能被我齐御风瞧入眼的人并不多,你是一个。”

叶随云揉揉鼻子,笑道:“没想到这番话能从你口中说出,真的让我有些荣幸。”

齐御风却突然道:“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是你叶随云。为什么上天要让你来到我和师妹之间,让我想恨。。。都恨不起来。”说到此处,齐御风潸然落泪,只是拼命喝酒。

叶随云心中暗叹,自己与唐西瑶已有白首之约,这等事实属无可奈何,想劝解也不知从何劝起。他估量齐御风定是喝酒太猛,大醉之下无状,兼为唐西瑶之故,对自己有怨气,这才行止有些癫狂。齐御风仍旧不停牛饮,期间不断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什么自己号称书墨天机,却连个情字都看不透等等,叶随云自然不懂,他看齐御风靠墙渐渐睡去,心思便转到第二天该如何逃走上,一夜无眠。

待天明前,整个山谷黑压压不见五指,由卢茂匀领头,冷小小也由天策将士担着,众人趁天还未亮,分拨下山。叶随云四人走在最后,唐西瑶叶凡在前,叶随云和齐御风在后。叶随云悄悄审视齐御风,见他面色平静如常,便问道:“大齐,你还好吗?”齐御风头也不转,只冷冷嗯了一声。叶随云忍不住一笑,知他已恢复如常,便不再担心。

一路之上所有人提心吊胆,屏息静气不敢弄出半点动静。果然,来到山下空无一人,只剩先前守军留下的扎营痕迹。众人逃出生天,都长出一口气,纷纷拥抱庆贺。叶随云将陈嵩伯穴道封了扔在一旁。

卢茂匀提议先去阆州,据此不过一天路程,最重要阆州守将长孙敬出身天策府,是个信得过之人。众人均无异议,立即启程。

齐御风对叶随云道:“咱俩去把栈道烧了,等神策军反应过来,就算想追也追不了。”

叶随云拊掌道:“好主意。”

嘱咐了唐西瑶一番,叶齐二人一同飞奔回剑阁道。冲过昨日藏身的内城后,又一直往上,不知跑了多久,山路渐窄,四周绝壁愈发陡峭。靠近崖边往下一看,但见云气氤氲,不见旁物。好在二人都是轻功卓绝,毫不在意。再跑一段,终于见到剑阁天道最险之处‘单木栈桥’。

叶随云看那栈桥乃是一根根圆木硬插入山壁而成,配以简单铁锁相连,很是吓人,笑道:“这栈道就算不烧,恐怕他们也不好过来吧。”忽想起二人并无火油,该如何将其点燃,就像询问齐御风,还未开口,忽听靴声橐响,大批神策铁甲军自上而来,人数众多。

叶随云道:“糟,他们发现了。”

忽见一人身形如电,越过众军,轻飘飘停在叶随云面前,笑道:“叶兄久违了。”那人身形高瘦,手启折扇,面有得色,不是方浚是谁。他身后的神策铁甲军停住,刷啦一声齐齐搭弓上箭,对准这边。

叶随云暗忖不好,在这等狭窄境地,若是对面放箭,极难躲闪,更何况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方浚,心知身处险地,不可纠缠,他跨前一挡,沉声道:“大齐你先走。”话音刚落,只觉后背玉枕、天柱、神门三处重穴被一股大力同时击中,顿时感到膻中气海翻腾欲裂,呼吸滞涩,丹田剧痛不已。叶随云一霎间脑海一个念头飘过:“后面来了敌人,大齐竟挡不住。”他回头一看,除齐御风外,又哪儿有什么敌人。

这时方浚已飞身上前,趁叶随云甫一受伤,连下重手,但听数记骨碎之声,叶随云肩骨碎裂,鲜血狂喷,他奋起最后一丝余力拍出一掌,奈何劲力已然衰竭,被方浚轻易化解,接着右手铁扇当头一记击在叶随云顶门,将他整个身子打飞出悬崖。

叶随云眼鼻全是鲜血,头痛如碎,在坠入深不见底的云雾前,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齐御风那冷漠而复杂的眼神,离着自己越来越远。

眼看着生平最大的敌人葬身绝岭,方浚哈哈笑道:“齐兄真乃信人,方浚佩服。若不是昨日有缘在军中见到齐兄,也没那么容易除掉叶随云。”

齐御风眼忘山谷,不言不语。

方浚道:“虽然这次未能将冷小小置于死地,但却除掉了叶随云,实是意外之喜,不仅去了我心头之患,想必相国大人也是满意的。当然,在下这里也要恭喜齐兄。”

齐御风淡淡道:“恭喜什么?”

方浚道:“此人一死,那唐姑娘便又成了无主之人,以齐兄的才智手段,还不迟早抱得美人归嘛?”说完又是一阵笑。

齐御风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方浚面色一变,面露凶狠,随即冷笑一声,啪的将扇子合住,一转身带领神策军退走了。

待部队逐渐远去,空谷绝壁间万籁俱寂,只剩齐御风孤零零的站着。他展开手掌,是从叶随云身上扯下的一对药王木偶。呆视良久,齐御风终于跪倒在地,仰天长啸。

在阆州城头望穿秋水,苦苦等待一昼夜的唐西瑶,终于在黎明时分,看到了远方地平线上齐御风孤独的身影。当齐御风将一对药王木偶交到唐西瑶手中时,包括已经苏醒的冷小小,在场众人皆黯然落泪。

唐西瑶却没有哭,她垂首而立,不动不言,只是呆呆望着那对木偶,身体似乎失去了知觉,耳中不闻人声,心头寸寸碎裂。叶凡见她僵站良久,心中不忍,想要上前搀扶,甫一碰唐西瑶,却见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叹:

情肠揉碎再无休,欲将碧血做泪流。

千帆历尽少年志,唯有云间荡白愁。

一百五十八章 星月郡主

在大唐西南的香巴拉高原上,坐落着一座巨大的牧场,此处距吐蕃国都逻些城仅八十里之遥,与大昭寺遥遥相对。

此牧场名作青央,地势广茂,青草连绵。这里每年要为吐蕃军队提供数以千百计的马匹,乃是帝国战马重要的供给来源之一。其拥有者正是当今吐蕃国赞普的亲叔叔,吐蕃国大论,扎西王-----噶尔东赞。

现今是大唐天宝八年,吐蕃帝国与唐王朝并立与世,商农政治皆属繁荣鼎盛。尤其是军力之盛不输李唐,深究其中原因,当有赖于吐蕃骑兵的超强战力。而这一点又与当时吐蕃发达的畜牧业脱不开关系。正是众多马场的存在,才能为军队源源不断提供马匹,成为国家军事的有力保证。而这青央马场便是当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放眼望去,此时的青央牧场中,千驹万马奔跑坐卧,诸色不一,皆是精心饲养的优良马种。一个明眸少女骑乘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半大马驹在草场上飞驰来回,穿梭在马群之间,不时发出嬉笑声。

那少女十六七岁年纪,身穿名贵貂裘,头戴白绒毡帽,一望可知身份尊贵。不远处百多名仆随静候等待,当中为首的一个年轻女子大声呼喊着:“郡主,郡主,别跑那么快,小心些呀。”原来那马上少女正是噶尔东赞的独女----星月卓玛。担忧呼喊的女子乃是她的贴身婢女塔西。

塔西此时忧色上面,心中暗求天神保佑,千万别让这个不知轻重的贪玩郡主受半点损伤,否则自己可实在担待不起。就在她手足无措时,远处一个声音传来:“星月的骑术真是愈发熟练了。但这般不加节制的疯跑,却仍是太过危险。”

诸仆闻声看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来。塔西大喜,上前行礼道:“大人,快请劝劝郡主,莫要如此快驱马奔跑,要是一个不留神跌落下来该怎么办?”原来那男子正是扎西王的二子噶尔钦陵,星月的兄长。

钦陵笑道:“照顾星月可是你们的职责,我可管不了她。”

塔西双手连拜,道:“谁都知道郡主在家中,就数最听大人您的话了。若是您不肯管,万一郡主真有个损伤闪失,可如何是好。”

眼看塔西满是无奈的哀求,钦陵哈哈一笑,伸指撮在口中,吹了一声嘹亮的唿哨。远处的星月卓玛闻得哨声望过来,看到了噶尔钦陵,当即调转马头奔驰回来。招呼道:“二哥,你来啦。”

钦陵赞道:“你这‘雪莲’真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这般风驰电掣的猛跑下来,丝毫不显疲态。”

星月得意洋洋,道:“那还用说,雪莲非是凡种,就算找遍整个吐蕃,也没有第二匹及得上它。”说着用手轻拍着白马的脖子,显然爱惜的很。

钦陵笑了笑,这小白马是两年前父王托人专程从大宛国觅来的,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星月。从那以后,自己这个妹妹痴迷上了骑马,对这白马更是爱护有加,不容它受半点委屈。

钦陵看一旁的塔西对着自己悄悄示意,便道:“我今日带了有趣的玩意儿来,你要不要看?”

星月眼睛一亮,问道:“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钦陵故作神秘道:“烟火。”

“那是什么?”星月问。

钦陵道:“是两年前舅舅他们从唐国带回来的,以火点燃后非常绚烂美丽,我们吐蕃可是见不到的。你想不想瞧?”

星月卓玛被勾起玩心,忽闪着大眼睛使劲点点头,道:“你快拿出来看看。”

钦陵看了看天色,道:“别急,这烟火在黑夜中点燃才最是好看,现在时候尚早,便让马仆们先将牧场清理出一片空地来再说。”

当下塔西忙吩咐一众仆人伺候二人去行帐休息,另一边将负责管理牧场的马夫头头喊来,嘱咐他赶快将草场清理出来,千万别耽误了钦陵大人晚上燃放烟花。

待众人走后,马夫头将几十名马仆召集起来,快速分配了任务后,也急急赶去了郡主的行帐处,要知道郡主那里不仅有好吃好喝的,还能和所有人一起唱歌跳舞,他可是一刻都不想耽搁。

一众马仆分头将各处的马群驱赶回圈地。其中三人被分配清理马粪。这份差事最为人不喜,又臭又累,不仅气味难闻,且劳动量大,因而这三人干的也是没精打采。

眼瞅着其他人一个个干完了自己的差事后,都去了郡主那里吃喝跳舞,耳闻远处隐隐传来的热闹声,其中一个叫巴杰的马仆道:“别说吃美食,喝美酒,我看咱们就连烟花也赶不上了。”另两人亦是悻悻不语,心情低落。

就在这时,忽然看到不远的马圈中有一人走出。巴杰看到后,连忙大声招呼喊道:“古鸠努,过来这边”。

那人见他挥手,便走了过来。此人是个年轻汉子,也是一名马仆。他走到近前一言不发,傻愣愣看着几人。

巴杰问道:“古鸠努,你干什么去?”

古鸠努指了指马圈,又指了指郡主行帐的方向,意思是自己干完了活,正要去行帐那边。

巴杰哼了声,道:“谁说你干完了,这里还有很多事给你做。”接着连说带比划,将自己三人清理马粪的工具交到古鸠努手中,最后说道:“我们都在这等你半天了,这是总管分配给你的活,要是干不完可没饭吃。”说完狡黠一笑,拉着另二人便即离开。

走了几步,回头看去,古鸠努一语不发,已经抡开了耙子清理起来。其中一个叫热达朗的马仆有些不忍,说道:“巴杰,这本该是我们的差事,要是。。。古鸠努去总管那告状怎么办?”

巴杰满不在乎道:“他一个哑巴,怎么告状?你瞧,他不是干的挺好吗?”

热达朗仍觉过意不去,说道:“可是。。。”

巴杰不耐烦道:“郡主那边的美酒可不多,我可要去了,你想回去帮他就请便。”说完和另一人头也不回的跑走了。热达朗急起来,又回头看了古鸠努一眼,转身喊道:“等等我。。。”三人不一阵就跑没了影,只剩古鸠努一耙耙的清理着地上的马粪。

在草场最高处的空地上,王府众仆有男有女,百多人围坐成圈,欢歌笑语。盛放美食酒水的竹篮在人们手中来回传递着,好不热闹。星月郡主和钦陵郡王坐在主位上谈笑。

噶尔钦陵发觉妹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光不住在人群中搜索,便问她:“你在找谁?”

星月被哥哥一问,有些愣神,道:“没。。。没找谁?”说罢低头吃着塔西奉上的糕点。

钦陵忽问道:“三日后在红山宫举行的法论会,你要不要去听?”星月卓玛口中咀嚼着食物,茫然摇摇头。钦陵见状奇道:“怎么你不知道?”

一旁的塔西接口道:“郡主每日只知泡在马场和雪莲玩耍,却不知此消息近些日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听闻是黒教的千叶尊者与黄教的大轮明王相互摆下了擂台,论法证辩。”

星月一抹嘴角,惊噫道:“哇,黑黄两派的首领都亲自出马了,搞这么大动静却是为了何事?”

噶尔钦陵叹道:“还不是为了那在唐国举办的名僧大会。”原来在一月之前,吐蕃赞普收到一封邀请信函,乃是来自天竺菩提会高僧摩提耶罗所发。信中说明,经过菩提会多年筹备,又联合唐都洛阳的伽蓝众僧协调,将在三月后,于中原禅宗大寺少林寺举办‘名僧大会’。遍邀了来自各国的高僧修士齐聚少林,一同辩经阐法,于佛学一道相互切磋促进。其时佛法昌盛,包括大唐王朝在内,崇尚佛教之国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因而此次名僧会可说是一场极重要的盛举。而吐蕃更是崇佛大国,岂能例外。自大唐文成公主将佛学引入,到此时历经近百年,佛教早已成为吐蕃近乎国教的存在,可说得上是人人信法,甚至衍生出不少支派来。其中势力最强盛的两支便是黒教和黄教。因两派对佛法理解不同,平日里势成水火,互不相让。这回名僧会邀请信函的消息一传出,黒教和黄教中人皆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誓要夺得代表吐蕃出席之位。因而这一个月来,两边为了此事已是大小冲突不断,甚至动武打架,就连吐蕃赞普多方协调也于事无补。最后双方首领决定在红山宫进行一场辩法,来决定参会权最终归谁。

星月卓玛听完事情经过,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何不两方一同去参加大会,谁也别争岂不好。”

噶尔钦陵摇头道:“黑黄之争由来已久,相互积怨太深,别说赞普不会同意,就是他们自己也绝不会答允共同参会的。因此定会争个清楚明白。”说到这里,钦陵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此次赞普特别指定了父王作为亲使,一月后率领僧团前往大唐。”

星月眼睛一亮,道:“当真,这么说来那本郡主可真要去看看是谁赢了。”

几人畅聊之时,随着日头西落,天色渐渐黑下来。钦陵站起身一伸懒腰,对手下道:“是时候了,去把唐国的烟火取来。”众人一听都大为兴奋,按捺不住满心的好奇,纷纷起身观望。

星月卓玛吩咐人将小白马‘雪莲’牵来,翻身跨上马背。钦陵问道:“你这是为何?”星月道:“我要雪莲陪我一起观赏烟火。”钦陵知她爱马,既执意如此,便不反对。

待下人将存放烟火的木箱抬出,置于地上。人们这才看清,均想这箱子个头不小,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钦陵亲自手执火把走上前,回身对众人道:“大伙留神了。”说罢矮下身,将露在木箱外部的火绳点燃。只见火苗快速蹿入了木箱,只余一股淡淡青烟。

众人屏息静气,片刻之后,就听嘭的一声大响,一团火球直飞向夜空之中,伴随着一声惊雷炸响,在诸人眼中天地为之一亮,犹如一支火焰的花朵半空绽放,霎时金丝千条,流光溢彩,蔚为壮观。

吐蕃人从未见识过烟花之威,不懂危险,因而诸人所处距离颇近。此时这烟花一炸声如惊雷,旁人倒还没什么,但那匹白马‘雪莲’却被吓惊了,一声嘶鸣,拔开四蹄猛冲而出,瞬间将人们撞了个东倒西歪。塔西急喊道:“郡主,郡主,快救郡主。。。。”原来她见到星月还在马背之上,此时已随着白马冲入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

塔西急道:“大人,前面出了马场,没多远就是高坡,那马黑暗中瞧不见,若是乱跑冲了出去,岂非。。。。”

噶尔钦陵一听也慌了,忙大喊手下去追。可眼下除了郡主的白马,其余马匹早已送回了圈地,这一时半会却去哪里找坐骑。直把钦陵急的跺脚。

此际马背上的星月正惊骇得大声尖叫,紧紧搂住白马的脖子不敢撒手,一个劲喊道:“雪莲停下,停下。”可白马却如疯癫一般撒蹄狂飙,毫不停歇。

这时,慌乱中的星月无意间看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闪出,紧追而来。那人并无骑乘,单只两腿奔跑,但速度快疾竟不下奔马。而且他每一步点地之间距离极大,犹如凌空飞滑一般,只把星月卓玛看的瞠目结舌,忘记了害怕。

人马间的距离渐渐拉近,又跑了一阵,前方黑压压的不见地面反光,已经到了高坡之畔。那高坡足有百丈深,若是堕入其中必是粉身碎骨。追逐之人也意识到了前方险况,他深吸一口气,双腿贯力,猛的向前飞出,呼啦一声落在了白马的马背上。

星月卓玛一声惊呼,被那人拦腰抱起,两人脱离马鞍,安稳落地。星月惊魂未定,大喊道:“雪莲,快停下。。。”这时白马已然刹蹄不及,嗖一声冲了出去,落向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那人手臂挥动,一条绳索飞出,正正缠在马腹上。随着白马急速下坠,那人也被拖拽得止不住向前滑行。要知道这匹马虽然还未长成,但相较于人力,仍是太过沉重。

眼看那人就要被拖向悬崖边缘,他猛的沉腰运气,双足使力,犹如两只木桩般狠狠插入草地之中,顿时带起两道深深的壕沟来。却终于在即将跌落坡畔的一刻停了下来。待他顺着绳索将白马慢慢扯回坡上后,那白马历此惊险,也是委顿不堪,倒卧在地不住喘粗气。

星月卓玛刚刚追赶过来,看清了救下自己和雪莲的人,不由惊道:“古。。。古鸠努。。。”原来此人正是那个哑巴马仆古鸠努。

星月卓玛顾不上多说,急忙上前查看爱马,发觉它只是受了惊吓兼且疲劳过度,并无大碍,不由放下了心。她转头道:“谢谢你古鸠努,我还以为你今天没来牧场呢,刚才在篝火欢会上找了你半天。”古鸠努显然耗力过巨,满脸汗水不住流下,只是对着星月笑了笑。

这时远处传来人声火光,原来是噶尔钦陵率领着众多家仆马奴匆匆赶来。待他们见到正坐在高坡边上的星月卓玛安然无恙,均大喜过往,众人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塔西更是不住的流泪,搂着星月不肯撒手。

钦陵性格精明强干,一瞧见倒卧在地的白马雪莲和星月狼狈的样子,便知情状有异,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勒停白马的?”说着望向两丈外的悬崖,不由一阵后怕。

星月听得兄长问起,正打算将适才的惊险对众人说明,却憋见人群外的古鸠努正轻轻摇头,她便当即改了口,说道:“好在我骑术高明,加上雪莲正好跑累了,危急时刻才让它停了下来。二哥,要是换成你,怕是早就抱着马脖子飞出去了。”星月揶揄兄长是家常便饭,噶尔钦陵笑笑毫不在意。但其余众仆可不敢笑出来,却也都如释重负。塔西赶忙令人七手八脚给郡主裹上毡毯,端来热奶酒,她是真担心星月有个好歹。

这时那马仆巴杰突然看到站在人群外的古鸠努,做贼心虚之下,赶紧招呼热达朗等另外二人,一起走上去压低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小心明天没饭吃。”古鸠努望了三人一眼,又看了看人群中的星月卓玛,弯腰拾起地上的马索,默默朝来时的方向离去。

众人簇拥着星月离去之际,噶尔钦陵不经意望到几步外的地面上,有两道土翻草断的壕沟,他心下一凛,不禁若有所思。

一百五十九章 黑黄之争

这一天青央马场的仆人们早早起身,每个人都用心濯面洁首,换上平日里最好的衣装,来到牧场等待。只因从马夫老大那里听说,今日郡主会来挑选一名驾手,陪她一同前往红山宫参与经会。对于吐蕃的任何人来说,能够踏足红山宫都是至高的荣耀,更何况这些整日里只与牲畜为伍的马奴。

诸人准备妥当,聚集等候。不多时便见到星月郡主的贴身女仆塔西匆匆赶来。众人争先恐后上前打着招呼,哪知塔西对他们连瞟都不瞟一眼,直接询问马场老大道:“快叫古鸠努跟我走。”

马老大一愣,向着众人扫了一眼,问道:“古鸠努人呢?”巴杰满脸不服气道:“他只是个新来的,这里诸多人,谁不比他资历老,凭什么轮到他去。”余人听罢也纷纷附和,都是不解。

马老大也道:“塔西姑娘,为何定要找古鸠努,我保证这里其他人各个都是熟练稳妥的驾手,不会比古鸠努差。”

塔西不耐烦道:“这个和我说没用,郡主指定要他,你有本事向郡主去说。”众人一听泄了气,都想不通这小郡主怎会偏偏喜欢用一个哑巴。

终于在马场后小溪边找到正在清洗马具的古鸠努,塔西一把将他拉起就走,边说道:“误了论经大会可有你好看的。”全不顾古鸠努一脸懵然。

一路之上,星月郡主和塔西坐在马车上畅谈不停,其中多是女孩儿家的闲逸之事,偶尔询问驾车的古鸠努,他总是毫无反应。郡主也不在意,却仍是不住发问。

快到中午时分,终于抵达红山宫。远远便见到宫外山脚下似乎有十数人正砰砰邦邦打做一团。只见其中一方身上穿的是黑色僧袍,另一拨人全身裹褐色披单,显见又是黒黄两教不知何因起了冲突。周边聚集着不少普通百姓指指点点,远远看着,无人敢上前。

塔西见状有些害怕,劝道:“这些人打的正凶,郡主千万别过去。”星月却觉得颇为有趣,道:“怕什么,古鸠努,过去看看。”古鸠努一挥马鞭,驱车向前。塔西无奈,也只好硬着头皮紧紧握着郡主的手。

马车行到近处,就见黄教众僧虽然人数占优,但黒教中一个高壮汉子武功极高,以一敌多毫不落下风。只见那汉子挥掌乱击,一干黄衣僧被打得东倒西歪,甚至击飞出去。

塔西正要再劝,忽听围观百姓一阵惊呼,她一抬头,惊见一个黄衣僧人身在半空,正朝郡主马车直砸过来,星月和塔西齐声尖叫。就在黄衣僧即将砸落时,却见古鸠努伸出手,在其后颈一搭再一扶,那黄衣僧安稳落地,傻愣愣的左右看了众人一圈后,又再度冲入了战圈。

塔西惊魂未定拍着胸口,也没细想有何不对,道:“郡主,这可怎么办。你瞧这些僧人堵住了宫门,谁也进不去。”星月卓玛看到正如塔西所说,不光是她们,一众围观的百姓也都是被堵在宫外而不得进。

正彷徨焦急时,忽见红山宫内走出一人,喝令众人停手。星月闻声看去,大是欣喜,原来是二哥噶尔钦陵。钦陵高声喝止两教斗殴僧侣,看着那为首的黑衣僧,说道:“法王乃德高望重的修行之人,如此行径,岂非太过不合身份了。”

那武功高强的黑衣僧原来是黒教法王鸠摩罗什,他认得钦陵,知他是扎西王府的郡王,合十行了一礼,道:“黄衣诸僧言语无礼,说我等身份不配去唐国,本法王定要好好教训他们才算。”黄教一派闻言也不示弱,也扯开嗓子对骂起来。

钦陵大声道:“现今你两方的首领正在宫中辩法,诸位上人却在此不顾体统,闹事挑衅。以致阻挡众百姓信众入宫听法,若是传到赞普耳中,会是什么后果?在下奉劝一句,吐蕃可并非只有黑黄两教呀。”

钦陵说完走过众僧,来到星月卓玛的马车前,道:“你们来的晚了,法会早已开始,快随我进去。”几人跳下马车一同入宫,一干被堵在外围多时的百姓也随着他们涌入红山宫中。而两派僧侣显然被钦陵的言语警醒,也都不再动手,纷纷安归各位。

几人疾步登上高台,穿过重重门户,进到宫中大殿。此时殿中里三层外三层坐满了来此听法的信众。虽然人数众多,却异常安静守序,无人出声,整个会场只能听到此刻在中央对坐的两名僧人所发之语。

钦陵带着星月三人一路向里,最终来到紧挨中央的一席毡垫处坐下,此处距离二僧仅几丈之远,乃是身份贵重之人才可配的席位。

待到坐定,仔细看去,殿中央坐着两名老僧,其中一个身形瘦削,身披红带黑袍,正是吐蕃黒教首座千叶尊者。在他对面结跏趺坐的是个褐巾黄帽的肥胖老僧,乃是黄教上师大轮明王。二人都手持经筒,正争论得不可开交。

只听大轮明王道:“既然尊者说世间以自然万物为尊,又何必去参加那以佛法经论为宗的名僧会。你不如带着座下弟子遍游香巴拉,等待风雨雷电的降临,那名僧会却大可不必前往。”他说话时手臂摇动,轻转着经筒。

千叶尊者拿起自己桌上的经筒,也晃动起来,回道:“佛祖历经七七四十九日得悟道法,也是在菩提树的庇佑之下。说明若要参透天地之法,其中关键处离不开自然之力。我说万物为尊又有何错。”

大轮明王冷哼一声,道:“如你所言,那你带领弟子去拜那菩提树便了,又何必学什么佛法呢?”

坐在场边的噶尔钦陵这时压低声音对星月和塔西道:“两位上师争论了半天,大轮明王主张以佛陀思想为尊,修成大威德。千叶尊者则倾向以天地自然为法,参透大宇宙。二者互不相让,火气也越来越重。”星月和塔西点点头。

果见千叶尊者双眉一轩,斥道:“按你的意思,佛祖诞生前,这世间就不存在真理吗?天地之理仅仅始于佛祖才有?此等无知无畏之言,亏你还是佛学高士。”

说到此刻,只见二僧的衣袍皆是微微鼓动,似有气流在其间上下涌动。而两人的手上动作已完全静止下来,可各自手中经筒却仍在转动。星月和塔西不禁对望一眼,脸露诧异。

只听大轮明王又是一声冷哼道:“你这话在这儿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去到万国僧众聚集的少林寺,你自己叫人耻笑还算其次,丢了我吐蕃国的颜面那就悔之晚矣。”

千叶尊者一声怒叱,挥掌拍出,大轮明王伸手迎上,发出轰一声,二者手掌并未碰触,双掌间尚有三寸距离便即停住,但其间空处却发出啵啵的响声。再看胖瘦两个老僧,皆是面色凝重,须眉摆动。

星月卓玛一低头,惊讶看到,身前案几上的经碟正不住抖动,仿佛有人在不断敲击着其边缘。再看其余听众面前的经碟也是如出一辙,整个会场霎时充斥着哗啦哗啦的声响。

再看场中二僧,姿势仍旧不变,除了相对峙的手,另一只紧握经筒的手,虽然都一动不动,可那两只经筒此时却犹如陀螺风车般疯狂旋转。

噶尔钦陵惊觉情况危险,刚要出声提醒妹妹小心,只听大殿最内圈桌案上的经碟齐声爆碎,接着一股强劲气流扑面而来,顿时将他呛的呼吸困难,仰面而倒。

星月卓玛同时被巨大的经碟碎裂声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去,包括塔西和二哥在内的所有人都似乎被一股无形的狂风刮倒,纷纷倒卧下去。可怪的是明明自己距离二僧最近,却为何毫无特异之感,丝毫不受影响。她惊奇之下再一转头,看到另一侧的古鸠努正伸出一只手挡在自己身前,犹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

星月回望殿中,千叶尊者和大轮明王二僧已齐齐倒下,生死不知。整个大殿中央,除了自己和古鸠努外,其余人有不少被震昏过去,剩下的也是狼狈不堪。星月连忙去救扶塔西和钦陵,见二人并无大碍,这才放了心。

钦陵整待衣衫后,看到场中一片混乱,却见妹妹似乎若无其事,不由大奇。一问之下,星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好一场法会,却演变成一场无妄之灾。待得将包括两位首领在内的受伤诸人抬走救治后,又将会场打扫完毕,已是下午时分。星月几人回到王府家中,各自梳洗整装后,便去参见父亲。

星月刚一推门,便听到父亲一声长叹,语气无奈道:“两教相争本是好事,相互促进监督,可眼下搞了个两败俱伤,两位上师都受了重伤,再过不久便要动身启程前往大唐,这可真是祸不单行?”

星月卓玛进了屋,看到钦陵已经坐在屋中,堂中主座前站着一个中年老者,正是她的父亲扎西王噶尔东赞。星月对父亲和二哥行了礼,也坐与一旁。

只听钦陵道:“父亲此次身为出访特使,负责挑选参会僧团,眼下来看,黑黄两教的首座都无法成行了,又该如何拣选呢?”

扎西王将手中名单扔在桌案上,来回踱步,末了道:“还是让黒教前往吧。”

钦陵问道:“这是为何?”

扎西王道:“千叶尊者乃是牟尼的上师,为父考虑到今后的利害关系,这一次便只能这般选择了。”钦陵知道当今赞普的长子早夭,二子牟尼将来极可能成为吐蕃赞普的继任者,知道父亲此举也是为了今后铺路。

扎西王又道:“此次我前往唐国,家中的一切就靠你来照顾了。”

钦陵站起道:“请父亲放心。”

星月卓玛这时也站起,道:“父亲,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扎西王一愣,道:“你一个小姑娘去做什么?此次大会参与的全是修行之士,可没什么好玩的给你。”

星月道:“没关系没关系,我长这么大还从未离开过吐蕃,只想趁此机会去瞧瞧人们口中的大唐国是怎样一番气象,我保证绝不给父亲添麻烦。”说着扯着扎西王的手来回摇晃。

看着女儿一副期盼的神情,扎西王无奈一笑,心想此行并无危险,只好点头答应了。星月一声欢呼,说道:“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小要求。”

钦陵笑道:“不会是要带个百人团随行伺候你吧?”

星月朝钦陵做个鬼脸,回头道:“父亲,这次随行照顾马匹的马仆要让我来选。”

一百六十章 隐元秘鉴

北邙山,位于洛阳以北,黄河之南。地势连绵起伏,虎踞龙盘。自古即为风水玄聚之地,因而成为历代二十余位帝王的陵寝所在。在当今大唐之世,这邙山所在盛名更炽,只因除了它是山河汇聚的风水宝地外,还坐落着一座猎场环绕,庄严肃穆的军府。此府卧于幽静山群之间,看似平静萧瑟,却掩盖不住一股冲天傲然之气。在正殿秦王殿外,耸立着的太宗皇帝身跨战马,弯弓搭箭的石雕,告示着人们,此处便是大唐百年名闻海内的天策府之所在。

后院的卫公阁中,明几置清茶,案头焚着香,一身淡青素袍的冷小小正手捧一卷兵书,静静研读。

此时他的副将卢茂匀前来,将一本形制古拙的书册送到冷小小面前,说道:“将军,这是刚收到的,送书人未留半点痕迹,交给守门卫士便即离开。我派人去追,却找不到半点人影。”

冷小小掀开裹在外面的布,看到书册封皮上写着‘隐元秘鉴’四个字,心中顿时了然,笑了笑道:“无妨,你下去吧。”卢茂匀领命离开。

此书对冷小小来说,并不神秘,他在天策府书档中已翻阅过多本。其为神秘组织隐元会所发,虽名为‘秘鉴’,其实当中内容主要是对中原武林近五年的大事总结,多是震动江湖,人尽皆知之事,不涉秘闻。每次成书,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势力都会收到一册,天策府当然也不例外。

看那封皮下角用极小的篆字写了‘二十’的标注,冷小小不禁感慨,这已是第二十本,以每五年一册算起,这书竟也有百年之数了。

他翻开首页,标题是‘中原五年大事记’。其中内容首当其冲的,便是五年间恶人谷与浩气盟的对抗,随着时间逐年升级。自开元惨变后,为遏制王遗风和恶人谷,中原各派由朝廷牵线成立了浩气盟。数年间双方在各方各面缠斗不休,互有胜负,但多是局部数人间的对抗。自四年前起始,不知什么原因,两大阵营突然都开始大规模招兵买马,筹集物资,似乎都在整装备战,想来是有一方等不及了。秘鉴中将这数年间双方之争详细记录,从其中前后顺序上不难看出,浩气盟乃是主动出击的一方。冷小小随意乱翻,发觉全是些已知的事情,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的‘风云人物榜’。榜单中人皆是近五年江湖上风头最盛,又或争议最大的人物。

冷小小端起茶杯细啜一口,看到名单中第十位的是林欲静,知他是昆仑派掌门,第九的杨逸飞是长歌门的掌门,二人一南一北,近几年都励精整顿,不涉任何纷争,将各自门派发展的好生兴旺,在武林中地位渐升,已非过去的边缘势力,因此这二人名头也是越来越响。

再看排名第八之人,冷小小吃了一惊,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名字。稍加思索,不由得苦笑。虽然李承恩,秦颐岩等人尚在,但整个天下都知道,天策府如今内忧外患,被朝中以李林甫为首的势力不断打压,却仍旧屹立不倒,正是冷小小在苦苦支撑着。现如今不论是同情还是嘲讽,幸灾乐祸还是暗中支持,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风雨飘摇的天策府,其中艰辛只有他自己明白。

排在第七的窦文扬和第六的霸刀庄主柳静海,说起来并无什么了不得的建树,但由于李林甫的扶持,这二人在武林之外的影响力却与日俱增。尤其最让冷小小头痛的就是这窦文扬,此人身为神策军统领,无论何时何地,做任何事都必提天策府,似乎他在这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天策府消失。冷小小自然知道眼下形势迫人,李林甫权倾朝野,如日中天,不论窦文扬如何挑衅,自己能做的唯有约束部下隐忍,不做理会。另外,早听传闻窦文扬的‘狂杀枪法’势如雷霆,无坚不催,冷小小暗忖找机会定要和他较量较量。

再看下去,榜单第五的名字是乌蒙贵,冷小小对他并不熟悉,只仿佛听说此人乃是云南五毒教的叛徒,叛逃后自行另创了‘天一教’,经过数年经营,眼下已几乎把南疆势力统一,却不知五毒教会如何应对。

第四名则是红衣教主阿萨辛,自打明教被天策府连根拔起后,这红衣教便冒出了头,兴风作浪。听闻他们行事低调,多在村庄乡间活动,就地吸纳村民入教,发展的极为迅速。其教众现已遍布大唐各地,人数尚不清楚,但势头之猛毫无滞缓,隐隐有了当年明教的影子,几乎已成天下第一教派。据闻教主阿萨辛武功深不可测,见过的人却并不多,冷小小暗忖定要好好调查他的来历,否则照此以往,后患必甚。

排在第三的并不意外,浩气盟盟主谢渊,冷小小想到,传闻谢渊是出身天策府,但只是个职位不高的参将,却最终由义父推荐加入浩气盟,那时天策众将都不理解,而自己年岁太小,更一无所知。据说此人心高气傲,胸怀大志,非是安享太平之人,也许他认为现在已到了出手的时候。

谢渊虽是一代人杰,但他的对手亦非同凡俗,排在第二的王遗风可说是当今武林最独特的存在,无门无派,极其神秘。不但武功绝顶,心智更是不凡,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今天的恶人谷恐怕早已成了历史中的尘埃。

再往下看,冷小小怔住,眼圈不由泛了红。那榜单第一的位置上,赫然写的是‘叶随云’,标注猝于天宝六年。冷小小呆瞧半晌,叹了口气,将书合上,淡淡自言道:“已经两年了吗。”想起两年前好友为救自己而死,冷小小总是难以释怀,自责不已。

两年前在出征云南平叛途中,神策军前锋部队突然反戈,袭击了主帅部队,此消息一出,朝野震惊。数日后,冷小小率残部回京,在朝堂上面见皇帝,平静的复述了被袭过程,期间并未提及任何人。

但在场群臣却都心中打鼓,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此次出征,乃是李林甫一力促成,出征部队的构建也全是他亲自安排。更何况,包括陈嵩伯在内的所有神策军高级将领都是李林甫一系。本以为冷小小定会趁机兴师问罪,哪知他却似乎对此毫无察觉,旁人不禁惴惴,都道此子还是太过年轻,看不懂其中阴诡。

只有李林甫心中吃惊不小,他万万没想到,冷小小年纪轻轻,心性却能这般稳住,加上听说此役叶随云为救他而死,可在这年轻将领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情绪有变。不禁心中暗叹,原以为清除了李承恩和秦颐岩等人,天策府已不足为虑,此时看来,还言之过早,这冷小小确实了得。

经过冷小小的复述,皇帝亦是大发雷霆,自然要询问李林甫,可李林甫却只淡淡表示,眼下罪魁陈嵩伯已经成擒,正在押解回京途中,现今证据不明,多说无益。等到大理寺将陈嵩伯审问清楚,再议不迟。群臣附和,皇帝也只好安慰冷小小,让他好好休养,到时自会给他个满意的交代。

冷小小强压怒气,叩头出殿。回府后,将自己关进房间,再难抑制,悲戚落泪,却不敢大声哭出。他不能让外面的军士看到主帅软弱的一面。天策府此刻需要他坚强,需要他冷静,需要他给每一个将士传达坚定的信心。

正哭泣间,屋门被吱呀推开,原来是李承恩。冷小小忙擦拭泪痕。李承恩轻拍他的后背,只说道:“哭吧,外面人都被我支走了。”冷小小抱住义父更是放声恸哭。

数日之后,传来消息,陈嵩伯在回京途中突发疾病而死,负责看守的卫士已因看守不利问了罪。冷小小怒不可遏,谁都知道这是杀人灭口,这一下死无对证,等于所有罪行都由陈嵩伯一个人扛了。

想到叶随云的殒命,冷小小悲愤再难抑制,他径直进了大明宫,这一次他要把近年收集到的关于李林甫秘密谋反的所有证据全都交给皇上。

其时皇帝李隆基正在甘露殿与司天监众人谈论玄学。听闻冷小小觐见,有些意外,毕竟已过了上朝的时辰。

冷小小进到殿中,跪倒拜下,道:“陛下,臣前来乃是有要事启奏。”

李隆基好奇起来,问道:“有何要事,为何不在早朝时说与朕,此时才来?”

冷小小道:“只因臣刚收到叛将陈嵩伯的死讯,因此。。。”

“且慢。”一人打断了冷小小说话,原来是司天监监正撤风清,只听他说道:“陛下,方才我等正谈论到星象一途是否能预测未来吉凶,眼下正好冷将军还未说明来意,不如就让微臣以近日观察的星象来猜一猜,看准是不准。”

皇帝顿时来了兴致,笑道:“好主意,冷卿且慢说话,让上师猜一猜。”冷小小无奈,只好闭口退在一边。

撤风清双手十指掐算了一阵,点头道:“前些日子我夜观天象,发觉天英星正逐渐偏离心宿,天英星又名贪狼,主将星,与南方九宫的离卦相对,五行属火。今日恰好是立秋,乃是第十三个节气,是一年中火气最旺之时,此时北斗指向东南,嘿嘿,看来冷将军是来向陛下辞行的。”

冷小小愕然,不知他是何用意。皇帝问道:“辞行?冷卿,此话当真?”冷小小迟疑道:“臣。。。”撤风清又道:“天策府坐镇神都洛阳,位处北邙山,正在长安的东南方向,与北斗所指吻合,臣不会算错。”说完直直盯着冷小小。

冷小小终于会意,道:“正是,臣在与叛军交战时受伤颇重,迟迟无法复原,因此希望陛下恩准,准我回天策府休养。”

皇帝表示理解,又问道:“既如此,适才你为何提到陈嵩伯病死途中一事?”

冷小小迟疑道:“是因为。。。”

撤风清又抢道:“臣猜测,定是因为冷将军与那叛将结下大仇,突然听说这仇人死了,自然胸中郁结的闷气消散,方可安心回归养病。冷将军,我说的对吗?”

冷小小沉吟半刻,说道:“正是,上师高明。”

皇帝大悦,眼见撤风清竟完全说中,不由对其之能更加信服,大大重赏了司天监全体。同时也允准了冷小小回归洛阳的请求。

一行人自出的宫来,撤风清示意余人先行回归,他自己则朝另一个方向而去,没几步便看到冷小小等在路旁。

冷小小上前抱拳道:“今日多谢上师及时相救,小小冲动之下险些犯了大错。”

撤风清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小道也听说了,今日甫一看到将军的神色,不难猜出你的意图。实不相瞒,小道与叶少侠也曾有数面之缘,算是老相识,对他的侠义正气由衷钦佩。他的逝去,让人痛心。”冷小小闻言心中一酸。

撤风清继续说道:“小道今日在驾前所言,旨在为将军脱身,自然全是胡说八道。但星象一门却绝非妄老之学,我研追多年的圣星近些日光华渐黯,伊始我甚为不解,直到听说了叶少侠的遭遇,我才惊觉也许我俞年苦苦寻找的奇人早已找到,只是我自己懵然不知。”

冷小小问道:“你是说。。。”

撤风清摆摆手,示意他不可说,道:“小道还观测到,天心星如今已出太微垣,直逼紫微星,风头正盛,因此决不可直撄其锋,暂避为上。对应我朝中之势,便是执掌中书之人,百官之首。”

冷小小道:“李林甫?”

撤风清点点头,道:“因此将军回归洛阳乃为当下最佳一途。若是此时与天心星正面碰撞,无异以卵击石。”

冷小小思索了片刻,抱拳顿首,道:“多谢上师相助。”

撤风清道:“现今形势如此,将军是大唐未来的国柱,还请多多保重。”

三日后,冷小小启程,临别时,李承恩嘱咐他:“你此次回归天策府责任重大,儿当韬光养晦,遇事多忍,旨在保留实力。”

“孩儿知道了。”冷小小叩头领命,辞别义父,带领卢茂匀等几名亲兵上路。

行至城外,却见萱宁公主李芸娆已不知等了多久。冷小小上前行礼,道:“公主,我走了。”

李芸娆泪眼汪汪,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冷小小只苦笑着摇摇头,李芸娆猛扑在他怀中大哭起来,冷小小顿时手足无措。眼见周围人都笑着背过身去,只好一动不动任由她哭。好一阵,李芸娆才依依不舍分开,突然想到方才的举动太过大胆,不由双颊绯红,说道:“反正你必须回来,我。。我天天等着你。”说完头也不回跑了。

先前冷小小纵使知道公主对自己有意,自己却从没敢有过非分之想,但此刻却胸中暖洋洋,几欲大喊几声。

一百六十一章 绝情之谷

时光如梭,眨眼两年过去,冷小小谨记着义父的叮嘱,深居简出,不问外由。原以为可清静度日,却料不到事情还是会找上自己。

冷小小看了一旁几案上明黄色的圣旨,伸手拿起展开。这是两个月前从长安发来的,内容是太子李亨到了选娶太子妃的时候。按着太子的心意,自从两年前在长安与唐西瑶一见之后,心中便始终难以忘怀。皇帝了解后,特发了这一道给冷小小的圣旨,因为知道冷小小与唐西瑶是相识多年好友,目前又赋闲在府,因此遣他去做这个媒人,传达太子心意。奇特的是,随着这道旨意一同而来的还有另一道赦令,便是先前被朝廷通缉了多年的杀人犯叶随云,经证乃是为人构陷,特赦其无罪之身。

冷小小暗忖自己这两年间,前后写了几十封书信给刑部和大理寺,要求他们赦免叶随云的罪名,却总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偏偏这个时候皇帝竟亲下赦旨,有违常理。想到这儿冷小小忍不住冷笑,看来他们的确费了不少心思,把叶随云和唐西瑶的事情调查清楚了。

一阵脚步声把冷小小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把圣旨放回桌上,又合上隐元秘鉴,就听卢茂匀道:“将军,有客来访。”

冷小小还没问是谁,门已经被推开,只见雁无忧背悬长剑,神采飞扬,大步流星走了进来,道:“冷兄,怎的见你一面还要通报如此麻烦。”

卢茂匀急道:“你。。。你。。。这位客人。。。”

雁无忧一皱眉,道:“你什么你,烦人。”回手一把将卢茂匀推出门去。卢茂匀本也是练家子,被雁无忧这一推,竟丝毫无法招架,一个踉跄出了门。

冷小小乍见故友也是内心欣喜,道:“好一招‘抱元守缺’,无忧子,两年不见,你的紫霞功又精进了。”

雁无忧哈哈一笑,道:“一见面能如此夸我,看来你这两年也没闲着。好,让我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傲血战气’。”说话间,凌霄剑已不知何时拿在手中,身体如弹弓般飞射而上,直刺过去。

冷小小点头道:“好,比比谁快。”双手一错,贴着剑锋朝对方手腕抓去。雁无忧喊道:“好家伙。”手腕一抖避开,连挽三个剑圈,一招‘三环套月’成功化解。

冷小小见‘掠如火’被破,不退反进,‘疾如风’双拳连续快打,要争得先手。雁无忧竟丝毫不让,‘玄一无相’剑尖反挑回去,侧身前刺再接‘剑冲阴阳’。

倏倏声中,冷小小惊觉眼前银光点点,四周全是剑气,心下佩服,正要变招,哪知雁无忧的剑圈突然增大,正是一式‘天地无极’。

冷小小只觉刚刚飘散在四周的剑气,突然有了实质一般,将自己裹在当中。他凝神运气,全身内息自下而上一吐,双脚离地,一招‘破苍穹’从剑圈正中心冲出。

雁无忧笑道:“拿兵刃。”说完跃至墙边,伸剑在武器架上一拨,一杆银枪飞入冷小小手中。

冷小小接住枪,返身连刺,正是奔雷枪法第一式‘穿云’。雁无忧毫不示弱,一招‘无我无剑’,霎时间清脆的兵器撞击声连成一片。

先前冷小小空手对雁无忧的长剑,并不吃亏,后来他使用长枪却也不显优势。二人你来我往,在厅中纵横跳跃打得热闹,可屋里一干家具器皿却丝毫无损,未受半点波及,就连案头上的纸张亦没挪动半分,可见二人如今出手间对分寸把握之精准已是随心所欲。

百招之后,不分胜负,两人分开站定哈哈大笑。冷小小斟了两杯茶,说道:“我这府中生活清闲,没准备好酒,只能清茶两杯来迎你这贵客了。”

雁无忧坐下,拿起面前茶杯,扁嘴道:“难怪你排在我前头,剑法讲究轻灵飘逸,枪法则注重开阖冲刺,在这狭促的屋中,我却仍只能和你斗成平手。傲血战气名不虚传。”冷小小笑着摇摇头。

雁无忧一口将茶喝掉,道:“那个窦文扬的什么狂杀枪法,被传得神乎其神,依我看,绝比不上你的奔雷枪。哼,我的紫霞剑也不会输他。”

冷小小道:“咱二人在这自吹自擂有什么用,传出去让人笑话。”

雁无忧哈哈笑道:“谁知道。”他看到桌上的圣旨颜色醒目,顺手拿起,冷小小想阻止也来不及,索性不管。

雁无忧看完,默默合起,半晌叹息道:“好快呀,转眼已是两载春秋。”冷小小当然知道他所言之意。

雁无忧道:“有时我在想,如果他还在,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别的我不知道,最多三十年,这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不做他想了。我师父就说过,如果他活着,以后江湖上的纷争都会少很多。”

冷小小不愿深言悲思,问道:“你大老远来访,不会只是要同我比试武功吧。”

雁无忧一拍脑袋,道:“你可知现今洛阳城里聚集了多少来自西域各国的僧侣?”

冷小小点头道:“洛阳据此不过二十里,这么大事我天策府怎会不知。听闻是三年前由天竺国的戒日王,向少林寺发过一则论贴,说是要举办个名僧大会,遍邀各国僧侣大德,与少林高僧论法证经。眼下就快到相约的日期,因此群僧汇聚,有什么稀奇。”

雁无忧道:“不错,我于师姑说,其实这就是下战书,佛教本发源于天竺及西域诸国,现今却在我中土大唐弘扬光大,倒似乎成了佛学正中,难免会有人不服气。没想到出家人也这么小心眼。”

冷小小奇道:“言下之意,你打算去听人家讲佛法?”

雁无忧闭着眼摇头道:“那些东西无聊之极,有什么好看,我感兴趣的是听说各国高僧当中,不乏武学高人,难道你就不想见识见识西域武学是何等模样?”

最后一句话倒真让冷小小颇为心动,他这两年足不出户,也的确闲的无聊了,稍一犹豫,道:“好,一起去瞧瞧。但在去之前还要再找个人。”

“谁?”雁无忧问。

“唐西瑶姑娘。”冷小小道。

雁无忧一愣,看了眼茶几上的圣旨,脸色微变,愠言道:“你不会真的要去传这个旨吧?你可别忘了唐姑娘是他。。。。”欲言而止。

冷小小见雁无忧态度忽转,微觉奇怪,一转眼看到桌上圣旨顿时了然,没好气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这明旨两月前已送达天策府,我要去早去了,还等到你来吗?”

雁无忧转怒为喜,道:“对,对,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冷小小沉声道:“叶兄弟是为救我罹难,这世间最难过的怕不就是唐姑娘了,两年来我都鼓不起勇气去见她一面。现今有此机会,何不带她一起去散散心,能让她稍释悲伤岂不是好?”

雁无忧已出了门外,喊道:“还等什么,这等婆妈。”

冷小小不料他这等火急,没好气道:“你总要让我交代一下再走吧。”他唤来卢茂匀,指示自己离府期间,一切事务由宣威将军曹雪阳暂理,之后与早已等不耐烦的雁无忧启程前往万花谷。

两人一路南下,到了第三日,已是梁州地界。在官道上走了半日,终于见到路旁有间茶铺。二人大喜,买了两大碗凉茶一通牛饮。

凉茶下肚,二人精神一振。谈论之下,得知那茶博士姓李,冷小小问道:“李大爷,请问这前面是什么去处?”

李老头道:“再往前便是绝情谷,人迹罕至,方圆五十里无人居住。你们这两个小哥是要去哪儿,何以行至此地?”

冷小小不愿透露,只道:“我们去找朋友。”

这时听得一阵轱辘压轧之声,路上行来一队十几人的车队。那带头的是个中年汉子,满脸横肉,冲李老头喊道:“快来十五碗茶。”

李老头应了声,将茶水一碗碗放在桌上。那大汉招呼道:“弟兄们,解了渴再赶路。”众人纷纷上前端茶痛饮。

冷小小见这一行人总共拉着五辆大车,但车上却都是空无一物,想来这些人是已经将货物卸下正在返程,或者是正前往某地要拉货。那领头汉子手臂上筋肉盘结,看来不是寻常脚夫。

待众人喝完,将茶碗随意扔回桌上,有几个碗碰撞一处,顿时碎裂。李老头急道:“慢着些,慢着些。”

一干人毫不理会,又拉索牵绳准备上路。李老头急忙追上道:“这位好汉还没给钱呢。”

领头的白了一眼,道:“什么钱?”

李老头道:“一碗茶一文钱,加上打碎的三个碗,一共是三十文。”

那汉子眉头一皱,道:“你这老儿的茶淡如白水,难喝的要命,竟然还敢要钱,还要不要脸。”说完一把将李老头推开,道:“再啰嗦,老子把你这摊子烧了。”

李老头惊惶之下,不敢再言。一干脚夫哈哈大笑,一回身却见车斗上坐着一人,满脸的不耐烦。

领头人看那人一身道袍,认出正是刚才茶棚中坐着的两个人中的一个,问道:“那小道士,干什么来的?”

雁无忧看了他一眼,道:“你既然遇到我,就别罗里吧嗦的废话,赶快赔钱,大家都省力。”

领头人见他背缚长剑,口气又这么狂妄,便留了心,抱拳道:“在下罗飞虎,敢问阁下。。。”

雁无忧眉头一皱,不耐烦道:“你听不懂我说的话?这么大的日头,要我站在这里和你唠叨,你还要不要脸。”

罗飞虎面色铁青,一抽刀,道:“好呀,阁下是专门找茬来的。”手一挥,后面十几个手下也纷纷抽出兵刃。罗飞虎道:“你们只有两人,我们。。。。。”话没说完,只听噼里啪啦一顿响,夹杂着“小心”“啊”“哎呀”的惨叫,罗飞虎赶忙回头,就见一众脚夫七歪八扭倒在地上,抱头揉腹,痛苦呻吟。

雁无忧一个梯云纵越过罗飞虎,重新坐回到车上,问道:“你们怎样?”

罗飞虎咽了口唾沫,扑通跪在地上,哭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别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出来挣糊口钱不容易。”

雁无忧见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反被逗乐了,道:“我要你命做什么?赶快给钱,我还急着赶路呢。”

罗飞虎连声称是,掏出一吊钱放在桌上,不停给李老头赔礼。李老头忙道:“用不了这么多。”

雁无忧一笑,跃下大车,示意冷小小继续赶路。冷小小却道:“让他们先走。”雁无忧一听也明白了,自己二人先走,谁知道这厮会不会又把钱抢回去,当下对罗飞虎连声催促。

罗飞虎哪敢怠慢,约束了众手下,急急忙忙赶车而去。冷小小劝李老头这几天不要在这里买茶,过上个把月再回来。李老头对二人谢了,道:“小哥说的对,这帮坏人怕是会再回来。反正这吊钱足有一百文,够我半年活了。”

二人告别老李,继续南行,因他们脚程够快,日落时分已进入绝情谷腹地。雁无忧道:“看来真如李老头说的,这深山之中没人居住,咱俩只好露宿荒野了。”

冷小小示意他别出声,听了一阵,道:“你听到没有?远处似乎有声音。”

雁无忧凝神静息,果然听到远方不时传来‘咚’‘咚’的撞击声,两人展开轻功飞奔过去,绕过一片山坳,就见到一座农舍。那农舍用木栅栏包围着,院中摆设的水瓮,菜架等物小巧精致,并无牛马或石碾,想来屋中主人并非男子,多半是老幼妇女。

两人面面相觑没说话,都想到李老头明明说此地无人居住,怎的却有这样一个精致的院舍。转到大门前,只见一个农夫穿着之人正在拼命撞击大门,似乎想要闯进去,口中发出呼呼声,犹如野兽一般,方才的声响正是他撞击门板所发。

雁无忧忍不住喊道:“喂,你干什么?”

那人却并不理会,仍在猛砸大门。雁无忧上前拍那人的肩膀,道:“住手,我问你呢。”

那人转过身来,雁无忧吓了一跳,只见他双目血红,面容呆滞,口中不断发出呼呼声。雁无忧有些慌乱,道:“你。。你别过来。”

那人突然大叫一声,猛扑过来,抓向雁无忧的脖子。雁无忧与这人毫不认识,自然不愿伤他性命,闪身躲开,只朝对方腿部连踢两脚,哪知那怪人似乎并无疼痛,仍是玩命冲来。冷小小赶过来,一记重手敲在怪人脖颈上,那人顿时昏蹶,摔在地上不动了。

雁无忧惊魂未定,道:“小小,这。。这是怎么回事?”

冷小小沉吟道:“这人发狂了,似乎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时,身后小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只听一个女人声道:“不是听不懂,而是根本听不到。”二人看去,见说话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

冷小小二人一愣,看那妇人双眼澄澈,颜如渥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生活在荒芜之所的农妇。

只听那妇人道:“谁让你们多管闲事?”

一百六十二章 千年龙龟

二人不料她竟出言责怪,雁无忧道:“你这大姐好没道理,明明是。。。”冷小小拦住他,对那妇人抱拳道:“这位大姐,敢问此人为何听不到?”

妇人道:“他是个聋哑人,因此只有你触碰到他才会攻击与你。”

雁无忧奇道:“就算是聋哑人,却为何这般狂暴,好像与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那妇人不理他,只道:“把他抬进来吧。”说完转身回了小院。

雁无忧气结道:“这。。她怎么这样。”冷小小笑道:“谁让你言语不恭,我看她举止不寻常,小心些。”

二人将那昏蹶聋哑人抬入院内,妇人上前翻开他眼皮查看,末了道:“他中毒了。”冷雁二人本也预料到了,否则常人何以会失了心性。冷小小道:“大姐。。。”

“我姓方。”妇人冷冷道。

冷小小点头道:“方大姐,到底发生何事,能否相告?”

方大姐思索片刻,道:“我只能告诉你们,想要给他解毒,须得一味‘素英草’,我这里可没有。如果你们想救他,便去寻来,如若不然,就请自便吧。”

冷小小看她不愿多说,也就不问。但也绝不能弃这聋哑人不顾,便问道:“哪里能找到素英草?”方大姐道:“以此往西有个落星湖,或许有。”

冷小小不再多言,拉雁无忧出了农舍,道:“看来那名僧会是要赶不上了。”雁无忧道:“人命当前,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听说名僧会要开好几天,能赶上个尾巴也好。”

二人向西奔出里许,果见前面一大片湖泊。那湖水在黑夜中平静如画,星空倒影在湖中星星点点,美丽异常。二人沿着湖岸寻找,走了几步,雁无忧问道:“冷兄,那素英草长什么样子?”

冷小小被问的一怔,摇了摇头。雁无忧哭笑不得,道:“那我俩在这瞎忙什么”

冷小小道:“怪我走急了,该问个清楚再走。”说罢左右环顾,不意见到前方不远处,一个古怪的物件置于湖边。两人走近一瞧,竟然是面巨大的铜镜,足有一人高。

雁无忧奇道:“如此巨大的铜镜我倒是第一次见,可是为何会放在此处?”

忽听不远处有人喊道:“你们两个,傻站着做嘛?赶紧走开。”那人语速急促,声音却刻意压低,显然是怕被别人听到。

两人循声走上前去,见说话之人是个浓眉汉子,矮身缩在湖边的灌木丛中,似在隐蔽。雁无忧问道:“你是何人,躲在这儿干什么?”

那汉子也不转头,目光只死死盯着湖面,口中却道:“悄声,别说话,惊走了神鳌,要你们拿命来赔。”

雁无忧一听来了气,道:“口气不小,什么玩意儿,就敢要本道爷的命。”他言语响亮,那汉子急的乱挥手,道:“求求你了,别那么大声行不行。”

冷小小也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若不实言相告,我这朋友可不会住口的。”

那汉子无奈,转过头道:“怕了你们了,我在等千年神鳌出水。”

冷小小问道:“那是什么?”

“就是大王八。”雁无忧笑答道。

“你如何得知?”冷小小有些惊讶问。

雁无忧道:“嘿嘿,我打小被师父逼着读了不少无用之书,其中《淮南子》中就记载,这神鳌乃上古神兽,形如大龟,背驼仙山。”冷小小知道《淮南子》是道家典籍,雁无忧读过可说顺理成章。雁无忧接着道:“但这等神话传说虚无缥缈,世上又哪里去找真的千年王八。”

那汉子怒道:“什么王八王八的,是神鳌。”

雁无忧笑道:“你这人怕不是异想天开。。。。”这时,忽闻那湖中哗哗作响,雁无忧后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冷小小也诧异起来,凝神看去,只见湖心的水面犹如烧滚的开水般呼呼外冒,似乎水下有东西在快速上浮。

雁无忧咽了口唾沫,想问什么却发不出声来。水面上划出一条宽如车轴的水线,向岸边滚滚移来。待水线停止,从水中缓缓探出一个鳖鱼头,冷雁二人都倒抽一口凉气,那鳖鱼脑袋竟犹如小牛犊子般大。

二人此刻犹如被点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那浓眉汉子更是微微发抖。只见那神鳌忽悠忽悠爬上岸,在一处卧下。

那浓眉汉子突然大喊道:“动手。”冷雁二人还道他在和自己说话,正奇怪,就听四周衣袂声不绝,从远近不一的灌木丛中又跳出五个人,加上浓眉汉子,一起扑向神鳌。

那鳌被六个人压住,顿时受惊,拼命晃动。一个爬在龟壳顶上的人被甩飞老远。另一人见状,喊道:“大师兄,它太沉了,搬不动。”浓眉汉子正是大师兄,他正拼命抱住神鳌一条后腿,道:“要取龟溺,必须让它看见自己的样子,一定要把他搬到铜镜前去,啊呦!”一声尖叫,原来他也被神鳌甩飞出去。

神鳌甩脱两人,束缚立轻,其他四人更难控制,顿时东倒西歪一地。神鳌挣脱束缚,似乎被激怒了,一口将倒在旁边的一个瘦子的腿咬住,嘎嘣一声,那瘦子大声惨叫,显然腿骨已断,被神鳌朝水中拖去。

雁无忧心想这人被拖入水中,哪还有命,立时飞身来救,一把抓住瘦子的衣服往回拉。纵然他武功高强,可那神鳌之力太***本无法相抗,仍难以减缓被拖行的速度。这样下去连他自己也要一起入水了。雁无忧单手撑地,瞄着神鳌首部,一式‘穿云腿’双脚连踢,砰砰脆响,神鳌吃痛松了嘴。雁无忧瞅住时机,一把将瘦子拽开。正要逃走,哪知后背一沉,再难移动半寸,原来背后凌霄剑的剑鞘被咬住了。

雁无忧无法转身,剑也拔不到,只得用手肘不停后撞,可那神鳌却不为所动,拖着他径直向湖中爬去。雁无忧心下慌乱,喊道:“冷兄弟。”

“来啦。”冷小小挥拳赶到,一招横扫六合,击在鳌首上。神鳌这次学聪明了,虽然头顶剧痛,却死不松嘴,四足撑地用后背猛拱,冷小小本是要它松口,却不料整个龟背如山袭来,猝不及防被一撞之下,飞出老远,摔的不轻。他挣扎着爬起,看到巨龟已接近水边,也着了急,突然发觉那铜镜正在身边,心念一动,使出龙爪‘抢珠式’,一脚踢在铜镜上。

那巨大铜镜离地而起,不停翻滚,飞出三丈有余,嚓一声直直插在神鳌面前的湖滩上。那神鳌乍一看到铜镜之中自己的倒影,顿时缩成一团不再动弹。

冷小小拉起雁无忧,见他惊魂未定,但并无大碍。好一阵雁无忧三魂七魄才算尽数回归,道:“冷兄,你知道吗?我生平第一次讨厌自己这把剑。”

其余几人忙着救治伤员,那大师兄归二人抱拳道:“在下牛星罗,多谢两位仗义援手,否则今日不但取不到龟溺,只怕我这几个师弟难免伤亡。”

雁无忧问道:“什么龟溺?”

牛星罗解释道:“是这千年龙龟的分泌之物,只有在它见到自己样子时才会有。据传这龙龟居住在落星湖已不知几百年,湖中这些大大小小乌龟恐怕都是它的子孙。因而知道的人又将它当成神话传说中的神鳌。神鳌每年只上岸一次,要取龟溺,就只有这个机会。”

这时,牛星罗的师弟在远处喊道:“大师兄,神鳌归水。”三人看见,那龙龟四肢已经伸出,缓缓趴入水中消失了。众人围上去,见到龙龟方才卧处留有一堆堆如冷却油脂般的白色膏状物。牛星罗和几个师弟兴奋道:“有啦,有啦。”几人用数个大木桶将龟溺盛满。

牛星罗又问道:“还没问两位兄弟,为何会来到此地?”冷小小想牛星罗看来对这一带很熟悉,便说两人正在寻找素英草。

牛星罗听罢笑道:“素英草不算稀罕,但落星湖很少见,我们天工坊周边倒是盛产。二位如不嫌弃,就随我一同返回,在下从坊中药库取些送给你们。”

两人无法,只好称谢,随牛星罗一干师兄弟同行返回。走了大半夜,到达时天已大亮。二人见那天工坊大门是建在山谷溪涧之间,巧妙利用天然地形,整体嵌入山中,确是巧夺天工。随众人进到坊内,却见内中环境与外部的天然随意大不相同,地面用石板铺成,平整如镜,四周墙壁也是干净整洁,棱角分明。墙上还到处挂着不停转动的不知名事物,让冷雁二人大为新奇。

走了一阵,看到前面一人脑袋上绑着铁圈,正鼓弄着一个形状奇特的铁球,牛星罗行礼道:“师父,我们回来了。”

那怪人抬起头,冷小小这才看清,他头上的铁圈向下延伸,正好在双眼位置放置了两片材质近似琉璃的透明薄片。那怪人问道;“龟溺呢?”

牛星罗让人把几筐龟溺抬了过来,怪人欣喜异常,嘿嘿笑道:“好,有了这东西做渗透的药剂,我看一行那个老家伙还能猖狂多久。他的‘锐雪机括’在我看来不过尔尔,等我的机甲铁颅完工,哈哈哈,老子就将千机阁和水月宫一锅端掉。”说到高兴处,突然发觉有两个陌生人在场,就问道:“你们说对不对?”

雁无忧哈哈笑道:“对不住喽,阁下的话每个字我都懂,可惜放在一起我是半点不明白。”

怪人一撇嘴,满脸轻蔑,道:“原来是个傻子。”

牛星罗赶忙道:“师父,冉师弟受了伤。还有,多亏了这两位朋友帮忙,否则也难得这些龟溺。”哪知怪人毫不理会,叫了几个弟子将几个大筐抬入另一间作坊,再没出来。

牛星罗颇为尴尬,不好意思的干笑一声道:“请两位莫怪,我师父这人一辈子只对机关建筑感兴趣,性子有些痴,倒不是故意对你们不敬。”

雁无忧毫不在意,道:“看出来了,正常人哪儿能这个德行。”冷小小连忙用手肘碰他,对牛星罗道:“还请牛兄见赐草药吧。”牛星罗连声答应,让二人稍坐休息后,便出了厅。

两人一夜未眠,此时也不多言,各自盘膝打坐,回气缓神。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外面有人道:“师父,买家来了。”接着怪人道:“让他进来吧。”

那弟子领命去了,片刻一阵笑声传来,一人说道:“今日得见司徒大师一面,荣幸之至。”

屋内冷雁二人互看一眼,这声音并不陌生,正是那个在茶铺见过的罗飞虎。

只听姓司徒的怪人道:“东西在这儿了,现在是散着的,用的时候装在一起。”

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罗飞虎正在细查什么,他又问道:“这玩意儿真的顶用吗?”

怪人哼了一声,尖声道:“你问这话,是瞧不起我。从我司徒一一手中出来的器械,别说区区一堵破墙,就是一座山都能打穿。”屋中二人都是心头一凛,原来他就是司徒一一,传闻此人乃当世顶尖的能工巧匠,虽不会武,但他所制的机关器械精美绝伦,堪比鲁班再世。无论是否武林中人,不少的世家豪门为求一件出自他手之物而不可得。

罗飞虎忙赔笑道:“那是自然,司徒大师号称妙手无双,世人谁不知道,我当然信得过。只是这次的买家是得罪不起的人,决不能出半点纰漏,这才多问句。”

“嗯。”司徒一一似乎很是受用,道:“反正东西我已做好,要不要你看着办吧。”

罗飞虎连声道:“要,当然要。”

冷小小二人有些好奇,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家伙。这时牛星罗恰好返回,拿着一大包素英草交给他们,道:“这么多定是管够了。”

罗飞虎听得屋中人声,询问起来,司徒一一道:“是我徒弟带回的两个人。”罗飞虎知道刚才说的话定叫屋里人听了去,自己此次担的干系太大,须得小心在意,屋中人即不是司徒一一的徒弟,须得吓唬吓唬,免得出去瞎说。

他来到厅门前,一把掀开门帘,向厅中瞧去,骤然见到雁无忧正淡淡看着他。霎时只把罗飞虎吓得魂飞天外,喊了声妈呦,转身就跑。

冷小小摇头道:“这么个窝囊废偏偏要当个恶人。”左右草药已经拿到,和雁无忧向牛星罗答谢辞行。

两人展开轻功,两个时辰便回到绝情谷。行至农家小院时,远远见到方大姐手持长剑正与一男子打斗。那方大姐脚步轻盈,剑法犀利,武功竟然不弱。对面的男子身穿素蓝长袍,背上挂着草帽,从容应对,看得出并未使全力,却也并不下狠手,似乎只想闯进院去。

只听方大姐边打边说道:“这人我既然救了,就不许你将他带走。”

男子道:“你救得了一个,那聋哑村中还有几百个,你都管得了吗?”

方大姐道:“你好狠的手段,那都是人命呀。”男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手中却加紧逼迫。

雁无忧一个梯云纵,如大鹏般飞至,身在半空剑已出鞘,喊道:“方大姐,我来帮你。”

男子不意对方来了帮手,但见来者年纪不大,毫不放在心上,瞧准对方剑势,用草帽竖切过去,直取肘部。谁知雁无忧突然变招,改刺为挑,人未落地又复跃起,正是一式剑飞惊天。擦啦啦一声,草帽霎时化成无数草絮,蓬蓬乱飞。男子大吃一惊,猛向后倒,堪堪躲过胸前一挑,连着两个空翻拉开距离。

雁无忧暗叫可惜,那男子掸了掸衣服,道:“好剑法。”

一百六十三章 万花之谷

雁无忧傲然道:“还有更好的,要不要见识一下。”男子哼了声。

这时冷小小也已赶到,将一大包草药交给方大姐。道:“是不是这个草?”方大姐看了点头道:“正是,却也用不了这许多。”冷小小一笑,问道:“此人是谁?”方大姐踌躇道:“他。。。哎。。”只是叹气。

对面男子暗忖这后来之人看样子比那小道士更难对付,知道自己多留无益,对方大姐道:“玲玲,我和他之间的事只是刚刚开始,别忘了你说过两不相帮。”说完转身而去。冷雁二人面面相觑,听言语这两人竟是相识的。

方大姐又是一阵叹气,回了小院中。二人也跟在身后,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见方大姐将素英草碾碎,又加入另外几种不知名的药粉,和水捣成糊,用温水喂那昏睡的聋哑人服下。过了一阵,那人一阵咳嗽,苏醒过来。冷小小看他目光平和,已无先前的狂暴之态,不由赞道:“果然有效,方大姐好手段。”

方大姐苦笑一声,道:“什么手段,只不过是恰好知道他所中之毒,乃蓬莱岛密药‘乱魂散’。”

冷小小一惊,问道:“你说的可是蓬莱方家?”

“正是。”方大姐道。冷小小讶然,他听过关于蓬莱岛方家的传说,据说岛上的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族中子弟精通各种杂艺,琴棋书画样样不凡。但其不与岛外之人接触,因此对中原武林来说颇为神秘。据传万花谷主东方宇轩便是来自蓬莱一脉。

雁无忧对方家自然也有耳闻,他猛然想到一事,问道:“那大姐。。你也。。。”

方大姐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不错,我就是方家的人。”

冷小小问道:“刚才的男子也是。。”方大姐点点头,不再多说,看那聋哑人脸露迷茫之色,走过去用手势询问,聋哑人也用手势回复。

这般比划一阵,方大姐对冷雁二人道:“这聋哑人叫李庆,先前受人派遣,常常来给我送衣物食材,因此对来我这的路极为熟悉,中毒之后,神智发狂,便按着脑海中的记忆冲到了我这里。他刚才说中毒的不止他一个,聋哑村中的村民全都如此。”

雁无忧问道:“这聋哑村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村中人全是和他一样的聋哑人?”他看方大姐轻轻点头,不解道:“这。。这怎么可能。”

方大姐道:“聋哑村是万花谷东方谷主建立,村民皆是罪大恶极之人,被万花谷使者弄成聋哑人扔进去,又或者是如李庆这样,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甘愿自残进到村中之人。一旦入村,就受庇与万花谷,外人休想再作祟。但同时他们也需听命于万花谷。”

冷小小突然道:“李庆为你往来送货,就是受东方谷主的命令,对吗?”他心思敏捷,想到传说东方宇轩出身蓬莱岛,再联想方大姐的身份,自然猜测他们是相识之人。只是对于二人之间的关系是亲是友却还不清楚。

方大姐不置可否,默默将剩余的素英草包好,交给冷小小,道:“你们两个带上草药,随李庆一同前往聋哑村,能救一个算一个吧。”她对着李庆,指指两人,又打了几个手势,李庆点头明白。

二人都是侠义心肠,自不会推脱,虽听方大姐说村民中恶人居多,但毕竟未亲眼所见,眼下救人要紧。当下辞别方大姐,跟着李庆出走。

李庆不会轻功,腿脚稍慢,三人一直走到夕阳西下,忽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咆哮声,呀呀乱叫,与李庆狂乱时所发一样。冷雁二人同时提气上前,见到远处一个发疯的聋哑人正被一个少女用膝盖顶着后脊压在地上,手脚不停乱舞挣扎,那少女满头大汗,眼瞅就制不住他了。

看那少女身穿黑色斜襟长袍,似乎是万花弟子,雁无忧喊道:“姑娘安心,帮手来了。”待两人来到近处,看清时才惊讶的发现,那少女竟然是唐西瑶。

雁无忧喜道:“唐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我们专程来找你的。”

唐西瑶这时看清来人竟是冷小小和雁无忧,急喊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我按住他。”

两人乍遇唐西瑶,满心欢喜,只顾着说话,被唐西瑶一吼,顿时回神,手忙脚乱,一个按手一个抓脚。这两大高手同时发力,刚才还挣扎不休的聋哑人顿时静止,连头发丝都动不了。

唐西瑶总算空出双手,快速取出银针,在聋哑人头颈上分别连刺三下,那人犹如泄气的皮球一样,喘息减轻,昏睡了过去。

唐西瑶一抹额头汗珠,道:“好啦。真不明白这些聋哑人怎的突然发了狂。”

雁无忧奇道:“怎么,你还不知?”唐西瑶茫然道:“知道什么?”雁无忧道:“他们中了蓬莱岛的毒。”冷小小怕他说不清,便抢过话头,将几日所遇详细说了遍。

唐西瑶听完道:“我早怀疑是乱魂散,只是还没来得及证实。这种使人发狂的毒药以前只是听说,从未见过。据说素英草可以解其毒性。”冷小小一笑,道:“你这大国手,倒是省了我不少口舌,拿着。”说着将一包素英草交给唐西瑶。

唐西瑶接过手中,微微沉思,道:“你们所说的男子即是下毒之人,他为何要这么干,难道不知聋哑村乃万花谷所属?”

雁无忧道:“我看他就是冲着万花谷来的。”

这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赶来,看衣服也是万花弟子,他对唐西瑶道:“师姐,齐师兄他们已经控制住了村中的众多疯汉。接下来怎么办?”这少年名叫白术,是药王孙思邈的小弟子。

唐西瑶将草药交给白术,嘱咐了他用法后,对冷小小道:“这整件事透着古怪,须得今早禀告谷主,还要烦请你二人随我同去。”唐西瑶既然开口,两人自然不推辞。

三人相携赶至万花谷,一路上所见,除野兔百鸟等小兽之外,仙鹤,梅花鹿,孔雀等各式奇珍异兽亦是数不胜数。这些动物见到人也不惧怕,自顾自的闲情踱步。尤其最让冷雁二人吃惊的是各色花卉,千姿百态,万紫千红,向远方望去无边无沿,美不胜收。

唐西瑶见两人面有诧异,解释道这花海中的花除自然生长于此的花种外,大部分是由谷中弟子经各地采摘甚至购买而来,范围遍及海内外,不一而足。谷中气候适宜万物生长,兼有花圣宇晴亲手培育,因而形成眼前漫山遍野的锦绣若海。尤其到了夜晚,普通花色遮蔽,但隐藏期间能散发异光的花儿又凸显出来,星星点点,犹如星河。

雁无忧但觉神清气朗,摇着头道:“以前听人称万花谷,总思量言过其实,今日才算明白,这等美景何止万花。”

三人来到三星望月的摘星楼下,雁无忧看面前三座石峰直插入云,峰壁陡峭光滑。他抬头看了半天,只能见到石峰半腰处被云雾包裹,哪里有什么摘星楼。正要询问,冷小小早知他的疑虑,笑道:“盛传万花谷乃大唐三大风雅地之首,犹如仙境,自然有其道理。既是仙境,你一个凡人何必多问,只管跟着唐姑娘走便是。”雁无忧识趣的阖口不言。

沿着阶梯一直上行,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但觉风声呼呼,雁无忧紧盯前方,不敢下瞰。期间不断见到负责守护的万花弟子,他们见是唐西瑶领人前往,便不多问。来到岚天台石桥,前方万丈深渊,再无路走。雁无忧又想开口询问,看了冷小小一眼,硬是忍住了。只见一个专门守在此处的弟子拉动绞索,缓缓放下朔天梯,三人站上去,开始上升,穿过层层云雾,终于到达摘星楼。进入主厅,冷雁二人终于见到传说中的万花谷主东方宇轩。

冷小小仔细打量,东方宇轩长发长须,一身黑袍,身形颇高,略显削瘦,但给人坚实之感。目光中似乎透着一丝担忧和无奈,他静静听完唐西瑶的话,默然无语。

唐西瑶道:“谷主,他们二位是小女好友,亦是名门子弟,绝不会打诳语。此人意图不明,但敢于对聋哑村下手,想是有备而来。还请谷主早做准备。”

东方宇轩看了三人一眼,道:“冷雁二位少侠之名,我久有耳闻,自然是信得过的。此事我已知晓,你们这便去吧。”

东方宇轩反应如此平淡,到让三人有些愕然,却也不好多说,便要告辞退出。谁知东方宇轩突然道:“等等。”说着一挥衣袖。

冷小小和雁无忧顿时感到一阵大力涌来,二人不约而同催动内力相抗。冷小小的傲血战气灌满双臂,一个‘御’,将来势完全抵消。雁无忧则双手合十如刀,紫霞真气吐出,双手一分,犹如撕开一层看不见的纸,将面前那股大力化解掉。二人应对快疾,虽皆仓猝,却都没后退半步。

一百六十四章 少室山下

东方宇轩道:“冷雁萧齐,名不虚传。确和御风在伯仲之间。不知那萧凝儿又如何。”

两人方知东方宇轩是在试自己的武功。冷小小道:“萧姑娘剑法精湛,并不输我们几个。”东方宇轩点点头,不再言语。

出得堂来,雁无忧叹道:“想不到这东方谷主看起来文绉绉的一身书卷气,武功却这般厉害。”冷小小道:“能独自开宗立派,自然非同寻常。所以呀,往后你我份当勤加修炼,别给老一辈比下去了。”雁无忧道:“唐姑娘,你在万花谷只学医术,真是太可惜了。”

唐西瑶笑道:“可惜什么,我不习医,日后你们有了伤痛,谁给你们治?”

雁无忧一拍脑袋,道:“有理,有理,天下大夫千千万,可谁能及得上‘倾城圣手’。”三人俱笑。

下了三星望月,见到早已等在彼处的齐御风和慕容云清。他二人前一晚都在聋哑村助唐西瑶追捕中毒村民。后来听了白术转述,得知冷雁二人到了万花谷,并且随唐西瑶去见了谷主,因此在这里等候。

几人都是相熟之友,自不必客套,一番寒暄玩笑,冷小小说明来意。一听说可以去少林寺,顺带一路少不得游山玩水,慕容云清喜上眉梢,连连叫好。

唐西瑶被她感染,暗忖眼下聋哑村危机已解,左右闲着无事,去亦无妨,笑道:“既然要去,云清师姐同我回去收拾行装,顺便找五匹马,少林寺山高水远的,走着可要累死人。”

雁无忧不解道:“还收拾什么行礼,该当说走就走。江湖儿女哪有诸般婆妈的。”

唐西瑶白了一眼,道:“男女有别,你改名叫雁无知吧,活该你当道士。”拉着慕容云清就走,雁无忧一脸懵然,不知哪里说错了。

待离三人远些,唐西瑶装作煞有介事,自言道;“嗯,盼星星盼月亮,这次总算有机会和纯阳宫姓雁的小道士好好相处了。”慕容云清脸一红,问道:“你说谁?”唐西瑶俏皮道:“自然是说我自己,难道是说你吗?”慕容云清反应过来,嗔道:“好你个坏妮子,我要你好看。”

远处三人看到两个少女一追一跑,嘻嘻哈哈跑不见了影,冷小小道:“看唐姑娘如今的样子,虽有些意外,我却也放心了。看来先前是我多虑了。”

齐御风开口道;“你看师妹的样子正常吗?”

二人听他似乎话中有话,雁无忧反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头?”

齐御风叹了口气,淡淡道:“是呀,没什么不对,她实在是太正常了。”

冷小小问道:“齐兄的意思是。。。”

齐御风道:“自从叶随云死后,我陪着师妹回到唐门,住了三天,这三天我根本见不到她,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只是三天后,她突然告诉我返回万花谷。回谷之后,师妹一门心思和孙药王钻研医术,到处采药行医,无一日停歇。整个人丝毫不显哀伤,却也无半点笑容。就连药王他老人家都有些看不过,劝诫师妹休息些时日,可她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疲累。”

二人沉默良久,冷小小道:“这样也好,找些事情做,总好过终日以泪洗面。”

雁无忧睨视齐御风,突然道:“大齐,我告诉你,你可不许乘人之危。”

齐御风淡淡道:“什么乘人之危?”

雁无忧道:“咱们都知道唐姑娘和叶兄弟是一对儿,现在叶兄弟不在了,你。。。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

“哦。。”齐御风继续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叶随云不在了,我师妹不能再有他意,须得做个尼姑道士,一辈子孤独终老才行?”

雁无忧急道:“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反正。。总是。。”

冷小小忙打圆场道:“好啦,你二人何必争执,大家都是为唐姑娘好,以后事谁说的准,况且唐姑娘心里怎么想也轮不到别人管,我等仅守朋友之义便是,多说无谓。”齐御风一言不发,留下气鼓鼓的雁无忧和无奈的冷小小走开了。

等到唐西瑶和慕容云清领着马前来汇合,几人这便上路。自万花谷出发,穿越数个州县。几个年轻人一路欢声笑语,赏阅风光景色,数日后已遥望少室山。

日头当午,五人乘马缓行,问过路人,得知前方乃是少室山一处孤岭绝壁,名曰凌霄峡。唐西瑶道:“看来最快明日就可抵达少林寺。”

雁无忧道:“只怪中途遇上聋哑村一事耽搁了日子,眼下想来,那名僧辩法会已开了几日。”

慕容云清道:“赶上多少算多少,终于能亲眼见识一下威名赫赫的少林寺了,只可惜有一事叫人苦恼。”二人好奇起来,云清道:“听闻寺中都只以素果青菜待客,可要让我这无肉不欢的人难过了。”

唐西瑶忍不住翻了白眼,道:“除了你这谷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萧湘飞燕,还有谁不知道出家人戒食荤腥,早该想到的。”

雁无忧道:“早知如此,行经洛阳时我就给你买只‘百味元鱼烧鸡’尝尝,还有城南李麻子的‘玉棋子酒炙酱牛肉’,还有那个。。。”纯阳宫距离洛阳不过百里,对雁无忧来说,城中珍馐当然如数家珍。

慕容云清听得两眼放光,临末道:“唔,罢了罢了,我可不贪心,到时有条鱼打打牙祭也就满意了,我小时候就爱吃师父烹的烤鱼,尤其是出自我们万花谷摘星河中的‘担子黄’,肉质鲜嫩之极。”慕容云清述说时满脸陶醉,似乎回味不停。

雁无忧笑道:“那简单,到时我去给你捉一条来烤着吃。”

唐西瑶没好气道:“你们高兴说说就算了,若胆敢在少林寺烤鱼,被寺中僧人察觉可不是闹着玩的。”

雁无忧摇摇头,用手代剑比划道:“无妨,寺中大师一旦发现,到时我眼疾手快,拔剑在手。。。”慕容云清奇道:“你要和他们动手?”

雁无忧道:“不,我对着那烤鱼就是一招‘两仪化形’,接‘万剑归宗’,最后再来一式我大纯阳镇派绝技‘镇山河’,三招使完,我保证他们连鱼渣子都找不到,看他们还敢冤枉我。”三人轰然大笑。

乘马在后的冷小小闻得前面欢声笑语,也不禁被感染,说道:“这么说也许有违我本心,但逝者已去,我实意期望唐姑娘真的能从往事中挣出,而非强颜欢笑。相信叶兄弟在天有知,也会赞同。她如今不过二十芳华,人生漫漫之途尚且悠长,或许。。。”说到这他转头望了望齐御风,道:“或许将来有朝一日,能找到另一个照顾她的人。”

齐御风目眺前方,道:“你不必看我,那个人不会是我,也不会是这世上除叶随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冷小小讶然,他知齐御风于唐西瑶情根深种,数载痴情,却不意竟说出这番沮极之言。

齐御风幽幽道:“曾几何时,我也想过,要是叶随云从此消失该多好,那样或许我便有机会得到师妹青睐,能永远陪在她身旁。可那日在阆州城中,我报出叶随云死讯的一刻,看到师妹眼中流露出的神情,我就知道这想法有多可笑,那一眼便确认了,我永远都没有机会,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有过机会走进她的心里,更不用提别人。”冷小小听他这般说,不禁默然。

齐御风接着道:“虽然她从未说过,我却比谁都清楚,两年来,她正是用不断的治病救人和无休止的研医炼药,来填补自己所有的时间,不敢半分停滞,否则心中的思念和悲伤会顷刻将她淹没,若没有这些事情分神,我想她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疯掉。听云清说,师妹总会在睡梦中哭泣。”说到这里齐御风神色黯然,冷小小方知唐西瑶对叶随云思念之深远超自己想象。

齐御风道:“每当眼见她痛苦至此,吾心悔极。。。。。”话头硬生生停住。

冷小小奇道:“什么?”

齐御风神色恢复,道:“没什么,后悔自己不能替她分担万一。”说完一甩缰绳,驱马向前。冷小小走在最后,思潮起伏。

当晚一行人露宿在凌霄峡畔的山林中,睡到月上中天,慕容云清始终无法入眠,乍然听到有动静,悄俏看去。见到几匹卧马的另一侧,雁无忧蹑手蹑脚的爬起,朝着林外方向而去。云清心想他定是去解手,自己可别说话,免得尴尬,赶忙闭上眼假寐。过了良久,仍不见雁无忧回来,不禁担心起来。虽然雁无忧武功高强,但也保不齐碰上更厉害的人,或者妖怪什么的。这少女脑中一通的胡思乱想,再按捺不住,也起身摸黑朝着刚才的方向寻去。

走了一段,远远看到一个人影,正蹲在河边,用手在水中淘舀。慕容云清松了口气,原来他是在喝水。正要开口招呼,突然玩心大起,想要恶作剧吓雁无忧一跳,俯身拾起一块大石头,朝那人身前的水面丢过去,满拟定然溅他一身河水。就见石头飞出,即将落入水中的一刹,那人骤然手中金光闪动,砰一声响,石头碎为齑粉,只余烟尘四荡。

慕容云清吓的呆若木鸡,看那人转过身来,月光之下露出面容,并不是雁无忧,而是个脸型瘦削的男子。

那男子手中握着一柄刀身极宽的金色长刀,淡淡道:“你们总算找来了,现身吧。”

慕容云清自然不会走出去,此时她两腿僵硬,也确实走不动。那人傲然道:“刀谷中人,竟也这般藏头露尾,出来。”说着长刀挥出,一股凌厉刀气直扑过来。

一百六十五章 河畔夜战

只见那一人粗的树干被齐腰斩断,幸得慕容云清藏身树后,没受损伤。此时她终于回过神,拔腿就跑,好在她轻功不俗,一个起落就跳至两丈外,回头一看,那男子还在原地,心里一松,想着快回营地就安全了。

男子冷哼一声,长刀舞动,倏倏声中,慕容云清只觉身前烈风扑面,面前好似数道看不见的气墙将自己硬生生逼退回去。这一后退,男子已追至身后,挥刀侧劈。慕容云清惶惧尖叫一声,矮身避过。男子再度反手下斩,蓦地背后生出异感,急急收刀转身抵挡,就听叮叮数声连响,挡住了身后攻来的兵器。

慕容云清得救之余,看清来人后一阵狂喜,原来正是雁无忧发觉她遇险,匆忙赶来。雁无忧此时一手执剑,另一手拿着一尾鱼,模样甚是滑稽。适才他睡不着觉,想起日间所谈,便想到河中捞鱼烤给云清。待听得动静和尖叫,便急忙赶来解围。

只见男子一挥金刀又攻过来,雁无忧将鱼一扔,右手抖出剑花,一招‘生太极’打出。两人一刀一剑霎时间杀在一处,只听兵器撞击声连成一片,慕容云清但觉身前刀光剑气交织纵横,不由连连后退。

那边雁无忧越打越吃惊,对方刀招霸道诡奇,无丝毫怠滞,而且发招往往比自己的剑招还要快,叫人防不胜防,不意这深夜之中,是从哪钻出来的高手。

两人堪堪斗了五十余合,那男子向后一退,道:“且住。”雁无忧停下问道:“怎样。”男子道:“你们不是刀谷中人?”

雁无忧哼了声,斜跨一步挡在慕容云清身前,怒道:“稻谷?什么稻谷,我们就想吃条鱼罢了。”慕容云清终忍不住笑出来。

男子知道认错了人,道:“看阁下的剑法,想必是纯阳宫的高足。”雁无忧看他态度缓和,也知是误会一场,收剑抱拳道:“纯阳派雁无忧。”

那人反收金刀,也回礼道:“在下霸刀山庄柳静海,幸会。”雁无忧一愣,心道原来他是河朔柳家的人,早闻霸刀山庄刀法奇绝,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他还待再说,突然林中传来一阵声响,蹿出十四五个黑衣人,将三人包围起来。

眼看这些不速之客来的不善,雁无忧将慕容云清一扯,内力注入手中凌霄剑,蓄势待发。就听柳静海沉声道:“你们终于忍不住现身了。”

对面一人道:“三庄主,请回庄吧。”

柳静海傲然道:“你是什么身份,没资格和我说话,我大哥呢?”

众黑衣人朝两边一分,让出路来,一个身形宽厚的中年汉子走前站定,冷冷道:“老三,你到底要干什么?”

柳静海道:“大哥,你用父亲留下的神刀令,将风雷刀谷中的精锐全部调走,所为何事?。”

慕容云清扒在雁无忧耳边悄声道:“看来这中年汉子就是霸刀山庄现任庄主柳惊涛。”雁无忧点点头。

只听柳惊涛道:“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柳静海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和那华鹤炎的往来书信我全都看过。他神策军都是些什么人,你会不知?怎的还这般糊涂,与他们勾结沆瀣。”

柳惊涛大怒道:“你懂个屁,我之所为全都是为了霸刀山庄的将来。”

柳静海道:“我理解你投靠李林甫,是想光大门楣。但是大哥,听我一句,这是条死路,李林甫赢不了,你若不尽早抽身,迟早将整个霸刀山庄陷入万劫不复。”一旁的雁无忧和慕容云清踌躇相视,听得柳家兄弟争执,所说都是家族密事,自己二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异常尴尬。

柳惊涛脸色吓人,强让自己的声音平缓,道:“我知你一向不服我,认为庄主之位该当是老二的。但眼下,我才是一家之主,现在你即刻返回太行,我便不再追究你自离家后一直跟踪我的事。静海,不要一错再错。”

柳静海沉声道:“我正是要阻止你一错再错。”

“你。。。”柳惊涛正要发怒,忽闻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另有十数人来到河边。为首一人宽面大耳,留着山羊胡,打量了众人一圈,道:“柳庄主,卖家就要到了,何事耽搁在此。”

柳惊涛道:“华队长,家事所扰,不必多问。”原来这人就是神策军校尉华鹤炎。

华鹤炎看道雁无忧二人,问道:“这两个是谁?”

柳惊涛摇摇头,华鹤炎道:“你我肩负要事,岂可轻忽,还请柳庄主约束自家兄弟,其他人交给我。”

柳惊涛点头,只道了声:“别伤了三庄主。”话刚说完,手下一干人同时撒出网绳,套向柳静海。柳静海早有戒备,不等网绳及身,展开轻功一飞冲天躲过。

另一边华鹤炎一众手下亮出兵刃,纷纷攻向慕容云清二人,招招致命。雁无忧身子从右向左一个大摆荡,凌霄剑在掌中飞速旋转,顿时将身周十几把兵器全数挡下,正是纯阳派攻守绝技‘镇山河’。对面十几人都被这一招所发剑气逼的连连后退。雁无忧道了声:“快走。”慕容云清道:“一起走。”雁无忧来不及回话,又被再度围攻,只得全力抵挡。对方这十二三人都非庸手,若是平时自己当可脱身,现在还要照顾慕容云清,难以进退自如,霎时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数合一过,慕容云清也看出,雁无忧因为顾忌自己,已被坏人压制,眼下只有招架之功。她当机立断,看准空隙,一矮身嗖的蹿出包围圈。一旁掠战的华鹤炎见状喊道:“别让这女的跑了。”立即有三人去追。

慕容云清此刻一门心思拖延对面,展开轻功,绕着树群上蹿下跳,三名紧追的高手竟逮她不住。雁无忧见她暂时安稳,心中稍安,当即专注起来,稳稳守住。出招已是九守一攻,剑锋扩大,剑气渐盛。

华鹤炎看这小道每次发剑,周边灌木中的青草都随势而摆,知道这是剑气扩散之故,不由暗暗吃惊。不过这等招式全靠内力支撑,终难持久,虽然自己属下几人暂时攻不进去,但只要将他围死,自会拖到他内力衰竭,无路可逃。另一边柳静海被风雷刀谷的十余名好手包围,自顾不暇,也无法援手。

华鹤炎如意算盘打得正好,忽见一蒙面人从林中闪出,杀入战团,砰砰两脚,将自己这边二人踢进河中。雁无忧一看来人衣着便认出是冷小小,只是奇怪他为何以布遮脸,心知有因,道:“怎么现在才来。”

冷小小做个别说话的手势,回身双臂虚抱连推,一招‘恒河劫沙’顿时带走了其中五人的攻势。雁无忧压力骤减,立时上三剑,中三剑,下三剑,九刺合一,打出一式‘九转归一’对面剩余五人中的三人躲闪不及顿时受伤流血。

眼看大好形势急转直下,华鹤炎急怒一声喝,提枪刺向雁无忧。雁无忧伸手接住,剑势展开,华鹤炎这边虽然人多,仍觉寒风道道刮削,手脸表面皮肤丝丝刺痛,急道:“柳庄主,快来援手。”

柳惊涛一声唿哨,四名刀手收起网绳,抽出长刀攻了过去,与面对柳静海不同,他们对雁无忧毫无顾忌,使得全是杀招。雁无忧本已占据上风,这四人一来,变成七对一,局势立即拉平。

一边的柳静海刷刷几刀将身旁刀手逼开,道:“大哥,你再不让他们住手,我不客气了。”眼看柳惊涛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柳静海突然将刀鞘扔出,那刀鞘在半空如同陀螺般转动,绕着身周飞旋,周遭所有刀手纷纷闪避,柳静海揉身而冲,就听擦擦几声,其中五个人手脚受伤,鲜血直冒,倒在地上。另外六人竭力拔刀抵挡,这才幸免。

柳惊涛脱口道:“‘雪絮金屏’,你竟已练到了第三层心法。”柳静海刀势开阖,已将六名刀手完全压制。

这时唐西瑶和齐御风也赶到河畔,遥望远处已经打成一锅粥,正要去救,突听有人喊道:“齐师兄,救我。”原来是慕容云清被三人追至此处。

齐御风对唐西瑶道:“师妹,你留在这里小心。”转身飞冲过去,一指‘芙蓉并蒂’点出,接着双拳以指节合击打出‘傍花随柳’,最后改拳为掌斜削一式‘兰摧玉折’,连出三招,分别打中追击慕容云清的三人。那三人狂追一番,已是疲累,全没想到有人袭击,霎时一个受伤吐血,一个闭气昏蹶,最后一个被点中穴道,手脚僵直,再难移动。

慕容云清满头汗水,眼见齐御风出手便将三个追命煞星料理,喜道:“好功夫,真不愧咱万花谷第一高手,快去帮他们俩。”一指远处。齐御风看了眼,疾赶而去。

此刻冷小小以一敌五,稳操胜券,雁无忧虽以一对七,却也尽可守得住,等到齐御风加入战团,华鹤炎等人更是难以招架,心中开始盘算如何逃走。

唐西瑶这时感到脚边有异,低头一看,先惊后喜,一只犹如黄狗大小的白鼠正在扯自己裤脚,正是许久不见的老白。只见老白吱吱两声,转身爬走,唐西瑶紧随其后,没走几步,见到躲在一旁的胡鞑正在招手,她走上前,和胡鞑异口同声互相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两人一愣,都笑起来。

胡鞑道:“他们已经吵闹了个把时辰,俺就是来看看打得怎么样了。唔。。。和华鹤炎他们动手的几人都是你朋友吗?没想到,你这小姑娘认识的高手还真不少。那个最厉害的哪儿去了?”

唐西瑶一怔,问道:“谁?”

“就是那姓叶的小子,没看到他呀,要是他在,哪儿还用打这么久。”胡鞑道。

唐西瑶心中一痛,强忍眼泪,黯然道:“他。。已经不在了。”

胡鞑似乎全然不懂,道:“这小子还欠我一条命,亏得他不在,否则加上另外三个家伙,华鹤炎是肯定没命离开了,那柳老儿只怕也走不了啦。”

唐西瑶脸色一沉,愠道:“你同这些坏人是一路的?”

胡鞑想了想,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唐西瑶道:“你别打哈哈,我当你是朋友,你可别做坏事,让咱们这朋友都做不成。”

胡鞑道:“罢了罢了,你这小丫头脾气真大。华鹤炎和柳老儿根本不知道俺老胡的存在,不过我们目的相同而已。因此我说和他们即算同伙,也不是同伙。”

唐西瑶问道:“什么目的?”

胡鞑道:“你可记得,当年俺老胡拼着命挨了那该死的宇文灭一掌,将佛骨舍利偷了出来,你道是为了什么?”经他一提,唐西瑶想起三年前的往事。那时自己正是为了给叶随云凑药,无意间在巴陵县救了濒临死亡的胡鞑一命。

胡鞑继续道:“那是因为俺要救人。”

“救人?”唐西瑶奇道。

胡鞑点点头,道:“这人被关在少林寺。俺知道佛骨舍利是佛家圣物,因此想要用它和少林寺交换,让他们将人放出来。可惜差点丢了性命,当时幸好遇到你这丫头,那时我想若即刻便死,什么圣物都没意义了,所以才将舍利送了给你。到我伤好了以后,自然要从新想办法。”

唐西瑶聆听半响,问道:“说了半天,你要救的到底是什么人?”

胡鞑摇头道:“你就别问了,俺也不会告诉你,反正日后你总会知道。”他说完,踮着脚翘首望了望远处,道:“看来那边的戏也快收场了,你的几个朋友不坏,没要人命。俺去也。”说完在地上一阵乱刨,钻入地下不见了。

彼处的华鹤炎身上被雁无忧刺的衣裤褴褛,鲜血直流。他眼看此时己方已伤退一半,另一半也已无还手之力,只是勉强支撑,之所以还有命在,皆因对方三人不下杀手。他大喊道:“快撤。”说完转身跑走,一众手下紧随在后也跑掉。雁无忧余怒未消,不肯放过,却被冷小小一把拦住,道:“情势不明,穷寇莫追,让他走。”

另一边的霸刀山庄众刀手此刻也随着柳惊涛的指令,迅速遁入黑暗之中。柳静海却不肯放过,紧追而去。顿时,刚才还打得鸡飞狗跳的河畔,转眼只剩三人驻于原地,归于平静。

唐西瑶和慕容云清赶过来,查看之下,除雁无忧体力透支,三人皆无大碍。慕容云清则拿手帕不停给雁无忧擦拭汗水,满眼关怀。雁无忧心中柔喜,他忽想起一事,问道:“冷兄,你为何遮面,不敢示人?”

冷小小将蒙脸布扯掉,道:“华鹤炎识得我,我不愿节外生枝,而且也不利于我日后调查这家伙。”众人释然。

冷小小问起为何会与这伙人动手,雁无忧思索了一下,说道:“本来只是他霸刀山庄的私事,只不过我们运气不好,偶然撞上了,就糊里糊涂打起来了。”

另三人一听,不由愕然,这算哪门子的原因,冷小小哭笑不得,思量几人没头没脑苦战半夜,竟是一句偶然撞到,遂又问他:“那你为何大半夜不安歇,跑到此处?”

雁无忧似乎想起什么,一阵左顾右盼,走到草间,弯腰拾起了被他丢下的那尾鱼,道:“我来捉鱼嘛。”

一百六十六章 名僧大会

翌日晌午,一行人终于来到少室山下。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上山石阶,上上下下的人潮络绎不绝,向旁人一打听才知,这几日因为西域诸国高僧前来讲法的缘故,除当地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外,还有数以百千记笃信佛法之人从全国各处赶赴。往日清静的少室山顿成喧嚣闹市。

唐西瑶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叹道:“信仰之力凡俗难窥,看上山的人群中,不乏年老的公公婆婆,若在平日,这数里高阶无异于天堑一般,可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似乎有无穷力量到达山门。难道佛家之力当真可以消弭伤痛吗?”几人听她所言隐有出尘之感,不仅都担心起来。

只见雁无忧一本正经道:“唐姑娘深具慧根,实在是出家修行的好料子,不过佛门艰辛,还不许近酒肉,太也苦了,若要修行的话,还是我纯阳宫好,虽说道佛不同,但你一个学医之人,马马虎虎意思意思就行了。到时记得报我雁无忧的金字招牌,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唐西瑶白他一眼,道:“谁说本姑娘要出家了,我告诉你,就算当尼姑,我也定要拉着‘萧湘飞燕’一起去。”说着一把抓住云清的手,谁都知道‘萧湘飞燕’是慕容云清的绰号,都不禁笑起来。

雁无忧和慕容云清同时脸一红,唐西瑶道:“无忧子这性子,如果不是自幼在纯阳宫当了道士,真不知是个什么无赖样子。”几人笑声之中,方才的一丝忧虑亦消散化解。

这时一个少林僧人走来,对冷小小合十行礼道:“道元师兄,久违了。”

冷小小抱拳道:“道弘师弟,有劳你在此等候。”

道弘道:“几日前收到了你的来信,随我来吧。”

雁无忧和唐西瑶等人大惑不解,细问之下才了解到,冷小小虽是天策府人,但自幼拜在少林高僧澄正禅师座下,算是少林俗家弟子,法号道元。因此少林所有道字辈的僧人都与他师兄弟相称。雁无忧恍然道:“我早就奇怪,你怎么还会少林武功,原来如此,真让人羡慕。”

上山的石阶路足有三里之遥,与道弘攀谈之下,得知名僧大会已开了七天,包括吐蕃,天竺,屈支国,梵衍那国,室利佛逝国等数十个大小佛国的五十余位高僧已先后开讲坛阐释佛法,来听法的人太多,以致整个少林广场座无虚席,甚至寺庙的墙脊以及墙外山坡的高处也都坐满了人。若在平日,少林寺断不允许外人随意骑墙坐卧,但眼下名僧会期间便不多做拘束。

得知今日主题就是诸僧与少林论法,雁无忧笑道:“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最精彩的。”唐西瑶等人不明白,问起缘由,雁无忧道:“讲法有什么好听的,我在太极殿每次听上官师叔讲法,简直困得要昏过去,今儿论法,那就是吵架,多有趣。”

冷小小问起与会人数,道弘道:“仅正式受邀而来的诸国僧侣以及所携弟子随从,就有四百余人,加上来观看旁听的信众怕是两千之数不止。”几人不由咋舌。

这时雁无忧看到前方上山的人群中,一个人正贼头贼脑的左喵右看,立时认出是罗飞虎。他轻扯冷小小示意。两人都忍不住好奇,先前听这家伙所言,似乎是从司徒一一处运送了什么贵重货物于人交易,怎的会在此地出现。

又走了一段,只见罗飞虎离开人群,快步向山路左边的小径而去。冷小小微一思量,决定跟上去看看这厮在搞什么鬼。他嘱托道弘先将自己的朋友唐西瑶三人带入会场,然后同雁无忧顺着罗飞虎离去的小径追了下去。

二人足下留神,不出声响,悄无声息跟着罗飞虎。一路行至塔林,见到他的一干手下和五辆大车等在那里。罗飞虎一声招呼,众人拉起车,跟上他。又行一阵,忽听罗飞虎哈哈笑道:“华队长,柳庄主,久等了。”雁冷二人对视一眼,探头看去,果然是华鹤炎和柳惊涛。更让两人吃惊的是,此刻山坳间密密麻麻竟然布满了人,看装束七成是神策兵,三成是霸刀山庄下属,不下数百。

两人缩回草丛,雁无忧豁然道:“原来昨夜他们所说的卖家就是罗飞虎。这几个家伙都不是善茬,不知聚在这荒山中干什么勾当,定非好事。”这时他看到距离自己最近,在队末的一辆大车旁,那脚夫突然走开到一旁,拉开裤子小解。雁无忧心念一动猛蹿了出去,冷小小不防,想拉住他已来不及。

只见雁无忧悄奔到大车边,将其中一个尺寸较小的布包抄在手中,又跑了回来。这时那解手的脚夫也完事了,回到车旁,丝毫不觉。

冷小小一伸大拇指道:“真有你的,还以为你要去拼命。”

雁无忧道:“看看是什么?”说着打开布包,见裹着的是一块好似轱辘圆轴的金属件。

冷小小沉吟道:“这似乎是用来衔接两段可以活动物体的轴,有些像我天策火器库中的千星雷车所用,却也不尽然,这个太大了。”

雁无忧道:“管它是什么?反正少了一块,让这帮家伙慢慢想破脑袋去吧。”又听一阵,罗飞虎三人提到了‘破山车’,商讨要从什么方位开始钻山。

冷小小道:“果然,这五车都是零件,拼在一起可组装成一个巨大的机甲器械,叫什么破山车。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何要钻山。”

雁无忧也道:“难不成山里有宝贝?”冷小小摇摇头。

这时罗飞虎众手下已经动手,将车上布裹一一打开,全是或长或圆,形状不一的金属部件,再由几个专人开始组装。装到一半,几人似乎遇到难题,神色疑惑,不停翻找。罗飞虎得报后,怒不可遏,先是训斥几人无用,后又大骂司徒一一徒有虚名。只把雁冷二人听得暗暗大笑。

冷小小暗忖,不管这伙人要做什么,没有破山机甲,也就不足为虑,他将那零件包裹好,和雁无忧一同朝来路返回。

慕容云清三人坐在会场正焦急等待,看到门口处冷雁二人安然而归,连忙摇手招呼。不一会雁无忧独自来到几人坐处,众人问起冷小小,雁无忧朝远处一指,只见冷小小此刻身在少林寺众僧席前,对正中主席上的少林方丈玄正大师行了一礼,二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径直走到方丈身后的第二排,那里一共十位年老的僧人,冷小小对着其中坐在第三首的老僧跪地连磕三个头。

唐西瑶道:“想必这位大师就是小小的师父,澄正禅师了。”慕容云清恍然道:“你不说我险些忘了,刚才还奇怪,他对方丈也只是抱拳行礼,却对那位老和尚这般恭敬。”

唐西瑶道:“澄正禅师乃是达摩院首座,佛法精深,据说是澄字辈第一高手。”只见澄正微笑拍了拍冷小小的额头,似有勉励嘉许之意。

叩完恩师,冷小小来到众人坐处,慕容云清喊道:“回来的及时,就要礼佛了。”雁无忧问道:“怎的还没点香?”慕容云清道:“你们返回前,一名少林僧人不停的说着叫人听也听不懂的话,似乎是在欢迎这些异国僧侣,现在总算说完了。”

冷小小笑着坐下,回想刚才师父告诫自己的话,天策一脉的安危波及武林和朝廷,眼下势微,自己需要更加坚定方有转机。念及师父话中关怀,心中感动。

虽然整个广场上人山人海,但其中最为显眼的是沿着场地边缘搭出的五个大棚,坐在其中的显然都是这次参会的重要人物。除了正中的东道主少林寺一席外,另外还有四个大棚。雁无忧不禁好奇问道:“这些是什么人。”慕容云清和唐西瑶适才初到便已问了清楚,东北角的棚中皆是来自天竺的僧侣。天竺乃是佛教始源之地,还是这次名僧大会的发起者,自然不可轻忽。

西北角是室罗伐悉底国等四国僧团,这四国据传是佛祖出生发迹之地,因而佛法昌盛,僧侣众多,远远看去,其中僧人发式形貌不一,不乏奇形怪状之人,想来是因为各国教义规格不同。

东南角上坐着的多是黑衣僧侣,乃是来自吐蕃国的僧团。吐蕃位于大唐西南,国力强盛,宗教以苯教起源,传至此时佛法兴隆之极,国中上至最高领袖,下至平民百姓都笃信佛法。因此也是这次参会的重客。

吐蕃众僧席中的一个明眸少女引起了雁无忧的好奇心,遂问起来。慕容云清脸一寒,道:“她好看吗?”雁无忧并不傻,他见慕容云清的脸色不对,解释道:“我只是看她的穿着并不像僧侣,好奇一问而已。”慕容云清扭过脸不答。唐西瑶莞尔拍了拍云清额头,对雁无忧道:“据说这次是吐蕃国的扎西王领团前来,那个女孩听说是扎西王的独女星月卓玛。”

最后的西南角上棚子最大,乃是来自乌仗那国,屈支国等二十多个小国的僧侣。

这时随着少林一名僧人高声道:“礼佛。”人声渐息。场中只见八名武僧抬着一尊黄铜香炉步入会场,面朝大雄宝殿正中置于地上。一名沙弥手持三炷檀香,走上前对着大殿正中的佛祖坐像准备进香。

这时忽听有人道:“且慢。”只见一个身披黄色袈裟的老僧自天竺客席走出。此僧外貌勾鼻深目,一望可知乃西域胡人,少林众僧都识得此人,正是诸国沙团来访的组织者以及核心人物,天竺菩提会的法师摩提耶罗。

少林方丈玄正问道:“摩提法师,可是有话说?”

摩提耶罗道:“吾等唐土外诸国高僧同聚少林寺共论佛法,迄今已有七日,每一日开课前贵寺都要向殿中佛像进香。”

玄正合十道:“礼佛的规矩向来如此,敢问法师,有何不妥吗?”

摩提耶罗摇头道:“不妥,大大不妥。”

玄正有些诧异道:“还请指教。”

摩提耶罗道:“当年佛陀在菩提树下,苦历磨难,经七七四十九日,终于开悟得正果,以大智慧无边佛法开渡世人,为的是解脱众生之苦,到达彼岸。佛陀正是因为看到人世间种种的不平及不公,才会舍身出家,他所阐述之宗义,其中尤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众生平等,无崇拜,无偶像,又怎会创建一个高高在上的佛像来让世人跪拜仰望,尔等如此曲解佛陀本意,岂非与欺世行骗无异。”他一说完,全场哗然。

唐西瑶道:“这番僧好厉害的辞辩,竟是直指少林非修佛正宗。”雁无忧道:“那。。他说的有没有道理?”唐西瑶道:“别急,再听听,相信少林自有应对。”

果然,骚动过后,玄正道:“摩提法师深悉掌故,所言无误,老衲受教了。”摩提耶罗面有得色,却听玄正接着道:“然则法师可知,佛祖教导信徒‘悟空’,‘破相’,乃是说万事万物都是因缘和合而生,这制作佛像的泥石金木与世间万物都是一样,都是相,都在要破除之列。摩提法师这般着重强调佛像,岂非太过执着与尘世之相,而忽略了看破吗?”

摩提耶罗脸色一变,玄正又道:“参佛所重于内不于外,讲究修佛之人从自身内在去感悟佛法之力,而非从外部寻找圆满。佛法普照世人,恰恰是以人为宗,而非神佛为宗。建此佛像,实为象征完美的人性,时时警醒信徒修身持正。因此每个人叩拜的乃是自己的内心,非是佛祖。”玄正一番说辞,少林众僧纷纷合十道:“阿弥陀佛。”西域各国僧人也纷纷点头,颇为赞同。

摩提耶罗面色木然,无话可说,哼了声退到一边。那小沙弥见方丈点头示意继续,便走上前将檀香点燃,高举齐眉,念道:“供养十方三世三宝。”将第一支香插在香炉中央。

这时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不对,不对。”众人都想,又是谁捣乱,只见一个全身黑袍,头戴僧帽的人走出来,用手指着道:“尔等连予佛敬香都不会,算什么佛门弟子。”他说时身形一晃,迅疾无伦来到沙弥身边。

唐西瑶见状道:“不好,他要伤人。”只见那黑衣僧左手一挥将三支香夺过,右手黑气缠绕,一掌将那沙弥推开。众人惊呼声中,小沙弥飞出老远,眼看要撞在殿前石阶之上,这时一团青影飘过,原来是个老僧,手臂一带,将沙弥稳稳扶住站好,人们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老僧轻轻行了几步,看来速度并不如何快,却不知怎的已经到了黑衣僧身旁,接着一挥大袖,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却见那三支香已经到了老僧双掌之间。

场中顿时沸腾起来,要知道在场的人,除了普通百姓,超过半数是身负武艺之辈,可却无人看清他究竟用什么手法从黑衣僧手中夺回了三支香。

一百六十七章 名僧大会(二)

黑衣僧双眉一轩,似乎要发怒,脚下却后退两步,结巴道:“你。。你。。要干什么?”

那老僧还未开口,摩提耶罗便又走出,拍了拍手掌,道:“尊者拈花,轻柔过云,无相如风,好一个‘拈花指’。早听闻少林寺澄正和尚武功高强,今日当真让人开了眼。”原来那老僧正是达摩院首座澄正禅师。

冷小小见到师父下场,不仅救了小沙弥,又轻描淡写间夺了黑衣僧手中檀香,已是热血沸腾,激动莫名。雁无忧咋舌道:“这等功夫,真是见所未见。冷兄,为何你的武功却显得硬实有余,没这般轻柔?”冷小小略有遗憾道:“说起来都怪秦二叔,坚持要我自小修习‘傲血战气’,这门内功是天策先辈用于战场厮杀所创,因此相较少林内功刚猛有余,却缺乏柔韧。因此学不了拈花指这等形柔实刚的武功。”

几人目光回到场中,摩提耶罗指了黑衣僧道:“贫僧来介绍一下,这位乃是吐蕃国佛宗黒教法王鸠摩罗什。”

澄正低眉道:“阿弥陀佛,贫僧久仰吐蕃鸠摩上人的‘大黑轮手印’功夫,却不知上人为何这等霸道,不问情由,出手伤我寺中一个毫不会武的弟子?”

鸠摩罗什似乎缓过神来,傲然道:“这小僧胡乱敬香,藐视佛祖,本座岂能坐视不理。”

澄正问道:“然则如何敬香才对?”

鸠摩罗什道:“自然先从右边插香,誓断一切恶,其次左边,誓修一切善,最后正中,誓度一切众生,这般才对嘛。”

澄正道:“世间一切,水无常势,形无定法,贵教法义既是如此,我中土佛教也自有规矩。佛说众生平等,皆有自悟。上人又何必执拗,定要所有人都依照你的法子。今既然来到我少林,我为主人,自然按着我少林的规矩礼佛便是。”说着从新把香点燃,举眉一拜,念道:“供养十方三世三宝。”说罢分出头香朝鼎炉正中放去。

鸠摩罗什双掌一错,喝道:“老和尚,知错不改,巧舌如簧。”朝澄正猛击过去。澄正却不转身,肩头轻让,这一掌啪的击在千斤重的鼎炉上。那鼎炉纹丝不动,鸠摩罗什只痛的龇牙咧嘴。

澄正的第一支香也安然置于正中,他又分出第二支香,拿在右手,念道:“供养历生父母师长。”鸠摩罗什黑掌如风,再度连攻十几道手印。哪知澄正根本不硬接,握香的右手纹丝不动,左手不停撩挡,将攻来的手印尽数拨开,以致鸠摩罗什每一下都难以将力气使足,尽数打在香炉铜壁上,只把鼎炉轰的连连摇晃。

澄正将第二柱香轻轻安插好,左手举起最后一支香。鸠摩罗什脸皮涨得通红,一声爆叫,心想绝不可让他把最后一香放入,这次他学乖了,不再对着澄正,而是他手中的檀香,暗忖只要将这香折断,看这老家伙还神气的起来。他瞅准时机,鼓足气力抓过去。

澄正捏着燃香的右手向内回拉,掌缘正好切在鸠罗摩什手腕穴道上,同时手一松,檀香落下。鸠罗摩什被撞中穴道,手臂酸软,不由自主接住了落下的燃香。澄正趁势双臂向下一压,犹如鸠摩罗什拿着香亲手插入香炉中。人群中顿时爆发一阵喝彩之声。

只听澄正最后吟道:“供养十方法界一切众生。”回身合十道:“多谢上人,亲敬此香,功德无量。”

鸠摩罗什毕竟不是市井无赖,心知自己一败涂地,再纠缠下去只会更加丢脸,愤愤回礼,摇着头回到吐蕃众僧的坐席。

摩提耶罗怪笑一声,道:“澄正老僧功夫虽高,却犯了嗔戒。你这般与人动手过招,执着胜负,岂是修行人该有之举?”

澄正笑道:“嗔是心,也是空,说是有,也是没有。”

“阿弥陀佛。”方丈玄正起身正色道:“澄正师侄所言隐含禅机,让人敬佩。”

摩提耶罗冷着脸,道:“我释迦佛法传入中原汉地,却被你们曲解成这等似是而非的奇言怪论。若如你所言,世间无事万物都可有可无,那我现在要取你性命,是否也可?”

澄正道:“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一个人在世间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前世来生的因果业报。摩提法师要取贫僧性命,自有缘起,但是否能成功却也不是法师一人说的算。”

摩提耶罗道:“如你所说,今生所得是前世的业报,那我来问你,你上辈子究竟是做的好事多,还是坏事多,才在这一世出家当了和尚?”

澄正想了想,道:“妄念不生为禅,坐见本性为定。贫僧修行不足,还无法解答法师此问。但无论前世为善为恶,此生身入空门,自当知足随缘。须知一切烦恼,从心想生;心不妄想,人生变得自在。”

摩提耶罗一愣,神情中似乎隐现一丝迷茫,口中反复念道:“心不妄想,便得自在。心不妄想,便得自在。”

远处的雁无忧惊奇道:“澄正大师好厉害,几句话就将这番僧说服了,你瞧,那家伙语无伦次说什么。”

慕容云清问道:“你听懂了?刚才澄正大师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雁无忧一扁嘴,有些尴尬道:“不知道。”几人白他一眼。

唐西瑶道:“别小看那个摩提耶罗,此人聪明的很,心机反应都非寻常,他与澄正大师针锋相对,正在言语中寻找破绽。虽然我也不太懂,但看起来澄正禅师占了上风。”冷小小没言语,但听完唐西瑶的话,似乎轻松了些,不知为何,他从方才心中就有些紧张。

忽听场中的摩提耶罗语气一转,冷笑道:“说的好不轻松,无论你如何修行,若是面对生死,也能这般坦然自在吗?”

澄正道:“六道轮回,循环往复,生不是起点,死亦不是终点。人之所以贪生怕死,乃是我执作祟,去除我执,则去除纷扰。生就是死,死既是生,并无差别。”

摩提耶罗上前一步,道:“即无差别,生死无异,老僧何不解脱,获得大自在?”

澄正蓦地双目一亮,光芒闪现,他仰起头望向天空,仿佛在那无尽天际看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接着双手一合,结跏趺坐,微笑着说道:“法师说的是,多谢了。愿我临终无障碍,弥陀圣众远相迎;迅离五浊生净土,回入娑婆度有情。”说完合上双眼,似渐入定。

直至过了良久,澄正依然一动不动,冷小小胸口犹如被大锤敲了一记,身体不自觉微微颤抖。一个小和尚走上前去搀扶,但觉澄正浑身僵硬,不由吃了一惊,用手一试,已鼻息全无,慌道:“方。。方丈。。。达摩院首座。。。圆寂了。”所有人顿时乱起来。几名僧人飞奔过去,方丈玄正也走上前。

在场数以千记的人都大惑不解,刚才眼见二人言辞激辨之下,澄正神平气和稳占上风,摩提耶罗显然已招架不住,谁知情势却陡然逆转,澄正竟突然圆寂。

一个年轻僧人双目圆睁,怒指着摩提耶罗道:“你这恶僧,害死我师父。”说着后背一弓,势如猛虎举拳打将过去。一旁老僧喝道:“道栾住手。”却来不及。

摩提耶罗冷笑一声,正要格挡,道栾忽被另一人扯住了手臂,脚步戛然停住。他怒目而视,看清抓着自己的人,脱口道:“道元。”原来是冷小小。

冷小小道:“师兄,别冲动。师父不是他害死的。”道栾愕然。就听方丈玄正道:“南无阿弥陀佛,澄正师侄悟透禅机,得成正果,实乃我少林当今佛法第一,可喜可贺。”少林众僧一同合十拜下。此时就连西域各国僧侣,也都一同行礼,场面憾人心魄。

冷小小天性沉稳冷静,此时虽心中伤痛甚深,仍可看明,师父遗容安详,似有笑意,说明临终时心中开怀,乃是参透佛法而自行圆寂,非是摩提耶罗暗算。玄正命人将澄正遗体裹好抬走,嘱咐待七日后再行火化。

摩提耶罗道:“澄正大师看来当真有佛性。老僧敬佩。刚才那名青年僧人要与我动手,请出来吧。也让我们所有人见识见识少林是如何待客。”

道栾一听,双眉一竖又要站起,玄正呵斥道:“道栾,你师父乃是完满涅槃,并非为人所害,你不可造次。”道栾听方丈言语怫然,不敢多说,退了回去。

玄正高声道:“今次诸国高僧齐聚少林,乃为弘扬佛法,相互促进而来,并非要比武斗殴。此次我等待客简素,已是惶恐,又怎能再以武示人。澄信。”一名中年僧人走出,正是戒律院首座澄信,道:“方丈。”玄正道:“此次大会,自我以下,少林所有僧众不得动武,如有违令,即刻逐出少林寺,由你监管。”

诸人听到玄正如此说,纷纷赞扬其胸怀慈悲,慧识大体。摩提耶罗却嘴角挂着不屑,等人声过去,这才道:“方丈不必急着示弱,我等此次前来,固然是为在佛法上取长补短,博法相济。却也不妨碍再见识见识少林武学。须知佛家武学出现,最初亦是为了更好的参研佛法,不是吗?”

玄正道:“阿弥陀佛,少林僧人历来修禅为主,武功一道乃是末流,实在不值一提,怎敢贻笑方家,摩提法师想岔了。”

摩提耶罗轻轻在场中踱步,道:“我等远在西陲之地,却也都听过‘天下武功出少林’之说。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名震天下,在中原武林响当当的名头,怎的原来只是方丈口中的末流之技,嘿嘿。”他说完看玄正低眉不语,并不搭话,便向天竺众僧所在的大棚使了个眼色。当即一个身健体壮的僧人跃出,大声道:“少林武功这么高,怎的这般小气,连让人见识一下都不行。来来,废话少说,出个人来与我比试比试。”

众人见说话僧人皮肤黝黑,身似铁塔,全身肌肉臌胀,定是个大力士。摩提耶罗道:“金刚智,我等出家之人怎可如此无礼。还不快向方丈赔礼。”那被唤做金刚智的力士,哼了一声,道:“早就听闻中土少林寺高手如云,想来见识一下,事到临头却推三阻四,我又不是要杀了谁,不过互相切磋切磋。”

摩提耶罗一脸遗憾,啧啧叹道:“但是人家恪守寺礼,那也没有办法,我们也不必咄咄逼人。”他转头对玄正道:“我天竺僧团中如金刚智大师一般,想要见识少林武学的僧众不少,贵寺既然不愿遣人出手展示,我等也理解苦心。这样吧,方丈大师,就请你把藏经阁中所有七十二武学绝技的书拿来,让我们研读一番,开开眼界也就罢了,算是了却众僧一个心愿可好。”

听到这儿,唐西瑶呸了声,道:“这坏和尚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慕容云清愤愤道:“想要看少林的武功秘籍,想得挺美。”雁无忧冷笑道:“只怕这帮家伙一开始就抱着此目标而来。还遮遮掩掩搞个什么名僧会,笑话。”

只听方丈玄正道:“自东汉永平白马驮经而来,再到百年前玄奘大师西游,宏播传译各类经法书册至我中土,人人皆知,佛法始源启自天竺。我等中土佛家弟子绝无否认,岂敢擅专。摩提法师若是要研读各类经文典籍,贫僧自当遣人将寺中藏经奉上。”

摩提耶罗喜色上面,行礼道:“那就多谢了。”

玄正一挥手,道:“但少林武学却非是出自西国各类佛经,而是由少林历代前辈高僧苦心所创,乃是凝结了数代寺中僧人之心血,为少林私藏,岂可轻易示人。还望法师见谅。”

摩提耶罗道:“据我所知,贵寺武功多是历代僧侣在修习佛法时所悟,说起来也算是源出天竺。再者,秘技自珍乃是俗家愚夫愚妇的德行,方丈如此,岂不显得太过小气,有违佛祖海纳百川的普世心怀。”

玄正这时不去看他,眼望着广场上一杆随风摆动的旗子发呆。摩提耶罗不知何意,又道:“方丈。。。”玄正突然打断他道:“敢问法师,远处那面旗子为何在动?”

一百六十八章 名僧大会(三)

摩提耶罗听他话中有话,似乎暗藏机锋,揣摩了片刻,回道:“自然是因为风在动。”却看玄正摇了摇头,他奇道:“方丈的意思是旗在动?”

玄正又摇了摇头,说道:“即非风动,也不是旗动,动者,人心也。”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人们有的神色疑惑,有的频频点头,还有的向着天空跪拜。

唐西瑶连连拊手,赞道:“玄正大师好厉害。”慕容云清和雁无忧却似懂非懂,始终在旁沉默的齐御风开口道:“动的是人心,方丈此言直指摩提耶罗暗藏祸心,拿什么参研佛法做幌子,其实早对少林武功意图不轨。这番僧心机狡猾,想是也听明白了。”

果然,摩提耶罗脸色一黑,道:“方丈此言何意,是指责在下对贵寺武功有觊觎之心吗?”

这时少林席中一名老僧站起道:“三十年前,师子光自天竺而来,仗着一身高绝的武艺,强闯我少林,想要恃武夺经。却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最后被我师叔渡法大师,以金刚不坏体神功重创。听闻他回去后没多久便郁郁而终。”摩提耶罗静静听着,脸上肌肉却不自禁微微抽动。

老僧道:“摩提法师对我少林武功是否有私心,贫僧不敢妄言,但师子光就是你的授业恩师,这点没错吧?”

摩提耶罗面无表情,问道:“你是谁?”

“阿弥陀佛。”老僧合十道:“贫僧玄乘,见过法师。”

摩提耶罗冷冷道:“原来是藏经阁首座,失礼了。”他知道当今少林寺中,主事之人多是澄字排行的僧人。上一代的玄字辈,包括玄正在内,在世的已不足十人。玄乘是方丈玄正的师兄,位居藏经阁首座,内外兼修,武功高强,摩提耶罗早有耳闻。

只听玄乘道:“贵师师子光的教训,已是三十余载之前的事,当为所有人引以为戒。望法师放下执念,莫再使旧事重演。”

摩提耶罗彷佛若有所思,转身之际又暗使眼色,金刚智会意,大声嚷嚷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要做缩头乌龟。人也不敢动手,秘笈也不给看,堂堂少林寺,只会耍嘴上功夫,竟没一个英雄好汉,全是妇孺之流。”他一番带着侮辱的叫嚣,少林众僧之中,顿时有不少人面有怒色,忿忿不平。但方丈既然已经下令,纵使心下不甘,群僧却也无人站出反驳。

金刚智一番激将无果,更连连摇头,道:“罢了罢了,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如此藏头露尾,想来你们也没什么真本事,徒有虚名,不看也罢。来中原之前,就听人说天下武功出少林,照此看来,这所谓的中原武林实在不值一提了。”

冷小小始终站在玄正身旁,低声道:“方丈大师。”玄正看了他一眼,道:“老衲一直担心此次群僧汇聚别有内情,这摩提耶罗来意不明,吾等当谨防为其牵制。须得多观而后行。”冷小小点头道:“大师说的是。”

另一边的雁无忧听到金刚智目中无人的话,早已坐不住,就要起身冲出,被唐西瑶眼疾手快拉住道:“无忧子,别莽撞。”雁无忧还没答话,就听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道:“好狂妄的番僧。”随着话声,一个女子自人丛中跃出,站定在金刚智身前。唐西瑶几人看清后都吃了一惊,不是别人,正是萧凝儿。雁无忧奇道:“她也在。”

金刚智望着眼前身负双剑,满面寒霜的年轻女子,眯着眼,一副不屑道:“怎么,你这小女娃冲上来,是有什么话对本座说吗?”

萧凝儿道:“你这厮聒噪半天,少林的大师们不与你一般见识,旁人自也不好说什么。但现在你既然说到瞧不起中原武功,在下不才,愿领教高招。”

金刚智听闻这弱不禁风的少女要和自己比试,似乎有些不相信,问道:“你要和本座动手?”

萧凝儿不去理他,向玄正俯手肃拜,道:“七秀弟子萧凝儿斗胆请方丈大师允准,在此与这番僧过招比试。”

“阿弥陀佛。”玄正道:“贫僧之法令仅只约束少林寺僧众,萧女侠并非少林弟子,不在其列,女侠行止,老衲无权置喙。”

萧凝儿道:“多谢大师。”转身对金刚智道:“准备好了吗?”

金刚智仍旧心存疑惑,需知包括天竺在内的西域诸国中,还没听说女人练武的,更别提大庭广众和人打斗,他又问道:“小姑娘,你当真。。。。”

萧凝儿双眉一蹙,喝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只听仓啷声响,双剑已出鞘在手,直刺过去。

金刚智不料对方说打就打,呼吸间剑尖已到眉心,他慌忙后仰,剑刃擦着鼻头堪堪划过。金刚智就地一个打滚躲开,爬起身已是狼狈不堪。他此刻方知,这少女的本领绝不是开玩笑,收起轻忽之心,大喊一声,双臂上下转圈摆动,做抵御之势。

萧凝儿心头憋着火,见一击不中,转身接猿公剑法第七式‘繁音急节’,双手剑虚实结合,连划连挑,阳光下宛如掌中有两团银色火苗盘旋,自不同方位瞬时攻出二十余剑。

金刚智但觉眼花缭乱,根本反应不来,加上他身壮体阔,移动缓慢,竟是一剑都没躲开。但他的肚腹之中不停鼓气,身上皮肤和肌肉也犹如水波流动般,不住颤动。虽被对方剑招尽数击在身上,却丝毫无损,只留下了数条微红划痕。萧凝儿见此情形也吃了一惊,暗想自己明明划中了他十几剑,对方身上却连条血丝都无。先前这和尚大言不惭,想不到的确有些本事。

冷小小也颇为讶疑,道:“这是什么功夫?竟无惧利刃及身。”玄正道:“倒有些我少林硬功‘金钟罩’的影子。却也不尽然。”冷小小哦了声,只听玄正道:“金钟罩所练由内而外,大成后,每当运气,全身肌肉坚如生铁,刀枪不入。但金刚智所展现的,乃是浑身表面如水波动,以此抵消外力。”

场中的萧凝儿此时连攻数个回合,仍是无法伤及对手。在此期间她察觉金刚智已渐渐从完全守御的姿态转为间或的攻击,每一次自己的剑招攻的太急时,两人距离就会拉近,对方会在此时挥动手臂,一对长满黑毛的手掌划过,隐然夹杂拍击水面之声。只因金刚智身高臂长,虽然萧凝儿双剑在手,却也占不到多大便宜,几次险被打中。

不远处的慕容云清看的急火连连,顿足道:“怎么办,萧姑娘好像伤不了那和尚呀?”唐西瑶道:“无忧子,你也用剑,可看出什么端倪。”雁无忧道:“这番僧武功怪异,我从所未见,似乎是硬功一类。萧凝儿的猿公剑法剑势绵密,招式巧捷,极其适合女子修炼,但其重在剑招,穿透力却略有不足,因而对付这种硬功效果不佳。也不知我的剑气能否将其击破。”慕容云清道:“你们快看,那和尚的手臂好像涨大了不少。”众人看去,果见金刚智的双臂似乎随着打斗,逐渐在变粗,一开始还不觉得,经慕容云清一说,明显已经比刚动手时粗了不少。

齐御风道:“只怕这正是番僧的杀招。”

唐西瑶沉吟道:“这天竺僧的武功当真与我中原大相径庭,看起来似乎他们的内力需要在打斗中慢慢积累,不如我们随心所欲的体内流转,但只要积蓄完毕,爆发出的威力却要大的多。”

旁人瞧得清楚,身在局中的萧凝儿更加分明,此时她犹如一只连续扑向地面捕食的燕子,不断跃起下刺,却始终攻不进去,虽然不知对方手臂为何粗的如此怪异,却也心知绝不能被打中。

又斗一阵,萧凝儿注意到金刚智的姿态始终躬身弓背,形似乌龟,但肚子却犹如青蛙般不停鼓动,她心念一动,将左手剑刷的插回背鞘,单手持剑。

慕容云清奇道:“她干什么?”几人都不明所以。只见萧凝儿不再跃起,手中剑越攻越紧,步步紧逼。雁无忧急道:“这样打法距离拉近,只怕萧凝儿有危险。”话音未落,只见萧凝儿空着的左手击出,被金刚智一把抓住。雁无忧见状惊道:“糟了。”

金刚智百招之前就在等这个机会,他另一只手猛的拍向萧凝儿头顶,萧凝儿一手被锁,无法逃脱,急用剑柄去砸,被一把扫在手腕上,掌中剑脱手飞出。这时所有人忍不住惊呼,都想这女孩失了兵刃,又被紧紧箍住,斗起力来,还不被这黑铁塔般的和尚撕碎了。

当金刚智再度举起手掌时,却赫然发现,对方已近乎贴身站在自己面前,嘴角带着一丝谑笑。他暗叫不好,急忙向后退去,却已来不及,只见萧凝儿右手寒光一闪,适才回鞘的左手剑已经拔出,一式‘帝骖龙翔’,嚓一声,半截剑身没入了金刚智腹部。金刚智一声大叫,举起手掌猛拍向萧凝儿。

萧凝儿杀入金刚智双臂的守御圈内将其重创,已是孤注一掷,眼见这和尚最后一击必然难当,实在避无可避,真气迅速吞吐一个周天,使出七秀守御心法‘天地低昂’,看准对方手掌来势,运气于肩,啪一声硬扛了这一击。她忍着后背剧痛,双腿如电,一个‘满堂势’咚咚两下,将金刚智踹飞出去,自己则一个翻身站定。

众人被眼前血斗惊呆,都还未回过神时,一个人影飘然入场,冲到金刚智身旁,双手连动,将十二枚银针分别定在其腹部周穴上,接着拿出一个小瓶,倾倒之下,流出如蜂蜜样浓稠的药汁,沿着剑刃和伤口相接处缓缓流下。

这时众人看清,正在给金刚智治伤的是个秀丽绝伦的少女,原来是唐西瑶。等到药汁将伤口完全裹住,唐西瑶面无表情,伸手一把将剑拔出,人们又是一阵惊噫,暗想这般莽撞拔剑,只怕金刚智立刻就要一命呜呼。哪知金刚智非但没事,看神情似乎并不觉得疼痛。

唐西瑶笑道:“大和尚,一个月之内不许洗澡,这些药汁不但止血,凝结后还能修复你腹内的损伤。你若洗掉了可不怪我。”

金刚智神智渐复,知道这少女救了自己,他瞅着已经止血的伤口,咦了一声,奇道:“小姑娘,这。。为何。。,为何你将兵刃拔出,我。。我却不疼的?”

唐西瑶傲然道:“你要是觉的疼,那算不上我的本事。怎么样,大和尚,我也是中原武林中人,你还敢瞧不起我们吗?”

金刚智望了望远处昂立的萧凝儿,又看了看眼前的唐西瑶,长吁一声,点头道:“是我错了,就连两个少女都有如此高超的武功医术,哈哈,贫僧还妄想挑战中原武林,真是。。。那个。。你们汉人说的。。井底之蛙。请受我一拜。”唐西瑶制住他道:“别拜别拜,伤势加重岂不显得本姑娘无能。”

人们见金刚智几乎被一剑刺穿,几是必死,竟然奇迹般被救了回来,尤其救人少女的模样如此明艳动人,顿时全场彩声雷动。

唐西瑶走过去将落在地上的右手剑拾起,与左手剑合并,双手递给萧凝儿,小声问道:“怎么样,你行气之后,还能走路吗?”

萧凝儿惊讶起来,她方才与金刚智一轮搏命,确然已是强弩之末,之所以仍站立不倒,全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此时要行走确已为难,没想到竟被唐西瑶一眼看穿。她接过剑,冷冷道:“你管什么闲事,为何救那番僧?”

唐西瑶道:“你以为他死了是更好的结果吗?别傻了,到时候整个少林寺都要替你背这个锅,难道你希望纷争不休?你刚刚赢的满堂喝彩,依然足够,何必节外生枝多结仇怨。堂堂七秀坊的大师姐竟连这都想不通?”萧凝儿默然,心知唐西瑶所言有理。唐西瑶压低声又道:“不得不说,你可真给我们女子长脸,太过瘾了。”

萧凝儿闻言露出难得笑容,唐西瑶道:“对嘛,你长的这么好看,就应该多笑笑,可别学我那齐师哥,整天绷着,也不知要吓唬谁。”她抓起萧凝儿的手,用指尖在脉搏上一切,赞道:“早闻云裳心经有疗伤奇效,果然不虚,郁结的经脉已开始畅通。我再助你一把。”说着在其曲池及手三里两穴上推拿,片刻间,萧凝儿但觉双腿渐舒,点头道:“多谢。”唐西瑶道:“走,与我们坐在一起。”

两人正要携手离场,就见一个面有刀疤的和尚越众而出,挥舞禅杖,道:“打赢了就想跑,哪里走,我吠陀罗来领教。”他口说领教,但手中禅杖却早已挥出,几与偷袭无异。那禅杖足有百斤,呼啸着直砸过去。齐御风见状心胆俱惊,大喊道:“师妹小心。”奈何他相距太远,已鞭长莫及,无法搭救。

唐西瑶扶着萧凝儿,二女本就步履蹒跚,哪里躲得开。眼看钢杖及身之时,蓦地一只手迅如电光自旁伸出,硬生生将杖头抓住。二女看清来人,正是始终在边上警惕全场的冷小小。

冷小小手臂抖动,那吠陀罗站立不稳,直跌过来,被冷小小一个‘守缺式’撞在胸口,顿时如断线风筝飞回人群之中。密集的人潮中霎时闪出一个圆形空地,吠陀罗躺在中间一动不动,已经昏迷。

冷小小面沉如水,道:“这等无耻之辈也敢出来叫人笑话。”他目光微转,直看向摩提耶罗,抱拳道:“在下不才,愿向摩提法师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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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九章 名僧大会(四)

摩提耶罗双眼微眯,静静打量着冷小小,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吃惊,眼前的人只是平平常常的站着,周身上下竟不露丝毫破绽,问道:“恕老僧眼拙,阁下是谁?”

冷小小道:“少林俗家弟子,天策府冷小小。”摩提耶罗一凛,心道原来是他。

自澄正圆寂后,冷小小便强压着满腔怒火,他自知师父乃是证得佛法,欢喜而终,并非为摩提耶罗所害。可毕竟最后是这番僧以言语劝激所致。冷小小心中一股悲愤难过始终无处宣泄,只想狠狠和对方打一架。

二人此时相距不远,对视一眼,同时前踏一步,摩提耶罗面带微笑,袈裟一抖,合十道:“久仰。”冷小小顿觉一股无形而灼炽的劲风劈面而来。霎时傲血战气走遍全身,双手抱拳向前一推,道:“不敢。”立时将那股大力抵挡掉,随着推拳的余势,又反攻回去。

摩提耶罗同样感到对方发出的真气炙热刮肤,双手一分将其化解,心想这人果然名不虚传,遂笑道:“冷将军的大名贫僧早已听过,只是不料原来还是少林弟子。贫僧久居洛阳,与将军所在相距不过十余里,可惜始终缘悭一面,今日当真有幸了。”他说话时面带微笑,眼睛却紧紧盯着冷小小。

冷小小与摩提耶罗眼神方触,不由心下一凛,但觉对方的目光中似有异彩映射,直透心底。正奇特间,乍然惊觉眼前的摩提耶罗一分为三,在他左右侧又各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黄衣僧人。最让冷小小惊悸的,是这三个摩提耶罗并不相同,姿态各异,似乎都出手在即,要向自己不同的方位攻来。

此刻场外的唐西瑶诸人都察觉到冷小小神色不对,再看摩提耶罗却好整以暇,面带微笑。慕容云清不禁担忧道:“这冷兄。。。他怎么了,神情好像看见什么怪物一般。”齐御风突然道:“冷小小应该避开那番僧的眼睛。”雁无忧不知他所言何意,也顾不上问,道:“我去帮他。”说着要起身,唐西瑶却道:“别担心,你瞧。”

只见冷小小此时正朝几人这边望来,随即一笑,一副如释重负。几人都大惑不解,只因冷小小无意间看到唐西瑶等人的表情,多似迷茫,而非惊恐,立刻便断定他们并未见到摩提耶罗的分身怪像,亦是说其并不真实存在,只是针对自己的假象,虽不知对方如何做到,心中却已不惧。他收敛心神,双脚一分,左掌和右肘分对两个分身,仍做抱拳状,右脚踢斗势,微微躬身,摆的正是少林易筋经第一式‘不动明王’。接着内力催动,两个分身霎时化为乌有消失不见。只听冷小小道:“同幸同幸,大师所居的战宝迦兰就在洛阳左近,在下早有耳闻,日后定当拜访。”

摩提耶罗大为震惊,冷小小只凭着远处几人的反应,便破了自己的移魂大法,应变之快,心智之坚,实在罕见,暗忖此人果如传闻所说,极不好对付。

场外的人们只看到二人互相的一番行礼客套,于其中凶险丝毫不觉。但冷小小心知双方试探已毕,摩提耶罗马上就要出手,不禁全身内息流转,准备应战。远处的雁无忧和齐御风见状同时道:“来了。”

哪知就在千钧一发时,西南大棚走出一个满脸刺青的头陀,身后哗啦哗啦响个不停,拖着一杆铁铲,来到二人面前,嚷道:“你们打是不打,老和尚,你不打就让我来。”口音极是怪异。

就连摩提耶罗都不认识此人,问道:“你是谁?”头陀一指自己鼻子道:“我是乌荼。”

摩提耶罗恍然,早听说天竺三百里外有个专修大乘佛教的屈露多国,国中有个疯僧叫乌荼,喜好学武打斗,自以为天下无敌,周边佛国都不胜其扰。只因他是屈露多国王的弟弟,因此人们无法可施,只能避而远之。不想这人竟也来到了少林寺。

摩提耶罗一笑道:“既然乌荼大师要出手,这便请吧。”说完又看了冷小小一眼后,径直退回席中。乌荼一手插着腰,将铁铲在地面一砸,道:“来呀,本座大老远跑到你们这无聊地方,就是为了好好打一架。”

冷小小眉头一皱,这时人群中又有人插口道:“我来。”只见一个白衣剑客走出,拱手道:“冷将军,在下也颇为技痒,还请让我一让。”冷小小见这说话的剑客一身白衣,发髻上束着淡青发带,容貌俊朗,显得风度翩翩,抱拳道:“这位朋友高姓?”

“昆仑派凌风子。”剑客道。

冷小小听说过此人,回道:“久仰。”

凌风子道:“不必客气,冷将军独撑天策府,武林中人尽皆知,就连我们掌门都时时称赞。”

冷小小还没答话,一旁的乌荼恼怒道:“俩个瘦猴啰嗦什么,还打不打,怎的在这唐国打个架还罗里吧嗦。”

凌风子面色一沉,道:“让我来教训教训这疯和尚。”

冷小小本就无意与之动手,他的目标只是摩提耶罗,见状一笑,返身走回唐西瑶等人的坐处。众人问起适才状况,冷小小详实说了,唐西瑶沉吟道:“难道是传说中的天竺秘术‘移魂大法’。”

几人听这名字怪异,问了起来,唐西瑶说道:“听我师父讲过,移魂大法在于慑人心魄,能产生幻象,但不具备真实的伤人之力,若遇上心智强健的人,往往便难以奏效。”雁无忧道:“难怪难怪,要是刚才换了在下,怕是沉不住气立刻就要拔剑,那可丢人了。”众人不禁好笑。

这时场中的两人已经斗开,那乌荼一杆铁杖使得呼呼风响,声势惊人,带着附近的碎石不停向外滚动。慕容云清咋舌道:“这头陀看着莽莽撞撞,动起手来倒不含糊。”

冷小小点头道:“他使得有些像少林的‘疯魔杖法’,只是姿势却更古怪,看来此人并不像表面般简单,定是受过高人指点的。”

雁无忧却道:“那也没用,他斗不过那个昆仑派的。”果然,看那凌风子面对来势汹汹的铁杖,剑不出鞘,身形穿插在铁杖光影之中,显得进退自如,游刃有余。时不时逮到机会,就用剑鞘在乌荼头脸上不住拍打,好似先生在教训顽皮幼童的样子,看的观战人们都笑起来。只把乌荼气的满面通红,怒吼连连,铁杖力道越来越重,无奈却连对方半片衣服都碰不到。

慕容云清和唐西瑶也忍不住莞尔,雁无忧却满脸不以为然,摇头道:“早听说这凌风子武功不俗,但是为人轻浮刻薄,不大厚道,现在看来果然没错。其实他早就可以取胜,偏偏要让这莽和尚当众出丑。”

慕容云清不服道:“刚才这些番僧不也口口声声讽刺中原武功,就要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再看场上,乌荼的头脸不知已被凌风子抽打了几十记,昏头涨脑,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全是汗水,铁杖挥动已不成章法,骂道:“就会像个猴子跳来跳去,敢不敢和本座堂堂正正的打。”

凌风子一声长笑,道:“好,你可站稳了。”说罢定住脚步,转身抬腿,将迎面而来的铁杖踢飞出去。接着双拳抱圆,猛轰在乌荼胸口之上。乌荼腾腾腾连退三步,面皮涨的发紫,终于扑通倒在地上。

这时人们发出一阵骚动,只见那百斤铁杖盘旋飞舞,朝人头密集处落下。凌风子暗叫糟糕,刚才只顾打得高兴,没留神这铁家伙。巧的是铁杖不偏不倚朝唐西瑶等人的所在落下,雁无忧高高跃起,那铁铲被他凌空一个弹腿踢开,直挺挺插在地上。

众人松了口气,凌风子哈哈一笑,正要上前,蓦地一阵急风刮过,一道金光砍来,他连忙后跃躲过,那金光嗖的又飞了回去。他站定一瞧,是个上身赤裸的红发胡僧,双手各握一把古怪的圆形金轮。两只轮的边缘锋利如刀,以绳索相连。

凌风子笑道:“怎么,要车轮战吗?”

胡僧道:“我本不打算出手,但你这厮欺人太甚,接招吧。”让人意外的是,别看他红发勾鼻,容貌与唐人大异,一口中原汉话却说的异常标准。

凌风子傲然道:“报上名来。”

胡僧道:“我是无名小卒,说出来你也没听过。我自知天下之大,人外有人,本不欲上来献丑。却实在瞧你不过眼,方才那头陀虽然鲁莽无礼,可你的手段也太过分了。废话少说,看招。”

胡僧手中金轮掷出,伴着嗡嗡声直飞过去。凌风子低头避过,那胡僧手腕一抖,金轮又倒飞回掌中。只见他两条精瘦干枯的双腿呈八字在地上左右移动,双手不断将金轮掷出接住,远远看去,犹如一只手臂伸缩的大螃蟹,极是怪异。

慕容云清好奇道:“这是什么功夫,好丑的样子,像是杂耍。”雁无忧叹了口气,道:“当真如这怪僧所说,天下之大,各样奇事都有。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别小看这连环飞轮的功夫,没那么容易应对。”

冷小小看了一会儿,也赞同道:“他这掷轮的手法,方位速度都取的极准,且来回盘旋,等于二次攻击,对手除非后脑也长眼,否则确实不好抵挡。真不知这是哪家功夫?”

正如二人所料,凌风子连续躲闪,态势却已不如对乌荼时自如,他双眉轩立,喝道:“好,你够资格让我拔剑。”一声脆响,长剑出鞘,一拨一挑将两只金轮击开后,中宫直进,直取胡僧面门。

那胡僧见对方攻来,倏地将金轮收回,与凌风子近身比拼起来。雁无忧几人这时终于见识到了昆仑剑法,既不同于萧凝儿的巧捷绵密,也不同于雁无忧的潇洒飘逸,而是自带一股凌厉狠辣。凌风子犹如手中一条白练,柔中有刚,虽速度不快,但每次出招都夹着一股狠砸之力。再看那胡僧,动作快疾,竟真的好似有八只手的螃蟹般,将两只金轮舞的上下盘旋,仿佛变成了四只。

雁无忧道:“幸亏怪僧的速度快,才正好抵得住凌风子的攻势,他只要稍慢下来,立时便会受制。”虽然凌风子代表中原一边,其实在他心中倒是更倾向红发胡僧。

始终在旁打坐回气的萧凝儿也开口道:“他内力不足,只怕撑不了多久”

果然,二人你来我往十数回合后,胡僧渐渐不支,手中金轮慢了下来,霎时双臂接连受伤,鲜血点点飞出,又斗几招后,他喊道:“停手。我输了。”

凌风子收起长剑,笑道:“和尚,你还不错,能在我手下走到四十一招,难怪敢这么狂。”

胡僧躬身行了一礼,道:“输便是输,阁下剑法高超,贫僧甘拜下风。只想奉劝一句,阁下既有如此武功,更该修身修心,胸怀慈悲。”说完又朝方丈玄正行了一礼,出寺门下山而去。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竟是无人知道怪僧来历,但对其表现的正直达练也由衷敬佩。

唐西瑶赞道:“看来外国的和尚之中,不全是心怀敌意,也有深明事理之人呀。”慕容云清道:“连我都有点佩服这红发僧了,只可惜这个凌风子太厉害。哎,不知他的剑法和你比怎样?”最后一句是问雁无忧。

雁无忧还没回答,冷小小哈哈一笑,抢先道:“凌风子的昆仑剑确实出类拔萃,但要是和无忧比,最多八十招,必弃剑认输。”

雁无忧一阵得意,高兴的拍着冷小小肩头,道:“你知道吗,我一向欣赏你实事求是的性格,但我觉得我六十招就能击败他。”慕容云清一翻白眼,道:“说大话不知羞。”几人哈哈大笑。

这时凌风子走过来,几人住了口,只见他对雁无忧抱拳道:“方才多亏足下,才使我不至误伤旁人。”

雁无忧也回礼道:“好说,纯阳派雁无忧,幸会。”

凌风子似乎有些意外,随即笑道:“早知‘剑气无极’在此,我也不必出来献丑了。”

雁无忧客气道:“哪里话,昆仑剑法刚柔并济,举轻若重,雁某今日算开眼了。”

凌风子面露得意之色,朝东北方的天竺诸僧所在望了一眼,故意提高声音道:“我中原武功博大精深,各家各派皆有所长,不一而足,又岂是那些区区的域外小邦可比。只可惜这世上鼠目寸光之辈太多,总是不知天高地厚,口出井蛙之言,否则在下也不会这般急着站出来,以微末之力教他们做人了。”他说话时鼓动内力,声传全场。雁无忧等人自知他这话是说给摩提耶罗等人听的,只是太过张扬狂傲。但凌风子先前连斗两场,展现出的高超武艺倒也是实打实的,因此一时到也无人反驳。

正得意间,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没遇到真正的高手罢了,否则。。。哼哼,还有你说嘴的份。”人们顺着话音看去,是来自东南方的大棚之中,此处坐着的皆是吐蕃国僧侣,其中说话的正是吐蕃扎西王之女,十六岁的星月卓玛。

凌风子闻言本已恚怒之极,他没想到有人敢这般回驳自己,待见到说话的是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气愤稍平,走上前道:“小丫头,是你说话吗?”

这时坐在首席的扎西王斥责女儿道:“星月,胡说什么。说好了不许惹祸才带你来的,此等场合也敢乱开口。”

星月卓玛道:“爹,你刚才没听见他说什么吗?难道只有他大唐有高手,我们就没有吗?”

扎西王站起以手抚胸行了一礼,道:“本王的女儿自小生性顽皮,从来都是口没遮拦,喜欢说些孩子气的话,侠士不必介怀。”

凌风子虽是江湖中人,也知扎西王在吐蕃身份尊贵,又是大唐朝廷的贵客,遂抱拳道:“王爷言重了。”

哪知星月卓玛又道:“哼,只可惜不能让你这井底之蛙见识一下真正的高手。”扎西王怒道:“你还说。”星月卓玛被父亲一吼,只好闭了嘴。

凌风子不怒反笑,问道:“你说的高手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星月卓玛怯怯看了父亲一眼,道:“我爹不许我说话,算了,放你们一马。”

说到这里,就连雁无忧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上前抱拳道:“王爷请宽心,我等都是习武之人,最爱以武会友,见识天下各门武功,当中绝无丝毫不敬之意。请你准许令爱下场,为我等展示她所说的高超武学。”

扎西王听他这般说,无法再回绝,只得气哼哼对星月卓玛道:“当真胡闹。”众人知道他是同意了,雁无忧一扬手道:“姑娘请吧。”

星月卓玛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当然不行,我哪儿打得过你们,我说的是真正的高手。”

雁无忧越听越奇,这女孩儿说的话条理分明,显然并非纯粹胡闹,难道他吐蕃僧众里还真有什么高手未现身不成。但是包括吐蕃诸僧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此次来唐的黑教第一高手鸠摩罗什先前已经被澄正禅师完败,又去哪里再找胜过他之人。

雁无忧只是心中这般想,凌风子却已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个鸠摩罗什。”

星月卓玛摇头道:“他?他已经输给那个死去的老和尚了,自然不是他。我说的是我的马夫。”话一说完,空气好似凝结,片刻后,全场轰然大笑。

凌风子笑道:“原来是你的马夫,确实了不得。只不知他的绝技是蹬前蹄还是尥蹶子呀。”人们听他这么说,笑得更是厉害。扎西王等吐蕃诸人均面露尴尬。

星月卓玛气的噘起嘴,一转身,对坐在最后一排的众仆人方向喊道:“古鸠努,出来。”

一个人站起走到星月身旁,待星月卓玛伏在他耳旁说了几句后,便来到场中。

凌风子看那人脚步身形并无特异之处,只是头戴毡帽,帽沿边垂下黑布,遮住了脸,瞧不清面目。

扎西王站起道:“我吐蕃的习规,奴隶平日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以免冒犯尊者。若是少侠不喜,我便让他将帽除下。”

凌风子朝棚中看去,最后一排的人果然都用黑布遮面,便道:“不必了,就冲这位朋友有胆量出来面对我,便给他留些颜面吧。”凌风子虽表面释然,但其实心中对星月卓玛的话耿耿于怀,他本性高傲,最恨别人对己不敬,更何况是在这等大庭广众之下。他决心这次不再浪费时间戏耍对方,当以最凌厉决绝的方式取胜,让那吐蕃的小丫头后悔方才的出言不逊。

凌风子手捏剑诀,暗暗运气,雁无忧站的距离最近,听见他全身骨节微微作响,知道这一击必然势如雷霆。他正要开口相劝,却见凌风子说道:“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说罢已一跃而起,将长剑甩成一道白光,夹杂风雷之声,烈劈而下。他人还未落下,地面石子枯叶已受剑气逼迫而不停乱滚。

雁无忧知道此招一出,那马奴必死,脱口道:“剑下留情。”

就在众人惊叫声中,只闻一声脆响,烈风消散。一身白衣的凌风子躺在场中的青石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那马夫则单手反持着凌风子的长剑,静静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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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章 名僧大会(五)

少林寺上空死一般寂静,满场皆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凌风子虽为人狷狂,高傲轻佻,但绝非无能之辈。他先前连败乌荼和红发怪僧,展现出超卓的轻功剑法,确实当得起高手之名。可眼下不知如何,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将一剑把这以布遮脸的吐蕃马夫劈成两半时,自己却莫名其妙的昏死在地,就连手中兵器都被夺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常人根本没看清适才究竟,鉴于凌风子高强的武功,没人相信他会这般落败。因此已有人窃窃私语,“不会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吧,头磕在了地上,才昏过去。否则那吐蕃人怎么一动没动的。”,“怎么可能,那剑怎么到对方手里了?”,“定是摔倒时,剑脱了手,正巧落在人家手里了呗。”霎时间,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但对于冷小小和雁无忧等高手来说,适才一切却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凌风子的剑劈下那一刻,呆立的吐蕃人突然抬手切在其手腕上,将剑夺下,又顺势在凌风子太阳穴上敲了一击,这才致其昏迷。

慕容云清张大了嘴,说不出话,终于道:“这。。这也太快了吧,一招就败了。”唐西瑶摇头道:“不,凌风子根本连一招都没使完。这个吐蕃人太可怕了。”

齐御风开口道:“姓凌的太轻敌,他以为对方根本不会武功,出招时露出的破绽太大了。”

雁无忧却道:“就算如此,倘若换成你,难道能一招将其击败?”

齐御风默然,他与冷小小对视一眼,两人心知雁无忧说的没错,凌风子出招时鼓气而发,剑气弥漫,哪能轻易就伸手过去。即便自己也能找到那一瞬的破绽,却绝难如古鸠努这般一动不动,轻描淡写将其击溃。‘冷雁萧齐’,是近些年武林中公认年轻一辈中的代表人物。这时四人齐聚,望着眼前之敌,不约而同生出同一个念头,“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恐怕今天在场无一人是他对手。”

只见星月卓玛得意之极,一招手,下令道:“好啦,古鸠努,回来吧。”那人转身就走。这时人群中冲出两名年轻剑客,上前扶起凌风子,焦急道:“师兄,你怎么样了?”看来他们是凌风子的师弟,也是昆仑弟子。

其中一名蓝衣剑客怒道:“伤了人就想走,哪有那么容易。”边说着拔剑在手,刺向古鸠努背心。另一名弟子也放下凌风子,一同上前夹攻。二人一左一右,所发剑招一横一竖,看似简单,却将对手身周上下所有空隙都封死。雁无忧不禁眼前一亮,脱口道:“两仪剑法。”

古鸠努察觉来势,停住脚步,待到双剑剑锋几乎同时抵在衣服上时,猛地转身抬腿,啪一下将两把剑都踩在地上。接着双手一分,劈在两名剑客的脖颈,二人顿时内息一闭,同时昏死。

古鸠努连败三人,每次都是一招即胜,此时他伫立而站,地上躺着三个伤者,竟没人敢上前相扶。

星月卓玛道:“爹,我说的对不对,他们唐人就会吹牛,哪儿有真正的高手。”扎西王面有诧色,万没想到给女儿养马的奴仆之中居然有这样的人物。

摩提耶罗踱步行出,面带微笑,道:“正如前所言,唐土的武学虽有可取之处,但若真论起来,却仍该始终保有谦卑之心,明白自己的斤两轻重。就像佛学传自我天竺一样,无论多努力的学生,又怎敢同老师相比。”他一番话说完,天竺乃至西域诸僧纷纷响应赞同。

“阿弥陀佛。”这时玄正方丈起身合十道:“想不到吐蕃竟有如此高手,赎贫僧冒昧的问一句,施主所修武功是何门何派?”

古鸠努默然不答,星月卓玛接道:“大师,你也想和他比试一下吗?”

玄正笑着摇头,道:“老僧早已年迈,筋骨消退,如何还能与人动手,只是好奇一问,还望这位施主答疑。”

星月卓玛看看呆站的古鸠努,道:“他不会说话的,他的名字古鸠努在我们吐蕃语中就是哑巴的意思。”

玄正恍然道:“原来如此,可惜。”

星月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无法得到印证。”玄正道:“老僧虽然眼拙,无法认出这位施主的武功路数,但若所料不差,其必是出自中原武学,而非他国技艺。”

这时摩提耶罗冷哼道:“胜败无常,本不稀奇,方丈大师乃是有道高僧,怎的却口出这等狭隘之言,输了不认,却去硬扯什么武功路数,大师如此行事,不显得太无耻了吗?”

玄正笑了笑,没有说话。天竺众僧却来了劲,七嘴八舌道“输的太难看,无法可施,只好在嘴上沾点便宜了。”,“唐人就是耍小聪明,论真本事就差得远了。”“武功这么差,所谓中原不如改叫东域,吾等之国改叫中原还差不多。”

众人一番奚落只把雁无忧气的七窍生烟,伸手就要拔剑,忽然感到有人在肩头一拍,转头看去,不意竟是同门师弟刘梦阳。

刘梦阳道:“若非刚才那铁铲飞过来,还不知雁师兄也在此地。师兄稍安勿躁,让小弟先打头阵。”雁无忧心知刘梦阳是师姑清虚子于睿的首徒,剑术已有自己七分火候,便道:“此人非同小可,小心些。”

刘梦阳答应了,走出抱拳道:“在下讨教。”

星月卓玛抬手道:“且慢,你们大唐文绉绉的礼数太多,实在浪费时候,除你之外,还有什么人要挑战的,痛痛快快一起上吧。”她这番话说出,中原诸人更是不忿,可再不服气却也无言以对,谁都清楚,那古鸠努太过厉害,单打独斗的话,也许在场真的没人是他对手。

星月一句目中无人的言语,颇有激将之效,这时又有两人挺身而出,唐西瑶看清其中一个中年文士的面目时,奇道:“张先生。”原来那人正是长歌门吴中四士之一张若虚,曾与唐西瑶在虎剑岭有过一面之缘。

另一个年纪稍长之人报出姓名,原来是丐帮长老翁伯沙。冷小小道:“两年前,丐帮掌钵长老詹毅神秘殒命,继任的就是这个原长安分舵舵主翁伯沙。听闻他的三十六路‘玄沙散手’很是了得。”

只听翁伯沙道:“阁下武功高绝,翁某本不敢班门弄斧,但此等傲慢之言下,视我中原无人,若还是龟缩不出,翁某的十八代祖宗也要活过来痛骂与我,所以特来领教领教。”

张若虚道:“翁长老说得好,明知不可为而为,今日就算不敌,死在了当场,也不能让人小瞧了。”

年纪最小的刘梦阳却始终不语,原来在暗暗凝神聚气,面对这样厉害的对手,他自知拖延打法非是上乘,因此务求一击而中,将其重创。此刻刘梦阳聚气已毕,握在手中的剑发出嗡嗡震动,喝了声:“有僭了。”顿时如弹弓般直扑过去,全身力气集中在剑尖一点上,剑身发出啸锐的声音。

古鸠努不避不挡看准来势,伸指一弹,正中剑身,刘梦阳虎口巨震,长剑险些脱手飞出,大惊之下,全身力气下压,好不容易才把剑按住。

这时张若虚和翁伯沙二人同时攻到,此刻在丐帮,纯阳,长歌的三名高手围攻之下,古鸠努终于不再站立不动,他闪展身形,在三人攻势的交织下游走不停。

张若虚掌法浑厚,去势流畅,时而柔韧,时而刚强。刘梦阳剑法如风,招招取险。翁伯沙的散手覆盖面最大,不同于寻常掌法,拨,打,切,拍,推,几乎是从所有的空隙中寻找空档。三人呈品字形将古鸠努围在中间。

古鸠努脚下位移,身体缓缓转动,每次刘梦阳的剑招和张若虚的掌力攻来,他都挥手挡开,不多纠结,注意力主要在翁伯沙一侧。

冷小小凝神观战,看出其中翁伯沙功力最高,承受的压力也最强。每当他试图用眼花缭乱的攻势去分散古鸠努注意力时,对方往往简简单单一伸手一抬腿便将其破解。最让冷小小心惊的是,居然完全看不出古鸠努的武功路数,非掌非拳,尽是平淡无奇的手法和腿法,但每一式中都蕴含着巨大的威力。

四人来回穿梭相斗至十余回合时,中原三人已相形见绌,由开始的主动攻击转变为只余招架之力。又战两合,张若虚内力不济,抵挡稍慢,被古鸠努掌缘击中后颈,顿时两眼一黑没了知觉。翁伯沙一惊,赶忙来救,霎时中门大开,却被一脚蹬在胸口,横飞出去,落地连连翻滚,吐血不止。

这时只剩刘梦阳一人独撑,他自知没有胜机,意欲退出战圈,哪知脚步刚动,手中长剑就被夺了去。刘梦阳大惊,心想这剑是师父亲手所赐,决不能被夺,一声怒吼猛扑过去,死命抱住对手不放。

古鸠努手肘后顶,刘梦阳被撞在胁下,立时受了内伤,口鼻喷出鲜血,双手一松,跌了出去。古鸠努两手一震,精铁长剑寸寸碎裂,数十碎片朝刘梦阳直射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雁无忧冲到刘梦阳身前,长剑连挥,叮叮咚咚一阵响,将碎片全数挡开。他环顾了眼前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六个人一圈,抱拳道:“可否先将这些受伤的人抬走救治。”

古鸠努未作回应,星月卓玛却道:“当然可以,我们又不是来打架结仇的,是你们言语无礼在先,这才出手。”雁无忧笑了笑以示感谢。玄正指示多名少林弟子上前,七手八脚将人抬了下去。

场地清空后,雁无忧一振长剑,他知古鸠努不会率先动手,道了声:“雁无忧领教,请。”起手猛刺而出,打出最强剑诀‘天道剑势’。霎时间,众人但觉满眼生光,空气中倏倏声不停。雁无忧知道面对如此高手,试探已无必要,直接亮出压箱底的功夫。‘太极无极’接‘两仪化形’再接‘三环套月’,连发三式。

古鸠努不料对方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威,为避剑锋,只能连续后退。雁无忧趁势而上,剑招从四面八方递出,就是为了不让对方找到半点破绽。随着他出招越来越密,体内紫霞功越加旺盛,剑气来回激荡。

每当古鸠努出手攻来,雁无忧立刻变招,不把任何一式使老,他知道决不可被对手找到可趁之机,同时暗自心惊,自己的剑气已将他完全笼罩,却始终攻不进他双臂的守御圈中。若是换成别人,此时要杀要伤,早已全在自己控制之下。更糟的是,他感到古鸠努已从最初的猝不及防中稳定下来,内力也随着反守为攻渐渐释放出来。

雁无忧剑势纵横,身法飘逸,与古鸠努你来我往缠斗四十多个回合,人们从最初的惊讶开始连连称赞,有人喝彩起来。

冷小小看的心潮澎湃,道:“无忧子兵行险着,起手‘天道剑势’,不给对手反击之隙,精彩。”齐御风却道:“这般打法很危险,一旦吐蕃人找到破绽,雁无忧恐有性命之忧。”萧凝儿默不作声,眼神中露出复杂的神色。慕容云清双手合十,一脸担忧。唐西瑶望着打斗的两人怔怔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雁无忧此时感到对方拳脚上的力道源源不断扩散,彷佛无穷无尽,心知再打下去,一旦他站稳脚跟,情势怕要逆转,眼下自己占优,倒不如孤注一掷。他想着猛地提气,一式梯云纵跃空而起,面朝下身子倒转,长剑如电打出一式‘万剑归宗’,十数道剑气如雨落下。

古鸠努双手连挡,在一阵脆如爆豆声中,他猛的一掌打出,击向剑势最密处,就听刺啦啦一声,古鸠努右臂的衣衫全被剑气搅碎,露出半条胳膊。而雁无忧已被逼退三尺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长剑被对方拿在手里。他自艺成后,大小战无数,胜败皆有,却从没被人夺过兵器。

可雁无忧也非常人,他虽败不乱,再度揉身冲上,不同于刘梦阳的搏命之举,而是展开腿法,去踢对方手腕。哪知古鸠努长剑一挥,横劈而至,居然剑法高超之极。雁无忧一个打滚勉力闪过这一剑,惊出一身汗,暗忖当真滑稽,自己的腿险些断在自己的剑下。

这时衣袂声响,又有一人加入战团,原来是齐御风。他始终从旁默观,看出古鸠努的武功开阖纵横,气势磅礴。而自己的百花拂穴手精微巧诡,也许正是他的克星。

果然齐御风指力所到之处,古鸠努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全力闪避之下,依然被连连点中。转身时突然感到手中一空,凌霄剑又被雁无忧夺了回去。

剑一归手,雁无忧立即后撤退开,不再出招,他知道自己方才已经输了,对方击破万剑归宗时手下留情,自己此时也不必再多做纠缠。

齐御风身形快疾,避开对方双手招式,专找其各处穴道。两人数招一过,古鸠努浑身上下被齐御风的指力打中不下二十处,只觉疼痛钻心。

而齐御风更惊,自己虽不断打中古鸠努的穴道,但却无法击破其罡气,指力难以透入其身,如此根本伤不到他。暗忖吐蕃国居然有内力如此之强的人。

虽然未受重创,但身体不断被齐御风凌厉的点穴手法打中,古鸠努毕竟受到不小的影响,动作滞涩起来。齐御风也察觉到这点,心知眼前正是败敌良机,想要加强力道,却无奈双臂为其内力不断反震,此时逐渐麻木,有些难以为继。

两人见招拆招,又斗十几个回合,齐御风眼见对方虽被百花指法压制,却始终不露败像,不由得好胜心大盛,猛地右手虚引,左手连弹三指,使出一招‘芙蓉并蒂’,古鸠努虽勉强躲过一指,但其余两下全部挨中,顿时中路一空,露出破绽。

齐御风抓住时机,直冲中宫,右手点向古鸠努咽喉,竟是个搏命的打法。不想古鸠努内力之强实在出人意料,竟似不受芙蓉并蒂的影响,身子一偏,只被这下打中了肩头,右手却已击向齐御风顶门。

眼看齐御风就是脑浆迸裂的结局,人群惊呼声中,冷小小和雁无忧同时赶到,二人一左一右,硬生生将齐御风拉开。同时冷小小另一手鼓足力道迎向古鸠努来掌。岂料二人手掌即将对上的一刹,古鸠努手腕突然一绕,拍向冷小小肩膀。

冷小小万料不到在此等猛烈发掌之际,这吐蕃人居然还能变换方位,而自己却已来不及收手,避无可避之下,运起仅剩的内力,使出虎牙令心法‘守如山’运气于肩。耳听砰一声,他硬抗了这一掌。

冷小小趁势和雁无忧拉着齐御风飒然后退,停住后但觉左肩痛入骨髓,犹似散架。

古鸠努也并不追击,仍站原地不动。冷小小努力调匀呼吸,道:“我们输了。”

星月卓玛连连拍手,笑道:“爹,怎么样,如此看来,还是我们吐蕃国的武功天下第一,对吧。”扎西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不出话来。星月卓玛招手道:“好啦,古鸠努回来吧。”

古鸠努转身就往回走。这时冷小小却道:“等一等。”古鸠努背对着他停住脚步。冷小小道:“阁下武功惊人,我等心服口服。但须说明,我们几人并不代表中原武功的高低。”

扎西王站起道:“这位侠士多虑了,今日只是贵我两国切磋学习,并无胜负之数。”他毕竟身份不同,可不愿因为女儿的胡闹而影响两国本就脆弱的关系。要是被人传出去,自己带团来到少林寺耀武扬威,传到大唐朝廷之中,岂不糟糕。

冷小小道:“王爷谦厚,在下这里谢过。对我等习武之人来说,倘若输了不认,却更叫人看不起。在下这里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望王爷允准。”

扎西王道:“请说。”

冷小小道:“可否请他摘下面罩。也好让我们输个明白,知道究竟败在了谁手上。”

古鸠努在千余人前,连败九名中原高手,威震全场,此刻扎西王倒有些不敢做主了,望向女儿。眼见星月卓玛若有所思,雁无忧道:“他武功如此高强,总不会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吧。”

星月卓玛一撅嘴,不服气道:“哼,有什么不敢,古鸠努,摘下帽子来。”

古鸠努缓缓将毡帽脱下,扯掉面上黑布,转过身来。众人这才看清,场边的慕容云清腾的从地上弹起来,以手掩嘴,盖住了险些发出的一声尖叫。唐西瑶呆若木鸡,萧凝儿则张大嘴还有冷小小三人亦是目瞪口呆。

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在两年前葬身绝谷的叶随云。

一百七十一章 血龙出关

震惊过后,雁无忧心中狂喜,哪里还忍得住,一声大叫,冲上去就要给叶随云一个熊抱。不料叶随云见他靠近,反倒后退一步,面有警惕,似乎并未因故友重逢而有半点欢喜。

雁无忧停住脚步,诧异道:“叶。。叶兄弟,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雁无忧呀。”

一旁的冷小小也察觉不对劲,眼前的叶随云面色木然,目光中满是警惕迷茫,似乎压根不认识自己几人。可要说他不是叶随云,世上哪有人能长得如此相像的,何况那一身绝顶的武艺更是别人无法模仿的。此时回想,难怪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那定是其从降龙掌法中自创衍生的降龙手,此前曾听他提过,自己并未亲见。无论如何,眼前之人是叶随云无疑,至于他何以这般怪异,其中必有缘故,也许与他两年前的失踪有关。

冷小小生性沉稳,虽心中翻腾,满腔疑窦,表面却不动声色,他阻住雁无忧,试探着问叶随云道:“你不认识我?”

叶随云紧盯着他,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你是谁?”

雁无忧急道:“这。。这声音不会错,肯定是他,冷兄弟,这到底怎么回事?”冷小小看向唐西瑶,却见她只是呆呆的望着叶随云。

星月卓玛冲上来,道:“古鸠努,早告诉你不要说唐话,更不要和陌生人言语,唐人最是狡猾,莫被骗了,快走。”说着拉起叶随云的手就要返回。

冷小小忙道:“郡主,请留步。”星月转头问道:“干嘛?”

冷小小道:“还请莫怪,古鸠努像极我们的一个朋友,敢问郡主,可否将他的来历告知。”

星月哼了一声,正待说话,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人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过了一阵,就见一个少林弟子从门外急冲冲跑来,对玄正道:“方丈。。不好了。。有许多人在。。在。。破坏后山。”

玄乘眉头一皱,道:“慧可,把话说清楚了,到底在哪儿?”

慧可道:“是,方才山谷中一声大响,徒儿正在近处,前去查看,见到有很多人在塔林附近,似乎正在山壁上乱凿,那声巨响正是他们用来挖山的器械炸裂了。”

冷小小和雁无忧相视而笑,知道慧可说的定是罗飞虎等人,恐怕正是由于二人偷走了其中的关键零件,破山车无法正常发动,导致了爆炸。

听慧可说完,始终平心静气的玄正却如临大敌,问道:“可是在灵霄峡左近?”慧可道:“正是。”

玄正心中一沉,他知道后山的灵霄峡谷看似寻常,实则与少林禁地达摩洞相连,虽不知这些人来意,却决不可放任不管。他道:“阿弥陀佛,既有歹人作祟,少林阖寺众僧护寺有责,无法继续参与论法大会,还望诸国高贤见谅。”玄正一段话说的不紧不慢,但偌大的广场,无论身处任何角落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议论纷纷,人声嘈杂。

玄正压低声音对冷小小:“老衲终于明白,摩提耶罗并非觊觎少林武学绝技,他在此的主要目的只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好让他的同伙暗中进行不可告人的行动。若非那声巨响,只怕当真要被他得手。”

冷小小点头道:“方丈大师说的是,难怪刚才连番打斗,不论输赢,他都是满不在乎。敢问大师,灵霄峡有什么要紧事物让你也如此紧张?”

玄正道:“现在无暇细说了,若冷将军有意,待事过之后,老衲会原原本本相告。”他说完转对罗汉堂首座澄实道:“速速召集罗汉堂众武僧,随我去灵霄峡应敌。”澄实领命而去,其余僧人也随着玄正身后,呼啦啦的离开了。

冷小小道:“我们也去帮忙。”雁无忧一指叶随云,道:“这。。他怎么办?”冷小小看了看叶随云,道:“事有轻重,叶兄弟既然无恙,我们总会将事情搞个清楚明白。眼下少林有难,我等武林同道施与援手才是当务之急。”雁无忧点头称是,又看了眼叶随云后,便和冷小小一同追出去。二人身后,又有一干中原武林之士紧随其后,加上有意凑热闹想要看个究竟的众百姓信徒,一起浩浩荡荡出了寺门。

这一来,参会之人十去六七,广场中霎时空出一大片来。叶随云正打算离开,蓦地心有所感,转头望去,见不远处一个少女,并未随人潮离去,而是孑立原地,静静凝望着自己,他记得这少女,方才就是她救了金刚智。叶随云微一犹豫,问道:“姑娘,你认识我吗?”

那少女自然就是唐西瑶,当叶随云乍掀开毡帽时,她只感脑袋里天旋地转,使出浑身力气才不致坐倒在地,好容易定住了神志,已是浑身大汗。此刻心绪沸盈,刻骨相思,只想扎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大哭一场。但唐西瑶也知眼下情势有异,这才按捺冲动,强压着心口犹如灼烧的激动,走近几步,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回道:“是的,你叫叶随云,是我的。。。是我们的朋友。”

这时,星月卓玛走上来,狐疑的看着唐西瑶,问道:“古鸠努,你认识她吗?”叶随云摇摇头,道:“她说是我的朋友,也许知道我的过去。”

唐西瑶问道:“你对以前的事什么都记不起吗?”

叶随云点点头,想了想问道:“你知道我的爹娘吗?”

唐西瑶神色黯然,摇头道:“我只知道你有一个奶奶,可是因为两年前听闻了你的死讯,老人家受打击太大,没多久也故去了。”想起那时,自己收到林诚来信,狂赶五昼夜到君山,最终拼尽全力却也没能救回叶奶奶,而自己因劳累过度,加之思念叶随云太深,心力憔悴之下,也大病了一场,被齐御风接回万花谷后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算痊愈。

唐西瑶不知道的是,彼时孙思邈一查之下,发觉徒儿之病并非难症,但身体状况却越来越差,自是因为她心中有了求死之念。孙药王是当世第一名医,真正厉害之处,便是绝不拘泥草药之方,他心知这个小徒儿对叶随云情根深种,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最终说道‘不见尸首,难言必死。’只是这简单的八字便救活了唐西瑶。

叶随云默然不语,星月卓玛道:“古鸠努,别听她的,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我告诉你,这世上你只要听我一个人的话就可以了。”拉起叶随云就要走。

唐西瑶急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和来历吗?”

叶随云停下脚步,迟疑起来,似乎心中犹豫,他对唐西瑶道:“我自然是想知道的,但我的命是郡主所救,她是我的恩人,无论我要做什么,总要征得她的同意才行。”

唐西瑶眼见星月卓玛急欲拉叶随云离开,大声道:“郡主,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星月停住,却没有转过身来。唐西瑶道:“我知你对他好,可是郡主,对一个人好,并不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带在身边,对你俯首帖耳的玩具。叶。。。古鸠努的性子原本乐观开朗,你真的忍心他往后就这般浑浑噩噩,做一个不说话的马奴吗?”

星月卓玛似乎心中犹疑,却终没有再看唐西瑶一眼,拉着叶随云回到棚中,对扎西王说了几句话,扎西王点点头,随后整个吐蕃僧团都起身离开了少林寺。

冷小小等人赶至凌霄峡时,彼处早已是刀光剑影,乱成一团。先到的十几个少林僧已与华鹤炎等人交上了手。罗飞虎也在其中,却独不见柳惊涛。冷小小一思索便即了然,柳惊涛自是怕被玄正认出,因此提前藏匿起来。

此时算上后到诸人,少林这边也仅有五十余人,虽都是武功精强,无奈对方人数太多,一时间难以占优。罗飞虎不停督促负责开凿山壁的数十人加快手脚,一边不断咒骂着司徒一一。

雁无忧瞧得真切,暗忖当日在绝情谷就该把这厮解决,也不至他今日出来作怪。抽出长剑,直冲过去,却被三名好手斜刺里冲出阻拦。数招一过,雁无忧就判断出几人都是风雷刀谷的高手,不可小觑。他剑圈收缩,步伐后移,连出几剑都是守势,形似不支。果然三人中计,三把长刀齐出,劈头砍来。雁无忧剑招猛地连变,顿时三人一中前胸,一中大腿,一中手腕,同时重伤倒地。

雁无忧刚一收剑,就见到不远处齐御风也被两人缠住,险况迭出。雁无忧顾不上去追罗飞虎,立时上前解围,与齐御风前后夹击,不几下便料理了敌人。雁无忧道:“大齐,怎么样?”

齐御风摇头示意无碍。雁无忧看齐御风喘息颇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心中暗讶,刚才这两个敌人也算不上多厉害,怎的齐御风竟险些被伤。他对方至身侧的冷小小道:“看着点大齐,他有点不对劲。”

这时少林方丈玄正率领的一众罗汉堂武僧也赶到加入战团,十几个澄字辈高手一出,形势顿时反转。罗飞虎眼看对面赶来的少林僧皆是以一当十,自己这边虽凭借着人多,尚可抵挡一阵,但败像已露,不由恨恨道:“他妈的,花钱买了司徒一一的破烂,反倒引来这许多秃驴。早知道还不如自己干,可惜。伙计们撤了。”

华鹤炎怒道:“不能走,事还没成呢。”

罗飞虎道:“华队长,非是我老罗不讲义气,眼下惊动了少林寺,无论如何是得不了手啦。你要拼死请便,恕在下不奉陪了。”说完带着负责开凿山壁的一干脚夫匆匆逃走。

这时后续前来相助的中原武林人士陆续赶到,形势更加一边倒。华鹤炎眼见手下伤亡惨重,心知大势已去,只得长叹一声,下令撤退。待神策兵一走,山林深处发出一声唿哨,仅剩的几十个刀谷杀手也齐齐退入树林,最终隐没。

众人正要追赶,谁知头顶隆隆声响,早先被罗飞虎等人挖凿破坏多处的山体突然崩塌,大小不一的石块纷纷滑落,声势骇人。所有人急忙后退,远远避开。

冷小小护着玄正行至远处,道:“方丈大师无恙否?”望着眼前尘沙飞滚,玄正忧心忡忡,说道:“阿弥陀佛,有劳冷将军挂怀,只可惜不知这些歹人是何来历,为何要与我少林为难。”

原来为了掩饰身份,不论是神策兵亦或霸刀山庄的杀手,皆身穿寻常衣服,玄正须臾间自是看不出端倪。但冷小小却一清二楚,他低声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详细告知玄正,最后道:“柳惊涛野心极大,却也不愿明着和少林为敌。就是不知他们在此鬼祟,究竟是何目的?”

冷小小最后一句话,使玄正心头一惊,待尘埃落定,山腰露出一处山洞入口,玄正凝思片刻,道:“阿弥陀佛,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老衲终于明白,自名僧大会发起伊始,他们便是冲着此处而来的。”冷小小诧异不解道:“方丈是说这山洞中有他们要的东西?”

玄正点头道:“此处正是通往达摩洞的暗道,冷将军请随我来。澄实,守住洞口,旁人不可进入。”澄实应了,命众武僧一字散开把守。

玄正,玄乘,冷小小还有其余澄字辈僧人一同进入山洞。玄正道:“冷将军定然想知道,这达摩洞中有何要紧事物,使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冷小小讪笑一声道:“不瞒方丈,这正是晚辈疑惑之处。想来答案就在里面了。”

玄正道:“不错,他们是要将囚禁在此地之人救出。”冷小小不问也知道,能够被少林寺用这般阵仗囚禁的必是了不得的人物。

果然玄正道:“此人二十年前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犯下滔天之罪,后被我少林时任方丈渡如禅师以‘千手如来掌’所败,秘密囚禁在此。二十年来每日遣人为他诵经解恶,怎奈此人魔性难除,因此我等始终不敢将其释放。天幸今日未被歹人得手,否则此人一旦得脱桎梏,世间只怕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看到冷小小面露愕然,道:“你马上就见到他了。”

众人通过甬道,来到山腹中一处空阔地,几缕细微阳光从顶部缝隙中漏出,正是少林禁地达摩洞。只见地上扔着一副铁锁镣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玄乘大惊失色,冲上去抓起镣铐,道:“这。。。方丈,箫沙。。。箫沙不见了。”

冷小小才知被关在这的人名叫箫沙,他眼望被玄乘拿在手中的铁铐锈迹斑斑,一望而知年深日久。再看每根铁环粗俞手臂,不禁好奇什么样的人需要用如此粗的铁链才能锁住。

玄正等人皆已变色,澄实道:“刚才那帮人明明并未得手便被我们赶跑,怎会。。。”

冷小小沿着山洞四周缓缓行走,一番观察,最后指着地上一处道:“想必他是从这里逃走的。”众人上前,只见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周边土石潮湿,显是刚挖通不久。冷小小道:“看来是有人挖地洞将他救走。能在短时间挖的如此深,非是常人能办到。”

众僧哗然,面面相觑。玄正一声长叹:“阿弥陀佛,血龙出关,我等当早做准备。”

一百七十二章 星月卓玛

冷小小一行在少室山下寻得一农家借宿,主人是一对老夫妇,很是好客。唐西瑶出手便给了十两银子,夫妇二人吓一跳,思量这么多钱,种十年地也挣不到,当下更是不多问一句,将两间瓦舍打扫的干干净净供他们居住。平日老汉种地,老妇煮食,二人没有子女,对这几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很是热情周到。

对几人来说,此次少林之行最大的收获,或者说最意外的好消息,就是发现叶随云尚在人世。接下来最要紧的,便是弄清楚他何以会举止如此怪异,竟像变了个人。至于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何种变故,也只能期望他复原后再详询了。

一番商讨之下,最终还是唐西瑶道:“叶哥哥的症状像是传说中的离魂症。”几人不明所以,雁无忧问道:“离魂症是什么?”

唐西瑶道:“此症颇罕见,我也只是曾听师父说起过。得这种病的人,或是头脑受了重创,或是心智受了极大刺激,对之前的所有事都没了记忆。”

冷小小深以为然,点头说道:“看他的情状,你说的怕是八九不离十。”

萧凝儿道:“既如此,该如何治法?”

唐西瑶目光一黯,道:“此病无法可医。”

雁无忧吓了一跳,急道:“什么?唐姑娘,以你的医术之高,怎会无法可医?你不是开玩笑吧。”

唐西瑶道:“难道我不想他恢复记忆吗?此症虽曾有先例,但复原的只是极少数。只能靠病人自己想起来,别无他法。”

慕容云清插口道:“或者找个人突然在小云子的脑袋上使劲撞一下,兴许能帮他想起来呢。”

唐西瑶道:“有可能。但也可能非但无法恢复记忆,反倒加重病情,甚至要了他的命,这人的头部最是要紧,岂可轻动的。再说了,以他的武功,什么人能打到他的头。”雁无忧和萧凝儿都笑了起来。

冷小小沉吟道:“如此说来,只能听天由命,寄希望他自己复原。”

雁无忧瞪眼道:“这哪里有准儿的,要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恢复记忆怎么办?”

冷小小道:“是呀,唐姑娘,当真没别的办法吗?”

唐西瑶眼中光芒闪动,道:“我虽无计可施,但我相信师父他定有法子。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治的了离魂症,就必是我师父。”

慕容云清也连声道:“对对,孙药王那是快成仙的人了,定有办法。”几人都兴奋起来,唐西瑶道:“因此眼下首要之事,就是劝说叶哥哥随我一同返回万花谷。此事说起来不难,却也没那么简单。要看那吐蕃郡主肯不肯放人。”

雁无忧一拍胸脯道:“放心吧,她要是不同意放叶兄弟回来,我就每日去顶着她的门说,说到她烦,说到她怕,看她敢不同意。”众人哈哈大笑,只有齐御风坐在旁一言不发。

往后的三天,几人每日里结伴,数次前往吐蕃僧团的驻地,可惜别说谈判,就连见叶随云一面都不可得,每次都被守门之人阻拦。最后一次雁无忧来了脾气,幸亏被冷小小眼疾手快拦住,否则便要强冲了进去。

回到住处后,唐西瑶郁郁不乐,吃了东西便回屋睡了。众人也知其实她心里比谁都着急,只是几人都想不出好法子来。

雁无忧对冷小小不忿道:“你今天拦着我干嘛,要是不闯,这帮吐蕃僧还当我们好欺负。几个看门的总是冷面冷语,照此下去,我看是永远也见不到叶兄弟了。”

冷小小道:“你要硬闯,势必动武。别人也就罢了,到时候叶兄弟出来动手,你打得过他吗?”

雁无忧一愣道:“谁要和他动手。我只是要见他,如果他出现了,正好大家把话说个清楚,岂不好。”

萧凝儿接口道:“只怕一旦动起手来,到时候你说什么都没人听了。”

冷小小笑了笑,道:“正是如此。”他拍着雁无忧的肩膀道:“眼下主动权握在那个吐蕃郡主手里,我们以礼相求,或许还有一丝机会,用强还不是时候。”

竖日清晨,唐西瑶刚起身,那农妇走进来,告知她屋外有人在等她。唐西瑶赶忙走出,却见等候的竟是星月卓玛。唐西瑶满心激动难抑,走了上去,道:“郡主,你。。。”

星月卓玛眼眺远处,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对吗?”

唐西瑶当然知道她问的是叶随云,想了想,道:“他虽然年纪轻,但是武功绝顶,遇到世上的恶人恶事,定会仗义出手行侠。他扶危济困,从不退缩,无论遇到多大的艰难困苦,也总是保持着乐观善良去面对。虽然他自己并未意识到,但我很清楚,这莽莽天下,武功修为能到这个地步,却如他般始终保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再无第二个。更何况。。嘿。。他还是江湖第一大帮的帮主。所以。。。”唐西瑶看着星月卓玛道:“是的,郡主。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星月卓玛转过头看着唐西瑶,顽皮一笑道:“我早就猜到了,他这么厉害。怎会是个普通的马奴。”唐西瑶第一次仔细打量她,发觉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虽面带稚气,却仍掩不住是个美人胚子。

星月卓玛又问道:“那他的武功是不是天下第一?”

唐西瑶忍不住莞尔一笑道:“也许再过个二三十年他倒是有机会。”

星月点头道:“也是,他还那么年轻,但前十。。不,前十五总可以吧?

唐西瑶听她问的孩子气,觉得有意思,笑答道:“也许吧。”

星月轻轻点头道:“那也非常了不起了。”

唐西瑶趁机问道:“敢问郡主是如何认识他的?”

星月卓玛道:“两年前,我吐蕃派遣为大唐皇帝贺寿的使团返回时,将他带回来的。那时他一直昏迷不醒,使节普丹让是我舅舅,他们在返回途中,见到一棵树上挂着个人,命人将其救下,那时他浑身是血,还以为救不活了。”

听了星月的话,唐西瑶再一思索,恍然大悟,吐蕃使团返回,必要路经云贵,可不就在剑阁道的路线上吗,叶随云当真是命大。

星月卓玛道:“他醒之后,问他什么都不说,现在想想兴许是听不懂吧,管事的烦了,直接把他分到我家的马房当了养马的奴隶。那时我瞧他怪可怜的,总是偷偷拿吃的给他。每次他都对我笑笑表示感谢。我也不知什么原因,就是觉得他和旁人不同。”

唐西瑶道:“郡主一定是觉得在他身边呆着,感到很安心。”

星月卓玛眼睛一亮,道:“对,就是这种感觉。我看他总是一言不发,就给起了个名字叫‘古鸠努’。在我们吐蕃话中,就是哑巴的意思。我还让他专门负责照看我的小马‘雪莲’。”唐西瑶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因为那正是自己的感受。

星月卓玛道:“有一次雪莲受了惊吓乱跑,驮着我滑向悬崖,眼瞅着要掉下去。当时我急的直哭,多亏了古鸠努及时赶到,不但救了我,也救了雪莲。让我惊奇的是,他跑起来的速度居然赶得上快马。”

唐西瑶道:“所以那时你就知道他武功很高。”

星月卓玛摇头道:“当时我只顾着高兴,倒也没想那么多。况且我也不懂什么武功。我最终意识到他非同寻常还是在一次法会上,我记得是黄教的大轮明王和黒教的千叶尊者比试阐法,说到最后,二人都是手臂挥舞,各自的转经轮疯狂飞转。那时我突然发现周围听法的信众,全都像是被大风吹刮一般,衣服须发皆飘,纷纷后撤躲避。唯独我丝毫不受影响,而且我还是坐在靠前位置。一开始我还道是两位大师顾及我是郡主的身份,但下一刻我就看到了,古鸠努的一只手臂掌心朝外,轻轻挡在我身前。”星月卓玛说到这停了停,又道:“再后来,我才发现他不是哑巴,但只会说唐话,那时我就想他在中原也许是什么大人物也说不定。当然,这些我从未告诉过父王。”

她看着唐西瑶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你的话,你说得对,如他这般的人,不该浑浑噩噩的过一世。古鸠努是我的朋友,我也希望他做回自己,能开心的活着。那天的法会上我见到你救了那个胖和尚,知道你的医术很高,你会帮他想起所有的事,对吗?”

唐西瑶毫不犹豫回道:“当然,不论我付出什么代价。”

星月卓玛道:“古。。。”她笑了笑,问道:“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唐西瑶道:“叶随云。”

星月卓玛默默的念了几遍,道:“我想将来一定还会听到这个名字的。”说完她眺望着远方的晨曦,又道:“多谢你让我了解到了他的一些过去,至少日后我想起他时,不会只记得他是一个马奴。”

唐西瑶精神一振,听她的话,竟是同意叶随云留下,果然星月卓玛道:“今日我就要和僧团一同返回吐蕃。晌午时,古。。。叶大哥就会来与你们汇合了。”她说时带着淡淡的微笑,唐西瑶却觉得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

星月卓玛朝来路返回,走了几步,突又转头问道:“唐姐姐,他是你的心上人,对不对?”唐西瑶脸色一红,笑了笑没有回答。星月卓玛道:“从第一眼看到你望着他的神情,我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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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万花谷的路上,或许与众人有些生疏,头两日叶随云还有些拘谨。可是经不住雁无忧和慕容云清等人不停的又问又说,他也渐渐放下戒心,与众人热络起来。加上唐西瑶,冷小小一同,几人一路上天南地北无所不谈。而叶随云就像个小孩一样,不断的问着各种问题,仿佛是第一天才来到这个世上。

众人也尽量捡高兴的事说与他,就连萧凝儿也加入进来,每当几人谈论往事,说到开心处都是哈哈大笑。唯独齐御风总是静静跟在队伍最后,不知在想什么。大家知他性子,也都习以为常。更何况现在叶随云安然回归,几人心照不宣,料定他心情不佳,也就不去打扰他。却无人真正明白齐御风内心深处的五味杂陈,有时看到叶随云投来友善的目光,当真比死还难受。

数日之后,一行人抵达万花谷外的山崖时,已是午夜时分,远远望去,本该是漆黑一片的谷中此时泛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似乎还夹杂着呼号之声。但相隔太远,听不真切。

几人大急,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都纷纷下马展开轻功奔去。雁无忧跑动中问冷小小道:“这似乎不是我们上次入谷的道路。”

冷小小说道:“咱二人上回都不识路,绕个大圈子自绝情谷而入,这次走的才是正路。闲话少说,赶紧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雁无忧突然道:“前面有人。”只见山道旁有个人面朝下爬卧不动。几人围上去,将那人扶起,露出面容,唐西瑶看清后,惊道:“白术。”原来这人正是她的师弟白术。

一百七十三章 万花离乱

唐西瑶赶快取出水壶,给白术喂了几口水。白术长喘了口气,苏醒过来。当他看清唐西瑶后,有些激动道:“师姐,你回来了。”

唐西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白术道:“水月宫的机甲全都失控了,跑出来到处破坏杀人,已经有好多谷中弟子丧了命。还有那些聋哑人,按你给的药方,明明都已经治好,恢复了神智,前几日不知怎的,又突然全发了疯,拿着刀斧见人就砍,还到处放火烧谷。正逢谷中武功高的弟子都去对付机甲,寻常弟子抵挡不了,也是伤亡惨重。”

众人大惊失色,齐御风问道:“我师父呢?”

白术回道:“那些机甲和人不同,根本无惧刀剑和点穴,极难对付。好多师兄都受了伤。我最后见到谷主时,他正在边救人边同机甲缠斗。”齐御风心悬师父安危,不等白术说完,已经朝入谷的山崖冲去。

白术急忙提醒道:“齐师兄,凌云梯已经损坏,不可使用。”却见齐御风已经从山崖边纵身跳下。几人赶上前,这才看到,原来顺着山崖的石壁生着许多藤蔓,无边无沿向下延伸。齐御风扯着其中一根藤蔓,另一手扶着山壁快速下滑,不一阵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冷小小道:“我们也去帮忙。”说罢和其余几人也按照齐御风的方法,各自朝谷中滑下去。

唐西瑶又问道:“师傅呢?他老人家还好吗?”

白术道:“师父此时该当在赏星居,我本是坚决要留下陪着他,可他却命我逃出谷去给你报信,要你切莫回谷。”唐西瑶一听顿时就明白,这是师父要保护自己二人。她嘱咐白术老实守在这里,等她回来。后也来到山崖边,打算入谷去帮忙,赫然发觉眼前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望着下面黑沉沉的山谷,不由心里打鼓,懊悔刚才该当让萧凝儿或者慕容云清等候自己。要知道虽然慕容云清的武功和自己相比是半斤八两,但她轻功可是一流的,否则也不会得个萧湘飞燕的绰号。

无奈之下,唐西瑶深吸口气,一咬牙也抓着藤蔓慢慢滑下。好在她也是习武之人,虽然根底浅,但总算也能平平顺顺借势而下,只是速度不敢太快。这般滑了一阵,眼看已经过半,谷下的景物已依稀可见。

这时蓦地听到不远处传来嘶吼声,唐西瑶心中一慌手不禁松了,整个人霎时快速坠落。唐西瑶一声尖叫,惊慌中两手乱抓,眼看即将落地时,但觉一股大力自下在她腰间一托,使稳稳落在地上。唐西瑶惊魂未定,这才看清原来是叶随云救了自己。

见唐西瑶面带询问,叶随云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定会下来,还是不放心,便在这儿等着。”唐西瑶心中甜蜜如饴,脸上却显得不服气道:“你敢看不起我,你们都能自己下谷,难道本姑娘就不行吗?”叶随云乐道:“唐姑娘,你就别嘴硬了,这一路之上,我早已从大家的呼吸身法中判断出每个人的功力深浅,此处虽有百丈之高,但他们几人却无需担心,只有你。。。。哈哈。。。这不幸好我。。。。”说到这,他突然看到唐西瑶望着自己的目光充满柔情,不由住了嘴。

唐西瑶见他神情微窘,不由莞尔笑道:“叶哥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呢。虽然失了记忆,但你还是你。”

这时突然自树丛中冲出三人,手中握着镰刀斧头,朝两人直扑过来。叶随云喊道:“小心。”一步挡在唐西瑶身前。

唐西瑶看那三人的衣貌,正是聋哑村的聋哑人,想必适才听到的嘶吼声就是他们所发,说道:“别伤他们性命。”叶随云道:“好。”他上前用指节连击三下,每一下分别打种各人耳后穴道,三个聋哑人应声而倒,昏死了过去。

唐西瑶看他身法简练之极,轻松的简直像在玩笑,回想起自己当初为了制服一个聋哑人,累到险些虚脱的样子,不自觉笑出了声。

两人朝山谷中央赶去,时不时见到发疯的聋哑人,叶随云便出手将其击昏,或者封其穴道。又跑一阵,忽闻前方有人正嚎啕大哭,伴随着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哭有何用,你这是自作自受。你在背后搞鬼,不过是想要压过贫僧一头,却闯下如此大祸,连自己多年的辛苦经营也毁于一旦,当真何苦。”

那大哭之人却似乎根本没在听,只是边哭边嚎叫着:“天工坊完了,我的天工坊完啦。”

“一行大师。”说话的是唐西瑶,她与叶随云来到近处,认出了说话的老和尚正是工圣僧一行。

一行也认出了唐西瑶,有些诧异道:“唐小女,你师父不是已经遣白术给你报信,怎的还是回来了,谷中现在凶险的很。”

唐西瑶道:“多谢大师关怀,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行叹了口气,走到正坐地干嚎之人的身旁,道:“你用千年龟溺加上破金水炼制出紊乱机液,将水月宫中所有机甲的控制中枢破坏,却不料机甲失控反噬,第一个捣毁的就是你自己的老窝,也算是自作自受。”

原来那嚎哭之人正是司徒一一,如一行所言,他为了打击一行,暗中破坏了水月宫中十台机甲兽,结果这些机甲兽冲出水月宫,四处破坏乱闯,顺着对人的感应,竟然闯到了距离水月宫不远的天工坊,将里面所有器物机关破坏殆尽,其中弟子死伤无数。不仅如此,还将司徒一一精心研制十年之久的几十个机甲铁颅全都砸成了碎片。也难怪他痛苦若厮。加之坊中多根支柱被毁,最后就连整个天工坊都几乎全部塌陷。司徒一一拍着地嚎道:“那个姓方的王八蛋可害死人啦,他给我配方时,明明说机甲会受我控制的。”

一行奇道:“你说紊乱机液的配方,是别人给你的?那人姓方?”

司徒一一道:“可不是,他骗我说以此可反控你的机甲,要不然我费那么大劲做什么。”

一行道:“难怪,老夫一直想不通,这方子你怎会知道的。却不知这姓方的是什么人。”只听司徒一一又是一顿混账王八蛋的乱骂。

唐西瑶不去理他,问一行道:“大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行一声长叹,道:“没办法,只有尽量多救人了。”叶随云忍不住问道:“大师,为何不先去阻止这些机甲继续破坏?”一行道:“非是不愿,是不能也。。。”原来这些机甲兽名叫‘锐雪机括’,是多年前应东方宇轩的要求所制。目的旨在护卫万花谷,可抵御外敌。每只机甲体高三丈,形如走兽,首尾各有两只锋锐铁器和一柄铁锤不停转动,无论触碰到何物,都霎时搅碎。机甲腹中储以火油,可喷出数丈火焰,根本是生人勿近。但最要命的还是其中的动力中枢,乃是一行耗费毕生心血研制,若是无人控制,它可以毫不停歇,运行半年之久。

唐叶二人都是一惊,要让这恐怖玩意儿不停打砸个半年,只怕万花谷都要沉入地底了。

一行道:“瑞雪机括本就是为了抵御武林高手而制,它会感应到人的行动而发起攻击,无惧拳脚点穴,刀剑兵器亦无法伤其分毫,唯一的弱点就在其中的控制中枢上。原本可用我的牵引机括来控制,现在却是无能为力。”

这时,忽听有沉重的咚咚声响起,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快速接近。几人立时想到是机甲兽锐雪机括,不由紧张万分。就见一个人率先从花海中冲出,神情惶急,挥手喊道:“快让开。”

叶随云看清说话的竟是雁无忧,正要开口询问,就见雁无忧身后花丛中猛地射出一股剧烈的火焰,火舌直扑过来。叶随云来不及多想,抓住唐西瑶手臂一跃而起,冲上半空,堪堪躲开了烈焰。空中下望,一行也已及时躲开,轻功竟是不弱。而坐在地上的司徒一一就没那么幸运了,身躯被巨大的火舌霎时吞没,连声惨叫都未发出,化为灰烬。

雁无忧从机甲后方扑到,一个回旋飞弹,踢中机甲头部,可这大家伙似乎并没半点影响,顶上飞锤直砸过来。雁无忧乱忙后仰躲避,身体失了平衡,跌落在地。还没爬起,机甲尾部的铁锤又砸到。叶随云喊道:“雁兄小心。”揉身飞冲而至,鼓足力气,一掌打在机甲腹部的侧面。那机甲兽被他这开山裂石的掌力轰的侧移出三尺,跪在地上,前后的利刀和铁锤也停止了转动。叶随云趁机拉起雁无忧,二人连忙躲得远远的。再看那机甲兽,隆隆声又复响起,再度起身冲了过来。

一行惊讶道:“此人是谁,掌力这般了得,竟可穿透外甲,将机括打的暂停片刻。”唐西瑶急的跺脚道:“那有何用,这铁兽还是丝毫无损。”

一行喜道:“不,有用。”他对叶随云喊道:“你方才打中的部位正是它机钮所在,却不足以将其停止,需得把它的动力消息拆除。”

雁无忧满身大汗道:“消息何在?”

一行道:“就在它后背脖颈处,以铜皮覆盖。”

众人看去,所谓机关兽的脖子就是连接机身和旋转铁刃之间的铜管。那铜管的位置被前后不停旋转的利刃和飞锤完全覆盖,别说触碰了,就是任何人想靠近点,都只怕瞬间会被搅碎。一行正是看到叶随云的掌力能透过机括外甲,使其中的控制机钮暂时失灵,虽只是片刻之间,但已算有了机会。

叶随云和雁无忧也顿时明白了一行之意,二人心有默契,分头出击,一个往上,一个在下。叶随云等那机括又喷出一次火后,心中默念,双掌轰出,正中其腹部。砰一声巨响,果见那机甲兽踉跄两步,停止了转动。

雁无忧正好跃空而至,凌霄剑已握在手中,只见白光闪熠,咔嚓一声,那铜管被一剑劈开,露出里面的装置,正是机括的动力部分。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此时那装置又开始缓缓转动,随着机械声渐响,所有人都知这铁兽即将再度站起。唐西瑶道:“无忧子小心,它又要动了。”

雁无忧心知机不可失,一声爆喝,手出如电,直直插入进去,奋力一扯,碎裂声中,将里面的机括整个拉了出来。只见机甲兽四肢瘫软,轰然倒地。那刚刚转动的铁锤也顿时没了力气,刚好停在雁无忧的脑袋前。

旁观的一行抹了把汗,道:“行了,这回行了。”

唐西瑶惊魂不定问道:“大师,它不会再起来伤人了吗?”

一行道点头道:“正是。”他对叶随云和雁无忧道:“除这只外,尚余九只,还需你们如法炮制,将其全部拆除。谨记机甲兽内有感应机括,动作越大者,会首先被攻击。”二人应了,不敢多耽搁,联袂而去。

一行望着刚才司徒一一所在的地方,此时已空空如也,只余一片被火烧焦的痕迹,喟叹道:“也算是一代工匠宗师,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他见唐西瑶怔怔发呆,问道:“唐小女,何事发呆?”

唐西瑶道:“我在想司徒先前所说的方姓之人到底是谁?显然眼前的局面和此人脱不开干系。”

此时的晴昼海三星望月之下,地上散落着数具万花弟子的尸身,还有更多弟子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在旁接受紧急治疗,齐御风也在其中。他自入谷后,疾赶至此,眼见众师弟伤亡惨重,立刻加入战团。可惜面对机甲,他也根本无能为力。眼见一个师弟情况危急,他上前搭救,却被铁锤击中,左腿立时骨折,再难行动,被几个师弟拖了下来。

再看不远处,东方宇轩正独自与两只瑞雪机甲周旋。他与众弟子已鏖战了两个日夜,却始终无法找到机甲的弱点。一干弟子功力较弱,或伤或死,只剩他还在拼力支撑。东方宇轩心中很清楚,一旦他无法缠住两只铁兽,一干受伤弟子将立时遭难。都怪自己当年要求太过苛刻,一行才制造出这等人力难抗的铁怪。

此时众弟子已帮不上手,伫旁观战。焦急之余,都不禁心中暗叹谷主超绝的武功。平日众人习武,虽名义上拜师东方宇轩,实则都是齐御风等几个师兄们督促指导,真正见过东方宇轩出手的人寥寥无几。今日遇上这等机甲之乱,才算开了眼。

东方宇轩的身法迅捷飘逸,游走自如,两只机甲丝毫伤他不到。可对他来说,也同样难以取得些许优势。两日之内,他用遍了各式兵器,拳脚掌法也换了数套,可终究是无可奈何。本想引这两只铁兽互戕,不想每当它们靠近便会自动变向,又冲着自己而来,也许是其中机体内装有什么辨识的装置。

东方宇轩苦战到现在,真气断续,内力也已耗损了七八。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却忽见两只机甲兽同时动作一滞,停止了运转,双双伏地不动。

众人不禁惊喜莫名,纷纷站起喊道:“铁怪停了。”

东方宇轩眼见机甲停止攻击,虽不知何因,也是心头一松。哪知刚要转身,就听齐御风叫道:“师父小心。”接着嗤嗤两声暗响,东方宇轩前胸后背两处大穴已被打中,顿时口中喷血,倒在地上。

一百七十四章 万花离乱(二)

只见一个蓝衣人面带冷笑,站在高处俯视着东方宇轩,冷冷道:“表兄,久违了。”

东方宇轩看清来人,盘膝而坐,缓缓道:“方鹤影,真的是你在搞鬼。”

蓝衣人方鹤影道:“怎么?难不成你早已猜到。”

东方宇轩道:“碧玲提醒过我,可惜我从未将你放在眼里,倒是大意了。想不到你真的敢找来。”

方鹤影怒道:“方宇轩,你也太狂了。你以为在名字前加个东字就能骗过我。”

东方宇轩笑笑,道:“我改姓只为不与吾父关联,与你何干?你也配。”一众在旁弟子此时才知,谷主原来姓方。

方鹤影太阳穴青筋浮现,咬牙切齿道:“不错,我承认打不过你,也承认蓬莱这代子弟中,属你天赋最高,才华最盛。若非用这机甲兽将你内力消耗大半,我确实难以一击得手。可那又如何,成王败寇,你的生死现在还不是在我手中。至于你的那些徒弟,非死即伤,我更是不放在眼里。”

东方宇轩见方鹤影手中拿着一个古怪铁盒,上面装着数个擎钮和铁条,问道:“这些机甲是你操控的?”

方鹤影得意笑道:“想不到吧,司徒经南的配方在我手里。只可惜他儿子太蠢,一见配方就全信了。我骗司徒一一制出了紊乱液,又给了他假的控制器图纸。真正的却在我这儿。”

东方宇轩点点头,又道:“聋哑村也是你搞得鬼?”

方鹤影哈哈大笑,道:“既然要灭了万花谷,当然是要多做些准备的。”

东方宇轩笑了笑,道:“蓬莱出了你这无耻宵小,也算方家祖上不积德。最后让我死的明白些,你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鹤影刷的抽出长刀,说道:“为什么?那我就告诉你个清楚明白。你老子方乾是蓬莱第一,你又是这一代中最卓越之人,这些本和我无关,我也毫不嫉妒。但你抢了我的爱人,更可恨的是你抢了她却又不好好珍惜,那就是罪该万死。”

东方宇轩平静道:“原来如此。”

方鹤影道:“你方宇轩是天之骄子,开宗立派一方之尊,无人可及,但我偏偏就要将你的一切骄傲毁掉。今日之后,世间再无万花谷。”方鹤影说完这句话,举刀劈下。众弟子鞭长莫及,大声惊呼。却见齐御风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处,飞身猛扑过来,伸指点向方鹤影咽喉。

方鹤影连忙收刀,用刀柄去砸,齐御风在半空变招,另一只手弹向对方手腕。方鹤影咦的一声,喝道:“好功夫。”回刀反削过去,齐御风本就是拖着断腿,拼命打出两招后,已疼的满头大汗,一颗心都快要跳出胸口,眼见对方刀锋砍至,勉力躲避,却终于还是被这一刀划在肩膀上,扑通摔在地上。

东方宇轩看到齐御风鲜血迸溅,叫道:“方鹤影,要杀我就动手,你我恩怨与我徒弟无关。”

方鹤影阴笑一声:“现在就有关了。”正要举刀砍下,又有人从花丛中闪出,连发三剑将方鹤影逼退。

方鹤影站定才看清,脱口道:“玲玲,你也要来插手?”原来正是方大姐方碧玲。

方碧玲淡淡道:“收手吧。”

“什么。”方鹤影道。

“你若是真的为了我,就停手吧。”方碧玲道。

方鹤影怒道:“若非他负心,你何至于孤身在绝情谷独居三十年,这等薄情寡义之人,何必维护与他。就算你恨我一辈子,我今日也要取他性命,你让开。”

方碧玲拔出剑道:“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总之我不许你伤他。”方鹤影一脸阴沉,似在犹疑,忽然伸手,啪一下点中方碧玲的穴道。他说道:“玲玲你看着,我不仅要方宇轩的命,万花谷的人一个都别想活。”说完拿起机括控制箱摇动起来,不料远处的两只机甲毫无反应,纹丝不动。

方鹤影眉头一皱,连连拍打那铁盒。就听有人道:“别拍了,就算把盒子拍碎,它也动不了啦。”只见雁无忧从机甲身后走出,将手中的控制消息扔在地上,说道:“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这家伙不是好人。”冷小小从另一只机甲身后走出,手中也拿着刚拆下的消息装置。

方鹤影道:“又是你们两个管闲事的。当日我不愿打草惊蛇才没动手,倒叫你们两个小辈看轻了。”说时迟那时快,方鹤影话音未落,手掌已拍向雁无忧。

因之记得上一次交手时的情景,雁无忧心里本不大瞧得起方鹤影,却不料对方身法如此快,二人距离本不算近,却说到就到,掌力已经压面。他来不及拔剑,一个铁板桥,身形后躺,勉强避开。谁知方鹤影功力之精纯出人意料,掌力顺势下压,又劈向雁无忧面门。

眼看雁无忧无法闪避,冷小小及时赶到,双拳同出,分打方鹤影下胁和手臂。这是围魏救赵,逼对方不得不守。果然方鹤影放弃追击雁无忧,转而和冷小小对上。二人以快打快,眨眼交换了十几招。

方鹤影虽为人卑鄙阴险,但他深修蓬莱武学四十余载,功力非同小可。虽比不上东方宇轩的天纵奇才,但放眼中原江湖,足已是一流高手之列。

反观冷小小,与其他人一样,前夜数个时辰缠斗锐雪机甲,内功损耗大半,此时渐渐气力不济,几个回合下来,已是下风。

雁无忧见状拔出剑上前夹攻,情势才算勉强斗平。三人翻翻滚滚三十余合,冷雁二人都已奔波一夜,几番剧斗,此时疲累渐重。

方鹤影却是神完气足,边打变盘算。对他来说,如今东方宇轩已无威胁,万花谷的人非死即伤,方碧玲被自己点中穴道,更是不必担心。虽然又出现了两个年轻强手属意料之外,但看样子,自己只要再拖一会儿,取胜不在话下。同时也暗自庆幸,这两个家伙年纪不过二十几岁,就有这等修为,若非他们一夜损耗,此时倒真有些麻烦。

雁冷二人心知肚明,再耗下去有败无胜,想到此两人一左一右连出数招将路线封死,接着双双发力合击,要对手避无可避。哪知方鹤影身形一动,就凭空消失。

冷小小正诧异,却惊觉雁无忧的剑尖已到眼前,连忙转头躲开。对面雁无忧也是一个打滚,才没被冷小小的拳头击中。

二人定住身形后,才发现方鹤影正手举一柄打开的纸伞,整个人竟好似悬浮在半空,下落速度之慢令人匪夷所思。

方鹤影见二人惊讶,哈哈大笑,道:“年轻人,没见识过。。。”话说了一半,突然感到一股大力将他直扯向下。他心头一乱,撇眼见到雁冷身旁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此刻正双掌盘云,才使自己失了平衡。方鹤影心中震惊,难道这人的掌力竟然能隔空将自己吸动。

来的正是叶随云,他为了护送唐西瑶和一行,此时才赶到三星望月,打远瞧见三人缠斗,自然是不必多问。他掌力催动,喝道:“下来。”

方鹤影再难悬停,落在地上,不由大怒,挥掌狠击过去,与叶随云连对三掌。就听砰砰砰三声过后,方鹤影面如土色,脸上全是汗,已经受了内伤。他满心以为此人年龄和雁冷相仿,功力最多在伯仲之间,因此出手毫无保留,意欲快速将其拿下,却万料不到是这个结果。

方鹤影猛力站起,一运功只觉胸口剧痛,吐出一口鲜血。方碧玲虽不能动弹,但一切都看在眼里,急道:“别逞强了,既已受伤,绝不可再运功。”

方鹤影满脸汗水汩汩而下,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潜心绸缪了十数年,眼看计划成功,大仇得报,明明大局已经在握,却眨眼被逆转,自然难以接受。方鹤影忽又想起锐雪机括,连滚带爬将控制箱拿起,不停乱按。

这时有人道:“不必试了,十台锐雪机括全被拆除了。”抬眼一看,原来是僧一行,在他身后还有唐西瑶和诸多谷中之人,原来他们和叶随云等人,整整一夜在谷中奔走,将各处所居的幸存之人都护送到此,其中唐西瑶的老师药王孙思邈也在其中。

唐西瑶道:“聋哑村民身上的毒也全都解了,你算白忙了。”方鹤影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控制箱一扔,转身背对就地坐下,不再言语。

东方宇轩见到孙思邈,道:“药王,快救御风。”齐御风已经昏迷,孙思邈查看后告知并无大碍,众人这才放了心。东方宇轩指挥众人救治其余受伤弟子后,又对冷小小等三人表示感谢。当得知眼前是叶随云后,东方宇轩惊讶之余,更是称赞有加,道:“你我二人虽年纪相差三十有五,但却可说是同辈之人。”

叶随云奇道:“前辈何出此言。”

东方宇轩道:“早年我居于侠客岛时,常听父亲说起,当世可与他并肩者唯有剑圣和聂笑天二人,无论从这二人谁论起,你与我岂不都是同辈。”叶随云早已听唐西瑶等人说过自己的身世,这一说来倒的确如此。众弟子和唐西瑶等人都是瞠目结舌,万花谷主东方宇轩是何等身份,尤其他性格绝逸不凡,平日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在众弟子眼中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此刻却说出与叶随云平辈相论的话,可见他心中对叶随云当真感激之极。

一行道:“我真是想不通,司徒经南的秘籍怎会在方鹤影的手中。”人们知道司徒经南正是司徒一一的父亲,多年前就已去世。在世时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工匠大师。生前著有秘书,当中记载了其一生所学,可惜此书在他死后也不知所踪。司徒一一苦寻多年未果。一行与司徒经南乃是至交好友,也曾多方打听,期望将书找回还给司徒一一。而司徒一一为人狭隘极端,不但不领情,还将一行视为终身之敌,甚至怀疑父亲是一行所害,也致使二人明里暗里斗了多年。

众人听一行所言,都朝方鹤影看去,却见他此时双目空洞,仰天而望,喃喃自语着什么。孙思邈心念一动,走上前去稍加查看,摇头道:“心智已乱,怕是疯了。”众人愕然不语。

方碧玲眼中泪水盈盈,她走上前,从方鹤影衣襟里寻到了那本秘籍,交给一行,说道:“他曾对我说过,得到一个名叫杨钊的人相助,有了对付宇轩的机会。我想这书就是那个人给他的吧。”冷小小大奇,暗忖原来这里的事又与李林甫有关,真不知这老贼将整个天下搅得不得安宁,到底要做什么。

方碧玲对东方宇轩道:“我求你一事。”

东方宇轩凝望了她一眼,道:“你要我别杀他。”

方碧玲道:“他已是废人,对这世间再无半点为害。他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我,因此我求你可否留他一命。”东方宇轩沉吟些许,最终点了点头。

万花谷经历此一番劫难,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之后的日子里,冷小小等人都在谷中,帮忙救治伤员,重修残垣。另一方面叶随云则静心接受孙思邈的诊治,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几人平日谈天说地,切磋武艺,都是难得的轻松自在。

某天,谷中专门负责探索江湖消息的弟子回谷,带回的一条传闻引起几人的注意。近几日,武林中数个帮会门派的重要人物突然暴毙,其中就有丐帮执法长老马天忌,少林证道院首座澄如禅师,昆仑派副掌门‘熠雪剑’王元静,蝙蝠帮帮主花麟飞,洛阳铁手门门主高虎等人,一时间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死者全都是面色雪白,但背心正中的皮肤上一片殷红,显然是被极强的内力震死。能够将人致死后显现此种独特情形的,武林中仅有红尘一派武学。红尘派极其神秘,并不为人熟知,只知其每一代只传一个弟子,而当今的红尘传人就是恶人谷主,‘雪魔’王遗风。

一百七十五章 药王问症

萧凝儿道:“久闻雪魔大名,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唐西瑶道;“我虽然没见过这人,但以前听多了他的传闻,总觉得他不是坏人,真想不到。。。”

雁无忧道:“你太天真了,真正的狠角色就是不动则已,一出手就是惊天动地,那些平时小打小闹的不值一提,对不对,小小?”

始终在旁不做声的冷小小听闻,却道:“我只是在想,他为何要这么做?”

又过几日,唐西瑶和叶随云被孙思邈唤至赏星居中。孙思邈说道:“叶少侠的离魂症可治。”二人大喜,唐西瑶对叶随云道:“你瞧吧,我早说这天底下没有我师父治不了的病。”

孙思邈摆摆手道:“先别着急高兴,让老夫说完。”二人见他神色肃然,方才的兴奋立时消了。孙思邈接着道:“经过两天查验,可确定他中了一种奇毒,名作‘天蚀灭’。”他看唐西瑶似乎欲言又止,便道:“你想问为师,为何从未见过这种毒。很简单,因为中了此毒的人片刻即死,从无活口,毒性之烈实乃天下第一。因此你也没有机会去学习钻研。”二人面面相觑,唐西瑶不解道:“那他。。。”

孙思邈道:“所以叶少侠还活着,不得不说是个奇迹。”他示意二人坐下,又道:“从叶少侠的脉象来看,乃是四年前十月上旬中毒,因为他的内功修为太过深厚,竟可不受毒性侵蚀,将其压制在体内。”叶随云对过往一无所知,更何况是四年前。但唐西瑶却记得明明白白,回忆道:“四年前的十月初,正是丐帮帮主的坐礼之日。也就在那一日,他被金吾卫羁押,后来在草子林被方浚等人半路截杀,我记得你的手臂被方浚的扇子划伤,定是那时候中了毒。”

孙思邈点点头道:“那便对了。”他对叶随云道:“以你的功力,若是寻常毒药,随着内息吞吐,及正常排泄,便可慢慢化解散于体外。但天蚀灭毒性太强,虽然一时无法对你造成影响,但你也无法将其化解,因此便留在了你的体内。而这种毒之所以叫天蚀灭,便是因为它会随着血液在体内快速游走,最后到达头颅之中,侵蚀脑髓,神仙无救。”

唐西瑶有些慌乱,问道:“师父,你是说那些毒现在就在他头颅之中?”

孙思邈点点头道:“不错,他的护体真气将毒药压制在颅中。昨日我用太素九针寻毒法,确定了毒素集中之处。”唐西瑶有些担心,问道:“师父,你是说要给他开颅。”唐西瑶也曾用这医法给人打开脑骨,就像曾在白帝城中给小梦子做的一样。但如果对象换成叶随云,却由不得她不担心。

孙思邈摇头道:“若是能开骨倒好了。可惜他脑中毒性所在得位置,是无法用此方法的。想必刚中毒时,你会经常无缘无故的昏蹶。”叶随云一脸茫然,唐西瑶急道:“对,正是如此。那时我就怀疑他是中毒,可数次查验后,却半点中毒痕迹也无。还道是自己想多了。”

孙思邈道:“此毒算是天下第一奇毒,不同寻常药物,无色无相,见血即走,根本无迹可察。他时时昏蹶,就是因为毒素困在脑中位置的影响。”他扒开叶随云的眼皮观察后,又切了脉搏,说道:“后来他吃了一种药,将毒性消弱了不少,想来便不再出现昏蹶之象。”

唐西瑶道:“师父您真是老神仙,这都能看出来。”

孙思邈笑了笑道:“这有何难,从他眼瞳中的白丝深浅即刻断定。”唐西瑶立时想起,当日在闻香岭,天歌也是这么说的。对师父道:“是个小姑娘送药给我们的。名字叫。。。”

孙思邈伸手拦住唐西瑶话头,稍稍沉吟,笑了笑道:“想必她和你差不多大,名字叫做天歌吧。”唐西瑶更奇道:“师父,你认识她?”

孙思邈道:“先不忙说她。这个药虽然可以遏制药性,却依然无法彻底解决问题。”他用手又试了试叶随云的手腕后,啧啧称奇,说道:“可是你竟然有幸,遇上了淮南的律宗圣僧鉴真大师,当真是命不该绝。”

唐西瑶惊奇道:“这。。。这您也知道。。。”

孙思邈道:“若非鉴真大师以清凉咒的九字真言法印灌入他脑袋里,无论他功力多高都活不到现在。”唐西瑶到此方明白,那日在扬州,鉴真在最后登船之前,手抚叶随云的头顶诵经,原来内里竟有这等深意,不由的满心感激。

孙思邈道:“清凉咒法印唯有修行道行高深之人方可掌握,除滓去秽,涤心平意,岂是等闲可得。真不知你们做了什么,竟有这等机缘。法咒加持,将毒性完全锁住,他才能一直活到现在呀。”

唐西瑶叹道:“师父,现在弟子终于明白,与您老人家相比,我可差的远着呢。”

孙思邈道:“你道为师这九十多岁是白活的吗。本来如果就此下去,即使毒性不清,也无大碍。可是叶少侠头部又被人以极阴狠的内力重击,毒性复散,侵蚀到了其他部分,这才最终导致他失去记忆。”

唐西瑶气道:“真不知究竟是什么人,才制出这等可怕的毒药。”

孙思邈长叹了一声,默然不语,似乎想到什么。唐西瑶也不敢打扰。过了一阵,孙思邈问道:“你可听说过北天药宗?”

唐西瑶摇摇头,孙思邈道:“也难怪,这北天药宗并非江湖门派。而是齐聚了天下间最好医者的一个组织,当中每个人都是杏林高手,他们聚在一起,只为钻研医术,修炼草药,以求达到治愈世间所有疑难杂症。甚至到最后,追求的不仅是治病救人,更要延年长寿,成仙问道。”

唐西瑶越听越奇,道:“若真有这样的组织,怎会少了师父你。”

孙思邈笑道:“不错,北天药宗正是我创立的。”唐西瑶登时傻眼。孙思邈道:“当然不止我一人,创立之初,尚有另几个岐黄同道。我们师兄弟相称,满怀理想,互相印证补缺,十几年间在医术上突飞猛进,甚至修正了很多前人医术中的谬误。我们当中不少人都被朝廷内外或是江湖门派以重金聘请,却无一人离开。但时时游走四方,悬壶济世,也因此声名大噪,为世人传颂。”

唐西瑶道:“既如此,北天药宗该当闻名天下呀,为何我却从未听过。”

孙思邈道:“可惜,这人世间,无论何时何地,何种目的,只要人多便会产生纷争。后来其中有一个人,也许是突然感到炼制寻常治病的药物太过无聊,便转而研制毒药,旁人劝他也不听。而此人在药石上的天赋极高,经过数年,终于被他制出一种奇毒。。。”唐西瑶脱口道:“天蚀灭。”

孙思邈道:“正是。此药太过狠烈,中者立死,根本无从解救。众人都不理解他何以做出这等可怕之物,纷纷谴责。他当时不声不响,毫无争辩。谁知当夜便以此毒将下在了其他师兄弟的饭食之中。”

唐西瑶惊恐的掩住了嘴,叶随云亦觉后背冰凉。孙思邈道:“那日也是我命大,并未像平时般和大家同时开饭,晚到了片刻。待我到时,已然无人幸存。他见事情败露,便连夜逃走。我只顾着伤心惊恐,也未曾想起将他捉拿。”说着又是长长一声叹气。

叶随云听的义愤填膺,说道:“这等罪大恶极的狠毒之人,竟也有脸当大夫。”唐西瑶问道:“后来呢,这个凶手可伏法?”

孙思邈道:“北天药宗一夜之间风流云散,后来我经常听说,江湖上有人死于各种奇毒,问过症状后,我就猜到那都是他的手笔。那时我心灰意赖,也无力找他报仇,但想此人自会有报应。果然,后来听说他作恶太多,为世人所不容,因此逃入恶人谷,这才苟活下来。”

唐西瑶听到这里,脑海中想起一人,奇问道:“师父,你说的该不会是。。。”

孙思邈道:“不错,他就是我的师弟,十大恶人之一,‘阎王帖’肖药儿。”唐西瑶万想不到,师父竟然与肖药儿有这样一段往事。

孙思邈道:“你先前说的那赠药少女便是姓肖,名叫肖天歌,正是肖药儿的独女。”唐西瑶虽然惊讶,但细想之下,却也合情合理。否则一个小女孩,医术再高,又怎能辨别得出这等奇毒,自然是她早就知道其中的药性。

孙思邈道:“但是她肯赠药,也说明她与其父性子确实不同。”至此前因后果说明,唐西瑶也已胸中了然,问道:“就是说叶哥哥的离魂症皆是脑中剧毒所致。只要能解毒,就可恢复。”

孙思邈喝了一口茶,点头道:“叶少侠的毒深入脑髓,外力已无法将之清除。只能祈望有解药将其化解。一旦毒素消解,记忆自然恢复。这就是为师方才告诉你们,此症可治的原因,但是。。。。”

“但是,您却没有解药。”唐西瑶道。

孙思邈深有忧色,道:“当世若真有解药,只可能在肖药儿手中。”唐西瑶站起身,深深望着叶随云,说道:“就是说,我们要去恶人谷走一趟了。”

孙思邈道:“为师想到,现今恶人谷和浩气盟之间冲突不断升级,两方斗的越来越紧,那恶人谷更是万险之地,瑶儿你。。。”

唐西瑶道:“我早对您说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徒儿都一定要治好他。”眼见孙思邈愁眉紧锁,她笑了笑,上前给师父双肩按摩几下,道:“不必担心,有叶哥哥在,还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还有冷小小和无忧子这些家伙,我谅他们也不敢不去。”

众人得知要前往恶人谷后,冷小小和雁无忧自不必说,二人与叶随云是至交好友,哪有推辞的道理。慕容云清本就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况且雁无忧即去,她岂会落在人后。对萧凝儿来说,叶随云算得上是仅有的异性朋友,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加之令人谈虎色变的恶人谷之名,不由胸塞间一股豪气顿生。一同返谷的几个人唯有齐御风因腿伤未复,难以成行。临行前众人来告别,齐御风只淡淡表示要大家保重。

几人结伴起程,在唐西瑶和叶随云心中,此行最终能否顺利拿到解药,实属难言,倒也不是心急的事。因此一路上和众人说说笑笑,并不疾赶,倒也惬意的很。

几日后,行至涿州,雁无忧想起据此不远住着一个朋友,有心去探访,几人自无意见。转道走了两个时辰,众人已饥肠辘辘,慕容云清不停喊饿。雁无忧道:“你们且忍耐一下,我这个朋友,不仅是武林朋友,家里还富得流油,保证有好吃的招待。”

冷小小笑道:“想不到你还有关中雷枪门的朋友。”雁无忧瞪大眼道:“你何出此言?”

冷小小道:“关中地区牵连着长安的安危,各等势力所在,我天策府早已查的清清楚楚,又怎会不知。此方圆百里之内,真正数得上有些名气的不就是‘二郎神’杨鹏远的雷枪门。”

雁无忧一伸大拇指,赞道:“冷大将军心思细腻,执掌乾坤,佩服。你说的不错,不过我认识的可不是杨鹏远,而是他儿子杨冲。这小子前两年随他爹上纯阳宫拜见我师父。后来杨鹏远说起想让他儿子见识见识纯阳武学,师父便命我与他切磋一下。。。”唐西瑶突然道:“那定是你输了,我听闻杨家枪法快疾如电,势如奔雷,厉害的狠呢。”

雁无忧怒道:“谁说的,我不过动了动手指,就把那小子收拾的服服帖帖。后来这家伙对我佩服的不得了,整天雁大哥的叫。”瞧他生气的样子,大伙都是好笑。

终于远远见到杨家庄,几人拍马疾赶,来到近前,却不由呆住了,只见门前挂着长长的白幡,左右各一个大白灯笼。这时大门呀的开启,走出一个老翁,喝问几人找谁。众人见这老人态度蛮横,语带敌意,都甚是不解。唐西瑶率先回过神道:“敢问老丈这里可是杨家庄?”

老翁见说话的是个美丽少女,脸色稍稍好转,点头道:“你们是什么人?”唐西瑶一笑,指了雁无忧,回道:“我这位朋友是贵庄杨公子的好友,专程特来拜谒。”雁无忧也道:“没错,老丈你在这里恶狠狠,倒不如去将杨冲叫出来,就说纯阳雁无忧来访,他一听便知。”

那老翁稍一犹豫,要众人等候,独自去回报,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快步迎出,正是杨冲。

杨冲看到雁无忧,不禁嚎啕大哭起来。待他情绪稍平,雁无忧问起事由,这才知道,原来三日前,雷枪门门主杨鹏远突然死在家中后院,后经仵作验尸,在他背后发现一大块殷红血印。

听到这里,众人愕然,萧凝儿道:“又是王遗风。”

杨冲道:“正是,这恶贼罪恶滔天,不仅害死我父亲,还留下一纸书,说三日之内血洗我杨家庄,鸡犬不留,算来便是今夜了。”

一百七十六章 西出阳关

听到这儿,众人都愤怒不已,唐西瑶问道:“小妹疑惑,敢问杨兄,王遗风与贵庄有何冤仇,竟会下此毒手?”

杨冲叹了口气道:“不止是我爹,现今所知,这几个月的时间,死在他手上的武林人士已多达四十余人。现在想来,恐怕是因为早前我等关中众豪杰响应了浩气盟谢盟主的号召,准备汇聚南屏山,打算随同浩气盟出击,一举剿灭恶人谷。家父曾说,现如今不止是关中,中原大部的门派也都纷纷行动。恶人谷这万恶之源的结症也是时候收拾了。谁知。。。。谁知世事难料,还未成行,我爹却已遭了不测。而我和众兄弟能否过的了今夜也难说的很”眼见杨冲神情落寞,失忆后言语渐少的叶随云也安慰道:“杨兄放心,我们帮你。”

杨冲满腔感激,对众人说道已将家中妇孺老小都迁走,自己则打算带领门中子弟留守,与杀人者决一死战。又说道:“小弟虽然愤怒,却也有自知之明,我爹都不是这恶贼对手,更何况小弟本就愚钝,所学武艺连家父七成火候都不够。本想求助其他江湖上的朋友,可三日之内往返实难赶及,但杀父之仇岂可龟缩,本已抱着拼死之心,却不料老天帮忙,把雁大哥送来了。”

雁无忧哈哈笑道:“你小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只懂盯着我。你有所不知,这一行人当中,就属我老雁的功夫最差。”杨冲瞠目结舌,几人不禁莞尔。

当夜,冷小小,雁无忧,萧凝儿分守三面,叶随云则独守大门。杨冲与唐西瑶和慕容云清,带领众弟子坐镇庄中各处,以备随时支援。所有人都心中忐忑,想到即将面对的可能是雪魔王遗风,都如临大敌。

夜半时分,坐守西墙的萧凝儿正闭目养神,忽听黑暗中一声唿哨,接着有人跃上屋顶。她身子一摇,也紧跟而上,夜色中依稀看到数个身影,都手持兵刃。

萧凝儿道:“滚下去。”对面几人听是女人说话,吃了一惊,都快步逼近。萧凝儿迎上去,面对乱砍而至的明晃晃的刀影,不住躲闪。试探几下后,不由心中冷笑,抬脚连踢带踹,将几人踢了下去。其中一人爬起道:“妈的,杨家庄怎么突然有了这等厉害的高手,快去告诉老大。”

这时南北两方也传来打斗声,萧凝儿正要前去相助,却听身后响动,又有数人前来。只好转身应战,动起手来,察觉这几人的武功比先前强不少。她拔出双剑,展开身法,一时斗个旗鼓相当。

忽听一个声音道:“都让开。”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夹着一股劲风猛冲过来,萧凝儿心知不可小觑,使出‘繁音急节’,双剑盘旋攻出。不料对方内功极强,竟丝毫无视剑招威胁,冲破剑圈,拳风直取萧凝儿面部。

萧凝儿怒气上涌,催动内力,双剑加劲,不断回削。对方不料这女子招式高明至此,只得收手,缩身避开。站定后才见自己的手臂虽无恙,但袖口已被方才的剑气搅碎,不由冷笑一声,道:“女娃子功夫不错。”

萧凝儿道:“你就是王遗风?”

那人道:“小姑娘不仅剑法犀利,眼光也不差。”萧凝儿听他默认,问道:“在下久闻雪魔性情孤傲,目空天下,却从未听说你是个滥杀无辜之人,为何如今这般四处杀人?”

王遗风道:“这些人意欲投靠谢渊麾下,对抗恶人谷,王某不过是先下手为强,也谈不上滥杀无辜。”他戏谑的望了萧凝儿一眼,接着道:“本来预计杨家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帮手,这才定了三日之期,没想到突然冒出你这小姑娘来,可惜了。”

萧凝儿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了一个好苗子,却要夭折在此。”话音一落,王遗风衣袍鼓风,一股大力袭来。萧凝儿霎时只觉呼吸不畅,想要躲避,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半寸难移,心口咚咚猛跳,似乎要跳出胸膛。连忙运功抵抗,却感到浑身的气力像是流沙般从四肢泄出。

这时雁无忧恰恰赶到,见此情状不敢迟疑,一剑刺向王遗风,哪知剑到中途,被方才等候在旁的五名恶人谷匪兵截住,霎时缠斗在一起。甫一交手,雁无忧便知道自己虽足可取胜,却非一时半会之功,但见萧凝儿面色骤变,已扛不住了。正心急之际,却见冷小小也赶到了,雁无忧大叫:“快救萧姑娘。”

不用他喊,冷小小早已双拳轰出,带动着内力在全身经脉中鼓荡,如暴雨般落下。王遗风见其来势如雷霆压顶,不容轻忽,只得双臂画圆挡住。锁在萧凝儿身上犹如泰山压顶的巨力骤然消失,她顿时身子一松,用剑支地,大口喘着气。

冷小小一顿疾如风的拳雨打完,王遗风冷哼一声,眼见这些不知哪里钻出来的高手一个接着一个现身,暗忖须得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双手交叉一换,口鼻中散出一股白雾,接着右手猛推而出,就听掌风嘶嘶,很是骇人。

冷小小避无可避,也鼓足真力,单拳迎着对方手掌击出,二人双手一碰,冷小小只觉自手臂至胸口的每一根汗毛都好似灼烧了起来,他心知这是对方掌力侵入自己经脉之象,只要对方下一刻发力,自己非死即伤。连忙全力催动内息前推,要抽身而退。哪知拳头竟似被对方吸住,难以抽离,不由心头一惊。

危急间,就听一人道:“小小,发力。”冷小小感到后肩被人一推,一股灼热气流自阳白穴涌入,穿过手臂直扑王遗风,二人双手顿时分开。

来者自然是叶随云。只见王遗风甫一微退,又挥掌击来。叶随云一手拉开已半身麻木的冷小小,另一手打出‘青龙取水’,就听砰的脆响,二人拼了一掌,王遗风终于停步,不再上前。

此时雁无忧也将几个敌人逼退,上前扶起冷小小和萧凝儿,两人虽都满头是汗,但面色已回复,伤势无碍。叶随云凝立在最前,紧盯着王遗风,但见眼前这个令天下闻之丧胆的雪魔此刻大半身子被夜色所遮,看不真切。但其身形魁梧,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杀气。

对峙片刻后,王遗风轻哼一声,衣袂轻响消失在夜色之中,一干手下也紧随着离开。雁无忧正要去追,冷小小忙道:“别追,当心有埋伏。”

叶随云问道:“此人便是雪魔王遗风吗?果然厉害。只是与我想象中不同。”在场四人虽然都知王遗风之名,却无人亲见,一时答不上来。

终于冷小小道:“虽然我也颇为疑惑,但功力能到这个境界的人,实在难以伪装。更何况,我方才与他交手,其真力竟可侵入我的经脉之中,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红尘武学,假不了。说起来,就连我义父也没有这等功力。”

雁无忧道:“我刚才制服了几个小贼,已交给杨冲看守。走,现在就去问个清楚明白。”

“不用问了。”唐西瑶和慕容云清这时走出来,说道:“方才你们抓的十几个俘虏,已经全部以刀自戕了,无一活口。”

几人闻言相顾失色,都想今日和恶人谷结了梁子,只怕此去想要到解药那是难上加难了。又想到对方被俘的几人竟毫不吝命,主动自戕,显露出的狠戾决绝着实让人胆寒。不禁给诸人的恶人谷之行蒙上了一层阴影。

冷小小和萧凝儿伤势不重,在杨家庄休养了三天便已痊愈。几人辞别杨冲,再度上路。路上雁无忧说道:“我们此次和王遗风动了手,只怕去到恶人谷也要白跑一趟。更别提还有不知多少场架要打。”唐西瑶道:“此去是治疗叶哥哥的唯一机会,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

雁无忧吐吐舌头,道:“那还用说,当然要去。”

又走了一月有余,途经长安,潼关,金城,凉州,这一日到达了晋昌郡的边远小城瓜州府。为了补充食水,一行人打算进到城中,谁知通关时被守关士兵听出他们言谈口音非本地人,又见几人都年纪不大,因此有意刁难,要他们多缴通关费用。唐西瑶和慕容云清顿时来了气,两个姑娘卷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冷小小连忙拦住,无奈只得亮出官凭,那士兵吓了一跳,连忙将众人请到一旁的憩辕中休息。坐下后,大伙都调侃不停,说道今后若是出门远行,定要冷小小相伴才能安心。

过了不久,就见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急匆匆赶来迎接,原来正是瓜州知府陶阳山。一番寒暄后,当晚就在县衙迎客厅中设宴款待众人。席间陶阳山问冷小小道:“瓜州已是我天朝所辖之边界,再向西便是玉门关,出关后更是茫茫荒漠,敢问冷将军有何要事,定要出关呢?”

冷小小道:“只是一些私人俗务,大人不必挂怀。”

陶阳山道:“将军既如此说,下官本不该再多言。但那关外盗匪横行,响马众多,他们杀人越货无法无天,极是凶险。虽然下官也素闻冷将军武艺高强,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与将军同行的,还有这三个年轻姑娘,当真。。。。”

雁无忧忍不住抢过话头,用手一指桌上诸人,道:“知府大人多虑了,我等几人出关,真正害怕的该当是那些土匪歹人,他们最好求神拜佛别遇到我们。否则在下定要他们连裤子都保不住,把所有家当拿来给我换钱喝酒。”几人都大笑起来。叶随云举起酒杯道:“无忧子说的豪气,当满饮一杯。”两人一碰,仰头干了。陶阳山却只当是年轻人不知轻重,徒逞嘴上便宜,不由暗暗摇头。

冷小小见状道:“承大人关怀,我这位朋友喜欢说笑。”陶阳山唯唯讪笑。冷小小又问:“听大人所言,难不成在这瓜州地界,也有不法之徒猖獗。”

陶阳山紧张的朝黑漆漆的厅外望了望,似乎害怕被什么人听到,悄声道:“何止是猖獗,简直是要造反了,尤其那恶人谷。。。”几人闻言,不由都停下话头,冷小小疑惑道:“你说恶人谷?”

陶阳山一拍大腿,道:“可不就是,要是以前那些小股的盗匪马贼,不过时常做些越活杀人的勾当,下官也没什么担心的,毕竟这种事哪儿没有呀。可如今那恶人谷却突然一反常态,大肆劫掠过往客商行人,而且从不留活口。更有甚者,已将关内外数个村镇血洗一空,妇孺老人都不放过。作案范围已渐渐逼近瓜州,下官天天吊着心,求上天保佑他们千万别来。”

几人听完都是又惊又怒,唐西瑶问道:“既如此,大人身为一方父母,竟不管吗?”

陶阳山眼睛瞪得老大,道:“管?姑娘当真爱说笑。据报那恶人谷有二十万之众,且各个穷凶极恶。我这瓜州县城,地处偏僻,兵丁本就少,算上衙役也不过一百来人,远水难救近火,没有朝廷派兵,我难道让手下去送死吗?”

众人都心头沉郁,冷小小问起详情,原来自打数月之前,大批恶人谷的匪徒结群东走,四处流窜作案,不仅劫掠客商,还袭击附近村落,所到之处屠戮殆尽。眼下已有十数村镇遭到荼毒。陶阳山身为当地官员,却是担惊受怕,无能为力。几人忆及在涿州时雷枪门的经历,都想恶人谷这般胡作非为,也难怪眼下群情激奋,各门各派都纷纷响应了浩气盟之召。

唐西瑶又道:“即使如此,那也该当由本地职衔最高的大员负责百姓治安。”

陶阳山道:“那是自然,可是。。。”他看了看冷小小,面有为难之色,嗫嚅道:“西北诸州地处陇右,说起来,该当归冷将军管的。”众人一听这才想起,冷小小三年前被皇帝敕封为陇右节度使,西北军防正归他管。所有眼光齐刷刷望过去,冷小小苦笑解释道,自己两年前离京时便已向皇帝请辞,上交了军权,如今并无任何军职在身,说道:“当日争夺军权,更多乃是出于朝中党争形势,在下忝受节度使一职不足年余,甚至未能亲至辖所,说起来很是惭愧。”

陶阳山道:“此节下官也是清楚的,但冷将军却有所不知,自打你请辞后,节度使一职便虚位以待,未再做安排。因此如今的西北军务,由防御使刘清渊一人说了算。下官已经给他发了十几封奏报,将此地情况详陈,却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只怕就算那些土匪冲进瓜州城,将我的脑袋砍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说着一阵的长吁短叹。

冷小小暗忖刘清渊断不敢有这么大胆子,定是得了李林甫的授意。如今恶人谷闹得天下不宁,岂不正中了李林甫的下怀,也许离他真正行动的时候已为时不远。

竖日几人再度启行,陶阳山竭力巴结,送了整整一车的食水,还有骆驼,又专程派了三名脚夫负责运送。一行人离开瓜州,马不停蹄。走了半日,远远见到一处广大湖泊,四周芦苇生长广茂。

负责领头的脚夫名叫塔木,是当地回鹘族人,他告诉众人,这个湖叫艾比湖,是出关前最后一处绿洲水源,再往前走便是沙漠了。冷小小问起恶人谷的方向,塔木面有惧色,连连摇头,说那是魔鬼住的地方,自己从没去过,也不敢问,因此并不知道在哪里。这一趟受知府大人的委托,最多也只能送冷小小等人到龙门为止。

再往前走,渐渐来到湖畔,看到不远处似有一老翁静坐垂钓。雁无忧道:“冷兄,何不去问问,兴许当地人能指个方向。”冷小小点头称是,一行人朝那钓叟行去。这时唐西瑶一回头,发觉走在最后的叶随云面色泛红,似乎有些不对,问道:“叶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叶随云笑了笑回道。

又走了一阵,距那钓叟俞近,叶随云的喘息逐渐粗重起来,脸色也越发难看。唐西瑶心中惊悸,暗忖他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像得了大病,拉起他的手,察觉其脉象波动的异乎寻常,急道:“你觉得怎样?”叶随云汗如雨下,颤声道:“头痛得厉害,胸口像被挤压。”

一百七十七章 大漠之上

众人这时也都惊觉叶随云状况有异,纷纷停下围拢过来。叶随云被唐西瑶扶下骆驼,盘膝而坐,潜运起内息。哪知情状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加严重,整个人已近乎虚脱,靠在唐西瑶的手臂上,浑身打颤。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不知所措。要知道叶随云此时的内功修为,该当百毒不侵,百病不侵才对。唐西瑶一时找不到病因,急的手忙脚乱,眼泪止不住落下。

这时,就听不远处有人哼唱起了歌谣,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那湖畔垂钓之人。

只听他唱道:“寒月披云几重纱,风过时,犹在天边。秋暮日色暖,孤霞落,却寻鸿音。欲寻千山万重,不解巍巍。江湖浪淘尽,人彷徨,复瞑余孤影。瞰世间,天七重,长河粼粼。”随着歌声,叶随云竟神奇的宁定了下来,面上神情亦不如先前那般痛苦,气息也渐渐放缓。

那钓客唱完,回头向这边淡淡瞧了一眼后,便又将目光转回到水面上。冷小小远远见他似乎带着一丝笑意,回想适才的歌谣,其中含义颇为不俗。再联想叶随云的状况,心念微动,暗暗思量今日怕是碰上高人了。他走上前,抱拳道:“敢问先生。。。。”

那钓客已道:“没想到他的反应这般强烈,实在出乎我意料。年岁尚轻,已有这等功力修为,令人惊叹。”

冷小小心中震惊,问道:“在下不太明白,先生言下,是说我朋友如此大病,是因内功修为太高的缘故?”

钓客笑道:“那是当然,我的北斗天环可不是谁都能感应到的。”

远处的雁无忧心急如焚,只隐约听到了二人说话,立即冲上前,刷的拔出长剑,指着钓客道:“是你把我朋友害成这模样的?”冷小小连忙拦住道:“雁兄不可鲁莽。”

钓客看了一眼,问道:“你是纯阳宫的?”

雁无忧怒道:“是又怎样,我问你话呢,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你师父是谁?”钓客不理他,继续问。

“你管不着。”雁无忧道。

钓客道:“拔剑抖腕轻柔,握剑位偏下,看来你是忘生的弟子。哎,真是的,他自己的毛病不改,还全都传给了徒弟。”

雁无忧瞠目结舌,对方仅凭拔剑的姿态就猜出了自己师承,更甚者,听他口气,师父倒像是他的晚辈,不由又惊又怒。

也不怪雁无忧生气,要知道纯阳掌门李忘生年逾七十,在武林中地位何等尊崇,辈分又高,人人敬仰。当今之世,只有少林方丈等寥寥数人可与其平辈相论。如七秀叶芷青,天策李承恩,唐门唐傲天等人,都只能算是他的晚辈,因此江湖之上,再狷狂的人也绝不敢以单名称呼。

眼前这钓客年龄不过五十上下,竟敢直呼师尊之名,雁无忧怒道:“亮出你的兵器。”

钓客轻轻摇头道:“太虚剑意,凝神韬光,凭风御空,你这浑身硬邦邦的,那有半点太虚之意。”说完一伸手,倏的轻响,雁无忧手中一空,剑已到了对方手中。只见钓客轻轻舞动凌霄剑,慢慢在头顶转了三个圈子。这三圈动作虽然慢的异乎寻常,但包括三名毫不会武的脚夫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四周已是剑意弥漫,层层波动,滚滚不停。

雁无忧呆若木鸡,心知对方此时要取在场任何一人的性命都是易如反掌。只见钓客轻轻握着剑,缓缓抬起手臂,直到与眼睛相平,静止了片刻后,微微挑动剑尖,发出叮一声响,清脆无比,远远激荡出去。然后他将剑掷回给雁无忧,哈哈一笑,拿着鱼竿转身而去。

雁无忧回过神来,想追上去,却不料那钓客早已没了踪影。

雁无忧呆呆望着手中长剑,冷小小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仅此一招,就够你受用终生了。”

雁无忧感慨道:“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世上会有这等境界的武功,他是谁?”

“你还想不到吗?”冷小小问。

见雁无忧目露诧异,冷小小又道:“这北斗天环的阵气,传说天底下可只有一人修炼而成。”

“你。。你是说。。。”雁无忧满脸难以置信。

“没错,就是你的师祖,创立纯阳宫的吕仙人。”冷小小说道:“否则谁敢这般直呼尊师名号。”雁无忧连张几次嘴,说不出话来,额头却出了汗。再回头去看,只见叶随云双目紧闭,此时枕在唐西瑶腿上,早已沉沉睡去。

出了玉门关,四周绿迹渐湮,走了三天,眼前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黄沙。叶随云始终昏睡不醒,被安置在屯放食水的车板上,由唐西瑶照看着。雁无忧独自驾着骆驼,默默走在队伍前头思索着什么。冷小小一拍自己的骆驼,跟了上去,说道:“瞧你的模样,还在想之前的事?”

雁无忧道:“那。。。那人当真是我师祖。。吕。。。吕洞宾?”

冷小小还没回答,身后的萧凝儿也来到近前,没好气道:“连我都确信了,你身为纯阳弟子,还有什么好含糊的。那剑法根本就不是凡人能使出来的。”

慕容云清也加进来,一指躺在板车上的叶随云,道:“你这无忧子,都想了几天啦,还没想通吗。一个人背对着小云子端坐不动,距离尚远就把他震昏过去,普通人有这能耐吗?”

听慕容云清一说,萧凝儿也想起来,好奇问道:“说起来,我听你们提及北斗天环,这是什么功夫,为何我等几人却毫无异状?”

冷小小道:“我也从未见过,只是听说这北斗天环乃是道家的无上法门,似乎是介于内功和真气之间的东西。是道家内力修炼至顶而产生的一种阵气。以修炼者为中心扩散出去,可以感知四周一切的风吹草动,修炼程度越深,范围越广。且对修炼者有极强的护卫作用。”

“护卫作用?”萧凝儿问。

“是的,你们以为是吕仙人针对叶兄弟吗?那就想错了。是因为我们之中,只有叶兄弟一个人能对吕仙人产生威胁。北斗天环的阵气感应到这点才会发生作用。所以那时吕仙人才会赞叹叶兄弟年纪轻轻却有这么高的修为。”冷小小又一指后方正赶车的塔木,道:“打比方来说,如果塔木的武功修为和叶兄弟一样,那当时就会有相同的反应。”

慕容云清听完,咋舌道:“就是说,对吕仙人而言,我们实在太过平凡。连感应天环的资格都没有,”

冷小小哈哈一笑,道:“虽然令人沮丧,但事实如此。所以呀,无忧子,不必怀疑他的身份。”

雁无忧点点头道:“其实看到师祖的那一式‘太极无极’剑招,我就没有半点疑心了,只是想不通,为何他的容貌看起来竟比我师父还要年轻许多。”

冷小小沉吟道:“江湖上早有盛传,吕洞宾得窥天地之法,已问道成仙,不再存于人世间。我自来觉得那是人们添油加醋的思妄之言,纯属无稽之谈。成仙一说虚妄缥缈,倒未必是真,但若内功修为到了极高境界后,自有延年益寿甚至减缓衰老之功。今日观其容貌行止,倒是印证了此猜想。”

雁无忧忽然道:“等我回去对师父说见到了师祖,不知他和众师叔会有何反应。”几人听他说的有趣,都笑起来。

忽见塔木指着远方,颤声叫道:“黄。。。黄沙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方本是沙漠与天空的交界线上,此时灰蒙蒙一片,方才还清晰可见的蔚蓝天空消失了。就像有人用一块布将天遮住了似的。更恐怖的是那块灰布似乎正缓慢的向这边逼近。

慕容云清面露惧色,战战兢兢问:“什。。什么是黄沙暴?”

一转头,却见塔木早已拽着骆驼朝不远的沙丘跑去,喊道:“还愣着,等死吗?”众人如梦方醒,赶忙驱赶坐骑跟上。到了沙丘旁,塔木赶紧指挥以一干骆驼首尾相连,围成一圈卧下。众人聚到中间,拼命在地面挖出一个浅坑,划拢所有人藏入其中,再用车板等物置顶遮挡。

刚一藏妥,轰的巨响,一股狂风当头袭来,冷小小等人但觉头顶车板和油布被一股巨力扯动,几要脱手。漫天狂飙的黄沙呼呼不停,就像有什么怪兽在每个人的耳畔呼号着。众人肩背紧靠匍匐在地,奋力抵抗着这天地之威。挤在中间的唐西瑶,用全身的力气,拼命搂紧昏迷的叶随云不敢撒手。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渐渐停歇,终于散去。雁无忧和冷小小等率先起身,手忙脚乱将被埋在沙下的余人刨出。众人一个个浑身上下全是沙土,身上衣服原本的颜色,也全都变成了统一的黄色。大伙你瞧我,我瞧你,都几乎辨认不出谁是谁,忍不住笑出来。唐西瑶将叶随云头脸上的沙粒掸净,见他仍睡得安稳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数匹骆驼被吹的七零八落,远近不一,在各处或站或卧。塔木三人将骆驼全都寻回,清点后才发觉丢了两匹。而原本驮在骆驼身上的食物和清水也已全部丢失。

冷小小看塔木眉头紧锁,深有忧色,上前询问。塔木这才告诉众人。在沙漠中,食水断绝非常危险。眼下想要返回已来不及,只有加快脚步,希望能尽快赶到据此最近的龙门镇。但如果按照既定方向前进,最快也要五天,所以只好临时更改路线,走一条捷径,有望三日内抵达。

众人自然都无异议,他们虽然都是武林中身经百战之人,但在这万里黄沙的大漠之中却都犹如初生孩童般无知。加上刚刚经历的恐怖沙暴,都心知肚明,若没有塔木这样经验丰富的向导帮助,任你武功再高,怕也难以活着离开。只是众人有些不明白,既然有捷径,为何一早不走,却要绕个大圈子。冷小小看出大家心中疑惑,示意不必多问,却见塔木的神情颇为忧惧,似乎担心路上会有什么危险。

生死攸关,进程加快,途中无心多言,只是默默赶路。众人毕竟都是练武之人,一天一夜不吃喝,尽还撑得住。第二天走到正午,日头猛烈,唐西瑶和慕容云清都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慕容云清不停念叨着要喝水,唐西瑶面色苍白,一言不发。冷小小发觉后,知道二女内功较弱,怕是坚持不住了。

正发愁间,忽听到似有求救呼声传来,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人正拼命奔跑,朝自己这边而来。再看那人身后十几丈外尘土飞扬,原来是有数人骑马在后追赶。

雁无忧看清后道:“我去救他。”说完跳下骆驼,正要迎上去,却被塔木喊住,颤声道:“别。。别去。。那。。那是苍狼帮。咱们大祸临头啦。”

几人看去,果见那追赶的几匹马后,还有不少车板,上面都插着旗杆,远远看去,每面旗子上都画着一个黑色狼头。冷小小问道:“苍狼帮是什么?”

塔木道:“通往西域的大漠之中马贼横行,其中尤以沙狐帮,苍狼帮,石驼帮,铁马帮四股势力最大。四帮中又属苍狼帮行事最为凶残,帮主姜戎号称‘大漠一阵风’,心狠手辣,从不留活口。”塔木对冷小小道:“大人,碰上这些煞星,我等只怕凶多吉少。都怪我,明知此路属苍狼帮的地界,便不该带你们来送死,就算渴死饿死在路上也就罢了,可惜这三个姑娘。。。。”说着不停摇头。”

雁无忧听完,失笑道:“塔木大叔,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塔木呆滞了片刻,指着冷小小说道:“陶知府说这位大人是朝中当大官的,你们其他人都是他的朋友,那自然也都是贵人。”

雁无忧把两只袖子一卷,道:“说得对,老子既是贵人,自然不能受欺负。我这又渴又饿,心里憋闷,正没地方撒气,这帮兔崽子就送上门了。”一番话只把塔木吓得目瞪口呆,看他的架势,似乎是要去和马贼打架,暗忖此人八成是受不住饥渴,失心疯了。

这时那逃命之人已经来到众人跟前,一跤跌倒,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求救道:“救命,救命。”

一百七十八章 兵分两路

慕容云清将那人扶起,这时后面的追马也已赶到。为首的几名马贼看到这边诸人,大叫着;“有女人,有女人。”其余贼众神情兴奋,纷纷大叫,挥舞着马刀直冲过来。

雁无忧待一众马贼来到身前,揉身而起,长剑连刺,每一剑都正中咽喉,跑在最前的几人纷纷落马,脖中鲜血不住喷涌出来。

另有四乘冲向了另一侧,只听嚓嚓数声,四马速度不减,直冲而过,只是每个骑在马背上的人全都已没了脑袋,身体却依旧保持骑乘纵马的姿态,奔向了远方。萧凝儿双剑在手,满面寒霜,随着咚咚声,四颗人头落在地上,滚下沙坡。慕容云清一竖大拇指,赞道:“凝儿好剑法。”

后面余下众贼眼见几个同伙眨眼间身首异处,都是心胆俱裂,哪敢再往前,纷纷调转马头逃命。萧凝儿道:“看谁杀的多。”

“好。”雁无忧应道。二人展开轻功,一左一右追上去,手起剑落,马贼纷纷丧命。冷小小想到适才的情景,暗忖若不是碰上了自己几人,换成普通的过客商旅,后果定然悲惨之极。这些马贼作恶多端,多杀一个是一个。

塔木等三个脚夫从最初的瞠目结舌,越看越是惊讶,到最后已是眉飞色舞的大声喝彩:“杀得好。”他们身为当地人,最明白马贼对百姓残害之甚。另一边,本已萎靡不堪的唐西瑶和慕容云清,此时也都精神一振,给雁萧二人计着数。

不多会儿马贼已被斩杀殆尽,只剩最后一骑还在狂奔,唐西瑶使足力气喊道:“无忧子和凝儿现在都是七个。”

萧凝儿闻言身子微倾,如箭般冲了出去,霎时将雁无忧落在身后。冷小小在高坡上看的分明,大赞道:“七秀‘蝶弄足’身法,当真名不虚传,姿势却又这般好看。”

只见萧凝儿飞速追至那马贼身侧,那家伙见状,挥起马刀就砍。萧凝儿冷笑一声,正要出剑,忽听嗖的破空之声响起,一道白光从后而至,射进了马贼的后背,那人离鞍飞出,摔在地上,顿时毙命。背上插着一柄兵刃,正是雁无忧的凌霄剑。

萧凝儿怒道:“你这是耍赖。”雁无忧笑嘻嘻上去将剑收回,道:“杀贼除害,各凭本事。愿赌服输才是大将之风。”说完哼着小曲原路返回,只把萧凝儿气的说不出话来。

冷小小喊道:“快看看他们的马上可有清水。”

雁无忧一拍脑袋,道:“对呀,这帮家伙再坏也要喝水呀。”他和萧凝儿两人将散在各处的马一一牵回,果然在每匹马上都找到了水袋,几人大声欢呼起来,一痛牛饮。唐西瑶则先给叶随云喂了几口,自己才喝。慕容云清抱着萧凝儿,闭着眼,似乎在慢慢回味,说道:“什么琼浆玉露,都是瞎扯。我今天才知道,只有水才是这天底下最美妙的饮品。”

塔木几人将远处马贼的木车用骆驼拉了回来,笑道:“车上还有很多清水,这回可够喝了。”说着脸色一变。

众人见他眼睛直勾勾盯着车尾,都上前来看。惊觉那车板外挂着数颗血肉模糊的人头,用麻绳串成一串,不住晃荡。唐西瑶和慕容云清不约而同捂住嘴低声惊呼。这时就见方才被救下的汉子,冲上去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显然这些人头都是他所识之人。

雁无忧怒道:“只可恨这些恶贼来的太少,否则道爷定要杀他个干净。”众人见那人可怜,也都出言安慰。冷小小问起缘由,那汉子啼哭稍止,说了经过。原来他名叫黑牛,是一名牧羊人,家住在大泉河谷。说是河谷,其实就是低洼之地,同样极其缺乏水源。因此为了放牧,要经常四处寻找绿地。这几日他和几个族中的兄弟叔伯一同赶着羊群,在路上食宿了几个昼夜,不知不觉走到了鸣沙山附近,结果不幸撞上了苍狼帮,不但数百只羊被抢了去,其余的同族弟兄叔伯也被杀害,只有他一人孤身逃跑。黑牛哭着道:“都怪霍拉扎,大伯早已说鸣沙山有马贼出没,他偏是不听,结果把大伙全害死了。”说着又是一顿痛哭。

众人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眼下要他一人回家,难保不再遇见匪徒,只得让他骑了一匹马,跟在队伍后面。此后一路倒是平平安安,再无事发生。这般又行了一日夜,塔木估计两日内便可到达龙门镇。

雁无忧在那辆插着苍狼帮旗子的板车上取水,见到车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牛皮盖着。他上前一把掀开,露出数捆崭新的钢枪,都以绳索套着屯放在车中,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雁无忧连忙招呼几人前来,众人看后都是大惑不解,塔木说道:“马贼土匪多用刀斧之类的短家伙,不少也用弓箭,却从没听说用长枪的。”

冷小小细看之下,赫然见到每支枪的尾部,都有以蜡印浇铸的‘天策府’三个字,不由心中一惊,立时想起,这批枪正是数月前由自己批示,送往关外的物资,怎会在这里出现。

冷小小疑窦大起,再难宁定。暗忖眼下之事既然关系到天策府,自己就决不能袖手不理,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他考虑再三,对众人道:“叶兄弟仍在昏迷之中,我本不该此时离开,但事关天策将士的安危,我身为统领,这一趟必须要去。只好有劳诸位先行前往龙门镇,待我将事情了解,自会与你们汇合。”

雁无忧听了他的话,说道:“都怪我手太快,早知如此,昨日该当留几个活口询问清楚,我随你同去。”萧凝儿斜瞟一眼,说道:“照你这么说,我也有错,也算我一个吧。”有这两个高手相助,冷小小自然乐意,但如此一来,只剩下唐西瑶和慕容云清,万一再遇上什么危险岂不糟糕。

塔木说道:“大人放心,我们已经走上官道,不会再有马贼出现了。”冷小小稍感安心,又想就算真的遇到歹人,一般的角色,料来慕容云清和唐西瑶也能对付。他向塔木询问起苍狼帮所在,这时黑牛抢出道:“俺知道,俺带你去,就在鸣沙山那边。”众人见他说话咬牙切齿,想必是下定决心要去报仇。

待几人离队,塔木等人又赶着骆驼继续前进。唐西瑶坐在车上照顾叶随云。慕容云清辔骑在旁,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般走了半日,迎面遇上一支队伍朝他们而来。塔木出声提醒,唐西瑶细看之下大为诧异,只见那一行共有六人,奇的是其中五人全是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只有一个年纪稍长,大约十五六岁,她们清一色穿着鲜红色的长纱,瞧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待来到近处,为首的年长少女双手交叉环抱双肩躬身施礼,说道:“请好心人施舍我们一些饮水吧,天神阿胡拉会保佑你们的。”

塔木挥着手嚷道:“去,去,我们的水都不够喝,哪有多余的给你们。”

那女孩哀求道:“求求你们,我可以不喝,但是请给我的姐妹们喝一点吧,她们已经两天没有喝水了。”

唐西瑶看去,立于后面的几个女孩全都风尘仆仆,面有菜色。最小的不过七八岁,望着自己不住抿着嘴唇。唐西瑶心中怜悯,对塔木道:“大叔,。这些小妹妹很可怜,就把水分一些给她们吧”

塔木一听,说道:“姑娘,不是我不愿帮她们,这里的水也只够我们勉强用到龙门镇,要是。。。”

慕容云清打断他道:“好啦好啦,就把我和师妹的那份分给她们,不会让大叔你们受渴的。”

塔木没有办法,满脸不情愿,将水倒在碗中分给了六个女孩。这几个女孩看样子显然都已干渴到了极致,见到水却并不鲁莽争抢,而是一个递一个,先从年龄最小的喝起。每人只喝两口,依次饮水。最后才到那领头的女孩。

慕容云清问起了她们来历,得知那领头的女孩名叫摩耶娜,和其余教中姐妹在此地传教。唐西瑶听到传教二字,脱口问道:“你们是红衣教的?”

摩耶娜打个愣神,回道:“姐姐定是看我们衣色猜的,不错,我们曾经的确是红衣教人,但后来得到了光明之神的启示,得以让我们能冲破混沌,唤醒了良知,重新回到了正轨。现今我和教中所有姐妹四处奔走,就是为了挽救那些困于红衣教魔障的众多信徒们,让他们可以认清红衣教的邪恶本质,不再被迷惑。”

慕容云清听得头大,道:“总归一句话,你们不是红衣教的?”摩耶娜点点头,又对唐西瑶行礼拜下道:“天神阿胡拉会保佑善良的人。”唐西瑶放下戒心,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与摩耶娜等告别后,继续赶路。

几人在大漠中过了一夜,竖日,行了几个时辰,眼看四周稀稀落落出现了不少绿草,已非全是沙漠,众人稍感安心。行至一处,远远见到前方似有一个村落,塔木喜道:“姑娘,我们去村中讨些水吧。”唐西瑶知道车中存水已所剩无几,自然答应了。

走到近处才发现,眼前的村落破败异常,几无人迹。最可怕的是不少屋前挂着白幡,地上到处散落着纸钱。加之安静异常,整个村子显得有些阴森。

几人停在村口,都有些心虚,不知该不该进去。正踌躇间,就听村中传来一阵咳嗽声。众人听到有人,连忙循声找去,转了几个弯,就见一个老翁坐在自家门前,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刚才的咳嗽声正是他所发。

塔木上前道:“我们是过路的旅人,大漠之中饮水不足了,特来向老人家讨些水喝。”他高声说完,哪知那老翁似乎根本没听到,瞧都不瞧他一眼,只是在不停吸着烟袋。

几人面面相觑,都思量怕是老人听不懂,塔木只好又用回鹘语说了一遍,却见那老头仍是无动于衷。这下众人都没了主意,不知这怪老头在闹什么玄虚。加上村中景象本就诡异,几人不由有些慌。

另一个脚夫道:“塔木老哥,这老家伙不会是个聋子吧,根本就听不到你说话。”塔木道:“就算聋了,也该看我们一眼,哪有这样光是直愣愣盯着前面的。”

唐西瑶似乎想到了什么,下车走过去,说道:“方才听老伯的咳嗽声,想必你每日里都是入夜即睡,四更即起。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那老农终于将烟袋缓缓放下,看向唐西瑶,问道:“你怎么知道?”说的竟是纯正的中原汉语。

唐西瑶微微一笑,心想你倒是再装呀,嘴上却道:“因为你这咳嗽的病根就是此引起的。”

老农道:“你这姑娘真是胡说八道,俺老汉每日早睡早起,反倒对身子有害啦。”

唐西瑶点头道:“你不信?我还知道你这咳病非是息积,而是每年固定发于此时节,对不对?”

老农疑惑的看着唐西瑶,似乎是被说中,唐西瑶又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的?”老农稍加犹豫,点点头,唐西瑶道:“那就请老伯先给我们准备些清水可好?”

老农嘿嘿一笑,将烟管在鞋底磕了几下,说道:“进来吧。”

众人大喜,跟着老人进到那农家院中,就见院角处放着几个大缸。老人将盖着缸口的竹篾掀开,里面满满盛放着清水。几人兴高采烈,一边对老农道谢,一边喝了个够,塔木等又去外面的骆驼车上取器皿盛放。

唐西瑶问道:“这村中为何如此萧条?”

老人道:“被恶人谷屠村了。”说完头也不回进了屋。唐西瑶和慕容云清对视一眼,想不到恶人谷真如传闻中的残忍凶恶。

老人请唐西瑶进屋坐下,然后又是一阵猛咳后,轻轻道:“恶人谷的歹人冲入村里,将村民杀了十之八九,值钱物件全都劫掠一空。就留下十几个如俺一般年纪的老朽们,打扫尸首。”唐西瑶怒道:“真是无法无天。”

老农道:“有什么办法。在这个地界,州官都管不了。”他给唐西瑶倒了一碗茶,问道:“现在可以告诉俺了吧,这病是咋回事。”

唐西瑶道:“夏季三月,谓之蕃秀,是一年中万物最繁茂秀美的时令。在此季节,每到夜晚,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之气相交,植物开花结实,长势最旺盛。对人而言,应该入深夜再睡眠,五更天明前起身,方能适应夏气,从而气机宣畅,通泄自如。”

那老农似懂非懂,默不作声的听着,唐西瑶对他道:“老伯你每日休眠过早,起身也太早,违逆了夏长之气,长此以往,这才致使肺脉有损。本来这也不打紧,可惜你所处多在如大漠般的干燥之地,身体又失了水气滋养,这才每到夏季就干咳不止。”

老农问道:“依你说,俺这咳病该怎么治?”

唐西瑶道:“很简单,只要将每日睡觉的时刻稍作调整,即可不药自愈。”

老农道:“按你的说法,如若春季又当如何?”

唐西瑶道:“春季三月,谓之发陈。乃是万物萌发的时令,天地自然,最富生气,该当入夜即睡,四更起身,就如老伯你一般。我敢断言,每年春时,都是你身子最健康旺盛的时候吧。”

老农频频点头,道:“不错,不错,你这姑娘说的都对。原来俺的咳疾是这个原因,那秋冬两季的安寝时刻也可依次类推了。小姑娘不简单呀。”

唐西瑶颇为得意,说道:“这也不是我发现的,我可没那么大能耐,都是医书上说的。”

“啥医书?”老农问道。

唐西瑶心感有趣,问道:“怎么,老伯也要学吗?那是《黄帝内经》的‘四气调神大论篇’中记载的。”

老农恍然道:“难怪难怪,原来这本破劳什子竟是真的有些用处,难怪老孙这等庸人要研习多年。不过这等所谓上古流传,实则欺世盗名的骗人医书,我是半点不屑于看的。”

听他语气不对,唐西瑶有些诧异,问道:“老伯,你说什么?”

老农回过头,目光如刀,嘿嘿一笑道:“小姑娘,装的还挺像。孙老头派你来是要向我示威吗?”

唐西瑶只觉的后脊发凉,强作镇定问道:“此话何意?”

老农道:“若非孙思邈的徒弟,还有谁能在我面前站这么久而不倒下的?”

唐西瑶这时才惊觉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急忙撩开门帘冲出去,只见慕容云清和三个脚夫全都横七竖八躺倒卧在地,生死不明。

一百七十九章 另有文章

唐西瑶俯身查看,慕容云清等人虽神智全无,但尚有呼吸,看样子只是昏迷。这时,那老农也走出屋,唐西瑶疾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对付我们?”说时另一手悄悄摸到藏在袖中的‘暴雨天罗’。

老农又将烟袋点起,吸了一口,反问道:“小丫头,你是如何识破了我的真身?”

唐西瑶一脸茫然,回道:“什么识破,谁知道你是谁呀,我们本要前往龙门镇,只是恰巧路过向你借水而已。你若不愿便罢了,我们走就是,却为何下药将我朋友迷晕。”

老人斜着眼,睨视唐西瑶片刻,似在思量她所言是真是假,临了又问:“既然你并无丝毫防备,为何仍安然无恙。你瞧瞧他们。”唐西瑶知他说的是慕容云清等人,问道:“你在水中下了药?”

老人道:“我也不急着要你们的性命,因此撒了些许无色无味的‘幽魂散’在水中。可这过去许久了,为何你一点事都没有。”

唐西瑶这才明白,她从口中取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白色药丸,道:“这颗‘百花丹’是我师父研制的,可解诸般毒药。自我十二岁起,每逢出谷,便会置一颗于舌根下。这个习惯亦是我师父教会的。”

老农阴恻恻笑道:“高明,高明。”说着吞吐了几口烟,道:“我这烟锅子里的‘七星香’却并未经过你的口中,为何也对你不起作用?”唐西瑶微微一笑,将领口边的的丝线扯断,从中取出一个指头肚大小的布袋,言道:“这香包是用‘灵犀粉’混合‘月明叶’所制,可净化迷烟毒雾等,也是我师父做的。”老农脸色铁青,冷冷哼了一声。

唐西瑶将香包收起,道:“你问了这么多,我都回答了。也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了吧。”

这时忽闻屋中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唐姐姐,对不住。”随着话音走出一人,唐西瑶看清后大是意外,此人正是她和叶随云在闻香岭结识的小姑娘肖天歌。唐西瑶奇道:“你。。。天歌。。你怎么会在这里。”

肖天歌道:“近日频频发生有人冒充恶人谷,在各处为非作歹,胡乱杀人。我与爹爹奉命出谷调查,也是前一日才来到这个村子。”

唐西瑶道:“你是说,近些时日各地发生的种种恶行并非恶人谷所为。”

“当然。恶人谷虽然名声不好,其实都是些走投无路,亡命天涯之人汇聚在一起。其中确实不乏奸恶之辈,但有谷主王伯伯节制,谁敢随意作恶。”肖天歌道。

唐西瑶问道:“你说的王伯伯是王遗风?”

“不是他是谁。如王伯伯这等豪杰,又怎会纵容手下滥杀无辜,更别说他自己了。”肖天歌道。

唐西瑶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如果不是王遗风,又会是谁?”肖天歌听她说的奇怪,问起缘由。唐西瑶将中原武林发生的多起命案之事说了,尤其是死者的样子,看来都像是死在王遗风掌下。肖天歌也很惊讶,原以为此些嫁祸之事仅是发生在西陲边塞的大漠之中,没想到中原竟也出现。

“等等。。。”唐西瑶突然想到什么,“你刚才说和你爹一同出谷调查,那他。。。”一指始终在旁默不做声,不断吸烟的老农。

肖天歌点点头,叹口气道:“是呀,我爹的名头你可能听过。。。”不待她说完,唐西瑶已冲上前道:“你是肖药儿前辈。”

那老农正是肖药儿,他嘿嘿一笑道:“你师父是不是从不肯提起我。”唐西瑶顾不上他的言外之意,激动道:“我可算找到你了前辈,我等千里迢迢远赴大漠,就是为了找你。”

肖药儿一愣,也是有些意外,只见唐西瑶已经冲出去,牵着骆驼进到院中,后面的车板上躺着叶随云。她激动难抑,语速飞快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通,末了道:“我等数人深入大漠,寻访恶人谷,全无恶意,亦与武林恩怨无关,只愿求前辈为他祛毒。”

肖药儿也有些吃惊,上前仔细查看,说道:“他竟然还活着,两年前,歌儿对我说有个人中了天蚀灭未死,我本是不信的,想不到竟是真的。”他说着,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药瓶,倒了些黏稠似油的液体在叶随云身上各处,用手擦匀后,稍加观察。只见涂在叶随云额头的油色不断变化。唐西瑶不知此举何意,心想定是在解毒,暗暗高兴,不敢出声打扰。

肖天歌对她道:“刚刚我老远就认出了你,对爹爹说你就是那个医术高明的姐姐,他让我躲起来不要露面,说要试试你的能耐。你可不怪我吧。”唐西瑶摇着头道:“当然不怪。感激你犹为不及。若非你当日赠药,叶哥哥怕是早已没命。”

肖药儿围着叶随云转圈,时不时用手触碰抹了药油的部位,边说道:“原来是遇见了鉴真和尚,嗯,老和尚不惜耗费修为,用清凉咒九字真言护住了他的脑袋,难怪,难怪,这小子福缘不浅。”说着手上不停变换方位,或按或点。唐西瑶瞧的暗自惊讶,肖药儿诊断的手法与常规医道大相径庭,不切脉,不下针,只是用手在各处施力,加之观察药油的颜色温度变化,竟然就可以如师父般,准确的判断出情况。

只见肖药儿眉头微皱,道:“要不是后来被人猛击中头部,倒确实没有大碍。这小子功力之高,世所罕见,老朽倒有些好奇了,什么人有能耐,如此轻易直接击中他的脑袋。”

唐西瑶道:“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待他复原之后自会清楚。”肖药儿将叶随云身子反转,一番细查后嘿嘿笑道:“原来如此,是被人偷袭在先了。”唐西瑶闻言莫名一惊,问道:“什么?”

肖药儿道:“他在最后受致命一击前,后心就已中招,嗯。。。还是极高明的点穴手法。”

唐西瑶脑海犹如一片乱麻,似乎有个极可怕的念头,却一时想不明白。却见肖药儿面色也是一变,说道:“等等。。他这是碰上了谁。。。嗯。。。不对。。就算渡会老秃也没这个能耐。。。难道是。。也不对。。。嘿嘿。。看来是遇上吕纯阳了。我说的对不?”见唐西瑶点头,接着道:“这北斗天环的威力,我也是只闻其名,从未亲眼见过呀。”说完肖药儿站起身,又重新点燃烟锅,道:“看在歌儿的面上,老朽本也愿意帮你们一遭,可惜此毒无解。”

唐西瑶见他医术高绝,本是充满信心,却不料最后听到这么一句,一颗心顿时沉下去,急道:“天蚀灭不是出自你手吗?怎会解不了?”

肖药儿道:“没错,是我所制。拜你师父所赐,打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是要配出一种连他也无法化解的奇毒来。好消息是我确实成功了。坏消息是不但你师父解不了,我也解不了。我曾经花费四十九日,尝试制作解药,可惜最终效果并不理想,对天蚀灭仅有抑制之功,却无法根除毒性。当年歌儿在闻香岭给你们的就是此药。我原本打算将天蚀灭销毁,但后来转念一想,这世间若有一种谁都解不了的毒药,不也挺有趣的,不是吗。”说完嘿嘿阴笑个不停。

唐西瑶但觉此人简直不可理喻,想到叶随云恢复无望,心头火起,忽感到脖颈一阵轻麻,接着眼前发黑,昏迷前只听肖天歌惊呼:“爹爹,你做什么。”“嘿,连他徒弟都摆不平,岂不让那老家伙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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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小小三人在黑牛的指引下,奔赴鸣沙山,寻找苍狼帮的老巢沙狼堡。疾赶了一日,忽听銮铃不断,举目望去,远处一队伍正由南向北缓缓行进。几人驱驼上前,只见那队伍当前是二十几个腰悬利刃的汉子,在大声谈笑着。各马鞍上插着一杆红色旗子,其中图案却并非苍狼帮的黑色狼头,而是两柄交叉的利斧。冷小小三人一望便知,那正是恶人谷的标识。队伍后面用绳索拖着一行年轻女子,全都捆缚双手,衣不蔽体,不断发出哭泣哀求之声。黑牛道:“不是苍狼帮。。是。。是恶人谷。”雁无忧皱眉道:“看来我以前真是想错了,这恶人谷当真穷凶极恶至厮。”萧凝儿怒气勃发,道:“管他是谁,没一个好东西,全杀了。”

冷小小虽也恚怒,仍提醒道:“留几个活口。”想不到自己本意是调查天策失枪之事,却又意外牵扯出了恶人谷。暗思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

这时对方也察觉了他们几人,带头之人是个长相凶神恶煞的汉子,脸上一道巨大刀疤甚是骇人,他喝道:“吾那几人,做什么的,过来。”

四人依言上前,冷小小问道:“你们是恶人谷的?”那疤脸人见这几人神情平静,似乎并不如何惧怕自己,正感奇怪间。他旁边的一个同伙见到萧凝儿貌美,径直伸手去拉,口中道:“这个是我。。。”只听擦擦两声,话音断绝。那人的手和头双双飞上了天。

众匪大惊,纷纷叫嚷着拔刀,乱作一团。那边冷小小三人早已冲入匪群,嘁哩喀喳一通乱杀。黑牛也抢过一柄马刀,随在三人身后奋力劈砍。一干歹人本就不是对手,加上出其不意,转眼之间,尸横遍地,非死即伤。

冷小小反手将一个身穿坎肩皮袄的贼人劈落,晃眼间依稀看到那人手臂上纹着个狼头图案,正与苍狼帮旗帜相同。他不由一愣,顿时明白了什么。

这时众贼被消灭殆尽,只剩那带头的疤脸人颤颤巍巍站在当地。只见他手中刀不由自主滑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雁无忧走过来,举剑作势要砍,边说道:“你们歇歇,这最后一个交给我了。”疤脸人带着哭腔道:“好汉。。。好汉饶命。。。”

那边萧凝儿喊道:“等等。”疤脸人如获救星,对萧凝儿磕头道:“多谢。。。多谢女侠饶命。”哪知萧凝儿道:“本姑娘还没杀够,这个让我来。”疤脸人魂飞魄散,不停发抖。

雁无忧道:“你这也太不讲理了,明明是我先说的。”

“那又怎样,上次就被你用无赖手段抢了先,这次最后一个必须让我杀,你让开。”萧凝儿道。

雁无忧对冷小小道:“冷兄,你来评评理。”

冷小小双手轻拍,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随意吧,反正他并非苍狼帮的人,你们随便杀。”

疤脸人一听,疯狂嘶喊道:“是。。是。。我是苍狼帮的人。”

冷小小与萧雁二人相视一笑,又转头问道:“你们不是恶人谷的吗?”

疤脸人道:“那是假扮的。”

“假扮?”萧凝儿道。

那人答道:“是我们帮主叫我们干的,他说要把动静搞得越大越好,再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恶人谷头上。”

“为什么?”冷小小问。

“这可不知道了,帮主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干。”疤脸人道。

冷小小一指车中的几捆崭新钢枪,问道:“可知这是什么?”

疤脸人变色道:“这。。这些东西为何在这儿?。。。不。。不干我事,那些当兵的可不是我杀的,是他们。。。”说到这儿,他乍看到眼前这本面无表情的人突然见眼神之中寒光闪烁,只吓得更加结巴,道:“那个。。那个长官还。。还活着。。”

冷小小喝问道;“什么长官?”

“听那些兵都叫他皇甫将军。”疤脸人道。冷小小立知他说的定是皇甫惟明,也是这次向边塞驻军运送天策府军械的总指挥。从疤脸人口中得知皇甫惟明被关押在沙狼堡,冷小小当即决定前往营救。雁无忧本欲将疤脸人一剑解决,冷小小却要留着他,以防万一。

萧凝儿将一众被掳掠的女子救下,要她们在马贼的货物中找到食物和所有能带走的值钱物件,赶快回家。女人们千恩万谢,牵着所有的马和骆驼走了。

几人也都换了马匹,押着疤脸人前往沙狼堡。路上得知他叫胡图,是苍狼帮属下的一个小头目。雁无忧笑着道:“胡老哥,我的剑最多能飞出五丈,你最好乖乖的引路,别起什么歪心思,否则无论如何你也跑不过它。”说着拔出佩剑,在掌中不停转动,也不知他如何做到的。

方才几人杀马贼的过程,狠辣利索,一气呵成。胡图都是看在眼里的,知道这小道不是说笑,连连点头,大气也不敢出。

走了不远,又见到前方有人,冷小小离着老远,一眼就认出那是十几个身穿神策军服之人,似乎正在原地等待着什么。胡图看到前边的神策兵,面上喜色一闪而逝。冷小小却早已瞧在眼中。

一百八十章 潜入狼巢

待来到近处,冷小小并不下马,当先问道:“你们是哪个分部的,为何在此?”

对方都是一愣,看冷小小貌不惊人,却有胆子对自己这边发问。其中领头的军官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冷小小道:“陇右关外只有两个神策军驻营,你们是孔雀营还是锦虎营?”

那军官更是惊讶,冷小小随口就说出他的营号,心下不免嘀咕起来。这时一旁的胡图忍不住道:“钟。。。。”说了一个字后硬生生停住,不断使着眼色。

那军官只做不见,回道:“在下锦虎营校尉钟元周,敢问阁下是谁?”语气已恭敬了不少。

冷小小却不回答,只道:“嗯,很好,你们是董延光的部队。这就随我一同去沙狼堡剿匪。”

钟元周一听吃了一惊:“剿匪?”

“是呀,苍狼帮劫夺军械,滥杀无辜,你们身为官军,不正该保民除恶,安定一方吗?随我来吧。”冷小小说着转身看了看后面,说道:“这几个是我朋友,和我们同去。”

钟元周见冷小小此刻背对着自己,猛地拔刀朝他劈去。黑牛大喊道:“小心。”冷小小一矮身,唰的让过钢刀,右腿随势一个后旋踢,正中钟元周面门,将他踢飞出去。

雁无忧拍拍黑牛肩膀道:“别怕,待到你和他认识久了,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装的。要是换成我,保管比他装的像。”萧凝儿听他胡说八道,忍不住翻个白眼。

对面十几个兵丁见状纷纷抄起武器,将冷小小围在中间,却无人敢走上前。冷小小扯着钟元周的头发将他提起,问道:“董延光是要造反吗,敢和马贼勾结。”

钟元周语带恐吓道:“小子,你敢和神策军作对,董将军不会饶了你的。”

冷小小嘿的冷笑一声,道:“窦文扬我都不放在眼里,董延光算什么东西。”说着一甩手将钟元周掷在地上。

钟元周爬起身,暗忖大将军窦文扬是神策军最高统帅,眼前这人口气也太过狂了,忍不住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雁无忧不耐烦抢道:“冷小小你们都不认识,白混了都。。”

一干神策兵面面相觑,都不自禁后退了两步。钟元周也是呆若木鸡。

冷小小道:“我问你,董延光是不是正在锦虎营驻地?”

钟元周有些惶恐道:“董。。。董将军并不在营地,而是。。。。而是在沙狼堡。”

雁无忧拊掌道:“哈,正好顺路。”

冷小小心想眼下情况看着乱,就连神策军也参与其中,实则却是越来越清楚。他心急皇甫惟明安危,不再浪费时间,返身上马,对钟元周道:“你们待在原地不许离开,否则别怪我无情。”

几人一声吆喝,调转马头,刚走出几步,身后乍有风动之声,射来数只飞箭。原来钟元周下令众兵偷袭,要将几人射杀。电光火石间,冷小小一把将黑牛按倒在马背,同萧凝儿,雁无忧同时离鞍而起,猛扑回去。

众神策兵霎时大乱,慌忙抵挡,无奈与胡图一伙马贼也是同样的命运,三声兵器出鞘的声音,连着无数惨叫,接着又是三声回鞘的脆响后,锦虎营包括钟元周在内的二十余人当场毙命。除了萧雁二人的三把剑外,冷小小所使的正是从车中取出的长枪。胡图看那枪头上不停淌着血迹,只吓得大气不敢喘,强忍着几乎失禁的冲动,脑海中不停的求神拜佛。这三人简直是丧心病狂,比起出身苍狼帮的自己和众兄弟们倒是更像杀人狂。

雁无忧见胡图瑟瑟发抖,狠狠道:“道爷手中的长剑,平日里行侠仗义,荡魔除恶,绝不轻易取人性命。十年里死在我剑下的恶徒两只手就算得清。谁知来了此地短短几日,几乎快要把它砍崩了。我说你们这大漠上,像你这样的坏蛋也太多了点吧。”

听他又是一番胡说,就连萧凝儿也忍不住笑出来,说道:“这些恶贼,算不上是人。杀多少都不为过。”胡图也分不清二人是说笑还是认真,只能陪着笑脸,不敢言语。他这一笑,牵动脸上刀疤,更是难看。

沙狼堡实则乃是大漠中一处废弃古城,二十年前被苍狼帮主姜戎占据,渐渐成为大漠之上为祸最深的一股马贼。加上沙狐帮,石驼帮和铁马帮等几股主要马匪,多年来搅得塞北大漠不得安宁。

此时沙狼堡内外被巡逻守卫的马贼围的密不透风,只因今天四帮首领齐聚在此商议什么大事。守在最外围的两个马贼,远远见到有人接近,大喝道:“干什么的?”

“是我”胡图答道。

“胡大哥。”二贼认出了胡图,看他身后用绳索捆缚着三男一女,不由问道:“其他兄弟呢?”

“他们随后就到,我先回来。”胡图强笑道。

“你们去打谷草,怎的只有一个女人?这些男的带回来做什么?”其中一人问。

胡图连声道:“有用,有用。我先去见帮主。”不敢多言,拉着几人径直入了堡。路上经过的马贼见是他,也都没在意。

冷小小看到此处里三层外三层的阵势,没料到竟会有这么多马贼,也不由暗暗担心。看到胡图带着几人朝前方最宽大的房子走去,用手在他背上一顶,低声道:“别耍花招,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胡图道:“不敢,不敢。大侠你要找的人就在后面柴房,须得经过前面主寨的聚义堂才行。”

一行人经过聚义堂时,门前的守卫看到他们,其中一人道:“胡大哥,帮主正在见客,你可别进去打扰。”

胡图道:“知道,知道。我去把谷草带到柴房锁起来先。”那人打量萧凝儿一番,不住砸吧嘴着:“不错,不错。”萧凝儿对他冷冷一笑,那人顿时僵住,笑容也消失了。胡图几人过去后,另一人问:“怎么了,好像见了鬼似的。”“刚才那女的朝我笑了一下,不知怎的浑身发冷。”

就在经过聚义堂时短暂的一刹,冷小小听到里面有人对话,一人道:“恶人谷压了我们这么多年,这次可有他们好受的。”另一人道“那还不是多亏了萧爷。。。”四周耳目众多,为免引起怀疑,冷小小脚下不敢稍停,因此对话声一闪而过,便再听不到了,心想萧爷是谁?

柴房四周空无一人,显得安静异常,胡图上前将门打开,只见其中有个人浑身是血爬在草堆上,一动不动。冷小小一个箭步冲入,将那人反身扶起,露出脸容,正是皇甫惟明。

“皇甫将军。”冷小小连声急唤。皇甫惟明似有了知觉,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大是惊奇,无奈虚弱已极,只轻轻道:“冷将军?”冷小小道:“你别说话,我带你出去。”说着要将他背起。

皇甫惟明摇摇头,强撑着断断续续说道:“不必了,我。。我受伤太重,活不了了。冷将军,我奉令。。。运送军械经过飞沙关,那里。。驻扎的是神策锦虎营,其守将董延光假作检查为名,将我等。。。。骗入营地,伙同埋伏着的一众马贼突然围攻。。。所有天策府的兄弟。。。都。。死了。。。他们留我一命,想来是打算以防万一。。。”冷小小听的目呲欲裂,说道:“我都知道了,你先歇歇,我定要救你出去。”

皇甫惟明紧握他的手,上气不接下气道:“冷将军。。你。。决不能有事,他们。。敢公然如此行事,看来。。看来李林甫马上就要动手,我天策府。。。是朝廷最后的倚仗,你。。。。”突然话语断绝。冷小小一惊,赶忙查看,皇甫惟明已然气绝。

冷小小怔然片刻,眼眶也红了。自己幼时习武,多得皇甫惟明指点,他比自己年长得多,虽名义是上下属,实则于己便如长辈一样。萧凝儿看他难过,劝慰道:“将军已死,伤心无用,你该想想怎么报仇才是。”

雁无忧也道:“对,不是说那姓董的就在此地吗?我们现在就去把他宰了。”黑牛却有些担心道:“我们只有四个人,外面却凭多马贼,恐怕。。。”

冷小小沉吟道:“董延光不过是个小卒子,倒不必急着取其性命,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原来他想到皇甫惟明死前的话,只怕正如所言,神策军公然劫杀天策军,怕是李林甫即将造反的信号,皇帝恐会有危险。正出神间,冷小小惊觉四人都在屋中,忙问道:“老胡呢?”另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茫然。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橐橐,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四人冲出柴房,只见眼前无数马匪将几人团团围住,胡图在匪群中指着几人喊道:“就是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雁无忧把袖子一卷,骂道:“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吓得胡图往后一缩。

只见一个站在高处的魁梧汉子道:“你们是什么人?敢闯到我这儿来。”胡图接道:“帮主,这几个是硬点子,功夫很高。”原来那汉子就是苍狼帮主姜戎。

只听仓啷一声,萧凝儿双剑出鞘,道:“再比比看。”众匪不明何意,一时懵然。却听雁无忧道:“好嘞。”拔剑在手,和萧凝儿一同杀入匪群。

姜戎双目圆睁,他万没想到对面这几人非但对自己毫不理会,那一男一女竟然还主动出击,立时大怒,喊道:“给我杀。”一众手下轰然应声,群集而上。

冷小小手持长枪,和黑牛一起护住萧雁二人背后。他此刻面对数以百计手持刀斧的马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毫不冒进,一杆枪横拨竖挡,将身前守的密不透风,所用出的正是天策‘铁牢律’枪法。眼见攻来的马贼一波接一波,却始终无法突破过去。

雁无忧和萧凝儿没了后顾之忧,杀的性起,三柄剑犹如三道白光不住在两人身周盘旋。两人都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众贼兵根本无法抵挡,一时间血肉横飞,哀嚎不断。姜戎也没想到这几人如此厉害,一时手足无措。

这时五个黑衣马贼一起蹿出人群,攻向萧凝儿,五人出刀的方位角度互相弥补,让人避无可避,顿时将萧凝儿逼退三步。

姜戎笑着对不远处一人道:“欧阳老兄,你石驼帮五大金刚确实名不虚传。”原来那人就是石驼帮主欧阳山,他听姜戎如此说,不禁面有得色。

雁无忧见状欲上前相助,萧凝儿喊道:“不用你。”双剑一错,又杀过去。五金刚严阵以待,各人手中马刀定在不同方位,暗中布成刀阵。

哪知萧凝儿前冲之势骤变,突然脚尖一点,身子猛的斜飞而出。包括五金刚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从左向右移动。只见萧凝儿双腿轻抬,一个鹊踏枝,身子飞转,右剑一挥,嚓一声将在旁观战的一个马贼的脑袋削掉。

五金刚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萧凝儿又复杀回,双剑连刺如电,顿时将五人攻了个手忙脚乱。这时,那被削掉的人头才落在地上,正是适才聚义堂门前,那个对萧凝儿神态轻浮的马贼。

雁无忧瞧得眉飞色舞,喊道:“好姑娘,这回服了你啦。”正说着,一个手拿狼牙棒的光头汉子越众而出,对雁无忧道:“小子,老子来会会你,谁也不许帮忙。”

众人都知,这秃头正是铁马帮帮主莫巴司,此人最好出风头,他方才有事耽搁,因此来的比旁人慢些,眼见石驼帮五金刚抵住那个厉害女子,自己的铁马帮决不可被比下去,因此定要单挑雁无忧方显能耐。众马贼都心知莫巴司确实武功不俗,大漠诸强中仅次于姜戎。此人性情狂傲,与人动武时决不许旁人插手,在劫夺途中商旅时,往往都说要对方心服口服,一个一个和他比武。但一般客商又岂是他的对手,只能一个个被砸的脑浆迸裂。

此次四帮汇聚是难得的机会,莫巴司定要一展铁马帮的威风,他深吸口气,将狼牙棒舞出一个大圈子,直砸过去。只见寒光一闪,莫巴司狼牙棒脱手飞出老远。他本人则又向前冲了几步后,啪一声摔在地上再不动弹。身下的血水渐渐溢出,渗入黄沙之中。雁无忧摇头道:“无聊。”

一百八十一章 雪魔堂主

姜戎等人都惊的呆住,他们不敢相信横行漠北数十年的莫巴司竟然就这般轻易被杀。另一边萧凝儿使出了真功夫,身体进入剑舞状态,不停旋转,双手剑在地上划出道道剑气,对方五人被逼的阵脚大乱,根本无暇组成刀阵。只见萧凝儿脚步一顿,右手翻飞,打出一式‘帝骖龙翔’,五人的刀同时一沉,几要脱手,萧凝儿趁势左剑连刺,五人同时惨叫,手筋齐断。冷小小忍不住赞道:“剑气长江,点打四方。”

萧凝儿须臾间击败石驼帮五大金刚,震慑全场。姜戎率先反应过来,喝令众贼一起围攻,顿时又成混战。

沙狼堡内此时四帮汇聚,人数超过三百有余,源源不断涌来,四人武功再高,也渐感不支。冷小小道:“朝大门退,先离此地。”雁无忧道:“好,等我宰了胡图再走。”话一出口,猛朝缩在人群后的胡图奔去。

胡图一声大叫,转身便逃,雁无忧紧追不舍,冷小小三人随在他身后一起冲出去。众马贼一窝蜂的跟在后面,纷纷大喊“别让他们跑了。”

雁无忧几个起落追至胡图背后,大喊:“受死。”长剑正要刺出,这时忽闻一道尖锐声响,有暗器自聚义堂内飞出,朝自己打来。他顾不上胡图,手腕急转,用剑一拨,啪一声将那暗器打得粉碎,胡图趁机连滚带爬跑走。只听凌霄剑被震得嗡嗡直响,再看那落在地上的暗器碎片,竟是一只瓷壶的盖子。几人都想,一只壶盖竟有这么大力道,出手之人功力定然极高。

就见一人自堂中走出,声如洪钟道:“几个不知死活的小辈,又见面了。”

冷小小看清来人,一惊道:“王遗风。”想起数日前夜战雷枪杨家庄的场景,那时虽是黑夜之中,但王遗风的身形样貌,以及那股强横的气势都历历在目,正是眼前之人无疑。冷小小思量自己三人都非王遗风之敌,一会儿须得死命将其拖住,让他们三个先逃。

这时忽听黑牛一字一句说道:“他不是王遗风。”

冷小小三人都颇为意外,只见黑牛此刻嘴边带着一丝冷笑,看着台阶尽头的‘王遗风’,眼神凌厉如刀,哪还有半点先前愣头愣脑的牧民模样。冷小小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何以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雁无忧心思粗粝,来不及细想,只喊道:“黑牛,先离开这儿再说。”

黑牛头也不回,对雁无忧摆摆手,要他安静,缓缓道:“我费尽心思追查数月,今天总算是找到你了。”众人都知他的话是对台阶上的‘王遗风’所说。他又道:“我很好奇,什么人有胆量假扮王遗风,又在江湖上纠结各种下三滥,四处杀人作恶,栽赃恶人谷。为了弄清这一点,我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才总算清楚了。”

雁无忧实在忍不住问道:“黑牛,你是说。。。他不是王遗风。”“当然不是,王遗风怎会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黑牛道。

“那他是谁?”雁无忧问。

黑牛道:“有能力有胆量假扮雪魔的,自然也非寻常之辈,我说的对吗,箫沙。”对方听罢,哈哈大笑,道:“你这厮倒有些能耐,居然知道老夫是谁。”此言一出,冷小小立时明白,原来先前马贼口中的萧爷就是血眼龙王箫沙,从少林达摩洞逃走的正是此人。

箫沙道:“知道老夫的身份又如何?难道今天你们还想活着离开?瞧瞧四周。”

其实不用箫沙提醒,四人也早注意到了。方才这一耽搁,此时身周早已被密密麻麻的马贼围了个水泄不通,想要闯出并非易事。更何况还有箫沙这超级高手在旁。对四人来说,处境极为不妙。

苍狼帮主姜戎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仗着有点功夫,就敢闯沙狼堡,今天一个都别想活。不对,女的留下。”说完和一众马贼齐声狂笑。

黑牛丝毫不为所动,笑容中带着一丝寒意,道:“真的吗?”

这时刚才逃走的胡图又仓惶奔回,口齿不清道:“人。。好多人。。。来了好多人。。在外面,就快要冲进来了。”姜戎怒道:“慌什么,说清楚。”

胡图惊魂不定,道:“帮。。帮主。。来了好多。。。看旗帜。。是。。是恶人谷。”

黑牛纵声大笑,随着一声轰鸣,沙狼堡大门被撞飞,无数人蜂涌而入,挥舞兵器,见人就杀。四帮马贼还未交手先已胆怯,本就是乌合之众,加之无人指挥,混乱之中死伤惨重,活着的也只余四散奔逃。整个沙狼堡除冷小小和黑牛四人所站之处,犹如修罗屠场一般,血流成河。

黑牛笑的畅快,道:“这些毛贼平日里四处流窜,就像是老鼠臭虫一样令人生厌,我早有意全部除去。真是天助我也,让这帮杂碎今日汇聚在此,倒省了我的麻烦,正好聚而歼之。”说完双手一伸,从腰后抽出两柄蝴蝶弯刀,朝箫沙猛攻过去。

雁无忧也要上前帮忙,冷小小阻道:“别急,看看再说。”雁无忧大急,本想箫沙武功绝顶,黑牛岂是对手,哪知越看越惊讶。黑牛刀法奇诡,身法飘忽犹如鬼影。而箫沙似乎早已没了斗志,一心盘算退路,二人你来我往二十几合斗了个旗鼓相当。又过数招,终于箫沙抓住黑牛露出的破绽,连出三拳将其逼退。随后身形一隐,向聚义堂后院疾退,迅速遁走。

黑牛并不追击,将一双弯刀送回腰间。冷小小道:“你是故意放他走的。”

黑牛道:“血眼龙王岂同等闲,我确实留不住他,况且他的命另有人要。”

冷小小点点头,说道:“看来此处发生的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包括引我们来此也是你故意为之的,不知我猜的可对?”黑牛没有回答,但神情已经承认。

“为什么?”冷小小问

黑牛看他一眼,道:“因为我需要你亲眼见证真相,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恶人谷无关,而是有人栽赃嫁祸。别人说话屁用都没有,只有你这个天策府的大统领才够资格,也只有你说出的话,才能同时在朝廷和武林中引起重视。所以你们刚一上路就被我盯上了。”说完黑牛长叹一声,又道:“不过,恐怕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晚了是何意?”冷小小问。

黑牛道:“大乱之势已成,就算你知道了真相,恐怕也难以改变什么了。”

雁无忧听不懂二人所言,也不深究,只是满脸不高兴道:“黑牛,枉我当你是朋友,你却一直瞒着我们。你到底是什么人?”黑牛闻言微微一笑,只不过这笑容满含善意。整个沙狼堡惨嚎之声渐息,数百恶人谷精锐自各处快步返回,汇聚在聚义堂前,对黑牛齐齐行礼,安静异常。

冷小小已开口道:“无忧子还没猜到吗。蝴蝶刀法,雪魔堂主,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是陶寒亭。”

雁无忧睁大眼,奇道:“他。。。你。。是‘黑鸦’?”

这时有人过来,抖开一蓬黑色披风,为黑牛系在肩头,说道:“堂主,杀光了。”黑牛点点头,转过道:“江湖盛传冷小小虽然年轻,但心思细密,遇事沉着,果然不虚,在下有礼了。”他正是当今十大恶人之一,雪魔堂主,‘黑鸦’陶寒亭。

雁无忧左顾右盼一圈,问道:“萧姑娘呢?”

“无忧子。”萧凝儿从远处走来,身上衣衫溅的血迹斑斑。她将两个人头扔在地上,一个是姜戎,一个是胡图,说道:“这回可是我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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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不断传来嘎吱嘎吱车轴行进的声音,唐西瑶终于渐渐恢复了意识,睁开眼,见到蓝的有些发白的天空中一行大雁刚刚飞过。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处。蓦地,忆起自己昏迷前正是被肖药儿偷袭,一个翻身坐起,看到自己身处一辆在沙漠中行进的马车上,慕容云清和叶随云一左一右躺在自己身边,仍旧昏睡。再看并行的另一车上,塔木三人也是一样昏睡不醒。

“小姐姐,你醒了。”一个声音说道。唐西瑶看去不禁诧异,说话的正是那个自己帮助过的红衣少女摩耶娜。

摩耶娜道:“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

唐西瑶听罢微微吃惊,竟然已经昏睡了这么长时间。她看到其余几个少女都骑着骆驼走在最前,问道:“肖药儿呢?”

摩耶娜有些茫然,道:“你问谁?”

“肖药儿,就是那个像农夫的老人。”唐西瑶道。

摩耶娜摇头道:“我们赶去时,只见到你们几人昏睡在那农家小院中,并无其他人。”

唐西瑶想来定是肖药儿父女在这之前已经离开,他倒是没要了自己几人的性命,想了想又问:“你们不是向东走吗,怎的又会回头来找我们?”

摩耶娜道:“那是因为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个汉人男子,他对我们说你遇到了困难。小姐姐你心地善良,帮助过我们,我们自然要报答,因此回去找你。”

“汉人男子?”唐西瑶疑惑问:“可知他姓甚名谁?”

摩耶娜摇头道:“他没有透露名字,我记得他穿一身银灰色的衣裳,头发也不长。相貌。。。也很英俊。”说到这面上一红。唐西瑶微一思索,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暗忖难道是那个李复。自己和此人并不熟悉,只是三年前在巴陵县的映秀湖畔有过一面之缘。但他和叶哥哥似乎很是熟络,要说他出手相助倒也很有可能。

唐西瑶取出一颗百花丹碾碎成粉,混着水给慕容云清和塔木等人服下。不一刻,几人先后转醒,唯有叶随云依旧毫无反应。唐西瑶无奈叹了口气。

慕容云清几人问起缘由,唐西瑶粗略说了,慕容云清惊讶不已,道:“千里迢迢就是为找这老家伙,现在却该怎么办?”

唐西瑶摇摇头无言作答,她转问摩耶娜道:“我们现在是去向何处?”

摩耶娜道:“我们的圣城穆伽。那里还有许多教中的姐妹在等着我们。”

唐西瑶还待详问,却听塔木啊的发出一声低呼。唐西瑶看他面色惊恐,放缓骆驼靠近过去,问道:“塔木大叔,你怎么了?”

塔木颤抖着说道:“她说的地方我知道,可去不得呀。荒漠上的百姓都称那里为血衣魔鬼城,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唐西瑶一惊,道:“当真?可。。。我瞧这几个小姑娘不像是歹人,他们若是有心害咱们,也不必等到我们苏醒了不是。”

塔木还要再说,摩耶娜却道:“这位大叔说的不错,穆伽中的教徒们曾经的确做了很多伤害周遭百姓之事,但那都是因为我们受到了阿萨辛的蛊惑,才背弃了先知琐罗亚斯德的指引,走入了阿里曼的堕落之途。但是,现在圣城中的所有姐妹都已经觉醒,再也不会欺骗世人进入穆伽了。如果小姐姐你们不放心,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们绝不会阻拦。”

唐西瑶问道:“为何要将人骗到你们的圣城中?”

摩耶娜面露迟疑,过了片刻才说道:“那时我们还太小,听前辈说是为了给阿萨辛寻找炼制尸人的原料。”

慕容云清听罢,心有余悸道:“听名称就知道不是好事。师妹,不如我们不要去了。”

唐西瑶想了一下,问塔木道:“可知从此去到龙门镇还要多久?”

塔木四周看了一圈,沮丧摇头道:“大漠之中全是一样的沙子,若是脱离了原定路途,极容易迷路。更何况我们昏睡了这许久,现在已说不清楚了。”唐西瑶又问摩耶娜可知龙门镇的方位,摩耶娜面色有些惭愧,说道:“别说龙门镇了,现在。。就连穆伽的方向,似乎。。。似乎都有些找不准。”

慕容云清奇道:“你。。你是说,我们迷路了?”摩耶娜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慕容云清为之气结,却无可奈何,问塔木道:“你们都是很有经验的旅人,想想办法呀。”塔木道:“晚上可以通过星星的位置判别方向,但现在要命的是不知道我们在龙门的东方还是西方,一个差错,可能越走越远。一旦不能及时找到水源,我们撑不过一天。”慕容云清一指摩耶娜道:“问她们要些清水带着总可以吧。”

唐西瑶没好气道:“她们要是有水,当初又何必问我们要。”慕容云清哑口无言。唐西瑶又道:“现在既无水又迷途,实在不宜贸然行动。眼下只有跟着她们,帮忙尽快找到她们所说的穆伽圣城,再图后续。”塔木和慕容云清一听,似乎也只能如此。

行至暮色将近,一行人疲累不堪,原地扎营休息。唐西瑶看了看昏迷的叶随云,不免忧心忡忡。她不愿傻等着,便欲前往周围四处寻找一番,嘱咐了众人几句,独自骑马离开。

刚奔出几里,突然看到前面竟然出现了四五个红衣女子,身上的衣色和摩耶娜等人一模一样,唐西瑶心中大喜,催马上前。对方几个女子全都手执长剑,见她过来,个个面色木然。

唐西瑶一勒马缰,问道:“你们是摩耶娜的朋友吗?是否穆伽城就在附近?”

那几个女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问道:“你在找穆伽?摩耶娜在哪里?”唐西瑶点头道:“她和其他的小姑娘就在不远处。随我来吧。”

唐西瑶领着几人赶回营地,喜形于色,大声道:“摩耶娜,我找到了你的教友,看来穆伽城就在不远了。”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可当摩耶娜看清唐西瑶身后的几人时,脸色大变,道:“她们。。。。她们不是我教中姐妹。”

一百八十二章 血衣歧途

唐西瑶一惊,还未回头,一柄长剑已经指在自己颈间。另外几名红衣女子也已手握兵刃,站成包围之势。慕容云清要伸手去拿藏在琴中的暗器,唐西瑶忙道:“师姐。”并轻轻摇头,慕容云清呆了呆,又坐了回去。

唐西瑶问道:“你们是红衣教的?”

其中一个红衣女子冷冷道:“闭嘴。”又向那领头的女子问道:“浴冰姐姐,要不要把他们杀掉?”

那被唤做浴冰的女子道:“此次前来清理叛教者,倒差点让这些漏网之鱼跑了。牡丹大人就快到了,全带回去听他发落吧。”

几个红衣女子押解着众人,赶着拉车的骆驼,走了没多久,便远远看到大漠之上耸立着几座巨大的山峦,数座山峰相连,全呈沙黄色,若不是此刻已近傍晚,太阳斜照出阴影,在这荒漠中,离得远了倒也不易察觉。

摩耶娜对唐西瑶道:“那就是我们的家,圣城穆伽。”话音刚落,一击马鞭抽在摩耶娜的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摩耶娜跌落马下,痛的爬不起来。唐西瑶怒道:“你们好歹曾经是同教之人,何必这般狠毒。”

那手持鞭子的红衣女子冷笑一声道:“叛徒根本不是人,不配与我们相提并论。”唐西瑶怒目而视。浴冰淡淡道:“不必生气,你们的鲜血终将洒在阿里曼之神的火焰上。”

此刻夜色降临,一行人进入两座山峰之间,漆黑一片。唐西瑶感到脚下地势渐渐倾斜,道路蜿蜒向上。又走了好一阵,似乎已进入山体腹地,突见前方火光通明,原来是好大的一片空场,摆满了点燃的火盆。场中一个祭坛,周围密密麻麻全都是人。这些人身上的衣饰颜色全都一样,只是有的被捆缚双手跪坐在地。有的手持武器,四下伫立。

被缚的红衣人中一个女子喊道:“摩耶娜,你们。。。最终也没能逃走。”摩耶娜认出说话之人是她们的领袖汉谟拉,冲了过去。红衣教的人也并不阻拦。她问汉谟拉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汉谟拉道:“圣城被偷袭,我们无力抵抗。我原想你们几个在外传教的孩子能躲过一劫,没想到。。。”说着不断摇头,神情沮丧。

这时,突然所有红衣教徒齐刷刷跪倒在地,接着就见一个全身红衣的男子轻飘飘落在祭坛上,轻声说道:“都起来吧。”声音尖细奇特,显是刻意所发,却难掩其男人嗓音。唐西瑶看那男子身形纤瘦,一头长发,神情间竟满是柔媚风情,心中一阵不舒服。摩耶娜小声道:“他就是牡丹,教主阿萨辛的男宠,一个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为人阴狠歹毒,教中姐妹都像惧怕虎狼一样怕他。”

慕容云清奇道:“什么?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阿萨辛竟然有这种癖好,喜欢男人?”

唐西瑶道:“看他上台的身法,显然功夫不弱。”

摩耶娜道:“他的武功得了阿萨辛真传,这里没人是他对手。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了。只是。。还连累了你们。”唐西瑶看她说话时眼泪不停打转,显是心中绝望难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目光转向不远处,看到被扔在角落的板车上仍旧昏睡的叶随云,暗暗祈祷他快些醒来。

祭坛上的牡丹瞟了这边众人一眼,细声细气道:“汉谟拉,你们知罪吗?”

汉谟拉反问:“何罪?”

牡丹道:“你们不仅自己反叛出教,还到处散播流言,唆使大量信徒脱离本教,这是赤裸裸的亵渎神灵,还敢说自己无罪?”

汉谟拉道:“阿萨辛是什么神灵?难道不愿受他的控制便是犯了大罪?”

牡丹脸色肃穆阴沉,说道:“天上地下唯有阿里曼一个天神,只有信奉着他,才能冲破这充满谎言的世界。人世间的道德,礼教,律令等等都是枷锁和谎言,钳制着每个人失去自我,忘记了自己。只有追随阿里曼,方能冲破牢笼。而教主大人就是阿里曼派遣凡间的使者,我们当然必须全心全意的服从他,敬重他,爱戴他。如你们这些叛教者当然都是罪大恶极,万死难赎。”

汉谟拉先是浅笑,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牡丹冷冷看着她。汉谟拉道:“多年前,我也同你一样,对阿萨辛唯命是从,当他是波斯之宝,智慧无人能及。但随着在中土布道的日子里,我渐渐发现他所宣扬的,乃是与真理相背驰的毁灭之道。你看看他在中土造成的腥风血雨,他的疯狂和野心使无数人被残忍的夺去性命。他做的一切都是背离了阿胡拉马自达的教义,背弃了先知琐罗亚斯德的指引,他才是真正的叛教者。而你们却还在盲目跟随。”她说着环顾周围所有红衣教徒,喊道:“姐妹们,觉醒吧,放下武器,随我们一同返回故国波斯,重新接受光明之神的引领,摆脱魔障。”

牡丹面无表情听他说完,才道:“看来你们已入了魔道,救不回来了。”说完一挥手,数十个红衣教徒,抽出刀剑,朝汉谟拉等人走去。

汉谟拉喊道:“等等。”牡丹冷笑道:“怎么,后悔了?”汉谟拉一指那几个跟随摩耶娜传教的少女们,说道:“这些哈丽都是我们叛教后才吸纳的教徒,对叛教一事她们并不知情,希望你饶过她们,放她们回家。”

牡丹歪着头细细打量着几个惊恐的女孩,半响,嘿的尖笑了一声,说道:“这些哈丽都是踏入迷途的羔羊,须得用鲜血方能得到宽恕。来人,把她们全都绑在祭柱上,明日太阳升起时,用火礼祭祀阿里曼。”手下人上前把几个浑身发抖的小女孩用铁链锁在了祭坛四周的柱子上。

汉谟拉眼中如要喷火,道:“你。。。你好狠毒。”

牡丹捂嘴一笑道:“好啦,好啦,你们可以多活一阵,明日一起观看火礼之后,再送你们上路。”

慕容云清颤声问道:“什么。。。是火礼?”

“就是用火把人活活烧死。”摩耶娜道:“阿萨辛说唯有火礼,才能使有罪之人的灵魂得到洗涤。无数无辜的百姓和教徒,都被这样活活烧死。”

牡丹听到二人说话,目光看过来,眉头一皱,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浴冰道:“大人,她们是属下捉拿叛徒时一同抓到的,并不是教中子弟。”

牡丹道:“既如此,这些人不需要观礼,杀了吧。”浴冰等人应了,提剑而来。塔木三人吓得浑身颤栗,想要跪下磕头求饶,却被绑的难以动弹,口中大喊饶命。唐西瑶看叶随云依旧昏迷不醒,心下也慌了。但也清楚向牡丹这种变态之人求饶也是没用的。慕容云清倒是硬气的很,咬着嘴唇不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就听有人道:“住手。”众人看去,说话的是个年轻少女,看穿着也是红衣教徒,她走上前道:“我不许你杀她们。”

牡丹看清说话之人,问道:“为何?”

少女道:“反正就是不许。”

牡丹扁了扁嘴,神情竟有些无奈,道:“好,不杀就不杀,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但是你须得知道,汉谟拉这些叛教者却是必须死的,这是教主大人的命令,谁都不可违抗。”少女不去瞧他,只道:“这些不用你说。”

当晚,唐西瑶等人被关入牢中。塔木和另外两名脚夫不住的互相诉苦,直骂自己倒霉。唐西瑶心中过意不去,说道:“大叔,要不是为了帮我们,你们也不必受此牵连了。”

塔木却摇头道:“这不怪姑娘,你是心地好才会帮人,况且去那个村子里讨水也是我的主意,与姑娘无关。我只恨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慕容云清道:“你说的什么话,他们也没说要杀我们呀。没看出来吗,他们这是窝里斗,与我们何干。”

塔木道:“你这姑娘太天真,入了血衣魔鬼城,岂有命离开的。你看他们行事,动不动就把人烧死,又怎会在乎多杀我们这几个人的。只可惜你们那几个朋友不在,否则兴许我们还能活命。”

“你说无忧子他们?”慕容云清问。

“是呀,那位冷大人,还有另外那个小道士和女剑客,功夫是真厉害呀。杀起马贼来,就像小孩玩耍一样简单。我在这关外活了四十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还是一次见到三个。话说起来,你们二位姑娘倒是更像普通人一点。”塔木道。

唐西瑶听罢微微一笑,慕容云清却噘着嘴,气鼓鼓道:“你是看不起我吗?”

塔木摇手道:“不敢不敢,我只盼冷大人他们能赶来救救我们,可惜也知道那是做白日梦。他们只会在龙门镇等我们前去汇合。”

慕容云清一跺脚,指着躺在一旁的叶随云道:“何必冷小小他们,只要他能清醒过来,一切都解决了。”说完跑过去抓住叶随云的肩膀乱摇,喊道:“快醒醒呀,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唐西瑶急把她拉开,嗔道:“师姐,你做什么。”慕容云清道:“他再不醒,恐怕真如塔木所言,咱们都要死在这儿。”

唐西瑶道:“放心吧。”说着拉起袖子,亮出绑在手腕内则的‘暴雨天罗’道:“只要一有机会,我定会制服牡丹。”慕容云清转忧为喜,抓住唐西瑶的手腕道:“对呀,我忘了你还有。。。”话音未落,这时牢门外传来声响,众人慌忙收声。接着吱呀一声牢门打开,一人探头进来,连声招呼她们道:“快随我出去。”众人一看,正是那个先前救了她们的少女。

几人相顾犹疑,少女一瞪眼道:“还等什么,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唐西瑶点头道:“走吧,她要想害我们,也不必费这么多功夫。”塔木背起叶随云,一行人跟着少女身后。沿着血衣迷谷的小路出了山。少女说道:“由此朝西一直走,就是龙门镇。你们快走吧。”

唐西瑶抱拳道:“姑娘大恩,我们在此谢过。看你也是红衣教中之人,敢问为何要帮我们?”

少女微微一笑,道:“唐姐姐,慕容姐姐,你们真的认不出我了吗?”唐西瑶二人惊讶莫名,见她不仅说出二人姓氏,甚至话语中似乎还与二人相识,不禁面面相觑。

少女嗤的笑了出来,道:“当年在余杭西湖畔,如果不是你们出手相救,我早就死在藏剑山庄的剑下了。”

唐西瑶和慕容云清的嘴越张越大,二人脑海中浮现出八年前的那次偶然之遇,分别道,“你是灵灵?”“谷灵灵?”少女笑着点头。二人万料不到,眼前的救命恩人竟是当年那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小女孩。也正因为谷灵灵是阿萨辛的独女,因此就连牡丹这等在红衣教中地位超然之人,也不得不顾及。

谷灵灵道:“虽然过去了这些年,你二人的模样却没什么变化,所穿衣样也与当年并无二致,因此我一眼便认出了你们。”她不知那正是万花谷弟子的服饰,数年来,唐西瑶二人虽也不断换新,但每一次换装差别仅在尺寸上,式样颜色却变化不大。

唐西瑶道:“我们逃走了,那牡丹定会怀疑你,不如你和我们一起逃吧。”

谷灵灵道:“不,我还要回去救汉谟拉他们,还有那些小哈丽。况且牡丹也不敢对我怎样。”唐西瑶自不知谷灵灵是阿萨辛的女儿。谷灵灵接着道:“二位姐姐,临别之际,我还有一事相询。你们可记得当年同我一起逃出的那个人。。。。”话头刚说一半,四周突然声响大作,黑暗中冲出无数拿着武器的红衣女,将几人包围。

只听一人说道:“灵灵呀,你第一次出宫办事,便要救我们的敌人,这可让我说什么好呀?”牡丹边走近边说道。

谷灵灵道:“她们是我的朋友,我不许你伤害她们?”

牡丹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后,冷笑道:“真是荒谬,你从未离开过荻花宫半步,怎么可能认识这些人,当真是连撒谎骗人都不会。”

谷灵灵道:“谁骗人了,又是谁告诉你我从未离开过荻花宫的。只不过是你不知道罢了。”

牡丹有些不耐烦道:“随便吧,待回去后自有教主处置你。浴冰,请小姐回去。”

浴冰上前就去拉谷灵灵,唐西瑶抢先将谷灵灵扯到身后,接着手臂一动,只听咔哒轻响,暴雨天罗盒开启,顿时无数牛毛细针射出。牡丹距离虽近,但他反应奇快,极是机警。刚一听到异响,立时伸手一抓,将浴冰扯到身前挡住了大部分的火麻针,但终究未能完全幸免。他感觉脸颊微微刺痛,用手一摸,毕竟还是中了几枚。再一看,除了早已没了气息的浴冰,其余大部分手下也均是倒地哀号。

唐西瑶还待再发射第二次,哪知牡丹身形快如鬼魅,已出现在她身后,一把将她摁住,唐西瑶承受不住,顿时跪在地上。慕容云清大喊:“放开她。”一拳击向牡丹。

牡丹一手摁住唐西瑶,另一手反拨开攻来的拳头,顺势点向慕容云清双眼。唐西瑶眼见危急,大叫道:“你要不要解药?”

牡丹的手顿时转向,一把将慕容云清推倒在地。转头问道:“这是什么毒?”他从刚才就感到中针处麻痒难当,心下早就怀疑,却不知这火麻散并非毒药,只是使人痛痒无比,很像是毒药症状。

一百八十三章 光明使者

虽然唐西瑶所用唐门神器‘暴雨天罗’制服了大多数红衣教徒,奈何对方一上来就围城一圈,因此除牡丹外,仍留有站在另一侧的寥寥数人无恙。几人遂又被绑回了穆伽祭坛,见到不远处的摩耶娜等人也在望着这边。

牡丹问道:“解药呢?”

“你这么简单就想要解药?”唐西瑶反问。

牡丹稍一犹豫,道:“说出你的要求。”

唐西瑶道:“将我们和这里所有拜火教的人都放了。”牡丹嘿嘿一阵笑,只不过他脸颊伤处疼的厉害,这几声笑听来格外难受,他道:“小丫头,你知道在和谁说话吗?”

唐西瑶道:“这位大姐。。。不。。是大哥。你又知道在和谁说话吗?”只见牡丹脸上煞气一闪,似乎发怒,又强行忍住,唐西瑶接着道:“中了我唐门的毒药,难道还想活命?”

牡丹微微变色,他当然听说过蜀中唐门的厉害,据说这一派‘器毒双绝’,尤其是使毒一道,可怕程度足与云南五毒教相提并论。再联想到方才唐西瑶使用的毒针机括,牡丹心中已信了九成,兀自道:“信口开河,你以为我红衣教就不明白中原武林的路数?你明明是万花谷的弟子?”

慕容云清一旁道:“哎,这位英俊哥哥,你连‘倾城圣手’的大名都没听过,还好意思说明白。武林之中谁不知她是唐门弟子拜入万花谷,哪又有什么奇怪的。”牡丹心中诧异,寻思原来她就是唐西瑶,脸上不动声色。

唐西瑶却瞧得清楚,正中下怀,说道:“你认识我就好办了,那你该当知道,你中的毒,除我外谁也解不了。就算你将我杀了,再把我身上所有的药都搜出来,你敢随便吃吗?”牡丹被她一说,脸色更是凝重,唐西瑶又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中的毒叫‘腐骨汤’,若不及时解掉,就算最后保住命,脸上的皮肤也要烂掉的。”其实火麻针虽能使人皮肤痒痛难忍,却不会致人死地。她故意乱编个可怕的名字,就是要吓住对方。

牡丹一听果然有些慌,他向来爱美如命,珍惜容貌,岂能容忍毁容,恨恨道:“好,我答应你,拿来吧。”

唐西瑶道:“你当我是三岁的懵懂小童吗,若你不守承诺怎么办?”

牡丹道:“我们红衣教都是阿里曼的信徒,信奉言出不诳,诚待世人。我即已答应你,若是反悔,莫说旁人,我的手下首先就不会再听令与我。”唐西瑶看他神情不像说谎,又见其余红衣教徒也都盯着这边,一抿嘴,将火麻散的解药取出交给牡丹。

牡丹将药涂在伤处,立时见效,那要命的感觉渐渐消散。牡丹长出口气,一挥手,远处摩耶娜等三十多人都被松了绑。

唐西瑶伸了伸大拇指,道:“好,没看出你还真是个守信之人。”

牡丹转身回到祭坛正中,在椅子上坐下,道:“你们可以走了。”

唐西瑶奇道:“怎么,难道该走的不是你吗?这穆伽城本就是她们的所居。”

牡丹一阵笑,轻拍双手,只见一队人被押解自旁走出。汉谟拉和摩耶娜等看清后异口同声惊道:“邀月。”

那站在首位的红衣少女,与摩耶娜年纪相仿,听得叫声也吃了一惊,道:“汉谟拉,摩耶娜,你们。。你们也在这儿。”她正是邀月,身后所及,还有五个十岁上下的女童,一行人被绳索捆缚。

唐西瑶问道:“她也是你们的教徒?”摩耶娜流着泪道:“她与我一样,各带领几名哈丽,分头外出传教的,没想到也未能逃过去。”

牡丹吩咐将邀月等人绑在祭柱上。唐西瑶上前道:“你快放了她们。”牡丹冷笑道:“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这几个后来的可不在我答应之列。你们既然保住了命,就不要再管闲事。否则发生什么意外,可怪不得我。”唐西瑶心知眼前情势自己无能为力,暗器盒也早被搜走,无可奈何只好退回。

牡丹道:“请你们一同观赏圣火之礼后再离开。”说完下令,任何人再敢乱动,格杀无论,众红衣教徒齐齐抽出刀剑应了。唐西瑶和慕容云清对视一眼,摩耶娜等人纷纷哭泣。

黎明时分,天黑的可怕,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只有红衣教徒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唐西瑶心中恐惧,毫无睡意,忽听有人走来,对看守在旁的人说道:“我只想问她们几句话。”看清说话的原来是谷灵灵。那看守弟子毕竟不敢硬拦着,只好放她过来。

谷灵灵来到慕容云清和唐西瑶身边,问道:“你们还好吗?”二人都报以一笑,唐西瑶道:“不必担心,牡丹说了不会对我们怎样的。”谷灵灵点头道:“我知,可惜他现在看的太死,我也救不了那几个哈丽。”她看慕容云清歪了歪头,盯着自己,问道:“慕容姐姐,怎么了?”慕容云清道:“灵灵呀,真是难得,说起来,你从小就在红衣教中长大,耳濡目染就是这些人,怎会如此不同?”

谷灵灵微一愣神,若有所思,微笑着道:“那是因为,曾经有个人告诉我,无论做什么都要心存良善,不要害人。”唐西瑶二人见她出神,都有些好奇。

谷灵灵不好意思的西瑶,道:“两位姐姐,当年你们途经余杭郡救了我,可还记得那时与我一同被救的还有另一人?”

唐西瑶二人先是愕然,再相顾一笑,谷灵灵所说的另一人不就是叶随云嘛,怎么可能忘记。

“你们可知他现在何处?”谷灵灵问道。当年她与叶随云在洛道的缥缈林乍然分离,连一声道别都来不及说。此后多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那个数次舍命救了自己的大哥哥。奈何红衣教中规矩森严,本就外出不易。加之那一次她私自跑出,险些在藏剑山庄闯下大祸,阿萨辛大怒之下将她禁足。因此对谷灵灵而言,数年间别说外出寻找,就算想及旁打听都是不可能的。多年过去,阿萨辛思及该当让女儿出江湖历练,这才让她随牡丹一同前往追剿叛徒。

唐西瑶正要开口,却见慕容云清挤挤眼,说道:“谁知道呀。说不定早就死了。怎么,他欠你钱吗?”

谷灵灵眼光一暗,有些失望,摇头道:“不,只是当年他救了我的命,我却始终未能好好谢他。”

慕容云清用力回想起来,说道:“我记得,那小子本事也不怎么样,竟然也敢行侠仗义。记得他还被我师妹摁在地上吃了一鼻子的灰,对不对?”最后一句是问向唐西瑶。

谷灵灵道:“慕容姐姐说的不错,随云哥哥武艺低微,那也没什么。你们不了解他,但是我清楚,他是这世间最勇敢,最善良的人。”说完泪珠已夺眶而出。

就连慕容云清都听出她言语中对叶随云的情意,尴尬的看了看唐西瑶。唐西瑶只是笑笑,说道:“好啦,她在和你开玩笑呢,叶哥哥没有死。”

谷灵灵收住眼泪,擦了一把,道:“当真?”

慕容云清一翻白眼,道:“比珍珠还真。这小云子总是干好事,老天爷都不忍心亏待他,如今他武功高强到这世上也没几个人打得过他了。”谷灵灵问道:“他在哪里?”

慕容云清还没回答,就听祭坛上牡丹轻声一笑,道:“晨曦东来,时辰已到,准备圣火。”数个红衣教徒上前在被捆绑的邀月和几个小孩身边扔下一捆捆的枯枝木材。

摩耶娜等人互相使个眼色,猛地冲了上起,意欲相救。但无奈她们手无寸铁,根本敌不过红衣教徒的刀剑,混战片刻,转眼数人被杀,鲜血四溅。汉谟拉等人又重新被捆缚在地。

牡丹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们就一同被救赎吧。”红衣教徒将汉谟拉等剩下的三十几人拖拽到祭柱旁,将一坛坛的火油浇在众人身上。慕容云清见状忍不住啊的叫出来,牡丹看向这边,对唐西瑶道:“我答应只饶一次。”唐西瑶清楚他言下之意,若是自己有异动,也一样要死。

眼看火祭将启,忽听一个声音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众人闻声回望,只见一人席地而坐,茫然的看着这边,竟是叶随云不知何时转醒过来。

牡丹阴恻恻一笑,不去理会,对手下道:“点火。”举火使者得令,将火把抛向浑身火油的汉谟拉等人。那火炬转着圈呼呼飞出,即将落地时,啪一下被一只手在半空稳稳拿住。

众人看去,接住火炬的正是方才问话之人。牡丹心下一惊,暗忖此人身法竟如此之快。刚才还在墙角发问,眨眼便到了祭坛的石柱旁。

叶随云抖动手腕,火炬熄灭,问道:“你们做什么?难道是要将这些人都烧死?”这时远处唐西瑶大声道:“叶哥哥,小心,他们是红衣教。”

话音未落,数枚箭矢从暗中射出,飞向叶随云面门。他听的分明,挥动已经熄灭的火炬将来箭击落。牡丹哪想眼下光线混沌不清之际,此人竟可凭耳力将偷袭的暗器击落,心知不可轻忽,须速战速决。他一挥手,立时距离最近的三名教徒,分使一剑一刀还有一轮齐齐刺出。叶随云身体向旁滑出两尺,右手带过,三件兵刃落地,三名教徒都抱着手倒地大叫。叶随云还未转身,又是五名教徒围攻。他故技重施,将几人手腕全都击中脱臼,哪知刚喘口气,又来四人。红衣教徒源源不断涌上,而叶随云昏迷了多日,方将转醒便频频发力,不免有些头重脚轻,身子虚浮,一时间被迫的有些手忙脚乱。

牡丹眼见叶随云武功之高令人骇然,他心知机不可失,悄无声息直扑过去,五指成爪攻向叶随云后颈。

叶随云混战之中顾及不暇,后背生出感应已有迟缓,他拼力转身避开脖子,但手臂却还是被抓到,留下数条血痕。牡丹得势不停,两条手臂犹如毒蛇蜿蜒而出,顺着叶随云左侧,攻其咽喉。眼见得手之机,忽感肩头剧痛,胳膊顿时无力垂下,原来已被叶随云点中。

叶随云手打足踢,围攻的红衣教徒纷纷倒地,他忽感手腕微疼,低头一瞧,数条细线缠绕在臂,深陷皮肉中,细线另一端连在牡丹的手环上。

牡丹满脸得意,阴笑道:“这是西域天蚕丝,锋利如刀,想要保住右手就别乱动。”

叶随云道:“害人者必自害之。”说完全身功力爆发喷薄而出,牡丹顿时手臂一紧,不由自主被反拽过去。他身在半空,心慌意乱,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搏命击向叶随云心口,就听砰一声,牡丹被反震出去,口吐鲜血。

叶随云轻轻将缠在手腕的丝线绕开,说道:“不管这线有多结实锋利,如果它的另一端只是一片羽毛,都没有足够的力量伤到我。”

牡丹哇的又吐出一口血,他刚才一击,不仅受了叶随云反震之力,就连自己的掌力也全都噬回自身,经脉碎裂。他狠狠盯着叶随云,笑道:“你别高兴的太早,你中了我的腐尸毒,也休想活命。还要受尽千般痛楚才死。”

叶随云抬起手,只见小臂上的血痕渗出丝丝绿气,心知这妖冶男子不是危言耸听。当下暗运内息,气海中搬运一个周天,自手臂各处经脉猛的催动,胳膊前震,只见数道绿气顿时荡然无踪。

牡丹瞠目愕然,犹如看着鬼魅,终于道:“你。。。你究竟是谁?”问完这句话后,脑袋一沉便断了气。

场中除去已为叶随云所伤的教徒,尚有三四十人无恙,这些人眼见高高在上的牡丹竟然死了,皆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互相间你看我我看你,拿不定主意,是否该继续上前拼杀。这时谷灵灵大声道:“大家都停手,收起兵器。先救助受伤的姐妹。”

谷灵灵虽在教中不担职司,但她是教主之女,地位高重,加之牡丹已死,众徒慌乱,她这一开口,众人立时遵从,刀剑回鞘。眼见众多受伤教徒都倒卧在祭坛边,奈何有个叶随云杵在那儿,没人敢靠近。

方才打斗之时,唐西瑶已经告知,谷灵灵也认出这个打死牡丹的高手就是当年的大哥哥,她面颊潮红,抑制不住的激动,正要上前相认,却被自后冲过的汉谟拉等人撞开,险些坐在地上。

汉谟拉带着摩耶娜在内的几十名教徒,齐齐向叶随云跪拜了下去,口中大呼着听不懂的话,塔木告诉唐西瑶那是波斯语。

叶随云吓了一跳,退开一步道:“这是作甚?”

汉谟拉起身道:“你定是天神阿胡拉派来的使者,来拯救我们这些迷失方向的受难者。我知道,一定是你没错的。”她回头对身后所有红衣女高声道:“姐妹们,贤者的梦境是真的,光明的使者已经到来,神途之轮将重新转动。”众人都高举双臂,大声欢呼,不停叩拜。

一百八十四章 西瑶失踪

叶随云全然不懂她们所言,但见这些人疯疯癫癫,神情亢奋,不由心里抵触。四下一望,找到唐西瑶和慕容云清的身影,连忙招呼。待几人上前,叶随云示意赶快离开。

汉谟拉诧异道:“怎么使者你要离开?这些年,我们已经努力去改正曾经犯下的过错了,可奈何我们凡人之身,力量有限。还请你带领我们,去帮助所有被阿萨辛困在黑暗之中的姐妹,找回昔日的温暖。”

叶随云没办法,只好道:“我不是什么使者,你们认错人了。”

汉谟拉道:“不会的,先知早已给了我们光明的梦境,那梦境中早已预言,你会在为难之时出现拯救我们的。”摩耶娜也道:“是呀,那牡丹的武功高强阴狠,教中人都一清二楚。若非光明神的使者,如何能这般轻易取他性命。”

叶随云见说不通,连连摇头,对唐西瑶道:“我先走一步,哪里是出路?”唐西瑶一指下山的方向,叶随云不管身后众多拜火教徒的呼喊,一溜烟的跑走了。

谷灵灵急喊:“随云哥哥。。。”却已看不到人了,不料到头来,始终未能和叶随云说上一言半语,心中沮丧的要哭出来。慕容云清道:“你就是追上他也没用,他连我们都不认识。”接着将叶随云失忆之事说了。谷灵灵听完百感交集。唐西瑶对她道:“现在你是这些红衣教徒的领袖,快快带领她们离去吧。否则再火并起来,又要不知死多少人。”谷灵灵指着叶随云离去的方向,急的跺脚:“可是。。。他。。”想来仍是不愿放弃。

慕容云清戏谑道:“小妮子,待他恢复记忆,还怕日后见不着吗?听姐姐的,现在乖乖回家去。”

唐西瑶向摩耶娜讨了几大袋清水,与慕容云清和塔木三人也匆匆下山。此时天色已大明,几人来到山脚下,刚一出城,见到叶随云远远等着,不断招手,竟似不敢走近,慕容云清笑言看来是给摩耶娜等人吓怕了。塔木不仅叹道:“这位叶客人一路昏睡在车上,想不到比起冷大人他们,却更加厉害。”

辨清方向后,由塔木引领,一行人马不停蹄赶了一昼夜,终于在竖日清晨到达了龙门镇集市。此处坐落于丝路必经的月牙泉畔,乃是个庞大市集,人语马嘶,客流往复,很是热闹,其中多是往来大唐和西域诸国的胡商。

几人吃过早膳,塔木等三名脚夫便要告辞,说到陶知府委托的事已经完成,这就要返回瓜州了。唐西瑶感激他们一路随行照顾的辛劳,取出自带的银两相赠。塔木摆手坚是不收,说道:“知府大人已给足了酬劳,若是再多拿,可太贪心了。”

唐西瑶将银两硬塞过去,笑道:“大叔,知府大人的钱是让你送我们来龙门,可没算这一路上遇到其他的风险。你们三位跟着我们吃了这多苦头,也该当多得些钱银,快请收下。”

塔木讪讪一笑,将银两接过,道:“姑娘说的也对,老实说,我们走脚多年,这一回倒真是最惊心动魄的,差点连老命都丢了。”一番谢过后,三名脚夫赶着大车和骆驼离去。

此时也不知冷小小他们到了没有,三人一合计,这市镇不小,便分头四处打探。直到三人重新在约定处碰头,均一无所获。唐西瑶见慕容云清神情郁郁,知她担心雁无忧,便道:“兴许他们有事耽搁了,我们且耐心多等几日。”叶随云也道:“说的是,他们三个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慕容云清听他这么说,稍加宽怀。

三人来到一处食肆,正待进入,就听到对面一阵吵闹声,原来是有人在和当铺朝奉讨价还价。唐西瑶听那声音有些熟悉,驻前看望,发觉原来是那个曾经见过一面的少年阳宝。而叶随云却全然认不出了。

就听阳宝说道:“老头,你也太小气了,就给一钱银子,能干什么?”那朝奉撇嘴说道:“你这东西缝在布袋之中,还不让拆开看,谁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别说一钱银子,我现在一文钱还都不想出了。拿走,拿走。”边说着将阳宝推出当铺。唐西瑶瞧得分明,阳宝拿在手中的水蓝色布包,四面封口,不正是叶随云在寇岛上,从上居滨倭寇首领鬼村上树手里夺回的物件吗。

阳宝还想张口大骂,冷不防听人唤道“阳宝”,回头一看,立时认出,噫了声,道:“小姑娘,怎么是你?”唐西瑶没好气道:“什么小姑娘,你还没我大,叫姐姐。”阳宝脸涨红,摇头不肯,他看见叶随云,不禁喜道:“哈哈,叶随云。”

可惜叶随云却想不起他,只好尴尬一笑。阳宝微觉奇怪,唐西瑶却拉他一把,问他怎会出现在这塞外之地。阳宝道:“我本欲南下寻找阿诛,可答应了人家要先将这东西送到一个人手中,那人就在这偏远地界。行到此地我已身无分文,找遍全身上下也没啥值钱玩意儿,这才想暂时用这家伙换点钱,等我找到那收货之人,再问他要钱赎回来。可是这黑心当铺却只给我一钱银子,你等着,我再去理论一番,天下没有这个道理。”说着卷起袖子,就要冲入,唐西瑶连忙拉住,道:“好啦好啦,你也不让人瞧里面究竟是啥,谁肯给你钱呀,如果是空的,岂不上了你的当。”她说完,阳宝大为不乐,道:“怎么可能是空的,你自己摇一摇,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唐西瑶道:“那你要我拆开看看。”阳宝摇头道:“不行不行,在交给收货人之前,决不能拆开,否则会。。。算了,反正不行。”

唐西瑶早知阳宝性子犹如孩童,这才故意逗趣与他,瞧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抿嘴一笑,说道:“这样吧,瞧在此物曾经是叶哥哥奋力夺回的份上,我给你十两银子。”阳宝眼睛一亮,道:“当真?”见唐西瑶点头,他犹豫了一下,一把将布包塞到唐西瑶手上。

唐西瑶却道:“东西我不要,你记得以后还钱给我就成。”阳宝却道:“那不行,做人要诚信,你既给我钱,必将此物抵押给你。不过说好,你不许偷偷拆开看。待我找到收货人,定要原样赎回。”唐西瑶莞尔道:“想不到你还挺有原则,好吧,我答应你。”

阳宝拿到钱,欢天喜地的去了。唐西瑶将包裹交给叶随云道:“此物是三年前在寇岛为你亲手夺回,与你有缘,收着吧。”

三人进到食肆,刚刚坐下,就听另一桌的几个客商正在说着什么。“当真,你亲眼所见?”另一人道:“那还有假,我曾在长安城见过那冷将军,错不了。他和另外几人被恶人谷押着朝西去了。”

慕容云清立刻冲上前问道:“你说的冷将军可是天策府冷小小?”那客商被她吓一跳,结巴道:“你。。。你干什么。”

唐西瑶上前道:“几位所说之人也许是我们的朋友,这才问的急切。还望莫怪。”那人见她说的客气,这才道:“原来如此。那冷将军是不是天策府的,我这小老百姓哪里知道。只是前些年我在长安返货,曾见他领兵巡逻,那时听旁人说因为皇帝五十寿诞之故,他负责领衔金吾卫守卫皇城,因此有印象。”

唐西瑶面色微变,道:“就是他。你说他被恶人谷带走了?”那人想了想道:“应当没错,我们在路上见到恶人谷旗帜,全都心惊胆颤躲在一边。那冷将军身为朝廷大官,若不是被俘,怎会和恶人谷混在一起。”唐西瑶谢过之后,拉着慕容云清回到自己桌上商议,若如那客商所说,冷小小等人情况只怕不妙,三人决定第二天便出发前往恶人谷,定要将他们救出。

龙门镇是这漫漫沙路上,唯一能给过往行人商侣落脚补给的市集,因此客栈众多。三人开了两间客房住宿,唐西瑶和慕容云清共睡一间。

睡到半夜,唐西瑶被一阵动静吵醒,立时察觉窗外似乎有人。她伸手去推慕容云清,却抓了个空,这才惊觉慕容云清不见了。她正感奇怪,就听窗外咔哒一声响,那窗格被打开,一个黑影跃进屋中,瞧身形绝非女子,不会是慕容云清。唐西瑶顿时紧张起来,道:“谁?”她下意识去摸袖口,这才想起自己的‘暴雨天罗’被牡丹搜去后,竟然忘记拿回来了。这时那黑影只扑而来,唐西瑶想要呼救,却被一把捂住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清晨,叶随云起身洗漱之后,等了良久,不见唐西瑶二人从对门房间出来,又过一阵,实在等不住,便去敲门,谁知手刚触门框,便自动开了。他颇感奇怪,推门而入,却见里面空空如也,房中各物放置凌乱,显是唐西瑶她们离开的极为匆忙。最让他心惊的是墙上竟然留下一幅鲜红的双斧图案,杀气盈盈,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画上去的。

叶随云心感不妙,连忙大叫店家,那掌柜的进屋一看,双腿发软,战战兢兢道:“恶。。。恶人谷,是恶人谷。”叶随云问起缘由,掌柜回道:“客官的朋友想必是被恶人谷的坏人掳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哎。。。恶人谷无法无天,不过敢直接在龙门镇行凶绑人倒是第一次。”叶随云急的冷汗直冒,胸中怒火难抑,心一横,问起去恶人谷的方向。

掌柜的指明方向后,看他意图似乎要去救人,劝道:“客官呀,我劝你赶紧回家才是,你的朋友肯定是救不回来了,何苦多搭上你自己的命。。。。”话没说完,人早已不见。

叶随云出了客栈,发现就连马匹也都失踪不见,想必是被一起掳走。他顾不上其他,径直出了龙门镇,按照掌柜指引的方向行去,心中默默决定,要是唐西瑶和其他人有个三长两短,定要叫恶人谷付出代价,砸它个天翻地覆。

展开轻功急行了十几里路,叶随云突然想不对,自己这般心急火燎,也没查清楚就闷头狂奔。若是劫匪并未离开,而是绑架唐西瑶二人仍然留在龙门镇,岂不反倒越来越远。他本想掉头返回,可又想到若是劫匪确实趁夜逃往恶人谷该怎么办。

正左右为难之际,忽听沙路前方有人道:“兀那小子,这路是去往龙门镇吗?”叶随云循声望去,只见是一行十几人驱赶着马匹的车队,每车上都装载着满满的货物,以麻布捆缚覆盖,也不知是什么,问话的正是领头之人。此时最吸引叶随云的是那头车上竖着的一杆旗子,当中的图案正是两柄战斧,与今晨客栈所见一模一样。

那一行人见叶随云目光呆滞,似乎全没听见这边问话,有人道:“丁队长,不必问了,瞧这小子傻头傻脑,八成啥也不知道。”

问话的丁队长点点头道:“方向该当没错,就怕是咱们自己转了圈,继续走吧。”

车队正要继续前行,就听叶随云问道:“你们是恶人谷的?”众人一愣,见他孤身一人站在路中,并无让开的意思。丁队长笑道:“你这傻坯子,既知咱恶人谷的名头,还不赶紧让开。踩死了你岂不活该。”众人大笑。

叶随云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那丁队长扯下马,问道:“唐姑娘她们在哪儿?”丁队长手臂犹如被一杆铁钳制住,丝毫挣脱不得,痛的头上冒汗,大叫道:“救命。。。”

其他人方意识到情况不对,执出武器,呼喝道:“小子不想活了,敢触恶人谷的霉头。”说着纷纷下马砍杀而来。

叶随云将丁队长封了穴道,扔在脚边,回头拳打脚踢,将攻来的十多人打得满地乱滚,惨叫连连。毕竟眼下还不知唐西瑶等人情状,他手下留情,未取这些人性命。

叶随云问道:“车上是什么,全都打开。”此时一干恶人谷匪徒对他的话不敢不从,揉着痛处起身,三三两两上前将车上扎绳拆解,掀开麻布。叶随云急忙上前,看清后顿时失望,其中包裹的并不是唐西瑶等人,而是粮食被褥等物,还有些兵器。

叶随云回身将那丁队长抓起,解开他的穴道,问道:“你们把人藏哪了?再不老实说,我可不客气了。”

丁队长被他抓着,毫无反抗之力,咽了口水,道:“这位好汉,我听明白了,你要找人是不?”见叶随云点头,他又道:“你也瞧见了,我们只负责运送货物,并未见过什么人。”叶随云一想也对,劫走唐西瑶的人又怎会朝龙门镇的方向行进,该当相反才是。丁队长见他脸色转沉,忙道:“但是。。。虽然我们不知你找的人在哪儿,但兴许我们头领知道。”

叶随云精神又振,道:“那你们头领在哪儿?”他想到今早客栈见到的标识,劫走唐西瑶等的定属恶人谷无疑,虽然非眼前这些人,但找他们头领总不会错。

丁队长忙道:“就在不远,我这就去通报。”叶随云道:“你不许走,让他们去。”一指其他人。丁队长无奈,只好指示其他人回去找王统领,临了不忘加上一句:“让王统领多问些人,说不定他一个人不知道。”说着不停眨眼。那一干人早就想溜,此时如获大赦,纷纷上马朝来路奔逃。

一百八十五章 孤胆大漠

待群匪散去,叶随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丁旺。”丁队长回道。

叶随云又问:“运送的是什么货物?”

丁旺道:“回好汉,这是运往南屏山的物资。像我们这样的队伍,每日有数十只。”叶随云奇道:“南屏山?那不是浩气盟的地盘吗?”丁旺回道:“对呀,好汉既知,就该当明白,两盟开战在即,眼下都在筹备之中。”叶随云暗忖此非自己该管的事,还是先将唐西瑶等人救出再说。

一直等到晌午,马蹄轰鸣,一只更大的马队疾驰而来,停在叶随云身前不远。当先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用马鞭一指叶随云,道:“就是他?”

丁旺喊道:“王统领救我。。。”

那大胡子王统领怒道:“全都是没用的东西,这么个青瓜蛋子能有什么大本事,全都是废物。”

叶随云静静听他说完,问道:“你知道唐姑娘等人的下落?”

王统领眯眼瞧了瞧,哼了声:“什么姑娘汉子的,告诉你,甭管什么姑娘,在老子这儿都活不成。”

叶随云诘问道:“既然不知道你来做什么?”

“大胆。”王统领一声大喝,身子离鞍而起,身在空中铮一声,手中多了柄狼牙铁钩,只扑向叶随云。

叶随云不避不让,待姓王的飞至身前,凌空一指正中其脖根,再一反手将铁钩拿住。在其他人眼中,根本没瞧清楚发生什么,只见到王统领气势如虹飞冲而上,还未交手便重重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更奇的是兵器却在敌人手中。

叶随云问道:“还有比他大的吗?去找来。”说完将那柄闪着黑光的狼牙铁钩朝下一掷,嗤一声,铁钩齐根没入,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吓得目瞪口呆,王统领武功高强,是出了名的勇将,在恶人谷中,除了十位大人,还没有谁能轻言强过他。丁旺结巴道:“你们别。。。别愣着,去。。。去找。。沈大人。”

对面数人一听,纷纷脸色骤变,似乎听到沈大人三字就极为恐惧,其中一人道:“要是沈大人知道咱们。。。。他定不会饶了咱们。。。”

丁旺小心翼翼望了叶随云一眼,道:“这位好汉。。。如此。。如此心急找人,或许也只有沈大人。。。能知道。。。快去。。”众人知道无法,又是一窝蜂的散了。

叶随云问道:“这沈大人真的知道我朋友的下落?”丁旺唯唯诺诺道:“是。。是。。”心想你小子就算再横,待沈大人来了有你好看。

又等了几个时辰,也看日头偏西,果然又是大队人马奔涌而来。领头的正是满脸煞气的沈眠风。一旁的手下道:“沈大人,就是前面那人劫了我们的货,还打伤了王统领和丁队长。”沈眠风一言不发,加紧驱马,待到距离又近,终于看清等在彼处的人是叶随云时,顿时魂飞天外,用力一拉僵绳,掉转马头就跑,不禁叫道:“我姥姥的乖乖,他怎么来了,恶人谷大难领头,快撤,除王老大无人制得住这小子。”余人大吃一惊,没想到那年轻后生看着没几两肉,竟连沈眠风这等高手都对他如此惧怕。霎时手忙脚乱,纷纷转马回逃。

叶随云也早就发现了来者,这时岂容他们逃走。展开身法,几个起落追了上来,一个纵身拦在马队前,喝道:“下马。”

沈眠风毕竟是成名人物,虽然慌惧,当此危急关头也不能做了缩头乌龟。他翻身下马,不等对方站定,双手成爪疾攻而上,出招刁钻诡异,想要以奇伤敌。

叶随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频频后退。暗忖此人该是他们口中的‘沈大人’,果然厉害。连躲数招后,对其路数便已了然,稳住身形,使开掌力反击回去。幽冥爪阴厉狠辣,确为武林中一门极厉害的功夫,但在降龙掌的排山倒海前,也只能相形见绌。二人你来我往四手相拼,不到二十合,沈眠风已经不支,只余招架之功。

叶随云掌势不衰,口中问道:“我朋友在哪儿?说出饶你性命。”他问的轻松,却没想到沈眠风为他掌力所逼,一口气溢在胸间,根本发不出声。沈眠风但觉双肩压力渐增,暗叫我命休矣。这时黑影闪动,一个人不知从何处杀到,加入战团,手使蝴蝶双刀削向叶随云。

叶随云沉腰闪过,抬脚去踢对方刀柄。哪知那人并不冒进,收刀回砍,逼得叶随云只能收招,再后撤三步。沈眠风乍逃出鬼门关,已是满头大汗。

那刀客喊道:“走。”说完,又朝叶随云快斩数刀,将他缠住。沈眠风和其他人趁机上了马,疾驰而去。

叶随云稳住脚步,看那刀客也已返身上马,喊道:“哪里跑。”一个大鹏展翅扑过去,要抓他马缰。耳中忽听飕飕声动,连忙在空中吞吐换气落在地上,脚尖一点向后跃出三尺,接着哒哒一阵雨点般的声响,方才所站处落下数十只羽箭,钉在地上。再看那刀客已疾驰远去,追不上了,叶随云气的咬牙。回到原地,发现丁旺和马匹也不见了踪影,偌大沙川只剩下了他一人。

叶随云遥望远方,一时六神无主,不知何从。但转念一想,唐西瑶几人也许此时正处在危险之中,等着自己去救,岂可气馁。这般一想,又打起精神,向沈眠风等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马匹既失,叶随云只能靠自己,他展开轻功,一股真气在胸腹间飞转不停,双脚疾速轻点,奔跑在沙漠之中。远远望去犹如一只在水面上滑行的飞鸟,所过之处不起飞尘。

临近傍晚时分,叶随云停步在一处沙丘废墟旁,此时孑然一身,也无食水,心中懊悔自己出镇太过匆忙。左右无奈,正要打坐休息时,忽听到马蹄声乱响。叶随云立即起身查看,只见一队人远远停住,其中一人单骑上前,大声朝着叶随云叫骂:“姓叶的小子,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以为仗着自己武功高就可以无法无天吗?”

叶随云看清叫骂的正是沈眠风,大为惊讶,想不到他还敢回来,忍不住笑道:“说到无法无天,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和恶人谷相比,你这老兄竟还有脸说别人,当真滑稽。”

只听沈眠风继续道:“恶人谷岂是你随意踏足之地,识相的速速滚回老家去吧。”

叶随云怒道:“你以为本少爷愿意来吗,你们将我朋友藏哪去了?”

沈眠风道:“他们入了恶人谷是死定了,你再不滚也是死路一条。要想救人,先过我这关,敢不敢打?”

叶随云不料对方竟主动挑衅,昂然道:“打就打。”二人随即又战在一处。这一次沈眠风竟颇为沉稳,只守不攻,与叶随云直拆了三十多招这才不支逃遁。叶随云紧追上去,却与先前遭遇相同,被远处射来的一顿箭雨所阻。眼看沈眠风等人越跑越远,叶随云心有不甘,在后面追着。无奈相距本远,人力时有穷尽,又怎比的上快马。这般跑了半个时辰,渐渐的,已看不到马蹄扬起的尘土。

此时已是月亮升起,叶随云又累又饿,盘膝坐地,吐故纳新好一阵,这才元气渐复。他深知此时此地危机四伏,因此绝不敢深度调息,只是在气海经脉中搬运小周天。双目微闭,八分休息,两分精神仍时时感应着随时会来的危险。大漠之中,夜晚更是犹如死地一般,没有了白日那略显炙热的阳光,更没有半丝虫鸟之声,只有不断吹刮的冷风嘶叫。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之中突然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叶随云立时惊醒,他凝神细听,那声音节奏固定,像是铁环碰撞所发。

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叶随云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了一个人,身披素袍,颈中挂着佛珠,竟是个秃头的胖大和尚。他手中握着一杆铁光熠熠的八叶降魔杵。方才的声音便是那杵上铁环互相撞击产生。那和尚站定脚步,对叶随云上下打量。

叶随云冷冷道:“这位大师有何急事,竟在这深夜荒漠中赶路。”

那和尚长吁点头道:“真的是你。贫僧有礼了。”

叶随云奇道:“你认识我?”谁知那和尚闻言却面色一正,道:“不认识。”叶随云无语,想不通刚才的话是何意。

忽见那和尚铁杵挥动,猛砸过来。叶随云全没料到那铁杵瞧来笨重,但在对方手中竟快如刀剑,猝不及防之下,已经躲闪不及,当即沉腰收腹,看准来势,一招青龙出水横拍上去。

只听‘嘡’一声,那和尚的丈八铁杵险些脱手飞出,拼命催动内力才勉强抓牢,喊道:“好掌力。”他稳住身形,单手持杵,又四面八方挥击而来。叶随云接了几招,察觉其铁杵不但力道惊人,却又灵活不输短兵,心想此人当真厉害,内力之强似乎比沈眠风尚高半筹。

数合一过,最让叶随云头疼的是对方每次挥击,铁杵本身也在以轴头为心不停快速旋转,以致杵上的铁环铁叶犹如风车利刃,他数次想去抓那杖头,都被他转动兵刃逼退,反倒频频遇险。

那怪和尚得意笑道:“怎么样,这‘禅悦杖法’滋味如何,以前贫僧可从未在你面前使过,这是第一次。”叶随云呼呼两掌逼出一丝喘息之机,说道:“你不是说我们素未谋面吗?”和尚一愣,点头道:“不认识。”说完又是一杵,加紧攻来。

叶随云心烦对方胡搅蛮缠,又不肯把话说清,怒道:“破铁杖有什么了不起。”他右手打出一式‘震惊百里’,朝那和尚身前三尺单手连击数掌,掌力所及顿时搅乱了对手出招的步伐,接着一式‘神龙入云’,右手反拿,如探囊取物般抓住了杖身。

和尚大惊,刚骂了句:“小子,你敢。。。”叶随云左手一掌已经到面门,那和尚再顾不上兵器,赶忙松手,接着向上一托,身子斜出,才避过了破颅之危。

叶随云将铁杵朝土中一插,道:“这家伙够沉的,大和尚还有什么招。”

和尚双手做个破地势,道:“这‘浮屠掌’也是贫僧生平绝学,请赐教。”

两只蒲叶大的手掌拍将过来,叶随云也出掌迎上,他还从未见过敢和自己拼掌力的人,二人并不打快,而是以势相斗。你来我往间,和尚的掌势竟似更广更宽,四面八方压制而来。但叶随云稳守泰山,丝毫不理,只是不停催动掌力击出。果然又斗一阵,和尚渐感不支,身形开始滞涩,出招间掌力越来越散,最后仅能护住自己身周。

叶随云优势更显,右手打出三掌,左手又是三掌,六掌分从上下左右击来,正是一式‘见龙在田’。

和尚勉强挡住,却不料又来三掌,只听砰一声,他肥大的身躯被击了出去,在沙土中连打几滚,坐起身哼哼唧唧道:“好小子,几年不见,功力又涨了。”他话刚出口不由怔住,赶忙加了句:“不过我可不认识你。”

叶随云奇道:“到底认不认识?”

怪和尚一个翻身站起,转身就跑,道:“不认识。”说完身形已消失在黑暗中。叶随云追上几步道:“喂,铁杵不要了?”

“就放在原地,我自来取。”黑暗中声音越来越远。

叶随云鼓气道:“丢了我可不管。”

“嘿嘿,我陈和尚的东西,谁敢乱拿。”终于最后一句说完,黑夜中再无声息。叶随云暗忖,原来此人叫陈和尚,当真是个怪人。刚要坐下休息,他蓦地想到,不能让这厮跑了,说不定他也是恶人谷之徒,能打听到唐西瑶等人的下落。想到此赶忙去追,却哪还有半点人影。叶随云没头苍蝇似的向北奔行。待到天边露出鱼肚白,隐约见到地面脚印若隐若现,知道方向不差。

跨过一个沙丘,忽见两人两马屹立前方。叶随云知来者不善,收整心神迎上前。到了近处,只见其中一人正是昨日那个半路杀出救下沈眠风的双刀客。另一人是个神情阴郁的年轻人,看年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叶随云正要寻问:“你们。。。。”谁知那年轻人突然道:“三招。”叶随云不明何意,诧异间劲风扑面,对方手掌已经当头劈来。他连忙举掌相抗,二人双手一触,叶随云惊觉对方掌力竟然是螺旋扩散,将自己的劲力霎时分散出去,而后一阵恶寒透掌而入。他连忙收劲,去点对方手腕。

那年轻人冷哼一声,五指成爪,抓向叶随云面门,这是一招围魏救赵,逼他不得不扯招。

叶随云慌而不乱,左手护住头脸,右手仍旧点了上去。对方手掌微微一缩,两人双掌啪的吸在一起。

那年轻人说道:“是你自己找死。”说完只见他五根手指的指甲渗出丝丝黑气,显然正在运功。叶随云感到掌腕一股冰寒,心知不妙,当下运起内力游走全身,自手臂轰然震出。那年轻人脸上变色,赶忙收手,连退数步。他盯着叶随云,眼神中似乎有些沮丧,冷哼了声道:“三招打完了。”说完返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去了。

叶随云甩了甩手,道:“一个比一个怪。”

那始终不做声的刀客这时开口道:“赶紧掉头,从哪来回哪去,别再往前了。恶人谷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叶随云一愣,道:“不找回我的朋友们,我绝不会罢休。”

刀客道:“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恶人谷高手如云,到处有毒虫猛兽出没,天下人人闻之丧胆。听我好言相劝,朋友可以再找,命可只有一条。”

叶随云反问道:“怎么在阁下心中,朋友二字可这般轻易取舍?”他双手一震,脚下尘土飞扬,斩钉截铁道:“别说区区恶人谷,为了救回众友,就是阎罗殿我也要闯一闯。”

飕飕两声,刀客已双刃在手,道:“好,是个汉子。既然执迷不悟,我便送你一程。”

一百八十六章 风雨故人

叶随云不料刀客说打就打,出掌抵御。那刀客动作极快,眨眼划出十几刀,且招式与寻常刀法大相径庭,甚少劈砍重击,多为连划带刺等轻捷路数,厉害之处全在取攻的角度,刁钻险辣。

叶随云掌势开阖,遇到这等巧捷的刀法,顿感抵挡不易,纵使自己掌力猛烈,奈何对方根本不撄其锋,数招一过,有些手忙脚乱。他沉下心气,招式一变,换成小降龙手法,双臂收回胁下,仅以手腕摆动控制掌势,果然立竿见影,刀客的招式再难递进来。

刀客赞道:“好功夫。”随即也变换招式,双刀转动,一刻正手,一刻反手,不停来回变换,竟已无法分辨他何时攻何时守。

叶随云不管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小降龙手连消带打,稳步进击。二人缠斗时久,三十回合后,叶随云体内真气越斗越旺,手上的劲力也愈发大起来。反观刀客已劣势渐显,手中双刀也滞涩起来。

又过几招,刀客一个翻身后撤,道:“且住。”叶随云停下脚步,那刀客道:“果然有两下子。我问你,你当真不怕死?”

叶随云道:“我当然怕死,但是为了救人,怕也要试试。”

“好。”刀客一指西北方,道:“朝此去,大约百里外,有一片山坳,地势奇险,当中最大的山头形似卧虎。你的朋友就在那儿,有胆子就来。”说完翻身上马,临走前又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想见你那几个朋友最后一面就要加紧了,过了明日正午,你就只能替他们收尸了。”叶随云闻之大怒,挥掌去打,那刀客已纵马跑远。

望着刀客远去,叶随云双拳紧握。整整两日,他滴水未进,甚至未能好好休息片刻。加之与众多高手连番激战,身心渐疲。但他眼下却不敢丝毫耽搁,脑海中不断念叨着那刀客最后所言。

叶随云打起精神,向西北进发,一路急赶,心纠脚快,到后来其中一只脚上的布鞋竟然破裂。他顾不上理会,长夜之中,发觉脚下所踩之路已非全然沙漠,渐变为坚硬的土地。太阳升起时,天地大明,叶随云发觉自己似乎已出大漠,周围多是乱石秃树,所不变的是仍旧荒凉无人。

迎着晨曦又走一阵,见到远处显现出连绵的山坳,其中最高一处远眺上去,像极了一只伏地休憩的猛虎。叶随云精神大振,知道那刀客所描述的就是此地。他深吸一口,加紧行去,地势渐渐陡移向上,等到越过那山坳,看到另一侧的景象,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平地之上,排列着成百上千的恶人谷精锐,他们手中的兵器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映衬着迎风飘荡的红色旗帜,威风凛凛。四个人伫立阵前,一字分开,从左至右分别是沈眠风,陈和尚,双刀客以及那目光阴郁的年轻人,众人似乎好整以暇,等待了良久。

那刀客见到叶随云,点点头道:“你来的比我想象要快。看来阁下的确很在意那些朋友。”叶随云没有回答,前方的千刀万剑,凌冽战旗并未在他眼中,此时其注意力全被一个站在不远处山坳顶上的人所吸引。叶随云不动声色细眺,见那是个中年汉子,三缕长髯,一身如雪的白袍随风轻摆。那人此刻不言不动,就那么背手静静站着,似乎也在打量自己。

只听刀客接着道:“阁下的胆识武功令人钦佩,但双拳难敌四手,你武功再高,今日也是徒然。”叶随云问道:“我朋友呢?”

刀客向身后一指,说道:“此去便是恶人谷,你有本事就闯过去,救他们出来。”

叶随云轻掸浑身疲惫,抿着干裂的嘴唇,看了看自己双手,又抬头望向天上缓移的白云,淡淡一笑,心想看来今天就是自己殒命之日了,他道:“不怕各位笑话,我是个失忆之人,没有过去,现在脑海中能想起所识之人两只手就算的清楚。对我来说无论生死,总不想糊里糊涂。这几天分别与四位交手,也算是缘分。除了这位沈朋友和陈和尚,敢问另两位高姓。”

刀客拱手道:“在下陶寒亭。”叶随云听他报出姓名,不由微微皱眉,却似乎终未想起什么。陶寒亭又指着那年轻人道:“他是莫雨。”

“好。”叶随云不再多言,双臂一振,冲向四人。这四人虽然都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但都心知肚明,叶随云武功之高,乃不世出的绝顶高手,因此皆加倍留神严阵以待。

甫一交手,叶随云便狠攻沈眠风,欲以迅雷之势速战速决,先除掉一个,谁知沈眠风似乎早有准备,拼命自保,硬是挡下了他雷霆万钧的前三掌。三招之后已成强弩之末,大喊道:“和尚救命。”危亡之际,陈和尚及时补上,沈眠风才算死里逃生。

叶随云不得已回身,与陈和尚又连对数招,陶寒亭和莫雨也同时杀到,三人夹击之下,叶随云毫不畏惧,展开掌力周旋,逼得三人竟进不得半步。沈眠风惊魂稍定,重新加入战圈。

此时就连那些手持刀枪的恶人谷匪兵竟也包围上来,叶随云情势愈发不妙。只见众匪兵时不时刺砍偷袭,好不烦人。其中有几人退的稍慢,被叶随云掌风带到,不是手脚断折就是吐血飞出。尽管如此,却也实实在在使叶随云分心不暇,左支右绌。

反观四大恶人,并不急于进击,而是力求自保,不断消耗眼前这可怕的对手。几人不约而同想,此子被我等连番缠斗,几日无休无眠,眼下掌力之强仍有这等威势,当真令人惊骇。

想归想,但几人的战法已开始收效,叶随云功力虽高,毕竟连日损耗,加之食水未进,战力本就不足七成,被这等拖延打法,百回合之后,气力渐衰,掌势已有不济。纵使如此,四人仍然无法攻进他身前三尺之内。

叶随云却心知自己真力开始衰竭,再打下去只怕撑不了许久,定要尽快击杀其中一二人方有转机。想到此力随心发,一式‘龙盘四野’逼开陈和尚和陶寒亭,‘飞龙在天’双手之力暴涨,泰山压顶般击向沈眠风和莫雨,二人顿时呼吸不畅,为叶随云掌力所制,脚下犹如被铁链紧紧锁在地上,拼力想退却半步难移。陶陈二人眼见危急,齐喊“小心。”

就在叶随云掌势达到顶点之时,那立在山坡顶部的白衣人终于出手。他飞身而下,半空之中双手吐力,紧紧锁向叶随云。

激斗之中的叶随云骤感一阵巨大压力袭来,霎时间,似乎全身血液都停滞了。也不知是否错觉,四周空气竟逐渐黏稠沉重起来,每做一个动作都要用尽力气。他此时护体真气已几乎见底,终于承受不住,单膝跪倒。另一边沈眠风和莫雨头顶的巨压顿时散去。

眼见白衣人自高处杀来,叶随云已是力不从心,虽明知已无力回天,却想到唐西瑶等人终未救出,心中实在不甘,他一声大吼,聚起仅余内力,自丹田气海中爆发而出,举掌向白衣人猛轰出去。

眼看叶随云被自己‘凝雪逸流’压制,仍旧击出如此磅礴掌力,白衣人大感惊讶,当即运功出掌,挟下落之势劈落。

两人双掌一碰,只听‘轰’一声,响彻天地,土沙纷飞。二人所在之处,仿佛现出一个有质无形的气场迅然扩散而出。周围恶人谷众兵被这股巨力掀的人仰马翻。四大恶人纷纷狼狈后退,都极力运功相抗才不致跌倒出丑。

待飞尘散去,再观场中,叶随云已然昏迷倒地,口鼻双耳皆出血不止。白衣人则盘膝坐地,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

陶寒亭一惊,上前道:“谷主。。。。”白衣人睁开眼,调息片刻后起身,缓缓道:“秋雨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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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唐西瑶得知叶随云已经转醒,匆匆赶至药皇院,见到门前等候的肖天歌,还未开口,肖天歌向后院一指,唐西瑶会意,顾不上多说,径直跑入。看到此时正坐在山坡上怔怔发呆的叶随云。

叶随云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报以一笑。唐西瑶问道:“随云哥哥,你怎么样,可有受伤?你已经昏迷两日,我可担心死了。。。”叶随云却打断她道:“西瑶,你还好吗?”

唐西瑶顿时住了口,不由呆了神,望着叶随云。二人四目相凝,唐西瑶一声轻呼,纵身入怀,紧搂着叶随云,喃喃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言罢泪水已然滑落面颊。二人紧紧相拥,浑然已忘记了天地物外,只愿此刻永远无尽。

好一阵,唐西瑶问道:“随云哥哥,你真的想起了一切?”言语中似乎仍存疑虑。虽然这刻在她心中已不知想了多少遍,当真的来临时,内心却依然诚惶诚恐,只怕是好梦一场。

叶随云笑道:“当然了,这还能有假?”他理了理思绪,问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与云清会失踪?急的我不知如何是好。”

唐西瑶道:“那晚是我二叔找到我,要我们做成被恶人谷所俘的假象,他说只有这样,才能帮你恢复记忆。”

“二叔?怎的从未听你提起过。”叶随云奇道。

唐西瑶将泪痕拭干,转头向远处招手,说道:“他就在那边。”叶随云远远望去,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方将转身离开。只这一瞥便已认出,正是那化名晏鹰的神秘人---不灭烟。“晏鹰,他。。。他是你叔叔?”叶随云大感意外。

“是呀,他是我爹的亲弟弟。他叫晏鹰吗?我却不知,我只唤他二叔。我自小也极少见到他,说起来也不过三四面吧。最初听说他是响应朝廷号召,代表唐家堡去参加浩气盟,后来也不知怎的,却似乎又和恶人谷扯上关系。我也搞不懂。”唐西瑶漫不经心回道。

叶随云心想唐西瑶似乎并不知道她这个二叔正是十大恶人之一的不灭烟,自己倒也不必说破。此时他记忆全复,想起了在白帝城中的经历。顿时明白,何以那时不灭烟提到唐西瑶会流露关切的神情,自己彼时还觉奇怪,想不到他竟是唐家堡的人。

这时一人猛的扑来抱住叶随云,笑道:“叶兄弟,你可算恢复正常了,想死我啦。”原来竟是雁无忧。叶随云早已察觉是他,喜悦之情夹杂感慨万千。冷小小和慕容云清也冲上来,几人抱做一团,大笑大嚷,冷小小道:“吉人有天象,你小子可算回来了。”只有萧凝儿自恃体面,抱臂站于一旁,道:“至于吗,没体统。”话未说完,就被唐西瑶一把也拉入人群之中。

午后,叶随云独自来到烈风集,顺着环形山坡徐徐而上,足有四五层高时,见到一亭小屋坐落坡顶。一个白面汉子刚刚自屋中走出,看到叶随云,欣然笑道:“兄弟,你来啦。”正是陶寒亭。

叶随云喜见故人,满怀激动上前握住陶寒亭双手道:“陶大哥,久违了,多年不见一切可好。”陶寒亭笑道:“兄弟,你如今无恙,做哥哥的也算安心了。这些年我一直挂念着你,当初听说你蒙冤,我空自心焦,却是鞭长莫及无法相帮,别提多懊恼了。”二人初遇时,叶随云不过十四五岁,陶寒亭更是落魄困苦,危在旦夕。如今忆及危时相遇的经历,更觉恍如隔世。

叶随云心头温暖,道:“此次为助小弟失忆得复,陶大哥你险些为我所伤,当真过意不去。”

陶寒亭哈哈大笑道:“当年在风雨镇,若非你出手相救,我怕早已是土中枯骨,还说什么过意不去的话。说起来,你小子现在的武功当真没的说,难怪就连谷主都这般重视,要我们几人全力周旋,定要拖你个疲惫不堪。”

叶随云道:“此事我现在仍想不通,为何要如此?”

陶寒亭道:“那全是肖阎王出的主意。”原来肖药儿归谷后,将所见闻合盘告知。王遗风听闻是叶随云,便属意请肖药儿出手助其祛毒。肖药儿深思熟虑之下,告知众人叶随云的情况特异从所未见,因此就连自己也并无十足把握。但巧在机缘之下,其毒性已出脑髓,停在脑颅经脉之中。而恰恰王遗风的红尘武学最擅控制他人经脉穴位,或许可以一试,助叶随云逼出毒性。但此法极有风险,需的施救之人的功力能够绝对压制中毒之人才行,如此方可安稳控制气脉游走,移毒化风,否则二人都有危险。

叶随云知道他说的‘肖阎王’就是肖药儿,想必是‘天蚀灭’之下从未有活口,因此就连这万毒之王也拿不准治疗之法。

陶寒亭接着道:“功力压制这一点本非难处,说起来,这世上谷主无法压制的人还真不多,可惜偏偏是你。因此才需我等几人轮番上阵,不仅在体能真气上消耗与你,更要以言语相激,催缴之下令你心神不定,怒急交加,使你整个人的情状下降到谷主可完全掌控的范畴,这才出手,一击成功,逼出毒血。”一番话叶随云听来惊心动魄,万想不到,针对自身的祛毒过程竟这般繁复纠结。

陶寒亭看他面色似乎心有余悸,笑道:“不过你首次遇上沈眠风那厮时,纯属意外,还是我救下他后才告知的。”说到这,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陶寒亭又道:“你有所不知,纵使整个计划安排的如此周全,谷主仍是险些受伤,要知那时谷主要伤你容易,但要助你化毒却并不简单。事后他也夸你功力之高世所罕见,将来这武林的事,只怕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你了。兄弟,能得谷主此言评价者,你是第一个。”

叶随云满心感激,说道:“小弟要当面感谢王前辈。”

陶寒亭向小屋一指,道:“谷主等你很久了,去吧。”

叶随云整整衣襟,心中忐忑,上前推开木门,进到屋中。那室内摆设并不局促,案几上的香炉冒着淡淡檀烟,一身白衣的王遗风正安坐几前,拭卷而读。

叶随云躬身行礼,道:“晚辈叶随云,特来拜谢前辈相救之恩。”王遗风放下手中书卷,淡淡道:“少侠不必多礼,请坐。”叶随云起身谢过,坐下后细细打量眼前的王遗风。只见他头发乌黑,双眉入鬓,目光莹韵如玉,虽未开口,却透着一股飘逸之气。

叶随云不禁心中慨叹,暗思这就是名震天下,人人谈之色变的‘雪魔’,身上竟无半分杀伐之气。

一百八十七章 红尘再会

王遗风道:“助你祛毒,肖阎王并无把握,我也同样忐忑。”

叶随云道:“但前辈仍甘冒反伤风险,出手助我。”王遗风见他欲言又止,道:“你想问我何以要帮你?”

叶随云点头道:“你我二人素昧平生,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因此我想不通。”王遗风站起身,行至窗边,望着远方,缓缓道:“就算是我还你父的人情吧。”

“我。。我爹爹。。你识得他?”叶随云也站起来。

王遗风道:“我与聂大侠并不相识,但却佩服他的行事为人,当年我身陷绝境,身有一紧要之物,托他代为保管,哪知却因此害了他。”说着轻叹一声,似乎心中自责无奈。叶随云知道他所说的‘要物’就是空冥决。王遗风转头问道:“这些往事你可知晓?”叶随云轻轻点头道:“刘洋。。。不,是游千鹤前辈告诉我的。”

王遗风叹道:“原来他也还活着。是呀,聂大侠只为一个与他素不相识之人的托付,便千里跋涉,身入险地,乃至最后。。。”话头断开,又是长叹一声。

得游千鹤口述,整件事的经过叶随云一清二楚,父亲聂笑天正是由于这件事,最终下落不明。念及事情起因,他问道:“当年自贡城血案并非前辈你所为,为何事后不将真相说出,洗脱自身冤屈。却要背负着冷血恶名。”

王遗风反问:“那重要吗?自贡城的人是不是我杀的,我都是天下第一恶人。不是吗?”

“可是。。。”叶随云还待再说,王遗风打断他道:“人言可畏,成见一旦形成便很难更改。世间百姓,芸芸众生,他们只愿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实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既然人们想要我当这天下第一坏人,那余又何必逆势而行。”王遗风天性傲然,对旁人之谤言中伤,甚至欲加之罪,都从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开口去辩解,这一点单纯如叶随云自然无法理解。

王遗风道:“说来你此次出现正是时候,这二十多年的恩怨眼下终结在即,若你心中尚存疑惑,不妨随我同去。。。。”正说着,王遗风忽然住了口,神情一凝,缓缓说道:“既来到王某门前,何以却默不作声。”叶随云知道他最后一句并不是对自己所说,只见王遗风吱呀一下推开舍门,院中站着一个苍发老叟,身穿淡黄袄袍,笑眯眯看着屋中二人。

那老者微微行礼,道:“早闻王谷主武艺高绝,察微于先,非常人可及,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老朽一路小心翼翼,方将到此便被发现了,惭愧。”

王遗风看眼前老叟,年岁足有七十上下,心中诧异,恶人谷天险绝道,布控森严,他却能无声无息到此,定非常人。自己竟一时想不出武林中何门何派有这等高人。当下面上不动声色,说道:“阁下过谦了,不知有何见教。”

那老者道:“谷主不必多心,老朽此次来并非冲着谷主,而是来看个朋友。”王遗风心下纳闷,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老者一指屋中的叶随云,接着道:“呐,就是他。”

叶随云早在怀疑,此时忍不住道:“你。。。。”

“怎么,小兄弟竟忘了老朽。”老叟道。

叶随云冲上前道:“你是伊长老。”老者笑着点头,正是在长安城多次帮助他和唐西瑶的祆教长老伊玛目。

眼看叶随云确与对方相识,王遗风背拢在袖中的双手一松,暗中凝聚的真气霎时消散。叶随云回身,问道:“敢问前辈方才所指何处,待我与旧友一叙,自会赶去。”王遗风微微点头,道:“便是那虎踞岭。”说罢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伊玛目,又道:“此人非同寻常,你自己小心。”

王遗风离开后,叶随云上下打量伊玛目,暗忖他当真这般厉害,自己竟全没看出来。睨视问道:“伊长老,你到底是什么人?当年在长安帮我,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先说好,我可是穷光蛋一个,啥都给不了你。”

伊玛目哈哈笑道:“当年可是你和那姓唐的丫头大黑夜闯入我寺中,若说早有预谋,那也该是你们存心不良,与老朽何干?当真不讲理。”叶随云一回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当时唐西瑶和九妹为安庆绪手下所追迫,幸好逃入伊玛目寺中才躲过一劫。

伊玛目又道:“要说我是什么人,那就话长了。和你也没什么相干。这次我是一路追查空冥决才到左近,无意中听闻你在这里,这才前来探望。”叶随云大奇,心中嘀咕这空冥决到底是什么珍宝,竟像是所有人都要得之而后快。

两人策骑前往,边谈边赶,到达虎踞岭时,王遗风早已等在那里。叶随云正想询问,却见陶寒亭疾奔而至,对王遗风道:“他来了。”

就见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人影由远及近,在王遗风身前五丈外停了下来。叶随云看清来者后吃了一惊,立即认出此人正是在雷枪门杨家庄外,假扮王遗风的高手。当时自己与其过了一招,那浑身萦绕的杀气,绝错不了。

王遗风背手而立,道:“久违了,师兄。”叶随云听他如此称呼,大吃一惊。只听那人道:“原来是你,我就奇怪,什么人有胆子敢在我面前弄鬼。”

王遗风道:“少林达摩洞中,一囚二十载,却是白费了时光,那日夜宣唱的佛号,看来也没能让你有半点悔改之意。”

那人冷笑道:“悔改?我箫沙是何等样人,待完成眼前大事,我定要回去将那少林寺踏为平地,以泄我这二十年的怒气。”叶随云此时方知,这凶神般的人原来叫箫沙。

王遗风目中光芒闪动,好一会儿才静静问道:“当年你将空冥决交予我保管,也是为了这件大事吧?”叶随云又是大讶,原来当时王遗风手中的空冥决竟是箫沙所给,一旁的伊玛目却面平如水,似乎并不吃惊。

箫沙哈哈一笑,道:“不错,你这等聪明,定是早已相通。当年我千辛万苦将那邪书取到手,就是为了传说中它能渲染魔性,影响人的心智,这才交托给你。哪知道,对这破书的传言实在夸大,根本没那么神妙,加之你这厮心性坚毅,竟是几然没什么影响。倒是让我白费了许多功夫。”

“你欲以邪书影响我的心智,胡乱杀人?是不是太过可笑了。”王遗风问。

“当然不仅仅如此简单。。。”箫沙说道:“空冥决乱你心性只是第一步,还需要一个诱因。因此我告诉那个跑堂的,好像叫什么夏大千的,骗他去将文小月的脑袋砍下来,这就是引子。我相信当你看到文小月的头颅时,自会发疯的。”箫沙一边回忆一边得意洋洋说道。此时叶随云察觉王遗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悲伤,且身上的气息陡然涌动起来。一旁陶寒亭也颇为讶异,他自与王遗风相遇,无论何等险境急难,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半分波澜,只有从容泰然。然而此刻王遗风却明显在极力压抑内心汹涌波动的怒意。

只听箫沙继续道:“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没预计你会将全城屠尽,但我思量你好歹也会动手杀他几十人,只要有了目击证人便可,我再放他们逃走,城中余人我自会解决。待到将来这些幸存者一开口,坐实你屠城魔头的称号,到那时天下之大,再无半寸容身之处,除了恶人谷,你还能去哪?只可惜。。。”他看了看王遗风冷峻的面庞,说道:“可惜你竟没动手杀一个人,只好由我这做师兄的替你代办,顺便将消息放出,助你一臂之力。谁知你这厮不但不领情,还要杀我,嘿嘿,那晚若非那两个暗中偷袭的鼠辈,只怕你离发狂吐血也不远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黑衣人。”叶随云脱口道。他对自贡城之殁前因后果记得清楚,此时方明,游千鹤口中那个在杀人雨夜与王遗风对拆千招的神秘黑衣人领袖原来就是箫沙。而箫沙口中的两个‘鼠辈’自然就是游千鹤以及沈庆了。

箫沙冷冷瞥了一眼,道:“你这小崽子是什么人?”

叶随云还未回答,就听王遗风问道:“为什么?”

箫沙伸个懒腰,展舒一下筋骨,抬头望着天,说道:“要搅动大唐天下这平静的一池水,恶人谷如此优良的兵源放着不用,岂不太过浪费。可惜那时的恶人谷不过是个盗寇亡命汇聚之地罢了,一盘散沙,难成气候。但如若有个才略超群,武功又足可服众的人入主,将恶人谷稍加整顿,岂不立时就能建起一只足以威胁朝廷的大军。”

王遗风神情愈发凝重,就连一旁的陶寒亭听到这,都忍不住打个寒噤,他如此心如铁石之人,听闻如此庞大冷血却又精密入微的计划,也打心底透出恐惧。

箫沙眼光转望着王遗风道:“说到这样的人,我实在想不出天下间还有谁比师弟你更合适的。”

王遗风沉默良久,沉声说道:“原来。。。。你与李林甫是同谋?”箫沙哈哈大笑,道:“我早就说你是个聪明人了。”

王遗风又问道:“谢渊也是你的人?”

箫沙一脸不屑道:“此人不过是个野心之徒,欲望太盛,稍加利用罢了。”

王遗风似乎一切都明白了,叹了口气,说道:“你生出少林后,冒充我四处犯下血案,又勾结盗匪不法,涂炭无辜,以致天下激愤,终于逼得我不得不出手。想来这一切都是为了配合李林甫的谋逆部署,欲以推翻李唐。。。。”王遗风望向箫沙接着道:“今日之前,我想世上没人会将你二人联系在一起。你们一个在朝廷暗中部署,一个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二十余载搞得天下不宁,枉死无数。当真是处心积虑。”

箫沙傲然道:“成大事者自然要有恒久之心,区区二十几年,与千秋万代相比又算的什么?”

王遗风道:“我还是胸中费解,你为何会去帮李林甫?”

箫沙道:“谁说我是帮他?”说完一阵谑笑。

王遗风双掌之中映出淡淡红光,说道:“你不说也罢。你我恩怨这便了结吧。”箫沙双掌一振,同样泛出红光,道:“你有把握赢我?”王遗风道:“你早已被逐出师门,却依然用本派武功作恶,今日王某便要为红尘一脉清理门户。”

最后‘户’字一说完,王遗风身影一虚,轰轰声响,二人已战至一处。别看箫沙体型刚壮,闪转之间竟丝毫不显沉缓,速度不输王遗风。二人你来我往,斗的难分难解。

叶随云凝神观战,发觉二人招式之间极其相似。所不同者,箫沙少了一份飘逸,力道却似乎更为沉重。五十合过去,战到酣处,只见王遗风双手的红气竟似渐渐离掌,凝结成一个红球,随着他每一式发招来回波动。箫沙情形大致相同,双掌收发之间亦同样形成一个雾气状的红色圆球。二人此时身形腾挪,都在避开对方的一团红气。

叶随云从未见过如此武学,大石下虽战况紧张,仍暗呼大开眼界。之见两团圆形红气随着王箫二人气息收发忽明忽暗,煞为奇观。

又斗数合,只见王遗风一声轻哼,右掌化解了一式来攻,左手凝运功力,那红气竟然渐渐转淡,乃至颜色越来越浅,最后几乎成了纯白的‘雪球’。

箫沙见状,神情之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恐惧,悚然道:“你。。。竟练到了‘雪尘’。”

“二十几年不与人交手,你纵使功力不减,法门却终难精进。”王遗风说完,一掌劈出,那‘雪球’也跟着进击。箫沙连连闪退躲避,接着大吼一声,似乎功力加重,双掌间的红球竟划出根根红色细丝,看似不规则的向王遗风缠绕过去。

王遗风双掌朝地,微微下压,身前雪球也绕出白色丝线,拖着长长的烟尾,反裹回去。只见地面二人依旧见招拆招,而空中浮动的红白两色气劲也缠绕一起,不断相互侵蚀搅拌。

到后来,白气竟似不断扩大,而王遗风出招却越来越慢。反观箫沙,抬手发招愈发密集迅捷,但那团红气却越来越小,止不住的黯淡衰弱下去,直到最后几乎全部为白色吞噬。

箫沙突然一声大叫,收招后退,那红气霎时消失无踪。他返身蹿出,想要逃走。伊玛目正在其前方路上,叶随云站得最近,他见箫沙如此厉害,担心伊玛目有闪失,意欲出手去救。哪知一运气,丹田之中空空如也,一丝真气都无。那边箫沙已劈面杀到,当头一拳击出。

伊玛目还未动作,忽的横风刮面,一个头罩兜帽的黑袍身影半路杀出,劈向箫沙后腰。箫沙拳势转向,反击那黑袍人。却见那人身形忽的下坠,脚下硬生生钉在地上,接着双臂一振,不闪不避以胸膛接了箫沙这一拳。

砰地一声,箫沙但觉犹如击在了裹着棉絮的铁板上,拳力四散。那黑袍人面色如金,袖口领口同时鼓出一阵风后,旋归平静。

“名尊琉璃体。。。”箫沙陡然变色,脱口道:“陆危楼,是你。”

那黑袍人将兜帽掀开,露出满头白发,目光如炬,正是明教教主陆危楼。

一百八十八章 功力全失

伊玛目见到陆危楼,足见一点飘然而至,问道:“怎的来的如此晚?可找到了阿维斯陀经?”眼见陆危楼摇摇头,伊玛目亦是大失所望。众人方知这二人相识,却不明那阿维斯陀经是何物。

陆危楼目光转向箫沙,沉声道:“我找了你二十几年,今天终于可以清算一下你我间的旧帐了。”

箫沙兀自满面不屑,问道:“是王遗风叫你来的?”

陆危楼道:“三十年前你潜心设法混入我明教,将我教中圣经盗走。这些年老夫日夜所思的,便是如何让你这叛徒付出代价,又何须他人敦促。”

箫沙哈哈大笑,道:“陆危楼,好个大义凛然。据我所知,那经书也是你从别人处偷得的,不是吗?”陆危楼与伊玛目对视了一眼,并不言语。

须臾间,箫沙察言观色立时了然,指着伊玛目道:“老家伙,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原来是暗星大长老到了。”说到此,他眉头一皱又道:“怪了,陆危楼偷了你保管的经书,怎的你还与他相安无事。”

伊玛目笑了笑,说道:“血眼龙王当的是心明眼亮,既知如此,便该当明白我等此来目的,还请将经书交还。”

箫沙道:“你们真是蠢得可以,如果经书在我手上,本座也不会被诱骗至此了。”原来是陶寒亭早前在沙狼堡觅得箫沙踪迹后,便遣人布下种种痕迹,诱使箫沙上当,让他以为寻到了空冥决的线索,将其骗至此地。

说到这里,叶随云突然插口道:“哦,我想起了,这‘阿维斯陀经’就是‘空冥决’。”他终于想起皇帝大寿当夜,在长安城外‘影子先生’詹毅死前之言。只因这经书名字太过拗口,才使他没能立刻反应过来。陆危楼听他说话,点头示意道:“叶帮主也在。”

箫沙瞟了叶随云一眼,道:“这小子到底是谁?”

陆危楼道:“这年轻人是当今丐帮帮主,功力之高不下于老夫。”说着卷起袍袖,伸出手道:“龙王,言尽于此,出手吧。”伊玛目在旁阻拦道:“哈贾尼,还请稍安。王谷主与箫沙之事还未了结,我等岂能喧宾夺主。”众人有些奇怪,自不知陆危楼本名穆萨哈贾尼,进入中原后才改做汉名。

此时王遗风,叶随云,陆危楼,伊玛目四大高手分立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箫沙暗暗环顾,心知逃生无望,顿时发了狠,双手一搓,红光乍现,挟着一团红色气劲猛扑向王遗风。二人又交上了手。

余人驻足旁观,都知箫沙这回是搏命打法。果见其拳劲力道越发狠烈,劲风呼啸不止。王遗风却仍旧不急不躁,一如先前,掌拳收发却更见流畅。

伊玛目见此情形,开口道:“箫沙大限已至,不必你我动手了。”陆危楼缓缓点头,忍不住一声叹息。

王箫此次不再如前般互相试探,与对方深浅都已了然于胸,放开手脚对攻,战至六十余合时,箫沙的红色掌气已被压轧殆尽,只见王遗风双手盘绕,抓住箫沙此时闪现的微小破绽,一个侧身,单掌猛推,就听啵的闷响,将那雪球击入了对方后心。

箫沙一声狂叫,退开三步,只见他胸膛脖颈处的皮下胀起一个圆包,忽涨忽缩,不断游走。箫沙双眼充血,想要用手去抓似又不敢,待那鼓包又涨了几涨,霎然消失,箫沙露在衣外的皮肤顿时呲出一片血雾,终跪倒在地。他喘着粗气强撑起来,嘿嘿干笑几声,探头看着王遗风,语带得意道:“大局。。已成,本座。。死。无遗憾。”说完脑袋耷拉在地,气绝毙命。

眼见这祸乱世间的杀神得以伏法,众人如释重负。王遗风对几人微微颌首施礼后,转身而去,陶寒亭也紧随其后。

伊玛目见陆危楼面沉如水,自知其忧,不禁叹道:“此人既死,阿维斯陀经更不知踪迹何觅了。”陆危楼道:“我总会给你个交代。”说罢也欲离开。

这时有人说道:“陆教主留步,请先莫急着走,空冥决自有线索。”三人看去,一个灰色身影自山石后走出,面带笑意,正是李复。

叶随云心喜,抱拳道:“久违了,李兄。”李复从上到下仔细对叶随云一番打量,临了点点头道:“好,一块都没少,很完整,好得很。”

叶随云没好气道:“听你一说,我倒是菜市的猪肉?随便就切去一块。”李复笑道:“这两年多来,你踪迹全无,就连我都查不到你的下落。不过我始终坚信你还活着,够朋友吧。”叶随云两眼一翻,无语以对。

陆危楼开口问道:“你知道空冥诀在何处?”

李复想了一想,笑着摇头道:“不知道。”伊玛目顿时嘿嘿轻笑。陆危楼神色不变,却道:“素闻玄天君谋略武功当世无双,却怎的有此雅兴来消遣老夫。”

李复道:“陆大教主息怒,在下不知道,但有人知道呀。”包括叶随云在内,三人都精神一振。只见李复冲着身后来路喊道:“喂,你腿脚快点,磨磨蹭蹭。”只见一个人跌跌撞撞行来,看样子似乎走的精疲力尽,叶随云一眼认出原来是阳宝。

阳宝插着腰喘气道:“你跑的倒是飞快,我又不会武功,当然追不上了。”他气喘吁吁来到众人处,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不起来。陆危楼和伊玛目面面相觑,都面露疑色。眼前青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武之人,神情单纯,行为幼稚,怎会与搅扰天下的空冥诀扯上关系。

李复自知二人所思,微微一笑,问道:“说罢,间竹先生托你保管的东西在哪儿呢?”阳宝撑着头,瞅了叶随云一眼,一指他道:“那个和他一起的小姑娘拿走了。”

叶随云奇道:“你说谁?”

“就是那个姓唐的姑娘”阳宝道。

叶随云怒道:“你这小子又胡言,她怎会拿你的东西?”

阳宝更怒,道:“谁胡说了,那日在当铺门前,我明明白白交给了她。”

叶随云脑海中顿时嗡的一声,霎时都明白了。他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那个绣着‘宝’字的蓝色布包,满眼难以置信,问道:“你说。。。这里面。。。就是。。”

阳宝一见,笑道:“哈哈,原来她又给了你。还敢说我胡说。”

叶随云目瞪口呆,真是做梦都想不到,这布包之中竟然就是那扰动天下三十多年,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上古奇书---‘空冥诀’。回想三年前,自己曾亲手从倭寇身上抢回此物,当时只道是阳宝的无聊玩具之类,并未细查。谁又能知道,里面装着的竟是这个害自己成为孤儿的‘元凶’。

叶随云将蓝布边缘的丝线扯开,取出了那本黄皮古书,入手一阵寒气涌来,他忍不住打个寒噤。只见那封皮角侧上以隶体写着‘空冥诀’三个字,旁边还有数行略小的文字,则形似蝌蚪歪歪扭扭,自己全看不懂。他将书交给陆危楼,陆危楼轻抚封面,依稀记得这三个汉字还是自己亲手所书。陆危楼又将书转交到伊玛目手上,伊玛目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面朝东方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辞,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陆危楼说道:“圣经已物归原主,陆某对大长老的承诺终算不负,此后你我两清。”说完风声飒飒,人已在几丈之外。伊玛目高声道:“哈贾尼,何时回归圣教,与我对弈三盘?”里许外一声朗笑,归于寂静。

李复道:“寻寻觅觅三十载,空冥。。。不,阿维斯陀经终于回到大长老手中,我等也算功成身退。复只有一事相求。”伊玛目道:“玄天君请说。”李复道:“请长老定好好保管,莫让此书再复回我中原之土。”几人大笑。李复带着阳宝向恶人谷而去,仍向王遗风说明其中缘由,毕竟唐简对阳宝最后的嘱托是把书交到王遗风手中。

伊玛目拉住叶随云,感谢再三。叶随云心中好奇,陆危楼乃明教教主,武功绝顶,却看来对伊玛目颇为尊重亲善,忍不住问起其中缘由。伊玛目稍加犹豫,便将过往粗略阐明。原来陆危楼多年前也曾是波斯祆教中的长老之一,伊玛目身为大长老,与他相交莫逆,甚为投契。后来陆危楼心生变由,暗自偷取了教中圣经《阿维斯陀经》,与另一个长老叛出教会,远走中原。伊玛目身为大长老,对追回圣物之责义不容辞,也随后步履大唐,多年寻觅终于找到陆危楼。那时正逢大唐朝廷下达了破立令,打击西域异教。并在光明寺之战中一举摧毁了明教根基。而伊玛目则趁乱在暗中救走陆危楼。经历大劫之后,陆危楼回顾前尘,心生懊悔。因此对伊玛目承诺,定助其找回圣经。

叶随云问道:“陆危楼的武功高深奇特,便是传自波斯武学吗?”

伊玛目说道:“哈贾尼。。。嘿嘿,陆危楼天资聪颖,文武双全,他的武功虽是源自我圣教,但其中绝大部分乃是他自创而成。此人实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可越是这等绝伦无双之辈,想法上越是容易走入偏锋。你今后再遇到他,也要多加小心。”伊玛目说着双手捧起空冥诀又仔细端详一番,道:“虽历经多年,但老夫终于能将圣经请回波斯,也算功德圆满。”他取下颈中项链,交给叶随云道:“圣物得以回归,与少侠之助密不可分,老夫心中感激。此物赠与你,将来若是有何急难之处,可携此物找我。哪怕你不能远赴波斯,亦可凭其在中土号令祆教信徒相助。”叶随云还待推辞,伊玛目已裹紧长袍,上马而去。行至远处,又回身向这边挥了挥手后,便消失在余晖之中。叶随云细看那项坠,乃是一团火焰的样子。

回到驻地,见到久候的唐西瑶几人,叶随云将事情经过说了,最后提到自己运气时,竟无丝毫真气凝聚的怪事,直到现在,依然难以汇聚半点内力。唐西瑶当即为他探脉查诊,发觉叶随云丹田空虚,气海经脉中僵硬平静,竟像是一个完全没有内力之人。大惊之下,唐叶二人一同至药皇院拜谒肖药儿。一番诊断后,令这毒医至尊也是大惑不解。肖药儿返回屋中翻箱倒柜,大翻古书,动静大的吓人。

肖天歌对唐西瑶道:“姐姐别急,我爹一生没有治不了的病。若是遇上想不通的怪症,那他就如现在这般,定会想法子破解才肯罢休的。”唐叶二人稍感安心,只得耐心等待。天色渐黑,肖天歌准备了茶水饮食,三人边吃边聊,肖药儿却始终没有出屋。

直到月上三竿,肖药儿一声尖笑,喊道:“老夫明白了。”出屋后,对叶随云道:“繁而化简来说,天蚀灭毒性太强,堵塞在你脑颅血脉中日子又太久。数年间,你全身气脉都在对抗着毒性,因此乍一除毒后,全身经脉都入了龟息。你想想,血脉不通,又如何运用内力呢。”

唐西瑶心头惶急,问道:“前辈的意思。。。”

“就是说他眼下武功全失,和寻常人没有不同。”肖药儿点着烟袋吸了一口回道。

二人一听呆在原地,肖天歌连忙问道:“可有恢复之机?”肖药儿道:“那倒不用担心,功力全失是暂时的,待其经脉渐渐复苏,功力也就全回来了。”几人大松一口气,肖天歌嗔怪道:“爹,你老人家能不能把话一次说完?这可多吓人。”

唐西瑶问道:“敢问前辈,要多久方可完全恢复?”

肖药儿吧嗒吧嗒吸着烟锅,想了想,摇头道:“这可说不好,他的情况从未有先例。不过以其功力深度而测,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当可完复。”

一百八十九章 圣火除魔

三日后,一支数万人组成的大军队伍浩浩荡荡自恶人谷出发南下。叶随云诸人在山坡上目送着队伍行过,冷小小叹息道:“这一天终于到来,王遗风最后还是出手了。”

众人见他眉宇间忧心忡忡,问起缘由,冷小小道:“恶人谷与浩气盟,两方相加人数超过五十万众。这一仗打起来,已不再是江湖争斗,而是战争了,朝廷必会插手其中,出兵相助浩气盟。李林甫已暗中布置多年,这统兵之权无论如何都会落入其掌。到时皇帝和朝廷危矣。”

唐西瑶道:“听闻禁军自来只由皇帝直接管辖,李林甫该当无权调遣。”

冷小小道:“不错,但若是战端一开,北衙六军虽不受其累,但南衙十六卫则铁定会落入李林甫的控制。若是到时候他有异动,北衙禁军是绝无力抗衡的。因此为了以防万一,我已暗中调配天策府入京护驾。”

慕容云清一听,打个响指道:“对呀,不是还有你天策府吗?倒说的如此紧张。”冷小小微微苦笑,自武周开始,天策府被长期压制如今早已势微,已非常备军署。眼下天策阖府兵力全算上也不过区区五千之数,当真动起手来,又岂是南衙三十万军队之敌。此次暗中派兵,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众人正说间,恶人谷队伍中走出一人一马,来到几人面前。骑马人雪狐长袍,长发飘动,正是莫雨。他翻蹬而下,对唐西瑶一笑,说道:“在映秀湖畔,你曾说过会来看我,我每天都在等你。”这简单一言,蕴含情意,在场任谁都听得出。

唐西瑶拉起叶随云的手,笑道:“不必客气,倒是要多谢你,助我叶哥哥祛毒复原。”莫雨扫了一眼二人紧握的双手,目中黯然忽闪,说道:“只要是你的心愿,这没什么。”他望向叶随云道:“可惜没机会与你认真较量一下。”说完朝唐西瑶凝望一眼,勒转马头随着人潮而去。

这时,只见陶寒亭在远处招手,叶随云快步上前,抱拳道:“陶大哥。”陶寒亭以备好的两只碗,倒满美酒,端给叶随云道:“兄弟,此次与浩气盟决战不同以往,为兄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这碗酒便是与你道别了。”说着一饮而尽。叶随云听着,眼圈不自觉红了,说道:“陶大哥吉人天相,自会无恙。”说罢也将酒干了,一抹嘴,问道:“难道这仗非打不可吗?”

陶寒亭哈哈一笑道:“这我可回答不了。”他朝身后山坡一指道:“你自己去问吧。”

叶随云登上山坡,见到树林间是一座木亭,亭外栓着一匹白马。王遗风站在亭边背手而立,静静看着坡下正在行进的恶人谷大军。他看到叶随云,轻轻点头。

叶随云行了礼,道:“前辈可知,恶人浩气一旦开战,无形中便是在相助李林甫的谋逆之举。”

王遗风并不回头道:“我知。”叶随云问:“那为何仍要坚持出战?”王遗风道:“因为恶人谷已退无可退。”他回过身,看着叶随云道:“天下之变,其来有兆,我也早已觉察出其中意图,因此尽力约束周旋,只为了避免战局之成。奈何以李林甫和箫沙为首的布局之密,加上谢渊的步步进逼,眼下恶人谷已无退路。若是不趁着武林各大势力尚未整合之际奋力一战,就凭如今整个天下的群情涌动,用不了多久,恶人谷便是灰飞烟灭,从此消失。”

叶随云默然不语,他知道王遗风所言乃是事实。经过李林甫在朝铺垫多年,箫沙始于自贡城,横渡二十余年的嫁祸,最后以谢渊布局号召,现如今恶人谷已成众矢之的,可说得上人人喊杀。所有武林正道门派以蜂涌之势集结而动,大有将恶人谷一举消灭之势。如果再不主动出击,这恶名撼世几十载的所在无异是坐以待毙。

王遗风看他沉默,说道:“在世人眼中,恶人谷群凶毕集,当中全是死有余辜的奸邪之徒。但事实真是如此吗?”叶随云听他话中有话。王遗风接着道:“恶人谷中当然不乏恶贯满盈,暴戾卑鄙之徒。但当中更多的,是被真正的恶人所迫害,无处伸冤,无处容身的好人,只不过残害他们的人势力更大,手腕更诡,可以欺瞒世人,颠倒黑白,让这些人无力反抗。恶人谷对他们来说就是这世间最后的生地。难道这些人也该死吗?”

叶随云脑海中立时想到,就连王遗风这样了不起的人,不也是背负着深仇冤陷而投身恶人谷吗。还有陶寒亭,平生多为行善,结果却被恶霸宋天南迫害,最终妻子身死,自己逃亡。

王遗风道:“沈眠风与你颇有过节,数次交手,你心中定当他是坏人。”叶随云不由一愣,想到沈眠风的恶语恶相,下意识就判定其必是个奸恶之辈,从未将他往好的地方想过。

王遗风道:“他父亲就是沈庆。”看到叶随云一脸错愕,他接着道:“当年他只有十五岁,得知自己父亲乃是为义父尹天赐所害,性情大变,数次暗杀未能得手。遂记恨丐帮所有人,暗中杀害了不少丐帮与唐门弟子,事情败露后,被两派高手追杀,最后为我所救,将他带入了恶人谷。”叶随云但觉心中震动,大为意外。

王遗风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没人天生就是来作恶的,同样没有人纯洁无暇,无一丝污点。那些正义凛然对着恶人谷喊打喊杀的人,也许背着人干的是更加龌龊肮脏的勾当。我们不过是平凡的芸芸众生,又如何能够轻言去决定他人是不是该死。”

王遗风说完一抖衣袖,真气猛的压来。叶随云陷入沉思,冷不防被这股大力罩住,动弹不得。只见王遗风单手掌心向天,一团红气迸出,嗤嗤几声响,分别打中叶随云肩颈几处大穴。叶随云顿时感到一股非寒非暖的气流自被打中的穴道化入气脉,通体舒泰。

王遗风返身上马,道:“希望这‘凝雪千针’可助你早日恢复经脉之力。”叶随云感激道:“大战前夕,前辈却为我耗费功力,当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遗风道:“我此生最后的遗憾,就是没能寻访到聂大侠的下落,想来惭愧。如今得以见到聂大侠之子如此,也算廖安。”说完策马出亭,下了山。陶寒亭以及等候在坡下的数十人,见状也纷纷翻身上蹬,随着王遗风绝尘而去。

叶随云暗忖这最后几句话犹如终言,其实以他的本事,纵使恶人谷不胜,他也必可自保退之。但转念一想,若是大败后便想着自己逃走,他又怎会是那个覆雨翻云的雪魔呢。

众人返程,路上说起如今大乱之势将起,都不禁忧心忡忡。雁无忧和萧凝儿也分别收到师门散发的信息,要所有弟子即刻赶回。

三日后,几人回到了龙门镇。那店家认出了叶随云,见他不仅安然回归,更带回了被恶人谷掠走的朋友,止不住的惊讶赞叹,一口答应几人房费全免。

晚饭时分,唐西瑶遍寻不到叶随云,众人都说没瞧见。那店家掌柜的一听,说看到他独自出镇去了。唐西瑶沿着掌柜所示,寻出了镇子。远远见到叶随云坐在沙丘上,对着天空发呆。唐西瑶暗松口气,走近方见叶随云若有所思,脸颊似有泪痕未干。

叶随云此刻功力全失,直到唐西瑶来到身前,这才察觉。连忙擦了擦脸,转向一边。唐西瑶不愿他难为情,便不多说话,靠着他坐下。

过了一阵,叶随云开口道:“我真是不孝,奶奶临终时,却未能能侍奉在她老人家身旁。”唐西瑶这才明白,他是想起了祖母。

叶随云问道:“西瑶,奶奶临走时,可有什么病痛。”唐西瑶道:“老人家乃是思念成疾,加上身体衰弱,这才郁郁而终。并无受到病痛折磨。你放心吧。”她看叶随云神情中似乎有一丝欣慰,便道:“叶奶奶临终时,我一直陪在床侧。她对我说,虽然没能照顾好你,不免与你母亲有愧。但对于你的行事为人她却自豪的很。没有辜负了你父亲的侠名。不过她也说,如果能够重新选择,她宁愿你不会一点武功,好好活着。”听到这里,叶随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唐西瑶为了不让他过于伤心,转移话题道:“叶哥哥,你好好保重身体,快些恢复功力,只怕将来还有许多事要你去面对。”

叶随云擦了眼泪,道:“我纵使有心,只怕无力。况且如今的事又岂是武功高强可以解决的。你知我从来不是个聪明人,就算想要出力,也不知如何做起。就连王遗风前辈这等看透世情的人物都无能为力,被拖入坏人的奸谋中,我又能承担什么。”

唐西瑶道:“不如我们去帮王遗风如何,这些年我们所见的浩气盟,当真是好人有限。”她想到在八角寨时遇到的浩气统领朱无垢等一干人,真说得上是卑鄙无耻,枉担浩气之名。

叶随云想到张桎辕,可人,还有司空仲平等人,哪一个不是正义之士,但浩气盟中却也有谢渊,朱无垢这等道貌岸然之辈。恶人谷纵有王遗风,陶寒亭等磊落之人,但恐怕奸恶之属却是更多。想到这里,叶随云不免使劲摇头,自己实在无法区分到底哪一边是好人,哪一边是坏人,更不知该当帮谁。既如此,恐怕只有逃离与无奈了。

二人商议,先回唐家堡,好让叶随云安心恢复,其他的再从长计议。回到客栈,叶随云胡乱吃了些食物。也许是近些日太过辛苦,加之内力不济,他感到疲累不堪,回到屋中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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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叶随云终于渐渐苏醒,只觉得地面不断摇晃,伴随着马蹄和车轮的声响。他心下奇怪,一抬手,却惊觉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紧紧捆住。这一下叶随云彻底清醒过来,强撑着抬头一看,自己正身处大车之上,前后全是骑着马和骆驼的红衣女人。

只听有人喊道:“使者醒了,使者醒了。”随着这声喊,整个马队停下,一大群红衣人围上来。其中一人道:“使者,你终于醒了。”叶随云认出说话之人,正是那个在穆伽城被自己救下的摩耶娜,奇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绑着我。我朋友他们呢?”

摩耶娜道:“若非出此下策,使者你又怎会答应随我们一同前去降魔。还请光明使者莫怪。”

叶随云道:“我早已告诉你们,我不是什么使者。还有。。。你说降魔是什么意思。”

摩耶娜道:“原先我等教徒不敢报此奢望,但自从使者你出现后,我们就获得了启示,光明之神并未抛弃我们。我等信徒发誓,定会履行降魔净世的义务。阿萨辛已入魔道,便恳请使者带领我们去将其收服毁灭,以慰天神之意。”

叶随云算是听明白了,她们是要自己去对付阿萨辛。心下盘算,就算自己功力犹在,与传闻中的红衣教主阿萨辛放对,也难言必胜,更何况自己此刻武功全失,根本是去找死。他将捆缚的双手在空中晃了晃,道:“你们这是恳请吗?绑架还差不多。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救你们。你们要去找死我可管不着,但也不必恩将仇报,非要诬赖我是什么光明使者,陪你们一同去死。”

众红衣女面面相觑,这时那年龄最长的汉谟拉走出道:“使者定是在测试我们的虔诚,才会这般说,大家不必担忧。我们只要保定侍奉光明天神的决心,意志坚定,最终使者必会带领我们开辟光明之途。”众教徒一起欢呼,双手做火焰状,纷纷祈祷。

叶随云哭笑不得,想要骂人也是一阵泄气。汉谟拉见状道:“使者,无论你怎么伪装掩饰,都无法骗过我们得双眼。”她说完,走上前一把扯开叶随云的衣领,把叶随云吓了一跳,刚要大喊救命,却听汉谟拉道:“你瞧,这五焰圣火令乃陨铁所制,天下仅有,你若非光明神的使者,如何能佩戴于它。”

叶随云这才知道,她说的正是此刻挂在自己脖中的那枚伊玛目相赠的项坠。一时目瞪口呆,竟不知该说什么。众人见他似乎默认,不由面露满意,围着车旁跪倒一圈,不停下拜,又念着听不懂的话语。

叶随云欲哭无泪,目光呆滞了半晌。问道:“我们现在去向何处?”

摩耶娜道:“当然是阿萨辛的老巢,荻花宫。”

一百九十章 荻花之行

这些回归祆教的红衣教徒此次全员出动,共一百余人,由汉谟拉带领。一行人乘着马驼,拖着木车家什,一路过龙门,瓜州,二十多日便入了关中。途中众人对叶随云照顾颇为周到,态度尊敬有加,只是为防他偷溜,并不去除捆缚他双手的绳索,监视甚严。叶随云数次想接尿遁逃走,无奈总被发现追回。而每一次,这些教徒却并不发怒,一门心思坚信这是叶随云在考研她们的诚意。反复几次,叶随云索性也就放弃了,决定另想它法。

这一日过了潼关,行至山南东道的邓州地界。汉谟拉等人眼见道路渐稀,眼前是大片树林,不由停下脚步,一时不知该向何处走。坐在车板上的叶随云见状,连忙道:“既然不认识路,又何必继续前进,这便掉头回去吧。”

汉谟拉望他一眼,说道:“我等初到此地,有些迷了路途,还请使者指引去路。”叶随云没好气道:“我都是被你们绑来的,鬼才知道该怎么走。”说完赌气似的一翻身,不再理会。

汉谟拉叹了口气,摩耶娜安慰道:“不如先让姐妹们休息一下。。。”正说着,就听头上树梢传来动静,接着一人从树上跃下。众人吓了一跳,都道是有人偷袭,纷纷拔出刀剑。待看清后,不觉哑然,原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怀中捧着一堆野果,正满脸狐疑的望着她们。

只见那少女身穿着灰布衣衫,脚踩草鞋,一望可知是个农家女。摩耶娜瞧她面容虽然稚气未脱,但容貌清秀,双眼灵动,不由心生好感,问道:“小妹妹,你在做什么?”

那女孩看了看她,回道:“我在摘青果,你们是做什么的,为何都穿着红色的衣裳?”

摩耶娜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笑了笑问道:“你能不能告诉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少女道:“这儿是紫源山,周围没有人住的。”说到这,似乎想到什么,恍然道:“你们。。。你们是红衣教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安。叶随云听着好奇,坐起身来转头看去,心下不由一阵诧异,只觉得这女孩似乎很是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在此时众教徒一片红衣之中,叶随云身穿唯一不同的衣色,很是显眼,因此他这一坐起,那少女也注意到了他,不由打量过来。当看到叶随云的样子时,虽然她极力压抑,但叶随云依然能感到那一瞬她眼中的震惊。

汉谟拉见少女显出异色,只道她定是恐惧红衣教,忙道:“小妹妹不必怕,我们并非红衣教人,恰恰相反,我们乃是红衣教的死敌。”

少女冷静下来,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要去荻花宫。”摩耶娜忙道:“正是,正是,眼下我们有些失了方向,小妹妹即知荻花宫,想必能够指引我等正确的路径。”少女笑道:“姐姐你说话文绉绉甚是奇怪。”向着西边一指,说道:“由此而去,半天路程便可抵枫华谷。”众教徒大喜,连声道谢,少女抿着嘴摇摇头,眼光有意无意间不断瞟向叶随云。

叶随云心中大惑,就在犹豫是否该当上前相询的当,忽听有人叫道:“小沫,在这儿磨蹭什么。”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自远处跑来。那少年身上衣衫破旧褴褛,全是补丁,但浆洗的干干净净。叶随云见到这少年,不由大吃一惊,竟然是丐帮弟子阿不。再联想到他方才所喊,立时反应过来,这个少女正是当年南洋商会崔家灭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崔小沫。只因叶随云与她上次相见时,小姑娘只有八九岁,数年间年龄渐增,容貌变化甚大,无怪叶随云只觉眼熟,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是谁。但对崔小沫而言,叶随云的样貌却并无多大改变,当初认定他是杀害自己全家的凶手,虽后来真相大白,但叶随云的容貌却已深深刻在这个女孩的脑海中,因此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少女小沫见状,抬了抬怀中青果,道:“不哥,我在摘果子。”阿不道:“摘完还不回去,害我好找。”他警惕的看了看汉谟拉等人,问道:“她们是何人?”

摩耶娜道:“我们途经有些迷路,多亏了这小妹妹帮忙。”阿不点点头,正待要说话,突然看到一旁的叶随云,顿时双眼瞪大,脱口大喊:“帮。。。。。”只叫出一字,接着呜呜两声,原来被崔小沫抓起一个拳头大的野果按在口中,再难发言。

崔小沫忙道:“大哥说的对,帮个小忙,不算什么。”说完扯着阿不,一溜烟的跑了。

黄昏时分,众人起灶做饭,一边对今日所遇那对古怪兄妹议论纷纷。正说着,听到负责放哨的弟子忽然喊了一声,人们看去,只见那兄妹二人又再度出现,正朝这边走来,这一次阿不肩上以扁担挑着两筐青梅。

二人来到摩耶娜跟前,崔小沫道:“相遇也是缘分,我与哥哥回去后又取了些自种的梅子,特来送于姐姐们品尝。”说完对阿不道:“快放下吧。”阿不点头答应了,将两筐青梅端到教徒们存放食物的车上。

崔小沫道:“便请尝尝吧。”摩耶娜正要伸手去取,汉谟拉轻轻拉住她手臂,说道:“多谢小妹,我等用过晚饭后再行品尝。”崔小沫点头道:“也对,梅子酸甜,适宜饭后食用。希望姐姐们喜欢,告辞。”说完与阿不并肩离去。

摩耶娜问起缘由,汉谟拉道:“这对兄妹古古怪怪,虽说未必定有歹意,但我等如今身处险地,还是小心为妙。”说完吩咐几个教徒,将两筐青梅抬至山沟倒掉,不得食用。

叶随云暗赞汉谟拉心思谨慎,不愧是这伙人的首领。不过心下也很好奇,阿不二人有什么打算。吃过饭后,叶随云暗暗调息,感到气海中真力渐渐凝聚,有了复苏迹象,心下大慰。

阖上眼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的叶随云感到有人轻拍自己面颊,迷迷糊糊睁开眼,衬着月光,映入眼帘的正是阿不喜出望外的脸孔,他道:“帮主,你醒啦。”

叶随云撑着坐起,一望四周黑沉沉的草丛,并无祆教众人,揉着昏沉沉的脑壳,问道:“怎么回事,她们人呢?”旁边一个女声道:“那些红衣人还在美梦之中呢。”原来正是崔小沫。她对着叶随云伏地拜下,道:“多谢帮主哥哥大恩。”

叶随云但觉这个称呼很是新奇,不由笑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何来恩惠。况且我也不是帮主了。”

崔小沫眼眶泛红,道:“若非帮主哥哥嘱托,小沫又岂会得不哥照顾抚养。凭我孤苦一人,怎能苟活于人世。”当初她被金吾卫所携,指认叶随云便是杀害她全家的凶徒。君山风波后,其时仅九岁的崔小沫孤独无依,幸好阿不遵照叶随云嘱托,将其带在身边照顾。随着渐渐懂事,再由阿不多方打听,收集消息,终于明白叶随云乃是被人冤陷,并非自己大仇。阿不本气她指认叶随云,最初冷面冷言,然则相处日深,渐觉这小女孩安静明理,从不与己争辩,倒是经常为自己做饭洗衣,更像是反过来照顾自己。加之阿不本也是孤儿,与崔小沫可说同病相怜,因此二人后来相处愈加融洽,亲如兄妹。

阿不在旁喜道:“小沫,真有你的,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平平安安便救出帮主。”叶随云抚着下巴,奇道:“可她们并未吃那梅子呀?”崔小沫得意洋洋,道:“早料到了,重点不在梅子,而是要不哥接近放食水的大车。”阿不接道:“是呀是呀,我趁她们不备,将一包蒙汗药全倒在了那水桶之中。”叶随云恍然道:“难怪,连我也一起迷倒了,我说怎的头昏脑涨。”

阿不在旁赞道:“晌午时多亏小沫阻住我,否则岂不坏事。说起来,你是如何瞧出不妥?”小沫白了眼,道:“你真糊涂,帮主哥哥若是与她们一伙,岂会双手被捆。”阿不听罢连连点头。

崔小沫虽只十四岁,但聪明机灵,更难得遇事冷静,叶随云心中高兴,对阿不更是大大夸奖一番,赞他做的好。临了道:“不过我早已非帮主之身,你们要改个称呼。”

阿不瞪着大眼,道:“帮主说什么话,你的帮主之位从未改过。君山之变后,林长老便暂代帮主之职,处理帮中事务。但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告示众人,要等着你回归。就连前几年江湖盛传你已不在人世,帮中都迟迟未确立新帮主。”叶随云没想到林诚竟对己如此执着,不由感动。

阿不接着说道:“后来半年前又传来消息,说你并没身死,有人在少林寺见到了你。林长老便派遣我等四处打探,想不到老天有眼,果然被我最先找到了帮主。”

叶随云看他身上挂着六只布袋,笑道:“现在是六袋弟子了,恭喜。”阿不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道:“要是让我选,我宁愿跟在帮主身边,当个跑腿的就好。”叶随云笑道:“没出息话。”

通过阿不述说,得知丐帮如今也在调集人手前往南屏山,欲协助浩气盟对抗恶人谷。叶随云皱着眉头,盘算着无论如何要阻止丐帮参与此战,也不知现在是否来得及。

说了一宿话,直到日头丈高,三人便动身,打算去联络丐帮的大部队。走了没多久,忽闻前面山谷杀声大起,传来无数兵器撞击声,显是多人正在交战。三人赶忙躲在树后,这才看清,山谷中一片彤红,数不清的红衣人混战一处。叶随云瞧的分明,其中一边正是汉谟拉等人。她们的对手也是一样,清一色的红衣,只不过与祆教众徒皆是女子不同,对方之中则男女混杂。

阿不奇道:“这些人看来竟像是一伙的,怎的互相打起来了。”叶随云若有所思道:“不,不是一伙。唔。。。若我所猜不错,与汉谟拉等人作战的,应该就是红衣教。”崔小沫问道:“现在怎么办?”阿不道:“什么怎么办,管他呢,两边都不是善茬,打个两败俱伤才好。”

叶随云有心相助汉谟拉等人,奈何自己此刻功力恢复不过两成,贸然出去,只怕非但于事无补,还会将阿不和小沫也牵连进去。再看谷中,红衣教人数本就多,明显占着优势,当中一个身穿黑衣的俊美男子尤为出众,身形飘忽潇洒,所到处必有祆教徒被击倒,此人看来正是这伙红衣教徒的首领。好在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杀死汉谟拉等人,只是将其击倒擒住。果然,就听那黑衣男子道:“这些都是上好的练尸材料,切莫伤了她们性命。”众手下答应了,不一会儿便将所有祆教徒制伏,捆缚起来押着走了。

待谷中空无一人,阿不抹了脑门上的汗,长出口气道:“总算走了。”崔小沫战战兢兢问道:“方才那人说的练尸是何意?”这一问倒使叶随云想起幼时曾见过的恐怖尸人,不由自主打个寒颤。他不欲小沫害怕,笑着摇摇头。

三人朝着与红衣教相反的方向起行,走了两个时辰,一路默然。叶随云心中思潮起伏,不断想着汉谟拉等人变成尸人的模样。猛地停下脚步,说道:“我要回去救人,你们先走吧。”二人吃了一惊,得知他的意图后,遂道:“我们俩好不容易找到帮主,怎能半途离开,自然是你去哪儿,我们都跟着。”叶随云劝了几句,见二人心意甚决,便不再坚持。

三人一同返回适才双方打斗的山谷,汉谟拉等人虽被掳走,但木车行礼却没有清理,被打翻散落一地。三人从中捡选了两男一女三件红色教衣,分别换上。阿不将红纱衣裳裹在身上,但见自己肩膀胸膛都露在外面,别提多别扭。待叶随云和小沫也走出,三人互相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大笑不止。

顺着红衣教的方向找去,不多久忽见前方出现了八名同样身穿红衣之人,有男有女,皆身携兵刃。对方见到三人后,并不多问,只做双手交叉之礼。三人不懂,依样照猫画虎的乱做一番,哪料对面几人一见,刷刷抽出兵器,厉声道:“你们是何人?”

叶随云立知露了馅,暗忖自己如今功力恢复只两三成,只希望对方没有高手。正要动手之际,却听一人道:“住手,你们做什么?”只见一个红衣少女自远赶来。那八名教徒一见少女,齐齐单膝跪下,其中一人道:“圣女,这三人似乎是奸细。”

那被称为圣女之人哦了声,缓步走近,当她目光落在叶随云身上,不由一亮,怔然半晌,转头道:“他们不是奸细,是我前几日新纳的教徒,许是对教中礼节还不大熟悉,放心吧。你们继续去巡逻。”八名教徒不疑有他,恭恭敬敬应了,起身离去。

叶随云三人面面相觑,眼瞅着就要露陷动武的档口,却出现这个看来在教中身份颇高的红衣少女,更怪的是她竟然救了三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那少女怔怔盯着叶随云,终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三人更是摸不着头脑,少女收起笑意,道:“随云哥哥,真的认不出我了?”

叶随云听她这一称呼,脑海中似乎想起什么,越看少女越是眼熟,颇为难以置信,问道:“你。。。你是灵灵。”那少女笑意盈盈拼命点头,正是谷灵灵。她冲上前一把搂住叶随云的脖子,叫道:“可算把你盼来了。”叶随云顾不上说话,被她勒的只能大口呼气。

一百九十一章 圣宫荻花

叶随云与谷灵灵当年一别,如今已逾十载之久。先前二人虽在穆伽城相遇,但其时诸事繁疾,竟未能说上只言片语。叶随云甚至由始至终都没意识到,当年那个改变自己命运的小女孩就在眼前。

谷灵灵见到叶随云,兴许是太过喜悦,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个劲的问叶随云这些年的去向经历,又说起自己待在荻花宫无聊之极,总幻想着再见到叶随云。只因红衣教规矩森严,她常年居于宫中不得外出,更是难闻外界江湖事,因此对叶随云近年所做诸般大事,竟是丝毫不知。

叶随云见到谷灵灵,虽也心中高兴,但此时身处险地,随时有变,不敢多耽搁,开口打断谷灵灵的高兴劲,将自己目的说了。

听明叶随云来意,谷灵灵无丝毫忧虑,拍着胸口道:“放心,我带你们进宫。”她小孩心性,更不考虑其中风险,三人自是大喜。

一路之上,总是走不数步,便从不知什么地方突然闪出数个红衣教徒。他们见到谷灵灵后,纷纷行礼,谷灵灵总是一番手便算还礼,四人畅行无阻。

叶随云小声道:“没想到这路上看似并无特异,守卫如此严密,其教众交互的手势也都不同,要不是遇上灵灵,想去救人当真是千难万险。”他这般说,是深感自己行事太过鲁莽,只凭一腔冲动欲以救人,实在草率。

几人边走边说,渐感地势上倾,似乎正在上山。再看脚下,原本的土地已变成大块石料铺整的阶梯,足见工程之巨。

阿不咋舌赞叹:“红衣教当真阔绰。”谷灵灵面无表情,沉声道:“为了修建这宫殿,也不知死掉多少教徒及工人。”又走一阵,就见一座巨大石门耸立在阶梯尽头。叶随云三人见那石门足有五丈之高,左右各两个巨大圆柱石顶支撑,镶嵌在山体之中,仅此一门便可想见荻花宫之大,气势之恢弘,就算皇宫,只怕也难以比拟。

到此三人不敢再发声,谷灵灵也住了口。门口守卫看是谷灵灵,便让在一边。几人强作镇定,穿过大门。再往里走这才看清,原来内部并非封闭之所,抬头亦是蓝天白云。谷灵灵告诉叶随云,被俘的人都会关在山腰营房。

几人左绕右转,在教庭中穿行,都静若寒蝉不敢言语,途中遇到红衣教人,她们见到谷灵灵便即行礼,对于身后三人并不多问。再走一阵,谷灵灵轻声道:“快到了。”说着加快脚步,转过一处墙角,冷不防和迎面一人撞个满怀,一屁股坐在地上。

对方骂道:“瞎眼了吗?”那人皱着眉头整了整衣服,看清坐在地上的是谷灵灵后,哦了声,道:“怎么是你。”

叶随云立时认出,此人正是先前在山谷俘虏汉谟拉等人的那个黑衣高手。对方也注意到叶随云三人,目光中闪过一丝狡疑。

谷灵灵见状,急忙站起大声道:“好威风呀,现在牡丹死了,没人再能够压着你,难怪对本圣女也敢这般大呼小叫。”

男子俊美的脸庞表露出不屑一顾,傲慢道:“就算他活着的时候,我也从未把他放在眼里。”

谷灵灵道:“看来以后在教中,要数你陆大人说一不二了。”

男子道:“你这丫头信口胡说什么,谁不知道在圣教之中,只有教主一人才是至尊无上,只有他的话才是真理。你别想给我下陷阱。”

谷灵灵冷笑一声,道:“你倒机警。不过本圣女劝你一句,行事切莫过于张狂。有一个牡丹,就能有第二个,教主身边的人可不止你一个。”谷灵灵说完从男子身旁绕过,径直向里走去,叶随云三人低着头赶紧跟着。

黑衣男子忽然道:“这三人是新近入教的吗?为何我从未见过?”

谷灵灵身子一僵,冷冷道:“是否新人何需你同意,只要大祭司允准便可。”黑衣男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去了。

四人如释重负,瘫坐在地。阿不道:“妈呀,我的衣服都湿透了。”叶随云问起那男子来历,谷灵灵道:“他叫陆遥峰,很得我爹宠幸,特许他可以着黑衣行事。牡丹被你打死后,这家伙便更加嚣张起来,连六大圣女都不放在眼里了。”

崔小沫忍不住问道:“姐姐。。你是说你爹很喜欢男子?这是何意?”叶随云连使眼色,但小沫尚在稚龄,遇事想不通便直接问出口。

谷灵灵面色难看之极,一阵青白,咬着嘴唇道:“谁知道怎么回事,看到这些油头粉面的男人就恶心。”一矮身快步跑走,三人也急忙追上。阿不责备小沫道:“不懂别乱问。”小沫不服,咕哝道:“正是不懂才问嘛。”

行在最前的谷灵灵忽然停步,脸色大变,急道:“不好,是大祭司。”顺着她焦急的眼光,只见前方又有数人出现,当前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手执一根金光闪闪的法杖,身上衣饰华贵非凡,气度雍容。谷灵灵急道:“快躲起来,千万别让她看到你们。”三人不敢多问,赶忙跳下行廊一侧,躲在步道下方的空隙处,挤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喘。

只听头顶脚步声来到近处,谷灵灵道:“大祭司。”一个女子问道:“你来此处做什么?”谷灵灵道:“我前日丢失了一颗串在鞋上的珠子,正在寻找。”那女子哼了声,说道:“你是教中圣女,要谨言慎行,莽莽撞撞成何体统。”谷灵灵应了一声,那女子又道:“你虽是教主之女,行事也不可失了分寸,太过狂悖。”谷灵灵答曰:“是。”甚为恭敬。

待那一行人过去,叶随云三人这才爬出。思及适才所遇,似乎那被称为‘大祭司’的中年女人地位更在谷灵灵之上,不禁好奇问起。谷灵灵边行边解释,原来这大祭司是红衣教创始人之一,掌管教中一切仪程,地位崇高,就连阿萨辛都对其恭敬有加。尤其是吸纳新教徒等事务,更会由大祭司主持洗礼。谷灵灵最后说道:“最要命是她这人记性甚好,过目不忘。说你们是新人,骗骗别人还可以,要是被大祭司瞧见,可就全露馅了。”

说话间绕过一面高墙,眼前是一处空旷平整之地,谷灵灵指着一扇嵌在地面的木板道:“就是这儿。”

“是地牢。”叶随云顿时了然。谷灵灵此刻神情之中似乎透着一丝恐惧,半晌道:“不仅如此,还是。。。还是炼制尸人之所。”

阿不四顾张望,惊讶道:“竟然没有守卫。”谷灵灵道:“地牢距地面三丈有余,寻常人根本无法逃出,因而不必看守。”

将木门掀启,阿不望着黑黝黝的深处不见一丝光亮,面露难色咽了口唾沫,迟疑道:“帮。。帮主。。。”叶随云笑了笑,说声‘你们等在这儿’,独自翻身跳入地洞。

乍一进到暗处,叶随云顿感目不见物,片刻后逐渐适应,小心翼翼摸索着前行,转过一面瓦墙,眼前豁然开朗,四周墙壁上零星挂着三四柄油灯,散发着黯淡的火光。勉强可见地牢中空间颇为宽大,足有五丈之深。

只见无数大木笼子沿着墙根摆成一排,每个木笼之中囚着数量不等之人,这些人横七竖八或坐或卧,显得很是疲惫,并未注意到叶随云的出现,看情形正是汉谟拉等人。

叶随云稍一观察,发觉这些木笼的出口在顶部,并未上锁,只用铁闩封闭,笼内人无法自行打开。他爬上第一个木笼,将铁闩拔出,哐当一声拉开木顶。里面几人吓了一跳,为首的正是摩耶娜。待看清叶随云后,不由大喜,叶随云探下身子,将里面人一个个拉出。摩耶娜颇为激动,慨叹道:“光明使者,果然是你来拯救我们。”

叶随云假作凶恶道:“你再叫我使者,就把你扔回去。”摩耶娜吓得住了口,叶随云哈哈一笑,吩咐几人赶紧分头救人。不一阵,便将包括汉谟拉在内的所有人都放了出来。

叶随云粗瞧,似乎人数不对,奇道:“其他人呢?”汉谟拉脸色如土,一指对面道:“全在那儿。”

叶随云回身看去,这才发现地牢另一端密密麻麻摆放着许多半人多高的巨大的器皿罐子。走近些瞧,不由头皮一阵发麻,只见每只罐口都露着一个人头。汉谟拉道:“十几个姐妹被他们用了不知什么法子,弄得昏迷不醒,泡在这些罐中。”

叶随云道:“还傻站着?”说着抄起一块地上的石头,使足气力将脚边的一只土陶罐砸破。顿时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墨绿的液体流了一地。原本泡在罐中的女子得以脱困,躺地一动不动,不知死活。摩耶娜连忙上前用手试探,喜道:“还有呼吸。”

其余人这时也醒过味来,在汉谟拉的指挥下纷纷效法叶随云,四处捡石破罐,一时间地牢中哗啦哗啦声响个不停,其余陶罐也被一一砸破。在被救的人中,除祆教弟子外,还有许多旁人也被放出,想来都是被红衣教掳掠来的无辜之人。也许是因为浸药的时候太久,这些人的皮肤全呈深绿,皮下的血管骨骼清晰突出,看着甚为可怖。而祆教弟子或许是入药罐时短之故,皮色只微微发青,想来中毒较浅。

叶随云暗忖原来这就是练尸之法,不知这难闻的绿水是什么毒药,这些人眼下都在昏迷,只有先逃出再做计议。他目光扫过,忽见角落躺着一人,侧脸颇为熟悉,他连忙走近细瞧,只见那人宽脸方额,虎背熊腰,虽闭目昏迷之中,神态却依然粗豪之极。叶随云看清后大吃一惊,这人不是卫栖梧又是谁。

叶随云万没料到,时隔多年,竟在此时此地见到卫栖梧,他急唤数声,但卫栖梧却毫无反应。

这时汉谟拉赶来,扯着叶随云道:“使者,快走吧,我等人手不足,眼前这些人须救不得了。”摩耶娜也道:“这些人看来中毒已久,想来即便救出去也难以活命。”叶随云用麻布将卫栖梧全身裹住背到肩上,道:“这个人我必须救。”众人蜂涌而出,重回地面,见到早已等的心急如焚的谷灵灵三人。

汉谟拉等人眼见‘光明使者’叶随云在此,各个豪气干云,叫嚣着立刻要去找阿萨辛拼命,只把叶随云吓得够呛,连连示意众人收声,他知眼前这些老老少少的女人都有些不大正常,难以常理相劝,便灵机一动,挺起胸膛,一字一句说道,自己确实是光明神派来的使者,特来收服沦入魔道的信徒阿萨辛。众教徒一听他终于承认,更是激动难抑,纷纷跪拜行礼。

叶随云双掌合十,道:“临走前,光明神特地嘱咐我,出家人慈悲为怀,阿萨辛虽有过错,但也须全其颜面,吩咐我不可在其他人面前动手将其击败,须得选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悄悄到来,再把他降服带走。”叶随云本想要装模作样一番,可他对波斯祆教一窍不通,情急之下,只好模仿少林高僧的语气,自然是不伦不类。好在一众教徒并未多想,只是默不作声。

叶随云赶紧接着道:“因此今日并非降魔的好时候。大家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吧,阿弥陀佛。”谷灵灵和小沫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阿不不敢笑,憋的满脸通红。汉谟拉对众人道:“既然使者如此说,我们自当遵从,不敢有违。”

在谷灵灵连声催促下,众人打算即刻逃出荻花宫。谷灵灵道:“这么多人自然无法由正门出去,我知后殿有一穿山密道,通往枫华谷红叶湖畔,乃属教中禁地,寻常无人看守,你们这百十号人正可由此出去。”

刚说完,就听山腰下传来脚步声,显是有人正朝这边而来。众人大惊失色。正不知所措间,谷灵灵迎着来人方向奔去,在对方转过墙根之前将其拦住,一看竟然是去而复返的陆遥峰。

陆遥峰也被突然蹿到跟前的谷灵灵吓了一跳,看清后,这才冷冷道:“何事这般慌慌张张。”谷灵灵微微一笑,故作轻松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她用手扶在墙上,心口却是猛跳不停。只要陆遥峰此时向前几步,便可见到一百多名呆若泥塑,不敢喘气的祆教众徒。

陆遥峰看她样子怪异,不禁起疑,问道:“刚才跟你一起来的三人呢?”谷灵灵忙道:“当然在,你问来做什么?”陆遥峰向前一步,道:“在哪?”谷灵灵突然一声尖叫,喊道:“啊,小叶,小不,小沫,快来呀。”她叫声尖厉,直把陆遥峰吓的又退了回去,面有疑惑。

叶随云三人听得叫唤,连忙走去墙另一边,鞠躬行礼。谷灵灵道:“他们就在这儿,有问题吗?”陆遥峰哼了一声,只见从他身后又走来两人,为首的正是大祭司。

谷灵灵等人暗叫糟糕,陆遥峰道:“你说这三人是新近吸纳之教徒,我特地请大祭司来看一看,别是混入了什么奸细才好。”

一百九十二章 重回洛道

谷灵灵看到陆遥峰面有得色,一副吃定自己的表情,知道大祸将至。眼看大祭司面无表情来到身前,漠然凝视着叶随云三人,她心中顿时闪过七八个理由想要解释,却知皆于事无补。

叶随云眼看谷灵灵六神无主,想到她甘冒大险相助,自己怎能连累她万劫不复,想到此心念一动,就要伸手去抓谷灵灵的胳膊,打算假装成她是被自己以武力胁迫到了这里。至于能不能活着出去就看运气了。

谁知这时忽听大祭司开口说道:“不错,这三人正是前几日纳入圣教的,由本祭祀行的祈福式。”

谷灵灵几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叶随云更是硬生生把手定住,一股本要吐出的内息反撞回来,震的他眼冒金星,心跳不止。好在外表看去他始终恭敬不动,并无异处。

陆遥峰自然大为意外,又追问道:“大祭司,你。。。你可看清了?”大祭司眉毛一皱,不耐烦道:“怎么,陆大人现在是连本座的话也要质疑吗?早听闻教主身边的某些人,仗着有教主撑腰,行事已是愈发肆无忌惮,看来倒并非是空穴来风。”

陆遥峰面有惶色,一阵青白,行礼道:“大祭司言重了,是属下失礼。”说完他又朝谷灵灵狠狠瞪了一眼,拂袖而去。

待陆遥峰离去后,叶随云和古灵灵你看我,我看你,大惑不解。就见大祭司的神情似乎颇为复杂,也不去看几人,只是转头对身后的侍从说了声:“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说罢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几人更加糊涂万分时,却听那侍从一声轻笑,道:“牛娃子,本姑娘又救了你一次,还不快谢谢我。”说着将头上红巾扯掉,露出一头银白短发。叶随云双目圆瞪,眼前的正是玉面飞狐代施。

谷灵灵奇道:“随云哥哥,你们认识?”叶随云点头,向代施问道:“大祭司不揭穿我们,是你搞的鬼?”代施挑挑眉毛,一副得意样子,算是回答。

谷灵灵奇道:“这。。这怎么可能。”她知大祭司性格高傲,加之身份尊崇,在教中地位仅次于父亲,怎会甘心听命于旁人摆布,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年轻的教外女子。

代施哼道:“怎么不可能,她就算再厉害,地位再高,别忘了她也还是个女人。”叶随云更是不明所以,问道:“那又如何?”代施道:“与你长安一别后,我多方打听,后潜入荻花宫寻找师父,三年来进进出出几十次。。。。”听到这谷灵灵有些惊讶问道:“几十次?”代施道:“小妹妹,只要姐姐愿意,就算皇宫内院,我想进出也是如履平地,来去自如,更何况区区荻花宫。”谷灵灵一嘟嘴,不再多说。代施满意一笑,接着道:“结果师父没找到,倒是被我发现了这大祭司的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她在外面生了孩子。”几人齐声啊出来。

谷灵灵脱口道:“瞎说八道。”要知红衣教教规极严,教徒别说生孩子,就是与教外之人有了肌肤之亲,都会被绑在刑柱上活活烧死,更何况是大祭司。

代施翻个白眼,道:“所以才说这是她的大秘密呀。一日我为了寻找线索,潜伏在此。见大祭司举止突然有些反常,她将所有人都遣散,独自换了衣服,从密道离宫。我好奇心起跟了上去,心想或许能得到师父的线索也说不定。哪知走了半日,她来到一家农舍,从屋中跑出一个小姑娘,搂着她叫娘。当时我也吃了一惊,但转眼便即想明,她如此隐秘动作,必然是不愿旁人知晓。因此我便现身,以此要挟寻问师父的下落。可惜她似乎也并不知道。”众人这才瞭然其中因果。谷灵灵此时也已信了九成,心想若非如此,大祭司怎可能受制与人。若是被人发现,就算她地位再尊崇,恐怕也难逃烈火焚身之刑。

只听代施继续道:“她既不知,我也没再为难她。后来随她一同回到荻花宫,换了侍女衣物,以她作掩护,方便我继续寻找师父的下落。今日早时我远远就瞧见你这牛娃子躲入步道之下,加上后来那个新陆的去找大祭司,提到谷妹妹身旁的三人可疑,我便知定是你们露了马脚,因此暗中要大祭司帮忙遮掩,她也只能答应。”代施说的正得意,叶随云迟疑道:“我。。找到你师父了。”代施脸上笑容顿时僵住。

看到此时昏迷不醒的卫栖梧,皮肤粗裂发青,指甲尖不断淌着绿色的液体,代施不禁红了眼眶,问道:“我师父这是怎么了?”叶随云摇摇头,回答不出。谷灵灵道:“从皮色看来,这人毒性已入脏腑,只怕难救。但是。。”叶随云忙问:“但是什么?”谷灵灵道:“若能立即找到‘清雪丹’给他服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她这一说,叶随云想起幼时曾在江津村听过此药的名字,正是用来祛除尸毒之用,心中立马有了三分指望。一问得知,在宫中的炼丹药房或许可以寻到此药。谷灵灵说道:“随云哥哥,你这朋友中毒已深,须得尽快给他服药,多拖一时便少一分生机。”代施知那炼丹药房所在,连声催促。

叶随云回头看看汉谟拉等,心知如此多人绝难同时行动,当即决定兵分两路,谷灵灵先将一众祆教女弟子由暗道带出,自己则与代施去取药后,再与他们汇合。叶随云嘱咐阿不和小沫也随同众人一起出去,在安全之所等候自己,二人点头应了。

与众人分别后,叶随云背着卫栖梧,由代施领路,朝山上奔去。一路上不断遇到来回巡山的红衣弟子,好在道路两旁全是巨大的石像,有些身姿横卧,恰好给叶随云三人做藏身之用。二人躲躲跑跑,不一阵见到前方广场。

代施道:“药房就在广场右侧,一个大花园的里面。”说话间,可见广场上人数甚多,全都盘腿而坐,双手举天,似乎正在做着某种古怪仪式,每个人都阖目,口中念念有词。而两侧巡逻的弟子也更多。

叶随云和代施顺着外围悄悄溜到广场右侧的一扇小门前,闪身进去。里面是个大花园子,只见其中种着成百上千的各种花品,有的生长在地,有的以木架吊在空中,色彩斑斓,香气阵阵扑鼻而来。二人刚要松口气,忽见花园中站有一个青年男子,正手握着莲壶给花浇水。那人乍见到二人,也不由一愣。

叶随云清楚只要他喊出一个字,自己和代施师徒就算交代在这了,他飞身冲去,伸指点向对方。代施心思一样,从另一面杀到。好在那男子并未大声叫嚷,而是身形微动,向旁横移两尺,同时避开了二人夹击,身法竟极高明。

叶随云一击不中,前后掌互换,一式‘游龙乘风’连消带打,紧追而至。男子道:“好掌法。”回身向叶随云手背拨去。若是往日,叶随云自不会受丝毫影响,反倒可以趁势将对方手腕锁住。但如今他功力未复,面对对方这一招化解之法,只得收招避开。

那男子趁叶随云后躲之际,反守为攻,手臂探向其咽喉。叶随云急忙后退,嚓一声,胸前衣裳被划开,好在并未受伤。

那男子本是面无表情,忽见到叶随云被撕开的前襟露出一枚吊坠,正是那枚五焰圣火令。男子脸色微变,语带疑惑问道:“你是总教的人?”叶随云不知何意,反道:“什么总教?”这时代施用匕首顶在那人咽喉上,道:“想活命就别大声。”

男子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直到此时叶随云二人才算看清,这青年男子三十上下,双眉如画,面如冠玉,俊美异常。只是目光冷然,神态间有股说不出的沉静。只把代施看的是一阵愣神,叶随云见状忙拍了拍她后脑,这才回过神来。

代施啧啧赞叹,道:“你们教主一定很喜欢你吧。当真可惜了。”叶随云想起先前谷灵灵对陆遥峰说的话,知此人必又是阿萨辛的男宠之一。实在想不通这个变态之人是何等模样,竟收罗如此多的俊美男子,而且各个身手不凡。

当得知二人目的后,那男子冷冷道:“你们不必找了,我这便有。”说着从腰上解下一个药瓶抛给二人。又道:“只不过他中毒已深,只怕清雪丹已救不了他了。”

代施仍用匕首制住那男子,叶随云则将瓷瓶拿起,倒出几颗白色药丸,捏碎了喂到卫栖梧口中。眼看他昏迷无法咀嚼,便用点穴手法按摩其脖颈几处要穴,终于顺利喂入。

那男子道:“清雪丹只在初染尸毒时有效,如他此程度的中毒,世上没有回天之法。”

代施怒道:“胡说,如果你给的是假药,我师父死了,就要你陪葬。”那男子淡淡道:“他不会死的,只是会变成尸人,继续游荡在这世间,只要没人将他头颅砍下,他会活的比你们长久。说起来,那也是一种永恒,不是吗?”

叶随云听的怒气上涌,道:“你们用残忍之法将人活活制成行尸走肉,当真不怕天谴报应吗?”

男子似乎不屑一顾,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方才所使的掌法可是降龙掌?”叶随云奇道:“你怎么知道?”男子点点头,道:“我曾见教主演示过,他说过,那是世上少有让他难以应付的武学。”说完他转过身,对代施道:“我知道曾经有过一个人,所中尸毒比你师父更为深遂,但他最后却可保有清醒的意识,行为如常。你该去找这个人,或许他有法子救你师父也说不定。”

代施和叶随云惊喜不已,追问详情。那男子道:“此人叫慕容追风。”代施问:“他在那儿?”男子目光炯炯,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男子将代施的匕首轻轻推开,道:“我若要喊人,就不会与尔等浪费时候。”

代施仍不敢对这陌生人的话全信,问道:“阁下不是信口雌黄吧,当真有这样的人?”男子道:“当然,慕容追风在红衣教内,早已是个口口相传,却心照不宣的传奇人物。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身中尸毒,并且活着离开红衣教的人。”他说完,眼见叶随云和代施似乎仍在发懵,呆立不知所措,便道:“随我走吧。”

代施问道:“是从密道出去吗?”男子道:“想不到你还知道密道。不过此处离密道太远,我另有它路。”叶随云还是不放心,问道:“你为何要帮我们?”男子停下,看了看他颈中悬挂的圣火令,说道:“就算是因为它吧。”

叶随云再度背起卫栖梧,和代施一同跟随男子向花园深处走去。那人看来对地形颇为熟悉,在何处转弯,何处直行,从无犹疑。不多时,听得水声汩汩,几人行至一条小溪旁,代施叹道:“这荻花宫依山而建,紧靠山水,若非红衣教行事邪厉,这里倒真是一处人间美景。”叶随云深表赞同。

只见那男子跳上溪边的一叶轻舟,解开缆绳。叶随云等也一跃而上。小舟顺着溪流缓缓而下,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四周景物已全是树林草木,再见不到任何屋宇,那男子停下小舟,对二人说明此刻已出荻花宫范围,需由此向南而行。他看了卫栖梧一眼,又道:“此人只怕撑不了多久,须得尽快找到慕容追风,途中不可耽搁半分。”

叶随云二人本打算先去红叶湖与谷灵灵等人汇合,此刻听这男子一说,微感踌躇。二人都知他所言非妄,事分轻重,眼下自然救人要紧,当即决定即刻启程去找慕容追风。左右一时找不到马匹坐骑,好在三人都是轻功卓绝,均展开身法,疾奔南下。

一路之上,无吃无喝却也难不倒三人。但血肉之躯,总不能无休止的赶路,因此时偶停下歇脚。休憩时询问得知,原来这个男子名叫霍桑。他报出姓名后,便不再言语。一路之上也是基本不发一言,只是在前引路,让代施二人愈发觉得奇怪,都暗暗警惕。

叶随云一路身负卫栖梧,足不停步,半日下来,但觉体内气息流转渐旺,似乎真力又复了不少,不禁暗自欣喜。

又跑了两个时辰后,粗算之下,三人自离荻花宫后,已行百里有余,终于霍桑言道:“到了,就在前面。”

叶随云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前方是一片废墟城墙,残垣断壁破败不堪。仅剩半面的城门顶处,斜吊着的城牌上写着‘李渡城’三个字。

叶随云心头一跳,暗忖怎么竟然是这里。立时想到十年前自己被红衣教追杀时,无意间逃至此处的种种恐怖遭遇。代施看他脸色大变,问道:“牛娃子,你怎么了?”叶随云没有回答,自语道:“原来这里是洛道。”霍桑听后点头道:“正是。”

此时虽是白日当空,但在李渡城前的叶随云和代施二人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但觉阴风阵阵,止不住的恶寒直钻进后脊梁。眼前已成废墟的城门前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儿,只有无数的黄色符纸四处飘荡,此刻听来,就连风声都荒凄凄的好似女人哭声。代施本非胆小之人,这时却也忍不住向叶随云靠去。

就在二人犹豫要不要入城时,忽听轰的一声巨响,从墙内飞出一物砸在二人身前,顿时激的尘土飞扬。待看清地上的东西后,代施吓得一声叫,缩在叶随云身后。原来那竟是一口乌黑的棺材。紧接着呼啦啦风动,一个壮硕的身影从城内闪出,停在棺材旁,问道:“你们来干什么的?”声音低沉沙哑。

代施看那说话之人身高体壮,形似铁塔,最让人心惊的是他半边脸干枯皱裂,肤色黑绿,形似活鬼,另一半却如常人一样。乍见到此诡异可怖的一张脸,吓得代施连连后退,口中道:“你。。。你别过来。”

叶随云却立马认出,这半人半鬼的怪人,正是当年暗夜之中救了自己性命的恩人。他赶忙上前拜下道:“恩公,又见到你了。”

怪人神色木然,也不知是否认出叶随云来。叶随云突然想到一事,问道:“恩公,你。。。你该不会便是慕容追风吧?”怪人眼珠一动,道:“你找我作甚。”

代施一听,再也顾不上害怕了,将师父抱过来,跪下道:“请你。。。请前辈救救我师父。”

慕容追风蹲下稍加查看,冷然道:“此人也中了尸毒,已难救活,你们赶快把他头砍下,身子烧掉吧。”

本以为找到了救星,哪知却是判了卫栖梧死刑,叶随云的心顿时沉下去。代施一听,怎肯答应,急道:“可是。。。你不也中了尸毒却活的好好的吗?”

慕容追风道:“那是因为我以功力压制,这才。。。。”说着他忽然住了口,反问道:“你们怎会知道我的事情,谁带你们来找我?”

叶随云听他语气有异,似乎有什么不妥,回道:“是一个刚认识的朋友,喏,他来了。”说着朝缓缓走来的霍桑一指。

霍桑那从未显露过情绪的俊颜,此时竟带着一丝笑意,沉声道:“老朋友,好久不见。”

慕容追风看清来人后,本就可怖的脸色变的更加骇人,他冷冷道:“阿萨辛,你耍什么花样?”

一百九十三章 红衣教主

慕容追风这一问之声并不响亮,却把叶随云和代施惊的险些要站立不稳,都道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ranwen叶随云问道:“前辈,你叫他什么?”

慕容追风那只有一半如常的面目露出了一丝狐疑,似在心中掂量叶随云如此惊讶的真伪,他语声冰冷道:“你与他同路而来,难道不知他是红衣教主阿萨辛?”叶随云和代施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霍桑并不理会惊噫的二人,对慕容追风道:“你我一别二十载,如今故人来访,却怎的这般冷淡戒怠。”这一开口,便等于亲承了身份。

慕容追风缄口不语,阿萨辛又道:“说来你今日可算欠了本座一个大人情,该当好好感激才是。”

慕容追风道:“为何?”

阿萨辛语带戏谑道:“我将令郎带来,使尔等父子团聚,这还不算恩惠吗?”

慕容追风和叶随云相视而望,都没明白过味来,此话何意。阿萨辛一阵笑,道:“聂兄,不必看了。他就是你儿子叶随云。”叶随云乍听他这一句,浑身巨震,竟是难以置信。

慕容追风似乎也心中震惊,干哑着道:“你。。。。随云?”阿萨辛道:“叶少侠,你苦寻多年的父亲就在眼前,怎的却不认得?”

非是因阿萨辛之言,也许是亲情血脉的联系,又或是父子间天性使然,一股冲动霎时涌上心头,叶随云立时知道,面前之人就是父亲聂笑天。眼见至亲尚在人世,却是面目全非,叶随云悲喜交加,跪倒伏在地上,一时无语心头大恸,竟放声痛哭起来。聂笑天将他扶起,也流下泪水。父子血脉相连,此刻勿需任何证明,已然相认。一旁的代施看到聂笑天只有如常的半边脸在流泪,另一半好像干枯死尸的面颊却无动于衷,无甚变化,不由暗暗瞠舌。

这时阿萨辛道:“聂兄该当高兴。令郎乃是现任的丐帮帮主,这些年在江湖上搅出不小的的动静,闯下了大大的万儿,也算没堕了你聂大侠的面子。”

大敌当前,聂笑天收敛心神道:“阿萨辛,不必废话,你究竟目的何在?”他了解阿萨辛,绝不会这般好心,送儿子来与自己团聚。

果然,阿萨辛微微笑道:“那自然是因为叶少侠有我需要的东西。”

叶随云站起奇道:“什么?”

“《秋雨剑谱》和《秋雨诀》。”阿萨辛一字一句说道。当年在天子峰,他费尽心计以聂笑天的性命换得剑圣的秋雨剑谱,因无法领会其中剑意,习练后并无大成,不由奇怪何以剑圣使出的剑术却凭地威力无穷。经过一番思索,阿萨辛得出结论,此剑法非同凡俗,必是需要同样出自剑圣之手的内功心法加以辅助,方可发挥其真正威力。因而设法多方探听,终于得知秋雨诀在藏剑叶家手中。当即派遣座下圣女银丝为首的诸人前去设法盗取,这才有了后来叶随云舍命险救谷灵灵之事。就在阿萨辛心焦如焚等待秋雨诀时,哪知自己的剑谱竟被大盗卫栖梧偷走。阿萨辛察觉后怒不可遏,亲身追踪一月有余,终于在虎牢关将其截住。但那时剑谱早已被思虑周密的卫栖梧转交给了徒弟代施。阿萨辛寻不到剑谱,便不敢就此取了卫栖梧的性命。加上彼时正好传来银丝等在藏剑山庄全体覆没的消息,他急于赶回,只好就近将卫栖梧扣押在神策军营之中,打算拿到内功心法后再做处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阿萨辛满世界寻找叶随云,孰不知那个少年就和卫栖梧在一起。并且于数年间修炼秋雨真气大成,最终协卫栖梧一同逃出生天。再后来代施奉师父之命,将剑谱转交叶随云,至此两册绝顶武学汇聚到了叶随云一人手中。

此刻叶随云听阿萨辛说罢,不由一愣,接着哈哈笑道:“那你真是枉费心机,这两册秘笈如今并不在我身上。”当年随唐西瑶拜访唐家堡,后又千里救援冷小小,其时叶随云明知少不得一番大战,因此将秘笈交予唐西瑶保管。而后叶随云落崖生死不明,唐西瑶将两册书带回唐家堡,左思右想,最终交给了太祖母唐老太,而今这两部神功心法正存在唐家堡。

阿萨辛轻轻点头,道:“我正是知道不在你身上,才将你带到这。”

叶随云更是不明,问:“为何?”

只见阿萨辛双手缓缓举起在胸**叉,声音阴冷却轻柔,说道:“否则,本座怎能用你父亲的性命来逼你交出秘笈。”说话间,只见阿萨辛双目变得血红,脸色却白的可怕之极。代施和叶随云都不禁退了一步,不知何以如此诡异。

聂笑天却毫不畏惧,踏前双臂一振,哈哈笑道:“原来是要用我做人质胁迫随云。阿萨辛,你当真如此小觑姓聂的。”

阿萨辛道:“如果令郎当真如传说的那般修为高绝,或许本座确实不会将他带至此地。可惜这世间的谣言总是喜欢夸大其词。”

自从当年在谷灵灵口中得知,秋雨诀交给了一个叫叶随云的少年。十多年来,这个名字便犹如梦魇始终盘踞在阿萨辛的脑海中。随着叶随云在江湖上声名鹊起,阿萨辛更是恨的牙根痒痒,总想那本该是属于自己的武学。为了能将秘笈夺回,他多方派出探子,将所有关于叶随云的消息收集到手,直到听闻其在剑阁天道落崖身死。阿萨辛更加苦恼秘笈的下落。而后随着牡丹远征大漠被杀,这才知道叶随云死而复生。在荻花宫花园之中,他与叶随云甫一交手,当即就认出其所使的乃是世间独一的降龙掌法,加之联想到汉谟拉等叛徒刚在左近被擒,他乃聪明绝顶之人,立时断定眼前之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偷书贼’。巧的是叶随云功力未复,虽掌法精妙,内力却是平平,阿萨辛自不知其中缘由,还道是传说夸大。通过交手,阿萨辛知道叶随云身上并未携带任何书册,他见识过太多所谓的英雄好汉,猜想叶随云这样的人未必会因怕死而屈服。因此心生一计,欲以聂笑天的命来换取两本秋雨心法。

眼见聂笑天怒目而视,浑身蓄势待发,阿萨辛道:“聂大侠当年在天子峰顶的神威,本座仍历历在目,无日或忘,也曾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可惜这二十年来为了抵抗尸毒,你的功力早已消耗泰半,大不如前了。”说完只见他双手快速分开,向两侧一振,发出一片犹如蜂鸣般的嗡嗡声,同时嘴角竟溢着丝丝黑气。

众人正茫然不解时,代施感到脚下地面似在蠕动,正奇怪间,忽见两只干枯如骨的手爪自地底伸出。只把代施吓的花容失色,尖叫着向后连跃三步,这才没被抓到。只见一只面目狰狞的尸人缓缓从土中坐起,满是蛆虫的脸轻轻转动,最后对着阿萨辛停下不动。

聂笑天皱眉道:“这些家伙平时只在夜间出没,这是怎么回事。”三人耳听哗哗声四面八方响起,只见四周无数尸人破土而出,有些则从废墟草林中走出,与以往四散游走不同,这些尸人此时竟似受到召唤一般,向三人这边围拢过来。

聂笑天厉声道:“是天一教的‘控尸术’,阿萨辛,原来这便是你的目的。”叶随云不明问道:“爹爹,这是何意?”聂笑天道:“他这是要建立自己的尸人大军了。”

阿萨辛冷笑道:“聂大侠,好见识。”聂笑天道:“你与天一教残害了无数的无辜之人,原来竟是为此。你们造的罪孽当真不怕报应吗?”

阿萨辛道:“何罪之谈,包括你在内,所有人本就该为本座所用。他们的命能够成为我开创新天地的一点助力,岂非是不灭的光辉,永恒的荣耀。本座参透阴阳生死,意欲洗涤这肮脏的人世,此等宏图伟业岂是尔等凡俗能明白的。”

就在阿萨辛正说的热烈之时,代施已神不知鬼不觉展开身法飘然至其身后。她轻功高绝,换位时足尖点地丝毫无声,阿萨辛竟浑未留意。代施手握贴身匕首‘雪狐刺’,向阿萨辛后心猛刺而出。

身在对面的叶随云眼见偷袭得手,刚要喊声好,却见一道虚影闪动,阿萨辛凭空消失。代施这一下便扎了个空,举着雪狐刺的手停在空中直愣神。

忽听远处的聂笑天急喊道:“当心。”代施耳畔一阵轻响,接着感到两只手轻轻抚在自己脖子上。阿萨辛已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代施惊惧难当,后背一阵寒意袭来,急要转身,只见阿萨辛的双手顺着她脖颈,分向左右双肩轻轻一抹,代施顿时犹如被点了穴道般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阿萨辛的指尖轻抚代施脖颈,说道:“这些尸人最喜生食鲜血,瞧他们饥饿的样子,你来的倒是正好。”说时指甲已深入代施的肌理。

就听一声大吼,聂笑天以泰山压顶之势来救。阿萨辛一声冷笑,将代施朝尸群中一推,转身与聂笑天战在一处。

代施身子飞出,满心惊恐却喊不出声,眼看要落入尸群粉身碎骨的下场,忽的重心一横,被人拦腰接住。原来正是叶随云及时赶来。二人落地,群尸扑上,叶随云抱起代施,双脚连环飞踢,噼里啪啦犹如竹筒筛豆子响个不停,尸人一个个飞出去。奈何这些怪物与人大异,无惧无惊,不知后退,仍旧如潮水般涌上。

叶随云边打边退,再看另一边,聂笑天已落下风,他功力本强于阿萨辛,奈何身体为尸毒所浸,经年累月功力消退,此时已是略逊一筹。加之他此时半身已经尸化,出招闪躲皆难随心巧捷,因此与阿萨辛对拆了几十招后,已是不支。

叶随云急赶而至,飞腿踢到。阿萨辛转身出指点向他足面。叶随云急速收脚换势,以另一脚踏去,与阿萨辛掌缘一触,足底陡然巨震,整只布鞋霎时爆裂成碎片。叶随云借势飞退,只感整条腿已然麻木。

叶随云这一插手,聂笑天压力顿减。稍稍运气吐息,再度重整旗鼓,挥掌攻上。叶随云瞧得清楚,父亲所打出的正是如假包换的降龙掌法,一招一式浑厚扎实,虽只单掌出击,但相比自己,去势更如泰山之稳。

叶随云将代施放下,上前夹击。他此时内功已回复五成有余,足以达一流高手的地步,同样使出降龙掌来,阿萨辛自也不敢轻忽,左右手分对这父子二人,却仍然占优。

叶随云久战之下,见到阿萨辛双手都戴着黑色护掌,出招总是轻描淡写,随手挥洒,似乎并无固定招式套路,加之其一头乌黑长发飘动如风,显得游刃有余,不禁焦躁起来。暗忖这红衣教主竟比传说的更加可怕,不由攻的更紧。他却不知,阿萨辛实则并不轻松。纵使聂笑天和叶随云父子都非最强之身,但在二人的两套降龙掌夹击之下,岂是说笑的。只不过阿萨辛的武功形态如此,不论对手强弱,表面看来都是潇洒之象罢了。

这时大批尸群也已涌到,叶随云为了保护代施,只得一边攻向阿萨辛数掌,一边快速反身将逼近的尸人击开,如此反复折腾,十几个来回后已是大汗淋漓。另一边聂笑天也要顾忌身后张牙舞爪的尸人袭来,精力亦有分散。

而身处战圈中心的阿萨辛却愈发轻松起来,出招之际,双手不断挥动,发出阵阵蜂鸣之声,驱使着尸群不断扑向三人。

就在阿萨辛胜券在握之际,忽然一个白衣人双手持剑杀入尸群,剑光犹如两团白银铁幕飞速旋转,只听刷刷声中,一众尸人纷纷身首异处,眨眼之间倒下一大片。

如此一来,聂笑天和叶随云腹背受敌之虞顿消,父子二人同时一招‘青龙取水’分左右击来。阿萨辛却并不接招,只见他身影一虚,再度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两丈之外站定。他知形势逆转,再战无益,淡淡说道:“猿公剑法,七秀坊也敢来扰乱本座之事。”话音甫落,不见他任何动作,人已经在丈余之外,下一刻便不见了踪影。眼见好似鬼魅的阿萨辛终于消失,叶随云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连连擦拭着脸上汗水。

适才救了三人的白衣剑客走上前对聂笑天道:“天哥,你怎么样?”语气关怀。

叶随云看清后惊喜喊道:“李大姐。”那剑客韶颜雅容,双剑如雪,原来正是宜城公主李裳秋。

一百九十四章 江津百旧友

自打在长安与叶随云分别后,李裳秋便孤身寻到了荻花宫,秘密潜入打探。她知这红衣教中高手如云,处处埋藏危机,因此行事万分小心,在未得到聂笑天的下落前,从不敢大张旗鼓。这也导致她数年间所获无几。虽也曾暗中偷绑了几个教徒逼问,奈何她所询之事发生在二十余年前,那些教徒一无所知。事后为防泄露行踪,李裳秋往往将教徒杀掉灭口,好在红衣教中人员来往众多,且相互间冷漠麻木,即便发现有人失踪,最后也都不了了之。转眼三年过去,就在李裳秋耐心渐失之际,这日突然远远看到叶随云的身影,不由大喜,正要出声招呼,却惊觉阿萨辛竟也与其同行。李裳秋惊疑不解,遂暗中跟上,直到来到李渡城,躲在暗处听到了几人对话,才知终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聂笑天。眼看如今已面目全非的聂笑天,李裳秋的泪水如断线的水珠般落下。

聂笑天却只点点头,道了声:“多谢。”转身呆呆看了叶随云片刻,狰狞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使劲拍着叶随云背,连声道:“好。。好。。。好孩子。。。好小子。”边说着那只有一半正常的眼中又流下泪水。

聂笑天用独特的手法在代施肩背拍打了几下,说道:“这‘原罪缚穴术’是阿萨辛的独门武功,与我们中原的点穴相似,当年此招也曾招呼在我身上。”只见代施渐渐恢复了知觉,轻轻舒出一口气。李裳秋将她扶起轻轻喂水。

聂笑天问道:“桂香妈妈呢?”叶随云神情一黯,遂将祖母已逝的事说了。聂笑天一声长叹,默然不语。

叶随云终与父亲重逢,心中喜悦充塞,难于言表。他为不使父亲难过,主动说起幼年与祖母生活之事,这一说便滔滔不绝的讲下去,期间聂笑天听得极是认真,时不时点着头。待说道与谷灵灵结识后的经历,叶随云想起在长守村险些为两名红衣教徒杀死的遭遇,慨叹万分,说道:“孩儿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当年在危难时救我性命的,竟然就是自己的父亲。亏我这些年还苦苦四处寻找着爹爹。”聂笑天却似乎已然忘记,神情木然。

叶随云又将其后发生的种种详述,自己如何习得秋雨内功,又如何无意中救下郭岩,从而成为丐帮帮主。在说到协助七秀坊击破无盐水贼时,忽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子春眉,他摸出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柄木梳,仔细端详,慢慢道:“原来春眉的救命恩人也是爹爹。”这个困扰在他心头多年的疑惑,此时也终于有了答案。只怪自己的榆木脑袋太不灵光,否则当时就该想到,除自己外,若非父亲聂笑天,这天底下上哪儿去找第二个会降龙掌的人。也不至于后来瞎耽误这许多功夫了。

聂笑天对春眉之事并无反应,似乎正神游物外,说道:“拓跋兄重塑经脉后,二度修炼内功,其威力确然非同凡响。但他毕竟已是受损之躯,秋雨内力练至八成地步已是尽头。若如你所说,已将秋雨真气尽数吸纳,为何相比起他来,你的功力却似尚有不及?”

叶随云便将自己功力消退的前因后果说了,待说到在恶人谷所遇之事,聂笑天打断道:“你说恶人谷正倾全力南下?”叶随云点点头,聂笑天问:“这是为何?”叶随云又把如今正如火如荼的两盟之争相加解释了一番,再说到冷小小对朝廷的担忧,最终道:“待两盟战端一开,到时李林甫这个奸相,必将夺兵起事,无论他能否成功,必是国本动摇之局。孩儿只知,天下大乱就在眼前了,只恨自己人微力弱,无力阻止。”

聂笑天多年身居尸谷,并不通外界消息,因而对叶随云所说的事竟丝毫不知。他沉默良久,问道:“王遗风不该是如此糊涂之人,他怎么说?”叶随云道:“孩儿也曾力劝王前辈止戈为宜,但他说自己已无路可退。想来是执意要打这一仗了。”

聂笑天听罢抬头看了看,道:“天色已然不早,那些鬼东西快要出来了,你们跟我走。”叶随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尸横遍地,问道:“爹爹,你是说还有更多尸人?”聂笑天将地上的黑棺扛起,哼了声道:“这才杀了几个。早着呢。”叶随云背起卫栖梧,李裳秋扶着腿脚还不灵活的代施,随着聂笑天来到废城之中的一处庄园。那庄园的围墙完整结实,多处有修复的痕迹,想来这里正是聂笑天的居所。进到里面,只见院落中并不杂乱,收拾的干净整洁,几人也不由精神一振。

聂笑天对叶随云道:“在此休息一宿,明日天一亮,阿云你随我去个地方,希望还来得及。”叶随云还想再问,聂笑天却已远远走开,盯着天空发呆。到的晚间,就听恐怖的嚎叫声在城中四起,叶随云知这定是无数尸人所发,那叫声似狼非狼,似鬼非鬼,只把几人听的头皮发麻,代施紧紧靠着叶随云不敢喘气。那些惨嚎声忽远忽近,可以想见尸人四处游荡,好在他们所处庄院大门深厚,围墙完整,那些尸人无法闯进去。

随着夜幕降临,众人发觉聂笑天与白天不同,似乎有些不妥起来。说话时总是忽然停下,怔怔发呆。又或者叶随云等人讲了半天,他却好似一句都没听到,而是喃喃自语。最令代施惊恐的,是聂笑天时不时双目大睁,浑身发抖,似乎在极力压抑抵抗着什么,每到这时,他便赶快盘膝打坐,不一阵便即宁定。

眼见叶随云满脸担忧,李裳秋上前安慰道:“你爹爹身中尸毒多年,虽保住了性命,但想必毒性仍会时时发作。听外面尸人所发之声,想来此毒到了夜晚尤其厉害。”叶随云颌首勉强一笑。他抬头看去,只见一轮如盘明月高悬在夜空之中。

这时厅外的聂笑天道:“秋妹说的不错。”只见他方运功已毕,听气息似乎好了些许。叶随云忙去搀扶住父亲,问起了其中缘由。

原来当年天子峰之役后,阿萨辛将昏迷的聂笑天带回荻花宫。打算将其炼成尸人。须知被练尸之人若是武功越高,炼成后威力越强,而如聂笑天此等绝顶高手更是极致的好材料,可遇不可求,一旦炼成尸人,阿萨辛便可施展控尸之术将其役使,成为自己的杀人工具。

怎奈阿萨辛没有料到的是,聂笑天功力之高竟足以抵抗尸毒,他被泡入毒水七七四十九日,竟是全无变化。阿萨辛暗暗纳罕,又加重了药性。某一日聂笑天苏醒过来,发现周围皆是被浸泡在毒水之中的受难者,最让他揪心的是自己的妻子李持盈竟然也在其中,妻子虽面目如昔,但已全身发青,已然尸化。聂笑天那时刚刚苏醒,体力未复,只得强忍心中悲痛,装作依旧昏睡。期间他周围已然炼制完成的尸人一批批被送出,只有他独自停留在地牢中。又过数日,当聂笑天终于感到体力完复,便大展神威,扯断捆缚铁锁,打死了守卫,闯出宫去。在得知所有尸人都被送至李渡城后,他径直赶到此处,经过三天三夜搜寻,终于发现了尸群中的妻子。

这时阿萨辛也已随后追至,其时聂笑天经过连番伤毒,功力仅余七成,二人一场大战,不分胜负。阿萨辛眼见功败垂成,懊悔不已,他没料到天底下竟然有人尸毒难侵,暗忖早该一刀将此人杀掉,以绝后患,但当时却已无可奈何。临去时他对聂笑天道:“你功力虽高,但毕竟已尸毒入体,虽短期内征兆不显,但若与人接触,对方必会中毒。这天底下功力如你者可不多。”留下这一句后,便即离开。

聂笑天哪里会信,只当这是阿萨辛失败后的狂言。他寻得一口木棺,将妻子锁入背在身上,本打算去寻找儿子叶随云。却在路途之中遇到一放牛老汉,二人一番交谈后,使用了同一只水袋饮水,老汉喝了没几口,脸色一变,浑身抽搐倒地,不多时便毙了命。聂笑天大惊,查看之下,发觉是中了尸毒。他这才知道阿萨辛所说并非是欺骗自己。

如此一来,聂笑天便打消了重见儿子的念头,想到自己身带剧毒,岂能如常人过活,若是冒冒然返回,只恐身边的人皆难逃厄运。加之妻子已成尸人,只怕再难为世俗所接受,这般思量后便背着棺材回到了李渡城,一住二十多年。这期间,他每日摘果打猎,以动物鲜血喂食妻子,从不许她跑出去害人。见到附近有人遇险,便出手相救。

聂笑天不肯离开李渡城,深究其因,实则还有另一缘故。在他内心深处,始终抱着一丝希冀,本着万物生克之理,所谓毒蛇百步之内必有解毒草药。所以他希望于这尸人横行的地方终能寻得解药,使妻子恢复如昔。

随着尸毒在体内年深日久,聂笑天的体貌发生了巨大变化,半边身子逐渐尸化。而且尸毒不断耗损他的真气,功力也早已不复往日。或许正因内力和尸毒此消彼长,毒性渐渐不受压制,近些日子一到夜晚便发作起来。但好在随着时日愈久,毒性似乎已被锁在体内,不再传染给他人。

叶随云听到这儿,已然泣不成声,他看了看院中时不时抖动的黑棺,欲言又止。聂笑天长叹一声,说道:“我将你娘锁着,一是不愿她伤人,另一则是但愿有朝一日能寻到解药。”

代施听到这,赶忙问道:“前辈,此毒可有药解?”

聂笑天道:“这尸毒乃是出自云南天一教的密传《尸咒》,而尸咒的起源又是来自于神秘的五毒教。前些年我遇到两个年轻的苗疆女子,她们从尸人身上采集毒液,我现身询问她们在做什么,那两个少女说她们乃是五毒教之人,正在搜集能够克制尸毒的解药。。。。”叶随云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问道:“是阿幼朵和凤瑶。”聂笑天更是奇道:“你知道她们,听二人称呼好像正是这两名字。”

叶随云道:“孩儿想起曾在白帝城见过这两女,她们那时在收集一种奇异蛇毒,据说正是为了研制尸毒的克制之物。我依稀记得她们的话,似乎极有希望做出解药,却不知如今是否已然成功。”叶随云越说越兴奋,对聂笑天道:“待孩儿立即启程去寻那云南五毒教,将尸毒解药带回。”代施也道:“我随你同去。”

聂笑天却道:“究竟有无解药尚是未知之数,也急不在一时。但眼下你有一更加要紧之事。”眼看叶随云露出询问之色,聂笑天道:“明日随我去到便知。”

黎明时分,远方雄鸡报晓,尸潮散去。几人出了李渡城,向北急行。途中代施靠近叶随云,问道:“牛娃子,你说阿萨辛有多大年纪?”叶随云想了想道:“从伊长老和陆先生的岁数推断,加上他曾参与天子峰之役来说,如今最少也该有六十上下。”代施点头道:“对呀,我也这么说,却想不通为何其人瞧来却如此年轻,直如一个三十岁的人。”叶随云沉吟道:“昨日他曾言已参透阴阳生死,我想那也许并非全是疯话,说不定玄机就在其中。又或许。。。”他本想说与阿萨辛喜好男色有关,思之不妥,便住了口。

聂笑天听得二人之言,便道:“这厮瞧来确然年轻了许多,也不知练的什么邪功。”李裳秋却怔怔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行到中午时分,叶随云只觉眼前景物愈发熟悉,正疑惑间,忽听有人问道:“你们是何人?”说话的是个手握镰刀,身背竹筐的少女,警惕的望着众人。叶随云看少女有些眼熟,正努力回想之时,听到又有人道:“秀眉,你在和谁说话。”只见一个盲眼的女子点着竹杖走来。

叶随云一见盲女,立时想起原来这里是江津村,难怪周边似曾相识,他喊道:“月婶婶,是你吗?”那盲女一愣,问道:“你是谁?”原来正是鲍月娘。

叶随云道:“我是叶随云呀,月婶婶,我可还没忘记你做的黄面饽饽。”说着转头对少女道:“秀眉,忘了我吗?”秀眉也是怔了怔,喜道:“随云哥哥,是你。”当年要不是叶随云拿回清雪丹,秀眉只恐难以活命。虽然过去了这许多年,但对于这个救命恩人的名字她却是牢牢记在心上。

聂笑天这时道:“原来你们都是相识的。”他一开口,鲍月娘立即辨认出说话之人,喜道:“慕容大侠,你也来啦。”聂笑天道:“走吧,回村里再说。”

一行人来到江津村,叶随云故地重回,想到当年那个浑身褴褛的少年,直恍如隔世。

鲍穆侠等人也闻讯赶来,见到叶随云都喜笑颜开,纷纷说着当年的事。猎户刘虎说道:“当年这小子只十来岁,但已经一副英雄好汉的模样,还要同我和老鲍斗酒。”众人哈哈大笑。

眼见大伙说的兴高采烈,叶随云悄悄将秀眉拉至一边,将春眉的木梳取出交给她,说道:“这是你姐姐留给你的,只怪我未能早些送回给你。”秀眉满脸惊奇诧异,轻轻捧着那木梳,眼泪已止不住的流下。叶随云安慰道:“她最后乃是得病而终,我就在她身边。”他想斯人已逝,对于春眉的悲惨际遇,实在不必如实相告。

吃过晚饭后,村民们在院中谈笑畅聊。聂笑天将叶随云带到鲍穆侠屋中,对鲍穆侠道:“你这个明教散人也自在了这许多年,该是时候动一动了。”鲍穆侠嘿嘿一笑,道:“在下也想到了,否则聂大侠也不会来找我。说吧,什么事?”叶随云大为吃惊,想不到鲍穆侠竟是明教中人。但也知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

聂笑天道:“若非事关重大,我又怎忍心让你这过惯了太平日子的人再度卷入江湖纷争。”

鲍穆侠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何须多言。”聂笑天点点头,道:“明日你随我儿随云一同上路,带上月娘前往南屏山去见王遗风。此事关乎天下苍生,不可轻忽。”说完又看了看叶随云,叹道:“希望为时未晚。”叶随云不明父亲意思,满腔疑问正要开口,却见聂笑天脸色一变,猛冲出屋去。

叶随云不知发生何事,紧跟着来到屋外,骤然看到一身黑色长袍的阿萨辛正静静站在空处,望着夜空。不由暗暗戒备。

聂笑天沉声道:“阿萨辛,你阴魂不散意欲何为?”

阿萨辛轻轻道:“很遗憾,老朋友。今天没人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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