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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水鸟与蝴蝶》


第一章 潜水鸟的烦恼

当奥巴马说出:他有一个梦想时,美国人似乎重新看到了希望,全世界都沉浸在这种激动当中。

不过千万别忽略一个事实:奥巴马仅仅是个男人,一个美国男人。不是上帝。据说现在上帝正在和别人下围棋。

那天,潜水鸟也和同事们一样,极度激动和狂热,觉得奥巴马这个怎么看都是个人物。当然,毫无疑问,他从一个平民走上总统宝座,绝非一般人物。不过很快,潜水鸟和所有美国人一样,又陷入一种梦想迷失状态。

梦想的迷失,并不仅仅来自于奥巴马作为一个美国人所表现出来政治上的狭隘和自私,或者说在忽悠所有人,还有来自于他自己的现实生活一团乱麻。

三个月前,他失业了。失业对他来说,其实家常便饭,只是这次失业让他感到的是自己理想的丧失。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该干什么?

他羡慕古人,古人勤奋学习,通过科考可以获得官位,获得财富。如果只要会读书就能找到可行的道路,那么现代人其实不差“头悬梁,锥刺骨“的读书人。如果这真是一条捷径,他豁出命也会做,至少有个重要的原因:他有目标了,有理想了,有每天需要为之勤奋不懈的梦想了。

而现实时,他越来越感到迷惘。他倒是觉得当年大学时代真是人世间最快活的日子,每天有课上,每学期有试考,你该知道自己一天24小时该干什么。他的很多同学因为害怕毕业,所以最终决定一级级考上去。其实他们并不是认为博士有多大用,而是至少还可以这样过上六七年,实在不能了,就干脆出国留学算了。至于以后,没人知道该干什么。所以现在博士越来越多,留学生也到处都是。学历之所以不值钱,是因为这年头谁不会读书?

光会读书没用,你能把仓库里堆着的垃圾卖掉吗?年轻人,这就是创业,知道吗?创业!用你所有能耐,哪怕是坑闷拐骗什么手段都可以。

那天夜里,他喝着酒,翻看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帐户,估摸自己还能生存多久。

那天,潜水鸟离开单位回家时,满心的落寞,好像丢弃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无精打采走在马路上。等地铁时,一改以往听耳机的习惯,眼瞪瞪地望着窗外黑洞洞的隧道墙壁,还有进站时,那些绚烂夺目的广告箱。他的脑子中空洞无物,一个人从他身边站起来下车,他一时都没有注意,直到有人想和他抢这个位置时,他才恍然过来,心想:这个位置,你想都别想。

坐在位置上,他却很快就睡着了,反正他要坐到底,人一旦放松下来,整个筋骨都酥软开来,自然瞌睡就倏忽而来。他几乎都要沉入梦中了,头时不时垂下,但意识中仍能感觉到旁边的人不断在让他。

他多想此刻有个肩膀依靠一下啊。

晚上买了外买,回到家里,打开电脑,把QQ上的日志都改了,什么都没有写。

那天,破天荒他独自喝起了闷酒。并且越喝越闷。隔壁的室友很晚才回到家,他听见她开门的声音,还有趿拉着拖鞋进入卫生间的声音。然后又传来扯着嗓门打电话的声音。

潜水鸟只能戴上了耳机,以免自己原本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在一种迷糊状态下,他开始看一部看了许久的电影,每次一看这部电影,他都要睡觉,今天他希望这冗长的电影能给他带来睡意,可是,一直看到午夜两点,他居然还清醒异常,两眼仍熠熠放光。

那部电影叫《最漫长的婚约》。的确是最漫长的电影,一个跛脚的女孩为了寻找她的未婚夫,几经波折,而她的未婚夫却已经在战争中丧失了记忆,面对昔日的恋人,却毫不认识。看得潜水鸟满肚子苦水。

潜水鸟不由得想起了蝴蝶,此刻她会在干什么?当然不会是想他。

在阳台上趴了一会儿,看着远处城市闪烁的灯光,他感觉到了孤独。这种感觉以往虽然也有,不过没有今天强烈。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天来到这个城市那种壮志凌云的豪迈。胸膛中满是热情和火焰。

他怀中揣着大学的文凭,满脑子都是飞扬的理想,决心在这个城市大干一场,实现很多梦想。虽然他千里迢迢,远离故乡,但是他已经成熟,因为从大学时代开始,他就离开了家,离开了母亲。如今,羽毛丰满的他,是高飞的时刻了,根本不再需要母亲。

他居住在一个朋友家,以前是他的同学,他们已经先于他来到了魔都,有了稳定的工作,还交起了女朋友。那天晚上,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他们谈了很多大学时发生的事情,哈哈大笑,并且喝掉两瓶啤酒。他和他的同学都不擅长饮酒,不过故交相见,怎能不喝酒?

很快他自己找到了处所,并且也找到了工作,在一家杂志社当记者。这个行当在他大学时就干过,大学毕业后在家乡也干过,担任某家报纸的记者,还进入大山采访过。他觉得自己能行。不过没到三个月他就离开了那家杂志社,虽然辞语很委婉,不过他心里明白。

之后他很快也加入了城市游牧大军,基本上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几乎很少在一个地方呆超过一年的,不是因为公司倒闭,就是因为自己不胜任。不过他相信自己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那段时日过得相当狼狈,简衣缩食,最糟糕时,连房租都差点交不出,为此他不得不换地方,搬到了郊区,远离城市,因为那可以省下一大笔钱。

即使这样,他并不气馁,依然过得很开心,孜孜不倦网上散发简历,除此之外,下载电影,一部接着一部地看。那个阶段,他的生活钟是完全颠倒的,白天睡觉,晚上活动。一直到找到下一份工作,才转为正常。

就这样他也算是在这个城市中混下来了,第一年春节回家时,他给母亲和姥姥都带了礼物。不过第二年他就不回去了,因为没有路费。他是和同学一起过的,大年初二,他还去了外地一个朋友家里,吃喝玩乐对方买单,末了同学还开车送他回魔都,因为这个同学正好也要到魔都来办点事。

他十分羡慕他的同学,出生富贵,有家族企业,大学一毕业,就在公司里担任了要职,如今进出私家车,手下呼来呵去一批人。而他出生寒门,虽然父亲以前也参加过革命,担任过要职,不过复员后身体每况愈下,尚在他很小时,就患病去世了,因为和母亲相处不融洽,一上大学就等于离家出走了。这一走,自己都发觉没有回去的理由了。他只是想能够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慢慢再做打算,这是他来到这里第二年的想法。

忽然有一天,他最早呆的那家杂志社主任编辑打电话让他去他那里上班。原来那个主任编辑也离开了这家杂志社,到了一家新的杂志社任职,正在招兵买马。他欣然应允,因为他们关系本来就不错,又是老乡。

在这家杂志社工作了四个月后,他把家又从郊区搬回了市区,因为那样上班近些,不过为了省钱,他和别人一起合住。

其实说她是女孩还算是抬举她了,不但长相粗,行为举止更粗,不过好在她比上一任合居者的优点是不会随便带男人回家。以前那个女孩总是带男朋友回来*,整晚唧唧歪歪地叫喊,弄得他夜里心猿意马。后来她更换男友的速度快得让他都害怕起来,因为共用一个卫生间,他都担心会传染上爱滋,所以有一天找她谈了,让她另外找地方了。

他在网上发了帖子,找来的合居者就是现在的女孩。她比他小一岁,也是外地来的,在一家日本人公司工作,具体干什么,他从来没有搞清楚过。他也没打算搞清楚,因为他们是合居,不是同居,她的一切和他完全没有关系,只要每个月她能准时交房租就可以,并且不会带男人回家过夜。

这一点她倒是做到了,因为她根本没有男朋友,不过另外一点仍让他很头痛:她在家里整个当他不存在。夏天就穿着汗衫出来,有时候连胸罩都不戴,下身就贴着条短裤,还是那种很性感的。每天早晨,蓬头垢面就在客厅里和他打招呼,上完厕所连衣服都没有系好,就拉门出来了。

她看他的眼神都不像是女人看男人的那种,目光中丝毫没有羞耻和尴尬。时间久了,他也麻木了,因为他看她也不像是男人看女人,居然连一点欲望和想法都没有。如果她破门冲进来想欲行非礼的话,他一定会大叫落荒逃去。

有一阵子她忽然失踪了,半个月后,她又忽然出现了,说去了趟日本,并且在那里丢掉了数码相机。

至今为止,她因何去日本,谁出钱请她去日本都是个谜。

工作在潜水鸟心中的地位在发生改变,每当清晨从睡梦中醒过来时,他感觉梦想离他竟然是这样遥远,像一颗偏离轨道的星球,正遥遥飘向更远的太空。也许现在的工作状况根本不是他大学时想的那样,有成就,有地位,能够实现自己的价值。价值变得含糊不清,甚至从某种程度,每天的工作无异于在一层层剥去外面的虚壳,渐渐显示出内在根本没有什么价值。

第二章 小人物的幻想

如今,他的价值是每个月3000块的收入。800块的房租,因为他住的是个小房间,隔壁女孩租用大房间。除去生活开支,基本存不下什么钱。不过好在他能过苦日子,早饭有时不吃,有时在单位分享别人的,只要你付出点劳动力,跑个腿,帮人家买就行。中饭不能省,不过一般不超过10块钱,大多情况下,是面条。晚饭就在路上随便打发,倒头睡下,就忘记肚子了,电影看到深夜,最多一碗方便面或者一个面包。东抠西抠,他还是省了点钱,小心存进银行,因为他知道保不准什么时候又要失业。这个城市,失业虽然家常便饭,还是像每个求职者头上的一把利剑,随时会砍到你。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变成这样节省的一个人,节省到连女朋友都不敢奢望。

交女朋友自然要花钱,想到花钱,他就感到心痛。很久以来,他一直过着完全单身的生活,身边没有一个女友,心中也没有任何女性的影子。大学时代像白纸一样度过,不免有些遗憾,不过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回忆。如今,他的同事们都觉得他是那种类型的人。

因为他的身上的确还透露出一点女性的味道,性格优柔,说话文静,偏于内向,丝毫没有男人的豪放和粗糙,甚至有些过分的细腻。而且,他还很容易受伤害,不过这一点他很小心地掩藏了起来,他还是个绝佳的聆听者。很多女性朋友都喜欢找他聊天,谈论她们的爱情史。他总是一脸温柔的笑容,能够耐心听你说,但并不发表太多他的言论,他让你感到安心和宁静。

那些女性朋友都说:他适合当个心理医生。他的心好像有道坚实的防护墙,总是显得那么平静而无动于衷。快快乐乐地来,轻轻松松地离开,你和他说了两个小时的话,就仿佛对面坐着的是一团空气。无形中把你的一切幽怨钝化为虚无。

蝴蝶觉得他像个牧师,或者在承担牧师的某种责任,聆听和接受忏悔。而他的心又要像上帝一样无私和包容。问题是,他的心有那么宽广吗?

他总是带着一脸纯真的笑容,目光注视着你,不过只要你仔细观察,会发觉这纯真背后透露出一种茫然的嗤笑,而他关注着你的目光,其实早就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蝴蝶一直怀疑他是否听进了什么?

蝴蝶总是很佩服他的耐性和定力,要知道蝴蝶虽然也是个善于聆听别人诉苦的人,不过绝对不会半夜三更陪一个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人,在天桥上吹着冷风,喝着苦涩的啤酒,听上两个小时无关紧要的爱情故事。潜水鸟就是这样的人。虽然他事后也会抱怨,不过说得还是那样轻描淡写。

后来蝴蝶发现,要真正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当你把对方完全置于绝对的他者,那么他所发生的一切都将与你无关紧要,你可以保持绝对平静的心情,波澜不惊地面对那些愚蠢的故事。

这自然有些残忍,但是谁又知道那些心理师不是采取这种方法保护自己的心灵不受污浊?

当蝴蝶悄然观察潜水鸟的时候,潜水鸟也正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世界,他身边的所有女人。渐渐地,他发现有个女人的影子如同沉入水中的倒影,渐渐映入了他的心湖。虽然那么模糊,甚至难以察觉,因为那仅仅是个倒影,触摸不到,不过你偶尔一瞥,分明发现她的存在。

在他眼里,她就象一只美丽的蝴蝶。她的真名叫何无极。(见第一部《单身父亲》)他一直奇怪为何她老爸会给她取这样一个名字,她自己曾透露说,父亲在临走前曾提过,何为无极,若放不下,一切痛苦都将无极,若放下,一切又都变得无极无尽,遁入虚无。父亲一生困于情感,随着年纪增大,罪恶感越加强烈,总是说对不起她母亲。

每天见到无极是最自然的事情,每天能够见到她,也是最开心的事情,在他心中,隐约觉得每天只要能够见到她就好,别的没有奢想。

她的座位就在他办公座位的旁边,靠得那么近,能够清晰捕捉到她的所有信息。她的气息,她的笑声,她的眨眼,走过一阵风的味道。

后来他发觉自己每天几乎都是为了这份感觉来上班的,一旦她不在,就顿觉若有所失,整个上午或者下午无精打采,直到她再次出现。他没有勇气对她说点什么,也知道自己不会那样做,只能像个祭司那样忠诚地守护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遐想。

很多人是靠着遐想生活的。

一直以来他也习惯独自处在一种幻思当中,从青春期就开始,因为这个世界上注定很多遐想只是空想,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在梦想中,但是如果没有了梦想,可能连一分钟都活不过。他的初恋,说出来真是可笑,面对一个虚无的实体对象,炙热彷徨了一整个夏天,每天在焦灼和不安中度过,却完全找不到解决的方法,因为他喜欢的人只是一种幻思。

当然某种程度,幻思还是有一定对象所依托,这个对象是属于现实生活的活生生的人,不过因为心知肚明不会有什么发生,所以就死心塌地将这种懵懂和渴望转向了虚幻世界。

他的朋友们逐步都恋爱了,而他还是独来独往,他们以为他是个自恋狂。随着时间推移,他也觉得自己是个自恋狂,那些身边周围的女孩怎么能够配得上他?

潜水鸟没有交过女朋友,也不打算交,这个世界的女人变得那么现实,纯真的爱情已经没有,现世的爱情无非是金钱堆积出来一个架子,那需要房子,汽车,昂贵的珠宝,奢侈的日常开销……这一切的一切只能让他更明白一个道理:没有爱情,没有柏拉图式的人物,没有哲学家构筑的理想国。

潜水鸟每天坐同一班汽车上班,大约要一个小时的时间,然后步行十分钟左右到达单位,整个白天其实并不忙碌,甚至可以说是无所事事,杂志从开始的月刊变成了双月刊,后来干脆变成季刊。原因很简单,媒体世界已经从原先的吃香变成了烫手山芋,记者出去到处面临碰壁。不仅是单位企业,个人都对记者这类人群开始过敏,不愿意多接触,更不想同他们多说什么,因为被记者知道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老板当然不想坐以待毙,开始琢磨改版,如何迎合市场,或者更重要的是如何让开发商乖乖把钱从他们的账上转到自己的账上,是他日夜苦思冥想的问题。

老板在苦思冥想的时候,整个单位的工作流程基本上停滞了下来,从发行到编辑部,到前台,大家都变得空闲异常。哈欠此起彼伏,到了十点左右,很多人开始靠着椅背打起了盹。打个盹一个小时眨眼过去,然后就是中饭时间,原本死气沉沉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开始聊天,打电话,商量中午吃什么。

第三章 藏下心事

说实话,整个公司可能只有老板一个人如坐针毡地度日,其余人有些乐得清闲,有些私底下偷偷开始另寻方向,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样的江山不长久了。

潜水鸟属于前者,到办公室上班就是打开电脑,浏览网页,在QQ上找人胡扯,如此消磨时光。这样的时光有些颓废,但是能喝不用钱的饮用水,上不用钱的网,还有工资,这样的好事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如果身边的那个影子一旦不在,这样的一天变得异常漫长。

可是影子开始经常不在了,不是晚来,晚来不是一点点,经常中午才过来,要不就是干脆一天连个影子都没有。他都不明白老板为何那样纵容她。

她几乎成了办公室的一个特例。

他对她的整个生活都开始变得异常渴望了解,她到底住什么样的房子,卧室是怎么布置的,平时看些什么书,休息时间都干点什么……平时她们女人之间经常交谈,他总是在一边默默听着,对她的事情尤其留心,点点滴滴可以拼凑出一副模糊的画卷:她一个人居住在一套老式公寓里;平时喜欢睡觉,这点在单位里就可以看出,她在的时候总是一个下午躺那里瞌睡,好像永远都睡不醒的样子;她喜欢看书,都是些高深莫测的书,基本上他碰都不会碰,所以她的思想总显得异于所有女人来得深奥,复杂些;她以前交过似乎不止一个男友,但不管怎么样,她至今单身孓然一个,她似乎并不想结婚。她有严重的洁癖,据说家里一尘不染;她穿衣服的品味很奇怪,基本上和大多数女孩子不同,一双男靴子可以穿四季;她拥有许多首饰,似乎这是她一个癖好,不过像她这样的女人却如此迷恋珠宝有点出乎意料;她拥有一副较好的身材,高挑的个子,皮肤属于白得连血管都看得见的人,一看就是个典型的秀丽女人,却有一副坚硬的性格,甚至有点冷酷……

无论如何,这样一个女人任何一个男人只要见到或者接触过都会觉得是个个性比较难捉摸的女人。后来听说那个曾与她相恋很久的男友和别的女人结婚了,是她自己大方地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整个办公室。她似乎没有受到太多影响,依旧保持着独居的生活状况,她似乎并不渴望爱情。

为何女人会不渴望爱情?

潜水鸟一直很奇怪。

离开那个杂志社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潜水鸟一直在忙于生存。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以为安全了,恰恰隐患就生出。潜水鸟一直以为能在这家杂志社呆一段时间,没想到的是这段时间的终结同样来的那样快。不过还是度过了相对愉快的半年时光。

从心底深处,潜水鸟对这种流浪式的城市生活相当厌倦。不过他找不到终结,也看不到希望,甚至连明天会怎么样都无从所知。好在他还有个居住的地方,据说很多来这个城市谋生的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有些人就真的成了流浪者。

这些流浪者并不同于乞讨,他们有学历,有尊严,有理想,只是这些在这里,或者这个时代,恰恰不顶用。

这个时代,学历只是通向成功的第一块基石,没有这块基石当然不行,但是真正要通往成功,光有这块基石根本不顶用,更多的铺垫需要来自于这个社会复杂的群体关系。

潜水鸟知道,他的很多同学命比他好,因为他们生出来就已经处在一个良好的社会群体关系中,成长的道路可以说只是一个规划的蓝图,早已模拟好,你只要安心平稳地走下去即可。

而潜水鸟的成长道路,充满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家庭的,社会的,国际的,任何一项发生了意外,都会给他带来致命的打击,意味着一切要从头开始。

好在潜水鸟并不是个悲观主义者,对于现实他还是想得比较开,实在郁闷,就看一个晚上的电影,从虚幻的世界中同样也能找到一些解脱,对于现实的,对于爱情的。

虽然他现实中根本没有经历过爱情,不过在他的另一世界中,他跟随电影人物经历了无数次爱情,失败,成功,喜悦,报复,人间的爱恨情仇都尝遍了,末了,还是一个滋味:孤独。

他常常在一部电影结束后感到迷惘,这种迷惘来自自己内心那个世界,好似完全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一样,到处都是冷漠,敌对,嘲弄,没有人会关心他人的存在,就好像楼下那些流浪猫一样,它们不是被驱赶,就是被漠视,它们虽然对这个城市不满,但是它们注定是弱者,弱者没有反抗的可能。

是啊,他也是这样,每天挎着包,从城市这头跑到那头,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份可以赖以生存的工作。工作,已经成为生存必须面对的压力时,与梦想和快乐的距离就变得天地之遥。

潜水鸟已经不再考虑什么梦想,他只考虑下个月的房租到哪里去弄来。问题是很多单位借着招聘的名义在愚弄那些急吼吼寻找工作的人。

他甚至有些不能忍受坐在敞亮办公室里,沙发椅子上,被电脑荧光屏青光反射忽明忽暗的那些诡异的脸,他们漫不经心看着你,好像上帝看愚蠢的选民一样,语气那么虚假,那么漠然,对你的一切经历都充满了怀疑和蔑视,当然,如果你真是个有能力的人,怎么可能坐在我面前等待我的审问?企盼我的挑选?

面试变得是一种羞辱和折磨。但是选民总是愈来愈麻木。那些耐心等候在外面会议室的人,一个个西装笔挺,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几乎每个人的表情都大同小异,可能就在进入公司大楼的那一刻起,一种固定的程序和模式开始整合揉搓每个人,像捏橡皮泥一样重新被整治一下,然后依序进来的都是一个膜子里出来的膜子。首先表现出的是谦卑,哪怕是对前台那个正在电话聊天的小妞都要保持绝对的虔诚和恭敬,自然耐心是必不可少的。

无论多么长的等候你都得表现得绝对安静,不能有不满和诧异。通常一次面试可能经历几个小时,有些若要当场考试的话,历时更久。时间越久,无疑越折磨人。往往倒头来,走出大楼时,天色已经黄昏,一种莫名的怅然油然而生。面对这个高楼林立,五光十色的城市,感到的只是绝望和无奈,连个悲嚎的地方都没有。

踏着夜色的灯光,一天无所收获,夜晚必然又是漫长和痛苦,要重新燃起明天的希望,必须在晚上看点什么有趣的电影。不然,真的想一头从二十层的高楼直坠而下。

地狱之门永远敞开,阿门!

地狱里已经充满了鬼魂,多得快挤破了牢门。撒旦开始对上帝严重不满,你倒是管管啊!阿门!

那天潜水鸟从一个公司出来,给蝴蝶打了个电话,随便说了几句。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了,偶尔见过面,不过是些旧同事的聚会。蝴蝶依然单身,似乎也没有结婚的理由,她忙于构筑她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很简单:创作,宠物,还有每天精心的生活。

有时候潜水鸟真的很羡慕蝴蝶的生活,她为何可以活得这样滋润,是啊,这种滋润从她的容颜就可以看出,其实她并不年轻了,都三十多岁的女人,但是居然还比那些二十多岁的女孩看上去还嫩。

他的另一个同事比他还小一岁,却一副大妈样,真正叫人无语。

是的,蝴蝶过得挺不错。每次看到蝴蝶她都显得神采奕奕,好像岁月无法在她脸上留下痕迹。这真让人妒忌啊。

作为他心里影子的蝴蝶在两年前就从他的世界中彻底消失了。他离开那个杂志社不久,可能几个月吧,蝴蝶也离开了,蝴蝶什么都不干,当然,他也不知道蝴蝶在干什么,一会儿听说她在给杂志社供稿,一会儿听说在搞纪录片,一会儿又听说开始干别的了。反正这个世界的人都在变化,昨天,今天和明天,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

他们联系很少,基本上处于没有联系,不过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每次聚会见面时,心里总有种亲切和温暖,一点没有久违后的局促和尴尬。蝴蝶还是那样喜欢笑,有时候还喜欢拿他作为取笑和嘲弄的对象,不过显然是没有恶意的。

他们彼此说话间显得有些小心,这在旁人是看不出的,不过他知道,蝴蝶应该也是知道的。他的目光偶尔会撞上蝴蝶,他希望能从一瞬间捕捉到点什么,可惜蝴蝶也是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情感公然曝露在目光中。眼睛是最不安全的一个地方,要说最快泄漏秘密的罪魁祸首无疑就是眼睛。嘴巴永远说着和内心截然相反的话,心更是层层叠叠,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琢磨。表情是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病人,不过抽动一下脸部的肌肉而已。有些人看上去在笑,其实明明没有笑,因为他这部分肌肉有些失控。这种玩笑毫无疑问开的有些过头了。

她越是隐藏什么,潜水鸟就越能觉察出她心湖底下那汹涌的波澜。

他心想:迟早有一天,这波澜一定会撕破这宁静的世界。

有几次,他应该可以获得和蝴蝶单独相处的机会,不过老天不作美,总是事与愿违,在分离时,连个告别的眼神都不能交错。他分明能感觉出蝴蝶假装欢笑的背后,那虚伪的笑容啊,那假意的无视底下,是深深的失望和无奈。她路上一定也很失落。这一点却是逃脱不了潜水鸟这双敏锐的眼睛。

第四章 作为新人

过后不久,潜水鸟重新找到了工作,开始做起了文案的工作。每天的生活变得极其有规律,早晨九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对于像他这样一个男人来说,下班以后生活显得空闲而缓慢,不用急着回家,没有家人等待,没有情人要等,只要解决自己的一顿晚餐,余下的时间就等着慢慢打发,或者上网和朋友们聊聊天,或者看看昨天晚上下载了一夜的电影,或者在马路上溜达一圈,晚一些回家也无妨,实在累了,干脆回家就倒头睡觉。

第一个礼拜实在是很辛苦。倒不是工作很忙,而是因为要适应这样的生活节奏,不能再继续之前那种懒散和随便,毫无时间概念的生活。夜晚不能再熬夜,白天必须早起。不能熬夜已经让他觉得生活顿然无味,再要早起更是内心充满了痛苦的感觉。不过为了生存,必须和自己这种惰性相对抗。

你要么永远这样懒散下去,什么都不干,直到囊中空尽,流落街头,沦为乞丐。要么收敛起脱缰的心神,开始过正常人的生活。每天挣钱,吃健康的食物,遵循健康的生物钟,让工作暂时成为你的某种理想替代品。

当然,潜水鸟选择了后者。所以第一个礼拜再苦再累,也这样熬过了。通常熬过之后就一切豁然开朗了,似乎这种生活本身并不见得这样无趣。早晨走出大楼,呼吸清晨吹来的风,那种新鲜的清新让你领略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你顿时觉得朝气蓬*来,好像原本腐烂的心肺重新被清洗了一遍。买份早点带在身上,摇晃在公交车上,还能慢慢品味身体上那残存的瞌睡余味。身边人的笑语言谈变得像幻世一样缥缈,自己遁身而外,只是用心在感悟这个时空。

来到办公室,作为新同事,他总是主动和别人打招呼,并且面带微笑,那种绝对诚恳的微笑,示意自己是个诚实可敬的人。

然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开始了一天的流程。时间并不是想像中那样漫长,起初上司还找他谈过一次话,让他了解一下单位的情况,办公室的人员工作分布和安排,然后对于他相关工作内容的介绍,接下来通常会让他自己发表一下对现在工作的看法和感想。当然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除了谦虚,还有恭维。之后几天,这位上司会稍稍关照他一下,然后就当他是个看不见的影子,任由他在那里忙活。

潜水鸟什么也没有忙活,才来第一个星期,这位上司找他谈了一次话后,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需要他做,最后说了句: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吧。

他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首先他需要熟悉的是他面前的这台电脑,因为在他之前的那个人曾经在里面留下了很多档案。自然坐在这个位置过去的那个人所从事的工作内容应该和自己相差无几。于是这些留存的文件无疑能透露一些信息。

不过后来情况很让他失望,因为里面的文档显得支离破碎,没有完整的信息内容,也就是说你不能从中获得有用的信息,甚至你根本无从知道那位仁兄当初都干了点啥。有些乱七八糟的图片,有些零零碎碎的文件,连完整的一篇文章都没有。

潜水鸟猜测:对方在走之前删除得一干二净,留下的都是垃圾。

对于这些垃圾,潜水鸟干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统统删除,彻底删除。他像是个进入一个垃圾房的清洁员,拿起吸尘器从上而下,吸得一干二净。这个房间从此以后就彻底归他所有,他将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装扮布置。

他新建立了一些空白文件夹。然后安装上自己有用的一些软件,仅仅这些就忙活掉他一个上午包括大半个下午。期间他还和单位同事一起吃了顿午餐,还闲聊了一些话,算是和同事们建立起一个良好的关系。很显然,整个办公室的其他人都不讨厌他,甚至还很喜欢和他说话。他有种天生让人亲近的友善感。

他还没有来得及清理他的抽屉和柜子时,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同事们都在讨论晚上要去哪里吃饭的话题了。可能是因为下班时间快接近的缘故,原本安静的办公室气氛趋于活跃起来,有些人甚至拿出了水果和零食,来补充一天所需的维生素。

潜水鸟决定把整理抽屉之类的事情安排到明天做,今天剩余下来的时间该上上网了。他上了平时习惯的那些网站,像个领导一样遛着巡视一圈。而后还偷偷打开一次QQ,看看有哪些朋友在线上。网上找他说话还没有来得及回复的都赶忙回复掉。一眨眼,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三三两两开始陆续离开办公室。作为新人,他自然不能太准时下班,做样子地还呆了一会儿,他的上司从里屋出来了,显然也准备下班了,看见他还在那里看电脑,就顺口说了句:“下班了,走吧,要下雨了。”

天果然下雨了。潜水鸟乘坐电梯下来后,天空已经开始下雨了。

他有种从笼子里释放出来的快感,深深呼吸着,抬头望望这高阔的天空,感觉自己如此微不足道。他跺了跺脚,因为坐了一天,整个身子都有些麻木发痛。然后把外衣的拉链拉上,并且把连着外衣的帽子也戴了起来,包斜挎在肩上,双手插在衣兜里,步入雨中。

蝴蝶身为一个女人,知道女人应该要面对的责任和义务。但是作为一个社会上独立的个体,她却不能够面对这样的责任和义务。她有她自己的一套社会观和人生价值观,并且这套在旁人看来有点不合俗理的观念在她孩童时期就已经形成。

蝴蝶记得她还是十二岁的时候,就认定自己:这辈子我不结婚。倒不是因为受父亲的影响,而是本身对婚姻这件事有种反感和抵触。

虽然当时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对结婚应该没有明确的认识,通常人们都会认为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会慢慢懂事的。所谓的懂事就是当她从少女转变为一个女人后,她会对结婚这件事开始感兴趣或者兴趣会越来越浓厚,直至为此而疯狂。

第五章 爱情催人老

但蝴蝶恰恰相反。年龄日渐增长,她这样不婚的决心和信念似乎也如磐石般在加强增固。她从来没有和父亲讨论过她的这种观念。

蝴蝶在少女时就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独立和个性,甚至相当叛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和父亲的关系非常紧张,原因很简单,蝴蝶开始逐步形成了一个属于她的完整世界,这个世界首先开始排斥的就是她的父亲。那个唯一的男人。

父亲总是拥有世界上最为宽宏大量的心态。无论蝴蝶如何与他敌对,有时候为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都会恶语相击,父亲从来不挂在心上,一如平常做饭,打扫房间,夜晚会询问下她的功课。蝴蝶总是淡淡说:已经做好了。

蝴蝶从不让父亲碰她的书包,更不让他关心她的作业,反正她的一切都不希望父亲来触碰,她的世界在父亲眼里看起来显得神神秘秘。吃过晚饭,她就空闲得可以听上一个晚上的音乐。

蝴蝶的成长属于有惊无险,匆忙而平静地度过了青春期。当蝴蝶工作以后,她和父亲的关系却日趋缓和。她似乎渐渐能明白些他的不容易和辛苦,也正因此,她越来越坚定自己不结婚单身的信念。与其像他那样拖着沉重的负担,坎坷过日,不如一个人来得自在和潇洒。

当然,单身的信念并不会阻碍别人对她的追求,也不影响她对爱情的渴望。很快蝴蝶就遇上了一个男朋友。那段交往在蝴蝶的印象中留下的评价是:糟糕透顶了。

他们完全像个成人一样谈恋爱,继续着恋爱应该有的所有过程,随着过程的日渐推进,这种恋爱的真谛正在逐渐瓦解和变味。蝴蝶虽然会欣然应允前往约会见面,但是每次分手时,她却觉得分外轻松和快乐。而且想到这个男生时,那种依恋带着深深的不舒服和难受,好像身上的一个脓疮,留着,总是想着,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揭掉它。

这种爱情注定要瓦解,原因很简单,这种爱情没有未来,没有内涵,没有灵魂,充满了空虚的味道。事实上,也正是因为他们那个时候正处于空虚期,所以才恋爱了。从学校刚毕业,一下子角色转变了,进入了社会,每天上班后就陷入一种绝对空虚状态,可以肆无忌惮看电视了,可以外出深夜回家了,可以喝酒了,可以偷偷抽烟了,可以公然交异性朋友了,所有一切的一切旁人都不会过分干涉了,因为你长大了。这反而让这群孩子一下子陷入懵懂状态。好像囚禁的鸟,没有干过的,都想尝试个遍。

当然,对于这年龄段的男生和女生来说,坠入爱情,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和缘分,一个眼神就能让大家走到一起。一个拥抱之后就能快速进入下一程序,接吻,*抚,到*,一切快的让他们自己都来不及想,想这一切的后果到底是什么?他们完全像个大胆的勇士,只知道永往直前,不知道可能前方等待的是死亡和毁灭。

他们也这样私底下彼此信誓旦旦:我们要结婚的。

可是,只有老天知道,谁的心里都没有结婚的概念,或者说这话时,只是为了安慰身体底下那个脆弱和莫名的人儿。结婚这个词,仅仅是个抚慰,不至于对方跳起来,要告发他:强奸!

或者,更为恰当的比喻就是:一种简单的报酬,让对方知道这种交易是正当的,合法的,平等的,谁也不欠谁的。

那个男生是这样对蝴蝶说过。蝴蝶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意,不过当时,她的确为此安静了不少。

事后蝴蝶才明白自己竟然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对方。他们竟然也这样交往了一年之久。至于那个结婚的承诺,就算对方真的要蝴蝶嫁给他,她也不会答应。因为如果真的嫁给了他,那么她难道要一辈子过那种生活?到后来,她甚至开始厌倦了他的身体,和他身体上的味道,包括他所有的一切,她都厌倦了。所以他们很自然的分开了。

那种分手和牵手一样不需要任何理由和解释。

蝴蝶很高兴,自己又获得了自由。她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一如既往地前行,追求着自己的梦想。她拼命地工作,赚钱,开始扩大交往圈子,享受她认为应该享受的生活。

这种生活让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蝴蝶已经到了真的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蝴蝶不是一直单身,她身边有个男朋友范凡,是个区域销售员,家境富裕,个性直爽豪迈,对蝴蝶千依百顺。她们在一起生活了好久。(见第一部《单身父亲》)这段经历对蝴蝶来说相当重要,因为她深刻明白了:和一个男人生活是那样的不容易。不是说他爱你,你们就能很愉快轻松地生活在了一起。你的世界中注定多了双眼睛,他窥视你的一切,在这双眼睛里,你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他评判并审视着你的所有行为。而他的很多要求,你又不能直接拒绝。

男友一再提出要结婚。这个词让蝴蝶心生畏惧。她含糊其辞,不置可否,让对方深深陷入抓狂。而她自己也越来越感到压力,前途未卜。只有一点她心里很明白:他们注定的结局是分手的。问题是时间长短。

那年男友在外地出差时,特意去庙里求签,想看看他们的关系会不会和好。结果手里的一把香全部断掉。男友绝望地回来。他们很快就平静地分手了。五年的关系就这样烟消云散。

这种爱情经历让蝴蝶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身心创伤,疲惫,彷徨。那种感觉就好似从深陷的泥沼中爬了出来一样。蝴蝶拼命呼吸着自由的空气,那是来自大草原孤独的气息,此时对蝴蝶来说,是最佳的安慰剂。

爱情催人老。

以后的时光简直像蹬上了时光穿梭机。蝴蝶经历了父亲死亡,家庭变故,少女时那个遥远的世界如今在她眼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开始相信,单身显然就是这辈子唯一适合的生存方法。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和另外一个男人共同生活,那只是互相伤害。除了伤害,还是伤害。

同时,随之发生改变的还有蝴蝶的生活观。她不再像以往那样拼命工作,熬夜,通宵达旦地狂欢,刻意扩大交际圈,快乐地与男友约会,甚至对异性一个赞赏的目光都怦然心动。对于这一切,她开始刻意回避了,甚至不愿有丝毫涉足。

她喜欢上宁静的生活,稳定的作息。她情愿守着自然,晨昏朝夕,也不愿意去守着一个男人的电话,更不愿被一个男人的目光监视。

蝴蝶深居在这个城市里,现在很少应酬,除了少许一些固定交往的朋友之外,基本不和别的人来往。每逢节假日,她连手机都关闭。

蝴蝶身边的一些朋友都是和蝴蝶交往了许多年的老朋友,深知蝴蝶的脾气,所以也不会经常叨扰。时间不特别长的,能相处下来的,多半是因为蝴蝶喜欢对方。其中就包括潜水鸟。

第六章 戴帽子的男生

蝴蝶真希望自己能从这个城市中消失,从朋友们的视野中消失,从现实的生活中消失,像空气一样,别人看不见她,但是,她却独自存在在那里,过着一种完全宁静而悠闲的生活。的确,她现在就过着这样一种生活,很多时候她自己觉得轻飘得像风一样,云一样,可以肆意飘荡到天空的尽头,从另一个角度去窥视这个污浊的世界。

当然,蝴蝶不是上帝,不是神,无法做到绝对的弃世和离尘,更无法像个圣人一样超脱,她只是表面寻求到了某些平和,这已经足够了。

蝴蝶不厌其烦地守着她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且认为这就是属于自己的一切,完全像个祭司一样,通过某种坚韧和自制。可能常人都难以理解她的这种行为,有时候,蝴蝶甚至自己都不明白。

某个深夜她会觉得自己在强迫自己,并且深感痛苦。这个时候,她常常会想起潜水鸟。

潜水鸟在蝴蝶心中的地位并不同于普通的男人。这一点,是蝴蝶在他们分开一年后才觉察出来。很多同事,一旦大家离职各奔东西,只要不常联系,很快时间内就会忘记对方。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分开近一年了,蝴蝶常常想着潜水鸟,这个孤独在城市中求生存的少年。

说他是少年,只是因为单纯从蝴蝶的角度来考虑,他比自己年少很多岁,刚认识时,他只是从大学校门出来不久的混小子,腼腆,内向,和善,眉目棱角分明,看上起斯文秀气,像个女孩子。他喜欢电影,音乐,不太张扬,这些都是蝴蝶所喜欢的。他就坐在她身边,那么安静,总是心甘情愿听从蝴蝶使唤。蝴蝶对于电脑并不十分在行,而他恰恰这方面是专业。很奇怪的是,一个学计算机的人出来却开始搞起了文字工作。

不过,想想也对,学理科的人可能对文字有别样的理解和领悟,倒不似她们这些天天钻在文字里的字奴,已经分不清黑白雅俗了。

每天蝴蝶只要一踏进办公室就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并不强壮,但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他总是喜欢挎着一个背包,穿着休闲衣衫,耳朵里塞着耳机,绵延不断的音乐可以帮助他度过漫长的上班路程。

开着电脑,他坐在那里,喝着白开水,他永远只喝白开水,对吃饭从不挑剔,总是把午饭吃得干干净净。他脸上时常挂着笑容,很耐心倾听办公室里女人们那些永远无聊,永远重复的话题,他很少发表言论,在这个小型办公室里,他仅仅充当个聆听者。

多么安静的聆听者啊。虽然蝴蝶在这个办公室里也是个聆听者,不过蝴蝶还是情不自禁会把自己的一些私密敞露出来,潜水鸟却从不,他的过往没有人知道,他也不提,你问了他也不会正面回答。

蝴蝶喜欢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久之后,她发觉他的眼神变得不那么简单,好像山里下了场云雾,变得如此朦胧难懂。蝴蝶变得小心起来,同时也更加关注起他来了,问题是,你越是关注,某种看不见的情愫就如同河里的细沙,慢慢沉淀了下来,渐渐堆积起一座小岛。

这是个平凡而普通的男生,蝴蝶却在平静之外感觉到了某些什么。蝴蝶开始克制自己不去想,后来蝴蝶有意晚到办公室,或者干脆一整天借写文章不来了,她既害怕去触碰那双眼睛,同时又是那么渴望。即使呆在家里,闲暇时她会停下快速敲击键盘的手指,默默想着。

对于蝴蝶的这种行为,通常能换来潜水鸟极其不满和失落的眼神。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猛然看见蝴蝶出现在办公室里,蝴蝶都能感觉出他那丝惊喜和激动。

蝴蝶总是独自沉浸在一种气息中,那是身边的潜水鸟的气息,因为座位靠得近,淡淡的,温暖的,带着男人特有体味的气息,像幽灵一样幽然飘过来,蝴蝶为此神魂颠倒,她听着音乐,注视着电脑屏幕上一行行宋体的文字,整个人却魂不守舍起来。屏住呼吸,她都能听出他一起一伏的呼吸,那么平稳,那么有力。

啊,蝴蝶总是想,男人毕竟是男人,虽然年轻,不过已经足够可以征服这个世界了。蝴蝶闭上眼睛,幻想着他的肌肉,他的平坦的胸膛,他厚实的肩膀,他丰润的嘴唇。想到这里,她的手都会颤抖起来,有些情难自控。

他们在办公室里装作若无其事,没有人知道这平静的湖水下面的起伏波澜,他们有时候也会唇语相击,不过是小心试探对方心思的深浅。

蝴蝶是下定决心要伪装和潜伏下去,对她而言,那层纸才是美丽的。她不想*裸看见他的真实心意,也不想清楚听见他的表白,因为那些都是虚假的,或者短暂的,完全经不起岁月风雨的侵蚀。只有这感觉,才是永恒的,不朽的,不灭的。

潜水鸟离开不久,蝴蝶也走了,因为很多人都走了,蝴蝶想留下也没有什么意义,工作的内容越来越少,也变得越来越没有意义,后来开始整顿纪律,不许迟到早退,对于蝴蝶这样喜欢睡懒觉,晚上喜欢看电影的人来说,简直像套上了紧箍咒。她煎熬了一段时日,早起上班挤地铁,到了公司人已经累得都快垮了,然后一个上午因为睡眠不足而昏沉欲睡,一个下午又因为上午瞌睡扭了脖子而精神萎靡,总而言之,一整天无所事事。所以蝴蝶决定还是离开算了。

离开后,蝴蝶成了自由职业者。她觉得自己不想再过拿别人工资,看别人脸色,规定上下班时间的生活了。她一个人,无牵无挂,没必要搞得那么累,也不需要挣那么多钱,只要够花就可以了。她通过朋友和圈子里的人,接一些零碎的工作,做一笔,拿一笔。

据说这个城市中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宅女。蝴蝶想:我不就是标准的宅女了吗?是啊,少了社交,少了PARTY,少了很多应酬,同时也少了很多烦恼。很多人都说,一旦成为了宅人,就很难再走上这个社会。在这些人眼里,宅人就是一类脱离社会的人,他们拘束在自己狭隘的生活圈子里,每天面对的只是电脑,潜台词是属于那种完全没有了上进心的退潮分子。

社会的舆论像一张大网,慢慢紧缩收窄,让人变得像死鱼一样张大嘴巴都无法呼吸。有段时间蝴蝶同样承受着这种压力,出门时,那些不认识的邻居都会询问她为何每天都呆在家里,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对于她这种神秘的生活状态,他们都充满了好奇。为此,蝴蝶也惊出冷汗,原来她这样蜗居在自己的家里都会引来那么多巡视的目光。

难怪张爱玲要感慨说人言可畏了啊。

蝴蝶再次见到潜水鸟是在一年后的一次聚会上。他们那天在马路上就碰上了,蝴蝶下了天桥,准备过马路,感觉有个人一直沉默地跟在身后。蝴蝶忽然多了种奇怪的感觉,回头看时,发觉是潜水鸟,斜背着包,头上戴着帽子,脸就隐藏在黑影里,双手插在衣兜里,看见蝴蝶看他,就微微一笑,风雨中眼镜后那双久违的眼睛分明闪着火花。

蝴蝶说:你吓了我一跳,干吗不发声。

潜水鸟默默笑着,并不言语。

他总是习惯这样,给人感觉似乎很深邃。

蝴蝶放慢了脚步,而潜水鸟却几步走了上来,和蝴蝶并肩。两个人沉默中过了马路,约定吃饭的酒店就在前面五百米处了。

蝴蝶用眼角余光瞄了眼潜水鸟,感觉他成熟了很多,到底哪里成熟了却说不出来。潜水鸟还是保持这样的姿势走路,和蝴蝶并肩,不紧不慢。

蝴蝶心里漾起一种温暖的快意,她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第七章 神仙般的老马

她问潜水鸟情况怎么样。

潜水鸟慢吞吞地说:“还行。”

蝴蝶可以感觉出他今天穿的衣服一定是后来新买的,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见到他穿过。他的穿着比较休闲,今天的打扮看上去像个篮球运动员,不过眼镜却让他多了份斯文。好像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嘴角隐约有没刮干净的胡渣。

“还住在老地方?”

“当然,没有搬过。”

“还和那个女孩一起住?”

潜水鸟咧嘴笑了笑说:“是啊。”

“工作怎么样?”

“还可以。”

“你好像总是不上线?”

“我隐身。”

“为什么?搞得像见不得人似的。”

“找我说话的人太多了,我需要安静。”

“是吗?”蝴蝶淡淡回答。

五百米近在咫尺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酒店的大堂,一股温暖带着潮气的暖风迎面袭来,从冰冷的雨中突然走进来,感觉鼻尖都在融化,再走进去点,就可以闻到酒店特有的那种酒菜混合的味道。

老马总是第一个到的,每次吃饭几乎都是这样。约的五点吃饭,他四点多就到了,早早点下了一满桌子的菜肴,独自一个人先喝着酒,就着花生米,然后其余人陆续来到。

今天也是这样,他们老远就看见老马了,抽着烟,神情怡然而陶醉。他总是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从一根香烟就能召唤来那个属于他的虚幻世界。在外人看来,像他这样一个中年男子原不应该这样偏重于幻想和浪漫。可是人总是人,十六岁和六十岁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躯体上的衰弱而已,人的精神世界并不会老化的。可以猜想的是,老马十六岁时就是个浪漫型的男人。

事实上的确也是,他很晚再结婚,几乎快到中年才结的婚,早年的生活虽然动荡,但是自由。通常晚结婚的人都是属于非现实型的人,他们更注重自我的世界,年轻时更浪漫,随着年纪上升,渐渐生命中的现实感开始逐渐加强,从而导致他们会走上结束单身的状态。

他说那时他一个人住在单位宿舍里,养过很多猫咪。同时也创作过很多小说,那个时候他很喜欢写作,很多激情,也有丰富的创作欲望,好像每天每小时每分钟都活在故事情节里,有时候会感觉自己也是故事中的人物。

后来结婚后,就不再写作了。似乎对很多人来说,婚姻的确葬送了他们早年的很多兴趣。老马的兴趣变得寡淡起来,或者说狭隘起来,从写作转变为嗜酒,虽然年轻时也喜欢喝酒,不过没有现在厉害,只要坐下来,手边就放着酒瓶子。还喜欢一个人闲逛,开着车离开城市,穿越高速公路,去乡间野外,到山里竹坞,住在陌生的宾馆里,品尝野味。最不喜欢的可能就是和老婆呆在一起了。他儿子总是生病,这让他非常头疼。

老马看见他们,呵呵一笑,站了起来,扬了扬手,然后又坐下了。蝴蝶和潜水鸟走到桌子边上,老马显得非常快乐,老马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可以忘记年老的忧愁。

的确,年纪大了,本身就是种苦恼,虽然排除苦恼有很多种方法,不过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和年轻人在一起,过一种年轻人的生活。

老马示意他们一边一个坐在自己身边。潜水鸟原本想坐在蝴蝶身边,不过事与愿违只能与蝴蝶面对面了。他无声望了眼蝴蝶,他看见蝴蝶正在脱外套,里面是天蓝色的毛衣,紧身的,裹着她苗条的身材越发显得玲珑精致。她今天梳着发髻,耳朵上是蓝宝石的耳钉,衬托着她脸蛋更加洁白透明。

不过潜水鸟很快就回过神来,赶忙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了,放在身后的椅背上了。服务员很快就来套上了套子。

老马问他们喝什么酒,其实老马已经叫服务员上啤酒了。蝴蝶还要了壶豆浆。老马首先问蝴蝶近来怎么样?

蝴蝶浅浅一笑,说是老样子。

“在家哪?”

“是啊。”

“你哪?上班了吧?”老马转头问潜水鸟。

“上班了。”

“还做媒体?”

“是的。”

“前阵子有个朋友要我帮他做本杂志,我本来想叫你们一起过来的,后来没谈成,这年头不想出钱能干什么?我后来想想也算了。”

蝴蝶说:“马老师还用上班吗?”她倒不是奉承他,他有房有车,老婆在大企业担任中层领导,就一个独子,还是老娘养着的,他的生活应该比这个城市大多数人来得轻松。

老马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老呆在家里也闷得慌。所以我经常外面走走,真的,外面走走挺好的。”

潜水鸟说:“马老师最近又去过哪里了?”

“前阵子和一群自驾游的人一起出去玩了圈。”

“就你一个人?还是家人一起去的?”

“没,就我一个人,老婆孩子带在身边很麻烦,特别是小孩子,他周末还要学绘画,也没有时间。”老马又咂吧了一口黄酒。

潜水鸟默默说了句:“马老师活得可真滋润。”

蝴蝶附和着说:“是啊,还是马老师过得快乐。”

老马嘿嘿一笑,问潜水鸟现在几点了,她们怎么还不来?是否要打个电话给她们?潜水鸟说在路上已经给她们打过电话了,说是在路上,应该很快就到了。老马似乎仍旧有些不踏实,催促潜水鸟再打电话。潜水鸟无奈,只得掏出手机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合子说已经下车了。然后他又打电话给明月,明月说她还在药店,马上准备出来。

老马听了就很不耐烦,说:“每次吃饭就这两个人最慢。吃个饭都那么麻烦。”

时间离约定已经晚了半个多小时了,老马决定不等她们了,先上菜。眨眼菜就堆满了整个大圆桌子。老马喜欢吃辣的,满桌子的菜肴几乎都泛着艳艳的红光,看得人直淌口水。

老马伸出筷子,一个劲催促他们:“快吃,来,动筷子啊,别再愣着了!”

最后一道上的菜是葱烤小羊排。三个人喝酒喝得有些沉闷,因为这三个人都不属于酒桌上的活跃分子,各自更多时间低头喝酒吃菜,或者东张西望。蝴蝶偶尔会偷看几眼正在闷头吃菜的潜水鸟,他的发型基本没有变过,从认识他那天开始他就留着这样的头发,不过现在的他似乎开始有蓄胡子的意图,因为下巴上有毛茸茸的一层茸毛,连着鬓角,可以想象,如果留起胡子一定是个落腮胡子。

那样似乎更有男人味道了。

第八章 谁都有心事

蝴蝶心里忽然变得很矛盾,是喜欢那个年轻矫健的他哪还是喜欢成熟稳重的他?和年轻矫健的他在一起,能让蝴蝶忘记即将流逝的青春,那些快要远去而无法挽留的光辉岁月,曾经充满了希冀,充满了热情,永远不知道疲倦和孤独,也不常容易受伤害。但是心底似乎隐隐希望看见他成熟,或者变老,幸灾乐祸地明了原来他的青春也是如此短暂,让自己心里产生一种踏实感,他是个成年人了,很多事情不会冒然冲动,很多责任会坦然承担而不会像个初出茅庐的雏儿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旦发生什么就蘧然逃离,然后两手一拍,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转眼就忘记。

少年不识愁滋味。是因为少年没有真正的忧愁,一旦经历过忧患,无论是多么年少的少年,都会变得老成而持重。

忽然看见潜水鸟抬起头看着她,蝴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扭转了目光,瞟向了楼上的包厢。

潜水鸟分明看见蝴蝶在看自己,这个女人总是想极力掩饰自己,他一点都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难道她自己的感情她不明白?难道她对他充满了顾忌?唯一的顾忌不就是因为他没有钱吗?的确,他是个小人物,混迹于社会低层,甚至连自己的饭碗都不牢靠,没有稳定的居所,没有光鲜的工作,没有一切。难道她所需要的爱情就是这些?他自己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所以也不会冒然行动,问题是,他们之间好像进入一个游戏圈,玩着追逐和躲藏的游戏。

羊排热腾腾冒着香气,肉汁还在铁板上咝咝发响。三个人谁也没有动筷子。直到这时才看见合子一副匆忙异常的样子,出现在门口,正东张西望着向店堂内搜寻,潜水鸟已经扬手召唤她了。合子脸上堆满了笑意,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来得及坐下,连声说:“马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潜水鸟不依不饶地说:“你是怎么搞的?刚才打电话说你已经下车了,怎么过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这里?”

合子笑着说:“我去超市买了包烟。”

“买包烟也不用那么长时间吧?”

“还有,你打电话时,我快到了,下了车还要充值,人很多,要排队。”

蝴蝶说:“合子从来不会准时的,今天不过晚到一小时算是正常。”

老马说:“来晚的,罚酒。”

合子倒是很自觉,马上找到空杯子,倒了点啤酒,仰脖喝下。然后不由诧异地说:“今天明月居然比我还晚?”

蝴蝶说:“她去药店了。”

“这个女人听说准备怀孕了。”

“真的?”蝴蝶问。

老马也说:“哦?明月准备怀孕了?”

合子脱下外套和围巾,里面穿了件V字领的毛衣,说:“她这么说的,要调理调理。前阵子这个女人一直在网上和我聊这些。”

老马嘿嘿直笑,低头喝酒。

潜水鸟说:“原来是这样啊,我想她莫名其妙去什么药房。”

合子说:“你懂什么啊。”

“呸。”潜水鸟低哼了一声说:“你们女人还有什么秘密?”

合子呵呵一笑说:“哦,对了,我们从来不把你当成男人的。啊,对了,听说你上班了?”

“是啊。”

“我马上要失业了。”合子有些开玩笑的口气,搞得大家都一惊一诈的。

蝴蝶说:“真的假的?”

“不骗你们,我真的要失业了。”

老马说:“你不是在那个什么公司干得挺好的?”

“本来是挺好的,现在不好了。”

蝴蝶问:“为何?”

“我和老板合不来了,总是和他吵架,他看见我讨厌,我看见他也窝火,搞得我们两个像个情侣似的。而且我的工作变得越来越多,什么事情都要找我,累死人了,不想干了。”

潜水鸟嘿嘿笑着说:“是啊,你在单位里特立独行的,人家早晨九点上班,你晚上八点上班。”

“这个也是个大问题,老板找我谈了N次,让我注意点形象,不要太离谱,说很多同事跟我学样。可是我有什么办法,让我白天起来不是要我命吗?像我这种人就是属于黑夜的。”

这时,明月也来了,大家倒是一时没有注意到,她都悄然走到桌旁了才发现。明月戴着顶时尚的帽子,双手插在衣兜里,笑吟吟看着满桌子的人瞪大眼睛听合子说话。

合子的嗓门大,老远就能听到。

合子看见明月,说:“哟,怎么没有声音的?”

明月呵呵笑着说:“老远就听见你的说话了。”

“你怎么今天比我还晚?”

“我去了趟药房,配点药。”

“我知道了,只是奇怪你老公不是不喜欢孩子吗?”

明月坐落定,摘了帽子,脱了外套,快速扫视了一下桌面,很多菜没有大动,然后说:“可是我想要个孩子了,现在看见人家的小孩都喜欢得不得了,再说再不生年纪大了好像恢复更慢。”

“你老公不就是你最大的孩子?”

“是啊,他是希望永远做我的宝贝,做我的唯一。”

蝴蝶说:“你老公不想要孩子?”

明月说:“是的,他不喜欢小孩。”

“那干吗生啊?就两个人不是挺好的?”

“总不能永远这样?结婚总得要个自己的孩子吧。”

合子说:“配的什么药?”

“医生说我身体不太好,说了一大堆,我也听不明白,反正有好多药,需要调理一阵子再说。”

“那么今年是不可能的了?”

“今年肯定不可能了,老公那里工作也忙,可能要到明年了。”

潜水鸟在一边默默地听着。

老马忽然接口说:“有个孩子好玩是好玩,不过太烦,但是两个人若是没有孩子还真是不象话。我孩子可是让我操透了心。”

“马老师儿子怎么了?又生病了?”潜水鸟说。

“没有,就是不肯吃饭,每次吃饭像是上刑场一样,我要一手拿着尺,一边逼着吃,他已经瘦的像个瘦猴精一样,就爱吃零食,让我火的。他不吃,我就抽他。”

潜水鸟呵呵笑着说:“马老师辛辛苦苦烧了一桌子的菜,他不领情。”

老马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说:“这小孩子,不吃饭身体怎么可能好?总是生病,三天两头跑医院吊针。那天可吓死我了,在医院吊那个什么抗生素的,吊到后半夜,脸也发青了,呼吸也急促了,后来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了,差点出事情啊,那一夜啊,唉。”

第九章 合子的情史

蝴蝶说:“什么病?这么厉害?”

“就是感冒。这也是有点疏忽了,平时用那个药不过敏,所以就没有做试验,没想到这次居然过敏了。”

蝴蝶说:“哦,那是了,很危险的,要出人命的。”

“可不是,吓得我半死,一整夜在医院没合眼。”

明月忽然说:“合子,你那个男人的事情怎么样了?”

满桌子的人立刻竖起了耳朵,合子的花边新闻可是大家关注的重要话题,况且在这种聚会上,正缺少这样的话头。

老马立刻说:“怎么?合子,有男朋友了?”

合子说:“什么啊,前夫了。”

“前夫?还是那个男的?”

“不是,那个男的是前前夫了。”

明月说:“他真的要和他女朋友结婚?”

潜水鸟说:“两任前夫啊。”

合子说:“是啊,我被骗了。”

蝴蝶说:“什么?什么?这个男人有女朋友的?”

老马也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合子说:“他在认识我之前有个女朋友交往了六年了,后来不好了,又认识了我,我们就在一起了,前阵子他女朋友又来找他,他们又和好了,我们就结束了。”

蝴蝶说:“什么?居然有这种事情?”

明月说:“你们就没有联系了?”

“他们都要结婚了,还联系什么?”

明月说:“你就不争取一下?”

老马也说:“对啊,把他抢过来!”

合子说:“算了,我也不想干这样的事情。再说他对那个女友感情应该比我深才对。”

潜水鸟说:“既然没有结束,就不应该和你开始。”

蝴蝶也说:“就是,这种男人,什么人啊。”

明月说:“好像有点不像合子的风格。”

“我以前可能不会那么轻易放手,不过现在想明白了,没那意思,他们要结婚就让他们结婚呗。我现在完全想透彻了。我要和何无极一样,开始研究哲学了。”

蝴蝶噗嗤一下笑了,说:“我不是老庄。很多事情我自己都没有那么超脱。”

“你够超脱了,我现在决定要向你学习,准备过单身的生活。”

明月说:“可是我这阵子还看见你的QQ上签名写:‘准备快速把自己嫁出去’?”

合子让潜水鸟替自己把酒杯满上,说:“现在想法有变。”

蝴蝶说:“千万别学我,我是嫁不出去的人,我可不主张你们和我一样单身啊。”

合子说:“单身有什么不好?我现在觉得男人真是让人烦透了。我看你一个人挺快活的。”

蝴蝶苦苦一笑说:“我是因为不适合结婚才不结婚的。”

“我也觉得我不适合结婚。”合子说。

蝴蝶只得闭上嘴巴。

潜水鸟说:“你们女人别一不结婚就把责任推到男人身上好不?男人并不都是一样的。”

明月立刻接口说:“就像你?”

潜水鸟挺了挺脖子,说:“我怎么了?难道我不好吗?”

合子说:“好是好,不过是个变态。”

潜水鸟嘿嘿直笑,不语。

老马忽然说:“别光顾说话。喝酒啊,来喝酒!喝酒!”

大家举起酒杯一起干了起来。

老马说:“无极啊,你今年几岁了?”

蝴蝶有些尴尬,慢吞吞地说:“三十多岁了。”

“真不打算结婚了?”

这个话题让蝴蝶很是为难,不过又不好驳老马的面子。

“都这年纪了,还结什么婚啊?结了婚还要生孩子,算了。”

潜水鸟默然道:“人家是为了生孩子才结婚的。”

蝴蝶看了眼潜水鸟。心想:我倒是希望身边的男人不喜欢孩子,可是这世界上有几个男人不想要孩子的?

合子说:“人家明月想要孩子,偏偏找个老公却不想要孩子,倒是蛮适合何无极的。”

明月说:“是啊。”

蝴蝶说:“我倒是想找个不想要孩子的男人,可惜找不到。”

老马这时说话了:“结婚总是要生孩子的,不然结个屁的婚。”

这完全属于总结性的发言,这个话题到此算是结束了。爱情,婚姻,*,还有孩子这是四个永远无法说清楚的话题,既是人生所有幸福的来源,也是所有不幸的节点,它制约着生命的自由度,同时也保证了生命的延续性。生命生生不息,生命也永远逃脱不了轮回的厄运。

每当想到这些个问题,蝴蝶就倍感压抑和辛苦,她现在几乎不太能承受这方面的重负,甚至都不能面对要去清醒思考这些问题。在她的世界中,爱情,婚姻和孩子永远是格格分离的三个部分,爱情不代表婚姻,婚姻更不等同于孩子,如果不能深刻认识到这种想法的严重不符合世俗性,她就不能从自我世界中走出来。

事实上,她被自我那个塑造起的世界观完全阻隔在现实世界之外。甚至顽固地认为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不能接受,连想都不用想。但是这也并不影响她对男人的遐想,遐想和真的和某个男人交往又是两码子事情。

这样聚会在雨中结束。分手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潜水鸟没有带伞,似乎他存心不带伞的,把帽子一戴上,继续走入雨中。由于五个人住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大家就各自结伴同行了。蝴蝶和明月一起搭乘地铁回家,合子和潜水鸟一同走,他们住的比较接近。老马说他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去另外一个地方,大家就在门口挥手作别,约好下次再见。

蝴蝶和明月在地铁站里就分手了,她们分别乘坐各自的线路。由于夜深了,地铁里变得十分安静和空荡,蝴蝶心里细细琢磨着饭桌上的每个细节,还不断回味着临走时潜水鸟那欲离不舍的眼神。她自己也多么希望能单独和他同行一段路,让他们安静面对,至少可以让她的心靠得他更近一点。可是他们之间总是阻隔着什么,并且很深很远。这阻隔让她觉得一切有可能的故事都变得完全不现实。

既然是属于臆想世界的,那么他只能存在于臆想世界。这能安定她这颗犹疑不定的心。定定心神,该过的日子还要这样继续过下去。

第十章 平庸是痛苦的

那次见面后,蝴蝶反而变得平静许多,好像没有那么渴望他了,难道是因为真的见到了他,反而让她产生了退缩?或者因为见面原本炙热的感情被淋上了雨水,滋润过后,那*随之熄灭了?还是,真实世界中的他和她臆想世界中的他差距太大,巨大的落差使得幻想快速破灭,随之产生失望的情绪?总之,之后的这段日子,蝴蝶变得清心寡欲,什么都不想。

蝴蝶接了些活,生活忙碌起来,要采访,要撰稿,要修改,几乎没有时间和空间去多想什么。等一大串事情都忙好后,天气已经炎热起来,初夏的味道逐渐显现。

潜水鸟的生活基本上处于平稳期,好像厄运在渐渐离去。工作还算顺利,顺利的意思就是不好也不坏。公司销售的是房子,他的工作就是为那些即将出售或者正在出售的房子润色,添油加醋。

让买房子的人感觉自己捡了个宝贝,或者捂了个金蛋,不用过上半年或者一年,他手上的房子就可以以成倍的利润增长上去。当然,当务之急就是你必须要赶在别人下手之前先拿下房子,这就是发财的机会!

文案的工作并不亚于那些站在敞亮售楼大厅,西装笔挺的销售人员,他们要利用自己的头脑,和手边所有能够收集的资料,甚至不惜把二十年后的城市蓝图都率先画在购房人的面前,虽然谁也不知道十年后会怎么样。

有些开发商还会把N年后才可能建设的轨道交通预先竖立一块牌子在项目所在区域,以便让那些前来看房子的人相信这是事实,而且是近在眼前的事实。有些开发商曾经承诺的“亲水住宅”,在居民入住许多年之后,环绕他们的还是一条又脏又臭的小河浜。

这些城市规划有些来自政府官员那里一句漫不经心的谈笑,有些来自捕风捉影的消息,无论是真还是假,统统作为既认的事实,搬上公文纸,冠冕堂皇地写在楼书的广告语上。当然,相信的人得自己负责任,因为这就是游戏规则。

虽然潜水鸟知道这些文案基本上属于“满纸荒唐言”,不过没有人会在意这种弄虚作假,他们所需要的做的就是让这片沙漠显现出足够壮观的海市蜃楼,并且是越壮观越好,越显得真实越好。

据说这个市场上,一个真正的文案高手能让一堆垃圾变得像黄金般值钱,让众人抢购,然后开发商在后面乐颠颠地数钱。要知道谁都知道文字是绝对不可信的东西,即使是付在合同后面的文字都玩着“赔死人不偿命的游戏”,但是每个人还是那么相信文字,仔细地看楼书,看上面的每行字,看上面那个虚幻而美丽的幻影。

虽然潜水鸟对这样的工作心怀不齿,不过看在钱的份上,有时候良心需要暂时隔离一阵子,让它到加勒比海去放假吧!老天,看在钱的份上,只要能蹦出出彩的文字,不管让多少人上当都与我无关。

刚开始潜水鸟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工作,可能是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总觉得写些太离谱而胡弄人的话不太好,不过后来他也完全麻木了,因为上面就是喜欢那些波澜壮阔的语句,只要能吸引眼球,管它吹得如何天花乱坠。

几个回合一下来,潜水鸟也渐渐开始得心应手。他心里美滋滋的,每当一篇文案被上面通过以后,就意味着接下来一段时日可以安心而舒坦地度过了。上网聊天,喝茶,消磨时光是最快乐的事情了。下班后还会去逛逛超市,或者商店什么,买点他需要的东西和喜欢的东西。

如今他会从超市买些好的肉,自己回家做些可口的饭菜。有阵子手头拮据时,他连超市看都不看一眼,肉的话想都不敢想。

眼下正处全球经济不太景气的状况,公司现有房源也不是很多,所以潜水鸟的工作还算清闲。刚开始清闲是种享受,渐渐就变成一种折磨了。当你每天上班打开电脑都不知道今天自己要干些什么,实在也是种令人恐惧的事情。

整个办公室里文案并不止他一个人,另外还有两个,他们每天也是埋首在电脑前,说实话,他一点都不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他们又是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一天的上班时光?每次和他们说话,他们总是忽然抬起迷茫的眼神,好像刚刚从一堆繁忙的工作中舒醒过来一样,这让潜水鸟心里充满了不安。因为这个地方同样充满了竞争和搏杀。

为了不让别人发觉自己的无所事事,他也尽可能让自己变得忙碌些,只要有人从他身边走过,他的电脑屏幕上总是显现着一个打开而正在修改的文档。有时候另外那两个文案上完厕所回办公室,从他身边走过,偶尔搭讪时,会偷偷瞟上两眼,然后满是疑惑地望着他,好像在猜测什么。

潜水鸟很大方地让他们看,因为他们彼此做的案例都不相同,他们不会知道这是两个月前的那个文案。他们还以为他的确在进行一个新的文案。其实这阵子公司连一个项目都没有,下一个项目什么时候开始,连老板自己都不知道。不光是文案部,连市场部和销售部的工作都停滞了下来,整个公司开始迷漫起一股看不见的闲散和沉闷的气氛。

每个人似乎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而不似先前那样充满了忙碌和火热的景象。每个人为了避免让别人发觉自己的空闲,都避免与他人接触,谈话间也有意回避谈论工作,只有那些亲密的同事,才会在厕所或者吃饭时议论一下。议论的主要话题是:公司要开始裁员了。

这个消息让潜水鸟变得异常恐慌。因为他才刚刚告别贫穷。他刚刚凑齐了下三个月的房租,他还想重新配置一下电脑,因为原先那个电脑实在很糟糕了。他还想给自己买几件新的衣服,因为去年夏天穿过的衣服有些已经坏了,有些领子塌了,这里人人都穿的鲜艳光亮,不穿好一点,会被同事们笑话的。晚上躺床上一想,发觉自己需要购置的东西有那么多,哪一样不是需要钱?越想越觉得这工作对自己来说多么重要!

从那以后,每次老板或者上司来到办公室,人人都如同惊弓之鸟,连大气都不敢喘,好像他们是来审查一样,以确定下一个行刑的对象是谁?

潜水鸟恐慌了一阵子,实在觉得这样下去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决定周末去庙里进进香。

公司附近有个小庙,这是听秘书小姐说的。他就决定去走走,就算是寻求些心灵上的安慰吧,另外反正他也没有事情。

宗教的魅力就在于此。当一个人感到完全绝望的时候,自然而然会想到上帝。那些灾难片无不是如此,当一个城市或者国家面临超出人类抵御能力范围的灾难时,总统会带领全国人说:请求上帝保佑吧!

这并不是一种消极的体现,而是人在濒临绝望时最后的一丝信念了。有时候,正是这种信念拯救了人类。

这数千年来的世界文化,很多东西都在变,唯一没有变的不就是宗教?祂在人心中的地位不但丝毫没有动摇,而且越来越神圣、清晰。科学不是要清除宗教,而是从另一个空间夯实宗教的理论根基。科学和宗教如同一对双胞胎兄弟,人在懵懂初期只是知道宗教,不知道科学。随着人类走出蒙昧,开始意识到很多事情要科学地面对。但是人类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就会日益发觉这两者间是如此水*融,剥离任何一方,都不能对这个世界和宇宙有澄清地认知。

第十一章 福音下的都市

记忆中潜水鸟从来没有这样怀着某种敬畏的心情来到庙宇这样的地方。

以前光顾寺庙多半是旅游时途径。对那些供奉着的神佛雕像,从不会当作某类精神实体去膜拜,更不会把心交付给那冰冷石块所赋予的永远静默的对象。事实上,他并不信那玩意。

开始受影响是从蝴蝶那里,还有办公室里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们,她们总是会在初一利用上班午饭时间结伴去庙里进进香。他不知道她们所许的心愿是否实现过,失恋的还是接着失恋,人生的不顺心照样接踵而来,不过她们活的还算踏实稳健,好像命运中的确有只无形的手在托扶着人生的小舟。

其实如今来寺庙的年轻人很多,可能正是因为他们正年轻,需要走的路还很长,需要一定的精神支柱来扶持着走过坎坷而充满各种不确定的漫长人生道路。人一旦老了,前面的路只有一条,没有什么选择了,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该见识的也都一一领教过了,应该反而更加安心,不是吗?

寺庙里的感觉的确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地方都不相同,一旦进入这扇巍峨的大门,似乎能感觉正慢慢走进自己的心尘,能窥见很多平时被自己忽略的心事,能触摸到很多良心上的不安和骚动。好像那层坚硬的龟壳被剥离去之后,发现里面是如此的柔软和脆弱,层层叠叠隐藏着纷繁复杂的杂念和欲望。

潜水鸟看着那些老人匍匐拜倒在垫子上,一心想叩到神佛的脚底下,任何卑微和自责的行为都在这一刻显得神圣而不可亵渎。似乎神佛端坐在高耸缥缈的云层深处,垂着眼睑,了望着下方,没有言语,同样没有责备,所有宽容都化作了万象的静默。

潜水鸟只是这样走着,看着,他不会像那些老太做出如此的行为,他基本上还是保持着观光的姿态,只是心有所不同。

身边缭绕的烟雾虽然有些令人窒息,不过这的确是通往那个无形而纯净世界的高速公路,腾空而起的好像是无数个沉在欲海中苦难挣扎的灵魂,千方百计要搭上这趟开往虚无世界的列车。也好像是无数个忏悔和愿望汇集成汹涌的浓烟,滚腾上云霄。

只要能静下心神,你似乎能依稀听到耳边,身边,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咒语,祈祷,哭诉,无边无尽,无休无止。

潜水鸟忽然惊出一身冷汗。他来到一棵大树下,稳了稳心神,决计还是离开为妙。

走出寺庙,好像从另外一个世界重新又回到了地面上,踏着那石砖,看着街上往来的人流,对面时装店进出的时尚女孩,隔壁唱片店飘出的日文歌曲,街心花园里正在散步着的年轻妈妈们和她们推车里可爱的孩子,马路边上停着的无偿鲜血车,潜水鸟不得不幽叹一声:还是人间好啊.

回到办公室潜水鸟悄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打开电脑,并到饮水机前注满热水,同时用眼角扫视了一下办公室,他感觉气氛忽然有些不对。果然,一点过后,他的头就进来说下午三点要开会。

此时的潜水鸟好像已经受到了神的感召,竟然不再那么心慌,戴上耳机听了会儿音乐,还趁人不注意偷偷玩了把游戏。他心里已经下定决心,既然不知道明天何去何从,就该快乐地过完今天。

在这个城市那么久,随遇而安是让他学会的最有效的生存哲学。

真是他妈的最好的生存哲学!

因为你不安又能怎么样?跑到大街上去和谁理论?到网络上去谩骂一通?或者当个职业上访者,最后落得身败名裂,流落街头沦为乞丐?倒头来还不是闷棍自己吃定了?歇歇吧。

蝴蝶四月份的时候回了一趟老单位,其实她虽然从那里出来了,但是还存在着千丝万缕的瓜葛,最主要的原因是那老板仍然一次次找蝴蝶,要求她给他写文章。蝴蝶是个心软耳软的人,总也不能当面拒绝人家,就算是电话拒绝也让她不忍开口。那天老头打电话来约稿,并且希望蝴蝶能去一次,碍于情面,蝴蝶还是答应了。

许久没有出门了,蝴蝶长时间过着隐居的生活,几乎与这个城市完全割裂,如今就算是乘坐地铁都让她有了丝新鲜感。不光是这些,每次出门,这个城市都会给她带来很多惊讶和意外。

如今这个城市正在进行一项规模巨大的全城化运动,城市建设。好像外星人埋下的*,忽然间同时炸开。遍地都在建设,老区建设,轨道交通建设,郊区建设,旧工厂改造建设,河流整治工程,还有很多很多类似新的商业街,城市文化等。推土机横冲直撞,全国各地集中而来的建筑工人,拿着铁锹准备把这片土地上每一块遗留的苍痍都毫不留情地揭去。大片的农地已经被崭新闪亮的别墅区取代,城市地下和半空都穿梭着奔腾不息的车辆,市中心拥聚的人群被搬迁,那里只能是纸醉金迷的挥洒热土。

一个一个居住社区好像新型的微型城市,从幼儿园到超市什么都有,还可以搬来商业街,眨眼布满时装店,肯德鸡、星巴克等快餐店和咖啡馆当然不会坐失良机,有任何商业契机就决不放手。人倒是变得越来越懒怠,就在家门口能解决的事情干吗还要跑大老远?很多上班族除了上班走走外,更多成为宅人,宅在家里难道不是最快乐的事情吗?宅在家里可以上网,看电影,听音乐,打游戏,聊天,谈恋爱,还能种地,偷菜,和别人过夫妻生活,每天亲亲我我,还不用担心离婚,更不用为繁琐的家务两个人你争我斗的。

开发商无疑是将乌托邦附注现实的实干家,能够实现的,统统没有不可能。不能够实现的,要求手下的团体,竭尽全力去实现。这个城市最大的开发商毫无疑问就是远大地产,不光有强有力的政府背景,还有充足的现金流,他们手上握有这个城市最重量级别的几处地块,并不急于开发,因为一个更为壮观的城市岛屿理念正在董事长CEO万全的脑中。当然,据说他本人正在雪山上挑战人类生存极限。

挑战人类生存极限和挑战他的事业并没有完全的分别。一个是精神世界的理想,一个是现实世界的理想。当年正是他第一个将万远城市引入这个城市,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诞生了第一个规模超过100万平方米的超大型居住社区,并开辟道路,设置公交线路,社区内开设商业街,幼儿园到中学的一体化教育学校,并同时带升周边的房价从地价开始攀升到天价。自然,那年开始,万全本人就成为了一个神话。并且他的神话在他自己的神化下,越来越走向出神入化。随着一个个近乎完美的项目出现在这个城市的边缘,万全本人却日益喜欢退缩到这个城市的视线背后,他遥远地离开,并且越走越远,越是荒芜人迹的地方,越是吸引他。越是充满惊险的运动越是让他着迷。

第十二章 万俟老头的远大理想

当蝴蝶来到老板办公室时,万俟老头正在看一个关于万远新项目的楼书。万俟老头面带微笑,非常客气地让蝴蝶坐下,并且问她需要喝点什么。蝴蝶说不用。他就把手上那份新崭崭的楼书递到她手中,说这是一个新的项目。

蝴蝶知道,远大的力量也正在于此。当别的开发商在这个城市已经拿不到地的时候,远大居然还能出项目。项目虽然已经偏离这个城市的中心轴线,不过没有关系,远大的手段也正在这里。这次出的是个别墅项目,档次和规格都要超过以前所有项目。

“您拿到了远大的项目?”

“哦,不是,”万俟老头连忙说。

于是蝴蝶粗略看了下,就放下了楼书。

“你觉得怎么样?”万俟老头问。

“远大也出别墅了。”蝴蝶只是简单地回答。远大一向做的是普通住宅,很少涉足别墅此类高端领域。如今看来,正面临着风格的转换。

“以后只有别墅市场有机会。”万俟老头笑着说。“现在开发商都没有地块了,有地块的谁还会拿去做普通商品房?房价那么高,老百姓都在观望,但是别墅就不一样了,它是价值的投资。要知道这个城市永远不缺有钱人。好的别墅项目对于这个城市来说永远是匮乏的。”

蝴蝶知道眼下对于有钱人的概念有所转变,有钱人首先是不拿工资的人,他们给别人发工资。有钱人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钱的,知道自己总共有多少资产的人,不算真正有钱人。这个城市卧虎藏龙,的确深藏着各条道上的富人,无论他们通过什么手段积累了如此巨量的财富,殊途同归,他们都是绝对的大鳄。他们的投资足迹遍布很广,金融,地产,艺术品,甚至还到迪拜去投资。他们的雪球滚起来很快,能量巨大到惊人。

“前阵子有个朋友还来和我说了一件事情,他看中一个别墅,准备要买,因为价格一时没有谈拢,就没有成交,后来他回家想想还是决定要买,等再找那个经理,对方说已经卖掉了,而且比当初报给他的价格还要贵,因为公司又调价了。他那个郁闷啊。眼下他想要同等品质的别墅又找不到了,所以他来找我,问我有什么好的推荐。我只能告诉他,现在买别墅,下手一定要快!狠!”

蝴蝶不明白他对她说了这一大通是什么意思,她默默听着。

“他要的别墅要有很大的花园,现在地皮那么紧张,很多别墅密度都做的很高,能拥有相当规模的私家花园的别墅在这个城市本来就少,再则,能把品质做到位的就更是少之又少,当然紧俏。”

“那是哪个别墅项目?”

“橘园。”

哦,蝴蝶听说过,不过倒是未曾看过这个项目,据说总共就没有多少套,堪称经典中的经典。这样一套别墅要多少钱啊?蝴蝶心里盘算了下,上亿?万俟老头那个朋友该是什么来头?

万俟老头的交际圈的确很广,虽然他不是什么大人物,在行业内影响也一般,杂志虽说有些特色,不过一直处于经营的瓶颈期,不死不活。不过他很会给自己搞噱头,结识一些社会名流,当然那些名流只是面子上哼哈敷衍,但是万俟老头却会以此大做文章,到出炫耀,好像自己俨然也是个名人。当然,他是有用意的,这些影响能给他经营带来一定好处,很多开发商也是冲着他这点关系,和他合作搞些活动,他则从开发商手里获取广告费,不过这种生存手段并不牢靠,所以他也总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最典型的现象就是拖欠稿费。通常当他主动来电话让你去拿稿费时,说明他刚刚收到一笔广告费。长时间的渺无音讯,说明他正处于艰难的挣扎期。唯一让人惊讶的是,他总是能奇迹般地度过危难,重新又生机勃勃地出现在你面前,和你谈他的理想和梦想。

万俟老头已经快七十岁了,他创办这本杂志将近二十个年头了,他所经历的风风雨雨自然没人知道,那些员工离离散散,现实让他知道除了靠自己,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信任的。所以他基本上从不信任任何员工,就算表面上显得很信任你,骨子里一点都不是这样想,可能还处处提防着你。

他是这片荒原上独孤的老狼,早就明白生存的哲学是残忍而圆滑的。

蝴蝶之所以能和他相处到今天,是因为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利害关系。蝴蝶偶尔会给他写点文章,他则出些稿费,无论给多少蝴蝶都不放在心上,无论什么时候给,或者不给,蝴蝶也不会追究。所以万俟老头总是对蝴蝶说,我很欣赏你的文笔。

蝴蝶只能一笑而过。

虽说蝴蝶不是个很谦虚的人,但也决不过于自负,对于才学这样的问题,蝴蝶觉得还是低调含蓄些好,毕竟这个城市高手如云。另外一方面她也不再像当年初出茅庐时那样对写文章这样一个身份那样骄傲和自豪,如今的作者更多是为了混饭吃,杂志无疑是这个世界继塑料袋之后的另一超级污染。

蝴蝶几乎都不敢想象,每天印刷厂成堆成堆地印着这些垃圾,内容空洞,充斥广告,文字如同腐烂的垃圾般弥漫着腐臭。问题是这种杂志不止一本,成倍在增长,堆满路边的报亭,书店,人行道上、超市门口还到处分发。这些装帧精美的杂志难道不是对文字的一种亵渎和罪孽?

很长时间,蝴蝶都不愿意给杂志社写文章,因为她不忍心加入这样垃圾制作大队。很多杂志再经过一轮传递过后,马上进入废品回收站,重新被运回去,转眼成纸浆。

对于这事,蝴蝶内心充满矛盾,不写,她就没有收入,写的话,都不能写些自己想写的东西。

所以蝴蝶也是断断续续地接文章选题写写,写完了,她要赶紧逃离电脑,逃到街上,呼吸些新鲜空气,晚上要狠命看个电影,以忘记白天的事情。

这时,万俟老头又拿出一本楼书,很大很豪华的楼书,拿在手里沉甸甸,足有两斤重。翻开扉页,里面全是精美到令人目眩的图片。

“怎么样?这些图片?”

“很不错。”蝴蝶不得不说,充满了童话般的梦幻色彩,可以想象居住在这里面,生活一定也会飘荡着浪漫的气息。

万俟老头心里很得意:“都是我拍的。”蝴蝶显得异常吃惊地看着他,虽说有些意外,不过必须要做作一些。

“去年整整一年的时间我都跟着他们的项目在拍,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的景色都拍到了,正巧去年下了场雪,居然还拍到了雪景。”

万俟老头引导着蝴蝶的手,一页一页往下看。

原来这一年他在忙活这事。从图片来看,万俟老头对于镜头的把握倒是越来越有自己独到的眼光和审美了。他一直喜欢拍照,杂志上的照片基本上都是他自己拍的,也真难为他,那么大的岁数还整天扛着照相机,到处乱窜。他的作品曾经得过奖,如今是他赚钱的一个效应,有些开发商聘请的摄影师都拍不好照片的项目会来找他。拍照加广告,万俟老头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码。

第十三章 城外东郊

看完后,万俟老头又放下了沉重的楼书,然后打开电脑,给蝴蝶看起了另外几幅照片。

“这是我们要做的一个项目,我已经谈好了,他们要做大,照片我已经陆续在拍了,现在需要人来写文字,我自然就想到无极你了。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学,我们也一直合作得非常好,很多我的想法,别人不能理解,你都能理解,所以我率先想到了你。”

言归正传,这才是中心。

蝴蝶听得受宠若惊,一堆高帽子之后,就是一篇纯软文的广告要写,蝴蝶心里有些叫苦。

蝴蝶看着万俟老头,他在那里说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半个小时过去了,仍旧意犹未尽的样子。显然他对这个项目很是了解,介绍了项目的情况,特点,还介绍了设计师,他简直把项目捧上了天,似乎是整个城市最完美的项目。当然,他对每个别墅都是这样夸赞的。

蝴蝶不需要做太多的言论,她安静听着,心里稍作记忆。最后万俟老头就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蝴蝶有些不确定,看样子他还挺着急的,蝴蝶还没有回答,他就提议这个星期随同他一起前往看实地项目,并作些采访。无奈,蝴蝶只能答应。

其实除了约蝴蝶之外,他还约了明月,能和明月见面,蝴蝶还是觉得很高兴。明月离开杂志社以后,去了房产公司任职,主要搞项目的前期策划。后来在电话里,蝴蝶才知道这次采访和撰写软文的事情让她非常为难,一则她正在学开车,二则她公司的事情实在很多,打电话这会儿,她正在外地一个城镇出差,要到周三才能回来。

她说又不好意思拒绝老头,此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她正好对那个项目很有兴趣看一看,正好借这个机会实地走走,所以就答应了。

蝴蝶不好在长途电话里和她多说,就简单回了几句,然后说见面再聊了。他们约在周日去现场。蝴蝶和明月约在下午一点公司楼下见面。

天气很好,蝴蝶很早就出门了,在外面吃了点东西算是午饭,就坐上了地铁。在市中心下车后,她先在商场逛了逛,看看珠宝首饰,眼下,黄金正在猛涨,从原先900多美金一盎司飙升至1千多美金了,看架势还要上涨。据说各国都开始储备黄金了,因为通货膨胀的预期变得越来越明显。

蝴蝶心里很是高兴,因为她几年前购买了好些黄金,毕竟黄金是硬通货,比纸币来得牢靠,再则,蝴蝶天生就是喜欢这些金灿灿的东西,看着就心里愉快。那阵子有钱时,她时不时逛珠宝店,买这买那,虽说不全戴,不过闲暇没事看看抚弄抚弄也好。

这些日子蝴蝶就是靠这个生存的,外来稿费和股市里赚的小钱,虽说不富裕,也能过得很开心。手头也是时紧时松,不过只要调节好,还能这样继续下去。暂时蝴蝶也没有打算重新找工作,如今工作不好找,找到了也没什么钱赚,还要看人脸色,受人压制。像她这个年纪也不适合做些从头再来的事情,况且还有些经验和资历,也不甘心居人之下,受人差遣。蝴蝶天生还就是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欺凌,眼下的情形她也只能如此度日。至于日后怎样,她也没有多想,孤身一人,怎么都能过下去,何不以快乐为上?

蝴蝶绕有兴致地看着玻璃橱窗内亮闪闪的珠宝们,心里揣摩戴在自己手上是什么样子?同时又算计着如今她那些珠宝升值了多少?翻倍了?是的,翻倍了!蝴蝶心里乐开了花。当年买的什么东西现在不是翻翻?房子?她那套老房子父亲当年买来才十万多,现在一百多万还不止。这个城市房地产着实让一群人发了大财。

人的确要有慧眼,能辨清什么是金子。

蝴蝶想想自己还是忒胆小了。当年父亲晚年时,就是想买房子,但是自己害怕承担贷款的风险,回过头来看,自己真是不及父亲有远见和胆识。想想现在居住的这套房子还是父亲留下的,自己真的是没有出息啊。(见第一部《单身父亲》)

蝴蝶准时来到公司楼下,一会儿明月就来了,她现在异常憔悴,脸色都灰黄灰黄的。蝴蝶吓了一跳,不好明说,就问:“你怎么了?脸色不好?”

明月苦笑了一下说:“天,我今天早晨三点才睡的。早上还去学车了,学完就赶过来了,我能不累吗?”

“学得怎么样?”

“一个字:‘累’!手上快磨出泡来了。不开车的时候,我在一边就一个劲想睡觉。”

蝴蝶呵呵一笑,两人走进电梯。

“以后你成老公司机了?”

明月的先生自己开了个小公司,仍然处在生存的挣扎期,明月学开车的主要目的就是因为他先生要买辆车,毕竟没车不方便。问题是他没有时间去学开车,这个重担就落到了明月的肩上。

“是啊,以后我可苦了。”

“那以后你还上班吗?”

“再说吧,看他公司搞得怎么样,现在可不行,没我的收入,我们两个人连房租都困难。唉,我那个房东居然又要涨价,我不打算租他的房子了,准备重新找个地方。”

“是吗?换地方了?”

“还没有,这样打算着哪。也没有时间到处去看房子,先在网上看看再说。事情实在太多,老头子还找我们写软文。我真不想写,好久也没有写文章了,不过那个项目听说很不错,正好有机会去看看。”

“你们公司现在有项目吗?”

“哪有什么项目?连地都没有。现在只能到外地去开发了。”

“那你们的造人工程怎么样?”

明月笑了,说:“可能要等等了,既然学开车了,这事情要过阵子再说了。”

两人前后走出电梯,楼道里黑洞洞的,寂静无声。按响了门铃,万俟老头自己出来开门,满面堆笑,开门就说:喔唷,你们来了,马上走!马上走!

项目在东郊,路上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起初万俟老头边开车边和她们说话,后来明月睡着了,就他和蝴蝶两个人一言一答,蝴蝶勉强保持清醒,毕竟两个人都头一歪睡过去不太好。万俟老头一开车话就特别多,热情高涨起来,侃侃而谈,从楼市谈到股市,谈到奥巴马,谈到迪拜,蝴蝶异常痛苦地面带笑容的听着,不但听着,还要适时做出点反应。

她时不时看看明月,真是羡慕她啊,就这样摆脱了痛苦,飘到梦境去了。明月睡得还真是香,从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是死死地睡过去,无论汽车如何颠簸,她都没有换过姿势,连头都没转一转。

东郊位于城市东部偏远地带,原本应该是一片郊野,住着本土的农民,如今被成片别墅所取代。因为一个东郊国宾馆,东郊的名声赫然雀立,风头一时压过了早些年的西郊。东郊国宾馆高耸的围墙让人对里面那个森然寂静的世界产生遐想。马路两侧全是别墅区,清寂而幽宁,似乎都能感觉到里面幽森的林木,和林子里撩人的花香。

看着这些别墅,蝴蝶想的是:如今的建筑并非为了现实,而是要接近某个梦想。这个梦想彩虹般呈现在建筑师的头脑中,他废寝忘食就是为了让它从童话世界中走出来,变成真实。

这些漂亮的房子让人都舍不得住,深怕会碰坏里面的一丝一毫,无疑是对一件艺术品最大的亵渎。不过,可能真的居住在里面想法会有所不同,毕竟那件艺术品已经成为我所有了。

一旦占有,很多感情就会发生变化。

第十四章 梦境饥渴

经年累月,艺术品被蒙上了烟尘,它当年的价值也逐渐被淡化,淡忘,忽略。那些老洋房的命运就是如此,几经转手,命运多舛,好似日暮的美眷,终究难逃颠沛流落的晚境。有的晚节不保,被改成了商业办公,从此这个房子的故事烟消云散。

汽车停在一座古堡式房子前面的开阔地上。三人跳下汽车,里面已经有个年轻人迎了出来。几句寒暄,就把三人让进门厅。大理石铺的地面光可鉴人,两旁是木质扶手楼梯通向二层,高耸的天花板上吊着昂贵的水晶灯,大厅显得空旷而肃静。中央摆着一个别墅区整体的沙盘模型。围着墙壁一圈是每栋别墅的模型,活灵活现。

年轻男子领着他们看了一圈模型,又颇费口舌讲解了一番,然后引领他们上了二楼来到一个中世纪英式的咖啡厅,都是暗陈色的木质桌椅,连天花板都用木头重新做过,每一个镂空的格子都打磨得非常光亮,可见做工非常精细灵巧。

不明不暗的光线,让人顿感一种久违的慵懒慢慢从心底洋溢起。四周安静无声的环境使人有沉入梦想的欲望。总之这一切给人一个感觉:懒散,催眠,放松,释放。

坐下后,蝴蝶就开始觉得眼皮竟然变得沉重起来,好像灌上了铅,抬都抬不起。对面的明月一脸仍未睡醒的憔悴,在幽暗的光线下,脸色难看得吓人。

好在整个采访几乎都是万俟老头一个人的表演,蝴蝶就靠着面前的红茶不断给自己提神,中间也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不过价值不大。蝴蝶不时拿眼看明月,真是作孽,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蝴蝶心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察觉?

年轻男人起先还侃侃而谈,说了一通项目的情况,但是很快就一泄而尽了,不仅话语变得支棱,不似先前那么流畅,面对万俟老头几个突如其来的提问,越发局促不安起来,好像无从回答,只能翻来覆去把前翻话再说一遍。这更如同催眠。已经没有什么好记录的了,蝴蝶干脆放下了笔,看着他们,等待采访结束,至少该带他们去社区逛逛也比死活坐在这里强些。

终于万俟老头的问题也到了山穷水尽时,就拿眼看大家,蝴蝶摇头说没有问题了。明月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年轻男子也如释重负般提议大家去外面走走。大家都好像憋着一口气,如今需要长长呼出了。

一行人陆续出了房子,外面阳光灿烂,蝴蝶突然有种从中世纪的历史走出来的感觉。

命运之神算是暗中帮了潜水鸟一把,被裁的厄运并没有落到他头上,而是另一个可怜虫,至于他的离开,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办公室还是以往一样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那个办公桌临时空了出来,上面那个茶色杯子不见了。

文案只剩下潜水鸟和另外一个男生,照例人少了大家应该可以和平相处了,但事情恰恰相反,两个人之间的争斗变得锋芒毕露。那个男生一向看不起潜水鸟,总认为他同样是该滚蛋的家伙。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鄙视和嘲弄,言语之中唇枪舌剑,暗藏芒硝。

潜水鸟自然也不甘示弱,只是这种状况让人非常头疼,不但要面对上面无端的刁难,更要费心思瓦解底下的私怨,这双重的工作量让他每日疲惫不堪,终日变得忧心忡忡,好几日都不生安眠,半夜醒过来,想到现实的状况犹如步行在一座陡峰之上,上无着陆,下无退步。若是就这样一走了之,自然是很容易的,不过既便宜了那小子,也使得自己重新又陷入失业状态,心有不甘,也心有余悸。

若换了几年前的他,肯定想都不想就甩手走人了,如今的他变得沉稳和老练许多,不会那么轻易下任何决定,更不会让自己陷入无可退路的境地。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生活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耍酷,更不是凭白无辜去和人怄气。

潜水鸟除了处处地方小心谨慎之外,和以往并没有太多两样,照样上班,开会,和同事们嘻嘻哈哈,对于那个小子,既不刻意回避,也不理他。他心里明白,大家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至于能吃多久谁都不确定。

不过他倒是非常怀念和蝴蝶他们一起上班的那段日子,大家关系那么好,下了班经常一起结伴吃饭,聊天。如今的同事们虽然也会聚会,但大家彼此间总有明显的隔阂,有时候参加这种聚餐有些勉强的意味,毕竟自己是这个团队中的一员,总不能把自己孤立起来。但是身处在当中,话语又不投机,也没有和自己特别好的人,无形中却觉得自己更加孤单落寞。坐在席上,心神却能自由游离,想想这,想想那,看着晃动灯光中那一张张笑脸,他们嘴里塞满食物,眼神却无时不刻在欺骗着别人。

这种聚会结束,会有种让人未饮而醉的感觉,不过不是愉快的醉,而是疲惫的醉,想早早坐车回到家中,冲个热水澡,倒头就睡,不要再看到这些人,也不要再想起这些人。

好几次,这样回家后,潜水鸟都会梦见蝴蝶。可能是因为现实太令人颓丧,只能希冀梦境给予人安慰。蝴蝶看上去那么迷人,温柔,笑意溶溶,可以化开心肺,多想能和她单独在一起,细细交谈,再也没有旁人叨扰,她也不会那么假装刻意回避,能自自然然敞开她的心户,告诉他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对他有什么看法。

他多么渴望知道她的真心啊。可是他们连一次像样的交谈都没有。

现实他们是这样彼此逃离,梦境中同样玩着追逐的游戏。她的脸像烟雾一样迷朦,看似在眼前,时刻又化为一团轻烟,明明能触及她的手指了,顷刻自己又被抛弃在广袤的原野上。

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在梦中*冲动,想要释放,总是不能如愿,憋得难受,潜意识中自己伸手探询,试图寻找解脱,这种解脱伴随着剧烈的幸福感,好像她就在身边,没有留下他一个人,心底好似膨胀的气球,饱满夯实。

第十五章 山里有闲人

他总是依依不舍地在这种幸福感中忽然转醒。为什么无形的命运之神或者某个冥冥中的陌生人是那么残酷,总是这样轻易扼碎人的美梦。多么不想醒过来啊,醒过来后发觉自己浑身乏力异常,那幸福已经荡然无存,看着蒙蒙亮的窗户,交替产生出一种熟悉的空虚和惶然。

害怕上班,害怕和那些人交往,害怕上司审视的眼神,害怕自己的文章会被枪决掉,总之害怕的事情太多。

一旦脚从这个屋子踏出,人生就变得无足轻重,甚至那么荒诞可笑。

网上有人说他的人生就是用一麻袋的钱读完大学,然后换回一麻袋的书回家,发觉自己孓然一人,没有家庭,没有爱情,没有工作,一眨眼过了三十岁了,却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宅人。

这种帖子总是能引来无数人的共鸣,有人同情,有人哀叹,有人笑骂,有人激励,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好似无数头影在晃动,那是一个拥有庞大人群的讨论,不过这种讨论永远没有结局,楼主最终依然孤独而眠,充满了倦意。

潜水鸟经常也参加这种讨论,即使不发表言论,也是一个热心的旁观者,他渴望从中得到些启发和安慰,不过最终发觉除了消磨掉一个晚上的时间外,别的一无所获,甚至换回的是更多的寂寞。这样的夜晚显得很痛苦,有时候会失眠。

有一次他希望能和蝴蝶交流下属于他的心事,那是关于他工作中的那些不愉快,不过蝴蝶却显得漫不经心,甚至有点不愿意和他交谈的意味,这让他很是恼火,原来她对他是那么漠不关心,亏得他还这样时时惦记着她,既然这样,他就该忘记她。

那次谈话很不愉快地结束了。

春天的时候,老马邀请他们去山里住两天。合子和明月没有去,就只有潜水鸟和蝴蝶两人去了。

老马花了十万多块钱买下当地农民的一间房子,可以使用三十年,这三十年里,你可以随意使用居住,就好像自己的房子一样,不过期限过了,那房子仍旧归农民所有。这种度假式的房产如今在世面上很流行,有钱人自然不满意成天为找宾馆而烦恼,选择一处风景合心怡的地方,有一处属于自己的房子,偶尔闲暇时携家眷或者朋友来小住几日散心不失为上策。

好处在于这房子完全可以按照你的要求装修布置,不用住房间完全一摸一样的宾馆,摆脱不了作为一个旅行者心理上的那种永恒的寂寞和离家的失落。房间可以根据自己需求设置厨房,为自己做几道可口的菜肴,食材自然是就地取材,山里有各种野菜,农民养的山鸡味道鲜美,是城市里超市里那些冰冻鸡完全不可相比的。山里也有野兔之类的野味,不过想要品尝,预先得和农民说好,他会找人去山里捉来。

想要尝试当农民山耕的野趣,老马向农民要了块地,自己种点菜,不过他不在时,大多数时间还是由农民来打理,那种山耕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不过若是这地真的交给城市闲人手里,自然也是白白糟蹋掉的。种地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

老马果真要了块地,据说种了些山芋和蔬菜。即使这样,大多数时间老马还是在农民那里吃饭,天晴时,在廊檐下摆个小桌,一碟盐水花生,几个热炒,一壶温到恰到好处的黄酒,老马就这样一个人自斟自饮,看看远处山里的云雾,抽上一支烟,静静地看农民夫妻俩忙进忙出,偶尔闲搭几句,他们也总是非常自觉地保持安静,因为他们知道来这里的人,就是为了寻求寂寞。

寂寞是种享受。千万不能打扰正沉浸在寂寞中的人。

老马虽然喜欢寂寞,不过他也喜欢有人在身边说话。于是他会邀请潜水鸟他们来玩。顺便他也是想显摆一下,让他们看看他的度假别墅。虽然比不上那些高档豪华的别墅,不过这房间里的一桌一橱,都出自他的用心。地方虽不算大,不过装潢得玲珑剔透,用材和家具选用的都是好货,最最重要的是房子就在山坳里,这里的风景没有人工的痕迹,真正享受那种山居的趣味。

从某种程度而言,老马承认自己开始衰老了,喜欢安静,喜欢独处,不想再为事业,工作,家庭做任何打拼了,那种打拼的年代已经过去,想到每天必须要上班就觉得从心底感到厌恶和厌倦,全身筋骨再也调动不起来了。他就想这样抽着烟,看看风景,喝喝酒。儿子在逐渐长大,虽然儿子也让他操心,不过大多数时间还是由他老婆在管。对儿子的将来不是没有打算,不过总是想:何必哪,随他去吧,先读完书,上完大学再说,如今不过上小学,离那还远着哪。

一想到这些,就再也不愿意多想了。

老马昨天晚上就开车来了,农名特意炖了一只山鸡,黄昏时,他就一个人坐在廊檐下喝酒,喝完酒也没有回房,而是同房东男人聊天聊到很晚。抽了一烟灰缸的烟,房东男人说这几天生意很好,所有房间都租出去了,不过恰好明天有一家人家要离开,可以腾出一个房间来。老马本来想,潜水鸟可以和他住一起,不过蝴蝶自然要给她一个房间的。

就这样说定后,老马在临睡前,按习惯去山里走了走,散会儿步,活动下筋骨。老马有个习惯,不论多晚睡,早晨一定起床很早。

凌晨时就下起了雨,到老马起床时,雨下得很大了。潜水鸟和蝴蝶是自己坐旅游巴士来的,估计到他这里也要中午了。老马看了看表,想着,此刻他们也应该上车了。

潜水鸟和蝴蝶是约在6点半在高架下的汽车站碰面。不过蝴蝶来时已经有些晚了,他们两个一路小跑赶到车站,上了车却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开。蝴蝶就抱怨潜水鸟说,早知道还用那么急吗?

潜水鸟瘪瘪嘴说:“昨天我订票时,他们说准时开车,谁知道他们还是等人的。”

因为早起,蝴蝶有些头昏脑胀的,又经过刚才一通猛赶,搞得心脏砰砰直跳,虚汗都冒了出来。心里不由纳罕:自己身体已经变得那么虚弱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潜水鸟倒显得若无其事,上车后把包往头顶的行李架上一扔,只留了一瓶水和游戏机,就笑嘻嘻看着蝴蝶一副狼狈像,忙这忙那的,又是整理头发,又是抹汗,还一个劲在包里寻找什么。

第十六章 心动来得突然

蝴蝶不由感叹,年纪这东西真不能小瞧,一年就是一年的样。看着潜水鸟充满活力的样子,心里很是羡慕,又有些喜欢,他好像一只年轻强壮的狮子,正威风凛凛站在山坡上,遥望着远方,那是他的国度。坐在他身边立刻能感觉到一股股洋溢的青春气息,是种温暖而又暗藏劲道的气流,让人很是心驰神往。此刻她真实感觉到人生某种充实和幸福。不用投入他的怀抱,仅仅这样靠得近近的,就已经有些把持不住了。

蝴蝶暗自吃惊,原来自己那如水般平静的心如此容易激荡,一霎那的功夫,湖底掀起的巨浪已经打破表面的宁静。那久已抛却的渴望风一般袭来。

蝴蝶镇镇心神,免得被潜水鸟看出来,那多不好意思。她喝了口水,借着说话的当口,偷偷又按压按压自己起伏的心思。

潜水鸟一直静静而又仔细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如此贴近,如此单独,能感觉她心跳在加速,当然,刚才一顿狂奔,让她有些吃不消了,不过可能还有另外一层原因,看她脸上有隐藏的羞涩,显然她在想些什么?

她想到了些什么?

潜水鸟忽然感觉下身一阵发热。

她有些显得手足无措,她喝了口水,抱怨了他几句,但是脸上充满了幸福感,看得出,她很兴奋,很激动,很陶醉。

看到这些,潜水鸟很高兴,因为这一切都说明,她喜欢和他在一起,这样坐在一起。是啊,他们坐得真近,从来没有这样近过,肩膀偶尔能靠一下,大腿却有些肆无忌惮地碰触着,他能透过裤子感觉出她身体的热量,这足够掀起他心底年轻的欲望,他都能感觉出自己已经在发生变化。

座位的空间有些狭窄,不过他们并不介意,甚至还很喜欢,这两个座位已经形成一个他们的世界,他能嗅到她呼出的气息,能闻到她身体的气味,让他觉得他的世界中整个充满了她。他很陶醉这种臆想当中。

前半段车程他们一直在聊天,后来蝴蝶打起了瞌睡,潜水鸟就自己玩起了游戏,并插上耳机听音乐。中间,蝴蝶醒过几次,还问他在听什么音乐。

他说是日本音乐。

蝴蝶就很鄙视,因为她一向不喜欢日本音乐。

他咧嘴笑笑说:“日本音乐怎么了?很好听的呀,很多香港歌手的歌曲都是改编自日本的。”

“反正就是不喜欢。”

“不必这样吧,对日本人的厌恶并不影响对日本音乐的喜欢。”

“你听你的吧。本来我还想一起听听,现在没兴趣了。”

“你真的睡着了?”

“是的。”

“我昨晚两点才睡的,可是我还是睡不着。”

“那么晚才睡觉?你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兴奋睡不着。我怕我晚上失眠,下午还去打了羽毛球,把我累的。”

“你精力过旺。”

蝴蝶扭动了下身子,似乎还想睡,不过有点睡不着了。其实蝴蝶晚上也很兴奋,电视看到午夜,然后强迫自己入睡,脑子还是幻想了些和他这次单独旅程的故事,这接下来的两天一夜,会发生什么,他们的关系会不会因此有所进展,她对他是否会了解更多些,是否意味着能改变些什么,他们的房间会怎么住……后来她就睡着了。

事实上,这两天一夜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在他们到达山上后,老马已经在车站等他们了,他的房子离车站很近,抄小路蜿蜒上一个山坡就到了,那是山坳里一处平台,倚着山脊建了一幢朴素的小楼,一共三层楼,底楼是农民自己居住,另外还有三间客房,专门接待宾客所用。二楼和三楼的房子全部卖掉了,他们以此为生。

房子面对群山,风景独好,视野开阔,空气清新,几乎听不到任何来自人类和城市的嘈杂声音,让人感觉进入到一个绝对纯净的世界。

蝴蝶很喜欢这里,来不及休息,稍稍梳洗了一下,就跑到外面的平台上,看远处游动的云,和静默的群山。

她深深呼吸着,拼命呼吸着,真想把胸膛敞开,*地面对万山,面对宇宙。这样近地接触天空,让她身心有种轻飘的感觉,好像一只鸟,一片云,一阵风。

很快老马和潜水鸟也下来了,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廊檐下,房东夫妇已经摆好了一桌简单而丰盛的农家菜肴,一大锅土鸡汤,据说一大早就已经特意炖上了。一盆盐水花生是老马下酒必备的小菜,一盆辣椒炒腰花,芋头,笋干肉片,还有山里的蔬菜。三个人要了两瓶啤酒,老马自然喝他的黄酒,山里没有黄酒,这黄酒是房东特意让人从山下带上来的。

“嘿,路上还行吧?”老马此刻问起了这事。

蝴蝶说:“还行,时间不长。”

“本来我想开车来接你们,后来想这一来一去路费花得不值得,而且还担搁时间,不如让你们自己来,回去坐我车。”

“没事,路上很快的。”潜水鸟接口说。

“这里不错吧?”

“是啊,好地方。”

“这里很多老头老太,他们买了房子,养老用的。而且很多都是我们那个地方的。”

“这里的确适合养老。”潜水鸟附和着。

酒不错,菜更是入味,何况他们一大早风尘仆仆,赶到这里已然饥肠辘辘,面对如此风景,胃口自然大开。

炖得浓浓的鸡汤,滋味鲜美绝伦,汤里只是少许加了些笋干,这笋干是山里的土特产,他们汽车入山时就看见满山遍野的竹林了。除了竹子,多的还有桃树,老马说山上有很多核桃树,到核桃成熟时,自己会落下来,山民就直接上山去捡。

他们边吃边聊,老马说他的房子还在装修,所以另外安排了两间房间给他们,一间的房客早晨才走,等房东收拾好了让潜水鸟去住,房间就在蝴蝶房间的隔壁。潜水鸟自然无所谓,睡哪里都可以。他很暧昧地看了眼蝴蝶,蝴蝶正静静听着。她的房间就在楼下,房东早晨就已经收拾干净了,里面标房模式,她只需要占用一张床。一个小型的盥洗室,可以洗澡,是用电的。房间虽然简单,不过很清静,也很干净。

老马建议他们下午休息下,其实喝了酒,他的瞌睡劲已经上来了。他们约好6点下楼吃晚餐,然后缓慢踱着碎步上楼去了。

床很陌生,对蝴蝶这样恋床的人来说,如此陌生的床注定难以入眠。她洗了个澡,想轻松一下,躺到床上后原本有些昏沉的头脑却变得异常清醒。她听见窗户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第十七章 如何睡得着

她一直住楼上,楼下是片静谧的小花园,偶尔有人从花园石经上走过,也是轻悄细碎的。而此刻她房间的窗户外正好是平台,房东女人在一个水泥砌的大水池边洗床单,后山腰的鸡窝里有只胆大而不甘心的母鸡正咯咯叫着一路溜达到了平台这里,她猜想离她窗户也不远了。有人从山下上来,替房东拿了些东西,两人在路口说了一阵子话,然后那人踩着泥泞的脚步又下山去了。外面一片风雨,分明能听见山风刮过树枝的声响。

蝴蝶勉强躺了半个多小时,期间她听见潜水鸟在盥洗室里洗澡的声音,水流很响,这房子的隔音显然不好。后来又听见了电视机发出的声音,一阵子后就安静了,她猜想,潜水鸟是睡着了。

她坐了起来,换了身衣服,然后打开房门,外面的大堂里没有人,房东已经收拾了桌椅,并且清理了地面,然后回他们房间去了。她走到廊下,有把藤椅,就坐在那里看下雨。过会儿,房东有事走出来,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问她要不要茶,她说好,房东就沏了杯绿茶给她。她忽然很想抽烟,却偏偏没有带,就问房东:“有没有烟买?”

房东笑笑说:“我这里不买烟,不过我可以给你一支。”

他从兜里掏出包烟,抽了一支给蝴蝶,为她点燃了,并且自己也点了一支。房东看得出她并没有聊天的欲望,所以很快就走开了。

烟是国产烟,有点冲,蝴蝶吸不惯,大多数烟仅仅在她口腔里转悠了一圈,就被吐了出去。显然,她只是喜欢这种手指夹着支烟,无所事事,任由神思游动的状态。

早晨他们在车上时就已经有点毛毛细雨,此时,雨变得又大又急,对面山坳里显得云雾缥缈,如梦似幻,山头已经看不见,只是白茫茫一层又一层,影影绰绰。可能,对面山里住着的人看她这里也同样如此。人在水雾里,人在诗话间。

要说人怎么样才是享受,有钱,有时间,还需要有一定的闲情雅致。这世界上不懂得享受的人多的是,钱多也不见得能让人快乐,有些时候偏偏会成为某种拖累。在蝴蝶和潜水鸟看来,老马属于那种会享受的人。

他如今基本不上班,动用了几十万炒股票,他老婆是国企高官,年收入是6位数,家里他是老么,一辈子来父母最疼爱的就是他,不仅给他带孩子,连他们日常的吃穿都忙着掏腰包。一家三口住复式的房子,两辆车,一年总要几次全家开车出去旅游。

其实像老马这样的人并不算是这个城市的富有阶层,因为藏龙卧虎大有人在,真的富人深藏在民间,他们的财富多得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了,问题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积聚如此庞大的财富。他们别墅的客厅里可以随意挂陈逸飞的油画,每一幅都是当年在拍卖行中炙手可热的作品。他们让这个城市的股市翻云覆雨,他们偶尔会出现在电视的访谈节目里,大多数时候他们神龙不见尾。

据说深究起来,这个城市的富人可以分为两种,有点类似18世纪的欧洲,贵族阶层和新兴暴发户。贵族通常瞅不起这些暴发户,但是暴发户雄厚的资产实力实在不容小觑,他们很快就能跻身贵族,因为如今的贵族并不需要几辈人来打拼和垫底,老子是暴发户,儿子这辈开始就改头换面了,从小上的是私立学校,还未成年就到国外去了,几年一混,一口标准美语,再加上烫金的外国大学的文凭,整个家族的磁场就发生了转变。

蝴蝶认识一个纺织业龙头的董事长,他们属于家族型企业,当年他和他兄弟两个人开创了这家纺织厂,如今已成马来西亚的上市公司,工厂遍布整个东南亚。他的小儿子国外留学回来,如今开始逐步执掌管理。蝴蝶和他交谈过几次,感觉就和普通年轻男子完全不一样,那种谦虚,内敛和款款不露的风格,毫无疑问说明他们已经不是简单的企业家。而这种风格的转变才用了两代人不到的时间。

但是这种人不见得有时间享受,他们大多数人生在飞机上度过,他们的安全和保障全部交给了航空公司。

在蝴蝶的圈子里,老马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变得会享受了。他喜欢喝酒,喜欢抽烟,喜欢和他们年轻人挤兑在一起,听他们天南海北地胡侃,喜欢旅游,到山清水秀的地方,继续抽烟喝酒,品尝野味,滋情山水。

她感觉老马越活越年轻了,简直连皱纹都快没了。

此刻,老马正品尝着兔肉,一边吸着烟,笑眯眯看着他们两个,偶尔咂口酒。天色黯淡下来,四野很静,隐约有人语声从山下飘上来,也显得恍若两世。知了鸣叫个不休,倒越发显得天地间祥和宁静。今天晚上这里只有他们三个游人,其余两房游人都在下午时分开车离开了。房东为他们准备好了晚餐,吃完晚饭,也就空闲了下来,拉了个凳子,坐在不远处,有一句没一句搭话,老头自顾抽着烟。

潜水鸟正大口吃着菜,他喜欢这兔肉,啃着骨头还问蝴蝶:“你真的不吃?味道很好呀。”

蝴蝶表现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说:“我当然不吃,我属兔。”

老马说:“哦哟,倒是忘了无极属兔的,其实尝一块没有关系的。说来也巧,今天正好有山民抓了兔子来村里卖。这是正宗的野兔,毛色是褐色的。”一边说一边笑,其实老马吃的并不多,不过酒倒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老马能吃辣,喜欢喝酒,更喜欢火锅,当年在一起上班时,只要遇到周末就会拉人去吃火锅,呼啦啦一伙人大家边吃边侃,人生好不痛快。

蝴蝶通常也是被拉的一个。不过她总是一副旁听者的姿态,桌面上那些人都是段子高手,一说上简直停不下来。老马每每都听的喜笑颜开,好似忽然年轻了好多岁。口袋里的钞票飞也似往外蹦,不过他并不在乎。

蝴蝶只得说:“你们对吃点,别浪费。”

老马也应和着说:“小应啊,来,你多吃点。你们工作忙都没空好好吃,不象我们,没事人,天天在家捣鼓吃的。”

第十八章 上帝之城的黄金梦

期间他又让房东去添了个腰花,因为中午那个腰花味道实在好。新鲜的腰花,辣椒是老婆子到山后面地里现摘了来的,只要用水一冲,啪啪切成小丁,和腰花一起在滚烫的油锅里一溜,不用很长时间,要的就是爆炒的味道,很快上了桌,那色香味全都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蕾。连蝴蝶这种不太爱吃腰花等内脏的人都忍不住动了筷子,转眼间,一盆腰花就见底了。

青瓷复古的盘子里只有剩下油水和辣椒了。

虽然时值仲夏,不过山里夜晚自然比城市凉爽的快些。吃完饭,喝过茶,时间已然不早,大家全无睡意,老马提议山里走走,潜水鸟和蝴蝶正直兴奋劲上,哪有心思睡觉,一行人就沿着山路溜达起来。

蝴蝶在下午时就溜达过,那会子她坐着实在无聊,就跟着一只顽皮的母鸡到过山后,山后全是农民自己开采出来的自留地,种了丝瓜,葡萄,黄瓜,豇豆等爬藤的蔬菜,地里长着小白菜,还有茄子,看上去并不起眼,不过到了餐桌上,那种自然的鲜美立刻顿显。

山后有个大鸡窝,里面有很多鸡,它们追逐着,吵闹着,也恋爱着,树上树下地乱串。因为雨太大,蝴蝶还是回到了露台,坐在那藤椅上,看远处山雾缭绕,因为下雨的缘故,云和水汽混合成一团,氤氤氲氲,飘渺虚无,变幻着各种姿态,蝴蝶忽然想到了那诗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山被云雾遮掩着,倒是格外秀美。蝴蝶又想起海明威的冰山创作原则,的确,无论是人和事物,只有留有余地才更为完美。

那会子农民正和他老婆在互相埋怨,原来没留神,池子里的鱼因为水满溢出来而跑了。两口子一个劲朝山下看,蝴蝶也凑热闹跑过去看,哪里还有踪影?

老马带着他们朝山下的路走去,四面黑漆漆,偶尔可以遇见几个山民正结伴上山。说实话夜晚的山路一点都不好走,因为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蝴蝶算是领教了。

忽然蝴蝶听见潜水鸟在那里叫起来:“看,是萤火虫。”

果然前方黑暗中出现很多亮光点,沿着山脊飞舞着,晃动着,好像童话中的天使一样。蝴蝶长这么大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萤火虫,自然很是兴奋。但看来看去只看到光影,倒像梦境一样移动。明明就在眼前,一定睛反而就不见了。更别想去捕捉了,那点美只在指尖游移。

等他们飞快走过去,那些小晕光已经快速向山上飘去散开,转眼就不见了。

四下还是漆黑,黑暗中他们漫无天际地侃着,当年在一起上班时的情景,明月和合子的故事,还有万俟老头的杂志,股市,房子……更多的是感慨,那些流逝的岁月,带走的青春,易变的情怀。

等到每个人都有些索然时,夜色已深……

这年的夏天潜水鸟是在外地一个小城过的,他去了那儿工作。那年整个南方都热得快冒烟了,都过了立秋,热浪一波接着一波,气象台每天的播报还是有所保留的,总不能说今天最高气温50摄氏度?快赶上迪拜了,那个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不过人家国家有钱,钱多的好处是所有不可能都能成为现实,所有的现实再继续向梦想前进,所有的梦想都在挑战人类的极限。据说有些乞丐都梦想着到那里去乞讨,因为那里马路上到处都是千万富翁。

上帝之城啊!

真的?

这里南方好似地狱一般,每天骄阳炙烤着大地,整个城市如同铁板上炙烤的肉,嗞嗞冒着滚烫的烟。白花花的水泥地,那种滚烫的感觉透过你的鞋底向你全身输送,不一会儿汗就无声无息流淌了下来。所有人都躲进了空调房,马路上哪还有人,更别说是来买房子看房子的。

潜水鸟干的就是撰写推销房子的文案,不过空荡荡的售楼大厅里,销售人员都百无聊赖的东歪西靠,每天打发一日算是一日。他们这些做文案的更是躲在金字塔里,苦恼的不知怎么的。

潜水鸟每天骑着自行车上班,在这里他终于学会了多年梦想的自行车,原本想着应该是在美好的一天黄昏骑着车,穿过充满古老传说的小街窄巷。而如今是顶着烈头,痛苦地上下班,自己倒更像个人力车夫。为五斗米竞折腰。

在来这里之前,潜水鸟或多或少有些许失落,因为他原想找个机会同蝴蝶好好相处一次,但最后无果而终,蝴蝶的某种冷漠让他丧失了表白的勇气。而在飞驰的高铁上,他又充满了憧憬,对这个陌生城市的憧憬,对即将到来的全新生活的向往。

而来了之后一切按部就班的生活状态让他重新陷入无奈中,更主要的是这个小城市真是很糟糕,那种粗陋陈腐的气息从街巷的角角落落里透出,然后弥漫着整个城市,虽然很多地方已经破土动工,林立起了许多高楼,现代化的洋气和这个城市自古而来的腐朽颓败融合成一种奇怪的味道,总之,让你看哪儿都感觉不对劲。

嗯!完全不对味儿。潜水鸟下了高铁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样。

起先还怀疑可能是自己在大城市呆久了而产生的偏见,不过后来觉得就是那样。整个城市的演变不是慢慢推进,而是急速求成,想要快速褪去自己穷苦身份的内衣,套上洋装,却在底子里露出了马脚,最后弄得不伦不类。

激动一扫而空,心头竟然涌上了许多复杂的情怀,对那个离去的城市忽然多了份眷恋,还有那里那张熟悉的脸,美丽,优雅,总是略略显得苍白,让人猜测不透的神情,此刻想起来如同亲人般温暖。

为什么来这里,一切都看在钱的份上。

是的,潜水鸟告诉自己:钱,就是他妈的上帝。

显然,钱就是最好的精神支柱,支撑着他逐步适应这里工作的环境,习惯着这里的生活方式,对抗着这里难吃的食物,还有这里傻里傻气的女人。

这个时候整个大陆上都如火如荼燃烧着房地产开发的热浪,这个小城自然也不例外。就像美国当年淘金热和后来开采石油一样,噬金者蜂拥而至,拿着铁锹,锄头各种工具在那片土地上挖掘着个人的黄金梦。

第十九章 少年心比海深

大城市房地产热潮已经成就了一大批富人,他们几乎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积聚起了庞大的财富。

方法很简单,只要在一片荒废的土地上画个蓝图,搞定政府,拖来挖掘机,运进一大帮农民工,轰隆轰隆灰尘四扬,热汗滚落,一副当年开采大西北的滚烫场面就出现在一块块原本沉睡的土地上。

高楼大厦像搭积木一样耸立于蓝天下,开发商告诉所有人,来啊,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园。那些懵懂的看房者好似当年前去新疆支援的青年一样,满腔热情和激动,不过掏出的不是青春,而是他们下半辈子所有的积蓄,财富,自由。骄傲地成为了房奴。

房子卖完了,开发商悄悄走了,因为余下的事情不归他们管。他们早已将目光聚集到了新的土地上,为了争夺到好的土地,他们在拍卖场上明争暗斗,不折手段,玩命厮杀。

令潜水鸟不明白的是,造了那么多房子到底卖给谁?

好比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小城,人口和经济潜力都无法和魔都这样的大城市相比,满大街看出去都是房子,人却稀疏少的可怜,每每从那些漂亮的社区广告牌下走过,都感觉说不出的吊诡。

更吊诡的是,他居然就在做这些房子的宣传。

他觉得无论他费多少脑细胞去美化这些空房子,没有人搭理你是个致命伤。售楼处成天都没几个人来,那些无聊的销售人员也是一批一批的换着,每次去售楼大厅,潜水鸟都能看到一些新面孔,他们好奇地看着他,以为他是来看房子的。当知道他是企划部的主管时,大家都不免失落,好不容易来个人,还是公司的人。

房子没问题,只是时机已然不同了。房子和人一样出现了两极分化,一线城市依然热的烫手,房价一再飙升,好像赌桌上转盘里的筹码,已经加到令人窒息的程度,虽然随时都会崩塌,不过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因为最大的庄家是国家。

那些小城市,房子快成烫手山芋了,长时间卖不出去导致资金无法运作,有些房产商干脆折戟认输了。

潜水鸟所在的是家大型房产企业,据说实力很强大,不过隐隐约约也听说资金链上有些问题。当然这些不是潜水鸟所关心的,他们只是拿工资的,房子卖得掉卖不掉与他无关,公司倒闭大不了卷铺盖走人。

所以潜水鸟每天照样吃得下,睡得着。每天早早起床,骑着他那辆自行车,愉快地穿越过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看见他们公司的广告牌会稍稍看两眼,因为是他创作的。虽然房子一点都没卖掉,不过看到自己的作品心里些许有些成就感。

他就好似果园里那枚原本青涩的果子,在自然风雨的浇灌下,按照生长规律慢慢透出光泽来。

现在每次潜水鸟到售楼处俨然一副主管的派头和模样,已经学会用审视的目光看那些幼稚而且生生的面孔,他们有的认识他,会主动叫声:“应老师——”

新来的不认识的会怯生生跟在后面叫应老师,不过心里完全把他当领导了。

潜水鸟自然很受用。这些后生们会殷勤地倒水,汇报工作,跟在后面滴溜溜地转。那些女孩子们更满是崇拜和青睐的目光,因为他是来自魔都这个大城市的主管,完全不像这里土生土长的土鸭子们,混粘着土腥和骚味,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都市的气息。

他是单位里最早使用苹果手机的人。这在这群土鸭子眼中简直就是时尚的老佛爷了,他穿着网上买的品牌服装,虽然没人知道他耳机里听的是什么,不过一定是最前沿的歌曲。他挎的背包里还有一些他们见都没见过的智能电子产品。

同样都是年轻人,虽然潜水鸟并不比他们大几岁,但潜水鸟无疑过着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关键是在他们眼里,他已经有了社会地位,这些身外的小玩意充分代表着这种身份:高薪,苹果手机,高档电子产品……

甚至还有人背地里传言潜水鸟在公司里是有背景的。

潜水鸟并不理会这些,他自己心里明白混到这破地方纯属无奈,有本事到魔都去混啊。一想到魔都,他就心里隐隐作痛,对他而言那里已经成为他第二个思念的故乡了。在这里工作生活居然有种背井离乡的痛楚。

你们这些土鸭子懂什么?你们哪里都没有去过,你们完全没有见过世面,没经历过风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多炫,多酷,那么多值得一生去追求的东西,哪怕头破血流,而你们只知道在这售楼处没事瞎聊天,荒废光阴,没有理想,没有上进心。我和你们一样年纪时已经背着包离开了母亲,离开了四川那个小城,读大学,然后在魔都开始闯荡了。

虽然闯荡有苦有甜,不过因为付出过,所以对那片土地产生了深深的爱恋,虽然暂时离开了,不过,发誓,还是要回去的。

他暗暗下决心:上海,我一定会回去的。以后不但要在上海赚钱,还要住在上海,更何况上海还有个女人等着他……

有天夜里,他在他QQ的日志上默默写到:那里有个让我深爱的念念不忘的女人……

虽然他在这里拿着大多数人羡慕的高薪,住着公司特定的单身公寓,但他对自己的境况并不满意。他的确每天拿着苹果手机在单位里晃荡,但这个手机也花了他近一个月的工资。不是不心疼钱,不过欣喜和兴奋占了绝大多数。那段时间破天荒没有想起蝴蝶,因为他每天都被手机深深吸引着,好像他的女朋友一样,研究着,爱惜着,摸索着,完全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是他人生的第一部苹果手机,值得骄傲。

九月天气开始转凉了,潜水鸟学起了开车,他想以后总是要自己开车的,现在年轻人哪个不会开车?另外一方面这里除了上班,时间有的是,与其无所事事终日,不如找点事情让自己忙活下。

这个时候的潜水鸟有些脱胎换骨的意味,逐渐看到了自己的能力,逐渐摆脱了那个自卑猥琐的阴影,似乎已经在冥冥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有了某种理念,这潜意识的信仰力量很强大,他感觉自己体内充满了奔腾的力量。

第二十章 今宵酒醒何处?

每周一天他起个大早,到指定地方去见师傅学开车,然后回公司上班,中午在单位胡乱吃点外卖,下了班晚上他自己回公寓做饭。以前从不进厨房的他,现在已经开始慢慢琢磨老家的川菜了。

他还让老妈特定从老家快递来家乡的辣椒等调料,虽然一个人吃缺乏点趣味,不过还是很陶醉在整个做饭的过程中。一年下来,他发觉自己的做菜手艺越来越精进了。

一个人对吃开始有了某种要求,对很多方面都会渐渐发生新的认识。

数月后,他顺利拿到了驾照。那天他特别开心,虽然这个驾照对目前的他一点用处都没有,公司也没有车可以让他开,不过他心满意足地塞进皮夹里。走在马路上,仿佛自己正开着辆宝马,奔驰在人生道路上。

快意人生哈,从脚下开始。那一天他不断拿出驾照看了又看,这是他人生第二个值得骄傲的事情。

人生变得越来越完美了,只是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人能替他分享这份成功的高兴。夜晚他打了个电话给远在千山万水外的母亲,母亲自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关心他的人,电话那头母亲显得很激动,他这头倒平静了下来。

躺在床上,默默把驾照塞进皮夹,然后打开充完电的手机,上了下QQ,竟然发觉蝴蝶在线。都那么晚了,她很少晚上上线的。虽然他们相隔遥远,不过她的行踪还是有所了解,他知道她一向有很好的作息,不熬夜,不通宵,甚至连宵夜都不吃。

难怪她保养的那么好。这也是潜水鸟喜欢的地方。不像合子,整个日夜颠倒,白天要睡到下午三点多才起床,五点到公司去上班,人家下班了,她却来上班了。他真奇怪他们公司怎么能容忍这样一个颓废到至极的女人担任内刊杂志的主编的。

想到合子,他看了下QQ,果然在线,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她精神抖擞的时刻。他没理她,对她他算是厌烦至极了。因为在魔都时,他们曾经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邻居。合子会在深夜打电话要他出来喝酒,或者在个莫名其妙的时间要求他陪她去理发,或者突然会闯到他的居住地来,也不管他室友是否只穿了条内裤在家里乱晃……

他们一帮人有次吃饭时,合子居然还说在潜水鸟家上厕所看到马桶圈上有*的痕迹。那天潜水鸟并不言语,只是嘿嘿笑了下。潜水鸟一直是她嘲笑和打击的对象,不过他完全以一种以柔克刚的手段接招,或者说太极的周旋手腕,就是不理你。

要说合子对潜水鸟没有意思,那是假的。这点连老马都看出来了,他曾偷偷问蝴蝶,他们两个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蝴蝶心里很明白,一点都没怎么。不过蝴蝶不好说穿,里面的情形有点复杂。这也是蝴蝶担心和顾虑的地方。

蝴蝶今天的日志改了。

今天写了一句诗: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蝴蝶总是喜欢用一些古诗句,有时候是引用,有时候会自己写上几句,倒还押韵。作为中文系出身的她,的确有很好的文字修养,这种修养也体现在她的身上和气质上。她有种让男人自然迷恋的美丽,虽然她并不是十分美丽,不过类似她这种女人不能用美丽来形容,那似乎是某种玷污,她带着种清晨露水的柔和和灵仙。

这点连合子他们都说,蝴蝶越来越有仙气了。不过在潜水鸟看来这种仙气多了点孤独和忧郁的味道。特别是在蝴蝶父亲去世以后,她飘来荡去像个幽魂一样。她虽然从不表露内心的寂寞。不过谁都看出,这个世界上,她已经完全没有亲人了。

形单影只的落寞潜水鸟能够深深体会。

他多么想紧紧拥抱住她,给予安慰和柔情,不过她有时冰冷的目光让他不寒而栗,自然退缩到属于他的位置。

这种爱情游戏煎熬着两个人,困难的是,他们谁都不能说,至少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没人会认为潜水鸟和蝴蝶暗有情愫。

那天夜里,潜水鸟看了几遍蝴蝶的QQ日志,琢磨着她为何喝酒?为何突然那么晚还上线,是不是因为想念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多想快点回魔都,能够见上她一面,不过千言万语总是在见面时化为一缕青烟……

潜水鸟在外地小城里忍受着酷暑的煎熬,蝴蝶同样在魔都遭罪。魔都虽然地处海边城市,不过这阵子天气预报一直在报道:新一波副热带高压正控制着申城。魔都好似头上套了个帽子,被架在火上烧烤。

偏偏这个时候蝴蝶的工作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那个叫JJ的摄影师让蝴蝶和他一起搞个专辑的采访。采访地点是在远洋轮上,采访的对象是远洋轮上那群寂寞而快乐的男人们。

JJ是个四十开外的男人,高瘦个,脸色原本不黑,不过常年在外拍照,脖子上下像黑山白水的分界岭般鲜明,而且看上去要比同龄的男子略老些。他和蝴蝶认识很多年了,他们在一起搞过很多专辑,通常是他出选题,拍摄,蝴蝶配合他采访和文字方面的工作。

那天他夜晚打电话给蝴蝶,蝴蝶原本不想接,因为天实在太热,人实在懒怠动弹,不过又不好明说,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

因为要上船采访,所以他们约的很早。天些许亮,JJ的越野车就出现在了蝴蝶的小区里。说实话蝴蝶是一夜原本没睡好,早晨起来整个人都有点精神恍惚。坐上JJ车的一刹那,似乎清醒了起来,因为工作已经开始。

JJ可是个话多的男人,不客气,一上车就开始了狂轰乱炸。谈起了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工作室目前的发展趋势,未来的规划,有多少项目要合作……

蝴蝶默默听着,偶尔问及自己的事情,三言两语简单说说算了。和他那些宏伟的工作内容和目标比起来,蝴蝶完全相形见绌,更不好意思细说。

第二十一章 远洋轮上男人帮

JJ总是一边说一边从反光镜里看一眼蝴蝶。虽然他是个有家室的男人,但不等于没有任何想法。这些年和蝴蝶一起工作,要说不动心是假的。他有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妻子,没有秀美的容颜,身材因为生完孩子略有发福,在一家国企上班,每天准时上下班,送孩子接孩子,儿子今年5岁,是他的心头肉。家庭和睦,和魔都大多数小家一样,稳稳航行在人生的港湾里。

不过作为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JJ一项认为自己是事业有成的男人,所以理应有些追求。他在一家出版社工作,因为是行动自由的摄影师,在外面他拥有自己的独立工作室——JJ工作室,工作室在城郊的一个写字楼里,他现在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那里,处理照片,以及各种工作,很少回出版社。

二十多年跟踪着这个城市的发展,他拍摄了数不清的照片,眼下工作重点有所转移,和政府寻找合作项目是他的未来主要目标。毕竟政府手上拿着那么多基金,是这个城市真正的金主。况且这个城市处于飞跃发展阶段,漫天的项目需要人来搞,谁都想分一杯羹。

是啊,对JJ而言,政府的一杯羹,他就肥了。他成天琢磨着如何把这几十年的付出拿回来,靠工作室里那堆满山似的照片是不行的。这个城市很多人莫名其妙富了,出名了,有的其实根本就是不名一文,不过某种恰到好处的机遇,让他们东山而起。自己辛苦了那么多年,实干了那么多年,却仍只是个摄影师。每每想到这里,JJ就一阵激动。

拍照现在谁不会?和几十年前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现在年轻人拿着手机都能拍,拍不好电脑上P一下就行了。

是啊,简直是对摄影师的一种侮辱。

他又晃了一眼蝴蝶,嗯,眼圈有点黑,可能晚上没睡好。不过略带忧郁颓废的神情似乎更能让人心动。就在认识不久,对蝴蝶就有些动心,只是不明白的是为何这样一个女人一直单身。

这些私密的问题自然不好问,他们见面从来只讨论工作,今天也不例外。JJ一路畅谈着自己的理想,并且透露目前政府正好有个基金看中了他的项目,另外一个重要的事情自己将要在外滩新搞个工作室,眼下新外滩那里已经同意把一楼的整个展厅都给他,作为三十年魔都城市作品展,并且不要一分钱的租金。

还有世博日记已经出版,过一个月将在展览中心开展签名售书活动,并且郑重地要求蝴蝶那天一定要去。

蝴蝶也郑重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去。

远洋轮就停在海上。

要上远洋轮还得有一艘小渡轮送他们上去。

等他们在海事局工作联系完毕,相应的采访结束,驱车到码头时,已经快中午,骄阳似火,轮渡码头空旷辽阔,不过气温更是高得离谱。车里已经明显感觉空调不足了,出了车厢,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差点让蝴蝶晕过去。衣服一下子湿透,裸露的地方似乎被烈火烧灼般刺痛。

更要命的是还要穿上救生衣,蝴蝶已经热得快虚脱了,工作才刚刚开始。

小渡轮上充满了柴油的味道,海上风浪很大,船就自然晃动,一个大浪过来,人都站不稳,蝴蝶都感觉自己快要晕船了。她努力让自己不吐出来。

JJ说这风浪还算好啦,那次他出海到外海的一个岛上采访驻扎在上面的部队,那次的颠簸让他连胆汁都快吐了出来,上了岛睡了整整一天,感觉自己要死了。但一想到采访完还要回去,不如死了算了。

蝴蝶觉得摇晃的灵魂都快出窍了,总算看到了远处海面上的远洋轮。上了轮船,她自己都站不稳,一个男人悄悄扶住了他。船上全是男人。烈日下他们穿着帅气的制服,一个个都挺拔健壮。

蝴蝶忽然又十分激动,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远洋轮,男人,寂寞的男人,寂寞的年轻男人们。

是的,这里的男人都很年轻,二十多岁光景,最老的可能就是船长和大副了。不过他们那满是风霜的脸上,不正充满着成熟男子的魅力和风神。他们满是笑意的眼睛闪烁着经验和智慧的光耀,不正是让少女最为心动的神采吗?

船上那些寂寞的单身汉们也因为意外来了位年轻的女记者而特别兴奋,几乎每个船员都找借口跑到船舱里来逛一下,有意无意都要找蝴蝶说上一两句话。

这种被男人们众星捧月的感觉,让蝴蝶很受宠若惊,可能她这一辈子都不再会有机会被那么多男人注视着,关心着。

在这个全是男人的世界里,女人好像淡水一样珍贵。在蝴蝶的眼里,这些男人却是这样的可爱。

他们静心聆听你的问题,耐心给你回答。说了很多在远航途中的趣事,在异国的经历,当然也包括各种海上的突发事件以及种种可怕的灾难,不过一切都已经是他们的笑谈,人生正因为这些愉快的经历和艰苦的旅程变得充实而刺激。

当然,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也无法理解他们轻松交谈背后的那份沉重和不易。大副说到一次偶遇海盗的经历,说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就可能回不了国了。虽然仍旧是笑着侃侃,但是当时的那种惊险和危机场面,可能是蝴蝶绝对不能理解和感同身受的。

那是直面死神的经历,谁都不愿意再面对一次。蝴蝶觉得他的笑容也因此忽然蒙上一层黑影。可能对他而言,即使再次提及那段经历,都让他内心突然不寒而栗起来。

整个采访过程相当轻松愉快,中饭是土豆牛肉,煎鱼排,蔬菜和汤,味道很好,连蝴蝶这种平时只吃一点点饭的人居然把盘子里的所有食物都吃光了。

据说这船上的的厨师通常身手都不一般,不但要伺候船上那么多男人的大肚,而且还要吃好,保证能有充分的食欲和营养。虽然现在是完全科技化的航行,但是作为船员,干的还是体力活,保持充沛的体力是最为重要的。

那个说着一口流利中文的老外大幅最后主动要求和蝴蝶合了个影,他用一只强壮的胳膊搂着蝴蝶的峭瘦的肩膀,头挨得很近,蝴蝶能感受到他身上浓烈的男性气息。合完照,他拍了拍了她的肩膀,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哦。

说着并怪怪地一笑。

第二十二章 意外惊喜

蝴蝶觉得,若是让她长时间呆在这船上,每天吃今天这样的食物,不出半年可能自己就成了个胖子。

在蝴蝶的食谱世界里,常见的都是黄瓜,苹果,葡萄之类的蔬菜,自从父亲离世,她完全独自开始饮食,肉就渐渐少有上桌。倒不是不喜欢,只是麻烦去弄。即使弄了一锅子,一个人又实在是吃不掉。

她记得有次心血来潮烧了点肉,最后剩下的全部去喂社区里的流浪小动物了,看着它们吃,倒是比自己吃还来的高兴。

若是自己真的想吃了,干脆到外面的去吃烤肉,或者火锅。

后来她渐渐就把一日三餐简略化了,简略到仅占每天二十四小时的很少一部分,除了粮食必须煮熟外,能生食的基本上就生吃,不需要再经过烹饪这个环节。加工食物已经愉快地从她的生活中省略而去了。

她的冰箱里永远只有牛奶,酸奶,果汁。冷冻箱里基本上完全没有食物。整个冰箱要说就是干净到了极致。蝴蝶就喜欢这样干净。别人家的冰箱是用的,她的冰箱可能就是个摆设。

长时间这样饮食,蝴蝶觉得自己的确有种轻飘的感觉。

离开陆地上了船后,这种轻飘的感觉一度很清晰,但是一顿实质性的午饭让原本空虚的胃忽然变得饱盈起来,整个人就好像被下了锚的船,沉稳地落到了实处。

这些年,她一直有飘的错觉,奇怪的是这次远洋轮上的采访,却让她有种降落的感觉。降落到了人间,降落到了船上,降落到这些男人当中。

远洋轮上采访的当天晚上蝴蝶就病到了。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不舒服,反正全身都觉得不对劲。其实在下午回来的车上就感觉有那么点虚。这种虚和上午因为热而人发虚完全不一样。

在JJ的车上,蝴蝶有些懒怠说话,但是JJ话很多,一路上就在喋喋不休着说着轮船上的事,说着那些船员,说着今年的鬼天气,还说着他的那些梦想……然后,忽然看看蝴蝶,冷不丁地说:“你怎么脸色那么不好?”

蝴蝶算是强打精神地应付着他,有气无力地说:“太热了可能。”

他点头说:“今天四十度都有,我们刚才在码头那里,起码五十度,热坏了吧?我也是,看,衣服都不知道湿了几回了。不过,你们还是不及我们吃的了苦,我们拍照的真叫没办法,再热的天还得外出拍照,明天我还要到十六铺去拍照,那里原来是造船厂,现在要拆了,我要赶紧把照片拍好,以后再也看不见了,完全要重新改建了。不过你今天跟着也是辛苦了——”

听着他在那里一边开车一边说,照样是精神抖擞,神气活现,好像吃过十全大补膏了一般,这边蝴蝶神智都有些模糊起来,感觉眼皮都睁不开,耳边他的说话声变得梦呓般,他叨叨不休说了半天,蝴蝶都记不得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听见他说:“你家是不是前面右转?”

他回来时从另外一条路走的,所有有些不太熟悉。蝴蝶忽地一下清醒了,看了看路,是到家附近了,而且一转弯就到社区了。

“对。”

汽车在小区后面的小门口停下,JJ看了看蝴蝶,面带笑容地说:“文章写好了,就发到我的邮箱里就行了。”

“急不急?”

“反正你尽快吧。这稿子我这期不用,下期。”

“行。”

蝴蝶准备下车,JJ忽然又说:“今天你也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下吧。”

“没事儿。”蝴蝶淡淡说。

蝴蝶步履都有些蹒跚,不过走了几步算是恢复了精神头,回到家,洗了把脸,打开空调,一头就栽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睡着了,等醒过来,天色已经黄昏,窗外知了一个劲地嘶鸣着,蝴蝶感觉脑袋里像是被扔了轰炸机一样,嗡嗡作响,全身都酸疼异样。

她想,完了,自己病了。

这一病就病了一天,等第二天感觉好点了,想吃点东西时,走出门去人几乎都站不稳。她慢吞吞出了社区,在附近找了家快餐店吃了碗馄饨,再走到街上时,才觉得人有了点力气。COCO奶茶铺前等着买冰镇茶水的人几乎都快排起了队。蝴蝶不常喝这些奶茶,但是她单位有个同事一天两杯,少一杯都不行。

蝴蝶又逛到菜场附近,在水果摊这里买了些柠檬,打算自己回家做杯柠檬霸,其实很简单,把柠檬压出汁,加上一勺蜂蜜,一大杯冷开水不就行了。想到那酸酸甜甜的柠檬水,蝴蝶感觉自己口水一下子泛滥起来,拎着柠檬不由加快了步伐。

刚回到家,就听见房间里电话铃声大作,蝴蝶都来不及换鞋,冲进去就找手机,原来是方芸打来了电话,她告诉蝴蝶,她怀孕了。

蝴蝶大学时代的朋友就剩下方芸一个了,别的人如流云般消散了,她们一个寝室中基本全是外地来的,毕业后就各自回去了,据说绝大多数都在做老师,不同地域,不同职业,自然也就渐渐断了音讯。

另外一个儿时的朋友就是廖英晨,那年听方芸说起过她,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偶遇过一次,蝴蝶知道她毕竟回国了,但回国之后的情况谁也不知道。她没有主动联系过蝴蝶,蝴蝶也联系不上她,虽然在一个城市,也像是相隔天涯般遥远。

每每想到读书时的那些伙伴,蝴蝶就感觉一阵心酸。如今爸爸都过世了,这些伙伴也人事变迁,谁都不知道谁了。现实的炎凉,像墨迹慢慢透出纸层。

小的时候,人总是很天真烂漫,彼此说着我们永远是好朋友这样不知长久的话语,回首看看,那份单纯和愚痴却成为最好的回忆。人生长河,一浪又一浪,古人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个三十年就成为了人生的分水岭,那过往的一切真的就烟消云散了,你想留都留不住。

方芸算是蝴蝶记忆里留存下来唯一的珍宝了,即使这样,她们也有两年没联系了。蝴蝶时常会想起她,但想到她和自己一样忙,再者,她毕竟有自己的家,和丈夫,哪有那闲工夫来和自己磨叽?自己若是总是不识趣地一味纠缠她,可能会引起她丈夫的不满也说不定。

她身份不一样了,不可能像学校里那样两个小姑娘总是黏糊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即使有说不完的话,也不是和她了,难道不是吗?

想到这些,蝴蝶就放弃了主动联系她的念头。转眼就忘了这茬。

第二十三章 爱情不期而来

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蝴蝶很高兴,听说她怀孕了,蝴蝶很吃惊。在电话里两个人大惊小怪地扯了一通,挂了电话,蝴蝶忽然感觉很落寞。

人家都当妈妈了。

而对于蝴蝶来说,恋爱这件事就成了童话一般,似乎就不存在她的世界里。她的世界只有工作,还有她那些说不清楚的纠缠。

忽然间,她又想到了潜水鸟,那个遥远的影子,难道真的就这样飘出了她的世界?

方芸约她去她家玩,但是她总觉得这像是客套话,因为是电话结尾,大家一度沉默时,方芸说了句,什么时候来我家玩?

蝴蝶当然回答好的。

但是,之后就挂了电话,没有再讨论下去,至于什么时候去,哪天都没有具体确定。方芸也没细说,蝴蝶觉得这不过是种敷衍,不是纯心邀请。她打电话的目的只是想让她和她一同为怀孕这件事高兴一下,分享一下。

蝴蝶做到了,但内心并不真的很高兴。她回想了那年去方芸家玩时的情景,过了这些年,她是不是有些变化?如今怀孕了,会不会变化很大?她很想知道,不过电话里不能问这些,方芸也没细说她到底怀孕多长时间了。不过等孩子出生后她一定还会再联系她的。

那个时候方芸会不会更加胖了?她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蝴蝶想,一定也是圆墩墩的脸,肉呼呼的。

女人生孩子这件事虽然是再古老和自然不过的事情,但对蝴蝶而来,却是她世界中最新鲜,最惊喜的事情了。因为是她的大学伙伴要生孩子了,她们那个时候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在蝴蝶眼里,方芸的时光依旧停留在“孩子”这个阶段还没有跨越过,如今却要生孩子了,显然她的意外和惊诧远远多于高兴。

蝴蝶一个人在房间中思索了很久,以至于都忘记要给自己做一杯酸酸甜甜的柠檬茶了。

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并幽幽叹息了一声,念着,我怎么还那么傻,方芸都结婚好几年了,自然该有个孩子了。结婚自然是要生孩子的,不然结婚干什么?方芸自然和自己不同,自己怎么能拿不变的目光去看待身边的人?这自然是自己的狭隘了。

潜水鸟恋爱了,虽然这不是他计划之中的事情,但是现实有时候就是难以抗拒。

那是个当地的女孩子,在他们公司担任前台。去年刚大学毕业,一副娇小可爱的样子,每天安安静静坐在前台,接收各种文件,接听各种电话,然后就是看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无聊而寂寞地度过一天。大多时候,她和以前的同学在QQ上聊天,漫谈着各种话题。

她的眼神算是在岗。咕噜转着,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如果恰巧有领导出现,立刻关闭对话框,一副认真上班的模样。因为是新来的前台,而且还长得山清水秀,虽然称不上美貌,但也是秀色可餐,所以人人都会注意上她两眼。

潜水鸟自然也不例外。作为一个男人,无论年纪,对好看的女孩子总是禁不住要瞄上几眼。但是潜水鸟每次瞄她,就会发觉,她也在偷偷瞄自己,并且会不经意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这笑意有意无意撩拨着潜水鸟的心弦。潜水鸟自然就更加多看她几眼。

有一天她居然跑到他的办公室,主动找他说话了:“应老师——”

潜水鸟正在苦思冥想着广告词,猛然抬头看见她娇怯怯站在门前,穿着身杏黄色衣裙,披着长长的秀发,看上去倒也婷婷袅袅,惹人垂怜。

潜水鸟本来不太好的心情,似乎也变得好些了,看着她问道:“什么事情?”

“你的快递。”她手上拿着份快递。

公司的快递基本上都是她前台统一收取,平时都是要自己去问,今天我的快递来了没有?她会爱理不理地帮你翻找看看。若是小领导,她会提前把快递文件等放在桌面,看见就直接给他。若是大领导她才会亲自送上门去。

潜水鸟不是大领导,也算不上个领导,只是个码字的,今天居然她亲自送上门来,潜水鸟忽然很感动。

“哦,谢谢了。”

接过快递,她才转身微笑着离开。

不过很快这种感动就没有了,因为她一天隔三差五就跑到他办公室一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份文件啦,一个菲林啦。看着潜水鸟收下,然后才甜甜笑着离去。

对她来说,给他送文件,似乎是件很享受的事情。而她这个前台似乎就是为他专享服务的。跑了次数多了,她显然想和他说点话,但潜水鸟一向是高冷的表情,不主动搭话,只是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她,她有点不好意思,没说出什么。那边,已经有人在前台呼唤她了,嗓门很大很粗,一听就知道是大老板。

她一吐舌头,快速跑回去了。潜水鸟听见老板在前台训斥她,说:“上班时间,别乱跑,你是前台知道吗,敞开着大门,没人管,谁都可以进进出出了。”

原来刚才称她不在,一个发广告的偷偷溜进了办公室,正好被老板看到。

潜水鸟不是傻瓜,那姑娘的意图显然很明显。

潜水鸟也不是木头,自然不可能不动心。

每天上班打卡时,潜水鸟就更加多看她几眼了,她冲着他笑一下,他算是回报性也微然一下。渐渐,潜水鸟也习惯每天出电梯进公司时就能看见高高的前台后那个窈窕的身影,有时候偶尔看不见她,心里倒也多了丝念想。居然有些魂不守舍起来。

有天下雨,潜水鸟来公司比较早,公司里只有一两个员工早到,各自忙着开电脑,洗杯子倒热水吃早饭。潜水鸟远远看见前台空荡荡,有些失落,等他到打卡机前,准备打卡时,那女孩忽然从下面钻了出来,潜水鸟吓了一跳,原来她在那里弄鞋子。抬头看见潜水鸟笑了笑,说:“早啊。”

“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冷清荷。”

明明那么热情,却姓冷。

“嗯,你来的好早?”

“每天都是我开门的,你信不信?”

她一脸甜蜜地笑容,似乎今天总算有机会可以这样和他面对面,没人打搅地交谈了。

“是吗?真的?”对于这个问题,潜水鸟并不关心,他们纯粹是闲搭着。

“你早饭吃了吗?”

潜水鸟看见她桌上有一大包热乎乎的东西,可能是包子。还有一杯豆浆。潜水鸟的确没有吃早饭,今天下雨,他骑着车,不方便买,打算到女同事这里弄点饼干之类的充饥一下。

“没有。”潜水鸟可以感觉自己的肚子正在咕噜咕噜叫。

她忽然从袋子里取出一个菜包子,递给潜水鸟说:“我今天买多了,原本觉得自己挺饿的,但是买好后发觉自己肯定吃不了那么多。这个给你——”

潜水鸟看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忍不住就伸手接了过来,他知道自己是饿了。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多谢了。”

“没事。”

第二十四章 寥落的爱意

吃完包子,潜水鸟很快就忘记这件事了,因为他一个上午都在开会,冗长的会议结束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刚吃完午饭又接到通知总公司的领导来了,大家到会议室集合,接着开会,一个会断断续续持续到黄昏。一天会开下来,潜水鸟感觉自己昏昏沉沉,走出会议室时,整个办公室静悄悄,路过前台看见她安静异常地坐在那里,无关人员都下班了,她还得等着关门。她看见他,说:“开完会了?”

潜水鸟嗯了一下,没说什么。就回到自己办公室。等潜水鸟推着车准备离开公司时,看见她也正好走出大楼,她没看见他,撑着伞,默默在前面走着。潜水鸟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恋爱了。

一个人一旦觉得自己恋爱了,整个人都会感觉不一样,大脑皮层会分泌某种化学物质,让你开始进入亢奋状态。潜水鸟就感觉自己忽然间对上班充满了乐趣,更主要的是充满了期待。期待进门时能够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对于这个身影,他有种神奇的亲切,好像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在这个公司来说,他们自己划分了一个界限,他们两个人属于这个界限之内,将旁人拒之外面。

这个无形的界限又像神奇的网,开始紧缩收拢,慢慢拉近彼此的感觉,无形中两个人即使是个眼神就多了莫名的默契。

冷清荷每天都会给潜水鸟带早点。

一般总是潜水鸟到前台打卡的同时,她就无声无息把早点放到了他面前,他也不多啰嗦,拿起早点冲着她笑一笑,或者挤个怪腔就回到自己办公室。能吃上热热的早点和甜甜的豆浆,这自然再好不过了,更重要的是,在这他乡居然有个人会关心他了,他感觉内心很火热。

对冷清荷来说,能每天看见他潇洒地从自己面前经过,就满足地不得了,如果他能和自己聊上几句,她可以开心一整个上午。若是他今天突然不进公司,或者去售楼处了,或者是她不知道的情况,她就有点魂不守舍,坐在那里心猿意马。

虽然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纸,但爱的萌芽已经慢慢茁壮成长起来,这已经是他们自己都知道无法掩饰的事情。

虽然潜水鸟不愿意在异地他乡恋爱,在他看来,这个地方迟早是要离开的,他是属于魔都的,而不是属于这个僻背的淮北小城,这里的姑娘再好,也不会是他的归宿。这种强烈的我是过客的肯定,让潜水鸟从理性层面抑制了自己的欲望和对爱的渴求。

虽然他知道自己很寂寞,很想有个姑娘能够陪伴,但是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所有魔心。

另外一方面,对于蝴蝶的眷恋,也强迫着自己不会去爱上她之外的别的女人。他这种眷恋已经那么些年了,不能轻易允许自己精神上出轨。他总觉得自己是属于她的,不会属于任何女人。而如今,他们只是短暂的分离,终有一天会相聚。这种自我安慰的念头一度顽强地占据着整个心灵。但时间慢慢分化和腐蚀着一切,自然也包括他的爱情箴言。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他惊惧地发现,近来自己对蝴蝶的关注热情在慢慢减退。他几乎很少去看蝴蝶的QQ了,他满脑子想的居然都是冷清荷那张可爱还有点呆萌的小脸蛋,躺着看小说时,会突然想到,明天她会给自己带什么样的早点?

这样一想,就希望快点变成第二天。

他在网上给自己买了好些衣服,如今换行头也是他每天晚上必修的课程。他会想,自己穿这身衣服,她会觉得酷吗?

他当然很酷,在冷清荷眼里简直就是酷毙了。她最迷恋的就是他冷冷的微笑,然后仰着头从她前台风一般走过。虽然他总是很少主动找她说话,但是他的眼眸已经深邃起来,看自己的神情也完全不一样了。

她自然能感觉出来,每次见到他,她就心跳加速,好像里面有只小鹿在跑。

爱情实在是很奇妙的事情,前一天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后一天却好像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们之间话虽不多,但眼神交流无疑多了起来,还暗含着某种默契和灵犀。

潜水鸟变得更加深沉起来。他有意躲避着这突发的爱情,有时候故意绕道而走,不想经过前台。他强迫自己不去多看她,免得自己心猿意马。但是越是这样,渴望见到她的念头就越深。

有时候整个上午或者下午都在为此事煎熬着,除非忙得不可开交时,才会陡然遗忘。

这阵子他很忙,因为总公司的领导一直在他们这里视察一个新项目,他作为企划部的主管,鞍前马后地跟着,随时要准备修改方案。虽然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是每回开会他都必须到场参加,做好各种记录,几乎每开一次会就得修正一次企划方案,至于什么时候方案才能定稿,他也不知道,这得看总公司的领导,为此他也忙得陀螺似的。

整整一个月,他觉得自己几乎只有上班时间,却没有一个固定的下班时间。每次等他下班时,办公室里早就空空荡荡了,别的无关紧要的人员都已经下班了。

没有了平时的喧哗,黑幕笼罩的办公室,显得冷清而阴森。有次他居然看见一只老鼠已经明目张胆地出来寻食了。从一个桌子跳到另一个桌子,小心搜寻着哪里有食物。办公室里的食物自然不少,特别是那些女孩子,抽屉里总是存放着美味的零食。

他一跺脚,那只老鼠吓得仓皇而逃,他戴着耳麦快步到前台,灯光下冷清荷抬起疲倦的眼睛,看着他,轻声说道:“可以下班了?”

他默默一笑,说:“走吧。”

如今每天唯一陪同他的就是冷清荷。她要负责关门,自然要等他走了才能走,后来他们就每天一起走。一起坐电梯下楼,潜水鸟总是听着耳麦里的音乐,眼神仰得高高的,似乎总是看着电梯的顶部,那里似乎是音乐缥缈传来的舞台。他占据电梯一角,另一角是冷清荷,她则木讷地看着电梯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数字。

第二十五章 爱慕

电梯快速下降,整个过程他们总是一言不发。

冷清荷习惯了他的宁静,但是她内心其实很想说话,只是看他在听音乐,不好意思打断。有次出电梯时,她问了声:“你在听什么音乐?”

“日文歌啊。”他眨巴着眼睛说。

她很少听日文歌,她连歌都很少听。

“好听吗?”

“当然。”

通常他们的同行仅限于到电梯口,因为潜水鸟骑单车,而她则是坐公交车。潜水鸟会看着她说“拜拜啰。”然后就走了。

冷清荷虽然有点恋恋不舍,但是无可奈何。

直到突然有一天,潜水鸟说:“你晚上有事情吗?”

“没有。”

“急不急着回家?”

“不急。”

“一起吃饭吧。”

他们公司这里有家茶餐厅,因为潜水鸟不想推着车去,就建议到那去吃饭,回来好取车。她自然没有意见。那家餐厅她吃过,虽然味道一般,不过环境还算幽雅。商务套餐晚市不做,他们彼此为自己点了些喜欢的菜,外加一个锅仔。要了壶茶,就面对面进行着晚餐。

席间他们闲聊了些单位的事情,聊到单位里的同事,说到有趣的地方,忍不住都笑起来。潜水鸟聊到了自己四川的家。唯独没有聊及魔都。

在他的世界里,魔都的经历是个独特的领域,属于他的隐私,他自私地守望着,就好像一头雄狮守卫自己的领地一般,他不愿被人窥探,更不愿别人踏入一步。

在冷清荷面前,他的闲聊很浅淡,很快他就把话锋转到了她身上。对于她,他很有兴趣想知道得更多,更深入。

她的人生似乎更加简单,刚刚踏入社会,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生经验,唯一的人生经验就是大学里的一次恋爱。她很坦然地就说到了那次青黄不熟的恋爱,说那个男生是政治系的学哥,人很高,很高很瘦,喜欢打篮球,基本上只要是球有关的体育项目他都喜欢。

她说她第一次看见他就是在学校的篮球比赛上,他穿着运动服,在球场上奔跑跳跃,很是健美。于是她就偷偷喜欢上了。

潜水鸟微笑着听着。她眼神中似乎闪烁着那种倾慕和爱恋的神情,她说着的时候他感觉到她依稀开始沉浸到当初那段恋爱中。

“那么后来你们怎么认识的?”

“其实就是通过同学关系,拐来拐去就认识了。”她说着并痴痴地笑了起来,好像自己都对大学里那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感到不可思议:“我没想到他对我居然也有好感,我们就这样交往起来了。一起看个电影啊,一起打饭啊,就这样子了。”

果然是很单纯的爱情。

“那么后来呐?”

“后来就分手了,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我们两个喜欢的事物没有共同处。他几乎天天要去打球,余下的时间就是呆在寝室里看各种球赛,那种疯迷的程度太让我受不了了,和他在一起,也总是没玩没了地讲着球赛啦,球星啦,我觉得他不关心我,只关心他的球赛。所以后来就不好了。”

“他还找过你吗?”

“他心里没有我,我不去找他,他也没有来找过我。”说到这里,她撅起了嘴,一脸的不满意。原来她赌气的时候样子更可爱,那小嘴就像鱼缸里的金鱼,正准备吃食。

不过从她的神情看得出,这段爱情并没给她带来多少伤害,可能她也为此难过和黯然了一阵子,不过很快她就又恢复了情绪,每天依旧愉快地生活。她是个没有心事的女孩,心里也藏不了心事,在她眼里生活很简单,学校毕业,她爸爸托人关系就找到了现在这个工作,然后更加是没有心事地上班下班,可能她如今唯一的心事就是潜水鸟了。

是的,每天她看着潜水鸟从电梯里出来,然后和她道别离去,她感觉自己总是心事沉沉,好像被压了块铅石。

独自一人在公交车站等车时,总能远远看见潜水鸟骑着单车从马路那头快速穿越,流星一般从她的视线里消失,她尽可能想扑捉那一瞬间,呆呆地望着拐角他消失的地方,那时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即是甜蜜,又是寂寞。然后默默上了公交车。

潜水鸟除了微笑,没有说什么。谁都看得出这种爱情的命运注定是短暂的。两个人需要长久相处时,必须要有些共同之处,不论这共同之处是否高尚,或者低俗。

有时候这共同点可能很不起眼,但是却会在两人长久的相处之间起到很大的作用。譬如,有些夫妻之间看似没有共同点,但他们同样贪小,或者吝啬,这会在生活中很多时候无形拉近之间的距离,形成感情上的某些依恋。

潜水鸟忽然暗想,自己和蝴蝶之间,是否有共同之处?电影算不算一个?也许比较牵强,但目前为止他能明确的就是这个。

蝴蝶喜欢看电影,那时候他们在一个单位工作时,他总是给蝴蝶下载电影,她喜欢国外的电影,而且口味很重。追杀,恐怖都是她的所爱。相对而言,自己看的电影比较杂,几乎什么都看,当然前提是要经典。

有一阵子他一直在自己的QQ上写影评,虽然水平赶不上那些专业影评,但毕竟还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他知道蝴蝶偶尔会访问自己的QQ空间,她是看影评来的吗?

她想看什么?

此刻,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她喜欢什么?不过对潜水鸟来说,她喜欢什么似乎并不重要,因为他们不会有爱情,就算有爱情也可能是短命的爱情。所以他不在乎他们之间是否有共同点。

吃饭的间隙,潜水鸟会拿起茶杯,喝几口水,这时,他会默默注视着她,看着她小心把每一口菜送进嘴里,她很饿,所以吃得并不少,但是努力保持着风度和优雅的姿势。她一定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丑态,哪怕是一点点。这让她显得很矜持。这顿饭对她来说一定不轻松。

潜水鸟觉得很有趣,脸上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几乎很少和女孩子这样单独面对面的吃过饭,以前在魔都时,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一起吃饭,当然也包括蝴蝶。而饭桌上他总是合子或者明月的取笑的对象,那时他就是这副皮里阳秋的表情,没人知道他内心世界。

第二十六章 办公室是非场

这表情蝴蝶也琢磨过很久,有点玩世不恭,有点愚弄自己,或者是愚弄旁人更多一些,或者还有不屑,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在乎,都不管我的事。这表情说明,他正把自己让位于一个他者,而非当事人。有时候甚至凌驾于所有人之上,遥远的做个安静的聆听者,参与者,不带任何感*彩。

她几次抬眼看他时,他就是这副表情。她想,他在看着自己,他会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感觉?他似乎有点喜欢自己,是啊,看啊,他那表情说明并不讨厌自己,他的笑容多迷人啊……

同样一个表情,在不同的女人眼里竟然会有不同的结论。蝴蝶若是这么单纯,也许他们早就走到了一起,不用玩这捉迷藏的游戏了。

但是同样面对一个男人,范凡(见第一部《单身父亲》中人物)早就会让蝴蝶知道自己喜欢她,并且不顾一切一把把蝴蝶拥入怀中。潜水鸟却只会远远关注着,并且挂上这副不着边际的表情,让你去猜测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就像森林中高高立于枝头的那只鸟,为了躲避着猎人的猎枪,他就这样保持警惕和敏感。

两个敏感的人,该怎么面对彼此的未来?爱情需要坦率和直白,需要*裸地投入,完全没有保留,还需要奋不顾身的彼此付出和承受,不怕伤害。

从黄昏进入漫长黑夜的这个交替时刻,是这个小型茶餐厅生意最好的时候,前来吃饭的客人络绎不绝进入殿堂,眨眼间,已经坐满了。映衬着外面的黑夜,灯光似乎更加明亮了,也更加暖人了。灯光下看女人总是格外美丽。

潜水鸟忽然发觉对面的她的确更加迷人了,特别是脸上多了两朵红晕。他们点了有点多,冷清荷已经放下了筷子,说吃饱了,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潜水鸟本来想主动给她倒杯水,但是茶壶就在她的手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另外,他也不想显得自己和她太多亲近,一切都要慢慢来。

对于爱情,他一向不着急,温吞水似的。这种冷淡,在合子看来,就是GAY的表现。问题是造成所有人这种错觉的根本原因是他的世界中就没有过和女人恋爱这件事,他既未提及过,各种迹象也表明他不像是有女朋友的男生。他总是独来独往,也没表现出对女人有任何兴趣。

事实上,在合子眼里,甚至在整个办公室里,他就被认为是个同性恋。只有蝴蝶知道他其实并非喜欢男人。只是习惯性的深藏不露而已。

合子甚至以为老马很喜欢他,因为一天不见到他,老马就要惦记。这个成为了办公室笑话,当然是背着老马。

潜水鸟忽然之间感觉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有了某种关联。很奇怪,就这样一起吃个饭就会有不同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很宁静,好像两人慢慢走入一片无人的森林,四下幽暗,树木高森,一起都宁谧而恬静。他们慢慢散步,彼此对接着心灵上的交流。

是不是有点像科幻片?不用说话就能感知对方的一切?

他和蝴蝶却从来没有这样,关键是他们都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潜水鸟想,这难道是爱情?他有点不确定。

自从那晚之后,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多了起来,相处的时间也多了,亲近感在日益加深。但他们的爱情或者说约会是属于夜晚,白天他们在办公室里,她还是一个前台,他还是属于那间封闭的办公室,他们之间很少说话,但是她还是每天给他带早点。

在他打卡上班的时间,一包热热的早点已经悄然放在他手边了。有时候会遇上个不识时务的同事,正好也等着打卡,或者司机会找前台搭讪几句,看见早点就会在那里嚷嚷着也要。

她婉转地说:“这是人家叫我带的。你又没叫我带?”

那人就说:“明天你也帮我带吧?”

“行啊,你先存放一个礼拜的早点的钱在我这里,我就帮你带。”她嫣然的笑着。在这个办公室工作到今天,她已经不算是新人了,而且机灵的她已经摸清了这间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际关系。

有人说千万不能小看了每个公司的前台,这虽然是个平凡的工作岗位,但是她却是需要和所有部门,所有人打交道的一个岗位,一个资深的前台必然是对公司了如指掌的人物,而且圆滑和机智是不可缺少的内涵,因为你每天要应付各种骚扰,各种指示,各种编派,当然,如果你不愿成为被随意编派的那个小人物,你就要有足够的手段去对付。

如今她对整个公司里的人员情况已经摸清了解,哪些人不好得罪,哪些人可以随意使唤,哪些人内心龌龊,必须小心应对,她都了然在胸,自然在对待人和事上越加轻车熟路。

眼前这个男人,除了工作上还算行外,其他方面简直就是个人渣,整天混迹在办公室里,找女生开玩笑,手脚还有点不干净,和你说话时,会有意无意在你身上摸一把,或者突然间伸胳膊抱住你的肩,一脸嬉笑,完全不当一回事。

冷清荷也被他突袭过,那次她正和几个同龄的女生中饭时在吃东西,聊天,他忽然悄无声从后面走过来,猛地用身躯撞了她的后背,并贴得很紧,把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刚要发作时,他嘻哈着问:“你们在吃什么好吃的?有没有我的份?”他快速挤到女生中,随手就拿起她们的零食,毫不客气地吃起来,边吃还和边和另外一个女生大声说笑起来,连眼角都不往她这里瞟,好像她完全不存在一样,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她的错觉。

你如果去指着他,他一定会一脸错愕地看着你,然后故意结巴着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肯定幻觉了,昨晚和男朋友那事一定做多了吧?哈哈,我又不是你男朋友,我干嘛要碰你?”

第二十七章 渣男教科书

之前有个女同事就因为类似的事情和他吵起来,他就这样取笑和攻击对方,最后把那个女同事气哭了。他却像个发怒的公狗一样,在办公室里狂吠了半天,没有人出来说一句。

这种事情,在办公室里发生其实很难处理,因为所有旁观者仅仅都作为旁观者,没人会出来替你说句话,即使有人想说,但是毕竟事情发生总是一瞬间,谁都没有注意,自然也不好随便说,大家无声息回到自己座位上,偷着看热闹。

其实无聊而憋闷的办公室生活,人人都想等着看点热闹,这样可以愉悦一下神经,缓解一下沉闷的气氛,或者,可以打发掉点时间。

看热闹总比看文件愉快地多吧。

那个可怜的女人在厕所里哭了好半天,最后跑到领导那里去告状,但结果是领导从来不会为这种事情浪费他宝贵的时间,而且领导的观点就是这世界上一只碗是不会响的,你若不是潘金莲,怎么会冒出来个西门庆?然后就是言外有音地说:上班就好好上班,干嘛搞出这种事情来?本来我是想找你们部门好好开开会,你们近来的业务做得不够理想啊……

那女人碰了一鼻子的灰。这个男人后来得知真相后,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后来那个女人就辞职走了。

当时冷清荷的感觉好像突然吃了个苍蝇,恶心,加难受。很想上去扇他个嘴巴,不过这样说不定就会打起来,事态可不能闹大,毕竟自己在这里还没有什么根基,而这个男的,据说有那么点背景,具体谁都说不清楚,因为他和潜水鸟一样,是从魔都委派过来的。

“他给钱了吗?”那人眨巴着眼睛说。

“当然给了。不给我干嘛带?”她也想司机报复,但是这人男人很狡猾,根本抓不到机会。他如今喜欢没事找她搭讪,倚着前台,眼神东飘西荡,聊着今天早晨看到的新闻,昨晚的电视剧,或者还会聊今天她穿的衣服,他会评论,你今天这条裙子不错,毛衣也搭配得很好,不过包包的颜色有点不相称等等。

让人感觉好像他和你已经很熟悉了。

冷清荷不理他,打心里反感这人,但是你越是冷若冰霜,他就越像鼻涕虫一般粘着不放,不管你搭不搭理,他照样在那里自顾说着。但是只要有领导出没的任何迹象,他会刺溜一下缩回到自己办公室,一本正经地开始工作。

某天晚上,冷清荷和潜水鸟吃饭时,提及过这个人,她还隐隐约约透露了些他那些令人生厌的行为勾当,但潜水鸟的反应很淡漠,没有发表什么言论,那神情让她琢磨不透,甚至她都怀疑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

她觉得奇怪,他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潜水鸟当然听到了,他边吃菜,边听着,心里想的却和她完全不一样。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发表言论,更没必要放在心上,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话资而已。

他静静地看着她,有些明白她心里的想法,她可能希望自己能找机会教训一下那个男的。或者,就此刻,应和着她也痛骂一下那个卑鄙的家伙,表现一下自己的愤慨和不满,男人的血性,更彻底地说,就是作为她男朋友的理应表现的强烈愤怒,怎么敢欺负我的女人,必须要强出头一下。

但是他却不是这样想的。他为什么要为她出头?他们不过也是同事,只不过吃了几顿饭,可能,理论上讲要比别的同事关系更加亲近些,仅此而已。

听着这些时,潜水鸟心里别说愤怒,连一点气愤的感觉都没有,很平静,平静地就像一汪湖水,宁静地映着天空,连片浮云的影子都没有。

他的心湖里,却永远留存着片森林,广袤深邃,人迹罕至,却完完全全是属于她的,他渴望被她环绕着,拥抱着,几个世纪都不算久远。

潜水鸟那天晚上就平静地面对着这个自认为是他女朋友的女孩子的埋怨和唠叨。因为他的沉默不语,让她觉得发泄意犹未尽,在后面的时光里,一直喋喋不休反复说着这事,咒骂着这个男人。

潜水鸟虽然没有同仇敌忾的那种愤怒,但很有耐心听她讲诉。

他不言语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和自己一样都是从魔都来的,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多少交流,但是彼此保持着客气的距离,仅仅维持工作上的交流。

相反,在工作上来看,这个男人确实找不出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能力很强。可能对于女孩,他有些卑劣的行径,但是男人之间的相处,他目前看不出有哪里同样让自己不齿的地方。说实话,在这里工作到今天,潜水鸟甚至觉得工作上唯一最容易相处的就是他,基本上你需要什么协助,他都能做的相当漂亮,不用让你担心会在他这个环节出现什么差池。

归根结底,对这个男人,他也不了解。

这些年的漂泊,和艰苦的生存经历,让潜水鸟知道最为深切的一点就是做人一定要谨慎,不论是语言上,还是行为上。

所以更多时间,他都把自己置身为一个聆听者,参与者都尽量避免。虽然有时候也会有把持不好的时候,那是情绪激动使然。此刻,他对自己的身份把握的很完美。

他静静地看着,觉得自己能保持这种进退自如的风格,感到很满意。他的嘴角一阵牵动,似是而非地笑了笑。

当然这个笑容,冷清荷没有察觉,因为她仍然沉浸在她的絮叨当中,并且情绪亢奋,连嗓门都大了。

潜水鸟发现了这一现象,显然这样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有失分寸,于是善意地提醒她说:“小声点,人家都在注意你了。”

冷清荷从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越说越来气,简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手都挥舞起来了:“看什么看?让他们去看好了——”

潜水鸟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低说:“我们走吧。”不知为何,他对她的这种失控的情绪有点反感。不过很快就平静了,像是突然从眼前掠过一片阴霾而已。他和她各自付了帐,然后拖着她离开了饭店,在路口作了告别,然后回公司推他的单车,看着迷离的夜色,他想快点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把上星期没有看完的那部恐怖片继续看下去。

今天的相处有点让他感觉不愉快,她的某种西斯底里让他有点意想不到,在他看来,这点小事情不值得这样情绪激动。这让他想到了合子,她也是个容易情绪激动的人,总是喜欢述说着她的爱情史,而她的爱情史总是以令人惋惜的结局告终,然后她开会喋喋不休述说着她的前男友的故事。

当下的爱情史,分手后变成前男友的故事情节,其实讲的都是一件事,但是她会不断重复着这些。那个时候,办公室里他们几个同事们依然会津津有味听她讲,好像听别人的爱情故事,虽然老套,没有新意,但是依然很热衷。

那个时候,合子就是他们故事的来源,虽然永远讲着一个故事。有次忽然听出些了新意,大家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蝴蝶就在一边问:“你讲的还是那个前男友吗?”

合子嘿嘿一笑,说:“那个前男友已经是前前男友。”大家愕然,并恍然,原来合子又恋爱过了,并且又成为了过去式,他们的以后的故事将更加精彩。

潜水鸟骑着单车,飞一般穿梭在马路上,街道间,好像一只快活的鸟。

第二十八章 画家林漠田

蝴蝶上班的地方在市中心,那里林立着一片写字楼,中间有个广场,中央有个喷水池,不过已经不再喷水,里面水池里的水浑浊而肮脏,一年四季,没人打理也没人清理,好像已经完全被人遗忘,不论是作为一个观赏景观还是纯粹一件建筑行为艺术,都已经丧失了最初的功能。

每逢秋季,落叶就会铺满水池,若是寒冷的冬季来临,这里高楼间肆虐的狂风再加上水池里粼粼的脏水,让人更生寒意和凄凉之意。

在蝴蝶看来,这个水池的存在与现在这里的时尚和摩登完全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是煞风景的所在,当初的设计纯粹就是个败笔。若是没有持久决心去做一件事,干脆不如开始就不做。

每次路过这里,蝴蝶都会情不自禁往水池里晃上一眼,她不得不绕过这个水池,因为她公司所在的办公楼正好在水池对面那栋茶色幕墙的摩天高楼里29层。

进入豪华阔气的写字楼,蝴蝶就完全忘记了自己昨天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宅女,慵懒,无聊,甚至是颓废,但此刻,她知道自己神采奕奕,光彩照人,穿着时尚靓丽地进入这个魔都的心脏,准备开始一天紧张地工作。

作为一家时尚杂志的主任编辑,她今天的工作表排得很满,上午是例行的编辑部选题会,中午要看完交上来的所有稿件,下午自己还有采访。在这家杂志社里她自己除了担任主任编辑外,还负责一个话题的栏目和一个人物专访栏目,这两个栏目分量比较重,也是相对难做的,所以总编就要求蝴蝶自己来做。通过这些年的磨练,这些栏目对蝴蝶来说不算难做,只是时间上会比较紧张。所以蝴蝶总是快速处理完办公室的事情然后风一般游走于应酬,交际,展览和各种层出不穷的活动之中。

另外,工作中最难处理的就是人物这块,采访的都必须是时尚界,文化界的名人,这些名人可不会听指挥。

不是你想要采访就能采访到的,也不是你想什么时候采访就能采访的,往往要根据他们的时间,而且你的文章若是让他们不满意了,可能你就会有麻烦。

蝴蝶总是特别小心,她自己知道,虽然名头上好听是个主任编辑,其实和其他编辑一样,大家都是雇佣人员,所以一切人物都得罪不起,工作上更不能出现任何差池,不然饭碗难保。

蝴蝶还算满意眼下的这份工作,虽然忙,但毕竟没人约束你在干什么,上面只有一个总编管你,他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所以大部分时间她比较自由。除了杂志社的事情,还有些自己的事情可以处理,譬如和摄影师JJ就属于自己的活。

至于采访之后,她没有安排,因为这种采访你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能够结束,而且这个采访的人物是个旅美归国的画家,这个人倒还好对付,关键是介绍人是另外一个画界的老前辈,这位老画家擅长人物画,但是更擅长与女人交际,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她必须要先去和这位老画家见面,然后才能和那位旅美归国的画家见面采访。而那位老画家昨天在电话里已经明确说了:“无极啊,明天过来一起吃个饭,我介绍你认识庄先生。”

那位老画家叫林漠田,今年六十余岁,是画界的老前辈,当前还曾师从一位著名的已故画家幺七。那位幺七画家的画作如今在收藏界颇为抢手,名家拍卖行今年新出的拍卖价格已经上亿,好像这个天文数字还有可能被刷新。

这位林漠田也算是杂志社的编审,不过挂个名头,偶尔来过一次编辑部,也是由老板亲自陪同,前呼后拥的,视察了一遍,算是赏脸参加了那次编辑部的选题大会,而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蝴蝶自从那次会议后就开始了和他的漫长纠缠。

老板要求蝴蝶给他做一次人物专访,会议上他热情且爽快地点头答应,并让蝴蝶第二天就去他的工作室。他的工作室也就是画室。

前一天晚上,蝴蝶费了老大劲查阅他的资料,准备各种采访提纲,一直忙碌到半夜,前思后想,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遗留之处了,才惴惴不安上床睡觉。毕竟这是老板的朋友,若是写砸了,自己就准备卷铺盖走人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赶到他的画室时,他的态度和昨天在会议上那种和蔼风完全不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根本不看蝴蝶小心递给他的采访提纲,直接先扔了一堆画集给她,然后就匆忙打发走了她,让她写完稿子再来。

那天蝴蝶捧着一堆画集,走出那个高档社区时,感觉内心很郁闷,原来在这些人眼里,小人物就是这样被视如草荐。恍惚间,都有种人格被欺辱的感觉。

蝴蝶在这篇人物采访上可算是花了功夫,忙活了一个通宵,先是看所有的资料,包括那些绘画集,蝴蝶并不懂绘画,但是结合着别的编辑的撰文和社会上对绘画的评论,好歹也能看出些端倪。

看完所有资料,独自在阳台上吹了下风,让自己发烫的脑子冷静一下,整理出个思路来。她从冰箱里倒了杯果汁,看见对面有人家叫了肯德基的外卖,是个神情萎靡的小伙子,戴着副黑框边的眼镜,付了钱转身进门前,忽然四下望了望,蝴蝶立刻往房间里退了退,她可不想让他发现她居然在观察他,也许他会以为她是故意在偷窥他。

原来也是个深夜不睡的熬夜族。这个城市像自己一样的熬夜族据说很多,每当夜灯初上,这些百日梦游客仿佛苏醒过来的魔兽,开始了他们疯狂的黄金时段。

看着肯德基小哥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蝴蝶忽然也感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晚上本来就没吃太多东西,此刻胃里早已空虚,难怪感觉有点头重脚轻的,原来是饿了。

蝴蝶觉得自己很想吃面条,最想吃的居然是小时候和爸爸在一起经常吃的烂糊面,里面蔬菜和肉都放在一起混搭,虽然是偷懒之举,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

她还想到,那个时候会和爸爸一起深夜煮方便面,配上小杨阿姨做的泡菜,他们吃的可是香啊。高若涵只是在一边看着他们吃。那个时候她并不觉得那种生活很幸福,如今回想起来,只能付诸感慨了

第二十九章 初见庄有生

家里似乎还有泡面。等蝴蝶吃完面条重新坐到电脑前时,已经是午夜了。四下万籁寂静,她依据着头脑中刚刚吃面时理出来的思路,开始写作。等到全部搞定,她用迷糊的眼睛看了看窗外,都快天亮了,关了电脑,倒头就睡。

虽然睡下了,但是头脑里依然不断在过滤着刚才写的文章,哪里需要再做修改,哪里的词句写得还不够,迷迷糊糊间才睡过去,等猛然醒过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好歹起了床,感觉眼睛发痛,头发胀,洗了把脸,才觉得清醒过来。换了身衣服,梳理完发髻,拎着包依旧头晕眼花地出门上班去了。到单位时,时至中午,叫了份外卖算是早饭和中饭,处理完手头所有事情,依旧前往林漠田的画室。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这篇文章,林漠田对她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但变得相当客气,而且开始主动会约蝴蝶到他这里来,请她一起吃饭,开始蝴蝶是受宠若惊,但渐渐随着次数的增加,蝴蝶感觉出这友善并不单纯。

但是作为老板那边的人,蝴蝶怎么都不敢得罪,只能自己做的更加聪明些,减少和他的单独见面,用工作上的忙碌来回避他的各种邀请,若是实在推脱不掉,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

后来他似乎也渐渐觉察出蝴蝶有点不愿来,纯粹的邀请总是得到各种开会啦,参加活动啦,采访等借口的推脱,一个礼拜邀请三次,次次都回绝了,虽然有些不快,但蝴蝶总是婉转客气,理由也是情理俱在,倒也让他不好发作。

他知道蝴蝶如今最需要的就是交际圈,她需要结识更多的名人,来展开她的工作,就她自己那点子朋友,都是不上台面的,真正的名人,又岂是她这样一个小而微的编辑能结识和搞定的?而他恰恰具备这方面的人脉和实力。作为一个资深的老画家,人脉和关系网涉及文化,娱乐,商业等各个领域,岂是蝴蝶这种小姑娘所能项背的?只要稍稍点拨下,她的职业道路将大放异彩。

他知道她每期要写两个重量级的人物专访,而这些人物的联系恰是她焦头烂额的地方。于是他打电话的理由开始了改变:无极啊,今天你一定要来,我和几个著名的导演一起吃饭,你可以约他做个人物采访啊?

蝴蝶不能不去,因为她没有这方面的人脉,而她要开拓这个领域,就得不顾一切投身其中。蝴蝶知道那里设了个笼子,但是她这只美丽的蝴蝶也只能奋不顾身了。

庄有生作为一个旅美归国画家,在国内外都有不少的知名度。他回国的新闻蝴蝶早就看到了,但是没办法联系到,只能作罢。那天林漠田忽然打电话说,无极啊,今天下午要和画家们见面,你也过来吧,那个庄有生也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下,你可以给他也写个人物专访,聊聊美国的生活,还有他的人物画。这可是好机会,你中午就过来,我在画室等你。

蝴蝶正在为下期的人物犯愁,眼下的好机会怎么能错失。那天蝴蝶穿着鲜亮地前往画室,林漠田正好画完画,边洗手边说:“无极啊,其实我也是昨天晚上刚刚香港回来,你看我的行李还在厅里搁着。”蝴蝶早就看到了,那只巨大的拖杆箱。他在厨房洗手,边上搁着还没洗的碗筷,还有一个青花瓷盘上放着吃剩下的玫瑰腐乳,这是他的早饭。

传统的魔都人都喜欢吃泡饭,酱菜腐乳,加上汤汤水水的暖和的泡饭,虽然简单,但却是魔都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种美味。特别是在你一觉醒来肠胃尚未苏醒,或者在你豪享大餐后,满肠的油腻和肥沃,这清汤寡水真可以舒缓你的脾胃。

从蝴蝶记事起,她的早饭就是蛋糕面包,几乎从来不吃这种泡饭,偶尔爸爸特别忙碌,晚餐时会弄点泡饭,吃起来也是别有滋味。

他洗完手出了厨房,蝴蝶只能跟着出来,他用老花眼镜后的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眸看着蝴蝶说:“明天我还要去四川,真想带你一起去。可是我知道你要上班,等以后有机会,我也带你和我们那些朋友一起去采风,真的很有意思,里面有画家,有作家,你可以了解到他们很多有趣的事情。”

蝴蝶听着,边听边点头应是。但是她自己心知,这恐怕就免了。那天他们一起吃了个午饭然后打车去了出版社。

初次见到庄有生,给蝴蝶的感觉比较沉闷,除了客套应酬,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坐在人群里,默不作声,好像仅仅是个普通人。不过蝴蝶在来之前也看了他的画,人物画感情细腻,内涵丰富,恰好能说明他沉默的背后却有着不为人知的丰富的内心世界。

蝴蝶递了张名片给他,他谦恭地接过了,林漠田就在一边说,让他改天抽空做个采访。

他连忙点头,表示同意,因为没有名片,就用一张纸写了个电话号码给蝴蝶,让蝴蝶给他电话。

对庄有生来说,虽然他早在多年前就在绘画界出名,不过那么多年一直在国外学习谋生,对国内毕竟不了解,更主要的是国内的人也不太了解他,如今国内红极一时的是油画,对于传统的水墨画家,无论是书藏界还是拍卖行都一直维持着不温不火的行情。

林漠田不但是前辈,也是他此次回国的引路人,这个世道无论你是谁,都需要有人提点和提携。林漠田有这种本事和功力,自然对他要特别恭敬。对于媒体,他现在当然需要媒体来对他进行宣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大红大紫,就是因为自己只会一味地画画,画画,整天画画,却不知道如何推销和宣传自己。

这个世界,就算你画的再好,若不懂到公众面前去推广自己,你的作品可能永远只能被埋没。别说现代人懂得艺术,那纯粹是扯淡。既没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没有自己努力修炼过,怎么会懂得杂杂乱乱一堆一堆的艺术作品中分辨出哪些才是真正的艺术?哪些纯粹就是垃圾?也许垃圾知道被包装,所以也被当做艺术堂而皇之被供奉在艺术殿堂,供人欣赏。那些捣鼓者,只要外表看着像个艺术家,就会被媒体蜂拥追捧。

第三十章 第三类访谈者

对这些,他自然明白,如果在年轻时,他可能最多嗤之以鼻,然后重新埋首自己的绘画,如今,他也觉得自己必须要放下身段来,对于林漠田这样的人物,你就得敬着,对于眼前这个年轻而啥都不懂的女记者就得应承着。他知道自己笑的有点虚假,那种趋炎附势的愚弄和奉承,突然间感觉自己居然就像个妓女。

想到这里,一时收敛了笑容,会议正好开始,他依旧沉默下来。

蝴蝶接过他给她的白纸看了看,纸头上分明是个住宅电话,就有点疑惑。他似乎已经明白蝴蝶看着电话号码发呆的原因,就含笑说,我刚回中国,连个住处都没定下来,如今只是暂时住在哥哥家里,不怕小姐你笑话,哦,是何记者,我目前连个手机都没有。

蝴蝶也笑着说,没事。

蝴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发觉他已经合起来了笑容,隐藏到了他冷漠的表情背后,整个人变得海一样阴沉忧郁。这成为一堵高深的墙,挡在了她和他之间。那堵墙分明就像是耶路撒冷城墙,里面是虔诚的宗教领域,外面却是愚民们的无知世界。泾渭分明,不容逾越。

整个会议,他都保持着一种阴郁的的低沉和安静,林漠田说到他时,他才会抬头微然一下。蝴蝶挤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他,心里明白,和这样的人采访会很困难。

依据蝴蝶的采访经验,采访对象有几种不同,一种人特别能谈,只要你一个问题,他能天南地北扯很多,而且会扯很远,甚至跑题,你就要不断关注着,随时把话题抓回来,不然和你扯上个把个小时,却没有多少有价值的内容。

另外一种,他很喜欢把控你的话语权,无论你提什么问题,他都会说着就转到他的话语上,这种人也很麻烦,你不断要打断,打断是不礼貌的,但是作为采访,不得不打断,不然你都会被他的滔滔不绝忘记自己到底要采访什么了。

第三中其实是最麻烦的一种,就是没啥可说的,你每次问个问题,他最多一句话就完结了,然后一语不发看着你,等你再提问,面对这种人你要不断提问,但是似乎永远找不到他说话的兴奋点,而你却疲于提问也搞得筋疲力尽,关键是他回答太少,不利于你后期整理和写作。如果你没有问题,那么两个人面面相觑,就会很尴尬。

对于上述这几类人物,蝴蝶最怕的就是第三种。庄有生显然就是第三类人。蝴蝶知道在约定和他采访之前,自己必须要做更加充分的准备,以防发生冷场,和他这样的人冷场,那滋味会很不好受。

那次会议结束后,蝴蝶整整花了一个星期准备这次采访,几乎把网络上所有资料都翻阅了一遍,就算是坟里的新闻都翻了出来。即使这样,他的资料还是少得可怜。那些新闻说来说去都那么些话,完全没有创意,有些纯粹是生搬硬凑,记者做的就只是复制和黏贴的工作。

蝴蝶可不想这样。

她还记得那天庄有生看她时的表情,虽然也有笑意,但是这笑容那么虚假,牵强,还带着那么点鄙夷和不屑,在他眼里,她也许就和那些对于艺术都懵懂无知的娱乐记者一样,也是浅薄和鄙陋之辈。只会在这个圈子里像只惹人厌烦的苍蝇一样,整天东奔西走,挖名人墙角,爆料一些无聊的绯闻等,没事就会蹲点和狙击,以期搞到些照片,以此来谋生和混眼球。

她忘不了那种眼神,那是种伤害,伤害到了蝴蝶的自尊心。

她有心一定要写篇不一样的文章出来。这个念头无疑成为了一种压力,只要一想到这次采访,蝴蝶就感觉内心紧张。

今天蝴蝶特意装扮了一下自己,不想让自己显得很靓丽,但是要看上去沉稳简洁。她穿了黑色的大衣,高高挽着发髻,连耳环都没带,只是手腕上那只玉镯,通透碧绿,除此之外,身上一无饰物。橘黄色的手提包,算是衬托些黑色大衣,不然全身看上去太单色调了。

早晨出门前,她破天荒在大衣镜前徜徉了些许片刻,按平时,她穿上衣服很少照镜子,因为基本什么样子她自己心里知道,连梳完头,也几乎不照,只是洗脸时会照下,看看自己今天脸色好不好,有没有眼袋或者黑眼圈,皮肤上或者忽然生出个痘痘,她会照着镜子看要不要搞点面膜啥的。

来到办公室,按惯例,先给林漠田打了个电话,今天要先到他画室,然后再到他那儿。本来不用去林漠田的画室,但是因为他要先看看她准备的采访提纲,而他的画室里,既没有传真机,也没有电脑,只能亲自跑一趟上门。当然这只是借口,但蝴蝶不好推辞,作为介绍人,必须要尊重这一点。

办公室里编辑们基本还没来,蝴蝶若是要来办公室,总是很早就到,在签到簿上写上今天一天的安排,其实她也可以不用写,是那些编辑外出要写的,但是她觉得自己和那些编辑没什么两样,所以写得比别人都勤快些。

财务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女人,她可是老板那边的人,在办公室里有着绝对不一样的地位。她已经在饮水机边泡茶了,看见蝴蝶笑着说:“早啊。”

蝴蝶同样报以微笑说道:“早啊,胡阿姨。”

胡阿姨作为老板的人,在这个偌大的办公室里可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其实每个私人老板的公司都会有这样一类灵魂性的隐形人物。她算是老板的一个眼睛,默默观察着整个办公室的所有动向。她在整个办公室文化当中属于暗流文化,就是平时你很容易忘记她,忽略她,毕竟她不算什么大人物,也不管任何人,但是无论什么事情她都存在在那里,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你若是真的不把她当回事,这又是绝对不行的,有你好看的在后面。因为你哪怕一个小小的错误,都会清清楚楚溜进老板的耳朵里。

第三十一章 初访画室

虽说是财务,其实很多杂乱的事情都归她管,她管得井井有条,从她的处事风格和水准来看,年轻时也应该是企业里的一把好手。

没人知道胡阿姨到底几岁,就是大多数退休女人的年纪,不是办公室里那帮叽叽喳喳的小女孩们关心的事,但胡阿姨看上去富态怡人,相貌端庄,可知年轻时也算是个模样人物,每天穿着时髦,当然是老女人那种时髦,首饰头饰拎包一样不少,毕竟她代表的是老板这方的人。说话声音很好听,会让你忘记她的年龄,对任何人总是笑脸相迎,好像很容易亲近。但是你千万别这样就真的和她亲近,原因谁都懂。

据小道消息传闻,胡阿姨的老公好像是做药品生意的,家里也很富有,当然,她来这里做财务纯粹是为了消磨时光,孩子都长大成人了,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会加速衰老。

胡阿姨相当健谈,可想而知当年在企业里也是混迹各部门间游刃有余的人物。因为你和她一相处就会感觉,她对任何人都有一套交流的手段,既不会让你觉得她烦人,也不会让你觉得难以相处。当然,当你们办公室车轮般忙碌起来时,她就悄悄隐退到自己的办公室,一整天都看不到她的身影。足以让你忘记她的存在。

在胡阿姨面前,蝴蝶从来不敢懈怠,更不敢得罪。说话办事总是要谦让于她。

不过胡阿姨人还算不错,大多数时间总是呆在自己的财务室里,有报销什么的事情需要她,也总是很快就帮你解决,除非老板出国了,或者很长时间没有来,她也就没有办法。

今天胡阿姨穿了身宝蓝色的套装,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枚翡翠戒指,耳环也是翡翠,头发似乎刚刚做过,还染了棕色的头发,额前的那缕还挑染了些暗红,焕然一新的感觉。

“胡阿姨,你今天好漂亮,染过头发了?”

胡阿姨一笑,并下意识地捋了捋头发说:“是啊,昨天一个朋友家的孩子结婚,吃喜酒去了,这个颜色好看伐?”

“好看,衬得更年轻了。”

“真的?我还担心这个颜色太招摇了。不过人家都说好看。”她笑的更加甜了。

“真的好看,很适合你的。”这话不算恭维,是蝴蝶的真心话。

胡阿姨呵呵地笑着,蝴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因为楼层高,初升的太阳早早洒满了办公室,璀璨金黄一片。蝴蝶打开电脑,然后从抽屉柜里取了包袋装绿茶,她今天想先喝点绿茶。

编辑们陆陆续续都来了,忽然间冷冷清清的办公室变得热闹起来,她们来不及放下包就开始讨论起衣服,明星,淘宝,还有又到哪里去大搓了一顿。虽然这些话题上个礼拜刚刚谈论了一个礼拜,但是今天还要继续下去,显然是永远没有休止的。

就在她们聊天的这会儿,蝴蝶已经把交上来的稿子都浏览了一边,并在电脑文件包里统一分档好,以备发送给总编审阅。当然,发送给总编之前,她需要先过滤,把那些不符合要求的稿子,备注好退下去,好让编辑修改或者重新编辑。有些只需要稍稍修改的文章,她就会自己给她们改动,当然这仅仅是限于很小的修改。

那些编辑们会主动跑到蝴蝶的办公桌前,和她说话打招呼,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蝴蝶,自己的稿子有没有问题。

每个编辑都希望一次就OK,毕竟谁都不愿意再花功夫重新去写,那是件痛苦的事情,意味着今天要加班了。和蝴蝶关系不是很近的就闷闷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等蝴蝶在QQ上找她,最好不要找她,找她意味着加班。

蝴蝶也会和这些编辑聊天,不过不会很长时间,毕竟是办公时间,况且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只眼睛。蝴蝶要顾及到自己的身份,她是主任编辑,不能太随心所欲,所以只是随口聊几句,说笑一下,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办公。再者,蝴蝶的事情毕竟也多,她可不想因为聊天而导致她要在办公室里呆更多的时间,干完一切,她要快速离开,办公室外的工作更多,当然也更自由。

蝴蝶喜欢自由,无拘无束,不喜欢被另外一只眼睛默默注视着的感觉。

林漠田的画室在一片住宅区内,一色的高层住宅楼,中央有个小型的广场,有甬道花径,儿童乐园,和供居民嗮太阳的中心绿地。花园一侧是紫藤棚,紫藤已爬满整个棚架,不知谁还种了株葡萄,如今葡萄开始喧宾夺主地占据紫藤架,每到夏季,密密实实地结了很多葡萄。小区的居民就会采摘回去,说是老天赐予的礼物怎么能不要?

蝴蝶很喜欢这里,虽然去画室并不一定要穿过广场,但是她还是特意走这条路,而且喜欢从紫藤架下走过,花季已过,没有了馨香的紫藤花,但是那繁茂的绿叶,依然很养眼,蝴蝶看见高处还有些葡萄没有人采摘,那是因为实在太高了,成了鸟儿们享用的美食。

中午太阳极好,很多人在晒太阳。有些甚至把被子都搬出来晒了,还有些人干脆牵着狗儿在这里,看着过路来往的居民,一边晒太阳,一边遛狗,狗儿因为太热了,转悠了几圈,就干脆找个地方躺下打盹了。

蝴蝶喜欢这些平凡的人,就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生活无忧无虑,也不骄不躁,安然地享受自然赋予的一切,虽然微不足道,也能心满意足。

有时候空闲下来她也会很怀念和爸爸小高阿姨生活在一起时的情形,虽然有很多烦心事,爸爸总是管头管脚,但是毕竟那种一家人聚在一起的生活让人感到温暖和满足。无论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回到家,总是有双关心的目光守护着你。如今,孑然一人,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独孤无依。这时她会想到潜水鸟,他和自己一样在这个城市中过着独孤单身的生活,不过好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川还有个母亲惦记和挂念,他可以打打电话。

但潜水鸟总是说,他不能和他妈妈在一起超过一天,不然铁定会为了什么事情吵嘴。他妈妈是个火爆脾气的女人。

那么多年单独抚养一个孩子,其中的不容易只有她自己知道,长时间积压,脾气自然不会好。只是蝴蝶不明白,潜水鸟为何就不能容忍一下,她毕竟是你的母亲,有什么不能容忍的?

第三十二章 让我给你画幅画

自己还不是容忍着爸爸一直到他去世,去世前的那段岁月对蝴蝶和高若涵来说都是不堪回首的,爸爸变得相当急躁,相当不通情理。可能冥冥中已经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变得不安焦灼,看谁都不顺眼,觉得你们对他都不好。虽然也常常和自己发脾气,说白养了自己,但是怒火的对象主要是冲着小高阿姨,因为她是一直在他身边的人。

小高阿姨算是憋住了所有脾气,没有对爸爸发过一次牢骚。最后那几天,爸爸在重症监护室里忽然醒过来,对小高阿姨说了句,我对不起你。

当时自己和小高阿姨都不禁泪流满面。

蝴蝶穿过广场,直奔画室,画室在18楼,必须乘坐电梯上去。这住宅楼的电梯总是很慢,等要等一会,乘坐上去后,也是慢吞吞往上升。

林漠田的画室其实是套三房两厅的民居,就在通道的尽头,那扇雕漆的暗红色大门里。蝴蝶来过不止一次,早已经熟门熟路,但是每次到了这里,她还是忍不住要深呼吸一下,因为开门面对的是林漠田,她必须敬着,但也防着的人物。

开了门,林漠田笑盈盈打了个招呼,就侧身让蝴蝶进去。甬道里昏昏暗暗,一进门,里面很是敞亮气派,完全另一个天地。整个客厅和餐厅连成一气,就成为了工作地方,既是画室,也是会客的场所。当中对着大门是个红木的四方大桌子,铺着咖啡色厚实的棉布,上面堆满画卷书籍和笔筒笔架等物,虽然凌乱,但还是能感觉出乱中有序,况且这种乱显然是画家特有的乱,有艺术风格的乱。

蝴蝶自己的书桌就很干净,上面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小型的茶具。蝴蝶喜欢没事自己也搞点功夫茶喝喝,而且瘾头在加重。

进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是周庄古镇的油画,小桥流水,民居宁谧,说不尽的江南人家,理不断的水乡悠情。

蝴蝶知道那副画可是价值不菲,甚至可以抵上几套这样的房子,身价惊人啊。前阵子在新闻上还看到,这副画的画家的另一幅作品已经拍到了千万。真是不能小看了眼前忙碌着的这个矮小身量的老头,人家的身价也是千万级别的富翁了。但是穿着简朴,居然自己都不开车,出门还只是坐出租车,连个手机都是老式的,为此他也自嘲地说,自己女儿的手机都是苹果的,他却还在用老年机,可见其人的低调和谨慎。

不是蝴蝶问起这画,他从来就不会去说及,他曾透露这画都已跟了他半个世纪了,得来也颇有些缘分和传奇,但是具体细节,他却不愿明说。蝴蝶知道,他和那位画家的渊源是圈外人所不能详知的。

除此之外,墙上就没有别的画作。但蝴蝶知道,他自己的作品全放在另外两个房间里了,那里堆满了画,和稿纸。另外一个房间蝴蝶没有进去过,因为那是他的卧室。

厅里还安置着一把藤条摇椅,上面铺着暖和的毛皮,虽然现在才是秋季,气温还不冷,但是老年人毕竟怕冷。

蝴蝶就在他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拿出采访提纲,递到他面前,他伸手从边上的眼镜盒里取出老花镜,仔细看了看,然后抬眼看着蝴蝶,说:“嗯,可以,你文章写完了要给我看看。”

“知道了。”蝴蝶总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失礼的举止。

“改天我给你画副画,你说好吗?”他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让蝴蝶有些意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漠田放下采访提纲,又摘下了老花镜,那双已经开始浑浊的眼睛,充满了各种捉摸不透的想法,历经岁月,这些思想已经深邃和复杂到不是你这样年轻女人能理解和读透的。

然后说:“当然不是今天,我很想给你画副画,请你做次我的模特,然后送给你。”

蝴蝶感觉很惶恐,这是件棘手的事情,她怕因为画画而提出更为离谱的要求。

林漠田显然看出了蝴蝶有些惊慌失措,笑笑说:“当然不是裸体画,你不用那么想,毕竟不是画院里的写生。到时候穿件雅致些的衣服,然后在这里找个好的背景,我给你画。到我有空的时候,近来我实在太忙了。现在,这样吧,现在和我一起去外面先去吃个便饭。”

说是便饭,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沙拉是鱼子酱做成的沙拉,那橘红色小颗粒的鱼子酱咬在嘴里有很Q的弹性。破壁时,鲜咸略带腥味,丰富的口感让你回味很久,在配上下面香糯的土豆沙拉,真不是美味两个字所能涵盖的。

鱼是鲥鱼,今天早晨刚刚空运过来的,总共就进了五条鲥鱼,铺上酒糟清蒸,那种鲜甜的感觉让你灵魂都得到愉悦。其余就是小牛排,蔬菜,和海鲜羹。因为说是便饭,林漠田就没有要酒,虽然服务生问了是否要点酒,但他摇头说:“不用,我们只是吃点便饭。”

那服务生款款离去。对蝴蝶来说这是这辈子第一次吃鱼子酱沙拉和鲥鱼,原本觉得那鱼子酱会很难吃,因为她有次参加了一个珠宝发布会,出于好奇心她品尝了一块由鱼子酱制作而成的点心,但是那味道实在让她无法接受,又咸又腥,后半块是硬吞下去的。一直到发布会结束,那鱼子酱的咸腥味仍旧横亘在喉咙里,无论你怎么喝水都去不掉。

据说俄罗斯人最喜欢吃鱼子酱,每年他们国家为了抓捕那些偷猎海鱼的渔民,一直和当地的黑帮势力在较量。这是金钱,美味和生命的较量。一颗晶莹剔透的鱼子,就是一尾鱼,就是一条生命,生命都是平等的,没有法律认为为了满足你的口欲就要残杀别的生命。蝴蝶看着这盆沙拉,一直不动筷子。之前点菜时,她说不要,但是林漠田可能觉得她只是客气。客气的话,自然不用当真。但是蝴蝶真的不想动筷子。

在蝴蝶看来,老外喜欢吃的东西未必都是美味。况且这美味的代价,其实很大。

林漠田主动拿了个勺子,慢慢舀了一调羹到蝴蝶的碗里。说:“这个东西很好的,你应该多吃点,你年轻,我老了,不能吃太多,你别客气啊,味道不错的。说实话,在别的店我都不会点这些菜,不放心食材。但这家店我很放心,老板是我的一个朋友,所有海鲜都是半夜出海,早晨直接空运过来,而且量不多,有什么也不确定,得看钓到什么鱼就上什么。但是绝对新鲜。”

看着碗里亮晶晶的鱼子沙拉,蝴蝶强迫自己尝了一口,没想到味道的确出乎意料。不由得尝了第二口。

林漠田很快就吃完了饭,蝴蝶发觉他吃的不多,只是小半碗饭,吃了两块小牛排,还有些蔬菜和羹,然后就放下了筷子,抽着烟看着蝴蝶。时不时还不停给蝴蝶舀菜,一个劲地说,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啊。之类的话。

第三十三章 林漠田欣赏的女人

这家店位于新虹桥开发区内,店堂不算大,外面看三层楼的样子,真正营业的只是一楼和二楼。现代派的装饰风格,进入店堂内部很多地方都采用几何式设计,简洁大气,流畅的线条和内部分割,让人视觉上很是舒适。

服务生清一色都是男生,年轻,英俊,笑容很迷人,普遍个子在一米七左右,左耳都带着耳环。据林漠田说,这家店每天黄昏开始还做酒吧生意,卖酒和咖啡。门口摆开桌椅,可以看到整个虹桥开发区的高楼。午夜前后,还有专场表演,激光灯一打,电贝司一上,很是热闹,许多在这里生活的老外,都喜欢来这里喝一杯,顺便找个朋友聊聊。

白天这里生意比较清淡,因为价格摆在那里。

此刻,他们两个所在的位置在店堂的内部靠近窗口的地方,窗口外是片宁静的花园。飞落的麻雀在花园的草地上觅食,园子里悄然无人。一边的空地上扔着很多空的花盆。阳光静静洒落在草地上,温暖,慵懒,秋日的午后是蝴蝶最喜欢的时刻。她总觉得这时候应该喝杯浓浓的咖啡,然后拿着一本许久没看完的书,可能也只是翻几页,但是时光很烂漫,你不用急着干什么,就这样痴呆地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让阳光照耀着你的脸颊,你的脖颈,好像情人在慢慢抚摸……

蝴蝶忽然想到了范凡。范凡就喜欢这样看着她吃饭,然后在一边说,你得多吃点,你看你太瘦了,全是骨头,一点肉都没有……

很多个这样的午后,她吃完饭,懒懒地躺在床上看书,当然那些书是要考的学科书,必须得看,但那个时候她总是很困,因为吃的太饱,困得让她都感觉意识模糊,往往一章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讲了些什么。

而范凡总是很忙碌,像只勤劳的小麻雀,哦,不,是只肥胖的*雀,喜欢在房间里各种拾掇,修插座,通水管,抑或又在那里安装个新的玩意儿,然后喜滋滋地拖着迷糊中的蝴蝶一定要欣赏一下他的大作:“来,无极,看看我新弄的?”如果蝴蝶不说好,他就会强吻……

每次出差回魔都,他都忙得陀螺似的转。

蝴蝶讨厌他这样忙碌。

林漠田看着眼前的蝴蝶,虽然他也曾这样看着女儿吃饭,但是看自家女孩和看别家的女孩总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估摸着蝴蝶应该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不过说真心话,自己女儿不知是基因还是哪方面出了问题,模样真是及不上眼前的这个女孩。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蝴蝶,是在那次选题会上,老板金妍让每个编辑都做了下自我介绍,蝴蝶是第一个,因为她是主任编辑。当时觉得她只是模样挺好,看着清秀空灵的样子,但是没有太深的印象。毕竟这世界好看的女孩子实在太多了。

好看的外表下,是否只是一颗平庸的心,也未得而知。所以虽然她来给他做人物采访,他一点和她交谈的欲望都没有,草草打发就算了,他也没指望她能写出什么文章来。对于他们的杂志,他看过几次,虽说也尚可,但是如今媒体给网络冲击得很厉害,很多杂志都在垂死边缘,至于他们这杂志是否真能存活下去,这个谁也不知道。

金妍的确投了很多钱下去,但是她自己是餐饮出身,对媒体毕竟不熟悉。隔行如隔山,她自己也知道,当初在筹划时,也曾和他聊到过这事,但林漠田的意识是,不要轻易去碰这个行业,搞的不好就是烧钱。

但是,显然她并没有听进去,半年后重新过来说,她聘请了一个重量级的总编在北京担任过两家杂志的总编。很懂时尚这个圈子。在杂志前期筹备时,硬是让他担任个编审的职位,其实是希望通过他的人脉,给杂志带来出路和影响力。林漠田当然明白,虽然他内心对金妍硬是塞给他的编审这个虚假的位置根本不当一回事,不过看在多年的交情,就答应了下来。毕竟金妍也是个不凡的女人,能白手起家,做到现在这个成就,足够刮目相看。

林漠田喜欢女人,特别喜欢那种不一般,有个性,有聪慧头脑的女人,他倒不是光看重女人的长相,当然,长相也很重要,若是内涵和长相兼具,那么可就是人中极品了。那么多年的人世阅历,阅人无数,见过各种女人,加上他作为一个艺术家独有的挑剔眼光,对于女人几乎达到吹毛求疵的程度。

之所以他愿意帮金妍是因为他喜欢她。她属于女人中有实力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值得男人去喜欢。这样的女人也值得自己去喜欢。

他喜欢蝴蝶却是另外一种原因。看了她的文章,让他内心很震惊,语言中可以一览一个人的内心世界,而这个女孩别看她外表平静纯秀,内心却很丰富复杂,有着深邃的思想,好像幽谷里的一碧池水,你不知道到底有多深?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一点不仅震撼了他,更让他产生了好奇。他想更多地了解这个女孩。

蝴蝶值得自己喜欢,因为这么多年来,如今白发都快满头了,但是这样的女孩自己遇到的屈指可数。

他觉得自己其实内心很纯洁,并没有太多想法,毕竟自己这个年纪摆在了那里,没有大多数男人那种无耻的欲望,只是喜欢能多和这个女孩相处,听听她聊聊自己,能够感受下她的气息,她的年轻的魅力,她聪颖的头脑里的思想灵魂,自己只是这样的男人。

再说男人喜欢女人是天性,这无所谓年纪。他的这种喜欢是带有赞赏的意味,并不包含性。他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能留在自己身边,就好像他拥有那些油画那样,你可以在无人的时候自己欣赏一番。

林漠田看着蝴蝶,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女孩,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心驰神往,而这种感觉已经流逝了不知道多少年。年轻时也曾有这样一个女孩让他心动,不过后来这个女孩成为了他孩子的妈妈,他的太太,时过境迁,如今也已成为鬓发皆白的老太太了,他们相濡以沫了近一个世纪,去年因为一次脑梗瘫痪在床,如今就住在康复中心接受照顾和治疗。他总是在周末会去那儿看望,她看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不过很多语言他们直接用眼神就可以交流。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得失啊?人生的得失真的无法衡量。

作为一个老画家,那种感觉仿佛走过漫漫的荒芜旷野后,突然来到一片世外桃源,怎么不让人流连,让人垂涎,让人情不自禁。突然间艺术灵感勃发,创意火花般迸现,觉得自己忽然又沉入了旺盛的创作欲望中。激情,激进,激越,能像个狂人,或者疯人一样,去探索美。

他自己私下画了些关于蝴蝶的素描,但是总是不满意,觉得应该让她活生生站在面前去扑捉她身上那些迷人的细微之处。想到这些,他总是忍不住要打电话给蝴蝶约她过来。

第三十四章 拒绝恋爱的男人

潜水鸟是拒绝恋爱的。他内心一直在排斥爱情,他总是看不起那些把爱情挂在嘴边的人,整天在那里炫耀自己昨天和女朋友去哪里吃了饭,或者去看了什么电影,哪里逛了街,女朋友家里是怎么样的,甚至正大光明探讨自己和女朋友之间的*关系,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已经捅破了那层遮人耳目的纸……从心里深深的鄙视他们,所以他觉得自己本来就不该去*裸地恋爱。

他一直保持着独来独往的形象,让人觉得他不可琢磨,深藏不露。但是忽然有一天这种纯洁的形象面临了改变。因为在一次晚餐过后,冷清荷说想去他那里去看看。看看他住什么样的房子?想看看一个人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因为她从小到大家里一堆人,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个人的滋味。如果她想搬出去一个人住,那对父母,全家人来说简直就是晴空霹雳,了不得了,女孩子都不想要这个家了。女孩子家家,怎么能一个人住在外面,铁定被人骗了。

另外她说她不想那么早就回家,回家也没事干,不如去他家逛逛。

潜水鸟觉得奇怪,不就是一套公寓,有什么好看的。当然,他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当时的情况下又觉得自己不好拒绝,因为人家女孩子主动提出,作为一个男生自然不太好马上回绝。转念一想,看看也无妨。于是就答应了,不过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骑单车,你怎么办?”

“我?很简单,我打车。”50

这是个半新不旧的小区,小区门口的保安是个中年男子,秃顶,周边有一圈头发,他总是喜欢不断把左边的一缕长一点的头发往右边捋,试图盖住中央那片光亮区域,不过这招一点用处都没有,因为他的手刚放下,那缕头发就翘了起来,竖立在那里,如果恰巧来了一阵风,哪怕是很小很微的风,就把那缕头发又重新吹回到属于它的那边。

他穿着一身似乎永远不洗的制服,没事喜欢站在大门口和路往的人闲聊,一聊可以聊上半天。潜水鸟每次回来,都看见他在和人家聊天,有天回来看见他在和人家吵架,架势很凶,喉咙轰天般响,那个吵架的人也不弱,一直挑衅着想和他打架,但是架始终没有打起来。他们都抄着一口浓重的当地口音,潜水鸟悄悄在一边看了会,听了也听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事。不过他那缕头发像*一样直撅撅竖立在风中的样子倒是很可笑。他眼睛通红,口水乱飞,很多人拽着他,其实在潜水鸟看来,即使没人拽着,他也不会冲上去,因为想冲上去早就冲上去了。

潜水鸟觉得好笑,没胆量,干脆连架都别吵了,装什么蒜?

马路对面是街市,五金店,刀具店,小型的服装店,那种服装当然不会在潜水鸟的眼里。他觉得这里居然有种魔都八十年代的那种感觉。虽然他并不知道八十年代的魔都到底是什么样,但是在他眼中的魔都,光鲜靓丽,可能并不完美但绝对不缺少时尚元素。

他还记得来这里之前,他住在徐汇区,离徐家汇商圈只有一站路的距离,有时候他没事就喜欢逛那里一个电脑城,倒腾点便宜但完好的电脑配件,回家自己组装了一台电脑,打游戏,看电影。

哦,对了,他给蝴蝶下载的那许多电影还是通过那台电脑。别看是自己组装的,性能各方面都比外面买的都强大,具有一个很庞大的内存,连接着电视机,还有一套小型的音响,自己总是慵懒地躺在床上看下载的电影,有时候最颓废时,一天都可以不下床。

如今这台电脑还在他一个同学家躺着,他不能带到这里来,另外,他算是送给了那个朋友,毕竟他的很多东西都闲置在了他那里,闲置物品中还有他养的那只大黄猫。

原本是只流浪到他楼下的小黄猫,不知出于何种同情心,他居然收养了它,给了它一个居住的地方,买来猫粮,罐头,看着它一点点长大变肥,喜欢趁他上班去后跳到他床上睡觉。他不允许它这样,回家发现就指着它的鼻子说:“这是我的地盘,知道吗?你的地盘在那里——”它的地盘在阳台角落里的一个猫窝里。但是显然它并不满足。

无辜地看着他,喵喵直叫。后来它总是在他回来前悄悄回到自己地盘,但是会在他床单上留下一泡尿。他很火,但是也无可奈何,它毕竟是他唯一的伴侣,寂寞时,他只能抱着它一起看电视,吃快餐。它是只大公猫。有天他朋友在QQ上说,那只大黄猫忽然跑了,他花了两天都没找到。

听到后他很沮丧,毕竟是自己曾经养过。不过第二天他的朋友忽然又说,找到了,他晚上正巧看到它在追一只琥珀色的母猫。原来谈恋爱去了。

街市上总有一些乡下来的菜农挑着担子来卖菜。还有一家小型的超市,不过看上去脏兮兮的,潜水鸟从来不在这里附近买东西,因为他嫌弃脏。他习惯在那种干净整洁敞亮的地方买东西,而且对每样物品都严格检查生产地址和时间。这里的很多物品出产的地方真是让他不放心,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生产出来的。

他采购食品和生活用品都要到几个街区外的一家大型超市,所谓的大型超市其实就是两层,里面乱哄哄的,服务员都是那些老阿姨,态度恶劣。但是他已经没得选择了,不然他只能喝风了。

他心里很怀念魔都的超市,特别是全家,夏天买个冰激凌,冬天买份关东煮,有时候回家晚了,饥肠辘辘,就到里面买份意大利面,店员帮你微波炉转好,可以坐在沿街的玻璃幕墙边吃边看着外面。

他总是想,这鬼地方连个好的超市都没有。

潜水鸟给了冷清荷一个地址,让她在路口等他。自己骑上单车,一路而去。等他到那里时,已经看见冷清荷孤零零站在黄昏的路口,东张西望地找他。

他骑到她面前,她居然都没发现,他停在她身边,叫了下她,她忽然缓过神来,哎了一声,连声说,怎么就没看见你,我还在到处看你哪。

潜水鸟憋不住地笑,说:“什么眼神,我就在你面前。走吧,就在前面。”

小区就在路边上,他推着车,和她并排前行。

今天居然没有看见那个保安,大门口冷清清的。

第三十五章 尴尬的恋爱空间

进了小区,是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六层楼房子,灰色的外立面,不知是楼房原先的颜色还是因为时间久了,被风雨侵蚀后呈现的颜色。很多窗户都积满了灰尘,也不知道里面的人住在这样一个房子里,能不能看到阳光。而且潜水鸟发现有些窗户是永远不开启的。

潜水鸟觉得这些人生活得真是不可思议,一点生活品质都没有。他虽然是个异乡客,到处租房生活,但是他自己所住的地方还是喜欢打扫干净整洁,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否有洁癖,但是洁癖总比邋遢好。

一个人总得对自己有些要求,没有要求人就会停滞不前。他对自己可是充满了希望,想着,自己总有一天要重新回到魔都,买套大房子,最好是别墅,要和蝴蝶一起生活。他还要养条狗。为此,他要努力赚钱。

每次想到这些,他就感觉胸膛里有热血在奔涌,让他充满了激情。

冷清荷一路走着,一路说:“你家住几楼?”

“五楼。”他内心想,到了不就知道了,那么心急。

“几室户?”

“一室半。很小的。”他漫不经心。平时这会子已经到家了,此刻还慢吞吞和她走着。原来从他家到小区还有那么长一段路,只是自己一直骑车,没有察觉出。

冷清荷四处张望着,说:“这房子都挺旧了。”

“你以为公司会给你租多好的房子?”

“也是,公司很抠门的,人家试用期三个月,我们公司要半年。”

“你已经过了试用期吧?”

“是啊。刚刚加了工资,也只是那么点。不够花的。”

“你都花些什么了?”潜水鸟好奇地问。

“买衣服啊,吃啊,和同学出去玩啊,每个月我妈妈还给我点钱。”

潜水鸟嗯了一声,他记得他自从工作后就没有再向妈妈要过钱,倒是经常还得寄钱回去,妈妈喜欢打牌。他有点瞅不起那种成年了还要父母养的人。

他没说什么,人家家里有钱呗,管他什么事。的确,冷清荷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境富裕,而且只有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惯着宠着的。这一点他很喜欢蝴蝶,她从来就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人,虽然她外表很柔弱纯静,但只要和她相处过就能感觉,她内心很坚强,刚烈。

有时候外表的确是可以隐瞒一个人的。

要说冷清荷外表远比蝴蝶要粗豪些,但是她确实是个很柔弱的女生,柔弱的像那春风中的杨柳,没有自己的主见,事事都喜欢依附于人的那种。

如今他们关系比较近,她样样事情都喜欢来问他,这个好不好,那个怎么样?自己完全没有主意。每次吃饭,都要潜水鸟说了算,她从来就是一句,随便。

潜水鸟每次还得费心思去考虑晚上到哪里去解决。有时候他烦了,就让她决定,毕竟自己还有一大堆工作。然后她就会在QQ上问个没完,几乎每家店都要询问一遍,末了,还得潜水鸟来肯定。

潜水鸟就很担心,这样相处下去自己不是要累死?不累死,也要被烦死?

楼前原本有一处空地,后来盖了个停车棚,这对潜水鸟来说倒是好事,因为他终于不用每天扛着单车爬楼梯了。他把车推进车棚停好,然后背着双肩包走出来,手中拿着钥匙,一甩一甩地上楼了。

房间很小,不过看上去还算整洁,只有简单的家具。潜水鸟费了老大劲也没找出第二双拖鞋,最后只得把自己的拖鞋让给了她,自己就光着脚走了进去。

冷清荷显然很新奇,进了门,不用招呼就自己四处看起来,还到窗口望了望,潜水鸟看见她探出身子,就说:“摔下去之前,最好先写好遗书,说是你自愿的。”

冷清荷就白了他一眼,说:“至于吗?”

潜水鸟放好自己的背包,问她要不要喝点水,好像自己冰箱里还有些饮料,那其实是准备休息天看电影时喝的。不过此刻他很慷慨地取了出来。

他没有这样单独和一个女生相处,更没有单独带个女生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某种紧张和不安让他忽然显得很慷慨。

冷清荷接过饮料,还冲着他伸舌头笑了笑。

潜水鸟忽然心跳加快起来。自己拿着饮料却半天都没拧开盖子。只是跟在她身边,她到这里,他就到这里,她到那里,他就到那里。听她在那里说:“你收拾得挺干净的,这里还挺温馨的。我觉得你住的还蛮好。咦,这个是什么?”她忽然在他的玻璃橱前停下,看着里面各种器具。

“哦,都是一些电子设备。”

潜水鸟可不希望她去触碰,这些都是他的宝贝。他打开电脑,说:“你想看电影吗?”他想分散掉她的注意力,再说两个人这么呆着,总得找点事情做做。对潜水鸟来说,所有的娱乐当然就是电脑了。

不知为何,就在她进入他家门的那一刻起,潜水鸟就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是:她什么时候离开?

她在房间里四处转悠了一通,潜水鸟就跟着她后面,要不断解释他房间中的一切,譬如她忽然看见阳台地上居然摆着盆多肉植物,就无限夸张地惊讶道:“原来你也种多肉啊?”

其实就一盆,还不是他自己种的,是这个房间原来就存在的东西,不知道是上一个房客,或者是上上一个房客留下的,鬼知道是哪个房客突然有一天心血来潮买了盆多肉植物,然后搁在阳台上慢慢被遗忘,然后就成为了这个房间的一份子,它静静见证着这间房子的变迁。

潜水鸟干咳了一声,说:“嗯,这个,我来时就已经存在的好吗。我一般不种植物,养了也养不活。先养活自己吧。”最后一句略带着点自嘲,不过说的却是实话。古人说达则兼济天下,贫则独善其身。潜水鸟觉得自己能独善其身就不错了。独善其身的意义就是不惹事生非,没有过分的欲望,安于平静,老实过日子,上好班。他现在过的就是这种生活,虽然他满脑子也想旅游,四处去嗨皮,到朋友中去炫耀,买各种高档玩意,谈场缠绵悱恻的恋爱……总之,一切他现在不能去做的事情都是他想做的事情。可是一切都得有钱。

冷清荷扭过头看着他,说:“我就种,还种了好多,改天你到我家去看。我的阳台上全是多肉植物。你应该浇点水,你看这土都干成这样了。”

潜水鸟漫不经心地说:“不是活着还好好的吗?”

“活着,和好好的活可不是一样,叶子都干掉了,下面全是干掉的叶子。”

“这个东西不就是沙漠里的,那里哪有人给它经常浇水啊?”

潜水鸟有些不耐烦,居然还得陪着她对着一株他从来不关心的植物讲了半天。

“既然你现在住在这里,就是它的主人,好歹也要管管啊。我来浇水——”说着她径直跑到厨房,看到厨房靠着走廊的窗台上有个空杯子就盛了半杯水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淋在了周边已经快干成石头的土壤上。

潜水鸟双手抱肩看着她,不由一阵苦笑。

这个豆腐干大的地方,一个人还好,多了一个人一下子觉得无形中拥挤起来,潜水鸟都觉得自己只能靠个边角呆着,以免和她发生碰撞。

浇完植物,她又在阳台上四处眺望了下,一边看,一边在那儿说:“不知道你这里能否看见我家?”

这个问题简直可笑之极。她居然在那里接着说:“好像能哎,你看,那栋高楼就是我家,不过隔着很多马路,这里看起来真是近啊。”她所指的是一栋高楼,擎天柱一样耸立在远处的天空下。她忽然又说:“好像又不是哎,我糊涂了,我忘记我家楼长的是什么样子了。”

夜风起来了。

潜水鸟说:“进来吧。别老呆在阳台上。你看不看电影?”他又一次提出建议。

显然她对电影不感兴趣,仍旧在那里自顾张望,然后回首看着潜水鸟,忽然莞尔一笑,说:“我觉得你一个人住其实挺开心的,我要是能一个人住就好了。”

潜水鸟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眨巴着眼睛说:“你可以搬出来自己住啊?”

她撅着嘴巴说:“那不行,我爸妈是不会同意的。我觉得他们看我就像看个犯人一样。”

“所有父母不都这样。我在自己家时,我妈也是这样,所以我才会大学毕业就出来了。”大学毕业就来到魔都,这对他而言永远是个值得骄傲的事情。

“可是我不行,如果我去了别的地方工作,我妈一定会跟了来。因为她肯定不放心,再说,他们都给我找好工作了,我都没有自己去找过工作。”

潜水鸟暗暗鄙视地笑了笑。

“你多好啊,还有父母帮忙,我们就不一样了。就算在四川,我妈也帮不了我什么。”

“你妈在那里一个人怎么过的?”

“她啊?开心的很哪,白天打麻将,晚上在火锅店上班。”

“你妈妈还在火锅店上班啊?多大岁数了?”

“都是认识的,所以无所谓年纪,就是帮个忙,再说我妈闲着也是闲着,晚上有点事情做做,时间过得快点。赚点钱,自己花得开心点啊。”

“哦,不过四川火锅真的好好吃,我原本不吃辣的,现在也喜欢吃辣的了。”

“你们吃的那不叫辣。”他妈妈今年给他快递了好多自己做的牛肉辣酱,豆豉,每次自己下面条时,放上一勺子,那味道简直无与伦比。他还怀念妈妈烧的菜,记忆中的一切似乎都特别美味。他忽然想,今年过年回家时,该给妈妈带点什么?

冷清荷总算离开阳台,在房间中又溜达了一圈,然后看着墙上的钟,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脱口而出:“都那么晚了?我得回家了,明天还要早起。”

潜水鸟听到她这一声,心里算是解脱了一个包袱一样,松了口气,说:“嗯,明天我也要早起。你怎么回家?”潜水鸟觉得没必要挽留,他也不想假装挽留,就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了,这个房间好像都不是他的了。他原本给自己制造出的那种氛围和气场完全被打破了,好像蛛网般,辛辛苦苦编织起来,瞬间被一只外来昆虫抓破。他此刻渴望恢复往昔的那种一个人独处时的宁静和落寞,一个人到厨房烧水喝,一个人坐在电脑前,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之中进入乱梦之中……

“我自己叫车回家。”

“好吧,那我送你到门口。”

第三十六章 办公室潜规则

第二天潜水鸟一到单位,冷清荷就跳到他面前,关切地问:“你怎么现在才来?”

潜水鸟刚刚放下包,还没来得及开电脑,对于她的这种特殊关爱有点措手不及,说道:“今天去售楼处了,怎么了?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

“哦,我还以为你病了。”

“好着哪。”

“这样我就放心了。那我过去了。”

潜水鸟目送她快活离去的背影,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因为他发现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在盯着他看。她对于他这种过分关注和亲密的举止谁都不难看出一二。特别是那个喜欢吃女同事豆腐的男人,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的办公室,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关注之下。

潜水鸟也注意到了这双不善的眼睛,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打开电脑的同时,到大办公室的饮水机边给自己倒杯白开水。

潜水鸟只喝白开水。

“你只喝白开水吗?”不知何时,那个男人已经悄悄走到了他身边,拿着杯子,显然也是来倒水的,不过他是要冲咖啡。

潜水鸟默然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啊,我只喝白开水。”

“白开水有什么好喝的?咖啡要吗?我昨天刚买的。”

“哦,不用,谢谢。其实我那儿也有。”潜水鸟不温不火地回答着。他觉得他似乎不纯粹是为了倒水而来。潜水鸟倒了半杯水,就侧身让开了。刚想离开,只听他忽然说:“冷清荷人还是蛮好的是吗?”能听他夸耀一个女同事,似乎算是个意外。在潜水鸟眼里,经过冷清荷对他的一番修饰,让他觉得这种男人似乎对女生天生有种鄙弃感。虽然自己对于女生也不像贾宝玉那样怜爱,但是至少会尊重,特别是一个办公室的女同事。

“怎么了?”和男人交流,潜水鸟自然不会太客气,况且大家都是一样来此工作的没必要让着你什么。你敬着我,我自然也敬着你。

他浅浅一笑,说:“没什么。哦,对了呆会我把那份资料给你。”

潜水鸟也微微笑了下,就离开了。他倒满咖啡杯里的咖啡,边搅拌,边注视着办公室,眼睛晃到前台,冷清荷正在打电话。他拿着咖啡慢悠悠走到前台,斜倚着桌子,边喝着咖啡,边看着外面。冷清荷抬眼瞟了他一下,故意不理他,接着打电话。等电话完了,他还在那里站着。

“给谁打电话?”

“我给谁打电话管你什么事?”

他嘻嘻一笑,说:“今天老板出去了?”

“开会去了。”

“今天我有快递吗?”

“有的话,早就给你了。”

“我有两个快递,如果晚点我不在,你帮我先收着的。”

“没问题。”冷清荷看着电脑,面无表情地回答着。

“别那么高冷好吗?你对应疏影可不是这样的好吧?”

“你今天很空是吧?杜鸥?”

“谁说我很空,我可忙了,早上我忙了一个上午,你没有看见?我和谁说过话了?一直在工作,现在我只是喝杯咖啡的时间。”杜鸥喝了口咖啡,脸上始终挂着皮里阳秋的笑容。

“早上你忙不忙,我怎么知道。”

“早上我没和你说过话是吧?因为我一直在工作。”

“你在干什么我怎么知道?好了,我还有事要做。”

“你有什么事?老板都不在,你会有什么事?别装了。”

“你看,这一厚叠的的东西要整理,不是事情?下午老板来了要给他的。”

“这事情搞起来很快的,对了,你和那个应怎么了?”

“没怎么。”

“别骗人了,告诉我,我保证不和别人说。”

“真的没怎么。”

“哼。”他拿着咖啡杯转身就离开了。

冷清荷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杜鸥走开,心里恨不得踹他一脚,但是想到他问到自己和应疏影的关系时,忽然心里一阵荡漾。扭头去看了一眼潜水鸟的办公室,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是否会在闲暇时也会想起自己。忽然又想到了昨天去他家的情形,觉得自己很幸福。

潜水鸟不喜欢那种公开式的爱情,他认为爱情仅仅是属于两个人之间私密的事情,没必要搞得全世界都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所以他对杜鸥的提问很警觉,回到自己办公桌前,他一直暗自在想,自己是否和冷清荷走的太近了,发展也太快了?也许有必要控制下节奏,缓和一下。

缓和的意思就是冷却。

他内心世界并不想让人家知道他们两个在谈恋爱,虽然他们两个就是在谈恋爱,但他自己还在拒绝着,抗拒着。他只是一厢情愿地喜欢这种朦朦胧胧,若即若离的感觉,虽然隐晦,暧昧,但是让人既留恋,遐思,又可以适时进退。

只是爱情他不懂,一旦开启了这趟列车就很难停顿下来,有些事情不可能完全按照你的臆想进行。

冷清荷和他的想法完全不同,她渴望把这恋爱快速地演绎下去,并且她也在不懈地努力,虽然潜水鸟的态度很猥琐,甚至说是模棱两可,但是她以她最大的勇气和毅力坚持着。面前这一切,潜水鸟显得有些招架不住。

冷清荷不但天天等他一起下班,双休天居然会自己找到他家来,面对她的热情,他完全没有办法拒绝。因为他这生还没有拒绝过一个女孩子,因为他这一生还没有一个女孩这样对他,这样主动的向他示爱。

在魔都的那些岁月里,他一直过着灰色暗淡的生活,一个外地来的大学生,住着廉价的房子,还是和别人合居,拿着微不足道的收入,虽然有梦想,不过现实更为残酷。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城市中的地位,所以更清楚该让自己拥有怎么样的心态。

虽然他迷恋着蝴蝶,但是那仅仅只能停留在迷恋的环节,都不敢有多少奢望。爱情就是种奢望,因为爱情需要很多东西去装点,去修饰,去华美,而他却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为什么那种有钱人可以左拥右抱,名人可以经常传出绯闻,而生活在底层的人,连爱情都不敢去想。爱情意味着晚餐,电影,鲜花,甜品,即使是一杯来自COCO的奶茶,都要花去你十来块钱,而这些钱可能可以解决一天的早饭。斤斤计较的爱情可能会生出很多瑕疵,而这种瑕疵会让爱情的水晶球破裂。

别天真的以为所有的女孩子都是灰姑娘。你也不想想,灰姑娘后来是变成了王后,若是永远灰姑娘,这种故事的结局人世间多的是,所以人们才会喜欢童话。可能你会不知道,写童话小说的人,往往都是那种饱尝人世艰难困苦的人,而且又极其敏感,才会去梦想一个完美的世界。

但是,世界是不完美的。

第三十七章 至此一别两年

当然,也并非说现代都市的女生都势利,那种内心缺乏底气的自卑,会让你自己都会不自觉退缩。

如今的潜水鸟却不同,在这个小城镇里意外找到了属于他的底气和勇气,还有他的自信,所以他潜意识里并不完全回避爱情,只是他从一个更高的视点来审视这场慢慢正在揭幕的爱情,他觉得自己有生杀大权。

爱情中两个人所担任的角色,不是主导者,就是附庸者,非此即彼,而且一旦定下了,就很难改变。有些人结婚后很久都会觉得自己在整个家庭系统里像是个局外人,那是因为他或者她,从一开始就处于附庸者的地位。

这种对家庭旁观和冷漠的态度会割裂婚姻的血脉,有些人会选择出轨,重新寻找一段爱情来填补这一盲带区。

潜水鸟半推半就,进行着他的爱情故事。

每天晚上他走出办公室时,就可以看见那略带倦容的冷清荷,他们用眼神交流了下,然后默不作声地离开公司。偶尔会有同事一起走,他们就彼此分开,也不多言语一句,那天他们通常就各自回家了。

那天潜水鸟才刚刚醒过来,冷清荷就打来了电话,说今天来他家玩。他本想拒绝,因为昨天睡得很晚,看了部一点都不恐怖的恐怖片,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恐怖片非但不恐怖,而且都让人觉得可笑,基本上看了前面一部分,就可以知道后面讲什么了,总是一个套路。

不过潜水鸟知道自己的恐怖点比较高,可能没有一个真鬼跳到面前,即使画面再阴森都不会有什么恐怖的感觉。

他为了追求那种刺激,干脆会到电影院去看,3D,现在是4D,以后就应该是虚拟现实了,好像打游戏一样,让你身临其境。是啊,若是观赏者不参与进去,怎么会觉得真实的恐怖哪?

不过磨磨蹭蹭,半睡半醒还是将那部电影看完了,那时已经午夜,万籁俱寂,夜空深沉,他倒感觉有些清醒了,关了电脑,在房间中走了走,喝了点水,看了看外面,好宁静啊,他想到了蝴蝶。

一种莫名的怅然油然而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的那次聚会上。他们在一家火锅店吃饭,合子,明月,老马,还有蝴蝶,加上他,一共五个人,像是五人帮一样,很是热闹。

他们总是会定期聚一次会,有时会是蝴蝶提出,有时会是老马,有时也会是合子,反正无论是谁,当中的联系人一定是潜水鸟。

他不但要负责联络到每个人,还要寻找个合适的地点,合适的餐馆。合子总是很忙,她的时间作息表和常人不一样,白天属于睡眠时间,夜晚才是她的世界。

一般都要下午才起床,等她到公司时,人家基本都快下班了,公司里的人都习以为常,因为她在整个办公室算是个另类。她会在公司里一个人工作到深夜,所以有事基本要在夜里才能找到她。

不过她也会因为各种事由凭空消失,即使找到她,也会纯粹因为心情不好就回绝说自己没空。

对于潜水鸟他们来说,这一切都能理解,因为她说自己患有忧郁症,并且一直在服药过程中。没有人知道她的忧郁症是否是因为那一次次的恋爱,还是家庭原因?因为她自己说起来,情况很是复杂。

明月毕竟是有家庭的人,不像他们那么自由,听说她已经准备要生孩子了,她丈夫对于有没有孩子无所谓,但是她想生一个。

蝴蝶和自己一样,时间好约。

老马行踪不定,有时候在北方,有时候在山上,他如今可说是都市云游人了,儿子已经上了高中,过起了住校的生活,一周回家一次,他和老婆两个人算是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开始马放南山。

那是个冬天的夜晚,他还记得蝴蝶穿了身紫色的毛衣,紧身的,衬得她窈窕的身段。真是奇怪,像她这个岁数的女人很多都开始发福了,但是蝴蝶依然很瘦,又高又瘦,看上去清冷典雅。自己来时,她已经和老马在那里有说有笑了,他本想在她身边坐下的,但是老马硬是拉着他坐在了自己身边。老马的热情是不能拒绝的。

坐下前他迟疑了片刻,坐下后小心看了看蝴蝶,她含着微微的笑容,也许她早已明白,她的笑容朦胧而含蓄,也只有他能读懂其中的意味。

那天的聚会他其实心情复杂,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远行离开魔都。一直到聚会即将结束前,他才忽然说起了这事,说自己要换工作了,可能要到外地去。大家都很惊讶,他小心留意着蝴蝶的神情,虽然不动声色,但是目光中闪过的那一丝难舍和留恋,怎能逃过他的眼睛。

她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句:什么时候走?

他说,自己还不确定,可能年底前就会走。

他说的有些黯然,她听的更是默然。那一刻,其实气氛有些变化,只是其他三个人都茫然不觉。潜水鸟很想能单独和蝴蝶相处一下,不过一直司不到机会,唯一的机会是饭后在楼下大厅里等合子和明月去洗手间的间隙,老马四处溜达了一下,蝴蝶坐在长椅上,他悄然坐到了她身边,说,上次去老马的山上还是蛮有趣的?

蝴蝶说,嗯,是啊。

潜水鸟说,什么时候我们再去一次?

蝴蝶说,好啊。

其实没有下一次,因为蝴蝶的冷漠让他不好再邀约下去,那次谈话让他内心很不舒服,忽然间觉得蝴蝶完全辜负了自己的一腔热情。一种失落让他完全没有了勇气。

而这一别就是两年的时间。

之后到自己离开,他就一直再也没有联系过蝴蝶,一想到她,心里居然还有些隐恨,加快了他离去的步伐,快速处理掉了魔都的所有物品,只带着简单的行囊,就匆匆上了高铁。

第三十八章 我们约会 不一样

昨天深夜,潜水鸟忽然想起了蝴蝶,这段时日他几乎不太会想到蝴蝶,这让他觉得很轻松,好像心里丢掉了些什么沉重的东西。

但是昨夜,他看了部很不恐怖的恐怖片,又想起了蝴蝶,整个夜晚算是糟糕透顶了。他是怀着郁闷的心情躺下,久久不能入眠。

后半夜噩梦不断,几次都让他忽然醒过来,到临近清晨时分,才安然入睡。

冷清荷忽然说要来玩,是潜水鸟意想不到的事情。他本来尚是睡意朦胧,还想在被子里磨蹭上个把时间,但是此刻他睡意顿消,在被子里翻了几个身,就起床了。

冷清荷来的够快的,他还坐在那里吃昨天买的面包作为早饭时,她已经出现在了他家门口。他开了门,看了看她,有些没好气,不过还算温和地让她进门换鞋。依旧没有鞋,她忽然自己拿出了双拖鞋,说:“看,我自己带了双拖鞋来。你不用光着脚了。”

潜水鸟一看愣住了,难道她准备把这双拖鞋就留在他这里了?

还来不及想这些,冷清荷已经说:“看,我还给你带了早饭,我就猜你才起床,快吃吧,还是热的。”

她自己已经进屋了,而且熟门熟路,好像是进自己家一样。潜水鸟看了看她,苦笑一下,关了门,也进屋。她看见桌上的面包,就说:“别总是吃这些东西,没有营养的。”

“不吃这些吃什么?”

“我给你带了呀?”

“好吧。”

潜水鸟吃早点的那会儿,她跑到阳台上去看那盆多肉植物了,一边看一边说:“你看上次浇了水以后,这叶子都饱满了起来,多滋润。”

“你若是喜欢,我不介意你搬回家算了。”

“放在你这里不是挺好的?我干嘛要搬回家?我定期过来照料不是很好?我家里植物太多了,你知道吗?我爷爷也喜欢种植物,家里盆盆罐罐好多植物,我爷爷每天早起啥事不干,就摆弄他那些花花草草了。”

“唔。”

“你知道吗,我爷爷以前是军人,指挥过部队,现在老了,没有人给他指挥,他就指挥他的那些植物。”

“唔,你还和你爷爷住?”

“不但和我爷爷住,还有奶奶,一大家子的人。”

“听上去好可怕的样子。”

“是啊,你知道我的不容易了吧?我可真羡慕你这样的生活,可以一个人随心所欲,没有人管头管脚,多惬意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几点睡觉就几点睡觉。你不知道我每天几点起床吧?无论上不上班,都要七点起床,因为七点半要和爷爷奶奶他们一起吃早饭,这是我家的规矩。”

她摆弄完多肉,进屋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托着下巴,眨着眼睛,说道:“好吃吗?”

“唔,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这包子是我妈自己做的,里面是牛肉馅子的。”

“你妈自己做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我妈做面食可是一流的,我妈其实是北方人,嫁过来的,不过我妈脾气不好,我爸脾气好,让着我妈。我妈脾气就更坏了。我不知道我爸为何总是让着我妈,我叫他别让,他说我什么时候让了?我看他是害怕我妈。”

潜水鸟默默听着,不由也笑笑。说:“你怕你妈不?”

“我?嗯,不过是有点怕,最多我不理她。你知道今天我为何要到你这里来?”

“不知道。”

“因为今天我妈妈要带我去亲戚家,其实是我爸的亲戚,我最讨厌去亲戚家,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中饭吃完,喝茶聊天,然后吃晚饭,很无聊很无聊。关键是我最讨厌我那个小表妹,人可坏了,每次去就喜欢翻我的东西,看了喜欢就会拿去,我妈还总是说,你妹妹喜欢,就送给她吧,你是姐姐啊。什么妹妹姐姐的,她又不是我亲妹妹,我有必要什么都给她吗?”

“那你可以不去啊?”

“所以啊,我一早就偷偷溜了出来,呵呵,你看我把手机都关了,省的他们一个劲打手机给我,我今天就准备失踪一下了。你说今天我们干什么?”她忽然看着他,这样问。

“我刚起床,不知道。”

“你本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没有打算,就在家里呆着,上了一个礼拜班,很累的。”

“别在家呆着,要不这样,下午我们去看电影?”

“我电脑里的电影都没有看完。”

“我们去逛街?”

“没兴趣。”

“去公园?”

“更没兴趣了。要去你自己去。我就不奉陪了。”

潜水鸟站起来,快速收拾了桌子上的垃圾,扔到厨房的垃圾桶里,然后把水壶灌满,准备烧水。

“你喝点什么吗?”

“你有什么?咖啡有吗?”

“什么都没有,我只喝白开水的。”

“那就不要了。”

潜水鸟也不理她,他想起来昨天晚上洗完澡的衣服还没有洗掉,就把卫生间一面盆的衣服搬到阳台上的洗衣机里,打开洗衣机,放入洗衣液。

“我家用的是滚筒的。”

“这是房东的,有的洗就不错了。”

“人家的洗衣机多脏啊?你不自己买一个?”

“我经常搬家,买个洗衣机干嘛?我消过毒了。”

“反正人家用过的东西我肯定不要。”

潜水鸟看了她一眼,不想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你怎么会知道只身在外,多一件东西就多一份累赘?当然了,你生活在家人的呵护当中,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生活哪里是你想的那么容易?

水开后,潜水鸟还是给她也倒了杯白开水凉着。然后打开电脑,说:“你玩不玩游戏?我要打扫房间了。”

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打扫?我帮你?”

“很简单啦,就是拖个地,一个礼拜没有打扫了,你不觉得地上全是灰吗?”

“还好啊,挺干净的。”

“哦,是吗?我有洁癖好吧。”

潜水鸟在卫生间洗拖把,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玩起了游戏。等潜水鸟拖完地,整理好房间,然后又把洗衣机里洗完的衣服全部晾好,已经快中午时分了,冷清荷伸个懒腰,说:“你忙好了没?”

“怎么了?”

“和我一起玩吧?”

“你那个游戏我没兴趣。”

“那你玩什么游戏?我和你一起玩?”

“我现在基本不玩游戏了。”

“那你电脑里有那么多游戏?”

“以前玩的,都玩腻了。”

“你现在玩什么?”

“什么都不玩,有时候看书。”

“你还看书,哇,你好静得下心来哦。你看什么书?”

“网上下载的书。”

其实潜水鸟并不看书,网上下载的那些小说,他几乎一本都没看完,他喜欢随身携带着那个下载了好些小说的平板电脑,偶尔会拿出来,随意看几页,那只是在人群中,吵扰的环境中,显示出他的安静和独特。

第三十九章 再见庄有生

虽然在游戏和看书两者中,也许游戏更能吸引住他的注意力,但是在他的潜意识里,看书更显得有品位,内涵丰富。

蝴蝶就喜欢看书,并且从来不玩游戏,因为当初他们在一处工作时,办公室里的人叽叽呱呱开始谈论各种电脑游戏时,她总是默不作声。

合子问过她玩什么游戏?

蝴蝶说,我不玩游戏。

合子就很惊奇,说,怎么可能不玩游戏?

蝴蝶苦笑着说,我从小对这些就不感兴趣。

明月也很奇怪,一直喃喃说,无极竟然不玩游戏,真的假的?

倒不是为了故作高雅,或者矫情,蝴蝶真的不玩游戏,在之后长达几年的相处过程中,他们发觉蝴蝶居然真的没玩过游戏,而且对于游戏真的一窍不通。

有一次他们整个办公室在玩逃离绿房子的一款电脑游戏,他们硬是让蝴蝶也来参与,那种生疏和茫然,果然验证了她之前所说的。可能那是蝴蝶唯一玩的一次游戏,虽然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电脑游戏。

潜水鸟心里不愿意把自己和冷清荷归为一类人,玩游戏的年轻人。所以她在玩游戏时,他一点都不想参与。他只想安安静静一个人度过周末,显然这个计划今天要落空了。因为冷清荷一点离去的意思都没有。

她玩了一阵子游戏,可能累了,扭头看着躺在床上看平板电脑的他说:“你说我们下午干什么?”

潜水鸟居然此刻很能静下心来看一本网络小说:“不知道。”

“你看外面天气那么好,憋闷在家里干什么?”

“你想出去,你出去。”

“不要这样嘛,我们去看电影,我请客怎么样?”

“你请客?”

“我请!”

“你请,我也不去。”

蝴蝶和庄有生约在青玉坊,青玉坊是一家会所里的茶坊,古式古香的装潢,里面还摆呈着各种玉器,当然大多都是仿品。不过整个环境让你恍然有穿越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战国,看那些穿着宽松汉服的美丽女子在眼前穿梭,而你,或者就是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辩士,或者也是怀藏鱼肠的侠士,笑看风云,遨游江湖,叱咤人世。

他们在门口选择了一个桌子,可以看到外面繁华的现代城市,不至于被眼前的虚妄的氛围所迷惑。

在如此复古传统的环境里,庄有生和蝴蝶却要了咖啡。

面对冷静和淡漠的庄有生,蝴蝶也有些说不出的矜持和紧张,她拿出笔记本和采访录音笔的那会子,心里一直琢磨着该如何开场白。偶尔抬头会碰撞见他的目光,就会不好意思地笑笑,庄有生也含蓄地微然,略略嘴角上翘。

两个人莫名其妙就陷入一种冷场阶段。这在蝴蝶那么多年的采访中从来没有过。她对这方面一向很自信,无论多难对付的人,也总能迎刃而解,她记得印象最深的一次采访是采访一个远航者,他一个人驾着一艘帆船,在全世界航行,去过非洲,到达过好望角,绕过赤道,还远行到南美洲,也曾于土著人一起生活过,有次他差点在海上暴风雨中死去,醒来后看见晴空一碧如洗,头顶是一片绚烂的彩虹,一只洁白的信天翁停在船舷上。

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到了天堂,听见了圣音,感觉到了神的福音。他相信,那只洁白的信天翁就是天使的降临,不然它怎么这么美丽,怎么纯洁。

那个人其实很傲慢,也许并不完全是因为傲慢,而是长久习惯了一个人孤独地远行,已经不太习惯和人相处,也许在他眼里,信天翁甚至比人更可信。这一点,蝴蝶也有认同。在蝴蝶看来,动物远比人可爱多了,她愿意花很多精力和时间去喂养那些流浪猫咪,却已经没有勇气去和一个男人谈一场恋爱了。

关键不光是要面对一个人男人,可能还有他的家人,他的亲戚,方芸就是这么和她抱怨的,抱怨她的整个婚姻生活都被她先生的一家人给搅黄了。

蝴蝶听了很恐怖。

如果没有看到方芸的那种婚后生活,也许蝴蝶也曾一度痴迷着想结婚,不过后来这种想法就渐渐消散了。还是安静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任何婚姻也好,爱情也好,别指望着能给你带来多少幸福。

那个帆船男人在蝴蝶眼里很不好相处,他不太愿意和你多交谈,因为他瞧不上你,他瞧不上所有一切的人,所以他傲慢地审视着你,对于你的提问恍若不觉,能打开电脑给你看看他拍摄的那些经典的照片,已经是莫大的慷慨了。

即使这样,蝴蝶依然能引导着他,慢慢打开心扉,畅吐他的人生,后来那次采访从下午一直持续到黄昏,有好些照片他都没有给过别的媒体,她这里独家首发。

今天面对庄有生,不知为何蝴蝶有些自闭,一直到咖啡都上来了蝴蝶居然都没找到一个好的开场白。

蝴蝶心里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就是林漠田。

这个人选是林漠田定的,两头都是他在当中牵线。也许在庄有生心中,蝴蝶和林漠田的关系有那么点不同寻常,所以他要防着点,但也不能过于冷淡,可能他有点把握不好这当中的分寸,就变得如此生涩僵硬。他的目光毕竟泄露了他的内心世界,那种闪烁不定的神色,蝴蝶当然察觉到了。

她也因为林漠田那么热情地帮她,让她有些左右不安。他热情的用意蝴蝶能感觉到,旁人自然也能感觉到。

蝴蝶不想让庄有生觉得自己是依附着林漠田的女人,这是她的工作,她自己就有实力可以做好,但庄有生确实是有这种感觉,他眼神中的这种怀疑或者轻视的神情,让蝴蝶很难堪。

但是蝴蝶还必须硬着头皮把这场采访完成,而且文章还要写好,既不能让庄有生看小了自己,也不能让林漠田不满意,这当中的种种为难,才会令蝴蝶左右横亘,反而不能潇洒进行。

庄有生用生疏的姿势搅拌着咖啡里的奶,对于一个长期在美国留学生活的他来说,喝咖啡应该和喝白开水一样频繁,但是今天却显得格外拘谨和不自然。

两个人面面相觑,默默搅动着自己眼前的那杯咖啡。

黑色的咖啡,上面还漂浮着沫子。

蝴蝶喝了口咖啡,鼓足力气,问起他的美国生活。

第四十章 红枫树下一对人

庄有生这代人和现在的年轻人不同,那时他们离开祖国留洋去美国,并没有多少家庭支持,也没有多少钱财,有的只是一腔热情。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就拎着一个皮箱,皮箱里除了些衣服就全是书,上了游轮。到了美国,他和妻子两个人完全就是举目无亲,能找到个落脚处和一份卑微的工作就非常不错了。

每天要打工,还要去上课,但是只要有空闲,无论多疲累,他还是喜欢到各处博物馆和教堂去游逛一番。那一刻可能是他当时人生中最快活的时光了。

留美的生活相当拮据,时常短衣少食。他还记得有一年他把他冬天唯一的大衣都典当了,以对付当月的房租。即使这样他还是一腔热血地投身于绘画当中。后来因为实在太穷苦了,他的妻子就离他而去了。

那时中国留学生的状况不是现在留学生所能想象的。但是丰富的游历阅识毕竟给了他很多创作素材,正是那段艰苦的岁月,让他留下了一幅幅画作,这些画作已经是他今日得以成就的所有资本。

那时无数次,在他艰苦创作之余,他仰望天空,万籁俱寂,感觉自己的无助和深深的苦恼,仿佛人生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光明,那种绝望和失落,没有人能理解,因为在美国人们崇尚的是油画,中国水墨画那有市场?

有阵子也想转而画油画,但是后来毕竟舍弃不下属于自己根本的水墨画。在这条看不见光明的道路上奔走,一走就是几十年。

如今形势大变。

虽然自己依然不是什么红紫的名人,好歹国内艺术界已经注意到了他的成就和造诣。他这次回国就是想在这方面好好发展下去。本国的艺术还是要回到属于它自己的土壤。

他有时候会想,人生是公平的。如果当时他放弃了,转行了,也许今天手上什么才能都没了。人生混起来很容易,但是要耐心过好却很难,特别是要在一件事情上执着地坚持下去,那更难。

很多诱惑会让你放弃,很多磨难也会让你放弃。

想到自己回国前,还看望了一下自己的前妻,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依旧过着平凡而紧张的生活。当然,她并不知道他来过她家,那栋老旧的Townhouse,但是他远远望了望,内心很感慨,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妻子离开后的那么多年,他没有再结婚,不知道是自己心里依旧割舍不下前妻,抑或是没有人能占据他的心魂。不过,他还是习惯内心默默叫声:萧。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许多愉快甜蜜的时光,但是自从来了美国,一切都变了。原本出身富裕的妻子,在美国为了供他读美院,也是没日没夜地工作。

古人说,穷则思变。

自己的理想毕竟不能化为妻子的奋斗信念,看不到出路的贫穷,很快就使得他们在生活这件事情本身产生了异议。

妻子离开,他并不怨。他内心希望她能过好。

但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妻子依然没有从生活的泥沼中拔出,反而越陷越深。那天看着她面容憔悴地接孩子放学,他知道,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萧了,她完全被生活吞噬了。

离去前,他只能默默祝福,内心忽然想,如果她当年不离开自己,现在应该和自己一同回国了。

妻子的家乡是绍兴,这次回国后他去了很多地方,唯一不愿去的就是绍兴,虽然妻子家里人已经不多,就算是活着的,大概也不太晓得他们两家之间的情系。

但是他内心依旧不愿意面对那曾经熟悉的一砖一瓦,一山一水。

少年夫妻时,他们也曾经心无旁骛地徜徉于那秀美的江南风光中,迤逦的山水,铭记了多少当年发烫的情话。但耳鬓厮磨,终成离愁别恨。

他记得自己曾给妻子画过不少画作,但是如今却一副都没有留存下来。妻子走后他也曾想画一副留作念想,但是脑海中妻子的影子不知为何变得如此模糊。

一度深刻地认识到为何张恨水要取名恨水,也深悟祸水两个字的深意。

不过那天看到妻子遥远的身影,他似乎明白了当年自己也是如何不懂为人夫的道理,只知道一味将埋怨撒在妻子身上。只是领悟总是来得那么晚。

就因为有了这种生活经历,更让他有些看不起现在的年轻人,事事伸手,样样求人,年少轻狂,任性娇蛮,完全不懂人世的艰辛。

眼前这个女孩,年轻,漂亮,穿着迷人的衣裙,似乎略施粉黛,装腔作势地拿着笔记本,哦对了,还有那个小巧的叫什么来着?录音笔?对了,录音笔,记录我所说的全部话,然后回家整理出来就完事了?那些记者不都是这样?

除了会依附于男人,还会什么?记者?有什么真才实学?趁着年轻干嘛不多学学?

他打心里看不起这种女人。若不是看在林漠田的面子上,自己断然不会接受采访,后面等着采访的媒体还有几家,无论哪家都比她们杂志社要大牌。转念一想,哎,好歹了结了这事算了。

他低头喝了口咖啡。再次抬头时,目光只是短暂地停留在蝴蝶脸上,很快就游离开,望向远处的长街,长街尽头的天空,然后开始慢慢讲诉他的美国生活。

这个美丽的深秋午后,没有一丝风,也没有凌人的寒意,只有慢悠悠的宁静和悠长。这样的午后,应该喝一杯浓浓的咖啡,听一段钢琴,发一会儿呆,蜷缩在铺着厚厚棉垫的长椅上,完全没人打扰。

但是,蝴蝶必须正襟规坐地在那里听庄有生讲诉他的美国游历,绘画历程。

他讲的干巴生涩,她听得困意四起。若非眼前的这杯咖啡支撑着她的精神,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走神了。

是啊,这四周的景色太美了,沿街种植着高大的红枫树,如今叶片深红,火一般灿烂,一眼望去,美的惊人。昨夜可能刮过风,叶片漫漫落了一街,虽然有环卫工人不断在清扫,但是奈何花自飘零,水自流,那里,无风仍然在默默掉落。

好些都落在了街边的里弄房子的屋顶。

她记得爸爸曾讲起过他小时候就住这种里弄房子,家家户户不像现在都有独立的卫生间,那时人家都用马桶。爸爸一说到这里,她就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简直不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生活。

不过后来她亲眼看到过这样的生活,那是在一片尚未改造的老城区,房子都已经老得感觉一推就会倒塌。那里鳞次栉比,层层叠叠的房子紧挨在一起,就好像小时候自己玩过的搭积木游戏一样,就那么密实,那么拥挤。

第四十一章 庄有生 一个冰冷的男人

里面房子间的小胡同,是所有人生活的中心和社交的平台,家家户户那些蝇营狗苟的琐碎细节,凌乱的故事,都会在这里被流传,重新演绎。好像一个独立的网络平台,被各种搬抄,复制,传播。

几乎谁家都不能有秘密,因为你的生活在别人的观察之下,当然,你也不经意观察着他人的生活。各种无奈,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据说,那种地方出来的人,都有种特别的气质。

那次蝴蝶是去采访,就这件事,一下子就围拥了很多人,一瞬间,整个街坊都知道了。有些无聊的男人,就不怀好意在一边看热闹,若不是随同还有几个摄影师,蝴蝶会觉得有些紧张。

那天她看到,当地人起床就在街边刷牙,洗脸。有妇人在街边喂孩子早饭,孩子一边玩耍,一边含上一口。路过一个粪池时,她看见有人在倒马桶。

她留神看了看,真的让她很吃惊,原来就是这样的生活。虽然她快速逃离了,不过脑子里却不断会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原来爸爸说的都是真的。

蝴蝶看着那些老旧的屋顶,火红的枫叶,就兀自出神,但是这也是一瞬间的事情,神思一转立刻回到眼前的采访。

对了,刚才讲到哪里了?他的妻子最终离他而去。那时他正在忙着考试。

蝴蝶忽然很好奇,会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

眼中的庄有生,几乎完全没有表情地说着他的人生经历,那种冷漠好像在说一个旁人。真奇怪,他口中的人和他似乎完全不像,那应该是个热情,激进,感情丰富的男人,完全不似他那般无动于衷的漠然。

他虽然只是略略提到他的妻子,但是显然,他那一刻的神色有些暖色,毕竟是深爱过的一个女人。只是为何他们就没有个孩子?

这话显然不能直问,因为不在采访的范畴里。

他妻子为何要离他而去?显然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苍白,难道仅仅就是因为钱?当然,这也不好再问下去,毕竟这是关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别人无权知道。况且他对于自己的一再追问已经感到有些不耐烦和厌恶了,自己还得把握好分寸,不要让他产生不悦。

不过,感觉他似乎一直有点不悦,对自己的不悦?

这让蝴蝶也很是不悦。

要知道在和男人圈子打交道到今日,还没有哪个男人会对她产生反感,这还是头一遭。一般她总是很受男人的青睐,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尾随的目光,不论是怀有何种用意,至少让你在处理很多事务时,很是方便,容易。

但庄有生却不同。蝴蝶想,也许,在他眼里,这世上的女子都不及他妻子。是啊,说到他妻子时,他那种迷恋和神往的神情,让人不得不对那位清末遗贵的书香女子产生好奇。

蝴蝶不止一次地想:那会是怎么样一位淑女,才能让这个石头般冷硬的男子那么眷恋,和留情。

她忽然想到了范凡,如今天涯海角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是否会想起自己,是否在他的脑海里,自己也拥有这般娟美的身影?

想着忽然一阵心酸。

庄有生这次回国带着他所有的作品,名家拍卖行已经把他所有的作品按时间顺序集结出版了一本,那次研讨会上蝴蝶也拿了一本,上面还有庄有生的签名。都是一色的水墨画,基本以人物为主。

关于绘画,蝴蝶懂得不多,所以回家仔细看了画册,说实话,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毕竟是印刷品,可能面对真画会有所感悟。

不过这个是蝴蝶的弱项,蝴蝶避重就轻,主要想知道他绘画的经历,而非绘画本身。画到底如何,留着给专业人士去评定,蝴蝶只是对这个人感兴趣。

但是整个绘画集子里蝴蝶居然就没看到一副有关他妻子的画作。

蝴蝶想,很多画家都会画画他的女人,为何他就没有。

当然,这个也不是必然。只是蝴蝶有点好奇心,想看看他妻子长什么模样?

女人毕竟逃脱不了作为一个女人的那种视野。蝴蝶也如此。身为一个女子,她和大多数女子一样,也有狭隘的内心世界,只是她小心隐藏,而且隐藏的很深。

即使像弗吉尼亚伍尔夫这样的女人,她的思想并不能完全超脱她的肉体,她忧郁症的主要来源就是她本身的那种陋俗,她为此深深感到痛苦。

也许这世间并没有完全纯清的女子。要说真的不食人间烟火,那是男人心中美好的至尊向往。人世间怎么会存在?

虽然蝴蝶小心翼翼问及他的婚姻,但是庄有生还是有意避免了,他谈的很简单,他们是包办婚姻,妻子出身世家,是晚清没落的贵族,在绍兴当地也算是一门望族,不过后来和大多数贵族一样,在时代的冲击下,渐渐没落消亡。她嫁给他时,家境已经不及当年,而她母亲又去世的早,一旦嫁出去,就和原先家族失去了维系。

不过好在他们夫妇感情和美,虽然他家算不上是名门望族,但也是兰馨之家,祖上几代都是进士出身,到了他这代,他从小就喜欢画画,不顾家人反对决心要留洋游历一番,妻子就随同一起去了美国。

只是失去了家族的经济资助,在国外的生活就变得异常艰辛。他说他干过各种工作,即使这样,生活还是举步维艰,妻子最后就离开了……

他淡漠地述说着这样一个故事,完全没有感*彩,对于蝴蝶关于细节上的追问,他避而不谈,关于他妻子为何黯然离去,他含糊其辞。

那些细节其实都是他不愿回忆的伤痛,他花了前半生去忘记,为何又要在这一时刻去揭开。他妻子的离去更是他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一刻他就决心要摆脱,干嘛又要故情重拾?

他离开美国最后悄然去探望前妻,就像是某种告别仪式。告别过往,告别美国,告别他莽撞冲动的青年,告别他一生的挚爱,告别他唯一的爱情……

他记得那天黄昏离开妻子的房子时,内心是怎么样的复杂,这个原本是他的女人,如今却成为别人孩子的妈妈,她那三个混血的孩子完全占据了她的世界。

他和她不同,他的世界还有一个阴暗的房间收藏着这些陈年墨迹。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丈夫,据说是个美国人,建筑师,那天他也没有看见。其实他内心也不想看见,因为那感觉会完全不同。

那天离开后,他去了一个酒吧,喝了点酒,他想,回国了,真的要回国了,还是要回国啊,再见了美国,再见了我的妻,永别了,我的萧……

他低头喝了口咖啡,然后抬头望着对面的蝴蝶。是的,自己都没好好看过这个女人,刚才有些心慌意乱,都没来得及注意到她。

她今天穿着身淡蓝色的毛衣,下面是百褶的短裙,挽着发髻,上面一样饰物都没有。

耳朵上戴着付圆润晶莹的珍珠耳环,粉色的珍珠衬着她白皙的脸颊,很淡雅纯朴,左手的中指上戴着枚蓝宝石戒指,手腕上有一只碧绿通透的手镯。

这女子身上的首饰并不少,但是并不让你觉得俗气,每一样都恰到好处。

她时不时会把手镯塞回到衣袖里去,但是举手间又不听话地掉落了出来,阳光下,能看到一截雪白细腻的手腕。

她的脸颊瘦长,下巴略尖,但也不是很尖,带着优美的弧度,让你很容易产生联想,期待想看到她迷人的脖颈。

一个女人好不好看,在庄有生的审美范畴里,脖子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脖颈既不能太长,会显得头很不和谐,也不能太短,这样整个人的比例就失调了,失调是美的致命伤。

眼前这个女人的确拥有一个完美的脖颈,让人不得不赞叹。脖子下是凹曲有度的锁骨,然后是那相对峭瘦的肩膀。看到肩膀,让你觉出了这个女子柔弱的地方,似乎更能迷惑住男人那贪婪的目光和心思。

男人都想拥着这样一个肩膀,感觉自己的强大和力量。

这美难道不是虚假的外衣?这美难道不是蛊惑男人的魔咒?

庄有生内心默默冷笑。

第四十二章 秋风起 黄叶地

虽然整个采访过程并不令人愉快,但总算结束了,庄有生说完一切,就沉默地看着蝴蝶,不论他多么轻视女性,但是该有的绅士风度是一点都不能缺少的。他挺直着腰杆,看着蝴蝶在那里整理东西,都不知道她在她那本漂亮的软面笔记本上都记录了些什么东西?

看着她再快速地喝干了眼前的那杯咖啡,都已经凉透了,期间他曾问过她,需要再点点什么?

她摇头说,不用了。

他就没有再问,他天生就不会客气。

他叫来服务生,把账单付了。然后整了整西装,准备离去。

蝴蝶在那里戴一条白色的真丝围巾,顺便还理了理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风了,他们本来就坐在露天,秋风吹着落叶,卷起了尘埃,让人莫名忧伤。不过陡然而生的丝丝寒意还是让这场采访提前划上了休止符号。

蝴蝶站了起来,整理了裙子下摆。

姿势优美。庄有生内心不得不承认,若是在别的情况下,也许自己会迷恋上这个女人,但这出现了如今错误的时间,这个女人毕竟是林漠田的女人,就这层关系就让他不想再看到她。

他也站了起来,无声等着什么。

蝴蝶知道自己有些手忙脚乱。她能感觉到庄有生一直冷静地注视着她,她有些心猿意马,毕竟这样被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注视,让她感觉很不自然。

其实整个采访已经很让她很不舒服,她也盼望着快点结束,自己居然有种想逃离的欲望。

秋风顿起时,她浑身一阵发冷,连问题的欲望都没有了。后半截讲到他回国的计划,和目前的情形时,他说他在魔都还没有家,目前暂时住在哥哥家里,等以后自己买了房子再搬出去。

说到这里,几乎又冷场了。蝴蝶忽然间就不知道自己还要问什么了?

一个留学多年的独孤男子,如今回国,孑然一身,这是种什么样的情怀。蝴蝶似乎隐约能感觉到他身上这种孤傲的气质形成的原因。

他们在秋风中道别。他似乎嘴角带着丝笑意,不过蝴蝶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他从头至尾一直表情僵硬。不过看着他比自己足足高出一个头的挺拔身躯消失在秋风萧杀的街头,她还是有些动容。

蝴蝶头也不回地向南走去,内心一直在咒骂着自己,该死的采访,该死的男人,真让人恼火。

因为她知道,其实他说了那么久,却没有什么太多有用的价值,他所说的好像是已经被编辑好的,是所有媒体都已经如出一辙的内容。完全没有新意,这样的稿子即使杂志社能接受的,也是自己不能答应的,而且这样的稿子一定会让这个男人取笑。

她当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她一路走,一路就已经在思索当中,该如何找个突破点,写出点新的立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地铁站,忽然不想那么快回家,看见对面有个蛋糕房,阵阵香甜的奶味已经飘满整条马路,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把你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蝴蝶忍不住也想进去溜达一下,看看那些漂亮的蛋糕,诱人的甜点,蝴蝶不由自主挑了一块,还要了杯奶茶,选了个位置坐下。脑子里似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不停晃动着庄有生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拿出笔记本看了看刚才记录的内容,然后就放下了,又拿出手机看看线上有些什么人,QQ上潜水鸟的头像一直处于上线状态,他不是电脑上线,就是手机上线。潜水鸟基本就是完全生活在网络世界的人。网络世界的迷人之处就在于虽然虚拟,但却是真实的虚拟。

忽然觉得自己很想念他,她编写了一条发过去,上面说,嘿,你在吗?

很快潜水鸟的头像晃动着,回过一条:在。

蝴蝶一时倒难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需要找他。

她不由放下手机,看着玻璃外面的马路,发起神来。

潜水鸟又发了一条过来:怎么了?

蝴蝶默默看着信息,回了一条:没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潜水鸟发了个表情过来,然后发了一条:几天前我刚回过,开会。

蝴蝶发了一条:哦。

然后就是彼此的沉默。蝴蝶内心觉得很乱。她知道自己对潜水鸟不完全是想念。她总是喜欢叫他小应,不但叫成了习惯,更叫成了一种特殊感情。看着他懒懒地,漫不经心地解决她所有提出的困难,她知道自己早就依恋上了。

自从和范凡分离后,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她也完全没有想到,会迷恋上一个小自己近十岁的男子,而且心底总觉得家人般亲切,虽然彼此间并没有过深的交往,但那种冥冥中的默契,她不是没有从他的眼神中读出。若他完全没有感觉,也许她不会这样痴迷和不舍。这种亲切的依恋,即使当年和范凡在一起时,都没有。那时,她一个劲地想着,什么时候该离开。

但如今她想的却是,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走进我的世界?

自从那次聚会他说他要离开魔都了。她不但吃惊,更是失落。那晚,她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思索,原来就这样结束了,真的就结束了,毕竟还是要结束的,自己干什么还要这样愚蠢?

那阵子,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就连父亲去世时,都没这么自怨自艾过。

忽然觉得生活原来就是这么残酷。

她吃完蛋糕,喝完奶茶,再走到马路上时,天色居然已经开始黄昏了。毕竟是深秋了,太阳下山的特别早。蝴蝶忽然想,再过阵子就是冬至了,爸爸去世已经整整五年了,时光过的真快,去年没有去坟上看望爸爸,今年必须要去一次。也不知道小高阿姨现在怎么样了?自己很久没有和她联系过了,他们之间虽然没啥感情,但是也没啥矛盾和不快。小高阿姨是个知性女性,该到的礼节,该做的事情,一样不会缺少,但是他们毕竟是继母女的关系,永远不会有那层贴心的关系。虽然冷冷的,至少很舒服。

一路上都是些小型的精品时装店,陈列着冬季的大衣,皮装还有各色靴子。有些商店早早开始做圣诞节的生意了,大大的圣诞快乐的喷字,还有各种节日装点,一派喜庆。

蝴蝶怀着落寞的情绪,快速钻入地下铁。回到家,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觉潜水鸟后来又发了一条过来:帮我挑选下手链。

第四十三章 落基山的雪

与蝴蝶道别后,庄有生在街口叫了辆车,回哥哥的家。哥哥家就住在城郊,房子很大,是栋联体别墅,上下两层,因为哥哥嫂子都住在二楼,所以就把楼下的一间卧室和连着的书房给了他,暂时用作起居室和画室。

哥哥有个儿子,都已经读大学了,学的是金融,如今不常回家,据说还有个女朋友,不过这事对小男生来说还是比较低调,偶尔哥哥和嫂嫂问起时,他也总是低头含笑不答,逼急了,就回一句,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嘛,你们用得着这样吗?

现在的小年轻和他们当时完全不一样,自己主意大的很。不过这一点,庄有生却很欣赏,可能他自己没有孩子而且常年生活在国外,很多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是有些转变,对于教育思路,基本已经国际化了,美国的家长都比较随意,家里可以长幼不分地讲话,至于爱情这件事情,只要不是同性恋,什么都OK了。

他自己虽然从小接受的是严格的旧中国传统教育,但是对于目前中国家长的这种事事关心,面面俱到的保姆式教育,还是比较不认同。不过他还是明确地站在一个客人的立场,对于哥哥家的一切,他都绝对不参与,也绝对不发表任何言论。

虽然内心是太多的不理解,和疑惑,但是嫂嫂毕竟是这家的女主人,而且是绝对的主人。嫂子是个干什么事情都雷厉风行的精干历练的女人,个子娇小玲珑,一头毛茸茸的短发,眉目很娟秀,这一点承袭给了她的儿子,也是个面容秀丽的男孩。嘴唇很薄,一看就知道是个能言善辩的女人。

但是千万别小看了,哥哥五大三粗的一个壮汉,看到她绝对是偃旗息鼓。

她和哥哥共同经营着一家医疗器材公司,但谁都知道真正的主管却是她。她里里外外掌管着,公司生意经营的很是风生水起。他们已经和一家德国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准备进口德国的健康器材。可以帮助那些需要恢复身体机能的患者。

看到他们,庄有生总觉得自己所做的却是如此渺小。在整个家庭中,他就更加沉默寡言了。

好在嫂子总是很忙碌,忙完外面的,回到家继续忙,她一般和他打个招呼就自己走开了。哥哥会在闲暇时到他画室坐会儿,喝杯茶,聊个天,他们兄弟分开了足足有二十多年,虽然他们也曾去美国看望他,不过只是很短暂的停留。

阔别二十多年,虽然有很多话,但是彼此毕竟有了些生疏。

小侄子却很喜欢和他混在一起,偶尔休息天回家后,就不请自来地到他画室,大咧咧坐在沙发上,问他,最近画了些什么?有新的作品吗?

其实自从回国后,他什么都没画,整天尽忙着各种应酬和社交,媒体的采访,画界友人的聚会,哪里还有心思画画,画画需要的是绝对的静心。

他看着小侄子进来,就会放下手中的事情,笑着说:“没画什么,都在整理以前的画。”

“嗯,出版了吗?出版了给我几本我想送给朋友。”

“还在印刷,好了肯定给你。”

“其实我也很喜欢画画,只是自己没这方面天分。”他不无遗憾地说。

“你现在读的专业也很不错,其实画画真的很难混饭吃。”这说的是实话,他没有对小侄子说过他在美国是过着多么窘迫的生活,那种压力是眼前这个小男生所无法理解的。他锦衣玉食,那里懂得生活的沧桑。对他来说,也许最大的烦恼就是妈妈总是关心他的爱情史。

“是吗?很多画家很有名气的。”他眨着眼睛看着他,虽然已经是个大学生了,但是没有社会经验的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幼稚,单纯。他的身后的墙上是他早年的一副画作,也是他所有作品中为数不多的风景画,落基山的雪景。他这次就把这副作品送给了嫂嫂。

“什么路走起来都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

“你这话对。”他很是肯定的表情,好像他已经完全领悟,不过显然他心里并不当一回事,不过是聊聊天而已,他关心的是下面的话题:“今天一起打球吗?”

还才是回到了现实生活,打球更重要,这是真正快乐的事。小侄子炯炯有神的眼睛左顾右盼,然后盯在他的脸上。他不喜欢他有点拒人千里的冷漠表情,但是又很欣赏,觉得这种忧郁让他看起来很酷。他有时会猜测,这冰冷的感觉是不是装出来的?他也希望自己能让别人觉得高冷,不过他天性很热情,这点怎么都掩饰不了。

他会在女朋友面前装装高冷,但是很快就融化了,因为女朋友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拥抱,然后一个电话,就足够让他一天开开心心了。如果女朋友能亲吻他一下,他会魂不守舍很久。

“今天下午?”

“是啊?”

“今天下午我还有个会。”

“好吧。”他显然很失望。不过妈妈告诫过他,不许打扰叔叔,叔叔回国后很忙的。妈妈的话还是留在了心上。他站起来,拍拍裤子,甩了甩头发,完全像个成年男人一样,拍拍庄有生的肩膀,说:“好吧,我们改天。”

小侄子喜欢各种球类活动,天性又极其好动,没事时会在车库门口的空地上打篮球,那里安装了一个小型的篮球架。偶尔他也会和他一起玩,如果哥哥也加入进来,那么比赛就一定很激烈。不过哥哥体型偏胖,动一动就容易气喘。

他还是很喜欢哥哥一家子。

庄有生打车回家,路上忽然就接到了林漠田的电话,林漠田问他,怎么样了?

他定了定心神,然后说:“采访结束了。很好。”

“哦,这就好,明天我们画界的朋友一起去武夷山写生,你去不去?”

庄有生快速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走:“好的,我也去。”

他那么快地接受林漠田的邀请,并非是自己真的想游山玩水,不过想消除之前采访带来的不适,想让自己快点忘记。他也想四处走走搜集点素材,总是这样无所事事也不是个事情,回国已经快一年了,他什么创作都没有,只有自己知道内心很不安和焦虑。

他常常一个人独坐在画室中,看着墙上的落基山,想到,那个时候虽然穷,但是创作的欲望是如此丰富,激昂,每天都沉浸在颤动的灵感中,那种生活如今回想起来是多么幸福和让人留恋。

在美国他的画室就是他的起居室。里面很乱,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各种画具,各种画作,但那是完全属于他的艺术空间,他可以半夜忽然跳起来,拿起画笔把捕捉到的灵感快速记录下来。

他也可以整个黄昏坐在窗口,喝着咖啡,看着远方天空的日落,虽然情怀孤独,但是内心宁静,如同那静默的日落,缓缓下降到地平线,交织着各种绚烂的色彩,那是种极其神秘的美。他看的动容。

第四十四章 名人的名利场

有时候他会疑惑,自己为何要回国?

这个问题是在他回国后经常会问自己的。就好像,在美国时,他总是问自己,我什么时候回国?

那个时候他是个异国的游子,飘零在异乡的国土,总是向往着有天能成功回国,那种情结就好比安徒生,一个飘零的异子,总想凯旋而归。但回去之后又能得到什么?

也许人生最精彩的部分恰恰就是你孤苦流浪时的那一分一秒,因为你迸发着整个生命的呼唤和热情。锦荣回到故土,不过是面对各种阿谀和奉承。

他常常为此苦恼。

另外,这毕竟是林漠田的邀请,他也不好断然回绝。

庄有生再次见到蝴蝶是在武夷山回来后的一次晚宴上。那次晚宴几乎聚集了目前圈内所有知名的画家,济济一堂,整整占满一个大型花厅,其中也不乏一些会钻空子的媒体。当然此次聚会也是一次慈善活动,跟风而来的媒体,一则蹭饭,二则也要到各自的报刊杂志上稍作宣传。

要知道在名人眼里,媒体那些小记者们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他们可以完全把你撂在一边,那样你就完全没有了市场人气,没有了人气就如同没有价值。没有了价值你就是一个普通人,啥都不是。要知道,网络世界,无论是你好的名气还是坏的名气,一样都很重要。

现代人价值观因为受到各方面的影响已经变得不清晰,而且基本被舆论主导着,那么这些发布新闻的小记者就像魔法师一样,他们的笔就是那点石成金的魔棒。也可以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别以为你的那些N个零的身价真是靠自己的实力赚来的,如果隐去你的名字,你可能需要从头再来。就好像,国内那些已经大红大紫的明星,真的到了好莱坞,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所拍的电影不过平平。混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自己的国土,因为这里有会为他们宣传的记者们。有些明星深谙此理,所以最怕就是没有媒体关注,隔三差五都要闹点事情出来,让你们挤挤她家的门槛。

JK罗琳一旦不用这个名字发表作品,她的作品不过也是所有丑小鸭当中的一只,明白这个道理后,她毅然放弃了作为一个传统作家的身份,继续投身到媒体合力为她创建的童话世界。在那里,她是JK罗琳,在别的地方,她什么也不是。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画界自然也不例外,真的孤身苦宅中创作的画者多了是,但是能走到闪光灯下的屈指可数,能走出来,是要包装过的,这个角色自然不乏记者的苦劳。他们就是小蜜蜂,辛勤地为你们铺展光耀的星光大道。让你们在这里华丽地转身,微笑,签名。

所以,只要有活动的地方,就会有记者。并非记者自己要来,也是有人特意召唤来的。他们今天的这次慈善聚餐晚些时候或者同步就会出现在网路上。

这才是主办方所想看到的。

豪华的花厅,装扮的大气奢华,锦绣盈门,中央一个表演舞台,上面摆着整整一桌的香槟,周围装点着一圈玫瑰。据说这次还聘请了一个知名的主持人前来主持整个晚宴。至于是哪个节目主持人,还是个悬念。

已经来的画家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中式的,西式的,另类的,光头长发胡子,各式各样的装扮,这些装扮也标志着每个人迥异的风格特征,使你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那个人是哪个人。

三五成群地交谈着,他们衣着华丽,笑容委婉,举止优雅有度,对于彼此间的吹捧阿谀,绝不惜浪费口舌。当然,服务生端着装着茶水饮料杯子的托盘,不断在人群中穿梭,会恰到时机地为你送上酒水,以滋润你的喉咙。

庄有生接到邀请函时,还迟疑了下,这个慈善晚宴和他本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没那么多钱去捐,因为各种出版稿酬目前还没有到账,作为一个文化人物,还是不好意思去问林漠田。不过他也不着急,除了需要买房子的钱外,别的开销还是搓搓有余,只是这个慈善,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这钱到底捐给谁,可能只有主办方知道。不过说实话,慈善不过是哗众取宠的手腕,让这些久处于深宅的文化人出来在闪光灯下走动一下,免得被书斋的潮霉侵蚀坏了以此影响到他作品的市场价值,可能才是终极目的。

不过后来想想,反正在画室也是闲着,不如出来走动走动。了解下国内的情况,也不是不可。所以他找了套许久没穿的西服,那是在美国添置的,花了他不少稿酬。不过这套西服一上身,让他看上去判若两人。

那天出门时正好碰见小侄子回家,猛地看见他,不由赞道:嗬,叔叔,今天你够帅气的。

当然,这身西服是一位美国有名的裁缝纯手工剪裁的,花费不菲,自然也工艺精湛。

他的赞美似乎给了他不少勇气和信心。他叫了辆车,直奔酒店。

他本以为不过是个小型的慈善晚会,没想到还没到酒店,出租车已经被挡在了几条街区外面,说是里面已经进不去了,全是豪华的私家车霸占了所有车道。庄有生只得自己下车走过去。

好在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在他背后摁喇叭,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名家拍卖行的老板琴女士,一袭皮衣,还围着根水貂毛的披肩。她很友好地邀请庄有生上她的车。他没有拒绝。在车上,她婉转地谈到了他们想拍卖他的画作,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庄有生淡淡地表示同意。说回去整理下作品。

车子逶迤行到酒店门口,他们下车后,司机就开着车去了车库,他们两个手腕着缓缓进入大堂,宛如夫妇。他记忆中这样手腕着女人还是妻子和他成婚时,她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他们慢慢走过,一个女人的青春就交给了他。从那之后,这辈子还没有这样被一个女人挽着,他竟然感觉一阵眩晕。

庄有生挺直着腰杆,感觉有些紧张,和兴奋,毕竟这热闹的场面他还是头一次经历,那些媒体的摄影师已经长枪短炮地在一边拍摄,他们都是摄像头下的宠儿。这一天他等了多久啊!

第四十五章 这是场光 影的邂逅

大厅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接待桌子,后面站着穿着笔挺西服的工作人员,接待所有的来宾,并安排签名和拍照。随着宾客越来越多场面有些乱,不过还算是秩序井然。一对对拍完照,然后寒暄着进入花厅。记者不失时机地穿梭在当中采访一些有报道价值的新闻和人物。闪光灯此起彼伏,整个大厅亮如白昼。

整个场面人声杂沓,语笑喧阗。庄有生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到一块巨大的横幅面前签名,上面几乎已经签满了名字,各种字体,各种写法,看起来好像一副古怪的画卷。签完名他正和一些别的画家客套言笑时,琴女士已经鱼儿般消失在了人群中。

正说着话,忽然看见门口进来了一大簇拥的人群,当中众星捧月着的就是林漠田,穿着锦缎的棉袄,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虽然表面上很客气温和,但是在如今画界的地位和威望让他不自然就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势。这气势力压全场,一下子就成为所有媒体记者和人群的瞩目焦点。

攒动混乱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打扮不俗的蝴蝶也身处其间。穿着身白色的短大衣,毛茸茸的领子,不知道是仿制品,还是真的动物皮毛,下面是黑色的西裤,一样挽着乌黑的发髻,看上去干净利落,面容白净清纯,一概不施脂粉。两道浅浅的眉毛,怎么看让人多了份爱惜的情怀。

她目光四处扫视着,不经意就撞见了庄有生那冰冷但又是如此随意的目光,她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停顿了下,然后快速转移离开。她和自己一样,在人群中显得并不太合群,关键是里面都没有什么熟人,自己纯粹就是个局外人。

庄有生一向不太喜欢这种聚会的场面,越是在人群中他就越是会觉得自己好像孤立无援一般的孤独。内心讲,他知道自己不太善于与人相处,更不会玩耍什么社交手段,在美国是如此,回到中国亦是如此。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不能像别的画家那样包装自己,吹捧自己,成为大红大紫的名人,是自己的性格决定了这一切。他的那种孤僻当年连妻子都不能忍受,因为他可以独自在画室中呆上整日整夜,长久不同妻子说话,甚至他为创作一幅画作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同妻子生活。

妻子说他就像个苦修者。只要有艺术,就可以不需要一切。艺术难道就是你的整个生命?

是啊,艺术的确是他生命的全部,在他最艰难痛苦的阶段,灵魂深处那一点艺术的火焰燃烧着他整个生命。是他这架战车能够继续前冲的所有动力。

但是从她失望和忧郁的眼神中可以知道她内心正在经历一个什么样的变化。

后来他知道,妻子不过也是个平凡的女人,虽然当初新婚时,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妻子定是个奇女子,会和他一样狂热地追求艺术生命。

但是显然不是,她只需要普普通通的爱,和关注。需要一个健康的家庭生活,需要自己的孩子。这是妻子是人生,但不是他的。

他倒是习惯在画宅中一个人独处,反而觉得内心平静,思想丰富。

此时此刻,在纷扰的人群中,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在他初到中国,也没有太多人认识他,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完全一个闲人般四处瞅瞅看看。偶尔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杯香槟,拿着手里。

在这里他认识的人并不多,而且基本都是同行,俗话说自古文人相轻。在他高傲的眼里,那些油头粉面,时髦鲜亮,或者故作异类的都不是什么真正的画家。他回国前,曾关注过一段时间国内画家的风潮,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别以为随意的涂涂抹抹就叫艺术,那是胡扯。他从小就苦练自己,对于水墨画的明暗光影,人物画的神韵情思都能够淋漓尽致的表现,更重要的是,他的画作人物已经嵌入了自己的灵魂,有时常常会因为画一个人的失意悲惨,而忍不住痛哭流泪。好像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而那些如今独领风骚的画家,不过是对艺术的一种亵渎和辱没。他从心里瞅不起,所以略略握手言谈了几句,就已经觉得口舌干燥,口笨舌木,兴趣索然,心生厌恶。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离此处。

看来看去,他就不由自主会去关注蝴蝶。

她在林漠田的身后尾随着,在人群中观察她,可以看出她也是一副不太自然的表现,连笑容都有些僵硬。他不由暗自好笑。

在武夷山时,他收到了蝴蝶发过来的邮件,那晚他看了看,本来是不当回事但看完之后,他不由很是惊诧,内心隐约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蝴蝶的文章不知道为何,毕竟打动了他。她淡淡的笔墨,却不露锋芒地渗透进了他的灵魂深处,好像一缕肆意的风,悄悄吹开了那道阴沉的门。

他没想到她居然就窥探到了他的门后世界。

她避重就轻地没有太多谈他的艺术,因为这几乎所有媒体文章都已经谈过了,她写的是他这个人,一个拥有复杂内心世界的独孤画家,他对艺术的呼唤,不,是他对生命的呼喊,那么绝望,又那么有力量,好像一个坠入悬崖许久的求生者,每天期盼的朝阳让他知道在黑夜里不会去放弃。

那夜他不由失眠。因为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似入世未深的年轻姑娘却能如此看透他的生命,这不得不让他惊叹。她对他的理解,或者说从某种层度都超越了他自己。她从一个他者的角度阐释了他。他的生命因此被剥离地体无完肤。

他也不明白,她漂亮美丽的头脑里,居然还能拥有这样复杂深邃的思想。

所以再次见到她,他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他也想了解这个年轻女子,不然那样似乎不公平。好似她穿着繁琐的正装却看着他脱得赤条条。

林漠田看到庄有生很是高兴,很有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来了,刚才我还在找你哪,哈哈。签名了吗?”

庄有生不由自主也加入了林漠田簇拥的人群,边走边说:“签了,我来的比较早。”

“我今天来晚了些,我女儿一直在和我烦,她把我新买的手机又抢去了。”说着他哈哈大笑。庄有生微微一笑。

蝴蝶在一边婉儿笑了笑,说道:“你好,庄先生。”

庄有生也微笑道:“你好。何小姐。”

第四十六章 当你有了女朋友的时候

那天潜水鸟和冷清荷一起去看了场电影《哥斯拉》,那只巨大的怪物,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情节,但是就光是怪物闯来闯去,就足够博人眼球,让你专注上两个小时。看完电影,潜水鸟感觉头脑中一片空白,这就是看这种电影的后遗症,实在是太贫乏的电影了。

他随着人流缓缓走出电影厅,一句话都不想说,身边的冷清荷却很开心,像是开心的小八哥,一个劲不停说着话,居然还问他,好不好看?

他瞥了一眼,简直无言以对。他本来想看另外一部文艺片,但是她说不想看文艺片,太没劲了。哥斯拉是她点的影目。

他当时就无语,一个女孩子居然就不喜欢文艺片?

不过天性比较随和的潜水鸟还是和她一起进去看了《哥斯拉》,他本想AA制的,但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反而说了:“我来付吧。”

冷清荷就变得特别开心,说:“晚饭我请。”

还晚饭?他只想快点把今天过完,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中,这一天他的世界已经完全被她搅乱,就和她这样相处了半天,他就觉得自己也变得没思想起来。

买好电影票,她说要去楼下的超市逛逛,买点吃的,他就无声陪伴着她。这种陪伴的角色,他比较好掌控,因为和蝴蝶他们在一起上班时,他就一直作为一个陪伴的角色,默默的陪伴,一般不发表言论,不过硬是要他的意见,他也会说出些让人惊叹的话来。按照合子的观点就是,小应又变态了。

然后,他就在一边嘿嘿地笑。他喜欢人家认为他有点变态,有点变态恰恰就是他的风格。

事实上,他一点都不变态,蝴蝶是这样认为的。你们不能用以前人的观点来诠释现代的男孩子。就好像你也不能用古人的标准来衡量如今的女人。这个时代在变,男子和女子都在变。

女子变得man了些,男子变得阴柔了些。很多人又觉得这样的男子有点怯弱。你不能用简单的表象来定义一个人的,有些怯弱,阴柔不过是外表,内心却很坚强,而有些男子恰恰相反,看上去很强大,其实真的很脆弱,很无能。蝴蝶见过很多这样的男子,别看范凡外表就是很标准化的男人,但是内心其实很软弱。

你只有深入了解了一个人,才能知道他的真实本性。

在蝴蝶眼里,潜水鸟虽然有点娘,但总觉得他的心其实很大。而自己正需要一个心足够大的男子,来包容她的一切。

底楼有个相对比较大的卖场,冷清荷说要买饮料,两个人就前后逛了起来,在饮料架子面前,冷清荷的举动实在让他哭笑不得,她居然是个选择障碍者。

她看着满满当当的饮料,各种各样,琳琅满目,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要选择哪一瓶,不断问他,你说我该买什么饮料?

潜水鸟漫不经心地说,随你。

她拿了瓶果汁过来,对他说,你说这个好不好?

潜水鸟看了眼说,你喜欢就好。

她说,可是我又想买维C饮料,你说我还是买那个好吗?

潜水鸟忍住不发作,说,你想想,自己想喝什么?

潜水鸟已经为自己挑选好了,放在篮子里。

她跺了跺脚说,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想喝什么,所以才问你的。

他们已经在饮料架子前蹒跚了足足十分钟,潜水鸟知道还有五分钟就开场了,他们本来还想买点甜食,现在看肯定来不及了。他不由有点恼火。

你到底想好了没有,没时间了。

她也急了,脸都红了,说,你快帮我挑吧。

潜水鸟彻底无语了,说,你不是想喝果汁吗?就挑果汁吧。

就在潜水鸟一个转身的功夫,她手上拿着四瓶饮料冲到了他面前,问他,这四瓶中,你说哪瓶?

潜水鸟简直要崩溃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当中随便拿了瓶就拖着她往收银柜小跑而去。等他们赶到剧场时,已经开场了。潜水鸟简直窝火,但又不好发作,强压忍住。虽然他并不十分喜欢这部电影,但是毕竟看电影他有个习惯就是认真从头看到底。他不喜欢被无端错过开头。

走出到大街上时,冷清荷主动伸手挽住了潜水鸟。潜水鸟没有推开,他只是惊诧地望了一眼她,她很开心,脸上带着笑容,嘴里叨咕着:晚上去哪里吃饭?我请你,我们吃火锅怎么样?我很久没有吃火锅了,好想,好想吃火锅……

潜水鸟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因为自己的一再妥协而因此深陷泥沼感到十分懊丧。他僵硬地伸直着手臂,或者忽然甩开双手去撩头发,或者去摸摸脸,上面某个地方正痒痒,他以各种动作来摆脱她纠缠的手。她却似乎有点不屈不饶地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不论他怎么借故挣脱开,她会第一时间又在他的胳膊上找寻到自己的位置。她的手就像八爪鱼的一只触须。

他们彼此虽然挽着,但是暗地里似乎正隐隐较着劲。

这条是步行街,上面鳞次栉比紧挨着很多商厦,虽然看起来也很繁华,不过在潜水鸟眼里,这一切当然无法和魔都想提并论。他们很快走进一家火锅店。

冷清荷像是个主人一样,点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食物,潜水鸟说,这么多吃不掉。

她就说,我很饿,真的很饿,每次看完电影我就很饿,保证吃掉。

他说,吃不掉你一个人吃。

她说,吃不掉你打包回家。

他说,为什么要我打包回家?

她说,你一个人,明天还可以吃啊,我不能带回家。

他们果然剩了很多吃的,有些甚至连动都没动一筷子,然后齐刷刷整整打包了五大盒子,朔料袋一装,好大一包。这些食物最终在潜水鸟冰箱里呆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然后被当做垃圾全部扔掉了。

为了躲避开冷清荷,潜水鸟现在总是找各种借口在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离开公司去售楼处,冷清荷会给他发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公司?

他就说,你自己回去吧,我还在外面

第四十七章新的进攻者诞生

暂时摆脱了她,他忽然感觉很轻松,每天骑车在回家的路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自己喜欢的音乐就感觉无比愉快。

冷清荷因为这几天潜水鸟都不在公司感觉很郁闷,一到下午就恹恹的,无精打采。杜鸥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着两个人的关系发展,他似乎看出些什么,就存心没事有事就晃到前台,找她说话。

“今天不开心啊?”

冷清荷无聊地望着电脑屏幕,荧光让她的脸看起来显得说不出的诡异,淡淡回答道:“没有啊。”

杜鸥佯装四周看了看,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问道:“应疏影哪?我有事找他。”

“他不在。”

“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其实他下午就看见潜水鸟背着包走出公司。

冷清荷没好气地说:“早就走了。”

“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她抬起头,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何,杜鸥如今对她倒是十分客气,说话动作都规规矩矩的。

“我以为你知道。”他边说边笑了。

“有事打他手机。”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他下午还进来吗?”

“他的事情别问我好吗?”

“不问你问谁?你们不是一直走的很近?谈朋友?”

“喂,别乱说。”

他倚着桌子,一边东张西望,浏览着整个办公室的情况,一边说:“别不承认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这不管你的事。”

“哦,今天怎么火气那么大,你们闹别扭了?”

“我说了,不管你的事。你今天怎么这么空?没事了?”

“今天是比较空,我的事情早就干完了,现在就等应疏影那边了。等他的文案稿了。反正也快下班了,你肚子饿不饿?”他一反常态居然会关心起人了。

“不饿。”

“我这里有饼干,你要吗?”

“不要。”

“好吧,我自己吃。”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了包饼干出来,又走到冷清荷面前,一面吃一面说:“真的不要?”

“不要。”

“你们肯定不开心了?他这几天经常不在办公室,到底为什么?”

“你吃你的饼干好吧,别有事没事瞎说。”

“那你一定是生理期了?生理期的女人都会脾气古怪。”

“脑子有病你。”

他看着她,嘿嘿直笑,忽然说:“晚上我请你吃饭。”

“干嘛请我吃饭?”

“我不可以请你吃饭吗?”

“晚上我有事。”

“假的吧。真的,我请你吃饭。”

“没空。”

晚上杜鸥居然真的就等着和冷清荷一起下班,他本来一到点就溜出了办公室,眨眼就不见了,今天所有人都走了,杜鸥还留在办公桌前,冷清荷进来关灯,看见他,很意外,说:“你今天加班?”

“不加班,等你啊。”

“走了,我关灯了。”

在电梯里,冷清荷感觉浑身不自在,因为杜鸥一直就笑着看着她,那眼神好像她是一只美味的汉堡包,而此刻,他们两个都已经很饿了。

“我们去吃汉堡?”

“我要回家。我妈还等我吃饭。”

“走啦,今天我一个人,所以很无聊,你就陪陪我嘛。”

“我真的要回家。”

杜鸥硬拉着她走进马路对面大厦里的一家汉堡王。冷清荷奇怪自己明明是讨厌这个人,但是居然会和他一起吃饭。或者因为这几天潜水鸟总是不在的缘故,她当然知道潜水鸟有意无意躲着她,这让她很不开心,因为不开心,所以她接受了杜鸥的邀请。

他们吃着汉堡,喝着饮料,聊着单位的里的人和事,杜鸥居然还说起他在魔都的情况,他说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后台,公司里的人一直认为他在魔都总公司这边有人,其实没有。

冷清荷听着,就很吃惊,说:“真的,假的?”

“真的,我都是靠自己的实力。”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居然少有的认真。“后台不后台的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工作怎么样才是最重要的,你看现在广告部里,哪个人的业务比我好?下面那些人一个都靠不住,什么都不懂。你是凭关系进来的吧?”他说着,眨着眼睛,似笑非笑注视着她。

灯光下的冷清荷看上去异常娇艳,他不仅有些动心,觉得自己真的很想和这个女孩谈恋爱,虽然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不过对他来说能换个口味自然更好,在这异乡小城,本来就生活单调,而且他和女朋友聚少离多,长久的分离已经让他有些寂寞难耐,本来每个月都能回魔都一次,可以和女友好好聚聚,但是近期因为业务的事情,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回魔都了,他感觉内心很焦躁不安。

“别胡说。”

“得了,在这个办公室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你就别不承认了。”

“我不过一个前台而已又没多少钱。不像你们。”

“我也很穷的好吧。”

“你们总拿得比我多吧。”

“其实也还好啦。”他看着她眼波荡漾,神采斐然,真想一把搂住她。暗暗克制了自己的春心。

自从和杜鸥吃过一顿饭后,冷清荷觉得杜鸥对自己的态度明显不一样,特别友好,特别关心,没事也会来嘘长问短,本来很讨厌的他,如今竟然会觉得他也有些可爱之处,至少他比潜水鸟热情,这点毋庸置疑。

在她眼里,潜水鸟有点故作高冷,若即若离,让她捉摸不透,感觉很沮丧。因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的关系仍旧停留在这个阶段,似乎不能前进,原因错综复杂,但又看似简单。

这阵子潜水鸟恢复了正常上班时间,不过等她办公室一圈关了灯,出来已经发现人影都不见了。她就打电话给他,他说,我得先走了,我有个同学来我这里玩几天。

冷清荷就很失落,一个人没精打采走出办公楼,杜鸥会冷不丁从角落里冒出来,如今深秋了,天黑的快,这一下,总是会吓她一跳。

“要死啊,吓死我了。也不说声。”

“呵呵,就是想吓你一跳。”他乐颠颠地看着她,继续说:“怎么今天又是一个人了?他走了?他不等你了?”

“他干嘛等我。”

“你们不是总是一起走的?我看到很多次了,还有次你们在那个商厦里吃饭,我正好也在那里吃饭。”

“你跟踪啊?”

“这还需要跟踪?这么点大的地方,能活动的也就这么一个地方,走到哪里都能遇见。”

“你今天怎么不急着回家?”

“我嘛,正好要等个人,他还没下班,他们下班的时间比我们还晚。”

“朋友?”

“是啊,也不算,是个客户,我约他一起吃个饭,大家聊聊。你来吗?”

“我才不来,我回家了。”

“拜拜啰。”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风一般离去了。冷清荷忽然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整个晚上都闷闷的,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妈妈看见了,心里奇怪,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没事,就是累了点。

妈妈就埋怨爸爸,什么工作单位,搞得人那么累,你看脸色都不好了现在。

爸爸就说,出来工作哪有不累的?

妈妈和爸爸不知缘故就在那里拌起嘴来,不过最后总是以爸爸投向结束战争。

第四十八章 有双盯梢的眼睛

潜水鸟并没有向她说谎,他的一个四川的大学同学正好路过他这里,顺带过来看望他一下,就直接在他这里住下了。能在这种小城市遇见大学时的好友,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和惊喜。

潜水鸟想想,他们大学分开后都已经五六年了。时间真是弹指一挥间,他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总是和妈妈怄气,因为爸爸过早离世,他和妈妈之间总是有那么点别扭,妈妈本来就脾气暴躁,他们两个话说不到一处,考到外面读大学,离开他那个小城镇,是他唯一摆脱妈妈的办法。

事实上,他的确很快就摆脱了她,而且大学毕业他就飞得更远了。

但是时过境迁,如今能见到同乡的学友,感觉内心火热热的。那天他在火车站看见朋友拖着拉杆箱走出站台,两个人相视一笑,但是心中却是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

他朋友要去另外一个城市工作,他们就像是迁徙的鸟群,奔波在人生这条望不见出口站的高速公路上。偶尔会相逢,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一聚。

朋友说只能在这里停留两天的时间,然后就得乘下班列车离开。

离开可能就意味着长久的分离,甚至是别离。

小酒馆里灯光柔和,如同情人的眼眸。

小酒馆生意冷清,整个殿堂里就只有潜水鸟和他朋友一桌,还有另外一个孤独的老头独自占着一桌,喝着酒。他们两个进来时,老头抬起昏花的眼睛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埋首在他自己的情绪里,他不紧不慢地喝着酒,因为他知道家里已经没有人会再等他,他也自然不用再急着回家。

他知道,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等他了。

他慢慢喝酒,如同往常一样,只要了一个下酒菜,米饭总是要等他酒喝完了,才让老板端上来。

吃饭和喝酒完全不一样,喝酒需慢,但吃饭全是三口两口就扒拉完了,然后留下付账的钱,独自离开。每晚都一样。

潜水鸟他们进来时,也晃了他一眼,感觉满是凄凉的意味,他们不愿再多看一眼,很快找了个背对老头的位置坐下。

人生就是这样,无论你年轻时多么风光,潇洒,也难逃垂老的那天,独自昏灯苦酒的人生。度过一日就是一日,挨过今天,也许并没有明天。没有明天,也许就是种解脱,未必是件坏事。所以他总是很认真对待每天的最后一餐。

潜水鸟他们毕竟还很年轻,面对分离多年的同学,满是兴奋劲,很快就把老头抛在了脑后,他们点了点小菜,也要了几瓶啤酒,其实潜水鸟酒量并不好,但是今天无论怎么样都要陪着同学喝几杯。

因为他们很快乐,内心充满了激情,需要酒精加速刺激一下。

他们在酒馆里说笑着,旁若无人,完全沉浸在彼此的世界中。

朋友说,他要到北京去接受一个职位,希望能给他带来好运。

潜水鸟说,无论怎样,我们都是好朋友,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告诉他。

朋友说,其实本来可以直接去北京,但是知道你在这里,就想着还是中途停留一下,来看看你。

潜水鸟握了握拳头,一阵感动,说,我们大学毕业后都过去了那么多年,没想到你也会离开四川出来工作。

朋友无奈地笑了笑说,有赚钱的地方,干嘛不出来。

赚钱,这是他们首要面对的事情。趁着年轻,要多赚钱,毕竟他们还有很多人生路没有完成,而且每一样都需要钱。

钱就是一个恶魔,但是你没法摆脱他。

你一出生,就和他已经签下了漫长的契约。

等到你要最终离开的那天,他会来索要他的本金,你的魂灵是他的奴隶,你死了,就彻底解放了。

赚钱,也是潜水鸟如今唯一思考的事情,拼命赚钱,因为他要告别那段灰色阴郁的生活。

“你在这里还好吗?”

“还行吧。”

“怎么突然跑这个地方来了?”

“没有办法,这里正好也有个职位需要人。”

“你就一直打算在这里?”

“不,我还是要回去的。”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哪里赚钱不都一样?”

“不,对我来说不一样。”

“有女朋友?”朋友意味深长地笑笑。

“不,暂时还没有。你哪?”想到女朋友这个词,他内心一阵抽搐。

“我?我在四川有个女朋友,明年可能要结婚了。”

“真的?”

“真的。”

“那么先恭喜你了。”

“其实你认识,就是我们大学的同学,我们在大学里就很好,算下来,都认识好多年了。”

“哪个女生?我怎么就不知道?”

“就是那个眼睛很大,重庆的女生,喜欢唱歌,说要去唱歌的那个。”

潜水鸟依稀还有个印象,不过也只是很淡,很模糊的印象。

“那么她后来唱歌去了吗?”

朋友失笑道:“不骗你,她都去参加过超级女声的比赛,不过她哪里行啊,初选就没进。后来在家晃了两年,前年开始上班了。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

他们在小酒馆一直喝到深夜,两个人都有点醉,然后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回家,一路上朋友哼着歌曲,说:“我结婚时,你一定要来。”

“好啊,”

“我可能在明年底结婚。”

“好吧,只要我人在四川就一定会来的。”

办公室的生活平静而寻常,自从朋友离开后,潜水鸟重新又和冷清荷走在了一起,因为经过了一段时日的冷清,彼此间似乎又被某种热情点燃。

杜鸥也有事没事就晃到冷清荷面前,他总是默默关注着他们两个,只要他在办公室的时间里他们两个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视线。他知道中午时他们两个经常会在一起吃中饭,通常都是冷清荷先出办公室,过会儿才看见潜水鸟悠闲地走出去,然后在电梯口两个人汇合。

他们经常会去穿过马路的一条小路上的一家饭店吃饭,那家饭店门面很小,里面是民居的风格,会有一些很小的包间。

有次他存心堵他们,就找了个办公室的同事一起去那里吃饭,但是进去之后才发觉里面很绕很隐蔽,虽然明知空间不大,但是他居然就没有发现他们猫躲在了哪个角落里。

第四十九章 办公室那点事

都是些家常菜,来这里的基本都是周边商务楼里的上班族,一到了节假日反而就生意清淡了许多。中午这里很热闹,老板娘是个看上去麻利干净的女人,模样居然还有几分俊秀,说话声音清脆悦耳,两道弯弯的眉毛,一双俏皮的丹凤眼。

杜鸥没有进里面的包厢,老板娘就显得有些无奈,因为外面的位置显然已经坐满了,她说:“这么着,你愿不愿和别人拼个桌子?”

杜鸥是存心想堵潜水鸟的,所以当场就欣然答应了,但是同事却有些不乐意,说:“有包厢干嘛不去?”

“在外面不是挺好的,干嘛坐到里面去,再说吃完就走了呗。”

两个男人吃饭本来就快,他们点的都是炒饭,呼啦啦几口就完事了,等他们吃完后,结了帐,也没看见潜水鸟和冷清荷的影子。杜鸥不由有点沮丧。

快到公司的路上,忽然就看见了冷清荷在马路上独自走着,手里拿着瓶酸奶。杜鸥叫住她,问道:“你在哪里吃饭?”

“就在前面。怎么了?”

“那家叫庭园的饭店?”

“是啊?”

“我怎么就没看见你们?我也在那里吃的。”

“是吗?我也没看见你们啊?”

“就你一个人?”他目光四处瞧瞧,好像潜水鸟正隐藏在附近,或者被某种隐形了。

“是啊,怎么了?”她看着他,咯咯笑着。

“下次你叫我,我们一起吃饭。”

“好啊。”

回来的一路上,杜鸥心里一直奇怪,两个大活人这么就没看见?难道还有个后门?他想问潜水鸟的人哪,但是同事在一边正喋喋地和她说着话,不好追问。

回到办公室,杜鸥发现潜水鸟并不在,后来整个下午都没见到他,快下班时才看见潜水鸟一脸风尘地回了办公室,在他的格子小间里忙活着。冷清荷并没有去找他说话,显然两个人之前肯定已经联系过了。

下班时分,沉闷了一天的办公室忽然就热闹了起来,本来还黏在网上的人也不由自主把视线从网上转向办公室。忽然间大家开始聊天,吃东西,喝茶,上厕所。这种松懈的情绪就像化在水里的毒药一样瞬间蔓延开来,就连平时不常出来,一直在人事科里做助理的易君也走了出来,他本来是出来倒茶,但是莫名其妙也聚拢了过去。

大家聚在一起,忽然讨论起了今年底的年终奖一事,有人说听说还和去年一样,是双薪,有人说今年好像要看考核的业绩。

所有人就将视线转向了人事科的易君,易君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能平时一直不和大办公室的人来往,有点孤僻的缘故,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还没有消息。”

有人就说:“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这个,这个不归人事科的事,好像要问财务。”

谁也不会,更不想去问财务,财务是个光头的老头,每次做账时总是戴着副很厚很大的眼睛,他一向不苟言笑,那种严谨的作风让所有年轻人都自动和他保持距离。大家如果需要报销什么费用时,就会恭恭敬敬地跑到他面前,把所有*递上去,心里却是很忐忑,好像钱是从他口袋里拿出一般,因为他总是很严格地核对票据,数目,还有领导的批示,如果有一点差错就会毫不留情地退回来。所以大家看到他总是有些惧怕。

如果你恰好经常外出,需要报销时,他就会用一种略带怀疑或者审视的目光凝注着你,淡淡问句:“近来报销很多嘛?”

那人不由自主会觉得局促不安起来,好像报销是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好像这报销的费用是用于自己外出玩的,喉咙里忽然间就会莫名其妙地痒起来,说话就会结巴起来,勉强挤出点笑容,表示自己的诚实,说:“是的,近来业务很忙。”

心里就会骂娘,都是为公司跑腿,有这样的?

光头老头就会哦地一声,然后说:“好啊,业务好是好事情。你的报销领导签字了吗?”

“签了。就在这里。”他必须指给他看,他会认真看,好像要琢磨一下,这个签字是否是伪造的。

等他点头,认可,收下所有东西,走出财务室时,感觉整个好像刚刚经历过了一次审判,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如果要看业务考核的标准,那么双薪可能就拿不到,今年的房子又卖不动,大家的工作都不能和前几年相比。”

“有一年就没有年终奖。”忽然当中有个工作了几年的人说。

大家听闻,不由都沉默了。

易君忽然说:“这个应该不会,我们这里销售不好,但是别的城市销售好像还是不错的,上海就很好,我看应该会有的。”

“是啊,人家有,我们也应该有的。”

“听说各地方的财务是分开来算的。”

“不会吧,一样都在一个公司,没这么搞的。”

不知何时,潜水鸟也静静站在一边听着,他心里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的工资是总公司发的,不拿这里的工资,每个月总部直接打到他的银行卡里。所以他只是好奇在旁边看看热闹。杜鸥的心态和他一样,因为他也是总部派过来的人,和当地的员工待遇各方面都不一样。

他也只是在一边看看,对于这个问题,并不发表言论。潜水鸟走过来时,他望了一眼他,潜水鸟只是和他互望了一眼,都保持沉默不语。

有人忽然说到年会,大家就开始讨论起了年会,七嘴八舌,聒噪不堪。忽然冷清荷在那里喊了一句:“金总来了。”

大家一听,呼啦一下全部散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屏气噤声,有人悄悄向外面张望,片刻过去了,依旧静悄悄的没人进来。却是冷清荷笑嘻嘻地走进来,说:“哈哈,骗你们的。”

大家不由松了口气,有人就埋怨她,说:“小清,你真坏,吓唬我们,我还担心他这一来,是不是又不能正常下班了。”

“谁叫你们刚才说的那么开心,我在外面都听见你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了。人家对面公司人路过都朝我们这里看。”

“你也不能这么吓人的。”

“你们刚才都讨论什么了?”

“年会啊。”

“年会通常都是怎么搞的?”对冷清荷来说,她今年才进公司,而且刚刚大学出来,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年会,觉得很新奇。

杜鸥就说:“不就是找个地方吃顿饭而已,最多抽个奖,发点礼品。”

“是吗,好像很有趣哎。”她听着觉得很期待。

“冷清荷,你可能今年没有年终奖。”不知谁说了句。

冷清荷眨了眨眼睛,说:“年终奖是什么?”

“就是双薪啊。”

“哦,还有年终奖,我为什么没有?”

“因为你还不满一年。”

“我来了快八个月了。没有吗?”

杜鸥想了想说:“这个倒是不一定,他们会按照工资和月份来结算的。”

“哇,太好了,我还有年终奖,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买东西了。对了,你们都会买什么的?”

然后所有人就莫名其妙开始讨论买什么东西了,不知不觉时钟已经敲过了六点,忽然有人说:“还说什么,都不想下班了?”

第五十章 九零后的婚姻

JJ总是在蝴蝶最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每次电话里也总是要先寒暄几句,然后长篇大论地介绍了他的近况,他的公司,他的理想。蝴蝶知道他找她不外乎是想约稿,但是没必要那么多的开场白。

JJ最后说,什么时候见面,我和你谈谈新的一期稿子。这次想做婚礼。

蝴蝶说这几日单位里实在是很忙。

JJ就很奇怪地问:你换了单位?

蝴蝶含糊其辞,其实蝴蝶是有了单位,在离开上一家单位之后,蝴蝶空闲了很长一段时间,算是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蝴蝶并不是一个喜欢拼命工作的人,拼命工作那是纯属无奈,如果可以她只想自由自在地过,有一份工作就可以了,她没有想在工作上攀登多高的职位,说到底,她的野心一点都不大。

但是有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一旦进入了职场,面临的各种情况就让你情不自禁地陷入各种争斗中。就好像《甄嬛传》,以及各类宫斗戏。要说所有题材中,蝴蝶最不喜欢的就是宫斗。她总想,如果她身处在封建社会,又恰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必须进宫的话,她一定斗不过那些娘娘贵妃才人啥的,说不定不用斗,她就已经准备退出,自己要求皇上给自己一个偏远的小院子,只要一个贴身丫头,如果御膳房不供饭,都可以自己每天做饭。自己做饭,自己种菜,自己养鸡鸭,自己干一切。是不是有点像,稻香村,《红楼梦》里李纨的住处,不过说不定你即使这样偏安,也有人会不放过你。

说你是故作清高。

也许,皇上那个花心的男人看多了那些争强好胜的女人,反过来喜欢你这类与世不争的女子,又惹得众人嫉妒仇恨,也说不定。反正,想来想去,自己都觉得好笑。也许,倒头来自己也只得一脑袋挤进去,为了个什么名分地位,搞得头破血流的。

说到底有皇上这样一个泛爱的男人,身边的女子日子肯定不好过。

蝴蝶不想成为某个男子身边的女子,虽然她以前成为过范凡身边的女子,但其实他们分离的终极导火线就是范凡身边又有了另外一个女子。在蝴蝶看来,这是无法容忍的,虽然她不能帮助范凡纠错,但是她可以自己纠错。既然你另有所欢,那么我就主动退让。

在蝴蝶看来,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虽然,她也只是事后才知道范凡的确有了个女人。

虽然当时蝴蝶并不知道,但是范凡异常的举动很难欺瞒过她的敏锐的感觉。

说来也奇怪,他们并没有正式的分手,没有面对面说一句:我们分手吧。也不像电视里那些场景,两个人为了分手哭天抢地,鬼哭狼嚎的,也没有过分的纠缠不清,藕断丝连的,就这样,没了电话,没了联系,没了音讯,没了一切,渐渐在两个人心中就竖起了一道封锁线,完全封锁住了对对方那个世界的向往。慢慢地,一种陌生的情怀开始升起,像清晨的迷雾一般,快速扩散开来,那个人的影子逐步退到心的边缘,然后开始将他遗弃。

这是不知不觉之中发生的变化,虽然开始会很难受,好像那个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疤,揭一次,会流一次血,但是血总是越流越少,直至完全没有。那个伤疤会在某一天自己脱落。

然后生活就会变得轻松,即使想起,也完全没有了感觉,好像在想一个并不纯在的人,一个曾经自己编织的谎言。

在三年后,她曾意外得知过范凡的情况,他果然已经结婚,那个北方的女人。

她知道当初就有个北方女人喜欢上了他。

哎,那天,她轻轻叹息了,毕竟还是个男人,总是等不到那一天的。

自从离开了范凡,自从爸爸去世,蝴蝶内心忽然变得坚强,觉得得自己不应该属于任何一个男人,那样的生活根本就不适合她这样的女子。

JJ说,我们应该写写九零后的婚姻。

是啊,是应该写写九零后的婚姻,这是个好话题,因为九零后完全不同于七零后或者八零后,他们身处在一个开始快速蜕变的时代。好像,股市上的K线,在时代的高速上迅速前行。

蝴蝶上个月刚好参加了一个九零后的婚礼。那是她单位的一个同事,茗飞,她毕业于戏剧学院的表演系,但是没走上演艺的道路,却误入尘网地步入了记者这一行业。本来应该是别人瞩目的焦点,如今却成为娱记。这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区别。

每次说到这事,她总是显出一脸的无奈和尴尬,不过那萌萌的表情还是相当惹人喜爱。她不无失望地说:我也不想啊,不过没办法啊,毕业了总得有份工作吧?也没啥好的机会去拍电影,当明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

别的同事就问:当初考上海戏剧学院一定很不容易?

她就睁大眼睛,说:当然不容易了,可难了,面试,笔试,各种折腾,你们是想象不到的,竞争多激烈啊。

蝴蝶默默在一边听着。她从电视上看到过,无论严寒酷暑都是排着长龙在那里等候考试。

要说茗飞,其实人的确一点都算不上漂亮,和漂亮完全搭不到边,一双眼睛非常大,喜欢留着长长浓密的刘海,衬托着眼睛更加乌黑灵活。特别喜欢做怪腔,看着很搞笑。

别的同事就问她拍没拍过戏?

她露齿一笑,说,拍过,怎么没拍过。

人家就问,什么戏?

她就做了怪腔,然后说,一部古装戏,里面演了一个丫鬟。

所有人都一乐,然后说,什么古装戏?

她又苦着脸说,那部戏后来就没上演。

大家不由跟着失声笑了起来,说,这么惨啊?

她撅起了嘴说,没有办法啊,姐姐们,你们要知道每年拍了那么多戏,不是部部都能上映,上黄金档的。那么多演员在后面拼,也不是个个都能红的,你们知道吗,这里面有多难啊?

有人就说:所以你就来当娱记了?

她冲着她扮了个鬼脸,说:当娱记不好吗?

那人就说,你男朋友哪?

茗飞说,他是导演系的。他比我要好,至少现在还在干导演这一行。不像我,完全被甩了出来。

第五十一章 婚礼

第一次见到茗飞的先生就是在她的婚礼上,可能因为留了胡子的原因,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显得成熟些。现实就是这么神奇,一旦到了社会上,整个人就一下子飞跃了十几岁,从男孩快速步入了男人的队列。无论是谈笑举止还是处事风格,虽然还隐约透着些书生气,但是看得出他在努力掩饰着。

他想告诉所有人:他已经是个男人了,不再是个男孩。

这是一双充满了智慧的眼眸,年轻,漂亮,机敏,看着你时,带着含蓄的笑意。

蝴蝶很喜欢这双眼眸。

她微笑着表示祝福,祝福他和茗飞。

婚礼很隆重,典型的现代风格,白色和粉色是主色调,一起携手走过心型的花圈,那花环是由洁白的百合和火焰般的玫瑰交织而成,馨香而浪漫。大厅的上空打出的是星空的魔幻场景,让人不由产生错觉,仿佛置身在某个迷人的小岛,海阔天空,海浪声中,只有你和我爱的诺言。

在一段柔和曼妙的情歌声中,缓缓走上舞台,洁白的婚纱,茗飞看起来动人而娇艳,几乎连蝴蝶都不由看的痴了。人说,新婚中的女子是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刻。这话不无道理。此刻,她是宠儿,她是天使,她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沉醉。

那一刻,蝴蝶忽然想,自己什么时候会结婚?

这一念想似乎成为了某种奢想。随着时光流逝,年华老去,她越来越觉得这条路变得遥不可及,重山复水,此生此情也许将无所寄托。

而今,自己又是孤身一人,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如此终老,想到这里,不由兀自伤心起来。感觉眼睛模糊了起来,趁着所有人都在关注新人,无人会察觉她的情绪波动,偷偷用纸巾擦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灯光下,在鲜花亲朋的簇拥下,在他们彼此亲吻,交换戒指,朗诵着的誓言时,笑容中不乏有些眼泪,因为一切都是那么不容易。

蝴蝶默默注视着台上的两位新人,刚才柔肠百转的情绪已经平复,她喝了一杯红酒后,忽然觉得这整个仪式有种说不出的搞笑意味。

虽然为了极尽浪漫,极尽温馨,该想的都想了,但是越是这样,作秀的味道越是浓厚。就连他们互相拥抱亲吻都显得异常僵硬,根本感觉不出丝毫的甜蜜。

要说蝴蝶都记不清自己到底参加过多少婚礼。爸爸结婚时,没有举办什么隆重的婚礼,毕竟他是再婚,但是碍于小高阿姨是初婚,就随意办了几桌酒席,请了双方的亲友和长辈。

爸爸也算和小高阿姨对换了戒指,但是整个婚礼都是爸爸一个人在那里主持,说了些他们是怎么样认识的,今后他会对她好之类的话,云云,简单扼要。

蝴蝶觉得那会子爸爸就好像一个脱口秀的演员。不过爸爸可能是做老师出身,天生就有一副好口才,在酒席前的那样子有点像是给学生在讲课,居然还能讲的下面所有人都哄笑起来。小高阿姨在一边也是抿着嘴直乐。

后来她又参加了方芸的婚礼,因为她爸爸去世不久,所以婚礼也比较简单。方芸整个婚礼就换了一套服装,婚纱脱下后就换上了中式的大衣裙子。她显得落落大方,欢快地招呼着所有人,俨然就是个女主人了,而她的先生却拘谨地连笑容都是僵硬的,好像一个玩偶一样,跟随在方芸的身旁,任人摆布。

之后她又陆续参加了些单位同事的婚礼,一个比一个高大尚,场面也是越来越气派,最厉害的一次是在一个庄园里搞婚礼,那种纯西式的冷餐会,和烧烤,场面有些凌乱,一个牧师主持了他们的婚礼,大家屏声静气,仿佛天父在那刻真的已经降临。

她和几个同事就窝在一起,吃炭火烤出来土豆加黄油,然后大口喝着香槟,大声说着笑话,那天不知道为何,她们几个女孩子没有到婚礼结束就已经醉了。因为她们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多香槟。蝴蝶那天才知道,原来香槟也会醉人的。

那天婚礼是快乐的,她们的感觉不像是参加他人的婚礼,而是纯粹度假。喝酒聊天,在花园里闲逛,在草坪上嬉闹。

回程的路上,她们还结识了几个帅气的小伙子,他们是男方那边的人,他们挤在一辆面包车里,一路说笑着回了市区。其中有个男生还给蝴蝶留了电话,但是回到家后,她发觉原来忘记储存了,刚才可能的确酒喝多了,手机上操作失误。

她有点失望,因为那个男生也是她喜欢的一类,高大健美,拥有一副漂亮的五官。他在车上很是照顾她,那一刻她软软的,晕晕的,但在他的呵护下,觉得很幸福。

不过幸福却离去的总是那么快。

回到家一种怅然若失的情怀就弥漫开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想着,人生不过是出戏而已。

面对茗飞的婚礼,蝴蝶那人生是场戏的理论又冒了出来。看着台上的一出出,怎么看怎么觉得就是在演戏。不由感觉很是乏味。蝴蝶想到有部电影叫什么逃跑新娘的,就是那个新娘总是在临结婚的那刻,逃走。

表面上看,她似乎是害怕那种隆重而奢靡的婚礼,也许更主要的是对自己还没有十足的信心,准备好了这一切吗?

蝴蝶想,没有准备好。

当初范凡不止一次提出结婚的事情,她无疑也是个逃跑的新娘。

结婚在别人看来那么简单的事情,在蝴蝶这里却变得如此艰难。她知道问题就出在她自己这里,她似乎内心总是抗拒那种要和一个男人一辈子厮守在一起的约定。但是对方若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和她交往,那么她心里也会不自在,不受用。所以她觉得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比较好。既不想被人负,那最好也不要去负人。

到后来,看到参加婚礼已经有点害怕。原因很简单,要结婚时把你当朋友,对你各种亲热和讨好,硬是要拖你去参加,当然你免不了要瘦一下荷包,虽然这并没什么,但是结完婚了,也许很快就会分开,也许她根本就把你这个朋友给忘记了,总而言之,这个城市的婚礼就像个陷阱,也许你还来不及把那红包收回,她早早就飘到了你的世界之外。

蝴蝶试过好几次,那些参加过婚礼的所谓好朋友,当你真的有事情去找她时,她都会以各种方式回绝。

也许,她生完孩子又要举行满月酒时,你可能重新会上她好友的名单。

第五十二章 结婚那点事

几次一来,蝴蝶感觉很受伤害,她也开始学会慢慢回绝了。除非那些很是铁打的好友,工作上的朋友她都不愿参加。

人家说,婚礼最开心的时候也许并非是婚礼的仪式过程,这种仪式是做给在场所有人看的,你们掏了腰包,就给你们看一出大戏。他们就是男女主角,既是演给你们看,也是演给自己。有点像那个什么,日本古典戏剧。

后来蝴蝶才知道结婚最开心的事是,婚礼后两个人在洞房里数礼金。然后通过礼金来评论当天来的所有嘉宾在他们今后人生中的地位。

金钱决定一切。

蝴蝶不仅哑然。她猜想,自己就这样多少次被人家在洞房里窃窃评论着,也许他们还会扔下一句,这人真是小气,之类的话。

想到这些,蝴蝶就更不愿参加婚礼了。

也许这些原因在这个城市普及和泛滥开来,经历的次数多,所有人都学精了,如今你能请动人家来参加你的婚礼,还需要一些本事。没有谁有那么多的冤枉钱去糟蹋,自己不能花吗?

随着入世渐深,蝴蝶又渐渐觉察出女人之间很难成为真正的朋友,结过婚的女人就更是如此。她以前一直认为只要是好朋友,就一定会天长地久,但久而久之发觉这种想法多么愚蠢可笑,望眼看看自己身边,往昔的好友,走的走,散是散,真真叫人情薄如纸,或者连纸都不如。

女人太感性,太脆弱,太容易变化。女人的世界一旦侵入了爱情,可能就什么都不存在了。江湖义气,从来讲的都是男人。

她的世界极不稳定,只要稍稍有些因素的搅动,就会影响到她的朋友圈,她的判断,她的决定,甚至她的人生。她们朋友之间的纽带很脆弱。

蝴蝶就是这样认为,因为自从那些闺蜜一旦结婚,基本上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销声匿迹。你若是找她她会告诉你各种忙碌,工作,老公,孩子,等等。

即使两个人出来吃顿饭,她总是心不在焉地听你说话,整个心思基本上都在手机上,才分开那么点点时间,那头已经开始牵扯她的魂了。丈夫,因为他可能晚上回家没人做饭给他吃。

蝴蝶实在看不下去,就直接说:你就打个电话给他吧。

朋友果然打了电话,问对方晚饭吃了吗?对方显然很不满地说,没吃。然后她就说,冰箱里有吃的。对方纯属赌气地说,外面吃去。朋友就开始各种内疚和自责,说我马上就回来了。

蝴蝶在一边不由苦笑,这么大的男人,在认识你之前的那么多年他都是怎么过的?这不得不让人奇怪,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是,他从没饿死过。

打过电话,蝴蝶通常就主动提出买单,走吧。

朋友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赶回家的脚步分明是那么急促,忙不迭扬手拦车。

怎么从婚礼想到了那么多?JJ邀请蝴蝶去参加一个婚礼,她这次是作为一个观察员的身份去参加。

这种体验似乎很有趣。蝴蝶欣然应允。

这也是蝴蝶人生第一次以一种与新娘和新郎全无关系的人参加一场未知的婚礼。不知道为何,蝴蝶忽然间很是期待。她不需要带红包,只需要带着自己的眼睛,耳朵,还有心。

婚礼是定在下个月的十二号。JJ会来接她然后一起先去男方家。他们要从整个婚礼着手,包括清晨新郎起床,面对人生这重要的一刻开始。

前一天夜里,蝴蝶在衣橱前站了好一会儿,看着衣橱里满当当的衣服,却不知道自己该穿哪一身去参加这个婚礼。

后来还是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又不是自己结婚,只要得体就可以了,最后选了一套淡粉色的套装,穿上身在镜子前试了试。这套衣服买了有阵子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穿,因为买好后有些懊悔,看上去太正装了点。自己平时上班也没那么多正式场合需要出席,而且粉色的又容易脏,在单位只穿过一次,回来就发觉袖口这里有点弄脏了。干洗过后,就一直搁在橱里不愿意去穿它了。

明天就穿这件吧。

因为有心事,蝴蝶一清早就醒了,虽然是去参加他人的婚礼,但是心里那种紧张感倒好像是自己的婚礼一样。她想,如果是自己结婚,昨晚一定失眠。因为时间还早,她就习惯性地在被子里捂会儿,毕竟现在是冬天了,已经是年底了,这个月过了马上就是元旦了。

人在被子里,脑子却一直在胡思乱想,想到那年自己研究生毕业,范凡就提出过结婚,但是当时她太年轻,太想自由,因为生活中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的是自由。无论是范凡还是爸爸,总是像个守卫一样把控着她的世界,她渴望能够独立地生活。所以她是拒绝了又拒绝。范凡总是无奈地看着她的眼眸,深情地说:到时候你不会离开我吧?

她会搂着他的脖子,说:当然,不会。

不过谁都知道,那话说的,如此的勉强。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爸爸走了,范凡也走了,如今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蝴蝶也时常感叹,早知道当初就嫁给他算了。世事难料,人世无常。

想到范凡,忽然又想到了潜水鸟,他已经好久没有音讯了,他们已经半年没有联系了,她不想主动联系他,那会显得她好像在思念他一样,一定会被他取笑。

眼前依稀能浮现出他那张总是似笑非笑的脸,那双让她琢磨不定的眼睛,看着她时,那么专注,那么深沉,但是那嘴角的笑容却有点嘲弄和玩世不恭的味道。

她想从中看到他的心里,但是他的心隔着一道高大的城墙,挡着她,阻碍着她。

他太年轻了,对蝴蝶来说,他太年轻了。

他一定对人世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觉得他就像是自己手中的那只风筝,虽然她可以把他拉回来,但是她并不想这样做,这红尘繁华,应该让他去看个够。

而她吗,就想这样远远望着天空,看着他在那里飞舞,这也许就足够了。如果真的断线飞去,那也是命。蝴蝶悠叹一声。是该起床了,被窝都冷了。

起床洗漱,吃早饭,面对盘子里的早饭居然一点胃口都没有,好歹三口两口塞了点下去,免得胃里因为空虚而绞痛,婚礼的一整天都很忙碌和紧张,不知道下一顿会是什么时候。刚刚收拾掉餐盘,还想着给自己泡杯咖啡,提提神,JJ的电话已经来了,他说已经到了社区门口。

蝴蝶慌乱地拿上包,临出门口时,还一个劲在想,有什么没带?房间里看了一眼,该带的都带了,就关门下楼,JJ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

他一直说要换车,要把现在这辆吉普车换掉,蝴蝶倒是挺喜欢这辆车,车身很大,坐着宽敞舒服。蝴蝶个子比较高,坐在很多私家车里都觉得腿脚不能伸长,憋屈着,时间一长就很难受。不过这吉普车的确大了点,停在楼下刚好把绿化带前的小马路全都占满了。

JJ在那里打电话,看见蝴蝶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蝴蝶就在一边站着,等他打完电话。很快就结束了通话,JJ笑着说:“这个电话就是新郎打给我的,问我大概什么时候到。我说马上就过来了,我们上车走吧。”

蝴蝶上了车,车子里飘来一股熟悉的味道,JJ车里一般不放香水之类的熏香瓶,车厢里的气味很复杂,有汽油的淡淡味道,有很多杂物的混合气味,还有可能就是JJ自身的气味了。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留下他的味道。

蝴蝶每次去朋友家都会发觉每个家庭的味道都不一样。有时候她回家时就会在进门那一刻,仔细嗅自己家的味道,可能住久了,怎么都闻不出来到底是哪种气味。

蝴蝶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厕所的味道,所以她自己家的卫生间总是她最勤快打扫的地方。打扫完她还要站在门口嗅了又嗅,确保只有消毒剂的味道,而没有厕所味道。

有时候消毒剂实在太浓,把她都熏得呛鼻了。

JJ也上了车,习惯性地望了一眼蝴蝶,眼角挂着笑容,说道:“走了,他们在那里等着我们哪,新郎说他天不亮就已经起来了,今天是重要的一天,你说对吗?”

“是啊,是人生很重要的一天。”

第五十三章 蝴蝶眼中的那个男人

蝴蝶记不清认识JJ几年了,反正时间不短,在蝴蝶进入这个媒体圈子不久就因为工作的关系认识了JJ,那个时候杂志社需要一些魔都的老照片,JJ在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

在蝴蝶眼里,岁月有时候的确会停止在那一刻。当年认识JJ时他这个模样,转眼几年过去了,她已经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小记者摇身为主任编辑了,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圈子也算有些名气。他还是那个模样,精瘦,个子中等,在男人中应该不算高,可能就是一米七五不到点。因为太瘦了,就显得矮了些。肤色黝黑,这和他经年累月在外工作有关。因为长年要看镜头,眼角的皱纹比脸上别处都厉害,即使不笑的时候,都能清晰可见。

他其实并不比蝴蝶大多少,可能就是个七八岁光景,不过比实际年龄要显老些。

撇开这些外貌,他的性格相对比较好,是那种很容易相处的男人,话很多,特别能说,有时候和他出去采访,蝴蝶都不用担心,因为他总是会抢先在那里说。

不过要说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最大的能耐可能就是一张嘴了。商人,政治家,哪一类都需要你拥有杰出的口才。好口才的男人走到哪里都能混饭吃。

和他在一起,蝴蝶会感觉很轻松,他不会让你感到任何压力,虽然他一再说的是工作怎么艰难,事业怎么难创,现在的人怎么难打交道。

蝴蝶有时候回想,自己若真的某一天能结婚,一定是个很会说话的男人,原因只有一点,自己是个话很少的女人,天生不爱多少话,如果两个人都是这样沉默,也许这日子过得就好像坟墓里的两具木乃伊。

她那时觉得高阿姨的话也不多,也属于偏沉默内向的女人,好在爸爸是个话痨,因为一直做老师,特别能说,那时的家里,只要三个人坐在一起,说话的一定是那个爸爸。高阿姨总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偶尔会应承几句,自己基本就是个听众,其实还有一点,自己实在对爸爸说的不感兴趣,她有时候就会奇怪,爸爸是怎么当上教授的,如果自己是他的学生,一定不喜欢他的课。

爸爸会说,我在学校里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那么他会是什么样子?她一直很好奇。工作后她渐渐明白了些,人的确会多重性格,就好像自己在家里和在单位里就完全不一样,在家里沉默,内敛,爸爸说是高冷,但在工作中,却是个完全热情的女孩,因为自己的工作由不得你装高冷,你得主动,而且你得能说会道,一个采访任务,你就像是个主持人,要把控住整个采访过程,你不会说那怎么成?

JJ看了一眼她,心里想着:的确是个靓丽的女人,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JJ的确很喜欢蝴蝶,甚至在他们不在一起工作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她。他很想有机会能排除工作以外的时间来约约她,一起出来玩一下,也许可以到外地某个地方去游玩一下,能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游玩,那实在是件很愉悦的事情。不过眼下是工作要紧,他觉得下次总是有机会的,不过他一直奇怪的是,她为何迟迟不结婚?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一直单身?照理像她这样条件的女人应该早就结婚了,不过这事情不好问,虽然他很好奇,不过这种好奇心似乎更加让他对她产生兴趣。

要知道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往往是从好奇心开始。

JJ一边开车,一边谈着他认识的今天将要结婚的新郎,说他们之间虽然有着年纪的差距,不过仍然是很好的朋友,说那个男生是多么的优秀,多么的杰出,那么年轻已经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了,并非依仗父母,而是完全依靠自己的实力。他经营着一家电脑设计公司,还帮电视台制作纪录片,那么年轻的他,已经去过了很多地方,甚至连莫高窟这样的沙漠都去过,真是青出于蓝啊。

蝴蝶默默听着,心里不由赞叹,的确是个人物。

JJ飞速行驶在高架上,因为是周末,又是大清早,高架上车流很稀疏,让人感觉异常舒畅。

本来爸爸也想让蝴蝶去学了开车,这样家里两个人会开车,不用什么事情都指着高若涵,还等不及蝴蝶去学,爸爸就已经离世了,蝴蝶忙于工作又觉得去学开车实在很累,就一直拖延了下来。

再者,蝴蝶并不喜欢开车。

不过她还记得杰克熊曾说起过开车,他说要知道在美国开车真的让人很爽很爽,美国的高速公路都修得很好,一路开起来让人有种飞的感觉。他不无遗憾地说,这里的高速实在不行。

对蝴蝶来说,没有体会过当然也不能比较,不过在魔都的马路上开车只能用一种形容就是憋屈。很多时候,你还没发动马力,就又遇上堵车得停下来了。

魔都的开车族基本上被称为怒路族。也许就算是唐僧,脾气再好,开上个一年半载保管也变得火焰满满的,不甩出点脏话,不能平复内心的狂怒。

要说看男人的脾气,坐上他的车也许就能一览无遗。在蝴蝶看来JJ算是个脾气好的男人,已经不止一次坐他的车,不仅他的车技好,而且开车的涵养也无可挑剔,他从来不会在开车途中甩脏话,骂人。他喜欢说话。

后来蝴蝶想,也许这也是种缓解压力的办法。只是苦了旁边的人,你得一直听着,不能打瞌睡。

等他们到男方家里时,迎接他们的并非是那位杰出优秀的新郎,而是他们家的一只狗狗,叫哈伊,棕色毛发的大型贵宾犬。

哈伊用一种审视和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不速之客。

快速研究完毕,似乎就那么一秒钟的时刻,立刻发出一阵激动狂怒的吼叫,那声响简直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一边叫一边似欲扑上来,口水甩得到处都是。

不是一边的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拉住它,它可能真的就扑上来了。

第五十四章 那扇半拱形的门里世界

蝴蝶很喜欢动物,狗了猫了的,都是她所爱,所以并不像别的女孩子会吓得花颜失色,她一脸笑容看着狗狗。哈伊的主人斥责了它一下,它立刻安静下来,不过依旧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盯着他们两个,看着他们换鞋,进门,主人客气热情,似乎稍稍缓解了它的焦虑和不满。它摇着短小的尾巴,跟在他们后面也进了客厅。

JJ在那里说着:“我上次来的时候,它还是只小狗,就那么点大,现在已经那么大了?”他说着,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个大小,可能就一个皮球那么点大。

“现在居然不认得我了?”

那老者显然就是新郎的爸爸,头发半白,穿着羊绒的开衫,带着老花镜,和蔼可亲的模样,笑着说道:“哈伊就这点不好,看到不认识的人喜欢叫。不过一会儿和你混熟了,就好了,现在就不叫了。”

JJ说:“它已经不认得我了。”

“你要常来呀。”

此时哈伊一直在他们脚边转悠,用鼻子小心翼翼地嗅着他们的气息,蝴蝶很想伸手去摸摸它的脑袋,但是毕竟不熟悉它的脾气,万一它不高兴怎么办?所以只是站着看着它,它也用深褐色的眼珠盯着她看,那眼神纯净的好像清晨的第一颗露珠。

他们说笑期间,新郎从房间里出来了,看见JJ就热情地和他拥抱了一下,说道:“哦,来了,路上还行吧?”

“今天路上的车很少。我开过来都不到十五分钟,平时起码半小时。”

“来吧,到我房间去。”

哈伊已经被老人牵走了,JJ向新郎介绍了蝴蝶,也向蝴蝶介绍了新郎,新郎是个个子微胖的年轻男子,看上去斯文干净,穿着白色的衬衫,崭新的,下面是崭新的西裤,发型显然是经过精心修饰的,不过整体看上去还比较随意,显然一切尚在进行之中,因为现在时间还早。

他微笑着说,他们还在调试当天的音乐,不光是音乐,就连MV都是他亲手制作。他随意说着,其实满脸的自豪。JJ就在一边和蝴蝶说,你看现在的年轻人多能干啊。那种夸耀的言辞让蝴蝶有些不知所然,她只是一边附和着微笑而已。

穿过客厅是对面对的两个卧室,一个是父母的房间,一个就是他的房间了,进入卧室,居然里面还有一间房间,墙上有道门,设置的非常隐蔽,若不是新郎的提示,也许蝴蝶一时半会都不会发现,因为那是道半拱形的门,而且门的颜色和墙的颜色完全一样,新郎引领着他们,匆忙穿过卧室,就推门进了那间隐秘的房间。

蝴蝶匆匆瞥了眼卧室,其实陈设很简单,就一张双人床,一面墙壁都设计成了衣橱,当然日后毕竟是两个人的生活,或者还会变成三个人的生活,东西会像灰尘一样,在不知不觉间越积越多,到你发觉已经侵占了你所有的生活空间时,就已经完全处于失控程度了。

那时候爸爸换房子搬家时就不知道扔掉了多少东西,很多都是她小时候的东西,衣服啦,玩具啦,各种乱七八糟的玩意。看着堆满小马路的垃圾,蝴蝶当时不禁哑然失笑,说,天啊,原来家里藏了那么多垃圾,我们就是生活在垃圾和废物当中的。

爸爸也很无奈,甚至还有些依恋不舍,说,还是很好的东西,可惜就这样要白白扔掉了,捡去的人可便宜他们了。你看这玩具都没坏,还可以给小孩子玩的。

对爸爸来说,这些东西承载的记忆是蝴蝶不能理解的,这些记忆伴随着他年华老去,叹息之中更多了丝忧伤的情绪。也许他的记忆仍然停格在她留着口水摆弄着玩具的那刻,而眼前已经倏忽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女郎了,变得倔强独立,而他仍希望她能伸出稚嫩的小手,央求他抱抱……

人生就是这样,一切渐渐变成过去,过去渐渐变成回忆,回忆渐渐让人黯然。

蝴蝶就说,爸爸,现在谁还要这些东西,扔掉算了,难道你准备全部带到新家去?你想留,高阿姨不见得愿意。

爸爸后来琢磨着觉得也是,毕竟女儿都已经成年,以后的孩子都会买新的东西,旧的毕竟已经过时了。狠狠心,全部扔在了垃圾桶里。

蝴蝶前后去过几次方芸家,她家也是这样的情况,每次去都能发觉家里多出好些东西,原本厨房外的过道上是空的,后来被放置了一张单人床,后来又添上了一张小圆桌,成了她妈妈生活的场所。房间里,阳台上,也是不断堆积起东西,蝴蝶最后一次去她家时,简直连人站的地方都快没了,床下,床边,几乎所有缝隙中都挤塞满了东西。

蝴蝶仓惶逃了出来,她告诫自己,生活一定不能做加法,要做减法。

蝴蝶至今仍然保持着不随意买东西的习惯,除非绝对需要,否则一概不搬回家。她的家,四壁空荡荡,她很享受这种空的感觉。对于有严重洁癖的她,这种空很便于打扫。而蝴蝶也喜欢在洁净中投入写作。

房间被空了出来,思维可以打开更大的空间,承载更加丰富的思想。

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新婚卧房,蝴蝶几乎都能想象出一年或者两年后的情景。

生活就是在叠加和挤塞中进行。对于物品,你若没有绝对的自控能力,很快就会被它们淹没。

有些人到老了就会习惯收集垃圾,越来越多的垃圾,把自己的整个人生完全淹没。

人生难道就是被淹没的过程?

蝴蝶跟随着他们走进那道半拱形的门,进门时,她看了看这道门,心里有些纳闷,干嘛要做成这个样子,说实话,若非纯粹为了追求点与众不同或者标新立异,这门和这里所有房间的整体装潢风格有些格格不入。

不但是这扇门显得突兀,这密室的装修风格也和外面的房间完全完全不同。密室并不大,显然是作为书房设计的,里面有LED的电视机,有电脑台,各种音响设备,当中居然还有个壁炉。整体感觉给人一种沉闷和压抑,好像来到了中世纪的山洞。

原因还有一个,窗帘始终低垂着。显然这个房间的主人不喜欢太强烈的光线,黑暗中似乎更能让人产生灵感。这点蝴蝶能理解,毕竟对方从事的也是创意工作。

第五十五章 婚礼侧写师

要知道,灵感可能是世界上最难以估摸的东西,不是经验,也不是努力,不然就不会有人为了获取那一瞬间的灵慧,把自己抛向危险的极度体验空间。

蝴蝶也曾为了能写出一篇文章,整夜整夜在房间中游走,漫想,痛苦地思索,甚至也会打开烈酒的酒瓶猛烈地喝上一口,或者一杯接着一杯地狂饮咖啡。最让她记忆犹新的就是那次给庄有生写的人物采访,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奔溃的边缘,整整一个夜晚没有停息过。

写完之后,她几乎感觉自己被掏空了。

蝴蝶想,从一个房间似乎或多或少能看出点房间主人的性格。

眼前这个房间能看出点什么端倪哪?依稀让人感觉与眼前这个正当风貌年纪的男子并不相符。为什么他阳光般的笑容背后却会有这样一个阴沉沉的内心世界。

不过这种内心世界如此轻易显露出来,又恰恰说明了他似乎有意想向世人展示,自己已经成熟,喜欢和品味都已经截然不同,不想遵随传统,也不想背离世俗,某种冲撞和压制,某种妥协与不羁,正是这种年纪的年轻人所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给人的感觉其实就是黑暗和阴郁。

不要认为年轻人都是阳光开朗的,这不过是表象。

蝴蝶也曾记得,潜水鸟的笑容从来都是那样含蓄和隐晦,若他能那样敞露真心,也许他们两个就早就走到了一起。

不过,潜水鸟和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含蓄并非完全相同。这需要细细品味。

眼下,蝴蝶需要立刻投入工作当中。她必须快速区分眼前现实给她的各种感觉,并将留存到记忆中,她要写的是婚礼,而非这个人。

房间中还有其他两个男子,都穿着衬衫,显然是他的朋友,新郎介绍后才知道一个是伴郎,一个是来和他一起搞音乐制作的同行,他们在电脑前忙碌着,抬头和他们友好地招呼后,依然投入到最后的修改当中,新郎放了遍音乐给他们听,已经非常完美,不过他们仍然感觉还有瑕疵,需要进一步完美。

年轻人总是追求完美,岂不知,完美是没有尽头的一种自我折磨。

蝴蝶在房间中找个了相对合适的位置站着,从一个侧写师的角度来观察和思考着眼前的这些人,他们正在忙碌的是一件事,婚礼。

新郎问他们需要喝点什么?

JJ说不需要。

蝴蝶也摇摇头。

新郎笑笑。

JJ一边同新郎搭话聊天,一边还忙着拍照,显然他今天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摄影师,这么重要的一天,当然需要留下影像资料,以供日后怀念。

蝴蝶偶尔问了他们几个问题,看着他们非常忙碌,就退到一边,让出空间。这时,新郎的父母走进来,让他们出去喝红枣桂圆汤。

回到外面的客厅,蝴蝶忽然有种温暖的感觉,好像从中世纪的山洞中重新又回到了文明世界。这时,哈伊已经很安静地呆在阳台的一个围栏里,两只爪子搭在围栏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房间里的一切动静。

也许,它很好奇,今天为什么这么热闹。

十二月的天气异常的阴冷,已经过了八点,但是今天显然没有阳光,外面看起来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而未下的感觉。

魔都的冬天总是这样。

房间中开着空调,温暖如春。

滚烫的红枣桂圆汤被盛在一个白玉般玉润的瓷碗里,已经放在了蝴蝶的面前,新郎的妈妈一再招呼着蝴蝶快趁热喝了。

旁边的JJ已经三口两口就吃掉了,为什么男人吃东西都这样快?

蝴蝶才刚刚吃了几颗枣子。她发觉哈伊一直在注视她,难道它也想喝这红枣桂圆汤?

她看着哈伊,哈伊也看着她。

午后时分,蝴蝶坐上JJ的车,随同新郎的迎亲车队一同前往新娘的住所。再次看到新郎时,他已经一身崭新的装扮,不由让人眼前一亮,跟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蝴蝶不由感叹,人果然是要装扮的。

JJ的车就跟在车队后面,一路浩浩荡荡,驶向郊区的别墅,白庄。那是一栋漂亮的联体别墅,前后都有花园,走上有白色旋转扶梯的三层,就是新娘的闺房,清一色粉色,那是公主梦的色调。

里面有很多妙龄女子,穿着各色漂亮的衣裙,围着新娘,说笑嬉闹,她们都是新娘的好友闺蜜,还有些就是她的表堂姐妹,咋一看,一屋子的美女,简直让蝴蝶眼花缭乱。扑面而来的馨香,充满着香水和脂粉的气息,又让原本就对香粉过敏的蝴蝶简直感觉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大婚日,但是蝴蝶也莫名感觉兴奋起来。

这里是公主的王国,新郎和所有男方嘉宾都被挡在了外面。JJ本也想挤进来拍点照片,无奈也被拦住了,等蝴蝶下来时,JJ就问她:“上面的新娘看到没?”

“看到了。一屋子的女孩子。”

“早知道应该让你把我的照相机带上去拍点照片。”

“我手机里倒是拍了几张,不知道可不可以。”

JJ拿过蝴蝶的手机,翻看了几眼,然后说:“还行吧,到时候你把这些照片发给我。”不过,显然从他的神情就可以知道他对蝴蝶的照片不太满意。蝴蝶只能干笑笑,她知道作为摄影师的JJ本身就是个很挑剔的镜头主义者。

楼下的客厅宽敞气派,白色的欧式家具,白色的墙壁,大理石的地面,一架白色的钢琴赫然在目。所有宾客三五成群,喝茶聊天,主人忙不迭招呼,蝴蝶一直在人群中搜寻JJ,他就像条滑溜的鱼一样,游走在客人当中,镜头不时扑捉着他所需要的情景和画面。

忽然,主人和几个亲戚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盘子里是一个个精致的小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红枣桂圆莲子汤。

这是蝴蝶今天第二碗红枣桂圆汤了,蝴蝶看着小碗,简直想吐了,因为刚才那碗红枣桂圆汤的滋味依稀还在喉咙口。而除了这两碗红枣桂圆汤之外,整个胃里其实非常空虚难受,这甜甜的汤水只能让蝴蝶感觉一阵阵胃酸涌上来。

从早晨到现在都没有吃过别的东西,当中根本没有时间。本来在新郎家快出门时,男方父母是问JJ要吃点中饭不?JJ当时说不用了,外面去吃。可是真的出了门,就没有时间吃饭了,因为JJ一直要随同拍照,蝴蝶自然也不好多说。

蝴蝶心想:且忍忍吧,算是瘦身运动。

这一坚持就坚持到了傍晚。

黄昏时到了饭店,因为新娘要去化妆,新郎要去准备一些别的事情,JJ和蝴蝶总算是有个空闲的时间,JJ走到蝴蝶身边,他也望向窗外,对面是人民广场,可以看到壮美的博物馆。

第五十六章 巧遇

JJ说道:“这个饭店很难订的,没有点关系根本就订不到。”

是啊,这里的确很美丽,他们就在大剧院的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市中心,视野相当壮观辽阔。很多人都站在窗户前,驻足观望,或者干脆掏出手机连连拍摄。

蝴蝶只是看看,JJ也顺便拍了几张,然后给蝴蝶看看之前的所有照片。

JJ说:“现在结婚也挺累的,哦?”

是啊,的确很累,简直是又累又饿。

蝴蝶对着JJ苦笑说:“是啊,结个婚真是不容易。”

“他们这样结个婚开销不得了,买新房花掉四百多万,你没去看过,我上周已经去拍过了,本来想叫你来的,后来来不及了,也是临时决定的事情,我就一个人去了。就在男方家这里,好地段啊,房子很漂亮,当然,虽然不是别墅,就是两房一厅,不过小两口住住很好了。家具,电器,都是名牌。”

蝴蝶默默听着,衡量着自己,一样是女孩儿,却相差甚远,如果想结婚,是否有这个实力?

当然没有,爸爸已经不在,也没留下什么东西给她,只有她如今住的这套房子算是她所有的财产了。自己每个月也就这点收入,虽然也还勉强可以,可以比较随心所欲地买点自己喜欢的衣服和饰品,偶尔也可以外出旅游一次,但是要想在这个城市过上尊贵体面的生活,远远不够。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很多来这个城市谋求发展的人,打拼坚持几十年后,到头来发觉自己还是过着卑微拮据的日子。

梦想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露出残酷的嘴脸。

有些人想明白了,就知道,要想在这个魔都里过好日子,摆脱贫穷,青云直上,最简单和快捷的方法可能就是找个有钱人。如果想找个有钱人,就要趁年轻,年轻是你唯一的本钱。很多人都在这个黄金梦中追寻。

比一个人打拼更艰苦的是,两个人的打拼,如果成了三个人,或者更多,也许有生之年你都看不到出头之日。

这就是魔都的现实。

JJ还在那里,边看着外面薄暮四起的广场,边在替男女双方算账:“加上装修,买东西,少说也要几十万,今天这里总共摆了五十桌,就算它两千块一座,整整要一百万,还有烟酒礼品,之后还要度蜜月,他们好像准备去欧洲,乖乖,五六百万的花销。”JJ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和我们那个时候真是没法比,我们那时结婚什么都没有,现在的房子还是后来孩子出生后才买的。结棍!”

蝴蝶听着,也觉得咂舌,就这样忙碌混沌的一天,两家人家就不知不觉用掉了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而这仅仅是为了证明一次誓约。

“人家有钱呗。”蝴蝶有点生冷地说。

“这个倒是,想想我们那时,真是没法比。现在真叫结不起婚啊。”

“现在都一个孩子,父母的宝贝,心甘情愿把钱全部用在他们身上。”

“也是,像我们一般家里都有几个孩子,你好像是独生子女吧?”JJ忽然问起了蝴蝶。

“嗯。”

“像我就有五个姐姐哥哥,还有个妹妹,那时我妈妈简直都不想看到我们这些孩子,我很早就被送去当兵了,真的很苦的。”JJ忽然提到了他的童年,原来他当过兵,这倒是头一次听到。

“是吗?你当过兵?”

“是啊,退役后才进了出版社,摄影是我自己的爱好,还是后来自己慢慢学的。为了摄影,早年的钱全部投了进去,一个好的镜头就要几万啊。”

“我上学时也学过摄影。在初中时,那时学校里有摄影课。”

“现在摄影还需要学吗?拿个手机,人人都是摄影师了,放到电脑上P一下,不都是好照片。”JJ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那种不屑和鄙视溢于言表。

蝴蝶笑笑,没说什么。

“你说,结个婚要花那么多钱,值得吗?”

“这个不好说,不过我已经看多了,这个城市开销就是大,没办法。”

“嗯,”

窗户外天色越来越暗,好像要下雨的样子,阴沉压抑。远处的天空灰蒙蒙,让人徒生冬的寒意和萧瑟。看着外面的景色,让人感觉不到这大婚日子的喜庆,倒是想窝到自己的小屋里,看一季《绝命毒师》,疗舔一下,孤独的那颗心。

只是,远方的人儿,可曾知道,人往往在越是喜庆欢乐的地方,越会感觉孤独和黯然。这情怀,可否遥寄给你,渴求得到你的慰抚。

大厅里忽然人变得多了起来,原来亲朋好友陆续前来,新人们已经到门口去迎接了,JJ拉了把蝴蝶,示意他们也要加入到其中,这才是一天的真正开始。

蝴蝶回神转意,强迫自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此刻她早已饿的头昏脑胀了。不过一旦回到工作状态,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连肚子饿都完全忘记了。

新娘和新郎一起在门口迎客,握手,寒暄,祝福,拍照,流程走了一遍又一遍,看的蝴蝶有些困乏,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人,西装笔挺,神情庄重,那略带冷峻的表情,让蝴蝶不由一愣。

当这个人忽然间也看到蝴蝶赫然也在人群中时,也不由一愣。

等他同新人招呼完毕之后,走到蝴蝶面前,轻声说了句:“你好,何小姐。”

蝴蝶愣愣地注视着他,简直是惊呆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好,庄先生。”

庄有生默默注视着蝴蝶,因为人多,也不好多说话,只是快速打了个招呼,虽然满心的犹疑,不过还是压在了心里,只是淡淡说了句:“真是巧啊!”

要说蝴蝶最最意想不到遇见的人就是庄有生了,对方注视着她的时候,她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低头浅浅回了句:“真是巧啊。”

庄有生看了她一会儿,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就被新人拉去拍照了,蝴蝶呆呆站在那里,看着他和新人们站在一处,心里不知道为何有点若有所失的感觉。

庄有生离开前,又望了眼蝴蝶,心里想的是:这个小妮子今天怎么也在这里?难道是男方的人?

第五十七章 感觉一阵心颤

距离上次慈善晚宴和蝴蝶见面后,已经足足过去了数月,庄有生以为自己早就将她忘记,没想到今天一见,心里忽然觉得很是亲切,虽然今天他是作为女方的亲戚来参加婚礼,不过这个“亲”实在有些远,他自己都不知道算是隔着多少层关系。

本来他是不愿来的,不过后来一想,这还是回国后第一场婚礼,也有心想看看如今婚礼到底是何模样,所以才来。没想到能见到蝴蝶,意外之中满是惊喜。

在这挤兑的亲朋好友中,他是新娘母亲的一个表弟,那会子他离开中国去美国时,这个表姐还仅仅是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小时候也到他家来玩,喜欢看他画画。

所以在这里除了认识新娘的母亲外,别人一概都不太熟悉原因很简单,他在国外流浪了实在是太多年头,这些年家里变故又多,老的走,新的出生,每家人家的面孔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庄有生眼里,基本自己就是个陌生人。

他和虽然上了岁数,但是依旧风韵犹存的表姐寒暄了几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多年未见的表姐,她拉着他的手,说:“你怎么一个人来?”

他微微笑着说:“我离婚了。”

老表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哟,我不知道,不该问的。”

他淡淡说:“没事的,都过去好多年了。”

“这次回国应该就不走了吧?”

“嗯,不准备走了。”

“那好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好的。谢了,祝福你们阖家幸福。”

“不客气,里面请吧——”此时又来了一拨长辈,扶老携幼的一群,足足有七八个。老表姐挂满笑容地把庄有生带到服务生这里看座位,然后就快速去迎接新的宾客了。

庄有生依着刚才服务生比对好名字的座位牌,在一处圆桌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坐下后,满脑子回想的都是刚才进门看见蝴蝶的那一幕。他目光遥遥望着门口,似乎想从簇拥的人群中找到那个纤弱优美的身影。

不多一会儿,他所在的桌子就已经坐满了人,老少轻俊,基本都是远方亲戚,所以大家几乎都不认识,眼神稍作交流,然后就各自交谈,其中有个看似古稀的老人,一头银发,坐在那里木雕泥塑一般看着前方,庄有生好多次都错觉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倒觉得莫名的紧张起来。

几个个子不到桌角的小孩,显然坐不定,一会儿就从椅子上跳下来,好奇地四处跑动,年轻的母亲忙不迭跟在后面叫嚷:“小心,别弄脏了衣服。”

那是崭新的一套棉衣,大红的段子,衬着红扑扑的小脸蛋,水灵滋润。母亲可能怕他热,一步追上去,搂住了他,然后把棉衣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翠绿色的毛衣,手腕上是足金的一个小手镯,异常显眼。

小男孩跑到庄有生面前时,还打量了他一番,后来可能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过严肃和无趣,就做了个鬼脸,又跳着跑开了。

庄有生知道他那个年轻的妈妈一直在盯着儿子,看到儿子冲着他扮鬼脸,就不无歉意地也冲着庄有生笑笑。庄有生脸稍微扭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些笑容作为回应,其实脸上依旧漠无表情。那年轻的妈妈无趣地扭开头去。

随着大厅里人越来越多,临近的桌子几乎都已经坐满,大家交头接耳地说着,整个大厅感觉热气冲天,笑语盈门。再看看迎宾处新人已经离开,工作人员在那里收拾。蝴蝶早已不知道人影。

对庄有生来说,蝴蝶在他心中原本形象并不好,甚至还带点厌恶的情绪,他自己知道是因为林漠田的缘故。他讨厌看到林漠田和她在一起时的样子,林漠田总喜欢把她带在身边,说话总是靠得那样近,神情那样暧昧,让他浑身极不舒服。林漠田还喜欢在众人面前赞扬蝴蝶,说她怎么怎么有才华,那时庄有生总觉得这才华不过是噱头,她不过是个想傍人的姑娘,仗着年轻貌美,找个有钱有势的靠山,来司机填满她那虚荣奢华的小世界。

他从心里讨厌这样的女人。

但是后来的几次交往,他觉得蝴蝶在他心中的形象在微妙发生改变,她似乎并不是他原本所想的那种姑娘,他感觉出她和林漠田的交往中,也有那么点无奈,和被迫,她在人前展露的笑容,带着那么点不由自主,和落寞。这种从内心透出的孤寂,和自己那么相像,这不禁让他深感诧异。

这姑娘纯净的外表之下,却拥有一个深沉而辽漠的内心世界,并非一眼能望透。他开始感到好奇,感到自己渐渐对她产生了兴趣。

婚礼开始了,音乐响起时,会场上霎时安静了下来,灯光都暗了下来,所有人把视线都集中在一处,那里的聚光灯下,是新娘挽着她父亲的胳膊,手里捧着洁白的玫瑰,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意,婚纱长长拖在地毯上,两个小香槟左右而立,手里捧着婚纱,这人生最美妙的一刻,他依稀能体味出当年自己成婚时的场景,虽然和现在并不一样,但是那种心情是一样的,紧张,幸福,满是畅想。

随着音乐,新娘缓缓走上预先铺设好的大红地毯,两边一路有人撒着馨香的玫瑰花瓣,新娘就踩着玫瑰花瓣走入众人的视线,走入她人生的殿堂。

面纱不知何时已经放下,隐隐重重,那笑容仿佛来自数十年前的妻。

庄有生感觉一阵心颤。

就在这时,黑暗的人群中,他竟然发现了蝴蝶,她就站在新娘的不远处,专注地观察着这一切。

这一眼过后,庄有生发觉自己的视线就再也不能离开她了。

蝴蝶和JJ是在新娘和新郎走上了舞台,开始婚礼仪式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JJ凑近蝴蝶的耳根,低低说了句:“吃吧。”蝴蝶此时早就饿的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了,面对满桌子的佳肴,她感觉自己简直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好在大家都不认识,所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形象了。

JJ没吃几口,就又重新放下了筷子,拿着相机,离开了座位,他走了之后,蝴蝶觉得更加自在,完全放开肚皮大吃起来,这一整天就喝了两碗红枣桂圆汤,蝴蝶发誓,今后再也不想喝什么红枣桂圆汤了。

新人的仪式冗长而繁琐,几轮狂吃过后,蝴蝶开始感觉饱胀引起的倦乏,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懒懒的。对于台上在演着哪一出仪式已然不怎么感兴趣,虽然时不时司仪会挑起些有趣的话题,引得台下众人哄堂发笑,但是蝴蝶整个心里关注的不再是那对新人,而是那个庄有生。

门口分开后,他就从蝴蝶的眼中消失了,好像一粒沙子一下子被投入了沙群中。是啊,人生不过三千恒河沙,你我不过其中一颗。

第五十八章 午夜送佳人

他会在哪个桌子上?

这是蝴蝶一直在琢磨的问题。

她吃饱后无事,她就开始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搜寻着庄有生的人,整个会厅满满当当那么多桌子,满眼的人,看久了就会觉得眼花,好像每张脸都一个样。

蝴蝶费力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他到底会在哪里?

JJ忽然又回来了,悄悄放好相机,伏在蝴蝶边说:“怎么样,吃饱了吗?”

“嗯,饱了。”

“其实我也饿死了,好像我们一整天都没吃什么。”

他说着就夹起菜来往嘴里送。

“就喝了两碗红枣桂圆汤。”

“是啊……”JJ咕哝着,还笑笑。

“别客气,多吃点,反正大家都不认识。”JJ咽下嘴里的菜,对着蝴蝶说,并且挤眉地一笑。

蝴蝶也笑笑。

“排场还是蛮大的,哦?”

“是的,呆会儿敬酒可有得他们受了。”蝴蝶说。

“现在人不会太闹的。”JJ喝了点果汁,他从来就是滴酒不沾,对他来说,工作是二十四小时的事情,在工作中必须保持头脑清醒。

蝴蝶不客气为自己倒了杯葡萄酒。

“你慢慢吃,我再去拍点照。”JJ总是不让自己停顿下来,没吃多少,又重新装了新的胶卷,跑开了。对于如今数码和手机的时代,JJ还是顽固地使用着胶卷,虽然他的另一个数码相机也在拍,但是他更爱用胶卷拍出的照片,他曾也不无沮丧地说过,以后胶卷的时代将要终结。

也许真是因为如此,他更珍惜眼下用胶卷拍出的每一张照片。

JJ离开后,蝴蝶又陷入一阵无聊中,她重新开始搜寻庄有生,整个晚上,寻找他的身影倒成了蝴蝶唯一觉得想做的事情。可是一直到仪式结束,开始敬酒都没找到。而会场上已经喧腾了起来,人来往去,就更难找了。

JJ也早已不见踪影,蝴蝶酒足饭饱后,坐着越发无聊,倒想着快点结束回家了。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快过十点了,但是新人们还在一桌上被亲友们纠缠着离不开身。蝴蝶漫无目的地翻看着手机,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脑子里思索着:这个庄有生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看先前他和新娘的妈妈交谈过,可能是她们那边的亲戚,也不知道是什么亲戚关系,哎,世界还是小,居然在这里又遇上了他。

蝴蝶虽然依旧讨厌他那副冰冷的神情,一副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但是在这无人认识的婚礼上,突然看到他又觉得说不出的亲切,好像他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她很想能和他聊上几句,但是显然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

快十一点时,整个喜宴已经显出了疲态,有些人已然坐不住,有些人来不及等新人过来敬酒就已经准备穿衣离去了。场面开始有些混乱,JJ忽然跳了过来,出现在蝴蝶面前,低低和她说:“我可能要晚点,就不送你了,你呆会儿自己叫车回家行吗?”

“没事。我自己叫车。”

JJ笑了笑,说:“到时候文章写好了,发到我邮箱里就行了。”

“你什么时候要?”

“尽快吧。”JJ说完,又快速跑开了。蝴蝶准备起身穿衣。

饭店门口拥挤着一堆人,在那里等车,蝴蝶就在人群后等他们走完,但是车很少,半天才来一辆,所有等车的人都争先恐后的想上车,毕竟已经快午夜了,热闹劲和兴奋劲也过了,人人都困倦地想快点回到家钻入被子睡觉。

这寒冷的冬夜,站在门口被寒风一吹,什么快活劲都没了,只让人产生回家的欲望。虽然后来一下子来了几辆出租车,但还是不及装人。

蝴蝶心想:这要等到什么时候,要不还是自己走出去拦车算了。

想着,她挤出人群走向大门外。外面漆黑阴冷,虽然裹着大衣,蝴蝶还是觉得瑟瑟发抖。

正想着准备离开酒店,忽然听见身后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子声音说道:“不介意,你坐我的车吧。”

蝴蝶闻声回首一瞧,庄有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脸上依旧一副冷漠的表情,不过这冷漠之下似乎多了些说不出的意味,他目光炯炯正盯着蝴蝶的眼睛。

蝴蝶忽然间很动情,心脏猛跳,自己整个夜晚都在找寻的人,此刻就活生生站在眼前,半晌才低低说:“这么巧,这个,不麻烦你吗?”

“无妨。”

“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吧,我家住的离这里远。你送我,再回去恐怕都过午夜了。”

庄有生双手插在衣袋里,此时伸出一只手,拉着蝴蝶的胳膊,说:“都快半夜了,现在很难打车,你一个女孩子到马路上拦车多不方便,别客气了,走吧。”

蝴蝶想挣脱他的手,他倒是认真起来,紧拉着不放:“快走吧,这里人多。”

忽然压低嗓音,感觉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庄先生,这个,这个——”

“我说了无妨,我这个人习惯晚睡,走吧。”

蝴蝶虽然手上还在挣扎,不过内心早就放弃了抵抗,不由自主乖乖跟着他走出了酒店。

蝴蝶心想:也好,且搭搭他的车,省得我这么冷的天还要到马路上去拦车。蝴蝶现在一心只想早点回到家,开着空调,钻到温暖的床上,身子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可以任由脑子胡思乱想,这种感觉有时候很是甜蜜。

“我的车停在车库里。”

“哦,你自己开车来的?”

“不是我的车,是我哥哥的车。”

庄有生此时已经松开了蝴蝶,双手依旧插在大衣口袋里,衣领子被立了起来,外面寒风肆孽,他自顾快步在前面走着。蝴蝶借着酒店的霓虹,可以看见他略微苍白的侧脸。忽然间觉得他的侧脸是多么英俊。这个男人,若是不要那么冷,也许还是有可爱的一面。

一阵寒风袭来,蝴蝶不由也缩紧了脖子,把羊毛围巾往上拉了拉,干脆直接遮住了下巴和鼻子,即使这样依旧感觉这寒意不断从下身涌上来,忽然间打了个寒战,感觉牙齿都有些打颤。

之前在酒店里实在太暖和,而为了今天的喜宴,为了身上这件紧身的大衣和里面那套漂亮的套装,蝴蝶知道自己少穿了些衣服,下身只是一条天鹅绒的袜裤,白天倒还好,一直在房间里和车上,但是哪里抵得了此时此刻这十二月的午夜,那种阴冷是侵入骨髓的。

就从酒店到地下车库这点距离并不长,但对蝴蝶来说已经冻得浑身打颤。她咬着牙顶着,不断暗暗告诉自己:马上就可以上车了,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庄有生并不知道身后已经快冻僵的蝴蝶,他埋首走着,穿过酒店的花坛,走向黑漆漆的地下车库。

他走的很快,蝴蝶也必须得加快步伐才能跟上。蝴蝶能感觉自己鼻子里一阵阵发酸,有种想打喷嚏又打不出的感觉,她想着,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肯定够猥琐和狼狈的。好在夜黑,他也不会注意自己的脸。

好不容易走下车库,车库口风变得更大,蝴蝶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庄有生回首看了看她,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给吓住了,他问道:“你没事吧?”

蝴蝶满心的尴尬,这里寂寂一片,这一个喷嚏不免显得惊天动地,连自己都被吓住了,不好意思地说:“没事,鼻子酸。”

“冷了吧,快到了。”

“还好。”

“你今天穿的够单薄的,这半夜都要零度了。”

蝴蝶心想:这有什么办法,总不见得穿件臃肿的羽绒服来参加婚宴。

“还行吧,白天倒是不冷。”

庄有生加紧了步伐,蝴蝶简直是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在昏黑的车库里,庄有生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车,快速打开车门,让蝴蝶钻进车子。自己才脱了大衣上车,发动,缓缓驶出地下车库。

“你家住在哪里?”

暖气快速温暖了车厢,蝴蝶感觉自己像块正在融化的冰,浑身说不出的舒坦。详细说了自己的地址,庄有生有些不明白,因为对魔都他依旧陌生,倒不如在美国,很多马路都稔熟于胸。毕竟开车那么多年,方向感极强,大致知道了该上哪条高架,走哪条马路,心中就已经有了大致的方位,快速驶上了马路,不一会儿就上了高架,一路向北。

第五十九章 深夜两人

庄有生边开着车,边通过后视镜看了看蝴蝶,蝴蝶正看着窗外发呆。

“你是男方的什么人?”他忽然问起来。

蝴蝶回过神来,回答道:“哦,我不是男方的人。”

“哦?”

“我是来采访的。”

“采访?”庄有生深感意外,说:“采访什么?你在工作?”

“是啊,人家约我写写上海的婚礼。”

庄有生简直想笑,忍住了,说:“上海婚礼?写什么?”

“写如今九零后的婚礼和以前人的婚礼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开销大了些,排场大了,西式化点。”

“你就打算这样写?”

蝴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写,眼下脑子里一团浆糊,她一点都不想去想该怎么写,等到写的时候再想,现在她只想回家洗个热水澡,躺在柔软的被子里,说道:“我还没想好。”

庄有生微微抽了下嘴角。

夜幕中的魔都依旧是美丽的,虽然寒冷,但是远处的霓虹似乎还在提醒深夜不眠的人,这个城市是个瑰丽的魔都,是个不眠的地方。

“你是哪方的人?”这会子是蝴蝶在问。

“我是女方的人。”

“什么人?”

“她母亲的表弟。”

“你有几个兄弟?”

“就一个哥哥。”

“哦,这样啊,那我怎么看你一个人来的。你哥哥哪?”

“没有,他们全家去国外度假了,本来是要来的。”

“你?”

“我?我独生女儿。你说这车是你哥哥的?”

“是啊,我这里既无房子,也无车。这个驾照还是刚刚才拿到的。”

“你在这里重新考了驾照?”

“是啊,不然怎么开车?美国驾照不能用。”

“也是。”蝴蝶轻笑了下。

“不过我打算先买辆车。哥哥家住在郊区,每次出行都要借用他的车,实在是不方便。”

“是吗?看好了吗?”

“看好了,订金也付了。”

对于车,蝴蝶一窍不通。“那你还住在哥哥家?”

“也不会太久,暂时的。”

“如果你想买房子,想买哪里的?”蝴蝶不免好奇地问。

“现在还不确定,等日后看情况,现在在洽谈工作中。”

庄有生瞥了眼蝴蝶,在温暖的车厢中,看起来红艳艳的娇艳。高架上车流很少,一路畅通无阻。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中。

蝴蝶望向车窗外,忽然想到了当年和范凡也曾午夜狂驰。那天她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到了死,因为她能感觉出范凡当时真的是想和她一起去赴死,她当时没有害怕,但是现在想起来却很后怕。

那时候她太年轻,太轻狂,什么都不懂,不懂范凡对她的感情是那么的绝对,她完完全全不当回事,她辜负了他。她一直以为自己想要摆脱范凡会很难,也许在当时死就是唯一的法子,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后来范凡竟真的就这样轻易地离开了她。

原来任何感情,无论多么浓烈,都有冷却的一天。

范凡结婚的事情她早就听说了,娶了个北方的女人,蝴蝶想,这个女人其实早就出现在了他们的世界中,当时的范凡,只是在取舍间游移不定。自己的态度无疑把他推向了那一边。

哎,毕竟是自己的问题。不过对范凡来说,也许是件好事,如今他可以过上安稳的家庭生活,或者,孩子都已经出生。而自己,依旧还像个孤魂一样,在这个魔都里四处碰撞,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到底会是什么样?

想到这里,不由暗自发酸。

“你的文章写的很好。”庄有生忽然说道。

“是吗?”听到庄有生亲口夸赞她,不由感到很意外。说实话,自从上次给他写了人物专访后,蝴蝶一直不踏实,深怕他会觉得自己的文章写了不好,落俗,这也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文章那么的不自信,没把握。

文章发给他很久,自己都一直处在不安之中,虽然庄有生很快回复了,说OK。但是这简单的答复不能说明什么,他到底对文章是何看法,一个字都没有说起过。不像林漠田,会当场表示赞扬。那次在慈善晚宴上,他们之间除了匆匆打个招呼,就没有什么交流过。他那天冷漠的表情,让蝴蝶内心觉得很沮丧。

今天他忽然赞扬起了她,蝴蝶不由澎湃起来。

“你的文章还是很有想法的。”

“是吗?谢谢你这么说。”这是蝴蝶听到的迄今为止最让她鼓舞的赞扬。

“你的画也很好。”不知为何,为了回敬,蝴蝶也干巴巴地赞扬了他的画。

“是吗?”庄有生略带不屑地说了句。

蝴蝶明显感觉出他的口气忽然冷淡起来,觉得自己这么冒然去评判他的艺术实在是有些莽撞,立刻闭上了嘴巴,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汽车下了高架,转入一条小马路。

“再怎么走?”庄有生问道。

“直行就是,过两个红绿灯在一处邮局门口停下就是了。”

庄有生沉默了片刻,忽然又说:“这么晚回去,你家人会不会担心?”

“没人担心我,我一个人住。”

听闻这话,庄有生倒是觉得很意外。

“你一个人住?”

“我爸爸妈妈早就不在了。”蝴蝶轻声说着。

庄有生又看了她一眼,心想:原来是个苦命的姑娘这么早就没了父母。难怪她身上有种别的女孩子不一样的味道。

“我不该问的。”

“无妨。”蝴蝶忽然学起了他的口气回答。在蝴蝶心里,这种哀伤的情绪早就变成了习惯,慢慢沉淀在心里,外表已经全然看不出来。

庄有生有些失笑。

汽车驶过邮局,并没有停下。

蝴蝶说:“就这里停下。”

“具体门牌,我开进去。”

“我是怕开进去麻烦。还要绕出来。”

“无妨,都到门口了。”

“那就在对面的社区进去就行。”

汽车停在楼下,蝴蝶看了眼庄有生,他已经打开了车灯,然后也看着蝴蝶。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蝴蝶不好意思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都这么晚了,你还得一个人开回去。”

庄有生倒是不回避她的眼神,依旧默默注视着她,看她在那里围围巾,戴手套,动作有些不自然,不禁暗暗好笑。

第六十章 一生成为传奇

“我一个男人没有关系的。我在美国经常通宵开车,习惯了。有时候我觉得我在车上的时间比在床上睡觉的时间还多。”庄有生自顾说着。

被他这样一直看着,蝴蝶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围巾绕了半天脖子都觉得没绕舒服。

她心想,好吧,又是车子,这个男人都这么爱车如命。勉强算是裹好了自己,就打开车门说了句:“那就这样了,谢谢喽。”

“再见。”

“拜拜。”蝴蝶一溜烟跑进了楼道,感应灯应声而亮。

庄有生没有立刻离开,神思依稀还停留在她仍然未离去的那刻,恍惚间似乎还能领略到她淡淡的气息。他遥遥注视着楼上的感应灯,一路亮到三楼然后戛然停下,只听得咣当一下的关门声,四周恢复沉寂。

庄有生忽然收敛神思,暗骂,自己作何还不走,在这里停着干什么?

脑子里这样想,手上却没有行动,发觉刚才她离去时车门没关好,就重新关好车门,不知为何,觉得这一夜是自己回国后感觉最开心的一夜。竟然感觉很是兴奋。

看看手机,已经过了午夜。面对漫长的午夜,也许是他人生中最为熟悉的场景。白天有时候会感觉精神不济,甚至有些萎靡不振。但到了午夜,倒是会慢慢神清气爽起来。习惯在夜晚,喝上一杯茶,看看辽阔的天空,美国的天空比这里的状况要好,如果在沙漠中,可以看到一望无垠繁密的星河。

不得不说自己是属于夜晚的人。因为这个缘故,他总喜欢在夜晚来临时外出会客会友,或者在他凌乱的画室里,埋首他的画画世界。

那阵子,虽说疯狂,辛苦,但是毕竟成绩斐然。很多自己得意的画作都是那段时间完成的。如今回国后,生活安逸了,倒是觉得脑子里变得空荡荡起来。如今自己虽然不用那么愁生计,但是居然整日就在为生计忙活。

前阵子美院的院长和自己约了见面,说是希望聘请自己来美院讲课,担任教授一职。自己那会子倒是没想好到底回国干什么,仓促间含糊应答下来,还没细细考虑。不过这倒是个极好的职位,除去每周去学院讲几节绘画课,大把的时间还是可以用来创作。

此外,拍卖行上周拍卖中,有人拍买了自己的一副早年作品,因为行情不错,拍卖行正和自己商讨着再拿出些作品出来。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国内的收藏界开始瞄上了现代国内的水墨画,行情一路转好,虽说还是及不上油画,但是相比几十年前,是大不一样了。

一副关春的水墨画,拍卖价高达千万。他的徒弟的画作也成为抢手的宝贝。关春早就仙逝,他最小的一个徒弟今年也是古稀之人,上次在一次吃饭时,曾偶遇一面,众星捧月,地位可谓画界至尊。就连林漠田谈起此人,都怀着三分敬意。

在国画界,他们各掌持一派,虽不往来,但是惺惺相惜。

不过说到渊源倒还是有些,那个关春曾与林漠田的师傅有过一线情缘。林漠田的师傅是个女子,在解放前出生大家,从小就严格地学习过画画,她排行最小,上面六个哥哥,生到她总算有个女娃,小名幺七,父母极是疼爱,就花钱请了很多老师来教她,她也是自幼天赋极高,不到十八岁,她的画作已经是国民党内外权贵竞相追捧之物,风靡一时,在当时谁家有她的画作往厅堂上一挂,那才叫身份和品味。

不过她性格孤僻,深藏在苏州的一个庭院里,极少抛头露面,而且画卷的留名为幺七,谁都不清楚到底是男是女,外界一直以为是个男子。关春一次游历姑苏,在幺七家逗留了一月,意外结识了此位神秘的才女,当时非常倾心,但是毕竟自己已有妻室。幺七很少见外面男子,看到风流倜傥的关春,而且也是才学满腹,自然十分仰慕,但是这情缘必定不能善终。据说后来这个幺七一直未婚,中年收了些学生,最后还是郁郁而终,成为了传奇。

庄有生少时在家乡,也曾听闻过一些幺七的传言,不过随着时光流逝,传言渐渐淡化而去,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个女子,也是解放后她的学生开始在画界活跃,幺七这个名字重又被人提及。但是她的画作在战争中多已毁坏,自己在林漠田家的卧室意外看到一副山水画,林漠田爱若至宝,不轻易给人欣赏。那画的神韵悠远,有明代仇英的风格。当真叫人爱不释手。

要说林漠田到底传承了这位奇女子多少画艺谁也不知道,但是举着幺七关门弟子这面大旗,加之又是个极会活动之人,在画界也算是一派掌门了。

在庄有生眼里,林漠田渐渐失去了画家的身份,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社会活动家。像是画界的演艺明星一般,深谙哗众取宠一道。

表面上自己敬着他,心里却说不出的无奈。

自己此次回国带了很多画卷,还需要花些时间一一整理。

且不想这些个,是该回去了。他再次望了眼那楼层,看不到一丝亮光,这位姑娘应该准备睡下了。

在回程的路上,他一直思索着刚才和蝴蝶的谈话,原来这么年轻就已经失去了双亲,想来也真真叫人怜惜。忽然之间,对这位素味平生的姑娘多了丝惋惜之情。这世间的奇女子为何总是命运多舛?

不过,庄有生本非多情之人,这惋惜也是一念之间,倏忽即逝。

潜水鸟的生活是在意外之中被打乱,面对冷清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喜欢,不过千真万确的是,冷清荷喜欢上了自己。他当然知道,他也不是不动情,只是他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情,他并不想长久地留在这里。这种想法在春节后变得日益突出。

公司里发生了些小小变动,有人传言公司里似乎有个内奸,一直悄悄向上面打小报告,或者说暗地里把公司的日常情况向上面报告。譬如,谁谁谁经常迟到,让人家代替打卡。谁谁谁会在无人时偷偷网上看电影。谁谁谁又在上班期间外面接私活。等等。

这次年会上,大老板忽然在饭场上提及了这事,而且还拿出了一张打印纸上面有很多字,说是证据,一长串列数着某时某刻,谁的违规行为。让在场所有人都暗暗惊出一身冷汗。

虽然大老板当时并没有什么太可怕的举动,话中有话地训斥总结完之后,依旧开始抽奖活动。不过整个年夜饭已经完全变了滋味。

每个人都暗自在揣测,那密密麻麻的打印纸上面有没有自己的名字。那些平时就闲散懒漫之人自然心里有鬼,更是胆战心惊,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这年后会是怎么样的结局?各自怀着心事,这后半局的年夜饭真叫食不甘味。每个人面面相觑,思索着,来年该何去何从。

第六十一章 樱花落下思念深

开年后这事也就烟消云散了,大家开心过完年,照常回来上班工作。这本来并没什么,哪个公司没有这号人物?潜水鸟以前和蝴蝶在一处上班时,他们单位就有个奸细,那个财务科的老太婆,她总是会不经意间忽然出现在办公室里,出乎意料地让他们吓一跳,刚忙收了话题,关了网页。

但是突然一人莫名的离职,让这本已经熄灭下去的火焰忽然又冉腾了起来。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要开始裁人了。

本来去年一年的业绩就不好,房子几乎没啥卖得动,上面就怪罪于他们工作不努力,在这里混日子。年夜会上大老板的那些:“我们这里不是给你们混的,好的人自然嘉奖,不行的人,我们也是要重新考量的……”之类的话重重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让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闷压抑。

忽然有人传闻,说是公司里有人一直在偷偷收集这类信息。

到底谁是奸细?

大家心里在琢磨:到底谁是那个耳目?

彼此之间暗暗猜测,搞得人心恍惚,上班也是战战兢兢,恐怕自己有什么举动被一双暗中的眼睛窥探到。

各个部门因此忽然分裂开来,毕竟自己部门的人总是相信自己部门,隔壁那个部门的人或许就有个奸细。本来还会一起说说话,聊天的,现在变得彼此小心谨慎,暗自提防。

潜水鸟因为独来独往,又是魔都这边直派的人物,莫名其妙就成为背地里人议论的对象。

潜水鸟自己并没察觉,还是冷清荷在一次吃饭时说到了这事,说:“你知道不知道公司里人都认为你是那个打报告之人。”

潜水鸟忽然间失笑起来,说:“什么?怎么会这样说?”

冷清荷用一种不确定的眼神看着他,说:“我也不知道。”

潜水鸟有些火,说:“哪个人说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都在这样传。”

“我这次回上海还被老板骂,说广告部的业绩不好,是因为我们这边文案部的广告没有制作好,哼。”潜水鸟感到满心委屈。

冷清荷盯着他看了半天,关切地说:“好了,别生气了。”

潜水鸟一惯内敛,不喜外露,但是此刻却有些按捺不住,恨恨说:“让我知道是哪个人这样背地里嚼舌根的,我肯定不会放过他。”

“这不过是传言。”

“肯定有始作俑者。你是听谁说的?”

“我?我也是他们在议论时听到的。你经常不在办公室,我可是一直在办公室,他们说什么我偶尔会听到。”

这事随着时光推移被慢慢搁浅下来,公司里风平浪静,一切都按部就班。因为大老板年底的训话,明显提到公司的日常纪律有些散漫,需要重新整顿。人事科就匆忙制定了新的公司纪律,一大张纪律表先是通过邮件发到了每个人的信箱里,然后还打印了一大张,异常显眼地贴在了前台的墙上,每个人进门就能看见。

上面条条框框罗列了详细的工作纪律,上网纪律,以及严格的吃饭时间,甚至都明文规定,不许在办公室里随意吃零食,上班时间不许喧哗等等。

对于考勤显然成为了此次考核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规定一个月不许迟到三次,否则算一次旷工,三次旷工就勒令劝退。如果发现有代打卡现象的,直接处分。

大家看完后,都闷声不响,默默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深怕自己说错什么引来是非。毕竟没有人想被辞退,好歹是一份工作。所以条例一出来,也没有人吱声。

这段时间整个公司秩序井然,开春时大老板下来视察了一次,看到整个公司所有人都认真埋首上班,办公室里干净整洁,不像以往看到的经常会有人挤在一次叽叽喳喳,乌烟瘴气,一派新气象,就觉得很满意,表扬了人事部的主管,说是初见成效,还当保持下去。

潜水鸟对这类整顿不以为然,这些制度纪律管不了他,他需要公司和售楼处两边跑,他的日程自己确定。再者,他也不是个很散漫的人,上班就是上班,他从来不迟到早退,这是他的习惯。

再说,从他心里来讲,这种事情看多了。好歹他做过好些工作,见识过很多类型的老板,基本上都一个模式,当业绩不好的时候,就开始整顿,整人,一贯手腕。

当初和蝴蝶在一起的时候,那个万俟老头也是如此,如果近来广告收益甚好,他心情就好,很少会管你们在上班时间是否全部在干上班的事,有些人偷偷炒股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予计较。

但是如果他腰包瘪了,那么所有人都要倒霉,什么纪律,规则,各种花样都会翻出来,开个让所有人奔溃的长会,就听他一个人在那里发泄和训斥。脸涨得紫红,脖子上青筋凸起,连声调都会提到一种让人听了浑身细胞发颤的高度,好像一个女高音在那里飚天音,那种神经质让你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已经被附体了一般。

有一阵可能是时运不济,他一直没有广告,除去日常开销,连工资都快发不出了。结果就是广告部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每天上班来都可以看见有几个人怯怯坐在门口等面试。或者一张办公桌前忽然冒出个沉默兮兮的陌生面孔,坐在那里看报纸,眼睛偷偷溜着整个办公室里来往的人,慢慢挨过最煎熬的第一天上班。

潜水鸟经过观察发现,基本隔个礼拜那些新面孔就会被替换掉一批。看的他都莫名有些胆战心惊,觉得前途不明。

不过很快他的错觉就变成了现实,他的确成为了万俟老头下一个琢磨动刀的对象。因为他渐渐把视线转到了他们这里的编辑部,开始抱怨是编辑部的工作没有做到位。

蝴蝶,合子还有明月是万俟老头的宠爱对象,自然高枕无忧,他就惨了。

本来同性相斥,而且在万俟老头眼里,他看上去又是个不声不响的人,没有合子和明月这些女孩子那么机智灵活,也没有蝴蝶那种聪慧和灵气,所以对他一向没啥好感。

在一次谈话之后,蝴蝶突然就发现潜水鸟的位置空在了那里,人不来了。

那次离职后,潜水鸟整整待业了三个月,他心中很想念蝴蝶,但是没有勇气去找她。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离去对于蝴蝶来说也是种煎熬,面对身边空落落的那个位置,蝴蝶感觉怅然若失,每日上班也变得无精打采起来。那阵子办公室里三个女人的生活,让蝴蝶开始有了想走的心思。

随着天气逐渐开始转暖,人的心情似乎也在变好。公司楼下的樱花开始绽放,在这里樱花少见,公司楼下的这几株樱花也不知是何年何月被何人栽种在此处,围着一个木质篱笆,树下芳草萋萋。

中午时,很多这楼里的员工借着吃饭的机会,会到樱花树下徘徊,拍照然后放到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里,让所有人共享品玩一番。如今的人都时髦这一点,任何事情怎么能独醉,醉也要醉到所有朋友的视线中。

潜水鸟今天他独自一人从售楼处回来,因为天气很好,心情也大好,吃完午饭一个人漫步走到这樱花树下,远远就看到一拨穿着鲜艳衣衫的年轻女郎们在这树下拍照嬉笑,自己就放慢了脚步。待到她们姗然离去,方独自走到这樱花树下。

抬头望了望这高大的樱花树,繁花堆簇,馨香拂面。阳光透过散漫的花叶洒落在地上,面上和身上。

这苦贫之地,也能长得如此之好,可见不能小觑这自然的生命力。

看着这满树烂漫的樱花,潜水鸟不经意就想起了蝴蝶家楼下那些樱花树,也同样的枝繁叶茂。那次去蝴蝶家不是因为别的,却是因为蝴蝶的父亲刚刚离世。

第六十二章 忽然节外生枝

他脑海里依稀还记得当时蝴蝶因为悲伤过度而憔悴哀伤的脸。他和合子明月她们一起去蝴蝶家吊唁,蝴蝶戚戚怨怨,因为长久没睡,脸色焦黄,形容枯槁,看着让人徒生怜惜。合子和明月吊唁完因为有事先离去了,就留下自己和蝴蝶面对他爸爸的遗像,沉默良久。

过了许久,潜水鸟才主动提出要走。蝴蝶说送送他。

他本想说不用。但是没有说出来。

两个人就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在楼下的樱花树下,潜水鸟说:不用送了,你自己回去吧。

蝴蝶看着潜水鸟,满眼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潜水鸟心里却是明如镜。

他看着蝴蝶,想说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

那天,正好也是樱花盛开,满地的落英,蝴蝶穿着身黑色的衣服,发髻有些松,可能因为懒得梳妆。在这樱花环绕之下,潜水鸟觉得自己不禁看得痴了。

他长叹一声,说: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那是潜水鸟第一次提到他自己的身世,一般来说他不愿在别人面前讲自己,但是那时的情况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和蝴蝶多了某种关系,让他们两个人的心暗暗结在了一起。

是吗?蝴蝶抬起因熬夜有些微微发红的眼眸,看着他,那样专注。

潜水鸟当时真想一把拥住她娇弱的身躯。他只是私下握紧了拳头,感觉指甲都嵌到了肉里。他感觉心疼。

是的,我爸爸因为生病,早就走了,这么多年我都快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蝴蝶看着他,半晌没言语。

过了一会儿,潜水鸟才说:你别难过了,好吗?

蝴蝶说:谢谢你们能来看我。

潜水鸟说:这个不用谢,自然是要来的。回去吧,外面还是有些冷的,我,我这就走了……

蝴蝶咬着嘴唇,喃喃说了句:好的。

……

回忆总是让人徒生伤感,回到眼前,潜水鸟情不自禁也掏出手机,随意拍了几张,放到了微信群里。他想:今年她家的樱花树也该绽放了,可惜自己不在魔都,不然倒是可以去看看。正暗自感叹之际,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回首一看,原来是杜鸥,正迎面走来。

“我正好想找你。”他说道。

潜水鸟一听有些意外:“找我什么事?”

杜鸥的脸色有些不好,皱着眉,似乎满心的烦恼,他走近潜水鸟,然后说:“上次的广告出差错了。”

潜水鸟本和杜鸥属于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工作上也是小心处事,这三年多来,相安无事,杜鸥这忽然一说,让潜水鸟有些诧异,还有些不安。

“什么差错?”

“上次你们发给当地晚报的那份广告菲林不对,不是我修改完后的那份,现在都已经登出来了,上面居然有好些错误,报纸那边不承认是他们的问题,说是你们这里发过来就是这样,但是大老板很恼火,又不愿把这广告费给人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潜水鸟有些懵,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出了这档子事情。他知道这份广告菲林,他和杜鸥核对完后,让手下的另一个文案制作,并与报社那边联系的,竟然会发生这样低级的错误。

“这个,我还不知道哪。”

“你这是怎么搞的,现在让我很为难。”

“这个广告我是亲自核对过的,然后就交给小林在处理,我上去问问。”

“那也是你们企划部的差错,大老板前天在电话里把我骂了一通,我想我又没做错什么,现在好,这广告费不但搁在那里,而且这次的广告算是报废了,这后果怎么办?谁来承担?你作为企划部的经理,你得想办法解决!”他说话语调变得严厉起来,一副责问和追究的神情。

潜水鸟听了一肚子火,但是也不好胡乱发作,只能阴沉着脸,说:“你先别急,我上去问清楚。”

杜鸥冷哼了一声,撇下潜水鸟扭头就进了大厦。潜水鸟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也进了大厦,两个人在等电梯时,并没有搭理对方。

为了这件事情,大老板从魔都特意赶过来,开了个紧急会议,把两个部门的人都找来核对。事情很简单,的确是潜水鸟部门那个小林因为那夜忙这广告衔接的事宜,一直忙到凌晨,最后稀里糊涂中把广告菲林发错了,对方发过来的确认稿他也没仔细核对就这样第二天刊登了出来,上面的电话数字有个错误,导致一家人家一天接了几十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报社那边态度明确,责任不在他们这方,广告费要求继续付清。但是他们这边这个广告等于白做,自然不愿给广告费,双方一直为此在僵持之下。

对杜鸥来说,直接损失就是这笔广告费中的提成,还有就是他私拿的那部分费用。他私下和那家报社的广告部业务员一直暗通款曲,本来做的就是阴阳合同,说好,广告做成,双方都从中获利丰厚。如今这档子事情一出,惊动了双方的老板,他害怕事情暴露,所以有些心急火燎,这阵子都坐立不安,在会议上毫不犹豫把责任全部都推到了企划部这边。

还严词声厉地表示:这差错严重影响到了他们广告部的业务考核,后果必须要他们承担。

潜水鸟知道的确是他们部门的差错,虽然不是他自己所为,但是他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有些气急败坏,但毕竟气短。看着大老板暗沉的脸,有些惶惶然,虽然自己一直小心谨慎,但还是因为一个无缘无故的失误导致这样的后果,不知道这事到底该如何收场。

大老板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言语,一直在听他们两个部门在彼此推诿和辩解,等他们都言辞穷尽,沉默下来时,他忽然咳嗽了声。

这时谁都不敢去正视他的目光,毕竟就双方而言,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来规定所有出去的文稿都要广告部和企划部两个部门的主管签字,但不知道后来怎么就越来越松懈了。广告部直接把东西丢给企划部,而出去的稿子基本都没有部门经理签字审核。

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个管理和流程上的漏洞。

第六十三章 都被训斥

如今出了事情,大家都不愿担责。

大老板看了眼杜鸥和潜水鸟,然后低沉着声音说:“我知道了,这事我去解决。不过——”他停顿了下,潜水鸟感觉胸口都似乎被堵住了,喘不过起来,他感觉自己像是等待宰割的可怜的鱼。“不过,你们两个部门都有责任——”

杜鸥忽然说:“这个我们怎么有责任了?”

“好了!”大老板忽然厉声打断了杜鸥的话,并且瞪了他一眼,他似乎满心委屈,但是也无奈闭上了嘴巴,听大老板接下去怎么说:“你们都忘记公司的规章了,原本这种广告,公司就是规定最后需要两个部门的主管在上面签字通过才可以发出去,这个环节你们都没做,疏漏了,那晚最后发出的广告菲林上面有你们最后的审核吗?”

杜鸥歪着脑袋,不响了。

潜水鸟低着眼皮,也无话可说。

“这就是了。你们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底下人干?你们作为主管就要担负起责任来,所以这件事情正好也说明了公司整个管理有问题。这也提醒了我,以后这方面要更加加强管理。”

大老板横扫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气都不敢粗喘。

“到这里之前,我已经同对方的总编通过电话了,他答应下期再让出半个版面来做。不收钱。毕竟这次他们那边也有差错,他们的房产板块的编辑在最后校稿中也出现了疏漏,这算是各自承担一部分责任。这事这次就这样解决了,不过下次不能再发生此类事件。”

他总是说一半,停一下,看看在场所有人的反应,看着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然后接着说下去:“这次你们都要担责,尤其是你们两个主管,让我很失望。作为企划部这个月的奖金全部扣除。作为广告部,这次的广告提成没有。”

“还有,小应,你要重新把上期整版的广告改成半版,这个礼拜就要上,我希望这次你亲自负责,不要再出现这种错误了。还有,以后这种广告,所有人员都不能离开,哪怕必须是等到凌晨,都得最后签字校样过后才能下班。”

潜水鸟应是。

两个部门的人陆续走出会议厅,杜鸥似乎对这样的决定还有些不爽,扫过潜水鸟的眼神充满了说不出的意味。

他快步从潜水鸟身边走过,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重重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扔,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什么人啊。要我陪着一起扣钱。”

潜水鸟默默听着,他当然听的出他话里的影射,不过这事毕竟自己理亏,不好和他争辩,所以就暗暗压下这口气,憋闷在胸,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电脑前发了很长一会儿的呆。

就连冷清荷跑到他面前叫他,他都没有注意到。

冷清荷拍了拍他的桌子,嘻嘻笑了起来:“怎么了,发呆了?喂!喂!别发呆了,都几点了?”

潜水鸟一下恍然,看着她,因为心情不好,不免口气有些冷生,说:“怎么了?”

“怎么了,被大老板骂了?”

潜水鸟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说:“管你什么事?”

冷清荷似乎觉察出他不太高兴,就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和杜鸥之间怎么了?”

“别问那么多了。你突然进来干什么?别老到我这里,让人家看到不好。”

冷清荷听他这样说忽然间觉得很委屈,他不该把脾气发在自己这里,也有些不开心了,拉长了脸说:“你的快递。给你。不烦你了。”

她扔下快递包裹,就赌气出去了。

潜水鸟看着她的背影,才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对她,不由有些后悔。不过眼下实在是没有心思去处理他和冷清荷之间的琐事,下午就要开始准备这期的广告,想到这里,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但此事发生后,原本相安无事的两个人之间却莫名多了间隙。

潜水鸟再也不敢马虎,到了周四的后半夜一直漫长地等到报社发过来了小样,自己校了一遍,没有问题,签上名,然后才拿到杜鸥的办公室找他。

本来杜鸥从来不用被广告牵绊住的。一般都是把合同签了,然后把具体要求和企划部开会交代完毕之后,接下去的事情就是企划部和对方报社编辑之间的衔接和沟通,他基本上不用管,可以逍遥快活去了。

但是现在他也只能老实坐在办公室里,无奈地等待。看着所有人一个个背着包下班离去,办公室里空落落,变得异常宁静,他变得有些坐立难安,一会儿倒茶,一会儿出来在外面溜达一圈,一会儿跑到冷清荷这里找她说话。

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何,冷清荷忽然拿出了钥匙,交给他说:“大老板说了,遇上这种情况我不用留守关门,由你来负责,让我把钥匙交给你。”她边说,边眨着眼睛,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什么?你不等我们?”杜鸥叫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等你们?老板又不给我加班费。我回家了,你慢慢上班。”

“求你,再留一会儿,陪陪我嘛?”

“我可是要回家了。”

“要不这样,你先陪我去吃晚饭?不,我请你吃晚饭,吃好晚饭你再回家,好不好?”

“我才不稀罕晚饭。我还要回家看韩剧。钥匙在这里,拜拜啰。”

冷清荷笑着拿起背包就往门外走。杜鸥上去想拉她的手,她已经快速逃进了一辆刚刚停靠在这层的电梯。

此时已经深夜,他早就坐的不耐烦,哈欠连天,无聊地在网上消磨时光。他几次都想去问问潜水鸟,怎么这个东西搞起来那么老半天,对方迟迟不发过来。

他偷瞄了眼潜水鸟的办公室,里面也是灯光明亮,他一直在电脑前忙着什么。

转念一想,才不去问他,免得被他抓到口舌把柄,他沉得住气,我也自然沉得住气。

他没在报社呆过,毕竟是不了解报社的流程,做版面都是需要时间,而且那些美编手上要做很多版面,哪里可能只负责一个版面?做版面是需要排队的。

潜水鸟和蝴蝶在杂志社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比较熟悉那流程。每次要到出杂志的时候,基本总是要通宵一次,这都是惯例,所以他倒是比较笃定,反正就是一个字:等。

第六十四章 出城后……

因为这周发生的事情,让潜水鸟心情极其郁闷,休息日大早,他就起身出门了,独自一人骑着单车出城而去,沿着公路一直骑到了郊外,然后就下了公路直接骑进山路。山路弯弯曲曲,地势也由平坦慢慢变得崎岖起来。

这条路他走过不止一次,每当他在城里住的腻烦时,或者心情不佳时就会独自骑车到这里。这里少有人迹,很安静,两边都是荒地,远处过去就进入了群山。群山绵延,没人知道能通向哪里。

据说山里还有座寺庙,当地人逢年过节会进山的寺庙烧香。到那时就会变得热闹起来,山路两边还会有很多当地的山民沿途设摊贩卖香火等玩意儿。

不过眼下春节已过,这里山是山,庙是庙,神佛独自孤灯青卷挥洒神遨,人间还是恩怨情仇地折腾不休。

本地人平时很少来这里,因为这里谈不上什么风景,就是比城市安静,荒芜,四野寥寥。

潜水鸟正需要有这样一个地方来调节一下这几日上班的压抑,感觉内心像是憋着口邪气,撑着他浑身难受。

骑到累了,他就停了下来,把单车往旁边的山路上一放,然后极目远眺,看着远山,山里他从来就未曾去过,因为别看这山似乎就在眼前,但是真要骑到那里恐怕得再花上一个小时的时间。况且山里除了一座孤零零的寺庙,就什么都没有了。

再者一个人骑到那里也甚是无趣。若是身边有个人陪伴,或许他还有些这样的闲情。至少两个人可以说说聊聊,不至于一个人那么落寞。

他总想着,也许有一天,自己可以和蝴蝶一同骑车远足,欣赏沿途风景,一处野炊,看看她的一颦一笑,听着她的声音,那是多美好的事情。会有那么一天吗?

他不由问自己。

但是忽然间,他想:当然会有这样一天。他在努力,他在这里忍气吞声地赚钱,不就是为了这样一天。虽然不知道这需要多久,但是,他知道,正是这种期盼支持着他,不然他也许一天都熬不过去。

他不由又想起了那年和蝴蝶一同进山看老马时的情景,那山里也有座寺庙,蝴蝶就很虔诚地进去烧了个香,自己随同进去看看,就一直跟在蝴蝶身边。蝴蝶是那么虔诚,在大殿上跪拜叩首,不知道她望着那尊像时,心里有什么祈祷。

而自己在一边默默注视着她,盈盈叩拜,温柔恬静,她纤瘦的后背,盘着乌黑的发髻。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何会喜欢蝴蝶,也许就是因为终日坐在她的身侧,看着她办公桌前的背影。渐渐就喜欢上了她的背影。

当然,他还喜欢看她回眸笑着看他时的神情。喜欢她的一双眸子,虽然有些近视,看人总是闪着悠然的笑意,但那种看人朦朦胧胧的感觉,有些直愣愣,却是那么真情,清澈。她看着你的时候,总让你恍惚,她的整个心都在了你这里。她的眼里就只有你一个。

当初就是因为这一眼眼,让他怦然心动,不能自已。

无极。他内心呼唤着。

他在一处岩石上坐下,喝了几口水,然后掏出手机看看,蝴蝶今天没在线上。他还是主动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嘿。并带上一个嬉笑的表情包。

发过去之后,莫名又后悔了。自己又没事找她,干甚发这个?

春意料峭,在这里无人的荒野,寒意显得更加逼人。不知名的山鸟在身后山坡的树林子里咕噜咕噜直叫。扑啦啦,忽然一阵慌乱飞上林子上空,也不知道是什么惊扰了它们。

就在这时,忽然手机响了,他希望不会是冷清荷,但果然是冷清荷。他今天出来本来还有个隐晦的原因就是想躲开她,因为她如今没事就喜欢往他这里跑。自从认识他家之后,这位小姐就经常不请而来。虽然潜水鸟并不讨厌她但也说不上怎么喜欢她,至少还没有那种感觉。他心里还住着一个人影,要说情爱,潜水鸟自打成年,还是头一遭。

他看着响个不停的手机,有点不想接,不过那边不折不饶地继续打着。末了,潜水鸟还是不情不愿地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里?”她有些生气,还有些焦急。

“我不在家。”

“我知道,你在哪里?”

“我在城外。你在哪里?”

“你去城外干什么?”冷清荷听了一怔。

“骑车玩呗。”

“你怎么不叫上我?”

“忘记了。我一大早就出来了你肯定还在睡觉。”

“也是,我还在被窝里。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

“你在哪里?找我干什么?”

“什么叫找你干什么?我就在你家门口。”

她有些不开心,还带点扫兴。“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事吗?”

“我带了菜来,我想给你做饭。”冷清荷慢慢说道。

潜水鸟这里倒是听呆了。

“我回来起码要一个小时。”

“你到底在哪里?”

“五号公路下面的陈巧河。”

“你怎么跑哪里去了?”冷清荷自幼在这里长大,对这里芝麻粒大的地方没有不熟悉的。

“好了,不耐烦你别等我了。”

“不,我已经在你家门口了,你快回来,我菜都买好了。”

“好吧。”潜水鸟天生不会对女孩子凶,所以就低低应了声。

在大门外果然看见了坐在社区花坛边上的冷清荷,阳光下正在看手机,潜水鸟都到了面前才刚刚察觉。抬头猛地看见他,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就露齿一笑,说:“还挺快的。”

“走吧。”

“好的。”她笑嘻嘻跟在后面,潜水鸟发现她双手空空地插在口袋里,就诧异说:“你说你带菜了?”

她听了一愣,然后笑着说:“哦,是的,菜还在菜场。”

“你?”潜水鸟有些没好气,不过看着她也不好发作。

潜水鸟推着车在前面走,路过车棚,就进去把车停了,然后默然地上楼开门。

冷清荷说:“我早就想好了,我们一起去买菜,不是更有趣吗?”

“我不饿。”

“我做给你吃,保证好吃。”

第六十五章 暗藏心机

潜水鸟虽然并不期盼她能真的做给他吃不过结果却是让他很意外,不是她做给他吃,而是他做给她吃。

一个番茄炒蛋差点就没把他的锅给烧糊了,当时他在房间里坐着,忽然闻到厨房飘来一股焦味,然后就听见冷清荷在那里慌乱地叫了起来。

他跳起来冲到厨房一看,那鸡蛋都已经焦黑一片,黏在锅底,开始冒出黑烟,而整个厨房都被她折腾地到处是水渍,到处是垃圾,碗盆丢的到处都是,油还撒在了炉灶上。

潜水鸟眼疾手快先关了火,然后把锅整个丢到了水槽里,放开水龙头,浇灭已经快要燃烧起来的鸡蛋。

然后无语地看着冷清荷,说:“你这是想烧了我这里?”

冷清荷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看着他收拾了锅,然后从冰箱里重新拿出鸡蛋,开始打蛋。他动作娴熟,完全不像她那般手忙脚乱,不由看得出神。好奇地问道:“你会做饭?”

潜水鸟白了她一眼,说:“当然,不然饿死啊?”

“看样子,你还很会做饭?”

“我大学毕业就一个人生活,不会做饭,谁做给我吃?”

热锅冷油,鸡蛋下锅,还嫩的时候就已经被盛出了锅,然后番茄下锅翻炒。眨眼功夫,一盆香气四溢的番茄鸡蛋已经红艳艳黄澄澄摆在了她的面前。

“我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冷清荷啧啧赞叹。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哪。”

“是吗?还有什么?”

就说话的功夫,潜水鸟已经把她落下的烂摊子全部收拾掉,干干净净做了几个小菜,然后望了她一眼说:“吃饭吧。”

自从那顿饭后,冷清荷觉得自己更加喜欢潜水鸟了,简直喜欢的神魂颠倒。时不时就会出神回想当时做饭的场景,他一举一动多么洒脱。还有吃饭时,他总是默默低头吃饭,很少说话,他还主动夹了菜给她,吃完后,他就那样看着自己。当时她觉得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他那眼神说明他也是喜欢自己的。没错!就是喜欢,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他比自己内向而已。

有次和杜鸥说话间无意就问到了做饭的问题,杜鸥就说:“做饭干什么?外面买着吃啊?”

冷清荷听了,就显得有些瞧不起,拿出一副鄙视的口吻说:“人家应老师很会做饭的。”

杜鸥立刻睁大了眼睛,瞪着她看了会儿,然后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你都已经吃过他做的饭了?不简单啊?”

“没有。他自己说的。”冷清荷觉察出自己说漏嘴了,还想掩盖,但杜鸥却是个水晶心肝的人,怎容你欲盖弥彰?

“好了,在我面前还掩饰什么?你们两个什么关系,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对了,你们有没有那个——”这才是他更感兴趣的。

“什么?”冷清荷还没完全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杜鸥嘿嘿笑道:“就是那个啊——”他忽然做了个很暧昧的表情。冷清荷忽然间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忽然间绯红了双颊,羞涩起来。

“你这人就是这么不正经,胡说八道。我又没去过他家。”

杜鸥哈哈笑了,然后凑近她,不怀好意地压低嗓音说:“原来你都去过他家了。别装清纯了。”他嘴角带着一丝不屑,扬长而去。

冷清荷愕然,她没想到他会往那种地方去想。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和他多说什么,杜鸥是什么人,难道自己不知道?这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打耳光。一时间她就懊恼起来,看办公室里所有看她的人都好像眼神怪怪的,一整天都别扭起来。

傍晚潜水鸟走出办公室,看见她一直绯红的双颊,样子古里古怪,不似往昔那般活泼挥洒,就深感奇怪,说:“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

“走不?”

“走。”

虽然冷清荷和潜水鸟的关系并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但在杜鸥心里,却是已经完全坐实的事实。他有些嫉妒,还有些恼火,看到潜水鸟自然就更加厌恨。心底里慢慢升起股邪恶的念头,觉得整个办公室里就潜水鸟最占他的风头。

他们两个都是魔都这边派来的人物,而且各自掌管着一个部门。潜水鸟和自己年纪相仿,相貌不相上下,但就整个办公室的女人群里似乎他更得女人心,那些年轻新进来的大学生总是“应老师,应老师”的身前背后地唤着,那种甜腻简直让他怒火中烧。

而她们私底下的偷偷议论也能时常听到应老师怎么怎么的话,那种青睐仰慕之情溢于言词。他当然看得出,他那种高冷和娴静很让这些愚蠢的女孩子迷恋。

而自己,自己一直以来想在这里物色一个女朋友,以慰寂寥,但是办公室里的女生很少有愿意和他亲密往来的,看到他倒是躲着什么似的。和自己说话,连笑容都是那么僵硬,牵强。

如今他觉得自己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真的成了单身狗。每天回到家就一个人空床孤枕,熬过漫漫长夜。因为长久和魔都这边的女朋友少有往来,她似乎对自己也越来越冷淡了。今年过年本想约她出来,不曾想,她居然去了日本,说是要去日本学习上一年。

他越想越气。回到自己办公桌,坐在电脑桌前,呆呆想了半天,上次的事情本来就让他很不爽气,如今眼看着他抢走了冷清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杜鸥本来说不上多喜欢冷清荷,只是无聊时想和她调情,但是眼见他们慢慢居然真的就走到了一起,不由升起妒火,觉得不能让潜水鸟这个混蛋都占据了好事。

他遥遥望着潜水鸟的办公室,嘴角闪露过一丝复杂的笑意……

第六十六章 女孩的瞬间蜕变

方芸生了个女儿。

蝴蝶看着产床上的方芸,自己都被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眼里噙着泪水,那种不知所措的激动,好像生孩子的是她一般。

倒是方芸比较平静,可能刚刚生产完,身子尚在虚耗中,神情有些倦怠,不过眉宇间看得出很是欣喜。她笑盈盈看着蝴蝶,说:“你哭什么?看你眼睛都红了。”

蝴蝶立刻掩去了泪痕,转而笑道:“我是替你开心。”

蝴蝶是真心的替她开心,年华似水,记忆里依稀还是那个梳着马尾辫的,圆圆脸蛋纯真女孩,有些呆愣,但是一眼一笑真的叫无邪可爱。

当时无极和范凡恋爱正谈得昏天黑地,她却是什么都不懂,偶尔无极送她一块巧克力,她就高兴的什么似的,一直说:大熊哥多好,多好的。

样样事情总是妈妈,妈妈的,在蝴蝶眼里,她就是个躲在妈妈羽翼下的幸福而稚嫩的小雏鸟。怎么的,如今就真的自己都做了妈妈,要成为另外一只小雏鸟坚强的羽翼了,为它遮风挡雨,为它消除艰难,为它铺平人生道路……

蝴蝶简直就不敢相信,这一切的转变居然就那么快。

“谢了,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过来看我了。”果然是当妈妈的人了,口气显得淡然而镇定。她伸出一只有些发白的手,拉起了蝴蝶的手。一瞬间,她好像变成了蝴蝶的姐姐一般,用一种关爱的神情凝视着海棠带雨的蝴蝶,而蝴蝶其实要比方芸年长几个月,但是却无助的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呆呆站在床前,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什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毕竟经历了这种经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过程,也许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人生就在昨夜那一个夜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女人真的把一辈子就交给了一个男人。此情此爱,她身边的那个男子可会知道?

若说爱情给了一个女子一次生的经历,那么生育也许就是给了她一次死的经历,经历了一生一死,人生从此蜕变,从此腾跃。

“快坐下吧。”方芸示意蝴蝶坐在她身边。

蝴蝶其实是今天早晨刚刚收到方芸的电话,她当时尚在单位,一接到电话,人就不淡定了,赶忙收拾了手边的事情,赶快离开了公司,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她虽然之前隐约想到方芸也许要生产了,但是突然接到这样一个电话,还是分外意外和吃惊。

“本来我想半夜就打给你的,后来妈妈说,人家还在睡觉,你这样一个电话还让人家睡觉不?”她笑着说:“所以我就一直捱到上午。你是从家里来?”

“不,我是直接从单位来的。”

“没有影响到你上班吧?那样就不好了。”

“什么话,哪里影响到了,你知道我上班从来就是自由的。况且你这事那么大,那么重要。”

小人儿安静地躺在一个小车子里,皮肤有些灰黄紧皱,一个脑袋只有拳头大小,四肢略带弯曲地伸着,紧合着双眼,睡得很深沉。这么看,像个田鸡,露着肚子的大个田鸡。

蝴蝶仔细看了好久,然后说:“原来人出生就是这个样子。”

方芸因为不能起身,就歪着脑袋看了眼推车,然后轻轻说:“是啊,真是丑死了。”

“什么丑了,你看你说的,都是自己的女儿,有你这样说的?”

“真的丑死了,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时,简直就不敢相信怎么就这么个样子。后来这里别的产妇告诉我,新生儿刚出生都有些黄疸,而且基本都是这个样子。养养就会慢慢变的。”

“一天一个样子,人家告诉我,到了大了就十八变了,然后出落出个窈窕美女。”

“我不指望她多好看,能有你这样的皮肤,我就很满足了。你知道,我天生就不白,她爸爸倒是比我白一点,不过我最喜欢你这样的皮肤,哎,她们说出生时越红,以后皮肤就会越白,我看她黑黝黝的,看来是希望不多了。”她叹了口气。

“别胡思乱想了,你怎么就知道以后她不漂亮了?我看她现在就很可爱。”

她妈妈走进了产房,蝴蝶立刻站了起来,让她坐,她拉着蝴蝶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说:你坐,我还忙着哪。

“以后你可忙了?”蝴蝶说道。

“是啊,昨天一天一夜都没睡,不过心里是开心的。”

方芸的先生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蝴蝶先前进来时,匆匆看了他一眼,他也只是略微挤出了点笑容,算是和蝴蝶打了个招呼,然后就一声不吭地坐在病床的对面角落里,也不知道他是否在听她们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还是真的就专注着他的手机。

此刻,方芸妈妈忽然对他说,你下去付钱拿药。

他方始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站了起来,默然向门口走去,方芸妈妈突然叫住他,嘱咐他去外面医院附近的药房买些什么。他低声应了声,刚想走,方芸忽然又叫住了他:“你钱带了没?还有,你去买份两份午饭来。”

“好。”他说了句,就走了。

蝴蝶忽然想起什么,然后说:“你别客气了,我下午还有事情,不在这里吃饭。”

方芸说:“吃完了再走,没有关系的,你就别同我客气了。再说,我还想和你说说话呢。我们那么长时间都没见了。我挺想你的。”

她妈妈像是有忙不停的事情,一直在病房,卫生间和护士站这里来回奔波忙碌着,一刻都不停歇。

蝴蝶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方芸却毫不在意地说:“没事,你坐吧,告诉我,你现在好不?我怎么看你又瘦了,你看我,都胖成气球了。”

第六十七章 取名叫泽曦

方芸的确胖的像个气球,之前方芸就是个椭圆身材的姑娘,大学时她也总是抱怨自己不吃都胖,而蝴蝶却是吃撑了也不胖,她那个羡慕的。好在她天性开朗随和,胖了也无所谓,照样和蝴蝶一同,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结婚后她有阵子瘦了些,那会子因为工作实在太忙,又要做班主任,又要忙着带补习的孩子,赚钱还银行的贷款。蝴蝶看到她整个人都焦黄的,好像是被人抽干了血的木乃伊那般憔悴枯槁。眼前的方芸,虽然脸色还是灰白的没有血色,不过看起来还比那会子好些。

“生孩子,累不?”蝴蝶一直想问,总算问出了口。

“别提了,简直不是人过的。当时我都想死了算了。”方芸说的平淡,但是从她惊惧的眼神中,蝴蝶还是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本来是顺产,生不出,哎,后来我都已经脱虚了,完全没有力气,医生原本让妈妈在一边为我鼓气,不想妈妈比我还脆弱,在旁边简直要先昏过去了,后来就把我老公叫了进来。哎——”

蝴蝶竖着耳朵听着,眼前似乎都能想象出那场景有多揪心。

“然后哪?你怎么生的?”

“都上产钳了。”她叹了口气。她脸上不由抽了一下,好像浑身忽然间颤栗了起来。

蝴蝶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让一个刚刚受过大刑的人立刻又回忆受刑的整个经历,这难道不是种折磨?简直就是种摧残。

作为女人,蝴蝶当然也知道生孩子就是个惨痛的过程,平时她每月来月事时,总是要经历一天左右疼痛煎熬的日子,那会子范凡都会小心伺候她,问她怎么样,要不要热水袋,还疼不疼。那时,她的脾气就会特别坏,但是范凡像只忠实的猎犬,细心体贴地呵护着她。

但是没有经历过生育的她,总不能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非人经历。她想想都觉得颤栗不安,更别说要她去生生经历一次。她简直想都不敢想一下。

那时候范凡也会有意无意提起孩子的事情,说,以后一定要生个女孩,像你一样白,一样漂亮。

蝴蝶就会白了他一眼,说,你一个人生去。

范凡看着她,嘻嘻直笑,说,我知道你也喜欢孩子的,只是嘴上犟而已。

蝴蝶不想和他讨论孩子的事情,蝴蝶的世界觉得只有自己,范凡的世界也应该只有自己,不应该被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而割裂。

她总会低头不语,但是范凡分明觉得自己日后一定会与她有个孩子,甚至在寂静的夜晚,热情过后,他都会抱着她尚是温暖的身躯,一个人痴痴在那里想: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像他多一点,还是像她多一点,他从心里希望像她多一点。千万别像自己,五大三粗的,一点都不细致。女孩子就要像景德镇的瓷器一样,细腻洁白。他会这样痴想着,然后慢慢睡去。

有次,蝴蝶月事延后了很久,当时蝴蝶就急得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想着要到医院去做检查。还一个劲地埋怨范凡,都是他不好,害了她。

范凡虽然嘴上一直安慰她说,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不骗你。

但是心里却在暗自偷乐,倒是真心希望她真的有了孩子,也许他们,他们就可以奉子成婚了。

那阵子他那个叫开心,天天煮好菜伺候蝴蝶,还找了各种借口,拖延蝴蝶不去医院,他害怕万一知道有了孩子,蝴蝶搞不好就会去做手术。他想着各种方法稳住蝴蝶,因为他知道蝴蝶是真做的出来的。她的脾气他怎么会不了解?

但是命运中并没有给他一个希望。蝴蝶在一个星期之后就如约来了。范凡沮丧地看着蝴蝶满面安心的笑容,自己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真的吗?不说这些了,好在你还是生下来了。说实话,我真是佩服你。”

“是啊,我也挺佩服我自己的。”方芸重新诞出了笑意。“当时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真的,不想活了。”

“你先生肯定也很开心。”

“他?应该吧,谁知道哪?”方芸随口说了句,脸上闪过一丝讥诮冷森之意,虽然一闪而过,还是被蝴蝶察觉到了。

蝴蝶听了心里莫名激灵了一下。方芸没有再说下去,蝴蝶觉得自己也不好再问下去,但从她的口吻里,蝴蝶听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回想起刚才她先生在场时的那种表现,一点都不像电视里表演的那种初为人父的欣喜若狂和激动。

有时候冷静也是种伤害。

两个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蝴蝶借机扭头去摸了下孩子的小手,那么软,那么柔,像一块糯米糕。蝴蝶触碰了她,她的小手就情不自禁抖动了下,嘴巴还蠕动了起来,好似刚刚吃过了什么。

蝴蝶想,如果那时自己和范凡真的有了孩子,结局会怎么样?也许如今孩子都应该上幼儿园了。想到此处,忽然两颊暗热起来。

“你婆婆他们来了吗?”

蝴蝶觉得自己有些没话找话的感觉。

“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可能今天就到。”

“想好名字了吗?”

“取好了,叫泽曦,因为是凌晨出生的,还希望她能一生福泽不断的意义。”

“真是好名字。”蝴蝶喃喃说。

“你忘记了,这个名字还是你给取的?”方芸拍了一下蝴蝶的手说道,让尚自迷糊的蝴蝶一下惊醒。

是啊,怎么就能忘记哪,那还是方芸刚结婚时,在她的闺房里,两个人说笑聊天,就说到了万一有了孩子该叫什么名字,方芸就硬是要蝴蝶帮她物色几个好听的名字,蝴蝶那时也是好玩,就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说,这些名字是我给取的。她记起当中就有泽曦这个名字,说若是早晨出生就叫泽曦,晚上出生叫泽琛,琛为宝玉。没想到当时一句玩笑,一晃蹉跎,竟成了现实。眼下,这个尚自襁褓中的女婴儿,就叫了泽曦。

泽曦啊,泽曦,你来临了这个看似繁花似锦的人世间,却不知道潋滟红尘有多少流水落花,情劫难料?

第六十八章 魔都的小巷

从妇婴医院出来,蝴蝶穿过陕西南路,又拐上了一条小马路,窄窄的,仅够一辆汽车通行。马路上少有汽车,因为天气转暖,行人渐多,络绎穿梭,享受这初春的旭阳。有些骑单车的像幽灵一样倏忽而过,云一片掠过马路。

蝴蝶忽然想到小时候看的那些武侠书,那些侠客都身怀绝技,或者水上飞,或者飞檐走壁,轻功了得。最喜欢的莫过金庸和古龙的,要说人物,也许古龙小说笔下类似“陆小凤和楚留香”这样的女人人见人爱的大侠曾也让蝴蝶一度痴迷。

也算看过些江南民居的蝴蝶知道,那种墙实在很矮。也许今日那些奥运神将,都可以做到,算不得什么稀奇。至于水上飞也许就更不稀奇了,看过冲浪的都知道,那是种最刺激和激进的人与自然之战。

这里周边都是旧时的弄堂,沿街是些二层楼高的房子,楼与楼之间忽然显出一个幽深的小巷,会带你进入一个极其复杂隐晦的天地世界。若非这些角角落落都在怨述着人间情愫和是非纷扰的砖墙壁瓦,以及那一间间数不清的暗厢陈阁,也许就没有王安忆笔下的《长恨歌》。

蝴蝶知道爸爸少年时就是居住在这样的天地间,按他自己的话说,那些生活给了他无尽的乐趣和回忆。完全没有生活体会过的她自然不懂爸爸对于这种颤巍巍,终日弥散着陈年怪味的老宅子的那种难舍情怀。

从她出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四角矩形的房子,一个个像是积木一样,矗立在那里,一排排,整齐而规整,看着就像是个建筑强迫症患者设计出来的。后来她发现,全中国都在延续这种建筑强迫症。

就是因为这种出奇的一致性,让很多走散的猫狗回不了家。也让尚在蒙昧的她也一度恍惚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个家,是外婆家,还是爸爸家?看着爸爸楼下的门牌,就会问:为何今天外婆不出来接我?

爸爸哑然失笑,说:小傻瓜,你已经到了爸爸家。

她看着大楼,一张稚嫩的小脸还是一脸狐疑,说:可是,怎么和外婆家一个样子?

不过经过仔细观察,她还是找出了相异处,外婆家的门口总是被一楼人家堆放了很多旧物,而爸爸家的楼梯口比较干净,门口还有些植物,远处还有片树林子,树林子里有条孤独的狗。她就高兴了起来,特别是看到那条狗儿,又是欢喜,又是害怕。

成年后,她却是喜欢用一种凌驾于生活的眼光来议论这些旧房子。爸爸有些不屑,蝴蝶却认为这是种艺术的审视。

每个地方的老房子,才是真正体现那个城市特点的标志性建筑,才让这个城市在历史中能够沉淀出她的文脉和味道。如果没有苏州园林,那也许就不成为什么江南水乡了。魔都若是就眼下这些强迫症的矩形方阵建筑,或者仅仅是偶尔一两座高大突兀的擎天大柱耸立在城市当中,那不能说明是魔都。纽约,东京,首尔,哪个地方没有这种建筑?没有这种建筑师自认为是杰作的建筑鬼魅?

而眼下的魔都,正狂热地追求着这异趣。美国炸了双子楼,魔都开始热衷这种大家伙。准备把这个城市地基狠狠地往海平面下方再压下几厘米。

若是把一个城市这些老民居全部拆除,换上千篇一律的房子,那会是怎样一种未来城市?

设计生活才是设计的艺术的本身。真正被历史认可的建筑,没有一栋是脱离生活本源的。但蝴蝶认为,魔都这些所谓的地标,却是,没有一栋和老百姓日常能挂上关联的。更多的只是作为商业的场所。或者纯粹地标。

这个有意义吗?

一个城市正在慢慢失去她的特色……

蝴蝶漫步走着,且不去想这些,一路走着感觉胸口油腻腻的难受,中午方芸的先生带回来一份酱鸭排骨饭,味道是不错,但是就是太过油腻,那菜下面油汪汪的一片。

她本来想推给她先生,但她先生面无表情地说,吃过了。

蝴蝶就不好再推辞。

方芸却在一边甩了句:“你别管他,你快趁热吃吧。”

她先生像个影子一样退到了一边,长久沉默在他的世界中。他的世界似乎与这喜气喧闹的病房,与方芸的孩子,并不相关。

一向清淡饮食的蝴蝶最后是硬着头皮把那两块肥腻到了家的鸭子咽了下去,因为当时方芸是含着笑容,看着她吃饭。也许,看蝴蝶吃饭,比她自己吃饭都来的高兴和满足。

而此刻,这油腻的酱鸭似乎还梗在那里,有些不上不下的难受。她想,再走走,消化一下。

不经意走走就到了淮海路,这是魔都几处繁华商业马路中的一条。蝴蝶之前尚在歌剧院那里的报社上班时,经常走这条马路,后来离开后倒是不常来了。这里有些小马路上的店其实很有特色,蝴蝶知道襄阳路那里附近有好几家卖唱片的,她光顾过不止一次,里面很多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们需要的古典乐。不过这些唱片都成为了抽屉里的古董。

另外一条马路上有好些精品店,里面的帽子鞋子衣服都别具风格,无论你是哪种风格和癖好,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款。小女人来到这里,会喜欢的不得了。不过眼下,淘宝盛行的时代,估计这些小店铺也面临着特别的考验。

今天蝴蝶对这些不感兴趣,她觉得自己需要喝一杯浓浓的咖啡或者茶,来缓解一下胃里的不舒适。

她信步走在淮海路上,任由眼睛散漫地四处乱逛。这春阳洒在身上,温暖的好似要融化一冬的寒冰。路过一家星巴克时,沿街的咖啡客中,有一对情侣忽然让蝴蝶莫名心跳。那个秀发飘逸,穿着短裙长风衣的美丽女郎,怎么看怎么像那个回忆里廖英晨。

第六十九章 相逢 上

蝴蝶忽然觉得心跳加速。站立在那里,再也走不动一步了。

她和廖英晨分开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她对她的记忆还尚自停留在大学时的那一刻,她还未出国前。她像朵未展花瓣的小花骨朵儿,青涩,不露秀色,恬淡无痕。她们自小一起长大,对于蝴蝶而言,和廖英晨的情义其实更胜过方芸。方芸不过是大学的同学,而她确确实实是幼年的挚友。

不过,这份情义却在漫长岁月中发生转变,这些年自己和方芸愈走愈近,对她的了解也变得日益加深。

从蝴蝶看来,方芸是个极细致,有条理的人。她总是会把自己的一切都安排地妥妥帖帖,想的周到齐全。每次从超市买回来的生活物品,一样样分门别类地被收纳好,用小柜子锁好。所有食物零食也是平均分配到每一天的口量,不过量,但也考虑到满足嘴馋的需要。

吃不完的饼干之类,会用小夹子一包包夹好。她的这种小心谨慎,一度让寝室里的女孩子传为话柄。对于生活费更是显出她天生的管理才能。就那点生活费,她居然每个月除去吃用开销和偶尔的肆意挥霍,还能有所结余。这让蝴蝶不由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三开始,她也外出打工赚钱了,在肯德基做服务生,几个月下来,居然攒了不少钱,跑到银行开了个户头,年底给妈妈买了个翡翠戒指,而自己还拿出了一部分钱和蝴蝶一起去泰山看日出。

蝴蝶一股脑儿把所有钱和物品都交于她保管,她不但安排了所有行程,还把钱都记账整理。从那次起,蝴蝶对方芸简直已经到了疯狂依恋的程度,她们只要外出游玩,基本就是方芸把关一切。

所以那时寝室里的女孩子们都说,方芸日后一定是个贤妻良母。她呵呵笑着,不说什么。但是蝴蝶从心里也是这样认为。婚后蝴蝶曾问过方芸,如今家里谁做主?

方芸双眉一挑,说:他的工资卡都在我这里。

方芸的确是对自己的所有人生都计划规整好的女孩子,如果搞不定就会把妈妈的建议添加进来。她不喜欢没有准备的生活。就好像买房子,生孩子,一切不需要经过他先生的同意,都在她纤巧的心上,桩桩件件。

相比方芸,自己万万及不上她。蝴蝶有些云淡风轻,大咧不羁,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有那么点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

那会子和范凡在一起昏天黑地地谈着恋爱,可谓是无度和挥霍。想着一次看场《拯救大兵瑞恩》,两个人在外面吃了顿泰国菜,看了场午夜电影,然后又去搞了顿夜宵,一个晚上花掉人家一个礼拜的收入。范凡钱赚的并不少,但是一个月下来,基本都是钱囊一空,有时候还需要到他妈妈那里去搞点钱。相比之下,真是天差地别的不同。

这些年廖英晨却风一般消散,在蝴蝶的世界里,连回忆都变得沙化了。

自己也会偶尔想起她,会打开邮箱看看她曾经给她发来的那些照片,后来连照片都没了,邮件也没了,彻底变得杳无消息。她有些失落,想着,她定是将自己忘却了。而渐渐地,自己也在慢慢忘记她。

听说她回国还是从方云的嘴里,她似乎信,又似乎不信,因为她总觉得如果她真的回国,应该会联系她一下。但是没有,所以她想,可能是方芸看错了。

她悄悄走近他们,她正和一个穿着一身紧身皮衣的男子在那里说话,咖啡已凉,他们之间似乎谈话并不十分愉快,那年轻男子一直扭头看着别处,而她则一个劲想去握他的手,他却倔强地抽开了。

蝴蝶无声看着,因为那年轻男子头侧向别处,一时看不清容颜,不过衣着华丽奢侈,纤长白皙的手指上戴着醒目的钻石戒指。蝴蝶从侧背面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女郎,越加肯定自己的确没看错:是的,是廖英晨。虽然事隔多年,但是眉目和侧面还是能一下子辨别出这就是她。

只不过她出落的已经明艳灿烂若盛开的桃花,也许,比桃花更加璀璨。

蝴蝶不由感叹,这真是不能想象。

那些年自己和廖英晨在一处,她不过像个陪衬的丫头,因为无论是容貌还是别的方面,蝴蝶总是压她一筹。无论她们两个走到哪里,人们注意的目光肯定在蝴蝶这里,她只能默默站在一边,忍受着这种忽视。

她秉性也比较内向,不喜欢多表露自己的想法,这点倒是和蝴蝶有些相像,不过那个时候,她们都年幼,没有觉察出什么。

后来一同进了大学,年华见长,慢慢开始懂谙世事人情,她们之间的那种亲密日益开始疏淡起来。虽然谁都不说,但是彼此心里都明白。

彼此间看对方的眼神变得含蓄,往往在一起也总是欲言又止。不像方芸那样,会在蝴蝶面前叽叽喳喳,无话不谈。

第七十章 塑料女儿情

蝴蝶和范凡谈朋友那会子,廖英晨更是无声无息退出了蝴蝶的世界。蝴蝶和范凡的爱情整个宿舍人尽皆知。

虽不是蝴蝶有意,但是范凡总是不请自来地出现在那里,也是心甘情愿地为她干这干那,所有女孩子都知道那个高大魁梧,相貌堂堂的男子是来找蝴蝶的,而他对她那种热恋疼爱的态度,更是大学女生私下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但是除了羡慕嫉妒恨外,也只能独自叹息。廖英晨心里默默妒忌,也默默渴望,但是她总觉得她的运气似乎比自己好。

这种幽暗的想法,无形又加剧了她们之间的隔阂。很长时间,廖英晨只想退出她的世界,让自己孤立起来,不想,不看,不去烦恼,别让自己觉得自己的不堪。

廖英晨自己出身也很好,家境富裕,爸爸退伍后做翡翠生意短短几年就让家境殷实起来。

后来爸爸说要她去国外念书,她觉得这也许可以改变她的人生,毕竟,蝴蝶不可能去国外,她的爸爸只是个大学老师,怎么样钱都没有自己爸爸赚得多。

这一点让她对自己开始有了新的信心。

第七十一章 相逢 下

那次她处于一种自炫的心,送给蝴蝶一枚翡翠项链,但是蝴蝶后来又还回给了她,说是爸爸不同意。她无奈接过,觉得自己此举太过愚蠢,心下甚是不快和后悔。以至于后来她当真要离家赴美都没有和蝴蝶讲。她想,还是不说为好。

蝴蝶此刻只是满心惊喜和兴奋,刚想走过去叫她,和她打个招呼,毕竟这些年都没见了。就在这时,忽然发现那年轻男子转过了头,目光冷冽地看了廖英晨一眼,然后拿起手机,蓦地站起身来,推开椅子,甩手而去。廖英晨轻唤了一声,来不及起身想去拉住他的手,却撞翻了桌上的咖啡,倒了一桌。

那年轻男子头不回就走,廖英晨急忙地追上前去。冷不丁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蝴蝶,忽然间愣住了。

蝴蝶看着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见廖英晨的脸上似乎隐约有些泪痕,而自己的确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一时间又不知道自己该进还是该退,也迟疑在那里。

廖英晨注视着蝴蝶,看眼神也认出了是谁,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而是一扭头,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去追那个离去的年轻男子。

“廖英晨——”蝴蝶叫了出口。

她回首望了蝴蝶一眼,还是急急去追那个男子了。

蝴蝶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消失在街对面,想着,自己不该去打扰他们的。

她走进星巴克,也给自己买了杯咖啡,然后拿着重新回到阳光下,刚才那桌上翻洒的咖啡已经被人抹去,蝴蝶依旧在那张桌子边坐下,看着马路上汽车川流不息,愣愣发起呆来。

喝了半杯咖啡后,拿出手机随意看了起来,发觉不知何时潜水鸟居然给她发了张图片,是荒地的图片,远处群山绵延。这算什么?

其实自己和潜水鸟之间很多话都不需要明说,基本上一个眼神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在与老马,合子和明月她们几个的交往中,他们之间的这种神交隐秘而惯用,外人无法察觉他们之间的意图,但是蝴蝶和他早就心知肚明了。

相比之下,潜水鸟偶尔会显露一些,譬如会说一些痴麻的话,但是蝴蝶却是隐藏的极深。

眼前这图片算什么意思?

蝴蝶看了半天,也没明白。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唤她:“何无极。”

蝴蝶抬首一看,居然是廖英晨,她背着阳光,插着双手,袅袅婷婷,正看着自己。

怎么突然又折回来了?

蝴蝶立刻站了起来,笑了笑,说:“廖英晨,我刚才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

“怎么又回来了?”

“我只是过来想看看你走了没,没想到你还在。”

“我?我本来就是要来买杯咖啡的。一起坐吧。”

廖英晨脸色有些阴沉,不过泪痕已没,眉宇间似乎也舒展了不少,显然,意外遇见蝴蝶也让她很兴奋。

“我只能坐一小会儿,呆会儿还有事。”她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蝴蝶知道先前她和那个年轻男子之间似乎有些不愉快,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解决,不过这自然不好问。

意外见面,还是让蝴蝶满心惊喜。她硬是拉着廖英晨坐下,坐在自己的身边。那种久别重逢的温情一下子点亮了蝴蝶的心扉。这是这些年第一次有了故人的感觉。

“没事,我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你什么时候回国的?”蝴蝶仔细看着她,是的,比之前的那个廖英晨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了,气质不一样了,像是长成的孔雀,开始舒展开她那美丽炫目的羽毛。眉宇间略施过粉黛,不过粗看倒也不明显。只是眉毛修过了,记忆中以前她的眉毛比较粗,如今看起来细细长长,衬着眼睛也秀丽了起来。春风中看起来窈窕柔美。

蝴蝶内心赞叹,原来她也是这般标致的人物,怎么从前就没觉察?倒是方芸如今看起来越来越富态。

“我?回来其实也好久了。”她优雅地坐下,动作有些做作,不过在蝴蝶眼里就是一个字:美。这种美虽然有些人工的痕迹,好比,她这样坐下去的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蝴蝶分明看见她要细细地摆弄好风衣的尾边,然后双腿紧密并拢,腰以上部位一直保持着紧张的挺直。一直挺到脖子这里,头微微上扬,神情有些高贵的冷淡,一副公主气派。

这么坐着其实会很不舒服,但是,这么坐着的确很优雅。

有时候优雅就是需要付出代价。

蝴蝶不禁都有些看痴。什么时候廖英晨变的这般模样?倒是像上过什么专业学校,经过特殊的训练一样。

也对,有时候气质是要练出来的。

“怎么不联系我?我很想你啊。”

看着她这样,蝴蝶也不自然挺直了自己的腰板,感觉后背到后脑勺一根筋忽然被拉紧了。

“我丢了你的联系方法。”

“哦,这样,上次方芸说看到你,我还不相信嘞。”

“方芸?”她似乎在想是哪个方芸。

“就是和我一个寝室的那个圆脸的山东女孩。”蝴蝶帮助她回忆。

“哦,想起来了,是她。”她又笑了笑,看样子她是真的想起来了,“你们还有联系?”

“是啊,其实大学里就和她还算有联系了,别的人都不联系了。学校毕业后都各自回了老家。”

“她可好?怎么样了?”

“她在做老师,你知道吗,我刚刚去看望了她,她昨夜刚刚生下了个女儿。”

“真的?”她张大了嘴,似乎很吃惊,眼睛都瞪大了,简直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已经当妈妈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她居然就先当上了妈妈。你哪?你怎么样?”

“我?我很好。”

“你结婚了吗?”

“嗯,快了吧。”

“就是刚才那个男的?”蝴蝶想都没想,脱口就出来了,出来又发现似乎有些莽撞和失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廖英晨,希望她不要怪自己。这么久没有联系,蝴蝶觉得自己有好些话想问她。

廖英晨有些羞涩,点点头说:“是啊。还在筹备当中。”

“那得先恭喜你了。”

“不客气。”

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下来。

“你还和那个大熊哥在一起吗?”廖英晨忽然问起了范凡。

蝴蝶叹了口气,说:“早就不在一起了。”

“是吗?”她目光深深地看了蝴蝶一眼,有些不信,更多的是意外,不过不由她不信。“你们就真的分开了?他当初对你那么好。”

蝴蝶叹了口气,说:“没有缘分吧。”

“他真的对你很好。”

“我相信他也会对自己的妻子很好的。”

“他结婚了?”

“他早就结婚了。”

“结婚了?是啊,像他这样年纪的男人应该想早点就结婚的。但是,你们——你会觉得后悔吗?”

蝴蝶失笑起来,说:“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倒是希望他过的好好的,这样我心里倒好过些。”

廖英晨深深望了蝴蝶一眼,像是沉吟着说:“你真的这样想?”

“是啊!他这个人其实很好,只是我们想要的生活不一样,所以分开对他也是件好事。”

第七十二章 两颗玻璃心

看似蝴蝶说的轻松,廖英晨却是一点都不相信。她暗暗也在观察着蝴蝶,这么多年不见,看看她有没有变化,若说岁月催人老,情爱是柄伤人剑。她和范凡之间的这场恋爱,到底有没有给她带来变化?

其实是有的。蝴蝶身上洋溢着那种深浓消魂的女人味道,醇酒一样,越来越清冽,却更像是一剂致命的毒药,让所有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痴情男子此生不复。此外她与生俱来的的那种古怪的仙风道骨的气质如今似乎越加显露出来,坐在那里,显得飘飘下凡似的与众不同。

若是自己是个男子,也许也会不经意被她蛊惑住。最最令人可恨的就是,她蛊惑了你,却还那样不惊不咋,好像完全和她没有关系,只是你自己的愚蠢和虚妄。

是啊,她变了,变得更加让人自甘堕落。

廖英晨就这样听着蝴蝶说,想到自己当年是多么羡慕她,能有这样一个男朋友疼着,爱着,简直奉若珍宝。

说实话自己当年也曾暗恋过范凡,那个所有女孩子戏称的“大熊哥”,其实一点都没熊样,个子高大,应该有一米八多吧,蝴蝶算是女孩子里个子颀长的,但是站在他边上也足足矮了半个头,看上去魁梧挺拔,好像一棵参天大树。

别以为这样粗壮的男人一定长得也粗,其实细看他的五官倒是很柔和,若不是有些连鬓的胡子,整张脸青碜碜的,其实还很秀气。一双眼睛炯炯生辉,看蝴蝶的时候那满眼的柔情让她都心醉,心软。

有很多次他到学校来找蝴蝶,蝴蝶一般一大早就起身去了图书馆,如果上午有课晚了,就会到教学楼去自修,因为她知道图书馆那个她喜欢的位置一定被人占据了。

他找不到蝴蝶就急得团团转。有次正好廖英晨也要去自习,碰到了从蝴蝶寝室出来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的范凡,就主动提出带他去找蝴蝶。

先去了图书馆,没人,然后依着廖英晨平时对蝴蝶的了解,跑了两栋教学大楼就在一处隐蔽处找到了看书看得神思恍惚,眼睛迷离的蝴蝶。范凡转身要感谢她时,她则摇摇头说没事,就独自一人走掉了。

那天,蝴蝶猛然看见范凡从外面快步进来,那个惊讶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她只是觉得奇怪,这么大的学校,范凡怎么就能这样找到自己?难不成自己和他真的有些心有灵犀?

后来,每次范凡找不到蝴蝶,第一个找的就是廖英晨。几次一来,自己和范凡也算是熟悉了。在寻蝴蝶的路上,她还和范凡聊过些话。

她说,叫范凡不要告诉蝴蝶是自己带他来的。

范凡就一口应允了下来,说,自己绝对不说。

这可能就是范凡和蝴蝶间第一个没有被解释的秘密。

廖英晨那时总是在一旁默默看着范凡,感觉自己那片寂静的心湖悄悄泛起了涟漪。每逢范凡看上去心情好时,她就会小心翼翼地问他的个人情况。

范凡也大方地告诉她自己是做销售的,卖小孩子的东西。

她就问他,是否喜欢小孩?

范凡哈哈笑了笑说,当然。

她又问了些蝴蝶和他的事情,他眨着眼睛想了想说,遇上也是缘分。我相信缘分。然后范凡就随口问起,她是否也有男朋友之类的。

廖英晨说,没有。

当时,范凡就随意望了她一眼,说,会有的。

那一眼,却深深映入了廖英晨的心湖。

但是她知道范凡心里就只有一个蝴蝶,自然不会再有任何人。自己的这种暗恋只能是场单相思,不过即使如此,她仍旧是渴望有一切机会和范凡相处。静静走在他身边,感受他那浓烈而醉人的男性气息。多少次,她在课堂上都神思迷离。

那次蝴蝶从宿舍楼跌落下去,她一时以为蝴蝶就这样完了,想都没想就主动打电话给了范凡。但是没曾想,蝴蝶却因此有些怨怪她,她们之间就有了嫌隙。

但是范凡并不知情,照样会找到廖英晨,问她今天有没有看到蝴蝶?

范凡其实后来渐渐已经掌握了蝴蝶的大致行动路径,原可以不找廖英晨,但是范凡还有个私心,他想从廖英晨嘴里得到些关于蝴蝶的信息。

因为自己长时间在北方,接触到蝴蝶的时间并不多,他总是在想,那么长时间蝴蝶不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范凡想,廖英晨和蝴蝶在一个宿舍楼,总是比较熟悉。而且女孩子间总是会无话不谈,就好像他和那些哥们在一起,也会时常谈及自己的女朋友,甚至一些私密的问题也会彼此交流下。这是男人间的把戏。所以他也希望能从廖英晨的嘴里知道些蝴蝶对自己的想法。

他希望用廖英晨这双眼,秘密注意着蝴蝶,虽然廖英晨自己并不知情,在无意间已经充当了一个奸细。为了稳固住这一奸细,范凡也会偶尔送些礼物给廖英晨。

这些,蝴蝶并不知情。

“不说他了,都过去很多年了。”蝴蝶不想多提范凡。对她而言,这已经成为了过去的过去,自己早就从那个暗圈里走了出来,虽然没有人知道她为此耗费了多少神伤。

“我得走了,留个联系方法吧?日后或许有空可以出来聊聊。”廖英晨想到自己那个模特的男友那边尚未搞定,所以和蝴蝶这厢坐着有些心不在焉,范凡对她来说也是过去的过去,从她离开魔都,去了美国,一切就都从零开始了。

蝴蝶看着廖英晨离去的倩影,心里很是开心,这么多年离散的朋友忽然又可以联系了起来,这是今天让她意外的第二件事情。喝完咖啡,她快乐地走向地铁站。

清明节前昔,蝴蝶忽然接到高若涵的电话,说要去趟爸爸的墓地,给他上个坟。距离上次上坟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也应该去看看了。就问她去不去?有没有空?

蝴蝶一口答应,她当然想去,她当然想看看爸爸。

第七十三章 上坟

清明节那天,适逢雨季,已经湿哒哒下了有两天的雨,到了清明节这一日,雨势非但不见止,反而更大了。

高若涵开车来到了蝴蝶的家门口,蝴蝶早就在楼下等着了,她打开车门,蝴蝶上车,高若涵看到蝴蝶手里捧着的花,就说:“我也买花了,就放在后面吧。”

汽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一路上水汽弥漫,两个女人沉默无语,气氛萧索。高若涵偶尔会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蝴蝶,蝴蝶只是呆呆望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本来也是个寡言少语的女人,高若涵自然也没甚可说。

只是会心里默默想:这个女孩子也真真叫人怜惜。依稀有些当年自己尚未嫁给老何时独自在这里生活的光景。不过她和蝴蝶一起过过那些年,也深谙她性格刚毅,不喜欢别人同情和怜悯,所以还是识趣些比较好。

要说这些年,她们之间的往来并不像那些后母和孩子那样过好,或者过坏,而是比较平淡。高若涵从来都不介意她只是称呼自己为:高阿姨。她也觉得没必要搞得那么假惺惺,不是母女就不是母女,这层关系还是撇清比较好。大家相处起来也舒服。

这一天,她们两个女人就相伴来到了城外的紫林墓地扫墓。那年由于老何走得比较急,况且高若涵并不知道他前妻到底葬在了哪里,所以就自己决定给他另外找了处安身之地。一个孤零零的单穴。

入葬那天,高若涵看着墓穴,喃喃低语:老何,我就把你安在了这里,也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也是无奈。我看这里周围风景秀丽,而且还比较安静,就这样擅自主张了。这里我也是和责责商量过的,她同意的,她是你唯一的女儿,她点头,我想就应该不会有问题了。我们这一生,虽然不算长久,但是毕竟也是夫妻一场,希望你长眠安息。

高若涵停好车,两个人各自手持鲜花,沉默中走到了爸爸的墓地前。一晃几年,墓地上的松柏在默默生长,如今已有半人多高了。雨变得细密了,雨中的松柏显得格外苍翠欲滴,仿佛离人的眼泪。这世间,真正被伤的其实是墓前追悼之人。

两人先后放好花,各自在墓地前沉默良久。然后高若涵忽然说:“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你爸爸走了都那么些年了。”

蝴蝶应了声是。看着雨中泛着青光,湿润的石碑,蝴蝶心中满是伤情。这小小的墓穴就埋葬了她唯一的亲人。他们隔着这青石,永世也无法相见。

就在爸爸刚离世的那些日子,她一直会恍然觉得爸爸音容笑貌依稀还在耳边,还在喋喋不休说她的不是,各种叨咕,各种啰嗦。而自己曾是多么讨厌和烦着他,如今想来,这却是人生最为幸福的时光。

本来蝴蝶想把爸爸和妈妈葬在一起,但是爸爸只是小时候带她去过墓地,后来时间一久,就再也不去了。她也不知道爸爸到底把妈妈葬在了哪里?这成为了永久的秘密,随着爸爸的离世也被带去了那里。这人世就是这么无情,爸爸和妈妈到头来还是不能圆满。一人一处青冢。

在爸爸入葬的那天,蝴蝶就悄悄带来妈妈的一些照片,那些照片是爸爸深藏在抽屉里的东西,除了爸爸,还没有人碰过,高若涵在爸爸去世后就再也不进他的书房了。

封棺时,蝴蝶趁着高若涵扭头拭泪时,将这些照片放了进去,内心默默念叨:爸爸,你就和妈妈在那里相见吧。如果那里也看不见,那么这些照片也算是一个慰藉。

那还是妈妈年轻时的样子,照片上的发式和衣服都已经过时,但依然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眼睛和眉目。她曾看了良久,暗自想着:原来妈妈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就这样静默了许久,高若涵忽然叹了口气,说:“走吧,雨又大了。”

蝴蝶转身离去前,又凝望了眼,心想:爸爸,我走了,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吧。若是想我,就可以到我的梦中来与我相见。

想到这里,忽然感觉眼眶发酸,觉得有泪似要滴落,赶紧用手背抹去,跟在高若涵身后,一前一后走出园区,朝着停车场方向走去。

回城的路上,她们就在一处的饭馆吃了点午饭,高若涵淡淡看着蝴蝶,问起了她最近的状况。

蝴蝶只是说:“很好。”

“你也大了,也会照顾自己了,不过千万要好好吃饭,你爸爸那时候总是担心你不吃饭。”

蝴蝶忽然有些哽咽,先前的悲伤情怀并没有完全消散平复,忽然被高若涵这样一说,不禁又被勾起。

“我会的。”

高若涵也有些幽怨,她的心情并不比她好多少,只是自己毕竟经历的比她多些,也年长她些,也许更能看的开些。

“吃点菜吧,这一路也没什么好的饭馆,我想若是开到城里再吃,实在时间也太晚了,就这里将就些吧。”

“没事,高阿姨。”

“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我知道。”在之前一起生活时,她也曾一度将她看作是自己的孩子,因为自己没有和他生下过孩子,这不知道算不算是此生的唯一遗憾?也许,在何玉然心里,该是他此生的愧疚了。后来蝴蝶长大后,她们之间渐渐开始像朋友一样,虽然做不到无话不谈,偶尔也会坐下聊点女人心。

高若涵有心想问问她现在到底有什么打算,但又怕触及她的伤心处,所以几次都欲言又止。反而是蝴蝶看出了她的心事,就说:“高阿姨,你有话就说吧。”

高若涵勉强笑了点,说:“你现在就一个人?”

蝴蝶听闻不由低下了头,她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可是她该怎么说哪?自己都三十岁了,如今连个正经的朋友都没有。情分好像在这里被划上了休止符。

“目前还是这样。我上班也挺忙的,暂时也没考虑这些。”

“年华如水,我当年也像你这样想过,可是一过就是几年,……”

“我知道,如果有合适的对象,我会结婚的。”

“我想说的是,女人不能太挑剔,当年我和你爸爸其实之间也有很多磕碰,但是还是一路走了下来。不要错过一站,又是一站……”

第七十四章 不能承载的回忆

蝴蝶心里默默想着:错过一站,又是一站,是啊,我是错过了吗?我如今这趟列车都没有下站的地方,一直在朝着远方疯狂行驶,钻入黑夜,还是黑夜……

“我知道。”

“还有,有件事,我需要和你说,我和你爸爸留下的那套房子,我准备卖掉了。”

蝴蝶忽然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她,她这话让蝴蝶很是意外:“为什么要卖掉?你不是一直住在里面的吗?”

高若涵又长叹一声,说:“一来是因为房子已经旧了,二来,我也是不愿意面对你爸爸的那些东西,他的书房,我,我后来都不敢靠近。”她说的哀怨,蝴蝶听得不禁心伤。“我寻思着,还是卖掉算了。我想过,这房子毕竟是你爸爸和我一起买的,所以我想,卖掉之后,我会把一部分房款开一个银行账户,给你,你就留着自己,以备急需吧。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

蝴蝶沉吟了良久,暗自琢磨着,其实高阿姨说的也没错,爸爸离世也这么多年了,该了结的是应该了结了。而且这房子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一起合买的,她一直住在里面都那么多年了,她要卖掉自己也无权干涉,她本可以不用来和我商量。特特和我讲这事,也是出于旧情一场,自己其实根本就不在意那套房子。她居然还自愿拿出那部分房款给自己,可见她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心里不由荡漾起一阵热意。对她不由更多份敬意。爸爸当年毕竟没有看错人,高阿姨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值得爸爸一辈子去珍爱。只是这份情多少有些短暂。

忽然也暗自轻叹。

“你卖掉就卖掉吧,我这里并不反对。”蝴蝶说着。

高若涵目光中闪过一丝舒心的笑意,本来这一直是压在她心头的一个结,没想到如此容易就解决了。想卖掉这套房子是她长久以来一直在琢磨的事情,她真的不想这样一个人孤魂野鬼似地住在里面。房子又大又空,那么多房间,而且他故往的气息还是那么浓重,他的厨房,他的书房,他经常用的洗手间,他常在那里看书喝茶的露台,还有他们一同生活的卧室,到处似乎都能感觉到他活着的气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还有点阴魂不散的感觉。

这种感觉这些年一直折磨着她。但是挨着蝴蝶的关系,她有点不敢擅自决定。

“你真是个开明的人。”

“没什么,高阿姨。”

“那书房里有好些你爸爸的东西,到时候我全部打包给你,我想,这些还是留给你比较好,那毕竟都是你爸爸的东西,你也好留个念想。”

蝴蝶痴痴想:爸爸还能留下什么啊?

不过面上勉强一笑,说:“好啊,你给我吧,反正我那里也比较空。”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想你爸爸书房中有他出版的书,还有电脑,里面有他的作品,这些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意义,还是给你比较好。还有,可能你不知道,你爸爸在晚年的时候,好像一直在写什么自传的,你倒是可以看看。”

真的?爸爸在写自传?

蝴蝶直视着高若涵的双眼。

“你爸爸曾经和我说起过,也是闲聊时提起的,那时我一直在写诗歌,这个你也知道,”

蝴蝶想:我当然知道,你不但在写,而且在网上还挺火。只是不明白这些年你为何又停了下来,我也曾浏览过你的网页,前年开始就不再更新了,这又是为何?蝴蝶没有说出来,她想听她说下去。

爸爸写自传的事情,今天还是头一回听说,自己一直以为爸爸只是会写学术论文只喜欢看打日本小鬼子的电视的人,虽然感情也丰富,但总是缺少一些风花雪月的多愁善感。而写小说的人,应该有那么点看什么都有我之境的多情。

“因为我在写诗歌,你爸爸就说要去写自传,我本来以为他是在说笑,后来发觉他真的就在写了,而且还给我看过一部分,如今我也不知道他的自传到底是写完没写完,我想,这件事情应该让你知道。”

“爸爸从来也没和我说起过。”

“我想,他可能想写完之后再让你知晓,也未必可知。”

“嗯,应该是这样,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情不会轻易出口。”

雨一直不紧不慢地下着,高速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那种急切似乎都想在这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日子快点赶回家里。离情虽纠结,但与身边亲人团聚的心情变得更加迫切。

当时在高速公路边上的饭馆里,高若涵和蝴蝶说的这些虽真,但还有些隐情高若涵没有对蝴蝶坦言,她不想说出口,怕蝴蝶会误会她。

那阵子高若涵也是心灰意冷,为了消散一下心情,她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去外国旅游了一阵,每天跟着导游团,辗转于各个城市,看看欧洲的建筑,吃点当地的美食,听导游小哥在那里胡说八道,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从悲伤的心情中解脱出来。

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过去了一整年,她还是抑郁消沉。总是会恍惚迷离,感觉何玉然活生生的身影还在眼前晃动。每天夜晚,她总是一个人睡在书房里,她把自己的整个寝具都搬到了书房,她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能面对卧室里那一床,一物。多少痴情的夜晚,多少滚烫的枕边话,须臾就成了片片伤人刃。

想想自己也是可笑,当年若是不结婚,说不定还落得潇洒自在,全不像如今这般成了哀怨的寡妇。旅游回国,她回了次老家,老人们看到她,也只是兀自叹息。

他们又能说什么哪?倒是一位老人悄悄对她说:“涵涵啊,你还年轻啊。就打算这样过到老?”

这一语惊人,高若涵看着对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想,自己毕竟还是爱过那个男人,虽然彼此之间有很多说不清的情劫,但是自己当时还是下定决心不离不弃。没想到的是,他就这样先离而去,让她措手不及。

回想自己和何玉然这些年的婚姻,虽然谈不上什么好,但也不坏。何玉然虽然是个私心极重的男人,当然,疼爱自己的女儿无可厚非,但毕竟是个满腹学识的教授,谦谦君子,除了在女儿的问题上,他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第七十五章 冥冥中自有相逢

晚年虽然脾气有些古怪暴躁,但每每看到自己真的不开心了,就会主动来讨好和温存。

所以,回首想想,高若涵还是能理解他,谅解他的。毕竟自己也是看着无极慢慢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大人,她如今也是身世凄苦。可能比自己更加可怜。

想到这里,她终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虽然明知自己和这个女孩子的情缘已断,将来终究是各奔东西,但是眼下,总觉得自己应该为她再做最后一点事情,也算是告慰何玉然的在天之灵。

她永远不能忘记,何玉然最后看她的那一眼,那一眼满是忧虑,痛苦,不舍,还有许多责问。他舍不下的除了何无极,还会有谁?

当然,他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因为那时,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不能再张开翅膀去保护他的那只美丽蝴蝶。

高若涵明白他想说什么,所以就在病床前,低低说:“你放心吧,何玉然,我不会对不起你的责责。”

何玉然眨了下眼睛,她看见眼角留下了一行泪水。似乎宽慰了许多。

这个承诺一直压在高若涵的心头。

最后她想到,除了留给她一笔钱之外,她真的也不能做什么了。卖掉房子,是她早有的想法,自己可以用这笔钱在别处重新购置一套小一点的房子,她觉得自己真的不需要这样大的房子。而剩余的那部分就算是何玉然的遗产,留个无极吧,就当是她出嫁时的娘家陪嫁。虽然,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娘家了。

想到这些,她忽然觉得一下子解脱了许多。马不停蹄,她很快就卖了房子,如今房价飙涨,他们的这套房子就卖掉了六百万。

高若涵在市区重新买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离学校还近点,剩余还有两百多万,就存在一张银行卡里,准备哪天交给无极。此外,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是,她居然又意外碰见了毕宇辰。

那是学校的法律系开展了一次法律方面的演讲,请了一些法律界的知名人士来学校演讲司法案例。她那天正好没课,就去听听也算是增长一下自己的法律知识,就在拥挤的人群中,她居然就看见了毕宇辰。

她没想到学校居然还请了他。

她悄悄望着他,这些年不见他似乎依旧没啥变化,一副挺直的身躯,严肃的面容,毕竟他代表的是正义。

他讲了些民事案例,不乏生动有趣,严肃的脸上偶尔还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冰雪顷刻间融化。

高若涵远远看着,忽然有些心神荡漾。想起自己多年前曾和他有过一段交往,总以为已经烟消云散,却不曾想,风翻云涌,将这沉沉压下的往事重又翻了出来。

想归想,天性内敛的高若涵还是没有勇气去叫他,想到当年还是自己亲口拒绝了人家的一片情义,他应该也恨着自己,或者,过了那么多年,他早就将自己忘记,也许还都已经重新结婚,自己如今一个寡妇,何必再去自讨没趣和自找羞辱?

听完之后,就默默离开了大楼。中午高若涵独自一人在食堂扒拉着碗里的饭,如今这食堂倒已经成了她一日两餐的饭堂了。

一个人在家里做饭,嫌麻烦,倒不如在食堂吃完完事,回到家就可以不用忙活了。由于家离这里也近,她基本是每天都来食堂打饭。

她正低头吃着饭,想着心事,忽然看见一群人直涌入食堂,一个个西装革履,道貌岸然,气场极大,正是那些来讲座的法律界专家人士,原来学校也安排他们在食堂用餐。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高若涵又一眼看见了玉树临风的毕宇辰。

她觉得自己心跳忽然加速,忙不迭赶忙想吃完碗里的,就快点离开这里。就在她准备拿包起身时,忽然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若涵!”

不知道何时,毕宇辰居然已经离开了人群,走到了她的面前。

高若涵不由放下了包,看着他,笑得有些不自然,嗫嚅道:“哦,你好啊,毕宇辰。”

“终于找到你了。”他温婉地笑着,然后在她对面坐下。

“什么?你找我?”高若涵有些摸不着头脑。

“知道这次法律讲座是在你们学校,我就想着,能不能见到你。本来还担心见不到你的。没想到,却在食堂看到你了。”

高若涵有些哭笑不得。偷偷溜眼扫了一下食堂,真是见鬼了,空荡荡,学生早就过了吃饭时间,此刻在这里吃饭的就没几个人,要人家不看到自己实在也是难。

“哦,是啊,真是巧啊,你们来讲座?”

“嗯,一个法律讲座。你先别忙着走,我有好些话想和你聊聊,我们也许久未见了。”毕宇辰安抚住想要离去的高若涵,匆忙去拿饭,端着饭又重新坐到了高若涵的面前,高若涵早就吃好,但眼下不能立刻走掉,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看着满面春风的毕宇辰。

毕宇辰快速吃了两口,然后定睛看了看高若涵,轻声说道:“你好吗?”

“我很好。”高若涵满脑子在想,自己今天的衣服穿的怎么样,自己是否看起来会憔悴?懊恼昨晚上网上的太晚,今天早晨起床都感觉眼皮浮肿,一副宿夜未醒的样子。早知道现在会碰上他,刚刚应该到卫生间去照照镜子,或者应该上点口红……总之,她脑子里辗转来去,觉得惶惶不安,有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双眼。担心着自己一副老寡妇的懊糟样子,让气宇轩昂的毕宇辰笑话,自己当初不选择他,如今却过的这般境况,越思越想,内心越是不安。

“距离上次见到你,没想到一下子就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一直想打电话给你,但是又怕你误解我,所以就没打。”

高若涵想:误解?误解什么?她忽然想起了那夜的情景,脸颊忽然绯红,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低头听着。并不时摆弄着双手。

毕宇辰一眼就瞥见了她的手指上居然没有戴婚戒,忽然心一动。

“你没什么变。”他笑盈盈地说。

他这话忽然间像是一道春风,化解了高若涵内心的种种不安,想,啊,还好,原来我在他眼里还不至于太糟糕。不由间,似乎信心倍增,有点敢于迎接他的目光。

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蕴含着许多离情别绪,只是这唐突的一见,还让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

第七十六章 两个女人默默相对

高若涵又何曾不是如此?各种滋味,齐齐涌到心头。

“啊,你也没什么变。”高若涵觉得自己这是在应承他。不过想到那病床上奄奄一息,被病魔腐蚀地日渐衰败的何玉然,不过是多了一口气的腐尸,眼前这人简直可以用丰神俊朗来形容,充满了旭日当升的光芒和无敌的魅力。

怎容自己不心驰?

“今天能见到你真好。你们还好吗?”

“我们?”哦,对了。他一定是问起了何玉然。

“他,他已经病故了。”

毕宇辰一听,很是意外,说:“哦,这个没想到,我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不要难过。”

“哎,也过去有阵子了。现在好多了。”

不知道为何,现在说着何玉然的离世,像是隔着一世一般,她觉得自己还是第一次那么坦然,那么平静,那么轻松就说出了这件事。即使在同事面前,她都不太愿意提及这事。而每当自己一个人时,简直就不能面对。

人生不就如此,百转千回放不下,其实要放下,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

“怎么了?怎么那么快就——”

“他心脏不太好。”

“原来这样。那你?”

“我还是老样子,在这里教书。”

“你现在一个人生活?”

“我搬家了。”

“你现在住在哪里?”

他已经吃完了,用纸巾擦着嘴巴。然后一本正经看着高若涵。

高若涵有些犹豫,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必要和他说这些,但是不知道怎么话题就转到了这里。

“我就住在这里附近,离学校近点,上班方便些吧。”她淡淡说。

他像是沉吟了下,然后说:“嗯,这样也好。”

吃完的人络绎离去,食堂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还在那里说话。

高若涵此刻已经平静下来,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目光,他们两个这样坐在一起,让她忽然间有了种悠悠的温情。

她说:“你下午有事?”

毕宇辰想了想说:“嗯,我下午要回法院。”

高若涵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失望,有些莫名的难舍,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接你。”毕宇辰忽然间伸出手握住了高若涵的手,然后温柔地说。

高若涵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化了。如果她内心还想着抵抗,那是纯粹因为隔着何玉然的原因,而她自己而言,早就放弃了抵抗,早就违背了自己良心的誓言。

高若涵胆怯但柔情地望了眼他,他嘴角荡漾着笑意,这笑意原来那么熟悉,原来是无数次在她的梦境中出现过,一直以来,只是自己欺骗着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一次见面,忽然间就改变了高若涵整个生活。高若涵自己都在不知不觉间改变着自己,朝着毕宇辰设计好的方案,在快速推进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何玉然的离世还是昨日难以宽解的伤感,今日的高若涵又重新开始品尝着心爱带来的甜蜜和激荡。

她有些进退两难,但是不能自已。当年拒绝毕宇辰,是因为她还是何玉然的妻,但如今没了这层关系,没了这一尴尬的身份,她知道没有什么她需要去犹豫。也许,蝴蝶会用另外一种眼光看她,但是她已经无所谓,那是陈年过往,她需要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她需要爱人的目光和深情的拥抱。

毕宇辰的温情,给了她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她甚至都愿意承受一切人的苛责和谩骂,她只是知道,自己想和他一起生活下去。

她已经撇开一切,毫不犹豫跳入了这张无边无际,一生都无法看透的情网。

那天,高若涵拿着银行卡,和何玉然的一台笔记本电脑以及一大堆何玉然的作品,忽然出现在蝴蝶的公寓里,一时蝴蝶还有些意外,没想到,她居然那么快就真的把房子卖掉了。

灯光下,两个女人默默相对。

茶壶里的水已经沸腾,蝴蝶伸手取下茶壶,然后开始冲泡铁观音。

高若涵就这样无声看着她,洗茶,沏茶,然后把一只碧玉的瓷碗放在了她面前。金黄色的茶水,通透清亮。这是她熟悉的味道。

喝茶这一习惯,她们两个都是从何玉然这里养成的。

不知为何,本来不喜欢茶的高若涵,后来就成为每天无茶不欢的一个茶客。

自然,蝴蝶也莫名多了每天饮茶这一习惯。不过,独自饮茶说来有些伤神,煮茶沏茶的那一过程,她总是会不由自主陷入神思当中。

今天,她却什么都没想,只是沉浸在这一沏茶的过程中。她头也不抬,宁静地听着水声,一勺勺地将茶叶盛在茶壶里,然后又宁静地开始沏茶。她不着急,她等她自己把话说完。

蝴蝶心里有很多不明白,她不明白,高若涵为什么就这么着急把房子卖掉了,为什么居然就这么着急把和爸爸唯一的联系抛弃掉。

那么多为什么,她今天一定会知道答案。所以她不着急。

蝴蝶生来就是个异常灵敏和聪颖绝顶的人,高若涵身上那点滴零星,似乎不易察觉的变化,蝴蝶却一眼就感觉了出来。

刚才她看着高若涵抱着那么多东西进门的那一刹,她就在想这个问题。不过,既然那次清明上坟时,就已经说到了这事,蝴蝶心里也算是有准备,她什么话都没说,让她先将东西放在地板上。

高若涵轻轻拿起杯子,喝了口,然后悠悠说:“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里。这房子收拾得真干净。”

高若涵在进门的一刹那,就开始细致留意着这个房子。真没想到,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直到何玉然去世后那么多年,到今天才看到这套房子。那时候,何玉然悄悄给蝴蝶买下这套房子而隐瞒着自己很久,当初,这一事差点就让他们两个之间的婚姻直接划上句号。

房子不算大,但是收拾的非常干净,家具很简单,整个厅里几乎可以用空无一物来形容,就这一喝茶的茶桌和两个蒲团垫子,靠着墙角有个冰箱,阳台和房间被玻璃移门阻隔开来,淡青色的帘幔半垂着,隐约可以看见阳台上有一缸金鱼。

一扇门通向卧室,当然,没有蝴蝶的邀请,她也不会冒然进去。那是女孩子的私密天地。

第七十七章 懒懒闲情悟平生

高若涵想,自己也有这样一个私密天地,不过这一天地如今已经闯入了一位男子。想到这里,忽然一阵面红心跳。连忙喝了口茶,让自己平静下来。偷眼瞟了蝴蝶一下,好在她也专注在喝茶,没有察觉到她刚才的那些失态。

毕竟,她还曾经是这位姑娘的后母。虽说她们之间年龄相差并不太大,可能就十来岁,但是长幼的身份还是摆在那里。高若涵努力让自己在蝴蝶的眼里看起来,有着长者的风范,和后母的尊严。

实木地板上,光亮清洁,几乎可以鉴出人影。四壁墙上空荡荡,一物皆无,甚至连个电视机都没有,哦,高若涵忽然想到,可能电视节被安置在了卧房里。

这客厅倒真是宽敞通透,两个人席地坐在蒲团上,看着帘幔随风飘摆,而茶壶里的茶香,开始袅袅飘散。

客厅直接连着一个完全敞开的厨房,精致而小巧,炉灶上架着一个珐琅的水壶,此外就再无别的东西,灶台上一尘不染。

窗户开启着半扇,还垂挂着一盆绿萝,枝叶茂盛,柔软地垂下,恰恰给这无尘的房间增添了一丝情韵和绿意。倒也显得颇有生机。从光洁的墙面可以看出,主人不常做饭。厨房不过是烧水的地方。

蝴蝶的确不经常做饭,她如今爱上了生食,买来的蔬菜瓜果,基本上能生吃的就洗干净直接切成小块,装成一盘,撒点麻油和胡椒,直接就这样吃了。一开始似乎还有点不习惯,但是久而久之,竟然就养成了这种怪习。

对她来说,这样也是省事,即吃了又不用烧煮,少了好些麻烦事。

如今没了爸爸和范凡的束缚,她开始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吃东西。

当初和范凡在一起时,总是大鱼大肉的,范凡每次一回到魔都,就急急到菜场去买菜,然后饶有兴趣地烧了一桌子的菜,两个人就灯下浅饮慢酌。

范凡不喝酒,一直喝可乐,蝴蝶倒是个天生就喜欢喝酒的人,一般总是她一个人在那里喝红酒。范凡还专门给她买了个小型的橡木酒桶,储存买回来的红酒。要说这酒桶也是神奇,放置在里面的红酒,味道会变得特别浓郁,蝴蝶就夸奖他,这事做的好。

但是没想到的是,蝴蝶因此喝酒越来越频繁,竟有些嗜酒的趋势。有一夜,两人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不开心后,范凡独自一人闷头睡觉,不理蝴蝶。

蝴蝶心情郁闷,就坐在这橡木酒桶前喝了一杯又一杯。喝醉后,吐了一地,忘记关上酒桶的开关,酒流了一地,烧坏了下面的电话机。可能因为半夜口渴想喝水,就开了饮水机倒水,不想那水也流了一夜,直到一整桶的水都流干。第二天楼下的邻居回家后发现家里墙壁上还在淌水,就找了范凡差点吵架。

早晨范凡起床看见地板上烂醉的蝴蝶和一地的酒渍,怒火中烧,盛怒之下,就砸掉了那个橡木酒桶。

那天,蝴蝶知道做错了事,让范凡这样光火,就在一边支吾不语。范凡那天破天荒一周没有去学校找她,意思很明确,想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这一周,蝴蝶的确反省了很多,知道自己不该嗜酒,不该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所以当范凡再次出现到她面前时,她像个认错的小孩,主动讨好,抱着他的脖子,紧贴着他的面颊,呢喃细语了好一阵。

她知道,范凡从来不和她生气,那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光火。

范凡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说:“以后不许在我不在的情况下喝酒,知道吗?你这样很危险的。”

蝴蝶点点头,柔声说:“知道了,我不喝酒。”

范凡用手扳住她的头,让她双目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然后又说:“你如果在外面这样喝醉了,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蝴蝶眨着眼睛,一个劲表示同意,说:“我保证以后不喝酒,要喝也是在你的监督下喝。我保证不贪杯。”

那天晚上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恳,她居然主动求欢,缠绵了一整夜。第二日,当范凡上班中途回家来看她时,她尚懒懒昏睡不醒。

有了这次经历,蝴蝶的确很少嗜酒,在外面的应酬场合,她通常极少贪杯,她知道自己一旦喝多了,会情难自控。

高若涵不由嗟叹,这不像是居家生活,倒像是尼姑的修行。

自己的家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要说自己懒,那也是实话。当初来魔都时,还是个学生,后来就一直在学校生活,住在学校那是不用打扫和做家务的,因为不是自己的家,乱和脏一点,没人会指责你什么,只要不太过分就可以了。自己也只知道每天泡图书馆,哪有什么心思整天打扫房间。

后来和何玉然一起生活时也是这个样子,有时候两个人怄气,就更是什么都不想干,有时候甚至连衣服都不叠,洗好晾干了,就直接扔在卧室里,要换时,就直接换,房间也是难得想起来要用吸尘器吸一下。

何玉然作为一个男人,生活上也比较随意,而且男女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说实话,很难保持总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

何玉然也总是抱怨她懒惰,后来就干脆请了个阿姨。在他们家前后请了几任保姆,最后一任刘阿姨一直陪同到医院,帮忙收拾了何玉然的身后事。

那时候她记得蝴蝶还未搬出去时,就有点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什么东西都自己收好,吃的用的,都和他们分的干干净净。她看在眼里,也不计较,因为她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人。

在高若涵眼里,这样一个自幼就没有妈妈的女孩,怪异一点也总是正常的。况且,这不干涉她什么,反而她样样都自己处理好,她也落得清净少事。

蝴蝶淡淡的目光洒落在高若涵的脸上,说道:“高阿姨,说笑了。”

高若涵放下手上的杯子,笑着说:“这房子挺适合一个人居住的。不过你家具也太少了,这几乎是没有家具。”

“要那么多家具干什么?再说,对我来说,也没有用。”

“这倒也是,不像你爸爸和那房子里留下了那么多的家具,搁在那里的确也是无用,纯粹积灰。”

第七十八章 她要结婚了

“那房子那么快就卖掉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刚刚挂了牌没多久,就有人想要了。我想,卖了就卖了吧。”

蝴蝶默默听着。

“这房子倒是适合冥想。”不知道为何,高若涵忽然东拉西扯起来。

“我倒是不冥想,我只是喜欢坐在这里喝茶,晒太阳,看书。”

“嗯,听着就觉得舒服。没想到,你也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蝴蝶微微一笑。

高若涵停顿了下,忽然把边上的手提包拿了过来,从里面摸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桌上,用一根手指推到了蝴蝶的面前。

蝴蝶看着她,不明所以。

“我就和你直说了,这房子卖掉六百五十万。我用这钱另外又重新购置了一套房子,这里是两百万的房款,给你。”

蝴蝶就这样呆呆看着银行卡,半天没有言语。

高若涵觉察出蝴蝶有些沉默,还以为她嫌少,就有些不好意思,说:“其实,当初那房子是我和你爸爸合买的,不过你爸爸毕竟是把那套旧房子卖掉了,后来我们两个一起还的公积金——”

蝴蝶忽然打断她说,说道:“高阿姨,这事我知道。我没嫌少。你不用说了。”

“你知道,这些年,我们也不容易,虽然我知道大家对那套房子都是有感情的,但是,毕竟时过境迁,我也是无奈。”说着,忽然感觉眼眶发热,竟有些说不下去。

“高阿姨,我不是那个意思,这钱我收下了。”她伸过手,把银行卡收了过来。她心里明白,这两百万就是一种决绝,一种了断,前尘往事,就储存在了这两百万当中,从此,她们之间就是天涯陌人,再无干系了。

蝴蝶只是一时间觉得伤感。爸爸的这一世,就是这样的结局。而对她来说,这一虚假的亲人也将最终离场。她现在只是害怕失去。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应该是拥有最多的时候,但是她,却只是一点点的失去,连个挽留的机会都没有,回首看看,身边身后,空然萧索。

这人世的淡凉,她只觉得品尝了太多,太久了。

她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再说什么为好。

蝴蝶开始沏第二道茶水。

茶水依旧清冽甘醇,淡淡的苦味,伴随着悠悠的回甘。

人生这苦味,何时才能有回甘?

“这钱你小心收好,毕竟是笔不少的钱。还有,你爸爸的东西我都带来了,你有时间可以好好看看。”

蝴蝶有些哽咽,说道:“我知道了。”

“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你别生气,你高阿姨我说年纪大也不算大,我打算——嗯——打算……”

蝴蝶抬起眼盯着她看,然后接口说:“结婚?”

高若涵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干笑了笑,说:“是啊,我今年底可能要结婚了。”她算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怎么说,本来她还寻思着是否要和她提起这事,不过想想,这么大的事情,总归不能隐瞒,迟早是会知道的,还不如早早让她知晓来得好。

就算她有想法,那也是她的事情,自己日后可以轻松坦然面对。高若涵的性格就是这样,再艰难的事情,她也不会去躲避,而是越是艰难,越是要快点解决。她不喜欢拖着,拖着让人心焦。

她来之前,还担心蝴蝶会怎么看她,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一个刚死了丈夫就急忙改嫁的薄情寡义的女人?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一路上一边开车,一边在想,想了各种可能发生的不愉快场景,蝴蝶嘲弄她,冷淡她,或者西斯底里等等,反正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蝴蝶居然就那么冷静,脸上没有一丝过分的神情,好像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高若涵先把钱款作为开场白,也是有用意的,想先表示自己的诚恳,然后袒露自己的真实目的,也是想避免后面可能发生的事。也不知道为何,在高若涵的内心深处,对于蝴蝶,居然有些害怕。

蝴蝶是有些吃惊,不过一向不惊不咋的她,依旧保持原先的漠然,心里却在快速转念,很快定了定心神,觉得自己应该表示祝贺,就说:“我这里先恭喜高阿姨了。”

蝴蝶本来也是个思想极为开明的人,看看眼前的高若涵,保养还算良好,虽说有些上了岁数的感觉,不过皮肤还很细腻光洁,身材一点都没走样,这样的大好年华,何必要白白做个幽怨的寡妇?去活在那个死去的人的世界里?

再说,爸爸已经走了,她也该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这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家都是女人,蝴蝶也在这人世混迹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看多也看透了,她倒是不希望所有女子都和自己一样,孤独孑然,能凑成人家好的姻缘,何乐而不美?

如今,她主动来和自己坦言,足见她的诚恳,毕竟还是把自己放在了心上,想到这里,蝴蝶还有些感动,非但不怨怪高若涵,倒是真心实意地祝福她能够重新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我是真心祝福,高阿姨一点都不老,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法院里工作的。”

“哦,很好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高若涵忽然间有些忸怩,在名义上自己的女儿的面前说情史,毕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不过还是说道:“其实,我们本来就是大学的同学,他原先在哈尔滨,后来调任来了上海。也是意外相逢的。”说着,并用眼睛悄悄注意着蝴蝶脸上的表情。

蝴蝶莞尔道:“这好呀,这也叫缘分。”

高若涵放下来心。听着,忽然很是感动,几乎有点想垂泪。

“没想到你居然这样说,我,我也是很宽慰。我还担心——”

蝴蝶又帮她倒了杯茶,笑着说:“这是好事,真的,别难过,喝茶吧,高阿姨。如果可以,我还想喝杯你的喜酒。”

昏昏灯火话平生,如今这同样孤寂的两个女人,兀自面对,她们曾拥有过一个男人,但如今,她们如同风雨,终将湮灭消散。

高若涵破涕为笑,说道:“只要你不介意,我高兴还来不及。还有啊,你也快找个心上人,别这样尼姑式的生活,你爸爸一直最牵挂的就是你。”

蝴蝶勉强保持着笑容,说:“你放心,找到合适的,我自然会结婚。”

第七十九章 夜歌

春意融融的一个傍晚,杜鸥居然邀请公司里的所有人去K歌。

潜水鸟不在公司,他回魔都开会去了,杜鸥就把冷清荷也叫了去。

因为潜水鸟回魔都,这阵子冷清荷也兀自无聊失落,每天上班有些懒洋洋,下班又有些没精打采,杜鸥都看在眼里。

虽说请大家去玩,做的很冠冕堂皇,好像是庆祝他接了一笔大单,但私底下,他想请的人只是冷清荷,不过单单叫她,她一定不愿意,既然玩一次也花不了多少钱,干脆把办公室平时处的不错的人统统叫来,让冷清荷不能拒绝。

冷清荷果然没有拒绝,她实在也是闷得慌,有的玩,自然心花怒放。

傍晚,难得所有人都不急着下班,等着办公室的打卡机一分一秒地过去,捱到下班的那一刻,然后群涌到打卡机前,噼啪一阵打卡完毕,大家又齐齐涌向电梯。

在楼下拦了几辆车,分批驶向那个歌厅,杜鸥略施了点心计,最后一辆车上就只有他和冷清荷两个人。

冷清荷上车后,忽然说:“你怎么忽然那么大方了?想到请我们唱歌?”

杜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让自己坐的舒服些,告诉了司机地址,然后春光满面地说:“其实早就想请你们玩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前阵子也实在是太冷,如今天气暖和了,晚上玩的晚一点应该也不要紧,是吗?”他忽然眼神就落在了冷清荷的脸上。

本来在冷清荷的眼里,包括在所有人的眼里,杜鸥就是个吝啬的家伙,又小气,又喜欢拈花惹草,大家对他印象并不好。但是近来他的变化让很多人都有些看不懂,不但三天两头会请大家吃东西,还变得规矩而正派。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冷清荷也很是奇怪,虽然他还会时不时晃悠到自己的前台,没事搭讪几句,不过很少会动手动脚了。这一变化让他看起来像是变了个人,本来就英俊挺拔的他,忽然去除了那些猥琐的性格,似乎就变得不那么惹人厌,反而愈渐可爱。

这阵子潜水鸟因为一直忙着魔都和这里两头跑,他们之间鲜有交往,她也情不自禁和杜鸥走的有些近,一起吃个午饭,或者下班杜鸥顺便陪她走一段,然后彬彬道别,冷清荷觉得也许自己以前对杜鸥的看法有点过分。

迎面吹来的春风,吹动杜鸥额边的头发,原来他也是这般的好俊男。

“每次你们回上海都在忙些什么?”冷清荷一直对潜水鸟的魔都生活很好奇,只是她每次问,他又不太细说。

“上海?开会,挨训,就这些啰。”杜鸥扭头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他脑子里在想,晚上会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你们一般会在上海呆多久?”

“嗯,这个就很难说了,要看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一般当天就回来,如果有特别的事,可能会呆上一两天。”

“那你是回家住?”

“这个当然。”

“那么应老师这样的哪?”

杜鸥心里冷笑一笑,原来是问他。不过他们交往并不深,对于应疏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他也不清楚,只是知道他的老家不在魔都。

“可能住宾馆吧,我想是这样,反正也不长。”

冷清荷心想,嗯,他说他老家在四川,魔都没有什么亲人,不过他以前在魔都也生活了很久,只听他说魔都有些同学,不过感觉他平时总是念念不忘魔都,总好像有什么牵挂的人一样,到底魔都有谁让他这样牵挂?

每次和潜水鸟在一起时,她总是会有这样的错觉。不知道是自己太过敏感,还是的确是真实的,总是觉得他的人虽然在这里,但是整个魂都在那个远方的城,那里有什么飘忽不定,却一直让他辗转难舍。她不明白当中的缘由,只是他看她那种迷离和遥远的眼神,让她琢磨不定。

她很想从杜鸥这里了解点什么,但是看来杜鸥也不知道。

“哦,这样。”她就没有再问下去。

包房里所有人都已经来齐了,有人早就开始点单了,饮料酒水食物堆满了沙发前的茶几上,满满当当,琳琅满目。知道是杜鸥请客,大家自然就不用客气。

杜鸥近来做了几笔比较大的买卖,收入颇丰,眼前这些开销不过冰山一角,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一再招呼大家,随便点,随意。他也想借此拉拢一下办公室的人。

他刻意坐在了冷清荷的身边,不但给她倒酒水,还不断给她拿吃的东西,那种热情,在场的所有人都渐渐看出了端倪,大家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来此陪衬的,但有吃有喝有玩,谁都不在乎。

杜鸥总是附在冷清荷耳根,问她,想唱什么,或者还想要什么。

冷清荷从学校出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宠爱有加地对待她,她也有些把持不住,不由自主自我感觉良好起来,在几个同样的女孩子面前,虽然有些羞涩,但毕竟得意。那几个同龄的女孩子丑小鸭一般坐在一角,无人搭理,还尽有男同事取笑。

和潜水鸟在一起时,也从来没有这样的被捧着的公主感。潜水鸟天性冷静,对她也一直是不冷不热,所以虽说他们交往了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但是潜水鸟居然都没有碰过她一下,根本也没有电视里韩剧里那种缠绵悱恻的爱情,她都怀疑他们到底算不算是在恋爱?

他们的感情就好像一杯白开水,还是凉凉的白开水,无滋无味。

不过她从来也没谈过什么恋爱,以为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但是今天杜鸥这种热情,让她感觉有了比较。原来潜水鸟对自己是这样的冷淡,这冷淡简直可以到了极致。她莫名有些伤感。不过很快就忘记了,因为杜鸥硬是拉着她一起合唱了一曲。唱的时候,她分明感觉杜鸥热情的双眼一直注视着自己。

感觉自己心砰砰乱跳。

他们唱歌的那会子,异常吵闹的包厢里居然忽然鸦雀无声下来,本来喧闹拌嘴的人,本来借酒佯装发疯的人,都忽然间静了下来,都认真聆听起他们的歌唱。杜鸥唱的很用心,也唱得很好,冷清荷虽然有些五音走调,但也不影响整个曲子,他们就两两对望着,无限深情地唱完了整个曲子。

冷清荷感觉脸上滚烫,内心像是多了只小鹿在狂奔。她都不敢看在场的所有人,因为她知道他们都在看着她。

她也知道,他们的眼神里都多了种说不出的神情。

她也知道,那几个雏鸡一样的女孩子的眼神是多么羡慕和嫉妒。

她还知道,杜鸥正和她一起回到座位,温情满满地坐到她身边。

整个夜晚,她都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兴奋中,这莫名的激亢中,难以自禁。

第八十章 我醉了……

唱完歌,也已深夜,歌也唱的尽兴了,桌上也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吃剩食物残渣,还有地上横七竖八被乱扔的酒水饮料瓶。有人起身告别,欢闹过后,所有人都显出了疲态,是到了踏着夜色回家的时刻了。

等杜鸥买单回来,就只有冷清荷还独自有些迷醉的呆在里面。本来她要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打车回家,但是那个女孩被杜鸥私下打发了,他对她说,自己会送她回家的。

那女孩子怯怯地看了杜鸥一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怪怪地笑了笑说:好的,那我自己走了,清荷就交给你了。

杜鸥微微一笑说:放心。

冷清荷知道自己有些醉了,浑身都感觉柔软乏力,所以想让那个女孩子送送她,但她却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接到男友的电话,他说他已经来接我了。

说完就快速走掉了。

冷清荷有些失望,因为那么多人当中,就只要她和自己路程相近,别的人都住在四面八方,她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绕路来送她。

忽然杜鸥凑着她耳根轻轻说:“我送你回去。我先去买单,你在这里等我。”

冷清荷只是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下,她感觉有点天旋地转,太阳穴跳的厉害。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整个包厢里居然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刚才还热闹喧腾的包厢怎么突然间就走的这样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连杜鸥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后来,她想,对了他说去买单了。

她挣扎着想起来,但是一离开沙发,头感觉像是灌了铅水一样沉重,不由自主 “哎呦——”叫出了声。

就在这时,忽然一人扶住了她,一个柔柔的声音问道:“怎么了?头晕?”

冷清荷仔细一看,原来是杜鸥,他正扶着自己,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正在混黑的灯光下,炙热地看着自己。

冷清荷勉强让自己清醒了下,然后说:“走了?”

杜鸥说:“走吧。”

在沙发上,冷清荷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手提包,然后两个人走出包厢,外面灯光通明。一直在黑暗的包厢里呆了那么长时间,冷清荷忽然感觉十分晃眼。她走的很慢,虽然她也努力想走快点,但是脚步有些踉跄,不听使唤。

好不容易下了楼,她感觉自己似乎清醒了许多,就甩开杜鸥的手,说:“不用扶我,我好多了。”

杜鸥看着她,笑笑,说:“这点酒你就醉了。”

冷清荷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脸颊滚烫,浑身却有些发颤。这春天的夜晚,夜凉如水。如今已经夜深,这凉意中又无端透出了寒意。寒意侵骨。

不过这城市似乎还不愿沉睡,那远处华丽的灯光闪烁不已。

“我不会喝酒。谁叫你给我倒那么多酒的。”

杜鸥失笑说:“那也叫酒?不过是掺了些酒的饮料。谁知道你这么不能喝?我喝了不知道比你多多少,你看,一点都没事。”

“你会喝酒,我不会喝。”冷清荷不依不饶地争辩着。

“好,好,是我不该给你倒那些酒精性饮料的。”

冷清荷几乎都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反正她只是觉得那味道很好,很刺激,入口有点辣辣的,但不呛人,味道却是甜的,还有各种水果的香味,让她喝了一杯又是一杯。

她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酒。以前她并不喜欢酒,因为老爸的酒是那么辣,那么苦。她都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会喜欢喝酒,一点都不好喝。但是今夜她总算体会了什么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杜鸥打开车门,让冷清荷先坐了进去,然后自己才跳上来。杜鸥问冷清荷住在哪里,冷清荷报了个地址,司机只是淡漠地从后视镜里瞄了这一对男女,一言皆无,就一脚踩下油门。

可能车里的窗户没有完全关严实,汽车一行驶,一缕缕风就从缝隙里吹了进来。不过车厢里很暖和,这微风倒是让冷清荷感觉很惬意。本来有点恶心的她,渐渐平息了胃里的翻腾。

她头靠着车垫,闭着双眼,脑子里乱哄哄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那里乱飞乱舞,正开着苍蝇八国峰会。

过了会儿,她忽然感觉有只手轻轻把她拉向了自己,然后让自己的头,可以靠在他的肩膀上。

听到杜鸥在自己耳边说:“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冷清荷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酥了,虽然她很想让自己坐直,坐端正,但是有些力不从心,不自觉就软软地靠了上去。

杜鸥的头离她很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意,他嘴里呼出的气体。他富含磁性的嗓音,他对她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楚,那么呢喃,那么甜蜜,她感觉自己像是落在了云端里。那种温柔舒心,简直可以让她完全忘记一切,只想沉浸在这里骗人的温柔里。

汽车呼啸穿梭在夜色里。

冷清荷闭着眼睛,不想醒过来,更不想让汽车停留下来,她只希望这汽车能一直这样,这样行驶下去……

忽然间,她感觉杜鸥冰凉的唇贴了上来……

她最后的那点清醒告诫着自己应该不顾一切推开他,但是这也不过是自己欺骗自己,她哪里还有什么力量和决心,她其实已经半推半就地迎合着他……

他低低说:“好吗?难道你不喜欢我?”他微喘的声音,更是让她情不自禁一起堕入幻梦。

冷清荷呢喃不清,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本来一直认为自己是讨厌他的,因为办公室里的所有女孩子都说他不好,说他是个花心的男人。她也是这样认为。但此刻,她自己都游移不定。

他又低低说:“我知道,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是吗?”

冷清荷内心无限纠结和矛盾地问自己:我到底这是怎么了?

潜水鸟和冷清荷之间的关系忽然冷淡了下来。潜水鸟虽然有所察觉,但是并没放在心上。对于女孩子这种忽冷忽热,他比较熟悉了。

第八十一章 疏远

他知道女孩子一向都容易感情用事,你若是太在意,反而搞不好会自讨没趣。还是让她自己修复好心情,然后会回头来重新找你。

当初和蝴蝶在一处工作时,他总是静静地在一边听蝴蝶,合子还有明月三个女人在一起聊女人事,几年下来,他想要不了解女人那点子阴晴圆缺,喜怒突变的性情都不可能。

当中合子的情史一向是他们聊的中心,她也是极其愿意讲诉自己的人,她的故事命运多舛,情节曲折跌宕,不过最终都是以曲终人散黯然告别收场。

引来所有人最后一声唏嘘。

听着合子的故事,蝴蝶会暗暗想,她实在也是个那么单纯可爱,敢爱敢恨的人。对于她的那些一任又一任的前男友,还真是佩服她依然能保持着这样一颗坚强的心,一颗对爱情执念的心。

换了自己,哎,也许早就断了结婚成家的心思了。就这点,蝴蝶是从心里喜欢合子,钦佩合子。

潜水鸟对合子的那些情爱史从来不发表言论。作为当中唯一一个男子,算是这三个女子共同的闺蜜,他的角色扮起来可要拿捏好分寸。

他心里明白为何合子的爱情总是不如意,有时候男人的心也不是你们想象那么简单,不见得你投怀送抱,就能对你死心塌地。

男人虽然喜欢女人主动一点,但是更喜欢自己所爱的女人投怀送抱。男人就像是女人手中的那枚风筝,你得拉着这根线,太近了,他飞不起来,太远了他可能会断掉,这当中的程度就得自己去揣摩了。

但是他自然不能这样说,他怕自己万一说错话了,旁边那个自己歆慕的女人或许会暗结心结。她的敏感和多虑,他自然知晓。这些年,办公室的生活,让他对她们三个女子的脾气算是摸透看明了。

明月早早就结婚了,她的先生是她大学的同学,情路平坦,毫无什么曲折和故事可言。所以她和潜水鸟有着相同的身份,纯粹听众。她不断感叹,长吁,表示深有所感。

蝴蝶隐晦扑朔,半隐半露,只是大致知道她曾经有个爱得死去活来的男朋友,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何就分开了。蝴蝶很少提及她那个男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在潜水鸟眼里,像蝴蝶这样的姑娘,要真正踏入她的心房,恐怕实在是件不易的事情。

潜水鸟也明白要想和蝴蝶这样的女人敲定一生的守约,恐怕就更不是件简单的事。

只是自己也不明白她到底害怕什么?害怕男人负她?她那个男朋友不是最终还是负了她?

这一直是他默默留心观察着的疑问,他想,反正不急,慢慢来,总有天会知道答案。况且,她如今也就孤身一人,天天呆在自己的身边,至少没有听说她新近有什么变化。

蝴蝶,怎么说哪,依照着明月和合子的话就是,别看表面很闷,但是底子里说不定是炙热似火,只不过你是否能等到她纵情一跃的那一刻。

这一刻也许要等,要耗费你很多时光,很多情思,很多思量……

潜水鸟保持一贯不言不语,微笑平静地处在她们三个世界的一隅。

这次回程的路上,老马打过一个电话,问他如今情况怎么样,在不在魔都?什么时候大家聚聚。他就说自己刚好在返程的路上,恐怕有些困难了。老马就说,那么改天吧。

潜水鸟是有些失望,早一天打这个电话不就得啦,本来昨晚还在魔都的。

他的确很想能看见蝴蝶。这几年两地折腾,他觉得自己印象中的蝴蝶影子开始有些模糊了,有时候居然会和冷清荷的样子混淆起来。

冷清荷一直会在自己眼前晃动,而蝴蝶的面容就像远山的那抹云影,愈渐淡化。唯一还让他念念不忘的是蝴蝶看自己的那种眼神,他不确定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她看着你时,真的让你感觉整个人都愿意化进她的世界里。潜水鸟很想这一生都消融进她的世界,与她合为一体。

这样的想法,却让他很是痛苦。他总想等蝴蝶的一句话,如果她能亲口说些什么,也许他早就会有所行动,可是蝴蝶天生也是个自我压抑的人,死活不愿承认其实她心里毕竟是有他的。

他想,逼也得逼她自己亲口说出来。

不过他又担心,如果她一辈子不愿说,难道就这样耗上一辈子?

他本以为,自己的离开,会让蝴蝶有所触动,至少让她难过一下,但是转眼都快三年了,他注意到她在网上会写上几句幽情绵绵的话,但是却鲜有主动联系。

近来难得平静,冷清荷没有一直烦他,休息天也没有来找他,或者打电话给他。路过冷清荷的前台,她总是低着头,看东西,或者专注看电脑,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从她面前走过。

潜水鸟每次走过,会看一眼她,她是真心没看到自己,还是假装?多半是假装,不过这有点奇怪。

潜水鸟琢磨过,不过想不出什么原因,自己的解释是,可能自己平时对她太不热情,人家也知难而退了。

这样也好,自己反而可以清闲下来,不然每周都颠颠地跑到他这里,他还得伺候她吃喝,陪着她打游戏,说话,有时候你犯困想睡觉了她还在那里,难不成就这样躺下睡觉?还得撑着精神头,真正叫人有些吃不消。

不过这样冷静了一段时日后,潜水鸟开始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她有时是故意避开自己,难道她有什么心事?

有次吃午饭,正好潜水鸟在公司,就在QQ上问她,中午一起吃饭?

半天她才回了话,说,早上吃太多了,吃不下。

潜水鸟就不说话了,心里有些不爽。不过他后来发现,中午她还是出去吃饭了,不过是和杜鸥一起吃的。他看见他们两个从外面一起走进来,杜鸥一脸的笑容,和那种说不出的得意之色,好像就是在炫耀什么。

潜水鸟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第八十二章 头也不回……

清明过后的一天,潜水鸟独自一人下班,他本想叫冷清荷一起走的,但是看见她似乎还在埋首打文件,就不去烦她了。乘上电梯,下了楼,猛然瞥见樱花树下杜鸥还在那里徘徊。

潜水鸟并不想理他,就低头走出办公楼,但是杜鸥居然主动叫住了他:“应疏影,下来时看见清荷了吗?”

潜水鸟心里不由想:嗬,都叫上清荷了。

他停下脚步,有些没好气地说:“问我干什么?”

他一步走了上来,嬉笑着说:“我问问呗,你刚才出来时,看到她好了没?她说她还有个文件要处理,让我在外面等她。”

原来如此,潜水鸟压抑住心头的不悦,表面上还要装出没事一样,“哦”了一声说:“我出来时,倒是没注意。要不你自己打电话给她好了。”

杜鸥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倒是很愿意看到潜水鸟不开心的表情。他越是不开心,他就越开心。

“好啊,我这就打电话给她。”

其实本来冷清荷并没有和他约好,她告诉他今天大老板拿来一堆文件,要她今天必须全部打好。她要加班。但是他下楼时刚好看见潜水鸟也准备下班,忽然想和他撞上一撞。就故意在楼下等着,装作是在等冷清荷的样子。

看着潜水鸟冷冰冰的表情,他心想:哼,该让你尝尝这是什么滋味了。

潜水鸟说:“没事,你等着吧。拜拜。”

杜鸥看着潜水鸟离去的背影,忽然露出一点诡异的笑容。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冷清荷的电话,关切地问她:“好了没,我就在楼下等你。”

冷清荷有些意外,不过听他这样说,心里还会美滋滋的,就说:“快了,马上就好。”

杜鸥就柔柔地说:“好的,我就在楼下。”

潜水鸟骑着单车,飞快穿越马路,他心里很不痛快,刚才的那一幕让他感觉很不好。虽然自己也承认和冷清荷之间的关系并不太火热,但是说实话,这阵子他渐渐有些习惯了冷清荷的这种纠缠,好像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至少是这里生活的一部分。

他也习惯了冷清荷略带抱怨的话语,有点傻傻的笑,还有点独生女孩那种娇蛮和任性的行为,但是柔情满满的眼神又让他些许找到一丝温情。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温情,在魔都没有,在蝴蝶那里也没有。

恰是这种温情让他开始慢慢接受了冷清荷,只是这戛然而止,也太快了。他都不明白到底突然间发生了什么。

一旦成为了某种习惯,又忽然间失去,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他今天有点不想马上回家,回到家,也许更会让他难受。他就这样骑着单车在这个城市中逛了很久,以此来排遣这浓浓的郁闷。

全国院线都在火热上映《哈利波特》,潜水鸟也买了张票,进去又看了遍,其实在网上他已经看过一遍,这第二遍看的有些寡淡,不过至少那第一遍没看懂的地方是看明白了。走出影院,扑面而来的夜风带着春意的妖娆。

一入夜,这条马路的沿街就摆出了各种各样的小吃铺子,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煞是热闹。烤肉,串肠,凉皮,水果甜品,香气四溢,琳琅满目,拥挤蜿蜒,一路满满绵延,几乎都望不到头。

潜水鸟忽然想起自己连晚饭都没有吃,此时不由觉得饥肠辘辘。他一路吃,一路逛,忽然迎面走来两人,抬眼一看,居然是冷清荷和杜鸥,双双手牵手,开心地走着,那甜蜜的劲儿,简直可以羡煞旁人。冷清荷手里还擎着一杯水果冰激凌。脸上的神情幸福而滋润。

潜水鸟不由苦笑,这世界真是忒小了,最不想看见的人,居然这么容易又遇上了。也没辙,这城市就这么点大的地方,玩的地方更是少之又少。一到夜晚,想逛街和小吃,就这一个相对集中的地。

潜水鸟低下头,假装没有看见他们,内心十万分的希望他们也没看到自己。就这样错过就好,大家免得尴尬,然后继续各自走各自的路。

潜水鸟有些懊恼,早知道就早早回家算了,还看什么电影,在这里磨蹭什么。

不过杜鸥早就看见他了,不但杜鸥看见了,冷清荷也看见。

潜水鸟低头在看旁边的小吃,杜鸥却开口叫了他一声:“应疏影,怎么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潜水鸟无奈,只得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两个,杜鸥一脸挥洒自如的笑意,原本牵着冷清荷的右手,故意楼住了她的肩膀,冷清荷想躲开,但是他用力搂住了。

旁边的冷清荷似乎也愣住了,拿着冰激凌,目瞪口呆看着潜水鸟,懵在那里。她也没想到会这样遇见潜水鸟。

潜水鸟尴尬地说:“我在吃晚饭。”

杜鸥说:“这么晚了,才吃晚饭啊?前面有家火锅很不错,小火锅,我们刚刚吃过,对不对,清荷?”他看着冷清荷,同时问她。

冷清荷也有些尴尬,嗯呀了下,算是回答。

她心里七上八下,看得出潜水鸟看她的眼神,像寒冰一样的冷,一样的漠然。

潜水鸟面无表情,他只想快点离开,说:“我已经吃饱了。”

“哦,就这些东西就吃饱了。好吧,”

潜水鸟侧身从两个人身边走过,头也不回。

忽然他听见冷清荷在后面叫他,他就加紧了脚下的步伐,他听见冷清荷一直在叫他,似乎还追了上来,不过潜水鸟飞快穿过人流,拐上一条小巷,然后又折回了电影院的后门,找到了自己的单车,简直疯狂地往回家的道路上骑。

冷清荷痴痴看着潜水鸟淹没在熙攘的人流中,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知道,潜水鸟以后不会再理睬自己了。忽然不由很黯然。

杜鸥走上来,搂住她,柔声说:“走吧,别看了,人都没影了。”

她忽然很恼火,回过头来,瞪着眼睛,怒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杜鸥不明白,就说:“我怎么了?”

“你刚才和他说的话。”

“我没说什么啊?我怎么说错话了?”

“你这样,他会误会的。”

杜鸥看着她,忽然冷哼一声,说:“误会?误会什么?”

冷清荷跺了跺脚,甩开他,自顾走去。

第八十三章 神魂颠倒

这阵子虽然她的确和杜鸥走的很近,虽然的确和潜水鸟有点冷淡,但是她自己并没有完全想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欢哪一个。

那夜,杜鸥在出租车中吻了自己,一路上,杜鸥对自己的确也是体贴有加,让她很是动情,但是毕竟这来的太快,太突然,让她还一时间无法完全接受,让她从潜水鸟的身边,一下子转变到了杜鸥的身边。

和杜鸥的亲吻后,她曾对杜鸥坦言,自己其实一直是喜欢潜水鸟,也一直是和他在一起。但是杜鸥表现得非常大度和宽宏,轻抚着她的脸颊,无限温柔地说:“我不在乎,我只是喜欢你。我相信你也会慢慢喜欢我的。”

他的这种自信,也让冷清荷很感慨。杜鸥送她到家门口,然后又轻轻拥着她吻了吻,然后很有风度的,同她道别了。

她站在楼门口,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她开始有些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欢潜水鸟,还是杜鸥。潜水鸟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杜鸥恰是这样柔情似水,温情浓蜜。

哪个女孩子不会对喜欢自己的男子动心?即使你并不十分喜欢他,但是他若一直款柔相待,也许终有一天也会动心的。冷清荷本身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憧憬着人世间美好的爱情。

潜水鸟没有给予的,杜鸥却忽然间给了她,她变得不知所措。

那夜,她心事重重回到家里,钻入被子,思绪纷繁,辗转了半夜,方困倦地睡去。后来几天,她既不想看见杜鸥这热情来的太快,让她有些消化不良。但也不想看见潜水鸟,她有点亏心和虚怯,总思量着,自己有点过火。

所以,从她心里,她想躲开这两个人。但,事实却不容她这样。

杜鸥这里,更不是这样想的。

他想让全办公室的人都知道,自己和冷清荷在谈恋爱,他更想让潜水鸟知道,喜欢他的女孩,如今已经和自己在一起了。

所以他那夜如此主动,不拘旁人疑惑和惊诧的目光,之后更是不加掩饰地表现出狂热地追求,好在潜水鸟一直在售楼处忙,近来倒是极少留在公司,所以也没看见。

只是本来每天冷清荷都会给他打电话,问他今天是否回公司,突然之间就变得音讯全无。

冷清荷这里也是,潜水鸟不在眼皮底下,她又有点扛不住杜鸥的火热感情,一来二去就和他走在了一起。他们几乎天天粘在了一起,一起吃饭,一起逛街,杜鸥还会在上班时在马路上等她,不就为了那一点点路段两个人可以一起走。

冷清荷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沉迷了进去。忽然哪天看不见杜鸥,倒是开始思念起他来了。只是,自己还控制着最后一点忍力,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她觉得这点最后的忍耐力,让她简直快疯了。

因为,不知道为何,她心里还有些不甘,一些不忍,她似乎还不愿完全放开潜水鸟。

这世间,没有得到的,总是让人垂怜,让人奢望。

但是爱情,容不得半点沙子。

杜鸥搂着冷清荷走到大马路上,拦了辆车直奔她家。冷清荷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偶遇中,她最近一直忐忑不安的的事情,终于是发生了,她也知道,最近自己对潜水鸟的冷淡,已经让潜水鸟觉察出一些不对,因为潜水鸟看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充满了疑问,和不解。只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言不语。有什么心事也从来不会轻易袒露。

如果他大骂她一通,或者追着她刨根问底地问个究竟,或者紧紧抱住她,告诉她自己的真情,或许她也就回心转意了,至少让她知道,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但是他的这种沉默寡言,他的高傲和自矜,让她觉得自己傻傻的,一直处于单相思的状态。

在他的世界里,她不过是一颗不起眼的流星,虽然自己渴望能照亮他的世界,但是他却喜欢将自己锁在黑暗的宇宙。

他的世界,似乎在等待什么,因为偶尔能从他的漠然中看到一丝惶惑。而他显然正被这情节纠缠着,不能脱身。

她内心,不想这样。

走吧。冷清荷心里也默默这样想。

杜鸥在车上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看他这样,说明他一点都不在乎你。但是我不一样,我在乎你。”

说这话,倒不是杜鸥存心糊弄她,他的确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上了冷清荷,从知道潜水鸟和冷清荷在一起时,他就满心的嫉妒。

冷清荷来到公司的那阵子杜鸥一直悄悄在观察这个青春妙龄的大学毕业女孩。不过那时他还和魔都的女友关系尚可。

不过,喜欢漂亮女孩自来是他的天性,他总是有意无意找她玩笑,或者戏弄她一下拍一下肩,摸一下她的腰肢,虽无恶意,但是看到冷清荷偶尔杏眼圆睁的恼怒样子,就觉得很是可爱。

“可是,听说你本来就有女朋友的。”冷清荷轻声问。说完之后,忽然间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问起这种事情,不过问都问出口了,话不能收回,她就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杜鸥忽然一笑说:“小傻瓜,我哪里有女朋友了?我没有女朋友,你就是我的女友。”

说着就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然后亮晶晶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杜鸥没有欺骗她,杜鸥的确是真心喜欢她,她比他原先的那个女朋友要纯,要可爱。那个女友虽说交往了也有两年的时间,不过为人很世故,喜欢奢侈品,喜欢名牌,生性很虚伪,这点他不喜欢。他喜欢纯纯的女孩。纯得像露水一样,一眼就能看透。冷清荷恰巧在他眼里就是这种女孩。

“他们说,你在上海有个女友。”她也望着他,像只可怜的小动物。

他觉得自己就是被这种无暇打动的,所以就用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哦,对,以前在上海是有个女友,不过我们已经早就结束了,相信我,她去了日本,我们已经有一年没有联系了,说不定她在那里也另外找了个男友,也说不定。”

冷清荷昏暗中看着他的眼眸,那么真情,那么恳切,不容她不相信。他把她搂入了怀里,并轻轻吻了她一下。看着她安静地躺在自己的肩头,他忽然嘴角绽开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一路上,杜鸥呢喃不休在她耳边说了不少滚烫的情话,她半推半就,神魂颠倒地听着,心神摇荡。觉得自己虽然失去了潜水鸟,不过身边的杜鸥却是对自己那么好,似乎是值得自己做个移情别恋的坏女孩。

她兀自暗暗哎了一声,感觉杜鸥柔软的唇又凑了上来,自己不由自主也放开了所有思虑和矜持,温柔热烈地迎了过去……

第八十四章 回忆汹涌袭来

那夜,潜水鸟黯然回到家里,思绪难平,洗完了澡,就来到阳台上,趴着阳台,看着远处的夜空,和,尚未眠息的城市。

夜风柔和的像情人的如兰吹气,纯净的夜空,让他一阵阵思念起蝴蝶的眼睛,看着自己时的眼神。到今天,算下来,他们相识已经超过五个年头了,这五年来除了在一起工作的两年,大多数时间都是聚少离多,他住在魔都的南面,她却住在北面。

别看同处一个城市,但彼此阻隔的距离,还真是遥遥不可及啊。

很多次他夜晚一个人外出散步,走走就会遇上同样住在南面的合子,合子家离他租的房子很近,隔着几条马路。合子总是习惯夜晚出门,经常会在一家甜品店喝奶茶吃甜品。独自坐在那里,背影有些寂寞。不过他并不想搭理合子,所以看见了,也是无声走过。

所以合子并不知道其实他们无数次这样错过。

不过合子倒是经常会主动打电话给他,逛街,买东西,有时候就是理个发,都会叫上他。有次两个人深夜在马路上喝酒,因为合子刚刚失恋,需要找个人陪伴,潜水鸟自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就硬拖着潜水鸟,那晚,潜水鸟只是跟着合子后面,虽然他很想回家睡觉,不过不忍心看着合子这样,所以就一路听她絮叨,一直捱到后半夜,才昏昏欲睡地回到家。

他没有喝酒,合子喝了很多酒。最后醉得很是厉害。

潜水鸟想:哎,女人。至于为了一个并不值得的男人这样痛苦吗?

他却从来没有看到蝴蝶这样为情痛苦过。她的生活似乎总是那么平静,波澜不惊,看不到有任何变奏,当然,她也是一直讳莫如深。

他一直想,哪天,或者哪刻,自己可以走得离她近些,多了解一些她的世界。只是自己离她却越来越远,如今居然就身处异地,连她的影子都捕捉不到了。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纠结。他就这样伫立在夜空之下,心里却在默默想:无极啊,你是否此刻也会想着我?

忽然想,她怎么可能想着我?她本来就是这样无情的人,那次自己说要离开魔都,她居然就没有一句挽留的话,自己当时好不容易找了个无人的机会,可以单独和她说几句话,但是她却是那么冷淡。她居然面对我,什么都没有说。

他知道自己当时心里是多么绝望和难过,想,从此忘记她,从此舍弃她。

但这似乎并不容易,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些和她在一起的过往。

那次他们一起采访,在采访车里,可能因为路程疲劳,她头微微靠向自己,安谧瞌睡时的样子,那么恬静,呼吸均匀,一声声,就在他的耳畔。他感觉很幸福,从来没有过的宁静幸福感,他偷偷看着她紧闭的眼睛,润透的脸颊,他多想她能永远这样靠着自己,倚着自己,让这汽车一直飞驰下去,不要停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和蝴蝶这样近距离地接触,他甚至都能感觉她温暖的身躯透过衣服,微微传递过来的体温,一阵阵都让他心神飘荡。当时他就这样一动不动挺直坐着,似乎深怕自己一动,就会惊醒熟睡中的蝴蝶,就会惊醒这期盼已久的温情一瞬。

还有次是自己和蝴蝶一起去老马的别墅山庄度假时,那天清晨蝴蝶早起过后,吃过早饭,因为本来就是来度假游玩的,闲着无事就坐在山顶看风景。

晨阳瀑布般地洒落在蝴蝶的周身,她光着脚坐在那里,连袜子都没穿,懒懒洒洒,一副慵懒无比的样子,却十分享受这山间的惬意。她头微微向后仰着,闭着双眼,有阵子似乎一直沉浸在她自己的静思中。

她穿着身很随意的衣衫,颜色很淡,修长的双腿横架在一张椅子上,阳光落下,双腿笔直秀美,那种美简直让在一边的潜水鸟有些喘不过气来。

头发还没有梳起来,松松洒在肩上。这是他唯一一次看到蝴蝶没有束发时的样子,她的头发很长,一直放下来,几乎可以到腰里,不过平日里总是看着她挽着一头浓浓厚厚的发髻,干净利落,不施脂粉,从来都不是拖泥带水的那种,洁净的有些近乎强迫症。

不过,蝴蝶倒是不止一次抱怨过自己的头发,因为太长,总是洗起来麻烦,晚上睡觉前,都要小心把头发编织起来,免得被自己压住。她也不止一次地说要把头发剪了。

她的确剪过,毫不留情,剪到脖子这里。那天她就这样换了装束跑到单位,让合子明月还有潜水鸟都大吃一惊,合子她们简单评论了一下,说,剪了不好看。

蝴蝶就瘪着嘴巴无声坐在那里。看似一整天都心情郁闷。

潜水鸟却是满心心疼,干什么要剪头发?不过在那么多人面前,他也只好暗暗心疼。

好在蝴蝶天生头发长起来飞快,不到半年,就又留了一头秀发。

那个清晨,潜水鸟就这样痴痴看着蝴蝶,看着她,希望能这样看她一辈子……

在潜水鸟的眼里,蝴蝶的美并非是五官长得多好看,其实论五官,分开来,可能或多或少都有些缺点,不过这些缺点组合在一起,却就看不出任何瑕疵,反而变得天衣无缝。

她的那种美是全身性的散发,带着魅惑,让你一眼就能沉迷进去。

潜水鸟总是会胡乱想:蝴蝶的前世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那天忽然间就睁开了眼睛,猛然瞥见了就这样痴情看着自己的潜水鸟,她嘴角微微绽放出一丝笑意。目光很快又溜走了,飘向了远处的山头。

潜水鸟那天很想和她,和她真真切切爱一场,哪怕就一次也好,但是后来这样的机会简直一次都没有。

自己莫名其妙离开了单位,忽然间就变得再也看不见蝴蝶了。再后来,自己又莫名其妙地离开了魔都,来了这里。再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和冷清荷走到了一起,那段日子,自己简直快忘记心头原本住着一个人。

他忽然间释怀了,觉得这样也好。那些凌乱的记忆重新又收拾起来,放入心盒。

他回到房间,临睡前,打开手机看了看蝴蝶是否在线上,他当然知道一向生活作息很严格的蝴蝶此时应该早就入睡,不过他还是不死心,必须要看看。蝴蝶的日志上忽然改了,写了些诗句“梦离人思,一夜神遥,花诚倾国,唯独情殇。”读着缠绵悱恻,不知何意。什么花了情了的,像是在思念某个人,又像是在感叹什么。

难道她也在思念自己?她思念的会是自己吗?她真的也思念自己?

不过潜水鸟知道蝴蝶向来就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姑娘,说起话来文绉绉,有时候还有些化不开的书卷气,那时候大家总是嘲笑她,因为看书看得太过沉迷,总是说“无极你啊,是活在过去的人。”她那种痴痴醉醉的感觉,只要你和她稍稍接近些,就可以明显感觉。

潜水鸟一遍又一遍读着这诗句般的话,各种猜测,各种缱绻涌上了心头,觉得满心酸甜掺杂,却又说不的动情。竟将今天发生的种种不悦都抛在了脑后。

第八十五章 父女梦里相见

这春日冷暖起伏,阴晴不定,最是容易生病的季节,蝴蝶一次熬夜写文章之后就已经感觉身体有些沉重倦怠,不过仗着自己平时也算是身体强健,没怎么放在心上,觉得稍稍休息几日也就可大好了。

不过连日来单位里事情特别多,总编不断有外面的活动邀请函,他自己不愿去,所有跑腿的活自然就落到了蝴蝶身上。她像只陀螺一样,东奔西跑,穿梭于各种会堂和新闻发布会,虽然心里叫苦不迭,不过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加之这几日正好月中,杂志要出刊,外面回来又要呆在单位里看样稿,校对,一直要等到所有版面全通过,然后送印刷厂才算完事。这一个礼拜的忙乱,蝴蝶果然倒下了。

那天早起时感觉浑身骨头都酸疼,起来想穿衣服时,头痛欲裂,整个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罩住了一般,嗡嗡的,扑通一下又倒了下去。

她心里明白,自己这是病了。本还想挣扎着起来,但是实在是受不了,就想着,今天就在家休息一天算了。或许明天就好了。

她清早就发了条消息给总编,很快总编就回过来说:你好好休息。

好在所有事情已经做完,今天应该是例行的编委会和选题会,自己到时候可以把选题在网上发给总编即可,所以休息一天并不碍事。想着这里,心里安定下来,就索性接着睡觉。

这一睡,迷迷糊糊,意识变得恍恍惚惚,好像醒过,好像一直在梦里。自己知道浑身滚烫如火,呼出的气体都是焦热的,脑子里一直像是有一群轰炸机,在里面嗡嗡作响。

因家里也无人,也没人唤她,她便越睡越迷糊,渐渐神智开始不清了。

忽然间,她看见了父亲走了过来,看着她,满心不忍地说:“我的好孩子,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她看见父亲,忽然间这些年来的所有感情,所有酸楚都涌上了心头,失声哭了出来。颤声说:“爸爸,爸爸。你终于回来了。”

何玉然站在那里,看着她,神情黯然,然后说:“我不是你爸爸。”

蝴蝶惊诧起来,说:“你就是我爸爸,你怎么不是我爸爸了?”

何玉然默默说:“我们分开也有很多年了,你没有怪我没有来看你吧?”

“爸爸,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我,我真的很思念你,我如今身边一个亲人的都没有。小高阿姨说,她要结婚了,她也要离开我了,爸爸,你就回来吧。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你说好不好?我一定不惹你生气了。”

何玉然看着蝴蝶,满心不忍,和爱惜,却又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我委实不是你爸爸。不过我们当年是有些情缘,你别误会了。”

“情缘?什么情缘?爸爸,你别说这样的话,让我难过。”

“这也是我今天来看你的缘故,你如果能站起来,就跟我去一个地方。”

蝴蝶果然站了起来,身子居然变得很轻飘,感觉空荡荡的,无风都可以飘起来的样子。她一下子就飘到了何玉然面前。

她自己都有些惊讶,然后像个孩子一般,那么无助,那么娇柔,说:“你看,爸爸,我好了,你来了,我就好了。”

她甜甜地笑了笑。何玉然深情地凝视着她,她飘飘然,宛若仙子,然后拉着她的手说:“你别叫我爸爸,我不过是经院里掌管文书典籍的一个道人,我们当年有些情愫,不过如今这情愫已尽,我依然回到了经院看护经文。”

蝴蝶有些听不明白,就说:“什么道人?爸爸啊,你别说笑了,我就是你的女儿责责啊。只是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让我好生牵挂。”

“你的名字叫蝴蝶,责责不过是你在世间的奶名,你的真名叫蝴蝶。”

“蝴蝶?为什么叫蝴蝶?我不是叫无极吗?”

何玉然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何时,居然留起了胡子,一缕疏疏散散的胡子,蝴蝶看着好玩,伸手想去摸摸,天真地笑着说:“好了,道长先生,你怎么长胡子了?让我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何玉然说:“别闹了,蝴蝶。”

蝴蝶听着不舒服,撅起了嘴巴,说:“我有名字,别蝴蝶,蝴蝶的,我又不是一只蝴蝶。”

何玉然在前面走着,两人忽然来到了一处旷野,阳光普照,旷野上一望无际。蝴蝶感觉自己快乐地好像要飞起来,她时而走走,时而就飞舞起来,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自在过。

她忽然飞了前面,把何玉然远远甩在了后面,然后笑着大声叫他:“你怎么不会飞啊,你看我还能飞,你快点,道长先生。”

何玉然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她倏忽就飘到了他身边,说:“那么道长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蝴蝶诡诡地一笑,说:“原来道长先生还喜欢卖关子。不过,我就是喜欢神秘兮兮的事情,越神秘,越有趣。”

旷野寂寂,芳草茵茵,远处白云间群山起伏,山下隐约有片绵延的建筑,再看,那是一座气势恢宏的道观。依山而建,层层递进,错落有致,三色琉璃瓦重檐歇山,檐下为五踩重昂斗拱,看上去玲玲新巧。

看似在远处,眨眼间就到了近前。蝴蝶不由赞叹,果然是个好地方。

那道观中为五层大殿,大殿上供奉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大殿看上去雄伟壮观,富丽堂皇。

中后两院为阎王殿和东西廊庑等,共计二十余间。通间隔扇菱花装饰,图案考究,具为单檐九脊顶,屋坡深远,举折平缓,形制古朴。旁边还建有钟鼓楼,清晨或者薄暮,钟鼓鸣响时,其声洪亮悠远,可以传到方圆外数百里地。

观前数丈石岸托起,高峻雄伟,殿内四壁绘有人物山水壁画,绘技精湛

山门雄伟高耸,巍峨壮丽,上悬金质圣君御笔赐额。名为“一念观”。

蝴蝶站在山门前,忽悠啧啧叹道:“道长的仙山果然是处绝妙的地方。不知为何带我到你的道观来?难道让我也和你一同修道?”

何玉然默然说道:“此地其实就是你出生之地。只是你一念痴想,坠入红尘,情迷欲蒙,早将你自己的身世忘记了而已。你随我进观吧。”

山门兀自开启,何玉然领着蝴蝶踏入这高高门槛的同时,也踏入了这繁华尘世之外的一片净土……

第八十六章 我曾来过

何玉然领着蝴蝶穿堂度径,蜿蜒逶迤,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外人,观内清净幽雅。蝴蝶还好生纳闷,问他:“这里难道就是你一个道长?”何玉然笑着说:“当然不是,只是此时是功课时间,我带你走的又还是一条僻静的路,自然没有遇上什么人。”

七转八拐的就来到一处僻殿,上面没有匾额,一样精致绝伦的雕花门扇。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经院。我就一直在此处看守。”

他并没有领着她进入经院,而是直接从游廊出绕到了后面,拾阶而上,上了山坡。

不知为何,来了这里之后,蝴蝶忽然自己说不出的熟悉和亲切,整个心绪都忽然之间平静了下来。周围很宁静,可以隐约听到前殿阵阵的诵经之声。天地间萦绕着祥和慈瑞的气氛。

蝴蝶忽然说:“这地方,我真的很喜欢。若能长久居住在这里,也是件极美好的事情。”

何玉然没说什么,一直自顾往山上走着。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山腰,泥地上赫然长着株半人多高的小树,枝叶很茂盛,细长的叶片,青翠欲滴,看上去委实相当动人。

何玉然停住了脚步,良久看着这株小树。小树周边被修剪得很干净,那树冠斜斜向雾气里伸展开来,像是一株蘑菇,不过这小树只长了一树的绿叶,却一点花都没有。花树周围仙气袅绕,氤氲朦胧。

蝴蝶忽然不无惋惜地说:“这树倒是长得好看,不知道会不会开花?”

何玉然忽然说:“这树几百年来才开了一岔花。后来就再也没开过了。”

蝴蝶失声说道:“才开了一岔?这倒是比铁树还难开花的树。”

何玉然悠悠说道:“这株花树也不知道是何年开始生长,我也是在突然一天发现这里长了这株小花树,因为异常秀气,就特别喜欢。至此之后,每天来此为她浇水,锄草,生怕别的植物抢了她生长的养分。”

蝴蝶看了眼何玉然,不由喟叹说:“原来道长您是个如此多情之人。”

何玉然依然说道:“长到半人多高时,就不在长了,我当时翻查了所有资料,都找不到相同的记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花树,就想她开花来看看,但是一直迟迟不开花,就光长着一树的绿叶。我想,这叶子也甚是可爱,看上去相当有灵气,光这一树的叶子甚至都比世上所有的花都美,不开花也就不开花吧。”

蝴蝶忽然想了想,说:“那么后来什么时候开的?”

何玉然围着花树,走了几步,顺手把一些枯叶焦叶摘了去,然后才说:“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开花,她却在一天夜里突然绽出了花苞,第二天我清早来这里时,就看见了绿叶丛中的一个花苞。我当时真的说不出有多开心。”

蝴蝶忽然也感觉似乎很开心,虽然她没看到那花,但是眼前这幽幽长长的绿叶的确有种异常的仙美感。

何玉然说:“但是这花苞就这样呆在枝头长达一年之久,也未开放。因为这一树长得蹊跷和奇异,整个观里的师兄弟们都视为珍奇,大家竞相来看。后来就渐渐传了开去,这方园的百姓无不莫名来一睹真容的。”

蝴蝶好奇心就上来了,说:“真的?后来什么时候开花的?”

“我的师父也来看了,就说这花树似乎在典籍里曾经看到过,但是忘记了到底是什么,说这植物原不好长,必须要得天地灵气才能出芽,长成开花,那要看造化了。能长得这般好,这只能说是个奇迹。她的黑色的花骨朵上有鲜红的斑点,看起来活像一只准备振翅的蝴蝶。”

蝴蝶笑了说:“委实有趣。”

何玉然细细看了看这花树,才接着说:“就在一天,我大清早来浇水和锄草时,却发现这花树被人挖掘了去。”

蝴蝶惊叫起来,说:“什么?还有这种人?这么这么无耻。”

何玉然叹了口说:“我简直快疯了,师父知道后,算了算,说那挖掘去的人是城里侯府的少爷,那天他们家正好在道观做法事,可能是看着实在喜欢,就趁人不注意挖走了。我知道后,心里很恼怒,就擅自用了仙法,潜入了那侯府,去寻下落。”

蝴蝶越听越有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看着何玉然,痴痴问道:“后来哪?”

何玉然忽然扭头看着蝴蝶,目光中充满了那说不出的意味,一种惆怅,一种无奈,一种莫名,半晌才说:“你真想知道?”

蝴蝶眨着眼睛说:“说书总得说完啊?”

何玉然忽然说:“你闭上眼睛,叫你睁开的时候,你再睁开。”

耳边果然响起何玉然的嗓音,他轻轻说:“你看。”

蝴蝶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不在那道观的后山,而是在一处别致幽雅的庭院里,庭院当中的绿篱栏里,长着那株美丽的花树,她的花朵已经打开,纯黑发亮的花瓣上,血一般鲜红的亮点带着奇异的魅惑力。你看了一眼之后,就久久不愿离开视线了。

蝴蝶痴痴看了许久,方回过神来,忽然发现,这庭院中寂寂无声,只有自己一个人,何玉然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叫了起来:“爸爸,爸爸,你到哪里去了?”

何玉然的声音飘飘渺渺传来,说道:“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照顾了她一年,迟迟不开花,却到了这侯府的第一天就开了这一朵花。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孽缘啊。”

蝴蝶循声四处寻找,却找不到半个人影,想着,爸爸怎么又突然消失了?我该去哪里找他?

又看了看花,忽然觉得寂寞起来。越看越觉得这美艳之下,却暗藏着些凄凉的意味。喃喃思想:这些人也是忒怪,不过是一株花而已。想着自己并不是个爱花之人,别说是花,凡是带花的自己基本上一概都不喜欢,自己家里也仅仅是种了点光长叶子的植物。

再看看这庭院,精致绝伦,一花一石都看得出主人的心思。这花树周边的一切,无不是为了这一株而设计安置的。若是把这株花树移去这园子可能就一下子失了灵魂。

蝴蝶想到,自己也看过很多类似的园林,知道搞个园子可是最破费的事情了。而这庭院的构造设计,花费应该不在少数。

要我为了一朵花,花钱布置一个园子,那可是万万不会的。想必,看上这花的那位侯府公子也是个极愚钝的人。

不由兀自一阵苦笑。

另外又想,这园子的主人也算是个用尽心思的人啊。可歌可叹!

她本对花没甚好感,一睹真容之下,觉得不过如此,倒是对这园子感起了兴趣。顺着回廊,信步而去,这重重的亭台楼阁,看着也是变化无穷,不拘一格,而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叠山理水,移植花木,正可谓是“不出城郭而获山水之怡。”

越走越觉得怎么这么熟悉,这好像自己倒是曾经住在过这里一般。

第八十七章 我就在你门外

忽然迎面走来一年轻男子,相貌堂堂,蝴蝶一看之下,差点惊呼出口:“范凡——”

那男子显然根本就没听到,匆匆忙忙从她身边走过,像是她完全不存在一般。蝴蝶叫

了声:“范凡!”

那公子根本没看见,没听见,她好像空气一样。

蝴蝶就在后边跟着,那公子径直来到了先前种花树的庭院,蝴蝶也跟了过来,就见那公子坐在花前的石凳子上痴痴看着花,那专注的神情,让蝴蝶觉得甚是好笑,原来是个花痴啊!

忽然来了个年轻的少女,端着盆水,放到那公子的旁边,柔柔地说:公子,水来了。水盆里还有块丝巾,那公子就拥着丝巾一片一片地擦拭着叶瓣。动作仔细而轻缓,深怕伤到叶瓣,蝴蝶不由一阵感慨,果然是个花痴。显然还不是一点点的痴,都痴到骨子里去了。那叶瓣在水的擦拭下,果然愈加水灵滋润,看起来仿佛透明的。

那年轻的少女就这样站在边上,深情地凝望那公子的一举一动,但不敢打扰他,她知道,这是他每天必须要做的一件事。那花瓣上,竟然低落下水来,倒好像情人眼里的泪水般晶莹剔透,看了却无限伤怀。

看到那公子如此深情,蝴蝶心里也突然感慨起来,她很想走上去,说几句慰藉的话,不过却哽咽在喉,一股幽情心里升起,让她不能自已。

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头,回首一看,原来是何玉然不知道何时又回来了,说:“你该回去了,你不能长久留在这里。”

“可是爸爸,这是范凡——”

“你记住,若非相欠,不会相伴。这世间一切姻缘自因开始。还有我忘记告诉你了,其实你就是那株花树的神,蝴蝶。回去吧!”

蝴蝶感觉身子重重一阵,跌出梦境,醒过来一看,原来手机不知为何一直在身边震动不休……

蝴蝶恍惚间似乎醒了过来,浑身汗津津,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感觉一侧身子一直在被什么震动,伸出手一摸,原来是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庄有生的来电。

蝴蝶有些愕然,她从来就没接到过庄有生主动打来过电话。不过此时,蝴蝶意识还有些不清,一则高烧烧了一整天了,二则,她从昨晚到现在颗粒未进,滴水未饮。

高烧不仅消耗的是她的精力,也消耗了她平时敏捷的思维。

她勉强接通了电话,那头依然是庄有生惯有的冷淡的声音,他问她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蝴蝶含糊不清,大致说,明天晚上可能没空,自己病了之类的话。

庄有生在那头有些沉默,然后问她,什么病?去看了没有?

蝴蝶这会子的清醒不过是因为刚醒来,稍稍精神了些,不过很快又迷糊了起来,头一抬就觉得脑袋好像被砍过一样,不由“哦哟”一声叫了出来。

手机滑出了手心,那边庄有生还在和她说话她却再也支撑不住了。

等她再次被惊醒,发现手机又在那里疯狂地震动。再看,还是庄有生,蝴蝶有些厌烦,这个人真是讨厌,自己今天不舒服,就三番两次来烦自己。

不过毕竟也不好晾着人家就这样不理,就强打精神,接了电话,那头庄有生说:“你出来开门,若开不了门,我叫人上门开锁了。”

蝴蝶一听倒是把这病昏去了一层,人霍地一下清醒了许多,失声问道:“开什么门?”

庄有生一字字说道:“我就在你家门外。”

蝴蝶吃惊不小,脑子里一个劲在想,我刚才和他说什么了?他怎么就到我家门口了?

可是刚才明明才通了电话,怎么忽然间就到了家门口?

其实蝴蝶不知道,她刚才一睡着,就足足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她不知道,这一个多小时里,庄有生经历了怎么样的思想斗争。

庄有生自从上次送了蝴蝶回家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思念着蝴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只要一空闲下来,脑子里就盘旋着蝴蝶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渴望能和蝴蝶再见上一面。但是唐突给她电话她必然拒绝,必须得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殊不知越是这样想,渴望见到她容颜的欲望就越强烈。其实从上次分开不过才过了个把月,在他这里,倒似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冬季一般漫长。

他对自己这种状态很恼火,那么多年平静如水的生活,一瞬间就被改变,自己怎么就变得这么不淡定,这么魂不守舍?他总认为自己回国后,应该很快就投入工作,投入新的绘画创作,好像大多数画家一样,去重新挑战一个属于自己的新的高度。

他总是认为自己的绘画技艺尚未达到自己预期的境界,选择回国也是因为他想在新的环境中去激发自己的创作欲望。

在美国的这些年,他把想画的都画了,后来就只剩下每天长夜寂守。面对那些画作,内心却说不出的空虚和焦虑。他想到,自己需要换个环境了。不能再在美国这样呆下去。在美国,他的创作灵感已经枯竭。

没有想到的是,回国之后遇见了这样一个女子,自己那沉睡已久的心忽然悸动了起来。他一个人独自坐在书房中时,会这样安慰自己,把握好这份荡漾的情感,或许能再次激发自己的新的灵感。

爱情毕竟是所有创作题材的源泉。毕加索和两任女子的爱情史,恰恰也是他自己创作的两次巅峰史。女人是他的缪斯。爱情能催生一切创作欲望的激进。

庄有生忽然间信心满满。他寻思着,这是缪斯给他的第二次机会。

上周庄有生忽然收到一份请柬,是一位多年在美国的好友此次回国,要举行一个归国华侨的酒会,届时都会邀请一些华侨名流,包括作家,画家,音乐家,建筑设计等等。看着这份封面烫金精致的请柬,庄有生忽然间觉得机会来了。

他当然知道蝴蝶的工作是个媒体编辑,他也知道蝴蝶负责的栏目是人物专访,他也明白蝴蝶整日为找这些名人有多费尽脑汁。

第八十八章 送医

他暗暗微微笑了笑,这不就给他去找她的一个最恰当不过的借口了吗?

那酒会上名流云集,有自己的引荐,蝴蝶可以在当中认识很多她需要的选题人物。当然,这些不是自己要关心的,自己只是可以趁机再次接触到蝴蝶。

庄有生因此打了这个电话。但是他分明觉察出蝴蝶那边有些异样,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完全不像平时那样机智灵敏。而且他还听到她叫了一声,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然后电话就挂了。他内心忽然不平静了。

病了?是的,她说她病了。看样子,病得还不轻,家里又没有人照看,就一个人这样病在家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有人照料,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状况,早就去医院了,如此一人在家,真叫人不放心。

庄有生在书房中辗转。想着,自己该怎么办?冒然前往,是否会不太好?自己和她还不至于熟悉到那种程度,她会怎么想?但是不去,她这病的都成什么样子了,万一出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该去看一看,虽然有些突兀,不过这事情紧急,有些时候就不能顾忌那么许多。再说,自己也算是她的一个朋友,想到这里,他穿了外套,拿了车钥匙就直奔蝴蝶家来了。

上次来过,一路上没费什么周折,不过有些心急火燎,想着能见到蝴蝶,居然变得特别激动和急切起来。

他一边开车,一边默默想着:你可别出什么事情,我马上就到了!

到了楼下,他知道蝴蝶住在三楼,因为上次是看着她上楼的。但是三楼的哪户人家?他看了眼房门,依着自己对蝴蝶的判断,应该是那扇房门最干净的人家了。

他敲了敲门,没人理睬。他又加重敲了敲,还是没人理睬。他有些急,想着,别昏过去了。

再次敲,隔壁人家门倒是开了,从门缝里伸出一个脑袋,一个头发有点秃的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问他:“找谁?”

庄有生有些不好意思,说:“这里是否住着一个女孩?个子挺高,很白净的一个女孩?”

那中年男人又看了他两眼,然后说:“是有个女孩,好像一个人住。可能家里没人吧?”

庄有生干笑了下,说:“好吧,我先给她打个电话。”

那个男人神秘兮兮地看着他,说:“她家几乎没有人来往,你是她什么人?”

庄有生早就不想再搭理了,勉强地说:“一个朋友。”

好歹蝴蝶接了电话,他就有些焦急,一字字说:“你出来开门,若开不了门,我叫人上门开锁了。”

蝴蝶找了身衣服,抖抖索索披着下床,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颤,挣扎着来到门口,勉强算是开了门,就看见庄有生赫然就真的在门外站着,保持着一贯那种冷峻的表情。说实话,蝴蝶最不愿看见这副嘴脸。

就在这时就听见旁边隔壁人家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庄有生一个健步就进了房间。

还未来得及说话,蝴蝶已经感觉吃不消,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黑,“哦哟”一声竟直挺挺往后倒去。庄有生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她,她已经软软倒在自己的手臂上,庄有生一把抱起蝴蝶,连鞋都来不及脱,直接冲进了房间,把她放到床上,感觉她迎面呼出的气体滚烫燥热,身上也是一片烫手,还在不停颤抖。额头黏糊糊的,也不知是汗还是什么。看起来说不出的憔悴。

庄有生为她盖好被子,房间里弥漫着股说不出的怪味。

这都病成了这样?再不去医院,怕是要烧坏了。

庄有生坐在床头看了她一会儿,想到,必须去趟医院了。

他扶着软踏踏的蝴蝶,在散乱的床上找了衣服给她一件件穿上,看她还是簌簌抖动个不停,就又打开衣柜,在里面找了件羽绒服,给她裹上了。然后一把抱起了她,匆忙下楼。

蝴蝶再次醒过来时,看见庄有生就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的街景,背影有些沉默,让她想起,他本来就是个孤傲冷漠的人。

蝴蝶转头看了看,原来自己居然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走廊上全是挂针的病人。蝴蝶心里明白,一定是庄有生送自己来了医院,此时自己感觉已经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昏昏欲睡了。

她心里不由很是感激,原来这个男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倒是始料不及。

她睁着眼睛,直勾勾看着悬挂着的药水瓶里的点滴一滴滴往下落,脑子里忽然又回想起先前的那个梦境,记不清楚里面到底梦到了些什么,只是依稀记得自己看到了爸爸,还有一株什么花的,还有那个庭院很是让她留恋。

她想:自己真的好久没有梦到爸爸了,自从爸爸离世后,似乎很少会进自己的梦境。只是,梦境里爸爸到底和自己说了些什么?可是无论她怎么回忆,那记忆毕竟碎裂,很难完整地拼凑到一起。

倒是那个园子,让她痴痴想了一遍又一遍,依稀还记得园子里的那些景致,那些小巧精致的亭子,那清透蜿蜒的池子,那些假山石后面幽宁的碎石小径,那种优雅宁静的氛围,是自己所喜欢的。

她痴痴想着:如果人能一生呆在这样一个园子里,也真是叫人愉快。看书,赏花,黄昏疏雨湿千秋,背窗雪落炉烟直。过过古人闲情逸致的生活当真也不枉一生。

只是如今的人,都生活在公共社区里,哪有那福分独居一处这样的园子。

思索着,不免哎了一声。

庄有生忽然转过头来,看见蝴蝶正睁着双眼,盯着挂水的药瓶,有些痴呆,好像想什么想的正出神。

庄有生走了过来,说道:“你醒了?”

蝴蝶算是回过了心神,看着他,说:“嗯。好多了,这真是要感谢你,你还把我送来了医院。”

庄有生在病床边坐下,看着蝴蝶,说:“没什么,你烧得太厉害了。家里又无旁人。作为任何人都会这样做的。”

蝴蝶轻轻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毕竟我们,我们也不是很熟,你却这样老半天陪着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庄有生说:“不用感谢,这是我自愿的。”

第八十九章 病魇

虽然他说的话是有关切之意,不过神情和语气却淡然的很。蝴蝶也算是习惯了他这样的男人,听着就当是白听。只是奇怪这样的男子居然还结过婚?他当初的妻子怎么能忍受得了这样一个木头,哦,比木头还冷硬,比石头还无情的男人。也是,后来不离婚了吗?看来,这离婚的缘由连自己这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了。

同这样一男人生活,可见不易了。

蝴蝶不由想起当初自己和范凡在一起那种火热的爱情。范凡是个心头压不住爱的人,他若爱你,就一定要让你知道他是多么彻底地爱你。而他的爱,也像阵狂风暴雨般,让你躲闪不过,让你彻彻底底和他一同沉醉,如果是沉沦,也不会给你逃离的机会。

哎,自己当初可算是和范凡爱了个死去活来,他都拿着刀子砍过自己的手臂,那条伤疤最后留在了他身上,这辈子都不会消去了。

不知为何,如今一想起这些,心头就感觉隐隐的痛。好像,那伤疤是留在了自己的身上,而非他身上一般。

情这东西,可算是世上最最伤人的利器了。

离开范凡的那些年,蝴蝶告诉自己,不要再爱上任何人。即使这样告诫着自己,那些年留下的回忆却足够她这一生去偿还了。

不过人家来照顾你,这的的确确是值得感激的。只是蝴蝶原先想说些动听的话,面对这一副秋霜般的面孔,什么柔情似水的语言都瞬间凝结了。

蝴蝶看着药瓶,干干地笑了笑,就问:“我是感冒了对吗?我没想到感冒会这么厉害,本来以为睡一天就会好的。”

庄有生说:“不光是感冒,医生说你还有肺炎。”

蝴蝶说:“我记得上一次得肺炎,还会小学时候,那时候我最害怕就是喝一种黑色的药水,超级难喝,每次喝爸爸都会骗我,说喝完之后就给糖吃,说实话,那时纯粹是看在后面的那颗糖,我才硬咽下去的。”蝴蝶幽幽说着,眼前又浮现梦中爸爸的身影。

“小孩子都喜欢吃糖了。”庄有生微微一笑。

“是啊,小时候爸爸总是不让我吃糖,说是牙齿要吃坏。平时家里一颗糖都看不见,我都奇怪,喝药那时爸爸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变出颗糖来。他走后,我到处找,却怎么都找不到。”

“原来你也喜欢吃糖。”

他算是在笑吗?蝴蝶看着他的脸上表情,琢磨了好久。

蝴蝶感觉自己精神头好了很多,身子觉得轻松了,好像脱掉了一层厚厚的衣裳,可能是烧退了,说:“当然喜欢,最喜欢就是有人到我家里来做客,特别是有小孩子的那种客人,爸爸总是会预先准备一些糖果,只要爸爸看不见我就会去偷吃。虽然爸爸一再警告我说,这糖是给客人小朋友吃的,你不许吃。不过我才不听他的。”

说这话时,蝴蝶忽然自己痴痴笑了起来。不过看到庄有生一本正经的脸,笑容忽然间就凝结在了嘴边,干咳了两声,然后低低说:“现在是几点了?”

庄有生看着蝴蝶,心里多了种说不出的情绪。他只是想这样一直看着她。听她问,就说道:“都半夜了。”

蝴蝶立刻觉得满心不好意思,还掺杂着很多内疚,说:“都那么晚了,你要不先回去吧,我看我还行。”

庄有生默然说:“我本来就是个不常睡觉的人,回家也是一个人,你就别同我客气了。”

他那凛然的神情,容不得蝴蝶再做坚持,面对他,蝴蝶忽然间觉得自己除了败下阵来,别无他法。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想回去了,也就完事了。

蝴蝶好长一会儿假装睡着,不去看他那张不冷不热的脸。

他就一直静静坐在一边,也不多说什么,好半天,忽然开口说:“你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吧?想吃点什么?”

蝴蝶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着他说:“哦,不用了,我也不饿。”其实蝴蝶只是不好意思让他半夜出去买东西,更或者,蝴蝶只是一种客套,不过他就真的这样一直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动。

蝴蝶内心不禁苦笑。想当年范凡若是在身边,一定这会子可忙碌了。一定是这病房里最繁忙的那只小公鸟,一忽儿弄来这个,一忽儿又叼来那个。

那会子自己月事没来,范凡可是完全当真了一般,那个叫殷勤伺候,每天忙着炖补汤,烧各种好吃的,蝴蝶只要往那里一坐,范凡立刻好吃好喝地开始伺候。

虽然嘴上说,不会有事。但蝴蝶是知道他内心希望是真的。可是,想来他们的确是有缘无分,这个他期盼的孩子毕竟没有来到这个世上。

可惜,当年这种公主般的生活早就黄鹤一去不复返。也只能怪自己当年太年少轻狂,不懂爱。换了今天,也许自己早就拜倒在他的石榴裤下了。

庄有生看了看药,说:“这瓶吊完,我就送你回去。”

蝴蝶没有想到的是,庄有生这一夜都没有回家,就在她这里住了下来。

虽说孤男寡女毕竟不好,不过他说的也在理,说是:你大病未愈,等你好了我就走。

他说得恳切,口气坚决,蝴蝶自己也觉得很是虚弱,也没那么多精力和他周旋到底是留还是走。

好在蝴蝶个性并不是很忸怩的女孩,素来不是很在乎别人眼光的人,也不忌讳这些。心胸坦荡荡,何苦要蝇营狗苟自己框自己?

这也是当初范凡那么痴迷她的原因,一旦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范凡,就毫不犹豫把自己给了他,完完全全给了他,毫不保留。最初的那段日子可算是神魂颠倒。

那些日子是他们之间最快活的,一旦回到范凡那个爱的小屋,两人总是有些迫不及待,她会一下跳到范凡的身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脖子上亲了又亲,她喜欢范凡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想把自己一口吞下去。

第九十章 一夜

蝴蝶眼下回到家,满脑子想的就是快点要去趟洗手间,在医院足足吊了三四瓶的药水,当时在医院她就有点想上厕所,只是不好意开口,这一憋就憋了几个小时,差点没憋晕了她。她就感觉小腹都开始发痛了。

好不容易安顿好重新上床,她有点担心地看着庄有生说:“你看我这里也没啥事了,你这——”

庄有生打断她说道:“我到客厅里呆着。”

“这晚上不是冷吗?再说客厅里连个凳子都没有。”

蝴蝶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平时喜欢洁净,所以没添置什么家具,客厅里几乎就是空无一物。这一个晚上让人家难不成躺到地板上去。她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庄有生倒是一脸无所谓,搓了搓双手,说:“我没事,我在美国时,画室里也什么都没有,我就直接坐地上,或者飘窗上。我看见你还有蒲团,比我强。再说天很快就亮了。”看着窗外隐约透出的晨光,他的眸子里竟然充满了寂寞之意。

好吧,蝴蝶内心又投降了。你既然看中蒲团了,那就依你了。

不过蝴蝶还是加了句:“橱里有被子,和毯子,你,别客气了。冷了,就自己动手拿吧。”

庄有生看着蝴蝶,浅浅一笑说:“你休息吧,我无妨。”

他说毕转身退出了房间,并随手把门带上了。蝴蝶此时清醒了许多,人在被子里,耳朵却一直留意着外面客厅里,偶尔听见放水的声音,还有打开炉灶的声音,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内心有些不安,有些不忍,也有些古古怪怪的想法,不过由不得她左思右想,身子虚弱很快就又进入了沉睡。

等她一觉大醒时,阳光都照到床上了,房间里寂寂无声。

蝴蝶一脑子还有些糊涂,半夜的事恍若梦境,到底是不是梦境,她自己都有些区分不清了。

她快速起身,果然烧退了人就轻了,穿好衣服,下床,想看看外面到底有没有人,也许他在她睡觉后就走了,或者他还在,不知道这么长的夜晚,都在干些什么?各种猜测,让她充满了好奇心想一窥究竟。

她趿拉着鞋子,走出房门,打开一看,客厅里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她悬着的一颗心刚想放下,忽然就听到庄有生压低的嗓音在那里说:“醒了?”

原来他人在厨房,正在烧煮什么东西。

蝴蝶一缩脖子,赶忙缩进了房间,她知道自己一副蓬头垢面的惨不忍睹样,从前天到今天,已经两天没洗脸刷牙了,她实在是不愿意这样面对他。

昨天那叫没办法,眼下她开始觉得这实在是太丢人了。自尊心容不得她这样。

庄有生居然走了过来,她一下子关上了门,躲在房间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素来有好胜心的她,怎么可以这样?

庄有生在门外轻声说:“醒了?我熬了锅粥。”

听着他的脚步声似乎又离开了,蝴蝶才小心翼翼开了门,庄有生又回到厨房去了。

蝴蝶侧着身子一溜烟进了卫生间。她本想洗个澡,至少该香喷喷地出现在人家面前,自己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可是衣服都没拿,还是算了,她认真刷了牙,洗了脸,对照这镜子看了自己半天,一看不由唬了一跳,这两天一病,自己怎么就成这副鬼模样?

脸色不好不去说,可能睡多了,脸都有些浮肿,眼眶微微凹陷,反正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她忽然明白当初汉武帝的爱妃李夫人一病之后,三年不面对汉武帝。是啊,如今看来是能理解这女人的心思。

虽说自己平时基本上不太照镜子,那是因为或多或少对自己的容貌还是相当自负。谈不上倾国倾城,好歹这些年在女孩子当中自己也属佼佼者。

洗完脸,蝴蝶寻思着应该给自己上点妆,好歹遮盖一下,可是自己这边从来就没买过什么化妆品,想要时居然没有一件彩妆。

没办法,只得照着镜子用护肤霜好好把脸抹了抹,然后用手指使劲拍打了脸颊和眼睑,刺激之下,脸似乎略微泛红了些,浮肿稍稍缓解。才满心不安地走了出来。

看到厨房的庄有生,只穿了件毛衣在那里站着。蝴蝶尽量低着头,不去接触他的目光。庄有生说:“我看了看冰箱,没啥吃的,就在厨房看看发现有米,就熬了点白粥。”

蝴蝶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就下去了,蝴蝶这辈子都没觉得这白开水有那么甘甜的,简直叫做饥渴。

庄有生看着她喝完水,一脸诧异地说:“你这么渴?”

蝴蝶皮里阳秋地看了他眼,心想:我都两天没喝水了,当然渴。

不过嘴上说:“我习惯早起要喝杯水的。”

庄有生走到她正面,仔细瞄了一眼,蝴蝶正好准备去碗柜里拿碗,和他撞了个正面,蝴蝶来不及转身,差点都撞上了他。

蝴蝶立刻后退了一步。有些尴尬地笑了。

庄有生也微微笑了笑,说:“干嘛那么紧张?今天气色算是好多了,还有,别忘了还有两天的吊针。”

说完他就让开了,蝴蝶分明感觉迎面扑来的热辣的男子阳刚气息,让她一阵莫名的眩晕,自己尼姑一样的生活都那么久了,几乎都忘记了男子的气息。

她暗暗定了定神,去碗柜里拿出碗,她寻思着应该拿两个,好歹人家也没吃早饭。

不过庄有生已经到客厅里去了,边走边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蝴蝶倒是一愣,这就走了?有点出乎意料。

“不吃了粥?”

庄有生已经穿上了外套,眼眸有些深邃,一贯那种低沉的声音说道:“就那点米,才只能熬成小半锅粥,我一个人都可以喝掉,就留给你吧。”

蝴蝶不好意思地干笑着说:“这有点不好意思,让你陪了我一个晚上,什么都没吃就这样走了?”

他深深望了她眼,忽然间神情一闪,又恢复了镇定,说:“我出去吃。”

庄有生走后蝴蝶独自一人就在厨房喝粥,果然只有小半锅,自己盛掉一碗,就只剩下一碗了。深深觉得有些怠慢了人家,也不知道昨晚他到底是怎么过的?忽然又想到了人家垫付的医药费,不由一拍自己的额头,刚才怎么就忘记说这事,人家自然也不好问啊。看来真是病糊涂了。

第九十一章 主动上套

庄有生走出蝴蝶的家,外面阳光明媚,春意浓浓,不觉心情很好。虽然也有些饥肠,但是愉悦感似乎能填塞肚皮,让自己不觉得那么饿。想着今天晚上还要去参加那个派对,就打算先回家小歇一下,换身衣裳。

其实昨天晚上庄有生一晚都没睡,他安顿好蝴蝶后,就来到客厅里,之前忙着送她上医院,也没仔细看看这房间,眼下他在客厅里站了会儿,果然是跟雪洞一般,什么都没有,连个沙发都没。地上放着一个茶桌子,面对面两个蒲团。茶桌上到有着齐备的茶具。

好在庄有生脾气也有些怪,觉得这蒲团倒是很有趣。想着,眼下该给自己沏壶茶,不知道她这里可有什么好茶?

打开一个玻璃的茶罐子,看了眼,绿茶。另外一个玻璃罐子里是乌龙,庄有生就选择了乌龙茶。

闻着还可以,谈不上极品,但也算是好茶了,看来这女孩子对茶也有些认识。然后他就起身去了厨房用那个小巧的珐琅壶烧了壶开水。

等水的功夫,他靠着灶具台,想了会儿心事。然后又走到卧室门口,仔细聆听了下,里面没有声音,想必是熟睡了。自己就沏好茶,坐在蒲团上喝茶。

外面已经有些朦朦胧胧的亮光了,天空虽然依旧黑沉,但你能感觉出那种蠢蠢欲动的挣破力量,黑暗一点一点被积压,被吞噬,而光明正从宇宙的各个角落逼过来,大地腾冉起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晨雾。晨雾里,很多人正经历着一夜最香沉的梦境。

庄有生很少做梦,因为他很少睡觉。

这个时候,他总是选择清醒。

虽然清醒也并非是件愉快的事,但奇怪的是,往往越晚睡,他的梦里就越纯净,几乎可以一觉醒来就完全记不得。

若是睡早了或者睡多了,梦境会反复出现他早年颠沛流离时的画面,让他很是痛彻。

他记得有段时光他几乎差点就落到流浪汉的地步,每天幽灵一样穿梭在美国街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活着有什么意义。

有一次他的确爬到了一栋高楼的楼顶,迎面呼啸的风,像利刃一样穿透他的身躯,而远处烂漫如昼的城市,繁华处纸迷金醉,却是一种强大的嘲讽,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甚至一度觉得这个世界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那天很想这样就一跃而下,他当时的确有这种冲动,看着下面黑洞洞的深渊,好像有着某种巨大的吸引力,召唤着他。

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这样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心头似乎还有些说不清的东西让他放不下。

他最后又灰溜溜回到了他那个画室,喝了一大瓶酒,凌晨倒头睡下。

回到现实,他走到阳台上,虽然有些寒意,不过是他喜欢的那种感觉。眼下,当年的落魄已经和他毫无关系,虽然他一直会想起,但那种感觉好像是在冷眼旁观一个他人的经历,人生多么吊诡?

多么宁静啊,多么奇怪,明明他已经跨越了重洋,回到了自己的国土,但居然和在美国一样,同样面对着这深邃的一夜。只是今夜明显有些不同。

因为今夜,自己居然在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女孩的房间里喝茶。

而自己对这个女孩,就因为这短短的接触,忽然多了种奇怪的感觉。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准备怎么样,只是想由着这种感觉走下去。那种感觉好像自己忽然间走到一处陌生地带,风光秀丽,却不知道是何天地。

他希望由着这微妙的缕缕丝丝,循着找到自己的新的境界。实在是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天亮时,他靠着墙壁眯了会儿,阳光初升时他又醒了过来,站起来,简单活动了下四肢,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没什么可吃的,就到厨房的碗柜里看了看,找到些米,就想着熬点粥倒是不错的东西。

就在熬粥的那会子,他想:这女孩子真不知道是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家里啥也不准备。干净倒是干净了,只是不像是居家生活的地方。

转念又想,也难怪,一个女孩子毕竟不同于结婚后的女人,她不需要面对那种乱七八糟的婚后生活。这点和自己确实很相像。

蝴蝶病了一周,算是痊愈了,这一周工作落下了许多,好不容易上了班,一大摊子的事情等着她去完成。

一整天蝴蝶都全心投入了工作,到了傍晚时,别人都下班了,蝴蝶还独自一人在电脑前忙碌。

她给自己叫了份外卖,总编忽然走出了办公室看到她,就半是打趣地说:“当心别再累倒了?不然工作就更多了。”

蝴蝶一笑,说:“不会的。全好了。”

总编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也别加班到太晚了。我还有事,我先走啰?”

蝴蝶忽然想到了庄有生,那看病的钱还没有给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就主动打了电话给他。庄有生显得无所谓,说不必了,就那点小钱,算不了什么。

蝴蝶就来了倔脾气,说:“这怎么好意思。你帮着照顾了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这看病的钱没道理你替我出。”

庄有生在那边沉默了会儿,说:“如果你一定想还给我,也行,你就请我吃饭吧。”

蝴蝶没想到他这么说,倒是一愣,显然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不过既然是自己死活要还人家的人情,就不能这边回绝,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显得很大方一样,说:“好啊,我就请你吃饭。我们——”

“地方我定。”庄有生一点都不客气地直截了当就说出了口。

蝴蝶心里忽然变得很是别扭,自己本是主,倒反被客了,不过表面强忍住了,堆笑着说:“好,地点你定。那么时间?”

蝴蝶想:不怕你敲诈我,大不了多花点钱罢了。

庄有生沉吟了一下,说:“这个星期六晚上吧。”

蝴蝶这里自个儿努努嘴吧,说:“好吧,就星期六。”

庄有生说:“到时候我会来接你的,你在家里等着就是。”

第九十二章 差点想跳车

接完电话,蝴蝶也是说不出的心情郁闷,怎么就不知不觉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然后又自己钻了进去。一想到要和那张冰冷的脸一起吃饭,就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把外卖往旁边一推,整个就不想吃了。

星期六一整天蝴蝶都有些魂不守舍,总是想着晚上的约会,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之极,本来美好的一天,窝在家里看看片子,听会儿音乐,却还得和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男人面对面吃饭。

她总是不能忘记,那次采访时,庄有生看自己的眼神,那么鄙视,那么不屑,甚至还带着种轻蔑。对她很是伤害。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无视过她,这样冷淡地对她。虽然他的确在她生病时照顾了她,但这不代表她对他的感觉有所转变。

说实话,他即使这样照顾她,也是冷冰冰的照顾,大多数时间一个人呆在窗口,或者坐在那里,两个人彼此沉默。

蝴蝶望着天花板,数着上面有多少个坑坑洼洼的小洞,而他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滴瓶里的点滴。

她几次想开口叫他回家,自己可以一个人回去,不过还是算了,说了也等于白说,这种男人你很难左右他的思想。

蝴蝶觉得那晚可谓是漫长,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

蝴蝶坐在蒲团上,晒着太阳,懒懒的,有些发困,就给自己沏了壶茶。

前阵子一直在吃感冒药,都不能喝茶,眼下,实在觉得自己需要来壶滚滚的茶,方能聊慰那压抑许久的茶瘾。

她看了看茶杯,想起那晚庄有生是坐在这里喝过茶。

那天上午他走后,她收拾房间时,看到一只蒲团移动到了阳台的门口,那只杯子还有茶壶都被移到了那里。

想必他夜晚,坐着那里,一边看着外面,一边品着茶。倒是很会享受。

他用过的那只茶杯她洗完后,就一直搁在边上。

那本是她最喜欢的一只茶杯,翠玉的,看上去晶莹剔透。没想到他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么随意就用她平时惯用的杯子。

蝴蝶想,也算是他眼毒,这只杯子是她所有茶具中最贵的一只。

可是既然他用过了,自己就万万不能再用。所以她就一直搁在边上,每每看到,有些肉痛,有些无奈。这只茶杯家里没有第二个了。

她又从茶具盒里另外拿了只紫砂的小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整个下午就神思恍惚地时而逗逗鱼缸里的鱼,时而望着窗外发愣,就连手机声都像是梦里的。

忽然惊醒,原来是庄有生的电话,他说:“我就在楼下,你可以下来了。”

蝴蝶手忙脚乱起来,自己这一下午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尽在发呆和犯困了,别说脸没洗,就连衣服都没换。人家都已经到了楼下。

赶忙跳了起来,凑到自来水龙头下,直接用冷水洗了把脸。

哇塞,这才算是清醒了,简直透心凉,不过很爽。

然后对着镜子胡乱抹了抹脸,再冲到房间里,好在早就想好了今天穿哪件,不管三七二十一套上衣服,把长长的头发用发带随便束了起来。好在头发的确好打理。一把抓起包,就出了家门。

庄有生就在车里,看到她慌忙下楼的样子,差点连台阶都没看清楚,险些一个跟头就直接栽进了他的车里。不由内心发笑。

蝴蝶看着庄有生,喘着气说:“没让你等久吧?”

庄有生一脸莫测高深的神情,说了声:“上车吧。”

蝴蝶最受不了的也许就是他这副样子,不过既然是请人家吃饭,就得表现出足够的诚恳来,所以蝴蝶按定自己的心神,大方地上了车。

今天的车显然不是上次开的那辆,看着真是气派,一定花费不爽了。

蝴蝶对于汽车不太懂,她知道自己很喜欢坐JJ的车,他那辆吉普车坐着宽敞舒适,小高阿姨的车太憋屈,坐久了腿不舒服。

眼前这辆崭新的黑色的车,很大,车厢倒是和JJ的车有得一拼。

蝴蝶算是有搭没搭地赞美了句:“这车不错啊。”

庄有生看了看她,说道:“哦。”

“新的?一定很贵吧?”蝴蝶随口一说,也算是没话找话的架势。

“是,就是费油。”

蝴蝶心想,费油还买?不过男人几乎都是车痴。很多男人的眼里,车子就是他的最佳情人。

油门一支,纵情上路,所有七情六欲都在里面了。而且深浅自己把握,快感自己享受,嗬,多么酣畅淋漓啊!

以前范凡也是,整天迷恋的是摩托车,爸爸也喜欢车,但是他不会开,所以坐在小高阿姨的车里,就不老实。

JJ是个车痴,总是和蝴蝶讨论各种车。

天晓得,蝴蝶却是车盲,只能附和应承的份,深怕一张嘴就显得自己根本一无所知,有时候不说话让人家摸不透你,反而显得深藏不露。

蝴蝶对于自己不谙熟的事情,一概显得沉默高深,其实是浅白无知。

“我们去哪里吃饭?你不用替我客气。”蝴蝶豪气干云地说着。

庄有生无声看了她眼,然后缓缓说:“去我哥家。”

蝴蝶差点跳了起来。

可是汽车已经上了马路,他把车门都锁了,不然蝴蝶倒是真想跳门下去的。

这是怎么闹的?哪里不好吃饭,偏要去他哥家?大家都不认识,况且蝴蝶平生最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到别人家去吃饭。

以前和范凡在一起时,她都不太愿意去他父母家吃饭。

有次过年,爸爸因为和小高阿姨去了老家,蝴蝶就和范凡一起过的年。

大年夜那天范凡因为父母让他们去吃年夜饭,就一直软磨硬缠地做蝴蝶的思想工作,想拖着她一起去,他知道父母也很想见见这未来的媳妇。

蝴蝶和他犟了一整天,范凡算是动了各种脑筋,甚至都趴在她身上,不断哀求,说就这一次,以后绝不擅自做主,这次就给他一个面子,不然他在爸妈的面前不好交代。

他和蝴蝶在床上缠绵了半天,蝴蝶实在拗不过,算是答应了下来。那天蝴蝶知道范凡快活地像个孩子。

他父母也冷眼旁观看出了儿子的那些心思,虽然有些无奈,但天性就豪爽大度的老两口对这个还未过门的准儿媳妇也是殷勤有加。

怎么说,毕竟是儿子喜欢的,父母怎么的都没办法。

第九十三章 我不画裸体画

那天他妈妈还送给了蝴蝶一条丝巾和一件新编织的白色毛衣。

蝴蝶并没放在心上,那条丝巾上班戴时被眼毒的单位同事认出说是一个顶级名牌,这一条丝巾就价值不菲。后来蝴蝶就再也不戴了,收藏到了衣柜里,如今只是成了念想物。

“去你哥家?这个,这个不太好吧?”蝴蝶觉得自己说得都有些结巴。

“今晚有个烧烤。”庄有生嘴角抽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你既然想请我吃饭,我想不如叫你来一起吃烧烤算了。也算是你还我人情了。”说着,他扭头看着蝴蝶。那眼神那么专横,那么肯定,显然已经不容蝴蝶再做任何改变。

蝴蝶坐在车子,半晌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好在他开车很专心,也不同她说话,一路上一路沉默。

蝴蝶暗暗叹了口气,想:这算什么事情?这样莫名其妙跑到人家家里去吃什么烧烤?他哥家人还不认为我们是那个什么?

蝴蝶简直就不愿想下去,太丢人了。好在如今的蝴蝶毕竟成长了许多,不会再像当年那般任性而为了。

虽然心里满满的不痛快和别扭,但面上依旧表现得很平静。只是心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叫翻江倒海,一脑子在折腾,见了面多尴尬,人家哥嫂会用什么眼神看自己,一起吃饭多拘束等等,越想越别扭。

忽然,庄有生瞥了眼她,轻声问道:“想什么?”

蝴蝶猛地悟过来,说:“没想什么?”

庄有生用一种淡的几乎完全不带语气的口吻说:“我哥嫂是很好相处的人,你不用害怕。”

蝴蝶感觉自己的说话就像蚊子一样在叫:“我只是觉得这样冒失不太好吧,还有,我这就空手去你家吃饭,什么东西也没准备,似乎不合情理。”

庄有生天生也是个不拘俗理的人,在他看来这些乱七八糟的礼节都可以直接忽略,不就吃个饭。所以他就显得很无所谓说:“不用讲究这些个。”

蝴蝶有些来气,暗想,你不介意,不等于别人都不介意。这世界上人都一个想法哪还有那么多人情世故需要去处理?这人看来也是半生历练过的,怎么就这么不明道理?

“我们要不还是——”下半截话还没怎么说,庄有生却在那里说道:“都快到了。”

蝴蝶就僵在了那里。

庄有生自顾说着:“其实让你来还有些别的原因。”

好嘛,这是一个套连着一个套,自己就像是猎物一样,主动上门被套。蝴蝶咬了咬嘴唇,听他怎生说下去。

“上次林漠田让我给你画幅画的事,你还记得?”

蝴蝶猛然想了起来,那还是年后的一次饭局上,林漠田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提出了让庄有生给蝴蝶画幅画。蝴蝶当时一再推脱说:不用了。

林漠田就摆出一副尊者的口吻说:小何啊,要的,让有生给你画幅画,有生啊,这事就交给了你。

他是泰斗,是前辈,他习惯了颐指气使,他的话谁敢不当回事?你若真不当回事,说不定哪天他就给你个好看。

其实当时庄有生对蝴蝶并没什么好感,一点感觉都没有,听到这事,也有些心烦,不过当着那么多绘画界老前辈的面,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就不情不愿地应允了。但是事后也是寻着托词一再推延,想大家慢慢忘记也就是了。

蝴蝶当时只是奇怪,这本来是林漠田说要给自己画画,还在他画室里让她站了几个不同的角度,观察选景,怎么突然就把这皮球一下子甩给了庄有生。

后来一想也是,林漠田位尊事多,光绘画界一揽子的活动就够他忙乎,还要掺合别的各种出席活动,整日里颠簸在各色聚光灯下,哪有心思和闲情还提画笔?只是可能觉得当初答应过自己,不好就这样黄了。

其实,蝴蝶根本就不想画什么画。

都过了几个月了,蝴蝶早将这事丢到了爪哇岛去。不想庄有生忽然一提,让她不觉惊讶。

“这事我看也不必了,我觉得林老师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蝴蝶尽量让自己显得毫不在意。

“可是我倒是不这样想。今天既然来了,我想先画些素描。”

蝴蝶忽然情不自禁叫了起来:“我不画裸体画。”

她这突如其来地一叫,让庄有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语气都似乎温柔了:“放心,我没那意思。”

是的,庄有生当然有这个想法。

他都忘记自己是多少年前画过裸体画了,那还是在美国上学时,那时的模特有些是美国女孩,也有些土著女孩,也有黑人女孩,浑身皮肤黑得发亮,却是紧致细密的好像那深海中的黑珍珠。

要说皮肤,白人女孩的皮肤真的不能和黑人女孩相提并论。

世界各地的女孩都有,金发褐发黑发,无论生的好与坏,在他的眼里,欣赏的不过是她们立体的身躯,而不是那张脸。脸对他来说无意义。

所以即使面对那裸露的躯体,他完全没有邪念,那和摆在上面的一只苹果没什么两样,你不过要从光影层次和各种细节去琢磨如何在画纸上表现出你灵魂里的那种美。

艺术容不得半点邪念。

所以庄有生一直很神圣对待裸体画。

裸体并不代表情欲。在绘画的世界里,庄有生将艺术和情欲两者区分地很是分明。他也曾想给妻子画幅裸体画,在美国的艺术圈子里这种行为不是猥琐,而是一种高格调的时尚和情趣。

不过那时妻已经离去,他思念里辗转的那个影子毕竟变得晦涩模糊,再也不能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画笔之下。

这么多年他很少再画过女人。

不过,近来他的确很想画女人。

自从那晚过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画一下这个女孩。眼前这个素味平生的女孩。因为不了解,神秘,便更加让他有兴趣。

这阵子除了忙外面的工作,回到画室他的确画了些素描,但是均不满意,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是啊,需要她在眼前,扑捉她的一颦,一蹙,一声,一息。

庄有生看了看叫完之后安静下来的蝴蝶,私下里就想发笑,至于这么紧张吗?我若想画裸体的女人,手边不是找不到人选,何必要强求于你?

庄有生不自然间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冷漠,他从心里觉得她看低了他,也看浅了他,这让他有些不快。

第九十四章 我回来了

蝴蝶因为刚才的失态,面红耳赤地坐在那里,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圆这个场面。如此看来倒是显得自己把这事想得很龌蹉,人家那里一副高处不胜寒的艺术至高境界,却被自己一瞬间侮辱了一般。

好在这个沉默的局很快就过去了,不多会儿庄有生就驶进了一片别墅区。

其实整个烧烤晚餐并不像蝴蝶想的那样可怕,拘谨,其实相当轻松。因为他们请了好些人,一个院子里都是人。

除了进门时庄有生给哥嫂介绍了一下蝴蝶,大部分时间他哥嫂都忙于烧烤和招呼别的客人,根本没有时间来理会他们两个。

庄有生给蝴蝶装了点烧烤的肉和沙拉等物,两个人先在花园里坐了会儿,他的侄子跳到他们面前,和庄有生闹了会儿,玩耍了一下就知趣地走开了,后来他们两个就移到了庄有生的书房里。

蝴蝶早就吃饱了,把盘子搁在茶几上,随意浏览了一下他的书房。

蝴蝶算是见识过一些画家和名人的书房,各有千秋。

有的拥挤,堆满了古玩,有点雅致,古朴,怎么看像是把江南园林搬到自个家里来。

有的简洁,还带着现代风格。

林漠田的书房最最价值连城,他卧室里的那副幺七的水墨画就足够抵上几套豪宅了。

林漠田还是认识了她一段时间,才慷慨地让她一睹风采。那天蝴蝶在画前站了良久,但是听了林漠田对幺七的一番介绍,内心不由很是唏嘘。为这位才女的一生感到凄惋。

作为外行,实实在在的外行,蝴蝶并不了解幺七遗留的作品到底有多好,只是知道在拍卖会上有多少个零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庄有生的书房,很简单,甚至连幅画都没有,这还算是画室吗?

“你的画室里没有画?”蝴蝶压不住好奇心,还是问了出来。

“为什么画室里要挂画?”庄有生把沙发上堆放的书籍什么都搬到一边的墙角里,以腾出地方,可以坐坐。

“那你的画平时都放哪里了?”

蝴蝶双手插在口袋里,四处打量着。

“都卷起来,架子上那些就是画卷了。”

果然一个镂空的钢架上,足足从底到天花板一共六层,堆满了卷起的画,占据了一整面的墙壁。刚才初一进来居然没有发现那些是画。蝴蝶也是暗自好笑自己这个什么观察力。

“都是你以前的作品?现在还画吗?”蝴蝶尽量说得轻松些,毕竟这次不是采访了,没必要搞得一本正经去讨论他的绘画,说不好还会露出些马脚来。

说实话,上次那篇文章蝴蝶已经是穷尽其洪荒之力了,她所能施展的本领也就这些了,三斧头之下,就再也没有什么能耐了。好在还算是得到了庄有生的赞扬,不至于被他笑话自己才识不够,举着记者大旗诓人。

庄有生自然看出她并不是有心想和他讨论画画。

他也的确不想讨论,眼下应该是轻松的时刻,而画画则是完全属于他的个人世界,在个人世界里,他并不想有人会打扰他。这几乎就是所有艺术家或者作家统统会犯的毛病,无论你平时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一旦进入创作阶段,就需要的是绝对,绝对,完全的孤独状态,哪怕这个状态会让你癫狂,但是癫狂的那瞬间说不定就是艺术灵慧爆发的时刻。

所有这些人,都痴心等着一霎,惊魂的一霎。

“这阵子忙着学院的事情,也没想到好的素材。坐吧。”

他示意蝴蝶坐下,他觉得这个略带侧面的感觉最好,脸的一半还映着快落的晚霞余光,轮廓虽然有些模糊,但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一边看,一边在内心默默记下。

庄有生近来在忙两件事,一件事是签订了学院的合同,下学期就开始担任教授一职,还有一桩事就是在看房子,准备从哥哥这里搬出去。

叨扰哥嫂也有快一年的时间了,是该自己安顿自己了,不能总是这样住在他们家里,虽然大嫂不说,但是自己必定还是要识趣些。

但是庄有生没有说。

他看着蝴蝶坐在沙发上,蝴蝶并没意识到此刻自己已经成了他的模特,她时而低着头,时而又抬起头带着点傻傻的笑容,东张西望的,偶尔看到庄有生在那里注视着她,就不好意思笑笑,找些话题来打发。

其实从之前在院子里到进入书房,庄有生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脑子里并没闲着,琢磨该从个什么角度去画她,因为脑子里一直在思考,偶尔就会走神。蝴蝶就看见他直愣愣看着自己。

蝴蝶浑身都没好意思起来,好像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的目光好像还带着点穿透力,凝神间还带着深深地思索。

他在想什么?蝴蝶不敢问。她就边上随便翻了几本绘画方面的杂志,其实一点都没看进去,纯粹让自己别傻坐着。

蝴蝶事后也不知道那晚到底是怎么挨过的,也不知道自己胡乱都说了些什么见鬼的话,反正后来还是找了个理由,让自己快速逃离了那里。

在回程的路上,她感觉很轻松,好像忽然从某个陷阱中逃了出来。

她告诫自己,下次说话一定要小心谨慎。这种愚蠢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不过和庄有生的事情很快就让她忘记了,她依旧恢复了上班的进程。

不想,入夏后的一日,忽然接到了潜水鸟的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深深地说:“无极,我回来了。”

蝴蝶当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半天才反应过来,颤声说:“你回来了?回这里了?”

潜水鸟的声音可能也因为激动而略带沙哑,轻柔地说:“嗯,我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后半句像是给她的一句承诺。却一下敲打到了蝴蝶的最柔弱的那一处,一下子迸出了眼泪。

那晚蝴蝶久久凝呆在那里,心潮起伏,情不能自已。三年了,他走了都三年,她以为他不会再回来。

那天他说他要离开魔都时,她内心其实很绝望。那天夜晚大家分离时,她是多么地依依不舍,但她不知道该如何让潜水鸟知道自己的心情,不舍当中还掺杂着一丝恨。

因为那丝莫名的恨,让她整晚都没有好好对待潜水鸟后来和她说的话,她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她知道,潜水鸟当时坐在她身边,是多么难过。

在那唯一的独处时光里,他们两个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第九十五章 回归魔都的列车

潜水鸟后来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坐在她身边。

蝴蝶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让他看出自己的心伤。起身时,她分明听出他幽幽叹了口气。她心潮澎湃了许久,从未感到过的惆怅。

他们在路口分离时,眼神曾有过交集,不过一切已经晚了,都不能再说什么了。

她以为自己很快会忘记他,就像当年自己忘记范凡一样,但是事情并不一样。她总是不断浮现,他双眸灼灼,站在樱花树下,看着自己时的神情。

虽然那天她很悲伤,他语气淡淡的,却很温婉。他那一脸年轻的容光,足够醉到她心里了。

她当时感叹,他是多么年轻啊,那种魅力是怎么挡都挡不住的。

她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觉,和当年范凡完全不同。正是这种感觉,一直纠结着她的痴心。

潜水鸟想回魔都是由来已久的念头。

触发他这么快做决定是因为有两个原因。

公司里发生了些让他想不到的变故,另一方面,他思念蝴蝶思念的厉害。

其实在年后整个公司的气氛就不对,那是潜水鸟通过冷清荷的嘴知道公司里的人都私下议论是他给上面打报告。

虽然他很不开心,不过这种事情没有真凭实据当然不能随意指责旁人。

好在他也看得开,工作不就是为了一份收入,况且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长久呆下去,赚好钱就走人。

至于什么时候走,他一直迟疑不定。本想再等等,不过突然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当机立断决定离开这里。

那次大老板忽然找他谈了次话,脸色不太好,语气也很沉重,好像是在问他在外面接私活的事。

当时的一瞬间,潜水鸟就一个冷战。这事怎么会溜到大老板的耳朵里?自己这些年来一贯做得小心谨慎,为了以防万一,所有的私活都不在这个城市,而是在别的地方,怎么就被人发现了?

当时来不及他去细想,只能硬着头皮先应付大老板这里的责问。

他当然没有承认,大老板当然也不相信,从眼神就知道。

大老板煞是难听地说了一通让潜水鸟如坐针毡的话,言辞灼灼,意思很明确。

公司里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这里的所有人都必须专职,如果还有时间去谋别的差事,一是对公司的不尊重,同行之间讲究的是商业机密,这种行为有违商业道德。二则说明工作实在是太清闲了,这个上面需要重新思考,调整每个人的工作职责。

大老板看了潜水鸟很久,最后还算是用一种似乎爱惜人才的口吻说,你还年轻,前途很广,公司也正是因为考虑了这点,所以可以不予计较。不然闹出来,对你并没什么好处。要知道,除非你以后不在这个圈子里混,不然没有不透风的墙。看在这些年为公司也算尽责,所以他们可以不把这事情闹大,希望他自己做决断。

潜水鸟本来还想争辩一下,大老板用一种锐利的目光盯着他,一字字说,若没有证据,我也不会在这里说这话。

潜水鸟一潭死水般地走出了大老板的办公室,整个心情阴郁到了极点。

走过办公室里,有人在那里窃窃私语。

人就是奇怪,当心里有事的时候,总会感觉人家暗自议论的似乎就是你,那种闪烁的眼神让你更加确信自己就是那个非议对象。

潜水鸟心情枯槁,头一昂,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电脑前,沉默了许久,心乱如麻。但是眼前明摆着事情很棘手,不容他有多少时间调整心情,也不容他花更多时间去揪出那个告发他的混蛋。

他知道大老板手上肯定是有确凿证据了,这隐瞒了那么许久的个人秘密算是被捅了出来。

的确在外面一直接私活,干过各种各样的私活,编写网络程序,甚至还为别的广告公司撰写文案。

有次文案迟迟写不出,他甚至还找到了魔都的蝴蝶,让她帮忙完成。蝴蝶本来不想接手,但是架不住潜水鸟的软磨硬缠,好语相攻,算是帮他完成了那篇广告文案。

后来他接的私活越来越多面,甚至开始给人家制作电脑软件,网络服务。

他本来大学里学的就是这些,而且网络方面一向是他的强项和爱好,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这两年的确在这上面赚了不少钱,有家网络公司本想和他合作,不过碍于他人不在魔都,所以被搁置了下来。

眼下,潜水鸟忽然觉得自己是该回魔都了。

一想到要回魔都,一下子变得迫切起来,在这里简直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他忙碌地给魔都那家网络公司发邮件,说明自己可以到魔都这边来工作。

又给尚在魔都工作的老同学打电话,希望到魔都最初的那阵子且在他那里混住几天。另外一方,他也开始在网上发简历,疯狂求职。三天后,他就递了辞呈,然后悄无声息就从办公室消失了。

他本来就像是幽灵一样的人物,这一走,几乎很少有人察觉,不过最先察觉的当然是杜鸥,他发现连着数天,他都没出现在办公室。

他暗想:真的走了?总算是走了!

收拾行囊,潜水鸟踏上了回归魔都的列车。

那天他内心很不平静,他既渴盼再次见到暌违了三年的蝴蝶,又担心她已经将自己淡忘。毕竟都过了那么久,而且这三年来彼此间的联系甚少,她说不定早就移情别恋,就算她真的这样,自己也不能怪她,当初是自己选择离开。

选择离开一半是为了钱,另外一半却是想气气她。谁叫她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冷若冰霜的样子,什么心事都不说出来,如果她大胆对自己说:我喜欢你。也许自己早就把她拥在怀里。

但是她偏就不是那种女孩,什么心事都藏在肚子里。

潜水鸟想过很多方法,怎么样才能逼着她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袒露出来,但是她的那种小心谨慎,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

第九十六章 磨练

有阵子他的确也是绝望了。自己安慰自己说,她就是个无情的女子。自己应该彻底将她忘记。

后来时间处久了,慢慢地,蝴蝶自己说了些当年的往事,知道她当年有过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男友,但是情路坎坷,情爱伤人,若到缘尽的那一天,谁都无能为力。

才知道她的确受过这样的伤,似乎还伤的很重,她如今这样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

只是当时自己却任性地想,我就真的走了,看你怎么办。就因为这点,如今想想,她的确没有这个必要等自己。

大多数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早就当妈妈了,她难不成还白白耗费了青春不成?不由很是忐忑。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是否很突兀?万一知道她真的已经有了别人,自己岂不是很受伤?也岂不是很狼狈?

看着窗外的景致,内心起伏不定,居然还有些许恐惧。

这一走一回,一样的旅途,却不一样的心境。

虽然是回来了,但是以后的路到底会怎么样?前途未卜,回想自己这一路,也真叫坎坷崎岖。转眼自己都快三十的人了,一切都尚未个定论,不由又很是伤神。

这一路旅程不长,很快就到了魔都,潜水鸟提着旅行箱,在人群中就看见了前来接他的同学,同学坦荡地笑容,给了潜水鸟很多慰藉,他拍了拍他说:“士别三日,果然不一样了?”

潜水鸟也笑了。

同学又说:“首先声明一点,斯是陋室,你千万不要嫌弃。还有,我时常有个女朋友要来,你也别见怪。当然,如果你带个女朋友回来,我也会主动让出空间。我们事先说好,免得日后不愉快。”同学的坦诚让潜水鸟悬着的心倒是放了下来。

他淡淡说:“我只是暂时住些日子,这里的事情搞定就找房子。”

同学一乐,说:“你误会了,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我混乱的生活让你不适应。”潜水鸟说:“不会。”

他忽然间不来了,冷清荷当时都没有发现,这段时光,她和杜鸥处得正你浓我浓的,情义甚是柔绵悱恻。

她整个心都扑到了杜鸥这里,那里顾得上潜水鸟到底来不来上班,平时潜水鸟也总是忽来忽不来的,办公室里就属他踪迹最飘忽了。

还是杜鸥的一句话让她猛然醒悟。

那天午后,他们两个人缱绻完后,杜鸥神情恹恹地躺在那里看电视,随口说了句:“你那个应老师走了,你知道吗?”

冷清荷伏在他胸膛上,正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皮肤,他身上的皮肤看起来有些苍白,漫不经心地说:“走?到哪里去?”

“人家都回上海了。不干了。”他嗤鼻一笑。

冷清荷吃了一惊,莫名愕然,手指就忽然停在了那里,心里莫名多了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忽然间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

“他回上海了?为什么走?”她有些梦呓般地问。她心想,难怪这阵子都没见他,还以为他一直在售楼中心,原来居然已经离职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怎么知道?他都没和你说,难道会和我说?”

杜鸥看了她一眼,要说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杜鸥对她已经没有先前这般狂热,狂热过后趋于柔情似水。不过他很喜欢小鸟般的冷清荷,她会和自己耍耍小性子,这很是怡情。

在杜鸥的眼里看来,冷清荷要比之前的女友可爱得多。

前女友太过傲气,有时候那种眼神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总是胁迫他,如果你不对我好,追求我的男人多的是。我随时可以替换一个男朋友。

她的那种强大古怪的备胎理论让他很不受用,也许她想让他更加爱自己,珍惜自己。

岂不知女孩子这种小脑筋有时候往往会适得其反。

虽然杜鸥知道和那前女友在一起的确很显身份,很容易接收到别人投来的羡慕嫉妒的目光。他们说他们两个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但是他心里却不是这样想。他早就厌恶透顶了。

他离开魔都来这里工作,想看看自己什么时候能忘记前女友,没想到,很快他们之间就冷淡了,前女友也很快就说去日本读书了。

从他自己内心而言,毕竟还是喜欢依附着自己的女人。

自己也不是那种愿意去陪衬女人的男人。

爱情中占据强大地位的应该是男人而非女人。这点无疑是受爸爸的至深影响。

所以对于爱情,他自己承认有点玩世不恭的态度,偶尔还喜欢折磨一下女人的心。没事轻浮一下女孩子,让她们害怕他,他会感到很满足,产生一种罪恶的快感。

要说他虽然喜欢女人,身边也忍受不了没有女人的生活,但他对女人从不会过分沉迷,总是拿捏好分寸,他不愿自己为一个女人陷得太深。

太深,就容易丧失自己。

为了女人,丧失自己,这实在是件很可悲的事。这也是爸爸一贯的言辞。

在爸爸的世界里,工作永远是第一位的,妈妈永远只是家里那个影子。

小时候杜鸥并不理解爸爸为何这般冷漠地对待妈妈,妈妈对爸爸也总是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喘。

每次看到妈妈一个人呆在厨房里黯然流泪,杜鸥还很难过,想安慰妈妈,但是又不敢,因为那样会惹爸爸生气。

不过成年后也就渐渐习惯了。在他们父子两个世界里,并没有妈妈这个位置。

他爸爸一直对他期望很高,作为杜家三代单传的唯一子孙,他身上担负着所有的使命和责任,所以爸爸从小对他的教育就很是苛刻,甚至达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大学毕业很多孩子都通过父母的关系进入好的公司任职,但是他只能自己到网上去找寻工作。

其实他爸爸自己拥有一个很大的公司,却偏偏不让他进入自己公司担任高职,而是一定要他到外面去自己闯,自己去磨练。业务员,广告经理,爸爸说了,如果混不出息,就别回来了。

他也知道爸爸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人。

第九十七章 仓促安顿

杜鸥也很明白爸爸的良苦用心。

他自己也想通过自己的实力来让爸爸肯定自己。所以杜鸥那天说自己进入这个公司没什么背景,也对也不对。

爸爸和高层本来就有商业往来,但是担任这个职业,确确实实是他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爸爸在后面撑腰。他的业务能力无疑说明了这一点。

上面让他在外地先做着试试看,去年底回魔都开会时,大老板满是含蓄地说:只要你干的好,迟早要把你调回上海。

杜鸥满心喜悦。

另一方面,作为禁欲主义的爸爸,最不不能容忍的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过分依恋,这是没出息的一种表现。你可以有很多女人,但你不能为一个女人沉迷。

这点杜鸥自我感觉很轻松,因为自己的确没有被哪个女子束缚住。他的心就是一匹尚未被缰绳套住的野马。

他喜欢和她们在一起厮守,那不过是一种需要。满足之后,他会潇洒地抽身,甚至会鄙弃她们,这些年他一直保持着这种良好的心态。

这种君临于爱情之上的情感,不会让人产生痛苦和缺失感。

他摸了下冷清荷的小脸蛋,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的小脸,怎么看还是让他不由自主产生爱恋之意。他俯上去用牙齿轻轻咬了咬。

冷清荷轻哼了一声,这一声真叫酥麻,他忽然觉得似乎还有些意不够的感觉。他想着:要不要再来一次?

这边,冷清荷尚未回过神来,手指停在那里,脑子里念念在想:他就这样走了?怎么都不和我打个招呼?

虽然有些感伤和失落,还有些不舍,不过也只能兀自嗟叹了。

她也知道,潜水鸟迟早有天会回去,他的心从来就没有在这里留下过。自己的这种痴念,也只能是一厢情愿,只是他这一走可能就是永远地走了。

不过好在自己身边还有杜鸥。想到这里,不由深情地看着杜鸥说:“你不会回上海吧?”

杜鸥听了,一愣,随即笑了笑说:“我?当然不会。你个小傻瓜。”说毕就俯身下去,狠狠吻了吻她的唇,然后又孽戏了她的耳朵,突然想把她整个吸进去。感觉心底重新又燃起了火焰……

踏在魔都的土地上,潜水鸟深深吸了口气,他很想放声大叫:我回来了。

那一刻,他居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激动。同学叫了辆车,把他那点行李好不容易弄上了车,然后两个人钻入车子。

在车里,同学杏南与潜水鸟相视了片刻,随即笑了说:“你什么时候离开上海的?我居然都不知道?我还一直以为你在上海哪。你电话里说你要回来,我还愣了半天。”

潜水鸟苦苦一笑说:“走了三年了。”

三年,弹指一挥间,人世蹉跎,容颜虽未改,心事更凝重,漂泊的身躯变得愈加沉重。潜水鸟不再是那个刚刚踏出大学校园的少年郎,辗转人世让他更加珍惜这次的回归。

还有他心里迟迟放不下的那个影子,多少个夜晚,他就是怀着这种憧憬才能挨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长夜。

若是连这份信念都没了,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他。

杏南看见潜水鸟一阵沉默,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里好不好?”

“苦地方,当然没这里好。”

“其实这里也不见得多好。”

杏南来魔都时,潜水鸟尚未离开,当初他在浦东的房子还是潜水鸟帮他找的,他风尘仆仆到来,潜水鸟帮着他安顿好一切,后来各自忙碌,就鲜有联系。

那时他还是单身一人,转眼已经有了伴。潜水鸟真心替他高兴。

杏南问到潜水鸟呆过的那个城市,就暗想:那是因为你没有出去看过。

人只有走出原先的世界才会知道你本来的生活其实多么幸福。

他望着窗外,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细微之中还是能感觉出明显的不一样。他内心很不平静,但是杏南并不能了解他此刻的心情。没经历过,怎么能了解?

潜水鸟也不想说。

杏南又说:“那么,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潜水鸟沉思了片刻,喃喃说:“先找工作吧。”

这一直是压在他心头的一个重咒。他这近十年的时光,东奔西走,都在为工作而耗费光阴和年华,甚至连爱情都不敢去奢望。

要说简单找个女人,组织个家庭,其实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他足够有实力可以养活一个家,他妈妈也不止一次和他提这事,希望他回老家相个亲,结婚生子。把这人生的这一步了解了吧。

在妈妈眼里,结婚生子不过是人生一步,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一步,但是她怎么能知道他的心事?他只想这一辈子和自己倾慕的女子相守一生,若是单单为了结婚生子,人生的意义又何在?可是,妈妈怎么能了解?

他也知道妈妈私下也给他物色了好些四川女孩,不止一次流露希望他能去看看,哪怕是见一下也好,说不定会有喜欢的女孩。

他只能逃离到大街上,让自己安静下来,免得妈妈的一再唠叨让自己心烦意乱。

很多事情他都会和妈妈坦白,但是唯独这件事,他从来不和妈妈交流,他知道这当中有很多阻隔,肯定没法让她明白,说不定两个人会因此争执。

他明白他的那些想法妈妈不会了解。他想得到的女人,他想要得到的东西,都需要他不断去努力。

他也愿意这样。他也愿意去花这时间。

杏南说:“房子的事,我可以提供些帮助,工作的事,我就帮不了什么忙。我不过也是公司的小职员。”

他的表情显得很无奈。他如今的房子还是和女朋友一起合租的,两个人收入的一半都扑在这房子上。至于结婚的钱,天晓得在哪里。很多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点潜水鸟倒是不担心,他不需要他帮什么忙,他自己这边其实已经在准备过程中了。魔都那家网络公司也很有诚意让他加入一起创业,虽然可能待遇各方面没有在外地那么好,不过毕竟大家都是年轻人,一起创业,一起实现梦想,这也是很有缘分的一件事。

他现在只需要先收拾好残落的心绪,安顿好自己。

“我只需要先有个落脚处就可以。工作已经在谈了。”

杏南忽地眼睛一亮,说:“有眉目了?”

潜水鸟略带含蓄地笑笑,说:“算是吧。”

杏南就哈哈笑起来说:“找好工作,请我吃饭。对了,我会带上女朋友。不介意吧?”

潜水鸟说:“没问题。”

第九十八章 慷慨的房客

杏南的家果然不大,就两小间,还养了一只猫,黑白相间的公猫,看到潜水鸟就喵呜一声逃开了。

杏南打开房门,帮着他把行李搬进了房间,然后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说:“就这两间房间,我一般和女朋友住在大间,都住惯了,只能委屈你住那小间了。你不介意吧?”

潜水鸟看了看房间,虽然有些简陋,不过还算干净,有些简单的家具,大房间当中安置着一张大的双人床,床上有两套被褥,显然是为女友准备的。

潜水鸟立马移开了视线,免得尴尬。不过杏南倒是一脸无所谓。他早就和女友说起了这事,女友是个热情开放的姑娘,好商量得很。

小房间朝北,还没有床,杏南就很不好意思地说:“你也来得匆忙,这里还没有床。我近来也一直加班,没有时间去买,实在不好意思。”

潜水鸟说:“这个没关系,我上网自己搞定。”

“好吧,不过这几晚女友暂时不过来,因为她家里有点事,好像妈妈生病了,你可以和我挤一个床。”杏南诡诡地一笑。

潜水鸟倒是有些不好意:“这个,是你们的床。”

虽然大学里大家也曾挤在一起睡过,但如今毕竟时过境迁。

杏南哈哈一笑说:“你还忌讳这个?我都不在乎,没事,睡吧,总不见得今晚你睡地板?天气还冷,还是初春,夜晚很冷的。”

潜水鸟有些感动,说:“好吧。”

潜水鸟很快就见到了杏南的女友,那天他回到家,发现家里很是热闹,原来杏南和女友正一起忙活着弄火锅吃,看见潜水鸟进来,就快活地说:“一起吃啊。”

潜水鸟说:“好啊。”

杏南的女友叫芷杳,算是半个魔都人,是个有着一对大眼睛的美丽女孩,脸上总是荡漾着甜蜜的笑意。

对潜水鸟相当热情,潜水鸟也是个非常识趣的人,处在他们两个世界中,也总是很小心处理好自己所处的位置,该需要自己隐蔽的时候,绝对让他们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想来他也是个极安静内向的人,在家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倒是杏南和芷杳彼此爽朗嬉闹的声音时不时会透过门飘进来。

让他好不神往。

一起吃火锅时,他们三个人就喝了很多酒,芷杳是个很能喝酒的女孩,而且喝起来真叫一个爽,那种豪爽劲比个男人都厉害。

杏南总是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女朋友,他当然知道她喝醉后的样子会有多可爱,在他怀里她的豪爽劲更是让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爱她。

他也非常期待那一刻。

他们已经分开有好段日子了,他想知道芷杳心里到底有多思念他。在潜水鸟面前他当然不能问,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很快他就会知晓。

想到幽暗的房间灯光,醉意朦胧的目光,芷杳滚烫的嘴唇,他就笑得更加欢快了。

他不停让潜水鸟吃,自己却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夹给芷杳。

潜水鸟看在眼里,心里很是羡慕。

不过他快速填饱了自己的肚皮,然后就悄然从餐桌上撤退了下来。他知道他们需要足够的独处的时光。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阵子忙碌基本已经告一段落。

他也已经开始在那家网络公司上班,公司规模很小,都是一些打拼创业的年轻人,怀揣着梦想。

梦想有时候荒诞,有时候却能成真。若是你只会去梦想,那么它永远只是个想象的梦。

这家公司的老板,年轻的凤羽先生就是个喜欢把梦想当成现实和未来来做的人。

他很赏识潜水鸟,从第一次合作,到第一次见面,潜水鸟给他的感觉就是:踏实,稳健,不会急功近利,还有足够的韧劲。

虽然各方面都还很简陋,但是潜水鸟却觉得在这里很能展示自己的那些才干。在这里,没有老板和员工的区分,大家都是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

这点潜水鸟非常喜欢。

但是他迟迟没有给蝴蝶打电话,他想,再等等,等自己真的完全定下来之后,再给她打电话。

转眼春去夏至,潜水鸟回来都快半年时光了。他已经给自己另外找了处住处,离公司近点的一个社区。因为他需要经常加班甚至通宵,所以他希望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在路上。

杏南其实并不在乎他多住些时日,因为潜水鸟很知趣每个月给了他一半的房租。对于这个如此安静文雅而又慷慨有度的合居者,他甚至有些惋惜和留恋。

没了他虽然自己和女友可以完全过上双人世界,但是那一半的房租,他还是很看在眼里。

他心里的话当然不能说,只是临走那天,不无遗憾地说:“其实你都不用这么急搬走的。芷杳也很喜欢你。”

这话并不假。芷杳的确也很喜欢他男友的这个合住者,她背里说他,性格温婉,实在是很讨人喜欢的一个人。

杏南就直直说话了这话。

潜水鸟微微一笑,说:“我那离上班的地方近点,住这里实在是太远了,我总是凌晨回来,打扰你们休息。你们是朝九晚六,我是有上班时间,却没有下班时间的人。”

杏南就只能说:“好吧,不过我们还是要常联系。”

潜水鸟淡淡的口吻说:“当然,不是你帮我,这阵子我的确很为难。我还是要先感谢你们。”

杏南拍了拍他的肩,重新笑了起来,说:“干嘛和我这么客气,到时候我结婚时,你一定要来的。”

“当然。”

搬离了杏南处,潜水鸟重新又开始了骑单车上下班的节奏。从自己的住处到公司,骑车只需要十来分钟。

他很喜欢这一路可以看到黄浦江的沿岸,这里被建成了迷人的休闲河滨大道,绿化很是雅致。

清晨或者黄昏是很多人闲情漫步的最佳场所。

他也喜欢在仲夏夜时分,迎着柔柔的晚风,一路酣畅淋漓地快骑,看着远处辽阔的天空,晚霞落下时,光辉灿烂,有种欲乘风离去的飘忽感。

第九十九章 同城之隔

有时候不急着敢去公司时,他会停下来,推着车,一路看一路逛。

这时他会想,是啊,该给蝴蝶一个电话了。应该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

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那是仲夏的一个夜晚,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打了那个电话。他仔细地听着电话那头蝴蝶的反应,自己内心也非常忐忑。

他多希望能听到蝴蝶亲口说一声,我很想你。也许他会不顾一切到她面前,告诉她自己这些年的不易。

但是蝴蝶没有,蝴蝶在电话里什么都没说,他很是失望。

他眼前似乎又显现出蝴蝶那一贯的淡漠的神情。这无疑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挂了电话,他有些情绪黯然,就走出了房间,整个夜晚都在滨江边上长久地散步。

脑子里努力辨析着电话里蝴蝶的情绪反应,她和自己一样激动吗?她还是刻意在隐瞒自己?她的声音分明是有些颤动,她为何就不承认自己的感情?她这样压抑自己到底为了什么?

殊不知,他自己也正这样压抑着自己。

这一对分明恋着的男女,却一直纠葛在自己的情绪里走不出来。潜水鸟把这厢苦闷都归结于蝴蝶的无情。

而蝴蝶这边,深深困在又爱又无奈的境地。

她知道自己虽然爱着对方,但是却不敢去想真正和他开始厮守的日子。因为和范凡的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就会一幕幕浮现。

爱情的甜苦她都尝过了,就因为尝过了,所以就更加害怕去重新经历一遍。

她有时候想,还是这样默默想着他,爱着他,也许对他来说是件好事。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将自己忘记,找到个真正属于他的女子。

但是,这些安慰又深深刺痛着她自己的心,若是他真的和别的女子成婚了,自己能真的放下这心结吗?

所以,电话里,两个人都一阵情绪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淡然告别。

本来潜水鸟想通过这个电话,重拾旧情,至少应该有所开始。但现实很让他惶然,他又暗自下定决心,自己绝不再找她,既然她这样,就让她这样。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强迫自己专心投入工作,以期忘记蝴蝶。

蝴蝶这边,一个电话后,潜水鸟就如同石沉大海般又音信皆无,心中很是茫然,但又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主动去找他,就如同撕裂伤疤一样,慢慢忍痛下来,渐渐似乎又麻木了。

眼看整个夏天都过去了,两个人虽然同处在一个城市里,倒也好像隔着万重山水,彼此遥不可及。

秋天时,潜水鸟的公司签了一笔大买卖,生意做成后,整个公司欢庆了一下。

潜水鸟在当中做了绝对的贡献,为了这个项目,潜水鸟整整一个秋天都没有休息过一天,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都在公司加班。

有几次几乎都要累晕,不过最终是完成了项目。

公司决定把他拉入公司作为合伙人,而不是之前的雇员。并拿出一部分公司的股份奖励给他,目的是希望他能留在公司。

这是潜水鸟整个人生重大的一次改变,他隐约也觉得自己黑暗笼罩的人生似乎开始看到光亮。

柳暗花明,他算是迎来了转折。至少他开始摆脱了作为一个城市打工者的身份,而是一个靠自己努力去实现人生价值的创业者。

而此时,潜水鸟在考虑的另外一件事就是,打算在这个城市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他不想再一直租房。

他想,今后总是要长长久久生活在这里,房子自然是一定要买的,既然迟早要买,不如把这个人生重大的规划提到日程上来。

况且自己现在还年轻,承受得了还贷款的重压,既然要有压力,不如让压力早点面对。

他把这一想法告诉了妈妈,妈妈高兴地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本来妈妈是希望他回老家买房。在那里成家,妈妈可以一辈子照顾他。

但他不想这样,他想留在魔都。他想这辈子生活在这里,不想再回到老家那个小城镇了。

那里是他的童年,但不是他的未来。他的未来应该在魔都。他想买套房子,以后可以和蝴蝶一起生活。

想和蝴蝶共同生活,这想法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是无法挥去的念头。虽然现在自己连见都见不到她。

不过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这个想法。虽然有些疯狂,但是想起来却也很甜蜜。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但是电话里却不能和妈妈坦言。如果妈妈知道自己竟然喜欢上了一个整整大自己近一轮的女人,而且还要为了她离开自己,她一定要气疯的。

但是,也许总会有那一天,他也知道总有一天他要带着蝴蝶出现在妈妈的面前,也许妈妈可能不能接受这一事实,但他要先为那一天规划好,准备好,要巧妙地解决这当中种种麻烦和困难。

蝴蝶躲开林漠田有段日子,她几乎都忘记还有这个老麻烦的存在。

但是那天林漠田忽然又找到了她,让她给他带些新的杂志过来,说要送给一些朋友看看。

本来其实这事并不该属于蝴蝶的工作,他要书也应该是问老板要,或者直接告诉前台,叫个快递送下即可。但是林漠田显然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他说,无极啊,你过来一趟吧,好久没来了,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蝴蝶就有些为难地不好推辞了。

他最后就断然地说:中午到我画室来吧。

蝴蝶只得应允。

这世间有些麻烦是你想怎么推都推脱不了的。也是你怎么想躲避都躲避不开的。

你只能硬着头皮上。

蝴蝶深知林漠田是个麻烦,不过好在他就是喜欢把你呼唤到身边,别的倒也没什么。

蝴蝶本来这阵子心情也并不是很好,前些日子还去方芸家看了下小宝宝,甚是可爱,已经被方芸喂的肥肥胖胖的。

两只小眼睛桂圆一样,看着人,会滴溜溜跟着转。你们在说话的时候,她就一个劲地盯着蝴蝶看。

第一百章 勾起了方芸的痛处

方芸就笑着说:“你看,她多喜欢你,是不是泽曦?”

她仿佛听得懂一般,嘴里嗯呀发出声音。

蝴蝶咯咯直笑,本想要过来抱一下,不过刚一接手,就觉得那种柔若无骨的感觉让她又吓得缩回了手,好像碰到了那种软踏踏的动物。对了,某种可怕的软体动物,要知道蝴蝶最害怕的就是那些不明软体动物。

赶忙摇头说:“哦哟,我不行的,太软了,万一脑袋掉下来怎么办?”

方芸就哈哈笑起来说:“没事啊,脑袋怎么可能掉下来?”

蝴蝶最后还是不敢抱,方芸喂好奶后,看见她先生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就叫住他:“你去哄了她睡觉吧,她今天都没好好睡。”

她先生就不声不响接过了泽曦,又转身进了卧室。

方芸就一脸轻松地看着蝴蝶说:“总算让她睡觉去了,走,我们吃饭去。”

蝴蝶分明感觉她先生的脸上表情总是怪怪的,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方芸不说,她也不好问。

方芸如今可大不一样了,显然产后并没有完全恢复,人像是吹过的气球,一下子就从四面八方地鼓了起来。

脸似乎更圆了,脸色有点不太好,有点蜡黄。

倒是方芸看到蝴蝶时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半天,赞叹说:“还是你保养好,一点都没有变的样子。”

蝴蝶只得感叹说:“哪里不变了?都快成老女人了。”

方芸就吐了吐舌头说:“你成老女人,我不成老太婆了?如今我都是孩子他妈,我老公就直接这么叫,以前还芸啊,芸的,现在直接就是孩子他妈,你说我情何以堪?”

蝴蝶说:“你是孩子她妈了。”说完也笑了。

如今他们家吃饭得分批次吃,方芸此刻陪着蝴蝶在厅里吃饭,她先生就在房间中哄孩子睡觉,一定要等她睡着了他才能小心地出来。

那种贼兮兮的样子,蝴蝶开始不明白,后来看到他关门时稍稍发出了嘎吱声,里面立刻发出了哇的一下哭声,简直让人胆战心惊。随后他只能重新再走进去哄她。后来就干脆不出来了。

蝴蝶见状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似乎自己的到来打扰到了他们家的日常生活。

蝴蝶嗫嚅地说:“不要紧吧?”

方芸一脸无所谓,说:“没事,你吃你的,泽曦让他去哄。”

蝴蝶是吃得甚是不安心。方芸不断给她夹菜。

如今她已经成了家里的主妇,每天烧饭必须是她掌勺,她妈妈只是做个洗菜的下手。

蝴蝶就小心地问起她婆婆可来看过孩子。

没想到这随口的一问,倒是勾起了方芸的痛处,她冷哼了一声,说:“来过,很快就走了。就留下点鸡蛋就完事了。”

方芸虽然没有细说,不过显然她有很多难言之隐,只是她先生就在卧室,所以不便说,神情中那满满的愤怒和怨气,一下子让她的脸看起来铁青扭曲一般的可怕。

方芸从来就没有在蝴蝶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这让蝴蝶忽然变得很惶恐。虽然她隐约感到他们之间是有些问题,不过显然问题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

这一下子,蝴蝶更加变得如坐针毡,她很后悔自己来,早知道不应该来的。不过好歹把这顿晚饭解决了。

方芸妈妈快速而麻利地吃完后,就进卧室把孩子抱到了她的房间,她先生一脸睡意地上桌吃饭,一顿饭也是闷头不响。

蝴蝶和方芸对坐着,突然间也变得没啥可说的。蝴蝶只是干干地赔着笑。

方芸总是一边夹菜,一边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和蝴蝶搭话。说了些大学里的事,蝴蝶偶尔提及了廖英晨。

方芸就笑笑说,真的,你真的遇见她了?她怎么样了?还是那个样子吗?我说不?上次我是看到过她的,不会看错的。

蝴蝶说,也没说什么,她那天也另外有事,所以只是留了个联系方法,说以后再联系。

方芸作为一个已婚的女子,已经渐渐表现出了对那些俗世凡尘的八卦苗子,而且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好奇心,不遮不拦地直直就问,而且大有一问到底的架势。

也许女人就是这样,一旦看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就开始对别的女子的命运感兴趣。虽然并无恶意,不过若是能听到些需要让人可叹可悲的事,或许正好平复一下近来自己生活上的诸多不愉快。

女人总是从另外一个女人的悲惨命运中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最可悲,从而达到自我安慰。

蝴蝶没想到方芸居然会这样关心廖英晨的事情,可惜自己真的是没好好问。

蝴蝶只能尽量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即使这样,方芸还是显得意犹未尽地不满足。坐在那里歪着头,带着古怪的笑容。

现在不知道为何,蝴蝶每次从方芸家里出来,总有种解脱的感觉。他们家那种隐形的压抑氛围让蝴蝶神经紧张。

整个家庭像是被割裂成了两个部分,方芸和她妈妈是一处,而她先生则成为另一对立的阵营。两大阵营正处于明争暗斗的过程中,如今尚不能看出谁在上风。

蝴蝶也发现,方芸妈妈是从来不和她先生说话的,两个人在房间里好像两个完全不交错的星球,各自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中。

方芸妈妈大致总是在厨房客厅和自己的卧室来回穿梭,而她先生基本就是在主卧呆着,要不就是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要不干脆直接关门出去。回来也是悄默声地进入自己的房间。很少在外面逗留。

两个人即使在同一饭桌上,连眼神都不会有任何交叉的机会,看得出是故意在回避。

方芸先生的视线只是集中在鼻子前的方寸之间,那种吃饭的速度可谓是风卷残云,须臾瞬间,然后以一种完全不带感情的声调,对着蝴蝶说句:你们慢吃。

即使是对她说话,那眼神空洞的好像里面充满的只是空气。你很难从这眼神里看出任何客套的意义。倒是生硬地好似在下逐客令。

蝴蝶也知道这句仅有的客套话,也是纯粹看在自己是客的面子上。蝴蝶只能勉为其难地也笑笑。

蝴蝶本来也不是个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人,每次遇到自觉处理不了的情况,大多保持沉默或者干脆找机会逃离。

所以现在从方芸家出来就完全是一种逃离。

她寻思着,以后是不能常来了。

想到这里,不觉有些悲哀,人世的人情怎么就这么一点点的湮灭了。有时间你会突然觉得活得越久,失去的也越多。

但是一直让她不明白的是,当初还在学校时,方芸说起她先生是多么甜蜜,多么憧憬。说她爸爸是那么喜欢他,他会陪着爸爸一起看球赛,喝老酒,简直就像是亲生儿子一般的模样。怎么才没过几年,就成如今状况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不期之遇尽沉默

她当然不能理解。当初她和范凡虽然一起也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因为两个人没有成婚,在范凡这里总是悬着一颗心,他自然样样事情都是分外体贴和维护她。

知道她不愿和自己的父母多接触,所以尽量也是小心隔离开他们,好在他父母也是深明大义的长辈,他们自己过得闲云野鹤,自然也不愿没事掺合进来无端惹烦恼,你们两个爱怎么折腾就随你们去。蝴蝶仗着范凡的爱,一直过得很任性骄傲。

所以虽然也算是和一个男人生活过,但她心里的爱情还是那么单纯简单,不快乐也是有的,那只是因为范凡太小心眼,看她看得太紧,爱她爱得太让人喘不过起来。

蝴蝶哪里知道这人世的复杂?哪里知道这男女之间的世故和晦涩?哪里知道方芸也正在处于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锐变过程中?哪里知道终有一天她自己也会品尝到这其中的苦涩和痛楚?

只是如今的蝴蝶,还依旧生活在她小女孩的世界里,她的很多不愉快也只是鱼的七秒钟,很快就会忘却。

眼下,她的烦恼只是林漠田。

这一日,她吃过午饭,前往林漠田的书房,习惯穿过那片小花园,那片葡萄藤架,这季节桂花开得甚是茂盛,团团簇簇,偶尔舞秋风,就落英漫漫,雪花般厚厚铺满小径,香染衣袂,那种浓郁的甜香让蝴蝶都有种酒醉的感觉。

很多孩子在树下拾着桂花,蝴蝶好玩也捧了一簇在手心,一路嗅着,一路走着。

她想起,去年自己还做了点桂花糖蜜,偶尔自己煮点甜品时放上一点,简直香得不得了。就寻思着,今年也许也该再做点。只是自己小区的桂花远不如这里茂盛。

到了林漠田的门口,她拍了拍手上的桂花,依然惹了满手的香味,又甜又腻。定了定心神,想好了送完书就走人,而且还想好了走人的借口,就按下了门铃。

她思索着,快点把书送了,看看林漠田这里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早点开溜,回家补个觉。

昨晚她为了赶JJ的一篇稿子又闹了个通宵。本来JJ说不急的,但是忽然来了电话说今天就要。蝴蝶无奈只得连夜赶写。

睡下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大约睡了两个多小时就又起床赶着上班。虽然早晨喝了一杯很浓的咖啡,不过毕竟扛不住这一夜没睡,眼皮发酸,脑袋沉重。再接到林漠田的电话,只能是强打精神硬撑着。

林漠田出来开门时,看到蝴蝶微微一笑,很是高兴,说:“进来吧,这里还有客人在。你也认识。”

蝴蝶想,早知道就晚点来。

她还寻思是哪个客人我认识?

可是刚进门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喝茶的庄有生,一手拿着茶杯,正往唇边送茶。

看见蝴蝶,瞳孔莫名收缩了下,显然对这不期的见面也是个意外,不过掩饰得极好,脸上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只是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她一边换鞋,一边笨拙地把一袋子书交到林漠田的手里。

林漠田招呼着蝴蝶,自己重新回到茶几边上,说道:“过来一起喝杯茶吧,这是我一个朋友特意带来的新茶,你也尝尝吧。”

蝴蝶怯生生坐在了庄有生对面,庄有生喝完了手上这一盅,就放下了杯子,淡然说:“你好,何小姐。”

经过之前的几次接触,蝴蝶对庄有生算是比较熟悉了,她感觉出庄有生看她的神情虽然还是比较淡漠但是至少没有了那丝冷意,居然还透出些幽幽的不易擦觉的温情。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敏感的蝴蝶却已经感受到了。

这让她反而有些拘谨。她都不敢去接触他的目光,只是侧着头和林漠田说话,觉得此时林漠田的存在实在是天大的帮忙。

蝴蝶挺了挺身子,一般在公众场合,她总是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虽然已经困倦的不行,不过现在不是她可以犯困的时候。

她微微笑着应对,让自己看起来随意点,回敬道:“你好,何先生。”

林漠田重新从小锅里取出另外一个茶杯,放到蝴蝶面前,给她倒了杯茶。

蝴蝶一看就知道,是铁观音,不过虽然都叫铁观音,品种甚是多,好坏之间有的相差巨大。不过这茶还未到唇边,那熟悉的香味已经钻入了鼻子,倏忽直达她的魂儿窝里,让她幽幽秋困的情思忽然间变得轻盈。

不由赞叹:果然是好茶。家里平时惯喝的茶果然不能和这比。

一杯下去,似乎精神了些。

林漠田看了看蝴蝶带来的书,呵呵笑了笑说:“难为你送那么多书过来,辛苦了。”

蝴蝶说:“没事,林老师。”

嘴上照样客套着,心里却老大的不痛快,知道我辛苦下次就别叫我干这种差事。

林漠田翻了两页,然后戴起了老花镜仔细看了看,说:“嗯,这事要怪你们老板,近来都没有给我这里送书,亏得我还一直帮忙到处在帮她做宣传哪。嗯,你们现在越做越好了。”

稍稍看了看,他就放下了书,取下老花镜,然后继续给庄有生和蝴蝶添茶。

林漠田说道:“其实今天当然不只是单叫你送书,呵呵,书随便谁都可以送,我只是想,很久都没叫你来了,现在叫你来一趟,还不容易哪。”

他言外有音,蝴蝶装傻,笑着说:“林老师哪里话,只是近来一直很忙。”

林漠田哦了一声,慢慢喝着茶,看了看蝴蝶说:“说说看,忙什么?”

“手上的稿子多,忙着写文章。昨天就熬了个通宵。”

“你不是只有两个专栏,怎么会这么忙?”

这话是讽刺?如若让老板听到,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蝴蝶赶忙掩饰说:“我还有别的事情,不光是专栏,活动也多。”

林漠田呵呵一乐说:“最近都参加了些什么活动?”

“一个文学沙龙,一个奢侈品的发布会,还有别的。”

第一百零二章 略有风言

“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孩子是应该多参加点活动,多见识见识,认识些人的,我这里也有很多活动,本来想叫你的,你现在架子大了,轻易叫不动你,怕你不来。”他最后的一句,带着怪怪的味道,好像有意在生蝴蝶的气。

蝴蝶装作听不懂,没答话,低头喝茶,果然是茶好喝,话难听。她抬头就碰及了庄有生的眼睛,他略一迟疑就垂下了眼皮。

蝴蝶干笑了下。

林漠田忽然说:“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外面说你们杂志的运营状况不佳,是不是真的?”

蝴蝶知道,这一向都是杂志和平面媒体面临的困境。

要说如今杂志到底卖给谁看?蝴蝶自己就是个从来不看杂志的人,平时什么网上都看过了,还用花钱买杂志?销量不高,广告自然就很难多。

谁都知道,做杂志是件烧钱的事,问题就是你有多少钱可以烧。

蝴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林漠田毕竟是老板这里的人,这些问题照理不应该来问自己,但是可能老板在他面前还需要强撑脸面。做杂志也是做生意。

蝴蝶沉思了片刻,才说:“我不负责广告,我不知道。”

林漠田含蓄地笑笑,说:“你不用为难,直接说吧,我自然不会让你老板知道。上次我也问过她,她说还可以。但是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脑子不糊涂啊。”

蝴蝶有些为难,说:“真的不是很清楚,你知道我们这里广告和编辑分得很开,我只负责编辑部,可能只有总编比较清楚。”

林漠田略带深意地看了看她,就不在这个话题寻根下去。他忽然把视线转向了庄有生,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上次说的画画,你们怎么样了?”

庄有生轻咳了声,说:“基本完成了,画还在我这。还没机会给何小姐。”

林漠田重新沏茶,三杯茶下肚,蝴蝶感觉自己好像复活了。听到这,她是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这事不过是嘴上说说的,居然还真的给自己画了,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是那种古代的仕女图?就像画册上看到的那种,飘飘欲仙,眉目如画,大有那种“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的感觉?

蝴蝶满脑子以为这画上人大致都是古人模样,好像在博物馆看到的那些仕女画,或者敦煌飞天画,又或者也有些明清婉约派的风格,总之,怎么想怎么觉得画现代人的样子实在是没啥诗情画意可言。

可是,自己也没有穿着古人衣服做他的模特,难道他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若真的这样都能画,可是叫绝了。

不由很是期待。

“画好了,就好。”林漠田微微点点头。林漠田其实也想画一幅,无人时他也曾铺开画卷,提笔冥思,不过画了些随笔,无奈总是画不下去。

若你不下狠心而是搁下去忙别的事情,那很快就会把这画画的事情给抛下。所以想到这事总觉得横亘着的遗憾。

“本来早就好了,前几个月一直在忙着搬家,耽搁了。今天就可以给她了。”

蝴蝶暗自思付:果然是有钱人,说买房就买好了房子。

林漠田显然很满意,说:“这样,你今天下午就把画给无极看看。”

庄有生看着蝴蝶说:“好。”

林漠田的特别之处就是喜欢帮别人安排任务。而且他开了口,你们就不能驳回,不论你们到底乐不乐意。他的决定就是命令。

下午就去庄有生这里拿画。庄有生表示,还有些地方需要最后的润色。

林漠田就更加铁定地认为自己的安排很正确:这样最好,人在边上,可以画得更好。

蝴蝶本想推辞,她一个心思就想快点脱身回家睡觉,坐了这半天,她觉得浑身骨头都好像被绳子一圈圈地捆起来,后背的筋都吊了起来,敢情真的是上了年纪,不能熬夜,一个熬夜,一整天都天塌了一般。

想当初自己和范凡混一处时,熬夜算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范凡的精神头那个叫旺盛,简直强壮得就像头牛,不过自己毕竟年轻,两个人可以颠鸾倒凤一个夜晚,好不容易睡了,范凡也总是会睁着眼睛痴痴看着她,久久不愿睡去,她就说他,别闹了。

那时候范凡会在她迷糊睡过去时,亲亲她的额头,她的鼻尖,她的脸颊,还有耳朵,然后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睛。

有时候半夜她如果醒过来时,就会去抚摸范凡油光光的脸,他睡着时,就像个孩子,很安静,而且总会蜷缩在床的一小边,因为他知道蝴蝶的睡相不好,他希望让她睡得舒服些,他可以这样蜷着一个晚上不变姿势。

有一次他无意中提到,她不在他身边的那些个晚上,他都只睡半边床,想着那半边是她的。

蝴蝶知道自己为了他,的确动过情。

不过自己也喟叹,为什么都分开那么久了,自己却会一遍遍去回忆这些?如今她总是半夜会醒过来一次,望着黑沉沉的房间,痴痴想着当年范凡躺在身边时的感觉,还有他热烈亲吻自己时的忘情。

那些个夜晚,她一伸手就可以抱着他的身躯,他就会担心地问:你怎么又不睡了?

她都记不清自己在他的怀里流过多少回眼泪。

怎么就走神了?

眼下,林漠田和庄有生显然已经敲定了这事,居然都不问问她这个画中人是否乐意。

她即使不乐意也没用了。

从林漠田这里出来,庄有生在前面快步走,蝴蝶在后面拖着疲惫的身躯跟着,在进电梯时,差点就一脑袋撞上了他高大宽阔的后背,庄有生回首看着她时,她一个激灵。困意就溜走了。

“你怎么了?看你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

电梯里,庄有生这样问道。

是魂不守舍,魂都在床上了。

蝴蝶觉得在他面前总是拘谨,就不愿多说什么,随口应了声:“还可以。”

在庄有生的车上时,蝴蝶几乎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一梦摇曳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一梦摇曳

好几次眯合眼睛就眯了过去,好在庄有生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喜欢专心开车。就在她一念须臾间,庄有生的声音像是从天际飘来,那么缥缈,那么虚假,只听他说:“到了。”

到了,到哪里了?

就刚才一个迷糊,把先前的事情居然都忘得个干净。

蝴蝶勉强睁开眼睛,觉得都费了生平最大的力气和意志。世界上要说最痛苦的一刻就是想睡却硬是要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一栋漂亮的宅子,一个可爱的前院,这是蝴蝶的第一印象。庄有生让蝴蝶下车,他锁了车门,就领着懵里懵懂的蝴蝶进了宅院。园子里居然还有个鱼池。蝴蝶只是瞟了眼鱼池,里面养着些锦鲤鱼。

原来和自己一样也喜欢养鱼啊。

这点倒是很让蝴蝶意外。

不过一样是鱼,自己养的都是些贱命不死的小草金。

即使这样,家里鱼缸里的那些鱼儿,也是一日少似一日,如今只剩下一尾倔强而坚强的草金,通体黑色,独自一鱼快活地生活在偌大的鱼缸里,它的那些三宫六院,早早神仙归位去了。独它还留恋红尘,痴心不悔地活着。

有时候蝴蝶趴在鱼缸前,看着它,不由也很是替它无奈,怎么你就和自己一样也是注定的单身鱼?

蝴蝶很想在鱼池前逗留,但是庄有生直径领着她进入了房子。房子里面显然还没有完全收拾好,有些新来的家具还一个完整包装地矗在墙角。沙发什么的,连塑料纸都没有拆除。家里弥漫着那种新房子的味道,简言之,就是没有人气的那种生冷味。

庄有生随手把钥匙啥的放在进门口的一个鞋柜箱上,招呼蝴蝶说:“这房子其实还没完全弄好,有些乱。”

蝴蝶强打精神站在客厅里,四周打量。的确,房子不错,很大,一个实木楼梯直上二楼,很空阔,因为很多物件都没有归位。

的确有些乱,厨房里基本全是新送来的包装,一箱箱堆在那里。不过碗柜啥的已经装好,雪白的橱门,黑色的大理石地砖,反差很强烈。不过看着真是简洁。

他快速掀开了原先罩着的沙发,让蝴蝶先在那里坐坐,然后问她需要喝点什么?

蝴蝶说,不用,刚才已经喝了一肚皮的茶了。

他就说,楼梯下有个洗手间。

真是贴心。

蝴蝶的确很想去下。就在他转身不知去干啥的时候,蝴蝶就钻入了洗手间。

这是个单身男人的洗手间,蝴蝶忽然觉得很好奇。与外面混乱的状况相比,洗手间的确算是干净的很,每样东西都被放置得极其整齐,而且显然都没用过。

就这点让蝴蝶对这个单身的男人产生了些许好感。

蝴蝶不知道庄有生去了哪个房间,因为房子实在是大,房间委实多,他一个闪晃就消失了踪影,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会不会忽然拿把刀出来?在自己面前晃晃,逼着自己进入某个阴沉沉的地下室?哈哈,此刻居然脑子里闪过了那些恐怖片的念头。

自己当然不能到处乱晃,就无事坐在沙发上等着发呆。看着四面的墙壁,空荡荡,甚是无聊。

靠着软软的沙发背,感觉那遥远的睡意鬼魅一样飘了过来,简直抵抗都不能抵抗。本来还是强撑着睁着双眼,但是房间里实在很静,庄有生又迟迟不出来,就眯合着眯合着,脑子里意识还清醒地抵抗着,不睡着,千万不能睡着。然后就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地方。

蝴蝶觉得这地方自己似乎来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来的。

对了,是个园子,只是这园子已经沧桑被毁,沦为荒芜,院墙早就坍塌,残垣破壁,到处显得很是萧沉。

那些山石不知缘何散落在了四处,石缝间生长出好些杂草来。

有些地方的野蔓莪蒿都有半人多高在凛冽的风中摇曳。

这四野景物萧瑟,木叶凋零,狂风一阵猛似一阵,凄厉呼号,草木摇落,尘土飞扬,天昏地暗,远处的高峻山岭时隐时现,反而变得更加嶙峋高危,天地间充塞着一股萧杀悲凉之气。

蝴蝶忽然变得很是动容,禁不住黯然忧伤。这个院子不就是那侯府的后花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怎得落得如此境地?忽然想到了那株花树,该不会也已经被毁?

她在荒草堆里七拐八拐居然就真的找到了原先花树所在之地,哪里还有什么花树,只有一个花冢。

说来也奇,这花冢一看就知是有人刻意为之。像是个小馒头一样,四周很是干净,没有一根杂草,显然有人锄过草。

蝴蝶在花冢前徘徊了许会儿,忽然看见远处正慢慢有个人影消失在深秋薄暮中,看不甚清,不过背影峭瘦,看来像是个年轻的少年。束着发冠,穿着一袭淡衣。渐渐地就走远了。

蝴蝶追了上去,可天地间哪还有什么淡衣少年?只有她一个伫立在四野之中。

她略略觉得,那背影很是熟悉,又很是亲切,一想到这背影,就不由柔肠寸断,心底油然而升一股无以名状的幽情,竟生生勾起眼底难言的那抹寂寞。

蝴蝶确确实实在庄有生新家的沙发上睡着了,居然就一直没人来唤醒她,她就昏昏沉沉在梦境中一阵黯然,一阵忧伤,踽踽独行了半天,忽然一个跌落,撞出梦境。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好像就那么一小会儿,她记得自己想去追上那个着淡色衣衫的少年,但是没追上,醒来发现已经黄昏。

房间中光线有些昏暗,依然很是安静。她有些不知道身处何地的迷糊。

想了想,忽然大惊失色,自己居然还在庄有生家里。

她瞠着双目四下看看,庭院里背着暮色,赫然站着一人,在那里不知干什么,看着有些沉默。

蝴蝶忽然间又想起了梦境中那个身影,为什么自己眼里的那个影子都显得这般愀然。而眼前的背影高大寂寞,却不冷生。

蝴蝶一骨碌坐了起来,发现身上居然还盖着条毯子。再看看,自己衣服穿得严严实实,只是这睡得发髻都散乱开了。

忙不迭先伸手整理头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尴尬。这叫个什么事情?莫名其妙就在人家家里睡了一大觉,真正丢人现眼之极。

她站起来整理衣衫时,庄有生转身进来了,看看她,说了声:“你昨晚没睡?那么困?”

蝴蝶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说:“昨夜是熬了个通宵。”

“难怪,我出来就看见你睡着了。”

蝴蝶不知道自己怎么圆这个场,好在看庄有生的神情,他没有一丝厌烦的样子,就说:“真的不好意思。睡了你的新沙发。”

庄有生走到她面前,说:“我本想叫你的,可是看你那么熟,就没叫。没想到你一睡都睡了几个小时了。”

第一百零四章 大婚

蝴蝶讪笑了一下,说:“你应该叫我的,没弄脏你的新沙发吧?”

庄有生看都不看一眼沙发,伸手拉过毯子,拿去了卧房。等他出来时,拿出一副画卷来,就放在地上展开给蝴蝶看,算是现代仕女图,画的是半生,光影斑驳色调低沉,朦朦胧胧的一瓶海棠后悄然有个宛约的身影。

蝴蝶看了看,的确有点像自己,不过不能算很像,看着这画,倒像是觉得在看另外一个人的画,不过画毕竟是画,不是照片,画中人是经过画家在内心重新整理碎片,组合出来的模样,多少带着画家自己的臆想。

好比,这画中人怎么看怎么一个忧伤的情绪,蝴蝶就诧异了,我看起来有那么忧伤吗?

蝴蝶心里在想:原来也就这点水平。我还以为能画成什么样的国色天香,惊天地泣鬼神哪。

不过脸上还不能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不住赞叹说画得好。

庄有生神情严肃地看着画,然后默不作声把画卷了起来,装入一个筒子里,交给蝴蝶说:“画得不好。”

蝴蝶说:“你画的人比我都好看。”

“是吗?”

“真的,我该走了。”

“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蝴蝶腋下扛着画,一把抓起沙发上的包,就准备往外走。

他淡然说:“这里出去没有车可以坐。”

蝴蝶一听就不言语了。

之前庄有生本想叫蝴蝶到画室去,因为他的画还缺最后的一些润色。

自从上次和蝴蝶见面后,庄有生就开始了画,断断续续,其实持续了好几个月,倒不是自己偷懒,实在是事情也多,工作的事情,房子的事情,还有拍卖行那边的事情,总是各种事情汇集了一处他天天忙得焦头烂额的。

基本上总是每天夜晚到凌晨时这段时间是他脑子最清醒和精力最集中的时刻,他就呆在画室里,凭借着印象中那些片段的记忆,画上几笔。不过一直不是很满意,反反复复重画了好多次。

一直到上个月,大致把家搬好,所有东西都堆成一摊,来不及一一拆包整理,先急着把画室安置好,才相对专心起来。

每天回到家,一空下来就会来到画室,站在画卷前看上许久,越看越觉得很喜欢,干脆就动手画了两幅。

想着,一副送给她,另外一副就自己留下。那一副就藏在了他自己的书房里。反正平时也不常来客人,而且书房在二楼的卧室里面,一般不会有人进到这里。

他就打算把这画挂在书房的墙上。自己可以时常看到。在他心里,能这样看看也是件欣慰的事情。

刚才他从画室出来时,就发现蝴蝶头歪在沙发上,居然睡着了。当时他愣住了。

他站在那里,看了她半天,思索着要不要叫她,不过看她睡得实在香沉,就不忍叫醒,还到卧室中取了条毯子,给她盖上,本想她是不是会忽然醒来,她却动都没动一下,鼻息沉稳。

忽然心里一动,就快速转身到画室里,干脆连画架带画卷一起搬了出来,就在她熟睡的那一个下午,庄有生看着睡梦中的蝴蝶把画画完了。

画完后,他忽然走到她面前,跪在地上,仔细看着她的脸,他几次都想伸手去摸一下,但是每次都忍住了,他深怕她万一突然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会被吓住。

但是就在那一霎,他忽然明白,自己对这个女子已经不仅仅是思念和牵挂了。

蝴蝶并不知道,就在她梦中含泪对着那个遥远的背影时,庄有生正痴情地看着她看了半天。

他内心很煎熬,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子的爱恋已经到了自己都无法自控的程度了,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很多年未曾有过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就心如死灰,自己早就成那一潭死水,不会有任何涟漪泛滥了。

不曾想回国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居然就有这样一个女子走入了他的生活,那悠悠的倩影深深映入了他的心底,想抹都抹不去,想抗拒都抗拒不了。

他每天的生活就像个苦行僧一样,痴痴等待着那抹影子能向他投来旖旎的一笑,这种奢想每天折磨着他的自尊和高傲。

这种感情正如远远呼啸而来的潮水,虽然还不至于被淹没,但是那种奔腾和汹涌不以意志来决定,有时候你越是想对抗,可能就会陷得越深。

他把头埋在双手里,再次抬起微微发红的眼睛时,他只想不顾一切地抱住她,亲吻她。

忽然间,他霍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走到院子里,仰头看着天空,长长叹息着,之后他就一直呆在园子里没有进来。一直到蝴蝶醒过来。

这一个下午,他一直处于纠结的情绪中,他知道自己不能去爱这个女子,因为她不会是属于自己的,但是又实实在在是放不下。他知道自己不能迈进那个房门,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他并不想伤害她。

他就一直站在那里,握紧了拳头。等到快黄昏时,听见蝴蝶醒来发出了动静,他才转过身子,平静地看着她,然后走进房门。蝴蝶伸手理发髻时,他尽量扭过头,不去看,就伸手去拉那毯子,然后转身去了卧室。

年底时,高若涵居然要大婚了。说来也奇怪,两个都是结过婚的男女,却重新要轰轰烈烈办一场婚礼,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也许,对他们来说,这就好像重生一样,也许这才是开启他们人生中真正有意义的一场爱情。

人若是要一昧纠结于过往,又如何能欣赏到人生下一站的动人之处?

尽管在旁人眼里有些不可理喻,她的同事亲友都以一种惊诧的目光来看待,甚至连蝴蝶收到帖子时,就有些这样的感觉。

但高若涵不同寻常女子的地方就在这里,她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当年她想炒股票就毅然开始了炒股票,虽然后来亏了钱,惨淡离市,何玉然为此一直嘲笑她,但是她并不真放在心上。钱不能真正毁了你,有时候毁了你的是你自己。

第一百零五章 成网络诗人

后来忽然开始在网上发表诗歌,那种前卫和另类的诗歌,搏得了一众粉丝。她也并没有太多自豪的地方,只是知道这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去做,不用想那么多。

虽然也有人在网上跳出来说,这个女人是神经病,写的诗歌绝对是神经病的胡言乱语。

她置若罔闻,照样我行我素。

那时候,何玉然也是一直讥讽她:这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连个押韵和对仗都不讲究,简直是对“诗三百”的一种玷污。中国作为诗歌国度,如今看算是毁在了你们这些人的手里了。

高若涵并不以为然。她依然沉浸在她的诗歌境界里,哪怕就一个芒果都可以联想到苦涩的爱情,写上几句惊世骇俗的语句来,然后放到网上,让网友们去评论吧。不论好坏,她都是高兴的。

从心里来说,蝴蝶其实很钦佩高若涵的这种强大的隐忍状态,她能自己化解很多面对的不愉快的事情,以她自己的一种方法来解决,虽然有时候看起来人有些癫狂,古怪,不过确实是有效的。

这些年和高若涵的相处,她们两个之间一直是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没有像有些继母女那样假意亲热,也不是完全冷落陌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保持着一种难得的平和,有点像,室友的关系。

可能高若涵和蝴蝶一样都是长期生活在宿舍里,习惯了心灵上自我开辟出一片净土,不受旁人打扰,自然也不愿去打扰旁人的。

在蝴蝶眼里,高若涵是个涵养很好的女人,同样是大学老师,爸爸虽然职位比她高,但她的才学并不次于爸爸。

说实话,很多情况下,爸爸也是一直有心在压制着她,暗暗打击着她,似乎很害怕她光芒四耀的一天而把他给完完全全淹没掉。

当年娶她时,仅仅是想娶一个愿意和自己过日子的女人,而不是想娶个女神回来。

要说,男人的自私心最重的还是在这里。

男人,大多希望得到女子的青睐。

男人,也大多希望自己是那个女子心中仰望的神。

如果一旦这一光辉形象被抹去,他的自卑就会显现出一种极端的自私和愤怒。

蝴蝶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爸爸的那点龌蹉的自私心里?她只是不能挑明而已。当年,她是个旁观者,他们婚姻的旁观者。

不过其实在后来的几年中,自己很多地方还是有些向着高若涵,她也实在是不易,换了是自己,也许早就离开了这个男人,寻找自己的生活去了。

倒是高若涵,虽然有些冷淡,不过依旧陪伴在爸爸身边,度过了他最后的时光。(高若涵和何玉然的故事详见第一部《单身父亲》)

蝴蝶也悄悄看过高若涵的诗歌,也作为一个粉丝加入她的微博,默默点赞。

虽然爸爸总是说她写的都是垃圾,蝴蝶却不这样认为,她有她自己的内涵和见识,很多诗歌确实能不经意间打动你。

爸爸作为一个中文系教授,太过于恪守陈腐,而不接受新的事物,这是他自己的陋鄙。

或者说,是因为他不能再创作出什么新的东西,所以只能死死守卫着那些属于自己的历史,自然也排斥一切新的创作花样。

高若涵受邀去国外参加诗歌朗诵时,蝴蝶知道,绝对是爸爸最难受的日子。

他这把岁数,好歹也是学富五车,却都没受到这样的荣耀,却偏偏落在了高若涵的身上。可能爸爸觉得这是世事不公,但是他没想过,自己这些年,到底做了多少努力?他忙碌地在他功名的这条路上奔跑时,她在书斋苦吟人生。

没什么不公的,你求什么,得什么,求不到是你能力不够,不求是你没有志向。

所以,看着眼前摆着的烫金婚贴,蝴蝶忽然间变得很是高兴,很替她高兴。

心想,她真的绝对不是个平凡的女人,别看她外表挺柔弱的,若是在百花丛中,她可能只是朵不起眼的木槿花,明艳不够,国色不足,但是依然在她的枝头,尽情绽放。

也许很少会有人会被这木槿花吸引,但是她绝对会为那真正为她流连驻足的人不惜盛情。

本来蝴蝶还担心,高若涵是否会因为某些原因不邀请她,怕她有芥蒂,但是如今看她倒是比她还坦然一些。

收好请帖,蝴蝶觉得这对她来说也是个重要的日子,她的确应该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之后的一段日子,蝴蝶一直在琢磨该送个什么好的礼物给她,毕竟是嫁继母的大日子。

世界上有些事情也就是这么奇怪,那么多年高若涵和蝴蝶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室友关系,如今却似乎多了层相濡以沫的温情。

在蝴蝶心里,她居然想美滋滋地嫁继母,这难道不是人间一桩快事?

何玉然可能几辈子都不会明白,他身边的两个女子,居然都是女人中的奇才,看待世事的想法都有些不同寻常。而她们居然还欣然于此。

好多次她一直在逛各种礼品店,找寻一件满意的礼物,也不断在网上搜寻,不过迟迟没有找到合眼缘的礼物。这事就慢慢被搁置了下来。

高若涵的婚礼尚在筹备进行当中,蝴蝶有幸还去看了看她的婚房。那天她带着瓶香槟酒就来到了那处很漂亮的房子,已经重新装修完毕,全部都是东欧式的家具。

毕宇辰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对蝴蝶也是相当盛情,毕竟这是他准未婚妻的继女。

那天他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本来是三个人吃饭,但是意想不到的是居然又多了个贵宾。是毕宇辰的儿子,毕霖。

当时他进门时,别说高若涵怔住了,就连蝴蝶也是一愣。

这是个非常年轻的少年郎,嘴脸看,的确和毕宇辰很想象,剑眉朗目,有着和他爸爸一样颀长的身量,不过因为太年轻,太俊美,那种风采一下子就盖过了毕宇辰。

第一百零六章 心事哽噎

初一进门,就令人感觉一道分外耀眼的光芒,让人不由集中了所有目光都盯着他看了。

毕宇辰笑着接过他的行李,说:“不是说明天的的飞机?怎么今天到了也不给我个电话?”

毕霖展露了他的笑颜,比春光还灿烂,那一道明媚直射入人心,连蝴蝶都不由为之动容,心想,没想到的是,高阿姨夫君的儿子居然是个尤物?

毕霖说:“不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吗?”

毕宇辰把他的一干行李全部挪到了厅里,然后有些不自然地冲着正看得目瞪口呆的高若涵说:“这是我儿子,毕霖。本来说是明天来的。”

毕霖显得很落落大方,笑着对高若涵说了声:“阿姨好。”

高若涵忙不迭回礼说:“哦,你好,你好。”

毕霖的清亮的目光自然落到了蝴蝶身上,有些惊诧,有些猜测,他当然不知道这位宛然坐着的姑娘是谁,然后就看着毕宇辰。毕宇辰连忙介绍说:“这是高阿姨的继女。何无极。”

“你好。”

“唔,你好。”蝴蝶感觉话都有些不自然。

“洗手上桌吃饭吧,来的倒是正好。”

这顿晚餐可谓是各怀心事。

高若涵自然不知道毕宇辰的儿子怎么会突然天降魔都,他事先居然都没提及一个字。

蝴蝶就坐在毕霖的身边,他灿烂无暇的眼波,纯真落落的笑容,当真让蝴蝶也有些目眩神驰。

毕宇辰一边喝酒,一边主动解释,其实自己也是前天刚刚知道儿子要来这里。

毕霖并不忌讳地说:就是想来让爸爸有个惊喜。

他只是说了这一层,却没有说出当中更深层次的意义。

其实就在他妈妈接到说毕宇辰要结婚的那消息时,伤心欲绝外加痛骂咒怨,她居然还一心寻死,闹起了自杀。

不过显然也不是存心想死的人,若是存心想死,早就躲到一处无人处了结了自己,哪还需要天天在家里闹腾,折腾个不休,在一众人面前寻死觅活?

毕霖从小在妈妈身边长大,一直知道妈妈虽然和爸爸离婚很早,但妈妈对爸爸毕竟痴心不悔,总是心存侥幸,想着有朝一日爸爸迟早会归心回来。

不曾想,爸爸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肝地当真抛下了他们去和别的女人结婚了?

他心里也很是不痛快,但是毕竟爸爸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了,日渐谙事的他渐渐觉得爸爸似乎是不会回心转意了。

忽然听妈妈说,爸爸要在魔都结婚了,他也犹如当头喝棒,懵了好几天。

妈妈闹得实在厉害,医院都去过几回了,在医院还是一个闹。

整个病房都传开了,说她的丈夫是个怎么薄情寡义,背信弃义的陈世美,儿子都一般大了,还在外面搞了个女人。听闻者,无不替她唏嘘的。

毕霖心里也很痛苦,他就决定来魔都一趟,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会让爸爸这般抛妻弃子,断然决绝的。

儿子的这个提议很称寻死觅活妈妈的心。

她想,最好的法宝莫过于此了。

本想自己也跟来的,但是毕霖劝妈妈不要这样,按照她的脾气保不准就大闹起来,当年爸爸就是因此离了妈妈。

这些年妈妈虽说有些收敛,但是那种火焰般的气性,一点就着,别说是爸爸,有时候连自己都受不了。所以百千遍安抚,总算是稳住了她。

他安顿好妈妈后,就马不停蹄来了魔都。

一路上他内心也甚是忐忑,觉得爸爸那么多年没有消息,如今忽然说是要结婚了,这自然说明这次是真的想和别的女人生活了,是真的不想和妈妈复合了。自己这样前往,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他并不能挽回爸爸的那颗心,来的目的只是想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只是回去之后又该如何向母亲交代?如何能让母亲安于现状接受事实?

所以整个晚餐,他留心观察着这对继母女,想看看她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狐狸精,这样蛊惑住了爸爸。

本来一顿好好的晚饭,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黯然结束。

高若涵因为碍着毕霖的面,当然晚上不便留下来。

她也看出了毕宇辰有想和儿子好好处处的念头。人家父子那么多年没有见面,毕竟父子天性,血浓于水,这于情于理都在台面上。

高若涵只是自叹:嫁来嫁去都是有孩子的男人,自己怎么的还是个小老婆的份?也不知道上辈子自己造的什么孽,就不能有个正经踏实的婚姻?自己当初既知他是有个儿子的,又何苦这样鬼迷心窍地贪恋着真爱?看如今,那么大的儿子活生生就跑到了跟前,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父子之情的?

高若涵一心不安的还有,她不确定这个大宝贝儿子是暂时来这里探望,还是准备长久呆下去。

如果只是暂时探望倒也还好,她大不了尽几天好颜色充当个角色。但是如若长久,那日后该怎么办?

她忽然有些懊悔自己不该那么容易就轻信了毕宇辰的那些甜言蜜语。

好不容易跳出一个坑,怎么就又掉到另外一个坑里了?

这毕霖席间也没怎么说此次来的目的,似乎只是因为妈妈思念爸爸而来。

说得好思念,不就是因为听说他要结婚了心存妒忌吗?

不过幸好没遇上他的前妻。

这和当年何玉然不一样,何玉然是死了老婆,除了念想,没别的了。但是毕宇辰确确实实还有前妻在,而这个前妻又没再婚。从他儿子嘴里听出,显然一直对他念念不忘,还等着一家人重温旧梦哪,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不一样啊!

不由也甚是黯然。

不过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该装的样子,还得装作欢颜。

好声好气地安抚好毕宇辰,又一脸慈善地叫毕霖好生住下,别去朋友家了,爸爸家就是自己家之类的蒙住真心的话。

其实内心那个叫憋屈和违心啊。

蝴蝶算是绝对一个看热闹的,她不言不语地过了整个晚上。

她看出了高若涵那种无奈,也看出了毕宇辰的爱子之心,更看出了毕霖这一来不是简单想和父亲聊聊天这么简单的。

多年不来往的少年郎突然造访,自然背后有更深的原因,他虽然只字未提,但是,目的显然不那么简单。

第一百零七章 两个女人的夜晚

总之,她内心也在无奈地苦笑,暗暗替高若涵捏把汗,想:这当中还有得是麻烦事了,也不知道他们的婚礼是否会正常举行?会不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乱子?这看似玉成的好事是否会因此节外生枝?

不过好在他妈妈没有随同前来,不然这个倒是算什么?大房前来兴师问罪?

蝴蝶想着就哑然。

觉得自己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到自己的一隅三分地去的好。

她是最早一个提出要离席回去的人,借口冠冕堂皇,明天还要早起,有个采访活动需要参加。

高若涵心思混乱,也顾不及蝴蝶。毕宇辰此刻一心都在儿子身上,自然也无暇蝴蝶这个根本就没甚关系的姑娘,蝴蝶很快就脱身了。倒是毕霖主动说送送她,让蝴蝶很是意外。到了门口时,蝴蝶就硬是不要他送了,自己逃跑一样下了楼,毕霖看着她走后,才关门进屋。

毕宇辰就拉着儿子坐在那里,毕霖看得出,爸爸眼里闪烁着泪花。

他们父子自幼一别,如今转眼都过去了十几个年头。毕宇辰记忆的儿子还是读书时的一个小男孩,个头不及桌子高,脾气和自己一样犟。

一晃人世,儿子已经出落成如此俊朗的少年郎,那风采依稀能感觉出自己当年读书时的模样,只是有些不同的是,儿子比自己更显少年才俊,资质翩然。

不由既是感动,又是欣慰,更多的是幽幽的父子深情,一想到自己抛离下他那么多年,又觉得很是愧疚和自责,这一心就忽喜忽忧的。

那一夜,高若涵颓然在厨房洗好碗,就同毕宇辰告别回家了,毕宇辰想留下她,但是高若涵说,你们父子十多年未见,该好好聊聊,我还是回去比较好。

毕宇辰听了沉思了片刻,高若涵说的也是,他的确很想和儿子单独呆会儿,就捏了捏高若涵的手说:那么今晚,你就自己回去吧,我,明天给你电话。

高若涵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说:好的,明天给我电话。

第二天夜晚,高若涵忽然不请自到地跑到了蝴蝶这里,拿着好些买的熟菜,蝴蝶开门看见她拎着几袋子的食物,就愣住了,高若涵笑笑说:不介意今晚和我喝上几杯吗?

蝴蝶看着她,然后点头说:“进来吧。。”

高若涵进门忙不迭换了鞋,就跑到厨房开始把一个个菜装盆,然后端着菜,看了半天,最后苦笑着问蝴蝶:“你这里连个饭桌都没有,你看这些菜到底是放在哪里吃?”

蝴蝶从阳台上搬出个小圆桌,放在厅里,两个人就一人一个蒲团围着小圆桌,无声自酌起来。

高若涵神情复杂,独自先猛灌了几杯酒。蝴蝶浅浅饮了口,看了看她,她的心事,蝴蝶自然知晓,只是她不说,蝴蝶也不好开口。

高若涵放下酒杯,忽然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吗,当年我经常和你爸爸一起这样喝酒。你和范凡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两个经常在夜晚面对面喝酒。我的那些个酒量还是和你爸爸这里练出来的。”

说完,她噗嗤一声,苦苦地笑了笑,充满了自嘲。是啊,在快要和另一个男人结婚前居然提到了那个死去的丈夫。蝴蝶也不由很是揪然。

“无极啊,本来我一直很担心,担心你会怎么看我。我是不是一个很不好的女人?”

“没有。”蝴蝶低低说:“我从来就没有。”

她抬起幽怨的眼睛,看了眼蝴蝶,似乎不信,又似乎很感激。咽了咽嘴里的酒,然后说:“我真的没想到你能这样理解我。我和你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内心做过很大的斗争。我也想过,我是否该选择再婚,你说,我这么做是否错了?”

蝴蝶听了心里也一阵莫名的难过,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就举起酒杯大大喝了一大口酒,然后苦苦地说:“都要结婚了,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说?”

高若涵眼光像云一样飘到了远处,看着阳台外的天空,低声说道:“昨天我一晚上没睡着,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也许我根本不应该这样。你知道,其实我和你一样,在这个城市,根本没什么真正的亲人——”她忽然哽咽起来。

蝴蝶心知肚明,就在她失魂落魄出现在她家门口说要和自己喝酒时,蝴蝶就明白了,这个女人和自己一样孤独无依,内心寂寞。在这个城市里,她实在也是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诉诉衷肠的人了。

蝴蝶忽然咧嘴笑了说:“我们也算是亲人吧。”

高若涵眼睛亮了亮,好像那漆黑的屋里忽然点燃了一支蜡烛,虽然微弱,不过至少还有光亮。

“你真的这样认为?”

“自然。”

“好啊,还是我们的责责好,来喝酒!”

蝴蝶听了忍不住想落泪,这么多年了,再也没有人这样唤她小名了。以前一直是爸爸这样叫她,责责,责责。

范凡喜欢叫她极极,或者直接就是肉麻的宝宝。

潜水鸟本来称呼她为何老师,感觉怪怪的,后来熟悉了之后就改口叫无极了,再后来不知道为何,突然直接称呼为姑娘了。

其实自己出道比他早,当初他开口何老师,还让无极当真很是受用。

今天忽然又听到唤起了小名,当真是听来说不出的动情和牵情。

“责责,你知道吗,那几年,我差点就和你爸爸要闹离婚,可能你都不知道我们当中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蝴蝶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她也不想知道。

“都过去了,还是忘记吧。”蝴蝶安慰着说。

蝴蝶只是不想去知道。那次高若涵把爸爸的所有文稿都送了过来,还有里面爸爸写的自传,蝴蝶没有打开看,她不想看。

虽然时过境迁,但是在她的记忆中幼时依稀有些让她感觉不甚愉快的回忆,她不想从父亲的自传里看到那些能证明这些过往的事情。

那么多年了,她努力在忘记过去。她的确也做到了,忘记了妈妈,忘记了外婆,忘记了自己的幼年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度过的。(第一部《单身父亲》)

第一百零八章 神一般出现

高若涵惨然一乐,说:“也对,你说的对,都过去了,过去了就应该忘记。来,我们这杯酒就敬敬何玉然,愿他在天之灵安息。”说完,她一口喝干,蝴蝶看见她眼角滑落一串泪珠。

喝完后,又忽然神情郁结地说:“责责,你说人死后到底有没有灵魂?”

“应该没有吧。这谁知道?”

“可是那阵子,我为什么一直感觉他好像就在房间里,所以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之意,好像忽然间看见了某处有个熟悉的幽灵在晃动。

“我不信这个,你也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她的那种眼神让蝴蝶都冷森寒噤起来,其实蝴蝶天生就是个胆大的女孩,从来就不信也不怕这些个所谓的鬼魅魍魉之说,纯粹是无稽之谈。

她也不明白,一个读了那么多书的人,照理应该是开明睿智,怎么忽然被这些交缠害怕起来了。

“嗯,你说的对。我们喝酒。”她豪爽地自己灌着自己,那架势,显然准备是死醉一场。

蝴蝶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持清醒。她明白她为何心里苦闷,本来欢欢喜喜的一个人,一夜就变得这般悲悲戚戚,幽幽怨怨。

只是这事情摆在面前,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既然劝不了,就干脆让她痛痛快快地醉一场吧。

也许等她醒过来,一切就重新回到了正轨上,她也重新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

人生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去面对,别人是没有办法帮你的。

那夜高若涵的确是喝醉了,她倒在地上,昏昏沉沉,蝴蝶看着喝醉的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毕宇辰的电话解救了不知所措的蝴蝶。

那天毕宇辰打了她一天电话,她却一个电话都不接。

最后一个电话他像是得到了某种神灵指示,终于想到打到了蝴蝶这里,他口气又是焦急,又是绝望,说:“你知道她今天到底在哪里?”

蝴蝶不由叹了口气说:“她就在我这里。”

毕宇辰简直神一般快速就出现在了蝴蝶的家门口,几个健步风一般就冲进了房间,看着地板上的高若涵,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说:“怎么喝成了这样?”

蝴蝶在一边不免苦笑,说:“她,她内心很苦闷。”

毕宇辰用一种含蓄的眼神看了看蝴蝶,开口想问什么,但是没有问,又重新咽了下去,俯下身子,看了看高若涵,然后说:“我带她回去。”

他一把抱起了高若涵,准备离去,蝴蝶一把拦住了说:“要不,今晚就让她睡在这里吧,你那里会不方便吗?”

毕宇辰叹了口气,忽然盯着蝴蝶的脸,仔细地说:“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蝴蝶觉得自己有些口误,她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夹在这当中,她真的什么都不是。但是看了高若涵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她想换了自己也会不痛快的。

毕宇辰一脸沉郁,眉宇间却说不出的深情,用种绝对坚定的口吻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她想的那样。我答应过给她的,一定会给她。她多心了。我走了。麻烦你了小何。”

毕宇辰抱着醉眼迷糊的高若涵快速下楼了,蝴蝶看着门口,知道自己不能阻拦,她也相信,毕宇辰既然这样说,就一定不会辜负高若涵。

事情的确并非高若涵所担忧的那样,毕宇辰与儿子相处了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就让他住到了自己的另外一处公寓居住,并且帮他安顿好一切,就回法院上班了。

那是他来魔都后买的第一套房子,如今他要与高若涵结婚,这套房子早就空闲了出来。

房子里一应俱全,毕霖送走了父亲后,看了看房间,感觉心里很温暖。

昨晚和父亲谈了很久,两个男人就坐在客厅里一直喝茶到深夜。毕宇辰问起了母亲的情况,毕霖毫不隐瞒地说母亲很是伤心。

毕宇辰神情有些忧伤,叹着气说:我和你妈妈其实很多年前早就没了感情,我以为她已经把我忘记了,我离开你妈妈都快二十年了。

毕霖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毕宇辰看着儿子,心头充满了说不出的感情,他心里明白儿子为什么那么多年不来,突然在这个时间档子来了魔都,有些事情即使过了再久,该要了结的还是需要了结。

“我要结婚了。你也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你也应该明白了,我就不拐弯抹角,如果我想回到你妈妈身边,何必过了那么多年?我和她之间真的什么都没了。你能明白吗?”

毕宇辰直截了当地说,他不想隐瞒什么,他知道自己爱的是高若涵,早在大学里他就喜欢她,默默单相思了很久愣是没敢表白。

那时候他太年轻,太害怕被拒绝,太顾及自己的自尊心,就因为这些,他们就错过了。这一等就是几十年,人世蹉跎,他们错过了那黄金的美好年代,各自走在一条阴差阳错的道路上。

好在上苍有眼,虽然中间弯弯绕绕了一个圈子,还是重新相逢相识,让他们又可以走在了一起。

他非常看重这次婚姻,也非常看重和高若涵的婚礼。所以,与高若涵那晚缱绻温妮之后忽然说,想要搞个隆重的婚礼,像年轻人一样,他从心里也是赞同的。

他想给高若涵一个隆重的承诺,一辈子想要实现的少女梦。

此外,他更想成全一下自己。所以他们像是新婚的小两口一样,装修新房,拍婚纱照,还定了一处度蜜月的地方,当中的所有过程绝不马虎和应付,绝对都是两个人精心筹划过的。

那阵子他们两个甜蜜的就好像两股搅揉在一起的饴糖一样,整天黏糊在一起,商量着婚礼和蜜月。毕宇辰觉得人生从来没有这样有憧憬和期待。

每天只要法院的事情一完,就立刻给高若涵电话,问她在哪里,晚上去哪里吃饭。高若涵也是被爱迷恋得神魂颠倒。

眼下,毕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可是,你们还有我啊!

第一百零九章 老马云游归来

毕宇辰浑身一震,这段日子他的确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二十来岁的大儿子。

他握在手里的茶杯,当地一声,放在了漆木的桌上。

然后缓缓说:是的,你说的没错。不过我今天和你面对面交谈是完完全全把你当做一个成年人来看待。我离开你妈妈时,你还很小,当年我们之间有很多过往你并不知道。当然,都过去的事情了,我也不想提,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就应该去问问你妈妈,而不是来责问我。

毕霖看着毕宇辰,的确,他说的没错,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个做儿子当然最清楚不过,她暴戾专横。他记得那时他们两个一天到晚地吵架,妈妈还会为了点小事,就冲到爸爸单位去告状,到他领导那里去给他丢丑,希望领导压着他,让他给她乖乖地上门赔不是。

爸爸却也是个硬汉,绝不口软,既然呆不下去了,就选择了毅然离开。

只身来了这里,一切从头来过。他真的动身离开那天,妈妈还心存侥幸,狠狠地说:看他,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回来的。

毕霖他知道,妈妈这是爱他。只是有些女人并不知道这种爱的伤害有多深?

等她醒悟过来时,那个她深爱的男人已经浑身是伤地离去了。妈妈这一等就是二十年。她哪里知道,毕宇辰踏上南去的飞机时,就已经心如死灰了。

毕霖沉默起来,他有些为难,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又岂是他能调解得了的?况且看父亲的样子,这婚自然是铁定结定的,妈妈自然也只能落空了,他们两个这辈子算是情缘已尽了。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实了,自己这招父子情牌,可能已经没多少杀伤力了。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哀伤,觉得自己本来的意图可能要落空,只是这回家后又该如何面对妈妈?如何向她交代?一时又犯难起来。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很讨厌爸爸的这个新的女人,但是不知道为何,今晚的相处过程,让他的感觉并非那样。

这对母女看起来都是温婉柔和,知书达理之人,看着让人甚是顺眼。别说那位姑娘总是默默在一边,人美且不去说,神态举止犹如清风拂面,煞是清爽。

高若涵也是一派贤淑之态,相比之下,妈妈这些年倒是太不顾及自己的外形,有些放浪形骸,任由岁月斑斑点点侵蚀入骨了。

况且听爸爸说,这个女子还是他大学里的初恋,被错过的姻缘,忽然间又很是感慨。想到自己高中曾也暗恋过一个人,当时种种的不可能,难以逾越的鸿沟,让他也算是领略了何为情苦。

如今听爸爸说起他的当年旧情,不免心头也情思百转千回,不能自已。

毕宇辰看他一直不响,就说道:可能一时半会你接受不了,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我,就算恨我,我也能理解你。但是不管怎么说,虽然我和你妈妈是不可能了,但我毕竟是你的父亲,你既然来了,我就不会袖手不管。

随后就问起了他来这里有没有什么打算?是小住几日还是就准备在这里发展下去。

其实毕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打算,本来是想兴师问罪,让爸爸重新回心转意的,但事与愿违,自己也觉得有些词不达意,不过既然来了这里,且先呆上一阵子再说。

他从小在北方长大,寸步不离母亲身边,连城都没出过一步,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离开家里,而且早就听说了魔都是如何之好,瑰丽的时尚之都,世界之眼,只是没有机缘来看看,如今既然来了,就不急着回去。

从他内心而言,如果能在这里发展,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他实在也是厌烦透了那寒冷之城的逼仄生活,还有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妈妈,她整天不修边幅的一副邋遢样。

那个时候他的同学都羡慕他有个在魔都工作生活的爸爸,说,以后你可以到那里去工作,要比在这里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当时他也是心有所期,只是暗暗藏在心里,一个人默默遐想,自己有一天会来到魔都。

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崭新人生?

今天他走出机场时,看着各种肤色的人流络绎穿梭,看着高楼林立的城市大道,这种内心的期望忽然变得很是强烈。

人生难道不是一出棋盘,如今已经给他展开了新的一轮局面。面对这,陌生的都市,没人知道他当时是何等的激动和兴奋。

他们两个默然喝着茶,一直到深夜,毕宇辰才缓缓说:很晚了,睡吧,今晚你高阿姨回家去了,你就睡在这里吧,明天我再重新给你安排个地方住。

就在入睡前他还在想,若不是爸爸要结婚这事,说不定自己还不一定能离开那里来这里,妈妈的脾气是怎么都不愿意让自己离了她,想到这里心里又多了些别样的滋味。

第二天,看着毕宇辰离去,毕霖独自在房间里坐了很久,才想起应该给妈妈打个电话,昨晚实在太晚了,也没和她报个平安。

电话那头妈妈连珠炮似一串问话,毕霖支支吾吾说了个大概。

他想,妈妈也许会有些失望,因为他这个儿子是如此没用,没能挽回父亲的那颗心。但是不论怎么样,他实实在在还是感觉到了父亲在他身上的那颗心,其实并没有变。

就在高若涵大婚之前的一个礼拜六下午,老马突然云游归来,思念起这一帮旧友,况且又听闻了潜水鸟已经归来,所以急忙召集所有人聚在一起吃顿饭,以慰离情。

那天蝴蝶来的比较早,老马已经在那里坐着喝酒了,一口押着一口喝着白酒,点了满满的一桌子菜,鸳鸯火锅突突冒着水泡和白烟,老马就着花生米和白酒,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他从来都是很早就来了,等他们的过程对他来说似乎本身就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此时的饭店里,夜市还没有开始,整个大堂里,你可以看见老马一人,头顶光亮,穿着随意但不简单,稳绉绉,独自喝酒抽烟。

不知为何,蝴蝶觉得老马委实瘦了许多,不但瘦了,连肥嘟嘟的肚腩都不见了,看起来倒真是神清气爽,一副活神仙的模样。

第一百十章 女人们的闺蜜

老马就哈哈笑着说:如今在练瑜伽。

然后一口招呼蝴蝶,说:来,喝酒。

蝴蝶知道,和老马吃饭是不能不喝酒的。

老马就是个天生的海量,除了早饭,顿顿都得有酒。

以前在一处工作时,他办公室的抽屉下面就藏着好多酒,上班无趣时,就会拿出来喝上半瓶一瓶的。老板也知道他是个瘾君子,只要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老板也假装不知道。

每次要出来吃饭,老马通常不会开车,慢悠悠坐着地铁,摇摇晃晃而来,喝醉了大不了打个车就可以回家一梦南柯了。

有次实在喝多了,连路都走不稳,最终还是潜水鸟一路护送着他回去。那晚潜水鸟就住在了老马这里。

第二天老马又死活留宿了潜水鸟一天,亲自做饭烧菜,好吃好喝款待他。老马对潜水鸟真是从心里喜欢。那种喜欢的程度有些超乎寻常,蝴蝶她们看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合子她们就私下议论,老马为何不喜欢呆在家里的原因,似乎很值得耐人寻味。

说来也是奇怪,老马虽然和妻子已经结婚几十年,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但是老马从来就不愿意说起妻子。

偶尔被合子和明月问急了,说起来也总是淡淡的,而且很快就会把话题转到儿子这里。若不是有个儿子存在,可能没人会感觉他是个结过婚的男人。

她们谁都没有见过老马的妻子,只有潜水鸟一人见过,也只有潜水鸟一人去过老马的家。

潜水鸟说他妻子是很好的女人,是企业的高管,虽说不漂亮,但是在家里的的确确是深爱着老马的女人。

大家不由很羡慕老马。果然是好命。这样的老婆不是哪个男人都有的,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老马离家的这些时间,家里就全部交给了妻子。也奇怪,他妻子似乎对他总是在各地遨游不归,闲云野鹤一般的逍遥生活一点都没有什么不高兴。

合子她们的评论就是:这世界上什么叫一个馒头一块糕。这才叫天作之合。

老马此次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几乎跑了小半个中国,开着车,一路玩,一路寻好去处。若是喜欢哪里就在那里呆上一阵子,若是住厌了,就继续上路。他整个跑了几个省市,算是看遍了人间山水。

要说蝴蝶最羡慕的就是老马了,整个一个活神仙。

他儿子如今正在上高中,却完全不似别的父母这般整天盯贼似的形影不离,每天端茶倒水,煮饭洗衣,还陪着孩子功课做到深更半夜,再忙着煮宵夜伺候。

他把儿子往学校一送,然后就啥事都不管了。

他洒然一笑说:还要管什么?读书不是他自己的事情吗?要我操个屁的心?

老马的确不操心,他无所谓儿子考上什么大学。他说:想要读书的人,自然要读书,不想要读书的人,你整天逼着也没用。逼急了说不定嗝屁了。我一直对他说,你自己决定想考什么大学。就算不想考大学也没事。将来的路是你自己的,想怎么走,都可以。

说这话的父母是要有气魄的,大多数父母一定胆战心惊,最好能安排到孩子盖棺定论的那刻,才放下心来。说不定还不放心,担心他下辈子会怎么样?至于他学习工作结婚生子,哦哟,统统是他这的这对爹妈需要这辈子操心的。

蝴蝶他们都替老马担心,他倒是真的无所谓,说:我儿子他自己还蛮上心的。平时一直在学校住着,好像学习还可以。偶尔回来我就烧点好菜给他吃。

老马平生两样爱好,一是云游,而是做饭。

蝴蝶坐在老马对面,老马仔细观察了下蝴蝶,然后呵呵笑着说:“小何啊,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哪?”

蝴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脸,说:“怎么没变了,都老了。”

老马和蝴蝶算是认识最早,掐指算来,都快十几个年头了,他们两个居然在两个单位意外遇上,一处工作。

本来老马和蝴蝶之间并没什么交情,但是经不起这反反复复地磨合,渐渐就磨成了朋友。

老马一脸和煦的笑容,说:“嫁人了没?”

蝴蝶脸一红,嗫嚅着说:“没人要。”

老马笑得更开心了,说:“不会吧,说笑了吧。”

蝴蝶继续红着脸,就像那森林中的一只红脸鹦鹉,说:真的没人要。

老马就喝了一大口酒,说:那就喝酒。

不多会儿,潜水鸟来了,蝴蝶老远就看见了他,双手插在衣袋里,耳朵里还带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身上背着一只黑色的双肩包,一副悠闲的神情,由远而近,显然早就看见了他们,就更不着急了。

蝴蝶忽然间心跳加速。捏着酒杯的手居然有些颤抖起来。

这一别算来真是快四年的时光了。上次电话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多少次梦里相见,都是那般朦朦胧胧,连个影子都看不真切,只是依稀觉得神情很是纠结低沉。醒过来也是说不出的情意缠绵,絮絮不尽。

蝴蝶低低说:小应来了。

老马立刻回首,看见潜水鸟非常开心,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说:来,小应,坐在我这里。

潜水鸟一进大门就看见了光头老马和对面的蝴蝶,她今天穿了身紫色的毛衣,外面还套了件长长的镂空马甲,挽着发髻,不施脂粉的清爽一张脸蛋,犹如一泓秋涧,清澈到了心底。

他怦然心动。这久违的心动,让他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恨不得一步就到她的身边,好好和她说上几句离别之词。但是,脚步却不由放缓了下来。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时,原先想坐到蝴蝶身边的那个空位置,但是无奈老马已经发话,让他定要坐在他身边,就只得收住脚步,默默坐下。

他深深看了眼蝴蝶,那时,蝴蝶正好也在看他,两个人不禁对望了一下,又落落无言地各自收回了目光。

他们两个居然连个招呼都没有打,谁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蝴蝶心里万千涟漪,只要能这样看着他,似乎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旁的,她都无所谓。

他那深深的一眼,就足够了。

老马伸手搂住了潜水鸟,算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给我?还真是想你啊。

潜水鸟无暇顾及蝴蝶,先应付老马说:这不才回来也不是很久,忙着搬家,还有工作实在是太忙了,一直加班。

老马立刻给他斟满了酒杯,乐呵呵地说:“喝酒,今天一定要喝酒的。”

潜水鸟勉强笑了笑说:“哦,好吧,不过这酒呆会儿喝,先让我喝点别的。”

他看见蝴蝶手边有瓶饮料,就伸手拿了过去,蝴蝶知道潜水鸟并不好酒,酒量也很浅。他和很多年轻人不同之处就是不喝酒,也不抽烟,甚至连茶都不喝,每天就只喝白开水。

有些爱好和女孩子还很相像,喜欢水果,果汁,甜品,看电影,陪你们逛街聊天,没事喜欢写影评。

所以蝴蝶知道,其实合子为什么有事没事都喜欢和他在一处,他实在是个很好的闺蜜,不过他的心事藏得比较深,没人知道他是否真有感情?真会动情?

合子很多次言外有音地当众表露过,她对潜水鸟的心。蝴蝶和明月当然都不是傻瓜,不过他一直装傻,大家也就都跟着装傻,免得尴尬。

老马也听出些什么,会悄悄问蝴蝶,他们两个到底有没有那回事?蝴蝶暗暗苦笑。

也许,正因为碍着这一层面,蝴蝶就不得不更加有必要隐藏好自己的心思。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无可奈何。

三个人款叙旧情,不到片刻,明月和合子先后来到,一桌子立刻就热闹了起来。合子说她近来一直在看心理门诊,她得了抑郁症。

合子有抑郁症其实是由来已久的事,不过蝴蝶她们从来都认为是她的矫情,并不是真实的事情,不过是话席间的谈资。

因为有些人就是这样,没病也要说上自己好像有三分病的样子,如果真还有点病,可能就变成了天大的灾难。

第一百十一章 合子的抑郁症

合子经常服药,他们也已经习以为常。

那些神秘的小瓶瓶里据说装的有吃胃的药,有吃心脏的药,还有一种她说过,叫什么谷维素,好像就是抗抑郁的药。

不过他们从来没有关心过她说的是否确实,如果里面装的全是巧克力也有可能。

但是合子心脏的确不好,所以她每回来,即使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照样是慢吞吞,一步一踱地走进来,从来不会像蝴蝶和明月这样急吼吼。

她踱着方步的样子,就好像京剧舞台上的老生,说实话,合子其实还很年轻,但是不知为何,却很显老。

如此确实地被医生诊断,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免怔住了。

蝴蝶就在一边仔细观察,这抑郁症的人到底有哪些症状,不过合子这些症状可是由来已久,话多,亢奋,日夜颠倒。

据说她的那些前男友团们就是因为受不了她的性格最后都一个个选择了离开。

他们冷漠地离开,又无疑增加了合子的焦虑情绪,算是雪上加霜地加重了她的抑郁情结。

不过她的抑郁症更多来自家庭的因素,她和她父母相处非常不愉快,问题应该从青春期就已经结下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有些亲人间的矛盾并不能解决,反而会越来越加深状况。所以合子和她父母的作息时间是完全分开的,他们的白天,就是她的黑夜。

有时候合子长久地看着蝴蝶,脸上会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神情,话语带着点酸溜溜的味道,在那边意味悠长地说:无极是越活越年轻了。脸上连点皱纹都没有。

蝴蝶嗤地就笑了出来,说,怎么可能,我觉得自己都成老太婆了。

今天合子入座时看着蝴蝶就说道:无极开始穿卡哇伊的少女服了,真是服了。

蝴蝶看了看自己的服装,心想:有吗?

明月就在一边呵呵笑着说:无极越看越仙风道骨的。

蝴蝶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被你们这样说,我难道像个修仙的人?

合子就说:你都快成仙了,人家的年纪是往前进,你是在往后退。看看,脸上一根皱纹都没了。合子就开始说,自己忽然发觉多了很多嘴唇纹之类的。

潜水鸟和老马一边喝酒,一边听着,老马始终挂着不下线的笑容,那笑容居然还有点坏坏的味道。

能和这些年轻人在一起聊天,可能是他最快活的事情。偶尔能听见一两件有趣的事情,那今天一天就算没白过。

潜水鸟不声不响坐在一边,偶尔看上蝴蝶几眼,偶尔也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不过他比较习惯在这堆女人叽叽喳喳的讨论时保持沉默,沉默中观察每个人,沉默中了解那些女人心事。

要知道她们给他上的这女性世界的生理卫生课可算是全面而且逼真,她们也从不避讳,素来有啥说啥,从生理期到屌丝男,到*,到如何去医院看妇科病,可以说是毫无禁忌,畅所欲言。

有时候听得潜水鸟在那里独自心跳,老马不怀好意的笑容简直灿烂到了极致。蝴蝶基本不开口,在那里坐着偷笑,脸颊一抹绯红。

合子一人开始在那里侃侃而谈看病的整个经过。她说那医院看精神病的人可真是多,要排很长的队,等了好半天才轮到她了,那个看病的医生看着她算是长长吁了口气,说,总算来了个正常点的了。

大家噗嗤都笑了出来。

谁也不明白合子因何会得抑郁症?一直以为是她在说笑着玩,但是看着她饭局途中都要拿出药瓶,吞服里面的小药丸,就知道这不再是闹着玩的事情了,蝴蝶看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一刻,大家忽然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合子自己重新挑起了话题,开始讲她海南出差发生的事情以及她和她的上司不合吵架,说要自杀,那上司最后吓坏了的事情,气氛才算是缓和了过来。

自从单位里知道她得了抑郁症后,就再也没人敢惹她了。

第一百十二章 你总算回来了

途中,蝴蝶上了次洗手间,回来的路上,看见潜水鸟迎面走来,蝴蝶冲着他敷衍地笑了笑,准备侧身过去,不想潜水鸟却站住了,叫住她:“别走。”

蝴蝶停住脚步,潜水鸟走近她,看着她,停顿了会儿,像是憋了半天劲最后才憋出一句话:“你可还好?”

蝴蝶迎着他的目光,也这样看着他,说:“我,很好。”

他热烈地看着蝴蝶,蝴蝶分明能感觉他目光中那跳跃的火花,不但在燃烧着他,也引燃了她。她想避开这目光,却又希望能融化在这目光中。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半晌才最终又低低说了句:“这就好。”

想了半天,就说了这句话?

蝴蝶不由很是失望。垂下了眼皮,视线转向了别处。

她以为他会有很多话对她说。

他的脸都微微发红,也许对他而言,就这两句无关痛痒的话,都花了他所有的勇气。说完之后,就不知所措地,完全僵硬在了那里。

好在这一路上都是商店,顾客也不是很多,周边没有什么人。他们面对面这样陷入沉默。

蝴蝶幽幽看着他,因为距离实在很近,第一次这么贴近地看清他的五官,梦境中那个朦胧粉碎的影子终于可以变得这样清晰,这样亲切。

看着他,就好像看着自己生命中一个最最重要的人,让她满心的喜悦和柔情。

她刚觉得柔情满怀,琢磨着是否该说两句温暖的话来缓和一下这气氛,忽然发现他脸上居然有根毛,不知道是哪里蹭来的毛,也不知是猫毛还是狗毛。

蝴蝶心底里的强迫症忽然犯了。怎么看都觉得很不顺眼,必须要弄掉它的念头突然飙升。就不暇思索地抬起手伸向他的左脸颊。

手指刚触及他的脸,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忽然间一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似乎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蝴蝶吃了一惊。分明那根毛还在脸上,还竖立在那里,并且还随风动了一下。蝴蝶的眼里哪里容得下这毛?

蝴蝶愣住了。举着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潜水鸟可能以为自己想摸他的脸蛋,或者觉得自己对他有某种想法,一时间情难自禁而已。总之,蝴蝶的这一突发举动,给了他某种要命的暗示。

他盯着她,忽然说:“怎么?”

就在这一瞬间,他将她的手放在了脸边。当手指触及他有些发烫的脸颊,蝴蝶狂跳的心,霎时平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的确很想这样摸一下他。哪怕是摸一下也好。

蝴蝶看着盯着自己的潜水鸟梦呓般地痴痴说:“你,你脸上有根毛。”

话刚一说完,他僵硬的手忽然松了开来,蝴蝶顺手就把那根毛掠走了。皮里阳秋地一笑说:“好了,没了。”

半晌,蝴蝶叹了口气又说:“你总算是回来了。”

他黝黑的瞳孔不经意间收缩了下,低沉着嗓音说道:“你真的希望我回来?”

潜水鸟可能因为刚才自己的这一举动有些失态,脸上暗露的柔情忽然间又收了回去,那转变当真是在一刹那。立刻又恢复了他一贯的那种幽潭澹澹,隐忍不露的样子。

蝴蝶看着他,叹息着说了句:“我以为你不准备回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席上,老马看了眼潜水鸟,嘟囔着说:“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后半句没说下去,却呵呵笑了起来。

合子也用一种揣摩的口吻说:“两个人倒是一起回来的,刚才我们还在讨论要不要去厕所救你们。”

潜水鸟和蝴蝶没有回答,当作没听到。坐下不久,潜水鸟忽然就在那里说:我要买房子了。

所有人都不免哦了一声。

潜水鸟说:真的,我已经把老家的一套房子卖了。

买房子的事情潜水鸟筹划了许久,前阵子回家了一趟和母亲郑重说了这事,之前他也曾在电话里提及,她很是赞同。

两人就把原先他父亲遗留下来的一套房子卖了,准备带到魔都来作为首付款。

买哪里的房子,潜水鸟一直在琢磨,魔都那么大,买房子毕竟和租房子不同,不可能随意切换地方。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蝴蝶家那里。

他想:干脆买到她附近。她是长久定居在那里,要她搬家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有自己搬过去了。

他从心里不想再离蝴蝶那么远。虽然搬到她那里,自己上班的确是远了,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只要能离蝴蝶近些,上班远一点不算什么。

他满心欢喜在网上看了很多房源,倒是有些了眉目。今天他忽然提起了这事,所以并非空穴来风。

他说:首付款是有了,接下来公积金还可以贷款,然后就每个月慢慢还。

老马笑着点头说:“不错,不错。”

合子她们简直惊讶地目瞪口呆,合子说:“小应都成有房一族了。真是没想到啊。”

潜水鸟说:“其实也是没办法,总不见得一直这样租房子?还不如买了算了,迟早有压力,早点买早点还。”

明月在一边幽幽叹息说:“小应都有房子了,我还在租房。我老公把钱全投入公司了,哎,别看有个公司,其实就是穷光蛋。”她一边说一边做出个苦苦的脸,那一腔无奈都写在上面。

明月的先生是做设计的,自己搞了个公司,虽然还不成气候,不过好歹也算是创业一族,他们两口子打拼的钱全在公司里运作,所以如今还在租房。

甚至迟迟不生孩子也有这其中的原因。

明月很想要个孩子,但是她先生并不这样想。她先生一心都在公司上,别的什么都不想。当然他无数次在夜晚对她承诺说,别担心,一切都会有的。

他的这些承诺算是明月的唯一精神寄托,不然她真的不知道从大学毕业到如今两个人这么多年在一起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明月不愿意去想,她不断安慰自己说:为了爱情,为了所爱的人,难道这些不值得吗?

是啊,转眼多少个春秋过去了,他们两个在这个城市里也算是相濡以沫,彼此依偎着,走过了很多不寻常的道路。

第一百十三章 隐匿一语藏玄机

明月偶尔提起过这事,当中的酸楚只有她一人明白。好在明月生性比较看得开,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女人,学着自己安抚自己:不生就不生了,租房就租房了,等公司状况好些了,再做计议。眼下,公司正在奋力挣扎中,不能出任何意外。

明月知道自己会咬牙帮着丈夫挺过去。以前这样,今后亦如此。

说实话,自明月和她先生走到一处那日起,她便没幻想过以后生活如何的荣华富贵,只是当时觉得他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会讨好自己,会哄自己开心,这些就足够了。

当自己领着他来到父母面前,说要嫁给这个木愣的男孩子时,父母虽然一脸忧郁和担心,但是还是勉强同意了女儿的这桩婚事。

生活如流水,他们婚后就都离开了各自的父母,来到了魔都,过上了他们自己的日子,虽说艰苦,但也是满满的甜蜜。

所以明月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他,也没有后悔过他们至今都没有一间属于他们的真正房子。春去秋来,都有数十个年头了。

今天,潜水鸟忽然在说买房子的事情,明月感觉心头有些闷闷的慌。

有些事情不是不想,而是压抑着不去想罢了。

这边潜水鸟慢慢说着房子的事情,一边暗暗观察着蝴蝶的反应,他没说具体买在哪里,怕说出来会让他们多心。

这些年同女人的相处,他最了解的一个事实就是,女人都多心。眼前的这些个女人,更是多心。有些话该说,有些话却是万万都不能说的。

他想等到房子完全弄好了再告诉蝴蝶,他想看她惊讶的表情。

潜水鸟天生就是个压得住的人,既然总有一天会知道,自然也就不用急着这眼下的一时半会儿了。

至于老马他们,反正也是难得几年碰上一次,大多数时间他都四处云游逍遥,像个谪仙一般。

合子和明月自然不会在意他到底买到了哪里?也许合子会问,不过他有把握打发这个女人。

这些年他和合子的太极拳已经打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看着合子还有刨根问底的念头,他微微笑着,不动声色转换了话题。

所以他只是说了买房子的事情,具体的细节就戛然而止,不再讲下去了。大家七嘴八舌胡扯了一通,这事也就被搁在了一边。

要说,所有人中最震撼的是蝴蝶。

她也在等待他说下去,但是偏偏就不说了,蝴蝶碍着那么多人,也不好详问,一颗心飘忽不定。

一直到宴散离场时,潜水鸟忽然趁着无人,悄悄走到她跟前,在她耳畔低低说了句:“也许日后我们可以做邻居也说不定。”

他狡黠地笑了笑,然后跟在蝴蝶后面不再言语。

蝴蝶晚上喝了点酒,有些头脑眩晕,居然没有听出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啊”了一声,愣愣地扭头看着他。

他笑嘻嘻地,一脸快意神秘的表情。

蝴蝶这个人的特点就是说聪明绝对聪明,但有时候却会变得很愚蠢,傻起来的时候就绝对是傻地无可救药。

有次他们几个逛街,蝴蝶想买袜子,在一个袜摊上看袜子,那摊主说10块钱三双。蝴就蝶说十块钱四双。那摊主死活不肯,蝴蝶也不肯。就在那里争执,一定说要十块钱四双地卖给她。

后来还是合子拉着蝴蝶走开,讥诮地说:人家不愿卖,你却一定要人家卖10块钱四双。

蝴蝶就一路没明白:我说十块钱四双又怎么了?不对吗?

明月哈哈笑着说:人家开口就说十块钱三双的。

蝴蝶一直没有明白过来。

为了这事,合子和明月一路都在笑话她。

那晚华灯初上,大家才挥手道别,各自打道回府。先不说潜水鸟之后是如何忙于工作和房子。回到家蝴蝶才发觉一个晚上高若涵居然打了自己五六个电话,适才手机一直在包里,也没有拿出来看,竟然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

来不及换衣服,急忙先打电话。原来高若涵想让蝴蝶做她的伴娘。

本来蝴蝶还担心高若涵的大婚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没想到的是事情确实很顺利。毕宇辰的前妻并没有过来闹,蝴蝶也有史以来做了一次不算很称职的伴娘。

看着高若涵和毕宇辰手牵手走过红毯,蝴蝶从心里替她感到欣慰。

伴娘的任务很简单,陪同迎迎亲,拿束花,跟在他们两个后面冲个笑脸应个场。后半场蝴蝶基本上就完全自由了,任由毕宇辰和高若涵去应付那一干宗亲好友,她吃了一肚皮的菜,正感觉油腻腻的胀,坐着也无聊,就在饭店里溜达起来。

他们的宴会厅在二楼,说来也可笑,隔壁一个宴会厅居然在办丧礼。

刚开始迎亲时,好些人都会走错会场,但是可能感觉气氛似乎不对,才慌忙明白过来,自己走错场地了。

这当中闹了不少笑话。

当时高若涵就私下埋怨毕宇辰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毕宇辰有些懊丧,说,这个时间段很难订饭店的,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订到。

两个人就把这一肚子怨气撒在了饭店的头上。饭店的经理当晚只能苦笑着陪不是。事情已然如此,也只能无可奈何。后来饭店同意免了酒水钱,算是个失误。

那家人家也发现了此类囧事,就专门派了人到楼下大堂门口去候着,说清楚,免得两家人家的红白喜丧闹出不必要的误会来。

楼下有个锦鲤池,蝴蝶觉得有些闷,就晃到了楼下,看池子里的锦鲤鱼。她想起来那天庄有生家里也有个池子,养了好些锦鲤鱼,不过当时匆忙,也没有好好欣赏。

这池子里的锦鲤鱼颜色很鲜艳,看到人会齐齐游上来,张着嘴巴,吞吐着水花,那眼神很是可爱。

刚看得开心,忽然身边一阵凉飕飕的风过,有人在说话:“你好。”

是和我说话吗?

蝴蝶心想,扭头一看,一身裁剪的极其修身的西装,挺拔秀气,那种俊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天第一眼蝴蝶就对这个少年郎有了很深的印象。

“哦,你好啊,毕霖。你也下来看鱼?”

第一百十四章 花坞蘋汀

他毛茸茸的嘴角微微向上翘,露出些许俏皮的笑意,居然看上去很无邪:“我刚刚送走一个朋友,他还要赶晚上的飞机,所以先走了。”

“哦,是这样。你那朋友走了?”

“走了。”

蝴蝶忽然想起来,之前在门口迎亲时看见毕霖和一个男子一同来的,那男子似乎年长些他,穿着极其考究,一张脸一看就是保养地很仔细的,他当时文绉绉地同高若涵他们握手说话,风度优雅。毕霖在一边说:这是他我老板。

蝴蝶一下就想了起来:“对了,你老板。”

毕霖略微有些含蓄地笑了:“是,我老板。”

蝴蝶眨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通,然后问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还行吧。”

“这么说,打算在这里住下了?不回去了?”

蝴蝶有些替高若涵担心,这么大个儿子在他爹身边,会不会抢走了他对高若涵的爱。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自己多心,这么大的儿子都已经独立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自立门户了。

再说,他今天能这样坦然来参加父亲的婚礼,显然毕宇辰在之前已经搞定了他,说不定这工作就是他爹帮忙的。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蝴蝶知道,这个毕宇辰可不是一个平凡的角色,人家在司法界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响当当人物。如果连这点家务事都搞不定,还怎么给人家审案子?

“暂时不回去了。”他说的有些含糊,连声音都降了一度。显然对这个决定他似乎也有些违心。可能觉得自己像是个背叛者,北方那个守望的妈妈,注定在这一局里是输掉了。

“好啊,工作都有了,对了,在哪里工作?”

蝴蝶坐在鱼池边上,反正无事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聊。他似乎也很有兴致同蝴蝶交谈,干脆也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来递给蝴蝶。

蝴蝶一看,上面印着:花坞蘋汀。然后当中一个毕霖的名字。

这算什么?

蝴蝶有些看不明白。

“这是什么公司?”

“这是一个会所,养生会所。叫花坞蘋汀。我在里面当私人教练。”

“搞的怎么文绉绉的,好有诗情画意的感觉。”

“里面真的很漂亮,就在近郊。有机会可以来玩。”

蝴蝶眨着眼睛,笑看着他说:“真的吗?不会很贵?”

“是很贵,不过你来不要钱。”

蝴蝶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说:“我来可以不要钱?天下有这么大的好事?”

毕霖洒然笑着说:“我和我老板关系不错,他人也好,应该没有问题。”

蝴蝶就更开心了,说:“好啊,那你老板真是个好人。能找到这样好的老板,真是运气啊。”

“到时候我可以给你一张会员卡,你就可以自己来了,高阿姨也可以来玩,里面有很多女性保养的项目,各种SPA,很不错的,里面还有个很大的游泳池,你喜欢游泳吗?”

“当然。只是这老胳膊老腿好久不动了,怕溺水。”

毕霖灿烂地笑着,那迷人的笑靥连蝴蝶都不仅看得痴了。心想:这毕宇辰居然生出了个此等绝色的尤物。若是个女子,也是堪称绝色,不过又一想,还是男孩更好看。

一头浓密漆黑的头发,眼睛,不对,眼睛似乎有些别的颜色,对啊,怎么就觉得那么美,似乎带点混血的味道。

难道他妈妈?

好奇心忽然冒了出来:“你该不会是混血?”

他说:“你看出来了?我妈妈这边的确是混血。我妈妈的上一辈是白俄罗斯血统的。”

蝴蝶没控制住,冷不丁重重拍了他的宽阔厚实的肩膀,呀了一声说:“难怪,怎么看你怎么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原来是白俄罗斯的。”

“其实也是上一辈的事情了。”

“混的可是真好看啊。简直浑然天成。”蝴蝶看着他的五官,当真是百看不厌,看久了就忘记自己了。

毕霖笑得有些合不拢嘴。

“上次见面匆忙,也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蝴蝶叹了口气,收起了名片,幽幽说:“你姐姐啊,一个苦命的码字工作者。”

“是听父亲说起过你是个编辑。做杂志的。写文章有趣吗?其实我也很喜欢写文章,不过写不了太多,大学时为了写论文可是难死我了,我喜欢锻炼,你看——”毕霖说。

他居然在蝴蝶面前鼓起了双臂的肌肉,蝴蝶简直眼睛都快看直了,内心惨叫:别啊,别这样勾引我,我一向是个饥渴的大龄老剩女,这不是存心挑战我的底线吗?

蝴蝶花了十万分的努力才勉强挪开了自己的视线,虽然一直想赖在他的身上,最好就长在他身上算了。不过这样直勾勾盯着人家少年郎看,总是有失体统的事。好在蝴蝶天性隐忍惯了,还是有些意志力在那里支持着她。

蝴蝶悠然叹息说:“这一身肌肉比我们码字的可值钱多了。你每天都锻炼吗?”

“我在大学时就天天锻炼,打篮球,跑步,游泳,哪天不锻炼我就浑身不痛快,一身汗,然后冲把冷水澡,那个叫爽。”

蝴蝶觉得口干舌燥,想着该上去喝点什么,这样面对一个热血沸腾的少年郎,怕自己这些年的修为要沦丧殆尽了。

蝴蝶干咳了几声,说:“改天我也要锻炼锻炼了,真是不锻炼,人都快成朽木了。”

毕霖的小嘴很甜,在那里说:“姐姐看起来也极美,哪里成朽木了?”

蝴蝶招架不住了,哦哟一声说:“好会说话的你哟。”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了二楼,毕霖干脆就坐在蝴蝶的席上,陪着蝴蝶说话,蝴蝶忽然想起什么,就问:“你老板看起来好像很有钱?”

“是啊,真的是非常非常有钱,这个会所是他的,但是他其实从来不管,只是来会所玩的。”

“真是好羡慕这种人啊,一出生就含着美玉。”

“他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也是听会所里其他人说的。他名下的产业多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全部交给别人打理,他喜欢到处冒险。”

蝴蝶喝了口酒,叹息说:“这才叫有钱人。对了,你老板叫什么?”

“重玚。”

第一百十五章 飞鸟与旧巢

这世界上人就是这样奇怪,一旦境遇发生了变化,很多想法就会随之改变。

毕霖在来之前看着整日阴容满面,戚戚怨怨的母亲就觉得爸爸此举可算是世界上最最无情绝情的行径了,抛妻弃子,就是人人嘴里的陈世美。

一门心思想冲到父亲面前,兴师问罪地责问一番,也许他就会深感悔悟,抱着他泣零满面。

但自从来了魔都之后,一切和他当初所想的完全不一样。非但和想的不一样,情节简直就在戏剧性的发生转变。

感觉首先被动摇的无疑就是自己。那么多年未见的父亲,看上去挺拔威武,那个母亲嘴里的狐狸精,也是一款娴熟文雅的书香女眷,对自己也是极有风度。怎么看怎么觉得两人当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父亲也没有回避结婚这个问题,而且是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正色说:这十几年了,我若想回去,早就回去了。你母亲若想我真的回来,也早就该来找我,何必等到今天?

他怎么会不知道母亲的那点心思,她总想着:哪天他在外面混不好了,然后夹着尾巴回来向她低头认错。

他和母亲在一起的那些年,母亲总是颐指气使地对待父亲,就因为母亲家世比父亲要强硬,当初进法律界工作还是依托了些老丈人的关系,不然就他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大学一毕业就进了法院?那会子他的很多同窗都在为工作疲于奔命。

母亲总是认为,一旦脱离了她们,他哪有那么多实力在外面闯荡?

母亲是何其小觑了父亲?

而且自从他一离开了北方,生活好像给他打开了另外一扇门,一扫阴霾,阳光忽地照射进心房。

他如今面对的是和在母亲那边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状态,不再身处在那个逼仄的小城市,而是这样一个国际化的魔都。

不用每天对着愁容满面,懒修边幅,动不动就大声叱喝咒骂的妈妈,那种阴沉的家庭氛围让他每每都透不过气来。

而是风度翩翩的父亲,带着他领略都市风情,频频穿梭各种隆重场合,并不避讳地把他介绍给各类有头有脸的叔伯长辈,那种提携的味道他当然领悟得透。

近来他已经很少会主动给母亲打电话,一般总是接到那里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那头焦虑地问他:这里到底怎么样了?听那口吻恨不得立刻飞身过来。

他也总是含含糊糊,罔顾左右而言它,说:自己很好,爸爸对自己真的很好。

若非这句,他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安稳住急躁的母亲。

毕宇辰结婚那天,自己居然也参加了婚礼,但他没对母亲说。他怕母亲听了会受不了,也许连他一起都骂进去,他甚至都能想象出母亲那横眉立目的样子,骂他们是一对狼心狗肺的父子。

不过在他眼里,爸爸还是爸爸,无论他结不结婚,所以妈妈也没必要那么在意。再说爸爸也不会回到北方去了,妈妈自然也不会从北方过来,因为那里有妈妈一大家子的宗亲,这种现状就这样维持下去也不错。

毕霖从心里不想破坏现在的状况,如今他的生活过得滋润而惬意。

作为一个少年人,很容易在新的现实生活中重新找寻到自己,也很容易重新安排好位置,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心态。他如今做的就是安抚好妈妈,而他就像是准备加速的跑车,开始骋驰上人生的高速。

自从进了“花坞蘋汀”工作后,他想在魔都定居的念头就变得更加强烈而且绝对。

从他心里而言,他再也不想回到北方,回到妈妈身边,回到那个冬天可以冻掉鼻子的小城市。

就在高若涵结婚的第二天,毕宇辰和高若涵两个就去了伊斯坦布尔度了个悠游的蜜月。

毕宇辰也算是首次放下工作全程陪同娇妻出境畅玩,那种甜蜜的架势并不亚于那些小新婚。两个人拍了好些当地风情的照片,高若涵还给自己购置了一套阿拉伯女人的服饰,发给蝴蝶。蝴蝶看了忍俊不禁。

高若涵的脾气当然不只如此,就在蝴蝶担心她是否会神经兮兮地给自己也搞来一套时,高若涵已经发消息过来说:亲,我也给你买了一套。你穿了肯定比我好看。

蝴蝶当真有些啼笑皆非。

高若涵不仅带来了阿拉伯女人的头巾衣裙,还买了好些当地咖啡,和瓷器。她说:那是她这辈子喝过的最好的咖啡,一定要让她尝尝。不尝简直算是人生的遗憾。

看着一整套的衣裙,色彩鲜艳,装在一个精致绝伦的盒子里,还有一盒子一盒子的当地咖啡堆在面前,整个厅里似乎都还回荡着高若涵甜到发腻的笑声。

蝴蝶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高若涵这样高兴过了。

蝴蝶不知道心头充满了什么样的滋味。人生算是给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嫁了继母,自己却偏于一隅依旧过着日复一复码子采访的生活。

可能是旅游归来还有些意犹未尽,高若涵和毕宇辰要去一次“花坞蘋汀”养生会馆,一来算是全家聚会,二则,看看是怎么个“花坞蘋汀”,要知道这个养生会馆在魔都已经是名声在外。

据说那个会馆地处江浙边界的一处山坳里,会馆就占据了整个山坳,山坳里有瀑布温泉,有竹林花圃,还有一整片方圆数十里的樱花林。

山涧清流涓涓而下,穿越丛林在低洼处勾成一片湖泽,湖上烟波荡漾,临湖倚山是会馆的中心建筑“花坞蘋汀”。

一派古朴的江南风格,恬淡素雅,处在本来就风景秀丽的山坳中,并不突兀,倒是增添了些许人间味道。

这山本是飞禽走兽的天地,如今加入了人间的情韵,让来这里居住养生的人充分感受那份别有仙境的意味。

对于长久在魔都里压抑紧张久了的人来说,正需要这样一处佳地来调养生息。架不住众口流传,这一幽密之处很快就在魔都风靡起来。

第一百十六章 山坳里搞了个世外桃源

蝴蝶本来不想去,但是架不住高若涵的软磨硬缠,也有心想看看到底是个怎生好去处?就随同他们的汽车一同前来。

这天一夜秋雨,添了几分凉意,好在一到清早阳光铺洒,万里晴空一碧,真是人清气爽的好日子。

他们刚进了山谷,迎面驶来一辆电瓶车,看见一少年快速跳下了车,就冲着他们一路跑了过来。恰是毕霖。

他昨晚就知道他们今天要进谷来玩,就没有回去,在这里等待。毕霖笑着跑过来,看见他们说道:“哦,来了,高阿姨好,姐姐好。”

高若涵他们下了车,四周看着青翠欲滴的山谷,感觉精神陡然为之一阵。

高若涵笑着说:“好啊,毕霖,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啊。空气太好了,不像城市里。”高若涵如今是越看这个毕霖越喜欢,不但人模样好,这个脾气性格也叫人喜爱。

那天和蝴蝶交谈,蝴蝶偶尔提及他是个混血,高若涵就满面惊讶,诧异着说,原来是个混血,果然怎么看都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不过这模样真是生的好,比他爹强多了。

蝴蝶看见毕霖,也是分外喜欢,这个小弟弟嘴甜的很,看着蝴蝶又是恭敬又是殷勤。把蝴蝶这棵老铁树哄得骨头都快酥了。

毕霖一直堆着笑容,说:“一直盼望着你们能来。跟我来吧。我已经给你们订好了两间房间,在山上的唐雨轩。”

高若涵和毕宇辰在前面走,蝴蝶就随后跟着,一面拿眼睛四处溜看,满眼宜人的景致,不由也觉得此行该来。

高若涵一边夸奖着毕霖,一边赞着周围一路的景致,雨后的山谷,分外清新,空气中满是浓浓的花香,分不清到底是桂子的香还是菊花的芬芳。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花坞蘋汀”,毕霖安排他们在里面喝茶休息。就在他们喝茶交谈观赏着湖面时,一位穿着考究神情高贵的男子慢步走到他们的桌前。

毕霖立刻跳了起来,站在他身边,轻轻唤了声:老板。

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不语。那位面白如玉的男子一步走到毕宇辰的面前,笑容清淡,说道:“你好!毕法官,平日可是请都请不动的大人物啊。”

毕宇辰立刻也站了起来,笑着说:“重先生,呵呵,今天算是打扰了。”

重玚呵呵一笑说:“昨天毕霖和我说你们要过来,我真是求之不得啊。”

毕宇辰洒然说:“正好休假,陪着老婆过来看看。眼见为实,这里正是养人的好地方。”

重玚重新让服务生换了茶,眯着眼说:“喜欢,以后要常来啊。我这里也是寂寞的很哪。”

重玚坐下陪着他们喝了两盏茶,就起身离去了,毕竟还有几个女眷在场,两个男人拿腔捏势地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搞得大家都很拘谨。

高若涵虽然是个大学讲师,不过生性也有些散漫,平日学校里也是云来鹤去,谁都不知道谁在干嘛。

坐着这些时间,这茶虽说满嘴清冽,但是毕竟无趣,有些神思淡淡起来。

蝴蝶虽然也是久经此类场面,不过这次来毕竟不是为了工作,纯属散心,这么正儿八经地挺直着腰杆坐着,也觉疲累。况且,还要不断赔笑应承,渐渐眉宇间就显出了懈怠的意思。

要说重玚虽说整个家族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不过此人天生最最不喜欢的就是生意场上的事。

年少时就励志要做个闲人。

年少时常年漂流在海外,面子上说的好听是求学,其实也没求过什么正经的学,不过就在一个不算有名的大学得了个研究生的文凭,修的还是远古的哲学,之后就再也不愿在学校这种地方留恋。据他说,那地方实在是荒废了人生,污了他的灵魂。

他的人生哲学渐渐变得很是古怪,就是喜欢挑战各种极限事情,不思归家,甚至都不愿在一个地方久居。

二十来岁的时候,就世界各地乱晃,有一阵子干脆跑到一个海岛上独自生活了个把月。

当时他这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那么长时间,家里人还以为他遇难死了,连丧事都办了。母亲自幼最疼这个儿子,为此悲伤难过了不知多久,哭掉不知道多少眼泪。

不过某天他突然又自己明白过来,收拾了散乱的心,驾着船离开了孤岛,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文明世界的机场上。

警方都为此搞得很难堪,因为失联太久,基本已经列为失踪人口处理了。而家人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看着他神悠悠坐到饭桌前,一家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如此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注定不是可靠的接班人。家人也拿他没辙,好在他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大姐,这些人足够继承料理家里这一大堆庞大的事业。他这个幺末弟弟自然是哥哥姐姐自小宠爱的宝贝。他想怎么地,就这么地了。

不过随着年纪增长,他这种散漫不羁的性格倒是有所收敛。

这两年不常到处乱跑了。忽然看上了一处山谷,就买了下来。

本来是想一个人居住,不过他似乎也有些怕寂寞了,干脆就开辟出来,搞成了这个养生会所。

喜欢来的人都可以来这里住上几日,来了都是客,不过只要你消费得起。

他也怕来的人太多了,搞得乌烟瘴气,坏了这一方山水的清净。这本是个极其幽静的山谷,不能因为自己而毁了这地方,不然真的就成为暴殄天物,这就成了如今的“花坞蘋汀”。

这个“花坞蘋汀”本来就是为了自己消散的地方,所以当初设计构思完全随他的意愿,这里搞个别墅宅子,那里的旷野上开辟出来种上数十里的樱花,湖边建了个建筑,好看一点,只要能衬着这碧青的山水,方为适宜。

只是他的设想虽简单,做起来却不是这样容易。有些陡坡上要建个亭台,纯粹就是件异想天开的事情。他说那样就可以一览下面的枫树林。

而且他对材料又极其考究,一定要原生态的东西,现代化的那些垃圾一样都不能运到山谷里来。他想在这里搞个世外桃源,却愁煞了建筑设计师。

当初设计这山谷的是他在国外求学时一个顶顶有名的建筑设计师,即使是这样的顶尖人物,也为了他那些古灵精怪的遐思几次甩袖而去。按他的话讲:这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做得到。

第一百十七章 没了遮羞布

说是这样说,不过磨合来磨合去,费尽心思,度过不知道多少个不眠夜,和重玚也不知道争执过多少回,渐渐还是成型了。

如今重玚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山谷里居住,若不在就一定是出国去了。

他近来忽然喜欢上雪山,那还是他一次做梦梦见自己到了雪山顶上,那种缥缈四极无物,天地唯我的感觉让他痴迷上了。那次梦醒后,他跟随一个探险队去了一次雪山,之后就爱上了那些雪白但危险的山峰。

重玚陪同毕宇辰一家人客套了片刻,就起身离去。这两年他虽然也在生意场上露露脸,不过毕竟和性子相拧,看的顺眼的寒暄上几句,看不顺眼的干脆就装作不认识或者没看见。

毕宇辰毕竟是个司法部门的人物,重玚这点还是很明白。而且外界对毕宇辰这个人的评价是:年轻,但沉稳,作风谨严,秉公执法,是难得的一道清风。重玚还是很看重这类人物,从心里对他表示尊敬。

在欲望满满,污水横流的世道中,缺的就是这种人。

毕霖见状随后跟着他走了出来,重玚看着毕霖,略带含蓄地说:“替我好好带他们在这里玩玩吧。”

毕霖点头说:“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晚上你到我那里来找我。”他眉目有话地注视着毕霖,毕霖在他面前还有些毕恭毕敬的样子,虽然他心里知道老板对他很好,但毕竟是自己的老板,不敢有所懈怠,说道:“好的。”

重玚捏了把他的肩膀,含蓄笑笑,就上车了。

毕霖看着他的车驶走才返身回了“花坞蘋汀”,桌上上了些点心,几个人就在那里逐一品尝。蝴蝶看见毕霖走过来就问:“你的老板走了?”

“走了,他还有事吧。”

高若涵一把拉过他,说:“来坐吧,今天你是上班还是——”

他接口说:“今天其实我休息,本来昨天就要回去的。”

“休息最好,就陪着我们好好玩玩。这点心不错,你也吃点。”高若涵一副主人的模样,开始给毕霖装点心。

“不用客气,高阿姨你自己吃吧。”

高若涵眉飞色舞,说道:“反正也是吃自己的,我们又不是不花费。那么多点心,我们也吃不了。对了,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

“这里就是风景好,有各种温泉SPA,还有些运动场所,如果都不想,可以四处看风景,枫叶红了,现在不是樱花时节,看不到樱花。不过那片林子的确非常美。若是喜欢可以去走走。在这山谷的西面有瀑布。”他像个导游一样在那里介绍。

毕宇辰喝着茶,看着儿子,从心里感到欣慰。

蝴蝶懒懒地说:“说实话,我现在真的很想睡觉,早晨起来的就早,还坐了这大半天的。”

毕霖赶忙应口说:“要不先带你们去唐雨轩休息下?”

高若涵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说:“这大好天气,睡什么觉?来了不就是玩的,睡觉回家睡去。下午去瀑布看看,然后,责责,我们去做个SPA?”

蝴蝶乜斜着眼睛,看着外面的湖泊,从她这里正好可以一览整个湖泽,烟波浩渺,水气氤氲,远处一片芦苇荡中,看见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影子掠过,蝴蝶忽然很想找本书,躺到那水边的长提上,看书漫想。就说:“我不需要,脱光了让人家伺候你,没这个兴趣。”

高若涵就说:“很舒服的,对皮肤很好的,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你就陪我一起去嘛?”

在高若涵硬拉扯之下,蝴蝶勉为其难地居然和她一同去做了次全身的SPA。

要说蝴蝶真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赤身裸体。虽然她也曾这样出现在范凡的目光之下,但那情形完全不一样,在自己情人的眼里展露那会让人感觉兴奋和迷醉。

但在几个陌生女人面前,而且她们都穿着完整的衣服,而你却周身一丝没有,实在是有些感觉难堪。

蝴蝶洗完澡裹着毛巾出来,就唬住了,看见两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姑娘跪在那里,笑容可掬,轻声曼语说:“请躺到这里来。”

她们微笑的神情却让蝴蝶有种挖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她拉扯着毛巾躺倒一张床上,她们却不由分说呼啦一下除去了那唯一的遮羞布,动作麻利且干脆,都不等蝴蝶做出任何的反抗。

蝴蝶至此就变得赤条条毫无牵挂了。

她一下绯红了脸。

其实之前在浴室里时,蝴蝶就忸怩着不想出来,甚是懊悔刚才怎么就耳软又被高若涵诓骗了去。

眼下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个过程给结束了。刚才没初来前,她关了龙头,听见外面静悄悄的,就猜想,如果没人的话,自己干脆就溜掉算了。

但当她贼溜溜走出浴室,一眼就看见两个穿着白色轻柔短袖制服的姑娘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她们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齐齐地说:请躺到这里来。蝴蝶确实是被唬了一下。

这下是逃都逃不掉了。

蝴蝶下意识挺了挺身子,说实话平时蝴蝶总是挺直腰板,一副昂首挺胸的样子,但一旦身上没了遮羞布,人怎么的就一下子萎缩了起来。

她看着这两个看上去才二十岁光景的小姑娘,干巴巴地笑了笑,那种表情可想而知有多不自然。

然后全身僵硬地躺倒床上,不知道自己的手和脚到底该怎么伸展。她尽量自我安慰:放松,既来之,则安之,不要让人家看出你是个连SPA都没做过的乡巴佬。今天就这样豁出去了。

闭着眼睛,尽量不去看她们的笑容,怎么说,她们虽然笑容甜美,但在蝴蝶看来却说不出的邪恶魅惑,她们的目光好像还带着点穿透力,一眼就可以判断你到底是不是个美人坯子。

又好像,她们准备伺候好她,然后把她送到某个男人的寝殿去。后宫戏里不都是这么拍的?先让你玫瑰香汤沐浴,然后往一个男人被子里塞。

天晓得,蝴蝶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好在她们很快又为她重新盖上了一条轻柔的白巾。白巾遮住了腰以下的部位,一双温暖而柔软的手开始为她上油按摩起来。

第一百十八章 风流起来了

这手柔柔的,软软的,从颈部到脊背,一直到腰肢,一路来回摩挲揉按,蝴蝶忽然之间就平静了下来。不但安静了下来,整个人都酥麻了,不但酥麻了,简直化开了。

本来下午就有些困,刚才又痛快地洗了个澡,禁不住这一通挫骨消魂的手法,神思渐渐开始涣散,迷离起来。

隐约感觉自己似乎到了一处林子,看见林子里站着一个少年,笑容迷醉,眼眸清亮,他伸出手,轻轻叫唤着无极的名字,然后拉着她往林子深处走去……

蝴蝶正陶醉着,忽然就回过了神,似乎眯着才一瞬间的功夫,发觉那双手已经挪到了腿上。

蝴蝶本来身上什么都没有,这双要命的手就在她大腿根部来回摩挲,蝴蝶心底里居然腾升了一股异样的感觉,酥*痒,有种欲死欲飘的感觉。

但那遥遥的快意,如恶魔般在嘲笑着她。时而近,时而远,你越是想推开他,他就黏糊你黏糊的更紧。

好在脸上不知何时被人抹了一堆浆糊样的东西,不然此时肯定是娇羞满面,神情糜烂之极。蝴蝶使劲憋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但越是憋着,越是容易往那种地方想。

越想越是情难自控。

蝴蝶暗暗叫苦:这一大把岁数的人了,怎么就这么风流无度起来了?

蝴蝶从来没有想到,这女人摸女人,都能摸出这样的境界。难怪有些大老爷们成天就喜欢去按摩。这按摩的确是件要命的事。

蝴蝶就这样一个下午被这两个女孩搞得春心飘荡,淋漓不尽的感觉,她们微笑着结束完整个过程,为蝴蝶盖上白巾,说可以休息下。然后欠着身子文雅地退出。

蝴蝶又落得满心的虚空,简直空虚到了极点,她就这样痴痴地躺在那里,一动都不想动,怔怔瞅着天花板,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一通折腾,让人又是昏沉,又是清醒。

她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这简直就是一种摧残和折磨。临门之际忽又戛然而止,难道不是一种折磨吗?

整个房间静悄悄的,可以听见窗户外山鸟的啼叫声。蝴蝶感觉灵魂深处似乎还隐约残留着点感觉,让她长久不能回过神来。

四肢的肌肉上,不,骨头里还存留着先前的柔酥感,让人流连回味。

就在这时,本来关着的门,吱地一声开了,高若涵的脑袋探了进来,看见蝴蝶笑着说:“睡着了?”

这时候,说实话,蝴蝶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高若涵。

她一脑子在回忆当初和范凡在一起时的情景,又片刻晃到梦境中那个少年,眸如星辰,发若柔丝,温婉地拉着她的手,甜甜的笑意,柔柔的眼神。

两人无言中走到一处树下,然后轻轻相拥,刚想着,之后会怎么样,就听见了高若涵细细的嗓音。

她有些黯然失落。这人生美梦就这样被打断了。

高若涵见她没有反应,真以为睡着了,就轻声走了进来。

蝴蝶忽然转过头,看着她说:“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我还没穿衣服。”

虽说都是女人,但是蝴蝶实在是没有勇气在她面前露着身子。高若涵自然识趣,笑了笑说:“哦,我到外面等你。”

她退出后,蝴蝶一骨碌坐了起来,看见旁边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面料很好,滑滑的,穿在身上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没有扣子,只是用一根带子系着。蝴蝶穿好出来时,高若涵已经不在了,她就顺着通道一路寻她。

通道两边都是一个个式样差不多相同的房间,偶尔开启房门,可以看见一两个和先前为自己按摩差不多容颜和年纪的女孩子轻巧地进出,房间里光线柔和,可以隐约看见床上躺着一人。

蝴蝶赶忙挪开自己的视线,她想快点忘记刚才的经历。只要一想到就觉得满心都是猫爪的感觉。

她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着下楼,楼下的休息厅里看见高若涵坐在那里看一本杂志。

她穿着和自己差不多的衣服,一边看杂志,一边在喝红茶。看见蝴蝶,露齿一笑说:“怎么样,很舒服吧?”

蝴蝶算是挣扎着说:“嗯,是,舒服。”

高若涵让蝴蝶坐在自己身边,她脸色红润,像是上了胭脂,不过经过这一系列的养护,看上去皮肤果然和早些不一样了。

她本来皮肤并不是很好,有些暗淡灰黄,如今看起来居然有点晶莹剔透的明润。她神情满足地看着蝴蝶说:“呆会儿要在这里办张会员卡,有空可以常来做做。”

蝴蝶忍不住叫了起来:“办会员卡?常来?”

高若涵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是啊,这里真的很好,办张卡可以便宜点,以后我们可以常来。再说,毕霖不是在这里工作吗?看样子他老板为人还不错,说不定还可以有个优惠。”

蝴蝶真不知道该怎么和高若涵解释,自己刚才的那段经历,一想起来,脸上红云万朵,忙不迭转脸掩饰,一边还耐着性子劝她说:“这里太远了,来一次多不方便?”

高若涵挑了下眉毛,说:“这个没什么,休息天来,住一晚走人,我开车,不用你担心。”

蝴蝶有些口呐地说:“很贵的。再说,我上班很忙的。”

高若涵忽然盯着蝴蝶看了半天,嘻嘻笑道:“别推脱了,你就陪陪我而已。”

后来蝴蝶不知道梦呓般地又说了些什么话,反正高若涵基本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蝴蝶也只能满心郁闷,两人再次和毕宇辰他们碰面时,整个山谷里已经灯火阑珊,星光无数。

整个下午毕宇辰一直和毕霖在网球场打球。

打好网球泡了一下温泉,换了身衣服,就在一处休息会所里喝茶看报纸,等高若涵和蝴蝶。

夜晚一家人就在唐雨轩旁边的一处饭店吃了顿晚饭,具是山里的野味,山鸡,河鱼,菌菇汤,四人喝掉三瓶酒,饭后微醺的高若涵在毕宇辰的搀扶下回了唐雨轩休息。

毕霖说还有些事情提前就离开了。蝴蝶回到住处,之前匆忙放行李也没仔细看看房间。

此刻走进房间发觉这里果然不同于别的处去,这里的房间虽然也是标房的配套,不过整个房间设计很典雅。

第一百十九章 迈向樱花林

处处隐含着江南民居的风格,那些木头格子的窗户,上面镂雕的花纹很精美,山水花草各异。

床上有轻纱,可能因为毕竟是山谷里,不似城市里那般干净,到了夏天,各种飞虫很多。

据说重玚还不想多用驱虫的化学试剂,那些试剂虽然有效但会破坏一处生态链,反而不好,所以就尽量在别处动脑经来避免。每处还会种些驱虫的草药,倒是既美观又驱虫。

蝴蝶坐在床沿上,摸了摸洁白柔软的床单,又撩了撩床上的轻纱,真是有种穿越回古代的感觉。房间中的家具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不过看着都暗红富有光泽,做工精细,就像是古董一样华贵。

晚间蝴蝶也稍稍喝了点酒,此刻居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刚才没多喝,是因为毕宇辰在场,一般在外人面前蝴蝶很少喝酒,保持一点矜持还是有必要的。

此时蝴蝶却很想独自再喝点酒。

她看了看冰箱,里面有酒,就开了一瓶,斟满酒杯,拿着酒杯,推开木头的移门,外面是个宽敞的露台,可以远远看见山坳下面的湖泽,还有湖边的“花坞蘋汀”,里面灯光莹莹,人影流动,看起来晶莹剔透,像个湖边的水晶宫一般在这黑漆漆的山谷夜晚显得分外熠熠生辉,璀璨耀目。

虽说深秋夜寒,但是蝴蝶还是想在外面喝酒浏览四周。

酒快喝光时,她返身进屋,躺倒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折腾了半天,干脆起来,忽然想到外面去走走。

她知道这里离樱花林最近,下午都没去走过,被高若涵拖着一点自由都没有,明天可能要赶回魔都去,都没在这樱花林子里逛过,委实可惜。

就算下次说要来,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不如当下就去走走,深夜逛林子说不定也别有趣味。一想到这里,哪里还有睡意?

蝴蝶本来就是天生胆大的女孩,在大学时就不怕走夜路回寝室,每次都是方芸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好像生怕哪里跳出个鬼来。

蝴蝶根本就不信那些个。心里坦荡,天地则坦荡,人心幽幽,万物也就变成了鬼魅魍魉。

想到这里,便更加躺不住了。穿了身厚实的外套,就出了房门,一路下楼,向着樱花林走去。

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密密层层的樱花林,进了林子倒不觉漆黑,原来这林子的四周都安装了一些灯光很微的路灯,白天吸收紫外线,晚上发出微弱的灯光引路。

夜行到此处的人不至于被黑暗吞没。林子里有些微弱的散光,可以看到十米开外的地方,再远处就有些看不清晰。

林子里小径纵横,蝴蝶就依着小径,信步而行。耳边隐约传来乐曲,细访之下,才发觉路边有个暗置的音响,这乐曲就是从这里面传出。轻柔委婉,在这寂寂的夜里听来,很是悠扬。

走着走着,蝴蝶隐约觉得前面的小径上似乎有人影晃动,看不甚清。

走了这许久都没遇上一个人,出于好奇,蝴蝶悄悄靠了过去,循声而往。然后她就听见有人在那里说话,声音很熟悉,竟然是那个重玚。

只听他说道:“小霖,你都安排好了?”

小霖?叫得怎生亲切?蝴蝶忽然恍然,小霖?难道是毕霖?

只听另外一个清脆年轻的嗓音说:“都安排好了,他们住在唐雨轩。”

果然是毕霖。

蝴蝶走的更近了,昏暗的路灯下,果然是他们两个,正肩并肩走着。那重玚走的很慢,双手插在裤袋里,穿着身长大衣,领子立着,只能依稀看见他半张俊美的脸。

脸上眉眼展绽,似乎带着笑容。

蝴蝶隐藏到一株大的樱花树下,她倒并非想偷听人家说话,不过她不想让重玚发现自己而已。这快半夜了,不睡觉,在外面溜达总是不雅。

重玚说:“哦,你安排他们住在那里了,我以为是住在‘花坞蘋汀’里的。那里好像有房间的。”

毕霖接口说:“那也是爸爸的意思。他说他们自己买单。”

重玚沉吟了一下,说:“这个其实不必,住一个晚上又有多少钱。本来会所的房间比较好些,那唐雨轩不过是接待外面来客的宾馆,里面比较简陋。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住得惯?”

蝴蝶不由咂舌,这还叫简陋?

对蝴蝶而言,已经可以说是富丽堂皇了。她之前和范凡一同出去旅游过多次,和方芸也一同旅游过。和范凡在一起不过也是四星级的标房,就是两张床,一个卫生间,只是早晨有免费的早餐,可以吃各种中西式的早点,还有各种饮料果汁。

对蝴蝶来说已经算是奢华到了极致。

每次他们两个都是吃得肚皮溜圆才出了餐厅。

和方芸一起去旅游就更加简陋了,连两星级的宾馆都住不起,住的是没级别的小饭店。

怕那马桶脏,每次都用塑料袋一层层包好,才敢坐上去。

即使这样,两个人也是玩的酣畅淋漓,没什么不满足的。

今天那样雕梁画栋,一派古色古香的房间在重玚嘴里居然称为“简陋”?

蝴蝶忽然发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重玚,也越来越不明白这有钱人到底是多有钱。只能感叹,自己真的是孤陋寡闻,难怪老板一直对她们这帮编辑不满,看甚都不顺眼,没到那个档次,在做那个档次的东西,可见吃力不讨好。

只听重玚说:“小霖,我知道今天你本来休息,辛苦你了。”

毕霖呵呵笑了笑说:“没事,老板。”

忽然那个重玚像是有些不满地嗔道:“别叫我老板,老板的,在外人面前你可以那样叫,就我们两个,干甚么这样见外。你知道我一向把你看成是我的朋友。我开这个会所也并非为了做生意,这又能赚几个钱?”

毕霖似乎有些迟疑,然后轻轻说:“我明白。”

重玚忽然伸出手,又习惯地放在了毕霖的肩上,口气悠远,慢慢说:“我只是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一山一水。你们也不是纯粹为了我工作,而是为这山水工作。你明白就好。”

毕霖依旧低压着嗓门,说:“是,”

第一百二十章 满脑子江南水乡

重玚明亮的眸子似笑非笑看着他的脸,然后说:“好了,本该让你休息的,只是回来后有些不放心,还是找你来问问。我走了,你回去休息吧。”

毕霖说:“好的。”

重玚笑笑,仰头走了。毕霖就在原地站了会儿,似乎还在想着心事。蝴蝶就从树后闪了出来,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娇声说:“嘿。发呆啊?”

蝴蝶本来就有心想吓他一跳,不想真的就吓到了他。他冷不丁被人一拍,差点跳起来,大叫着:“谁?”

蝴蝶哈哈大笑,说:“我啊?”

毕霖看清原来是蝴蝶,就放下心来,有些不愉快,不过又毕竟不好发作,怏怏说:“姐姐,你干什么嘛,这山谷里晚上这样真的是要吓死人的。”

蝴蝶看他神情微变,就知道这一举动有些过火,不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说:“哦哟,对不住了,小霖。”她最后两个字特别加重的口音,学着先前重玚唤他的口吻,眨着眼睛,关注着他脸上的变化。

毕霖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他根本就没听出蝴蝶是存心这样叫。

“没事。这么晚了,姐姐还不睡吗?一个人散步?”

蝴蝶叹了口气说:“你姐姐啊,是个认床的人,换了个床,就容易失眠。先前听你说这樱花林怎么好,就忍不住出来溜达一下。”

毕霖重新又开怀了,笑着说:“是房间不好吗?本来重玚说让你们住在‘花坞蘋汀’的,但是爸爸说还是住宾馆的好。”

“房间很好,真的很好,你姐姐也是托你的福才有幸住上这样漂亮的房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古代。只是你姐姐这个人认床,再好的床都不及自家床安稳。不过没事,我刚才喝了点酒,有些兴致而已。呆会儿困了就好了。”

毕霖用一种柔柔的语气说:“那我陪姐姐逛逛?”

蝴蝶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眼前这个少年,果真是讨人喜欢的紧。就说:“你不累吗?一整天都陪着我们?”

“不累,反正我也睡不着。”

毕霖果真陪着蝴蝶在这樱花林子走了半天,直穿过整个林子,一直到山谷的西侧。那里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地势渐升,渐窄,合拢为一条幽僻的山路,蜿蜒伸向山中。

到了这一处便没了路灯,山路上漆黑一片,尽管今晚有些月色,不过月下山中显得说不出的幽深恐怖。两边林木森森,山风飒飒,令人不觉须发直立,心底发怵起来。

毕霖止住了脚步说:“姐姐,这里上山了,山里荒芜,而且路很陡峭,别再走下去了。”

两人开始往回走。

蝴蝶想到那次和潜水鸟在老马的山里别墅住过一晚,那还是仲夏夜,可以看到很多萤火虫。

那晚潜水鸟一直徜徉在身边,一路说着话,当时情景依稀在目。只是不知道今后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和他能单独遨游。

人生境遇随变,错过了一城,当真是不知道下一城会是哪里。

想到此处,有些沉默。看着黑暗中的毕霖,个子真是高,比他老子还足足高出了半个头多,应该有一米九吧?蝴蝶感觉自己走在他身边,就像个小矮人一样。这种感觉真的好有趣。

蝴蝶忽然问:“你平时上班怎么上的?”

“这里有一栋员工宿舍楼,不想回城,可以在这里住下。若是回城,每天有班车在市中心接送,只是路上要一个多小时。我偶尔回城,大部分时间还是喜欢在这里住下。”

“这工作倒也是惬意的很。”

毕霖笑笑说:“还可以把。”

“你那老板对你好像很看重?”

“他为人很好,对所有人都很好。不光是对我。”

他后面这句,像是有意加上去的。蝴蝶一笑,她当然不在意这个。她感觉冷风一吹,酒意醒了很多,身子果然觉得困倦起来。想着,是该回去睡觉了。

“我倒是一直想问你,可是每次到了嘴边就忘记了。你这工作是自己找的?”

毕霖一边走,一边说:“其实是我爸爸一个朋友推荐的,他听说我在老家做过一阵子教练,又恰好知道这里需要这方面的人就推荐我来此处面试。”

蝴蝶哦了一下,略有思索,然后说:“是这样,不错,这个工作不错,挺合适你的。”

毕霖看了眼蝴蝶,轻轻说:“姐姐以后常来玩。”

蝴蝶伸了下舌头,俏皮地说:“姐姐怕荷包里的银子不够这里的花销。”

毕霖嘿嘿笑笑,并不回答。

回到唐雨轩,毕霖就说:“姐姐回去休息吧,我就送到这里了。”

蝴蝶笑眼如画,说:“多谢,小霖弟弟了。姐姐这厢有礼了。”

毕霖转身离去,消失在月下,蝴蝶返身上楼,此时夜深,蝴蝶感觉双眼都异常发酸,加之刚才走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的确很疲累,倒床上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这一夜梦境不断,可能下午被吊足了胃口,却迟迟得不到释放,梦境中居然春梦绵绵。和那个柔发少年少不得一番缱绻缠绵不断。

她也记不清这少年到底是何人,面容很是模糊,只是那眉眼清俊温和,一忽儿觉得像是重玚,一忽儿又感觉是毕霖,一忽儿便认为是潜水鸟,总之异常诡谲。断断续续醒过来几次,身子仍因突然惊厥而兀自发颤。

早晨被一些不知名的山鸟,一阵随着一阵清越的鸣啼声唤醒。

那鸟声也甚是奇怪,时而感觉在云霄,遥遥的,随风荡开,直达天际,感觉铺满整个山谷。时而又像是就在窗前,特别惊心嘹亮,一声一声都让你心惊肉跳。好像是两只鸟在那里对歌,比试着歌喉。

蝴蝶幽幽转醒之际,发现房间中晨光朦胧,稀疏的微光中,兀自落落地看着房中的陈设,一桌一椅都仿佛带着亘古的静默,有些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恍惚。

说来也奇怪,就在她转醒之际,那些顽皮恶作剧般的山鸟不知道飞到了何处,窗外瞬间宁静了下来。

蝴蝶看了下时间,还很早,料想高若涵他们应该还没有起床,就在床上再躺躺。

感觉这山里的清晨的确很不一样,可能夜晚寒冷,窗户上居然有些薄薄的雾气。于是满脑子想的都是那种江南水乡,晨雾缭绕,晨炊袅袅。青石长街上挑着担子的生意人关门上路开始一天的买卖,吆喝声飘向长街尽头,人生就是从这清冷的早晨开始。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熟悉的香味,隔壁人家的小妇人在大门口梳理长发。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瞬间心潮澎湃

那隔壁人家的小妇人似乎就是自己的化身,眉眼脉脉,忽听得屋内男子轻唤,立刻转身而入。生活就是那两股子饴糖,分都分不开你我。

破天荒,蝴蝶一大早就起床了,她梳洗停当,下楼到餐厅。本来就不是什么旅游的季节,加上这里消费也贵,昨晚客人总共就十来个。

大多也是夜游神,晚上精神满满,清晨自然就是睡意浓浓。

餐厅里虽然已经有厨子在那里做早餐,但是食客却是寥寥。

蝴蝶就找了张临窗户的桌子坐下,看着被擦拭得干净光亮的桌面,蝴蝶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很饿。

两个荷包蛋,一碗小米五谷粥,一小碟子的炒面,外加一块核桃仁派,一盘各色水果,当最后那杯咖啡摆到蝴蝶面前时,蝴蝶感觉人生充满了美好和满足的滋味。

这时她看见高若涵和毕宇辰姗姗来到。他们起身也早,可能平时都是勤劳惯的人,一般不喜欢睡懒觉。

高若涵气色红润,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看见蝴蝶,像是很惊讶地咦了一声,说:“你居然比我们还早?不多睡会儿?”

蝴蝶微笑说:“早上鸟叫声好响,把我给吵醒了,就睡不着了。”

高若涵就说:“我还以为我们早哪,呵呵。你已经吃完了?”

蝴蝶点头。高若涵转身和毕宇辰去拿早点了,他们两个在一溜的长桌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回来时,每人手上端着一盆子的食物。

毕宇辰斯文地同蝴蝶打了招呼就自顾吃了起来。蝴蝶尽量扭过头去看窗外,山谷里晨雾迷漫,像是笼罩着层白纱,远处的房子看起来有点海市蜃楼的虚幻感,影影倬倬。

高若涵忽然说:“吃完早饭,你收拾一下,我们要早点回去。”

蝴蝶哦了一下说:“我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下楼时就理好了。”

高若涵又说:“本来是不用这么急的,但是昨天宇辰他接了个电话,有个案子好像有点问题,他今天要赶回去处理。”

蝴蝶慢慢道:“哦,是吗。”

高若涵看了眼蝴蝶的咖啡,就问:“这咖啡如何?”

“还行。”

“嗯,我得来一杯,说实话,昨晚我还是没睡透。”

毕宇辰就问:“怎么?”

高若涵嗳了一声,说:“不知道。”

就在蝴蝶回城后不久,有天潜水鸟忽然打了个电话给她,说:无极,我已经把房子搬过来了,就在你家附近。我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

这番突如其来的话,让蝴蝶握手机的手都忽然间颤抖起来。

蝴蝶这辈子算来仰慕过她的男子并不少数。

范凡的爱是热烈的,如火如荼,从来不含蓄保留,当然他也不让她有所保留。

他们的热恋开场就是激情满满。在蝴蝶第一次到他家开始,他就像是影子一样附在蝴蝶的身边,虽然蝴蝶闪躲飘忽,但他自然不会让她轻易逃脱。就在他抵着她在墙角热吻时,蝴蝶就已经是他的笼中之鸟。

他们在无声中彼此挣扎了许久,蝴蝶算是使出了全身的劲和他激烈搏斗了许久,显然那只是枉然,这种行为通常的后果只是加重事情的严重性和激烈性。

她都能在黑暗中看见范凡冒着火花的双眼。他的烈焰堪比指环王中魔都的地狱之火,注定是要吞噬两个人的。

范凡力气很大,身体强壮,对于一个弱不禁风的蝴蝶来说,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这猎捕的过程,他有一个长夜的时间来持续这个游戏。

在他的世界里,还是头一次有女人这样激烈地拒绝他的拥吻。难道自己没有魅力吗?难道你真的不想?难道你只是喜欢这种假装?

不管以上问题是否成立,那个时候范凡只是一心想得到她而已。

他死死扣着她,让她动弹不得,他能感觉出她反抗背后的那种虚弱,欺骗,还有只有他知道,她浑身都在发烫,意志在坠落,别看是在推他,其实就像是汪洋中旋转的小舟,她疯狂的旋转不过是因为迷失,更渴望离暴风雨近些,近些,来浇灭她……

心里一直在坏笑,无论你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今晚你注定是我的。

后来还莫名其妙冒出个自称为美籍华人的杰克熊。

当然,有过一次深切教训的蝴蝶算是明白了男人的那点子诡计。

她知道他的那些想法,所以就尽量避开了。最后杰克熊黯然离开了魔都,带走了另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多年之后他还曾打过电话给她,述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说其实当初想带她去美国一同生活。

蝴蝶哑然失笑,这一厢情愿的爱情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后来还有个什么诗歌协会的诗人,出版过一本什么诗歌,一次饭局上认识后,就每天给她发送一首诗歌。大胆而直白,可能他自己觉得浪漫而激情,大有郭沫若的凤凰涅槃的精神,但对蝴蝶来说,却犹如白开水般毫无滋味。

此后林林种种还有些小插曲,各式各样的求爱,各种花目的示好不过很难让蝴蝶真正动过心。

这次,潜水鸟一句:我是真心的。就让蝴蝶一瞬间心潮澎湃起来。

若说人与人讲的可谓是缘这个字。若是无缘,真的很难让双方倾心,即使天天处在一起,也未必能擦出火花来。

潜水鸟搬来后的一周,就骑着单车跑来找蝴蝶。蝴蝶看着他,就问他:家可都搬好了?

他笑嘻嘻地说:都搬好了。

蝴蝶一边煮茶,一边就细细问他搬家的经过。

他说:那房子原先都弄好的,那对夫妇的儿子突然出国申请签证下来了,就急着卖掉房子给儿子出国留学用。所以也算是捡个便宜,直接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蝴蝶听了很欣慰,说:这就好。有什么需要我这里帮忙的,尽管说声。对了,搬家那天怎么不叫我?

潜水鸟看了眼蝴蝶,说:“你有什么用啊?东西那么重。”

蝴蝶听了也只能笑笑,是啊,自己有什么用?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搬东西?

不过听说他样样都齐全了就心里高兴。两个人坐在蒲团上,喝茶。

第一百二十二章从一尾金鱼讲起

边喝茶边就东拉西扯地说了一通无关紧要的闲话,说到了老马他们,潜水鸟说上次吃完后就没有了老马的联系,估计又跑到什么地方云游去了。

说到合子,两个人相视一乐。说着说着又聊到了以前那个万俟老头如何有趣,那些都快烂霉了的陈年往事,居然都被系数倒了出来,充满说不出的温情,在这深秋的午后却让两人感觉说不出的亲切。

这是潜水鸟自从蝴蝶父亲去世后第二次来她家,这中间居然间隔了五年之久。

看着房间中基本没啥变化,又细细看了看蝴蝶,倒说不出有啥变化,似乎更加动人了些,眉宇间透出的淡淡韵味,很是让人回味。

蝴蝶也有意无意在看他,偶尔两人忽然对视,有些违心地再避开对方的目光。潜水鸟看到那鱼缸里的一尾金鱼,就笑着说:怎么只有一条鱼?

蝴蝶喃喃说道:养不好,都死光了。

入冬后,这鱼渐渐就不吃食了,水也不至于脏。蝴蝶现在几乎不用经常给它换水,渐渐就忘记换水这件事,越加偷懒了。不过水虽然有些脏,这鱼倒是不在乎,照样很快活,不过一到黄昏它就会停在水里,不多动了。

潜水鸟就说:我也想养点什么动物,你说样什么动物好?

蝴蝶想了想,说:养动物是好,不过如果你上班真的很忙,就还是不养的好,毕竟你要花时间照顾它。你养了就知道,什么是责任了。

潜水鸟点头说:也是,现在太忙了,等空一点再说。养点不烦的动物。

蝴蝶曼声说道:哪有什么不烦的动物?

潜水鸟忽然说:养个人烦不烦?

蝴蝶一愣,随即笑了:你说烦不烦?我就是怕养人烦,所以才不结婚的。

潜水鸟脸色有些变化,他拿起茶杯,呡了口茶。一贯不常喝茶的他,有些不适应这苦苦的茶。

喝完轻轻放下茶杯,略有所思地看着蝴蝶说:人家不就是为了小孩才结婚的吗?

蝴蝶低下了头,这个问题,说实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讨论下去。两个人好不容易见个面,为甚去讨论这不合时宜的话题?心里也很纳闷,干什么莫名其妙讨论起小孩的事情了?难不成他已经想养个小孩了?可是——

在蝴蝶眼里,他不过还是个少年,虽说这些年也算是浮浮沉沉有所历练,但是毕竟自己还尚年轻,年轻轻干什么总去想这么老成的事情?

孩子?哎,蝴蝶轻轻叹气。

蝴蝶就问:你新家离这里可远?

他盯着蝴蝶,忽而又离开了视线,好像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个谈话中,突然变了话题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才用一种不轻不重的口气说:还可以吧,走路的话,我估计要半个多小时,我骑车过来很近。不过还得把车扛到五楼,实在很吃力。改天要找个车棚,就好了。

那天整个下午,外面忽然飘起了初冬的第一场雨,虽然不大,但是天气隐晦,光线昏暗,还未到黄昏,就有些落寞的感觉。

茶壶里的水一直在冒着热腾腾的水汽,蝴蝶就这样面对着潜水鸟,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沉静感觉。

他们两个在一起时,就是这样,没有太多荡漾的火花,只有的是柔柔的恬静和漫漫的消磨。彼此就这样对望,似乎就能填满心头那幽幽的心坑,随即装满了幸福。

很长时候,两个人谁都不说话,房间中变得很是宁静,潜水鸟低着头坐在那里,蝴蝶就琢磨他会在想什么。然后潜水鸟就会忽然抬起头,充满猜测的目光洒向蝴蝶。那种淡然,好像天边的一抹浮云,让人看不透,也道不明。

蝴蝶忽然觉得,潜水鸟毕竟和之前在一起工作时的那个少年郎有了些许的变化,说不清楚,只有心里明白。

他忽然幽幽说:我住在以前那个地方的时候,经常会想,离你这里真是远。

忽然他又狡黠地一笑,说:现在好了,近了,我们可以,可以常见面了。

说完,他痴痴地望着蝴蝶,热切地想从她这里得到某种肯定。蝴蝶却偏偏这个时候低下了头,给他倒茶,然后说:“可是,可是你这里离上班不是远了吗?”

他踌躇地说:“是啊,上班是远了些。”口气中带着明显的失望情绪。

忽然又变得很傲慢地说:“我以前住的那地方可漂亮了,我每天都喜欢到滨江大道上去骑车,这里一点都不漂亮。连个绿化都很少。社区里脏兮兮的。”

蝴蝶听了,咬了咬嘴唇,心里有些不痛快,既然不喜欢这里,干甚么搬过来,又不是我强迫你搬到这里?你自己忽然就搬过来了?

只是嘴上还算是把控着,没让这话溜出来,硬是压在了心里。

不过,脸上刚才那柔和的笑意明显就淡了许多,好像被一片乌云隐去了。

对于这个问题,蝴蝶没有接口说下去。

她也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

好不容易大家见个面,别闹得不欢而散。

不过,本来蝴蝶还想留着他一同吃个晚饭什么的,一下子就变得兴趣索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厢情愿。他搬过来自己就乐颠乐颠地连个北都找不到了,这也显得太不矜持了些,虽然自己知道心里是喜欢对方,不过也不至于喜欢的没了自尊心。

蝴蝶这边一冷淡,那边潜水鸟当然感觉出来了。他心里也有些不快,想,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为了你才搬过来的,你不得表示一下?我都做了这样大的努力,接下来是该你付出的时候了?难道你就这样对待我?这不是太辜负了我?

要说这两个人就是这脾气,一冷,就全盘冷了下来。只有这茶壶还还兀自冒着热气。

两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那晚,蝴蝶最终没有开口留他吃饭,其实蝴蝶也不知道留他吃什么晚饭,自己平时吃的都是些生冷食物,极其简单,又不惯于烹饪,所以就没提这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空无一物的房子

他当然也倔强地不开口邀请她一起出去吃个饭,蝴蝶看着天色昏暗,外面冷飕飕,寒风凛冽,就说:你早点回去吧。

潜水鸟默默站了起来,冷冷地看了蝴蝶一眼,他很想能拉一下蝴蝶的手,是啊,她就在他身边,距离那么近,能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让人很沉醉。

这香味闻着不像是衣物芳香剂的气味,像是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很淡,略远些可能就闻不到了。但是刚才两个人从地上起来时,忽然离得那么近,这味道一下就钻入了鼻孔,让他有些情不自禁想去拥住她。

他站在那里,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今早出门时,特别洗了个澡,洗了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还在镜子前看了半天,仔细梳理了头发。

他不想邋里邋遢地出现在蝴蝶面前,他希望蝴蝶看到的是自己比较好的一副样子。而不是昨天在家里忙乱了一天的狼狈样子。

其实自己嘴上说家里已经弄好,实则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房子里虽说经过一些装修,但是很多生活设施都没有装好,淋浴器没有,燃气灶也没有,家具也没有,总之其实是什么都没有。

这也没办法。事实就是这样。

以前自己住的都是租用的房子,基本上都配备简单的生活设施,为了搬家方便,也没有买过这些。所以,忽然一下子从租房变成自己有了自己的房子,才发觉原来还需要从头添置起来,看着空旷的房间,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一箱子一箱子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搁在角落里,也没个衣橱可以放置,就暂时只能这样了。

这一个礼拜都没床,就直接睡在地板上,好歹自己还有个电视机,晚上还可以看下电视,不然就只能看手机了。

所以这一个礼拜他过的真正叫乱七八糟,七颠八倒。连喝个热水都麻烦。

他除了每天要上班,还算是忙里偷闲地挤出了丁点宝贵的时间给自己。

到卖场去买实在是没有那大把的时间,所以全部网上解决。

买衣橱,买洗衣机,买燃气灶,最头疼的是网上买来的热水器人家不安装,还得自己动脑筋装。

他在魔都有个远方的表弟,就把他叫了过来,表弟虽然撇着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不过好歹还是来了。昨晚两个人算是齐心协力,一同把这热水器给装好了,这一个礼拜他还是昨晚第一次洗了个热水澡。那个叫舒畅啊。

至于床,人家还没送,可能要到明天。燃气灶,也没来,估计还要晚些,这年底了,快递也慢。

洗衣机是昨晚来的,已经塞了满满一洗衣机的脏衣服都来不及洗,想着今天下午回来后开动洗衣服。

今天这身衣服是自己最后一身干净的衣服了,要说换,还真是快换不出来了,不然得把夏天的衣服穿在里面,不过这也忒可笑了。

本来他并不打算今天过来,今天家里一大堆的活等着他干,就是什么都不干,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看会儿电视,玩下电脑游戏。

这一个礼拜,他忙着搬家上班,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实在也是很疲乏。那种累,是从四肢各部位散发出来的。

但是不知为何,他心里很着急,急着想看见蝴蝶,从上周打过那个电话后他总觉得蝴蝶似乎在等他,等着见到他,这种念想让他很兴奋。

顾不得那些,就忙不迭地扔下一干事情,先跑到了蝴蝶这里来。原指望蝴蝶会怎么对他,不想就是这般冷淡,所以不免心又暗淡了下来。

站在那里,心情阴沉地看着蝴蝶。

蝴蝶恰恰天生又是个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人,别看蝴蝶身边似乎桃花不断,其实她实在是个情商不高的人,虽说谈过恋爱,但是依然不太懂得到底应该如何对待一个男人,或者如何和一个男人相处。

在她的世界里,万事都很简单,简单到认为男人都没有什么性格,脾气,奢求。如果你不开心了,她也绝不会来问你到底是为何不开心,或者发生了什么?

她只会默默自己等,等你自己重新开心起来。至于你到底为了什么,你若不说,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来问一声。

所以她和范凡分离了那么多年,至今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而且从分离的那天伊始,他们之间却没有一个字的交流。她只是知道,糊里糊涂就发现身边没了一个人。

范凡却是不想再说。

一个人一味地付出,总有一天是要厌倦的。

而她自己也是永远推不开心中那扇该死的门,活活把自己闷死在里面。

就算是满心的欢喜和爱恋,开门看见潜水鸟的那会儿也只是微微一笑,闪身让他进来,没多少温情的话,或者一些让人听了热血沸腾的语言。

其实就那之前,潜水鸟在一路上就思索着她看见自己会有什么表情,事实却是让他如此失望。

蝴蝶在那里弯身收拾茶壶。刚才站起来衣袂带到了茶壶,打翻了,洒出了好些水在外面,还流淌到了地板上。

她正忙着用布头擦拭。潜水鸟就看着她,也不做声。直到她完全收拾好了,站起来笑笑盈盈看着他,脸上红晕像是海上升起的那抹云霞。

蝴蝶说了句:你等等,我换身衣服,送送你。

虽然外面阴冷萧瑟,但屋里暖和如春。

就在她换衣服的那会子,潜水鸟已经把外套穿好了,闷声站在那里。他一眼就可以晃见房间里的蝴蝶也在换外套,脱了居家的那身休闲服,露出里面浅黄色的毛衣,然后就穿上一件更加厚实的外套,并且拢了拢头发,她连房门都没关。

在他面前,蝴蝶似乎没有什么忌讳,可能这也是之前长久一起工作过的原因。在她们这些女生眼里,潜水鸟就是个隐形男生,或者从来就没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私密的事情从来就不会忌讳到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 怎么和人就没感情

她们在办公室换衣裳,化妆,说每月如何痛经,甚至明月还会来讨论她和她先生之间的*频率,合子怎么和初识的男友发生第一次关系,医院里的堕胎等林林种种。

潜水鸟也是见惯不怪了,甚至就算面对明月她们丰满的身躯也没有感觉,或者说根本就是无动于衷,不过作为一种礼貌君子风度,他还是会自己适时转开视线。

毕竟她们可以不把他当做男人,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男人。

蝴蝶合上房门,两人前后下楼。

本来蝴蝶还想陪同他走一段,发现外面雨居然密匝了起来。

潜水鸟戴上衣帽,把脸藏在深深的帽子里,黑漆漆的眸子掠过蝴蝶的脸庞,说:你还是回去吧,雨大了。

他的车就停在下面,他飞身上车,蝴蝶欲言又止,最后就默默看着潜水鸟消失在雨中。

之后蝴蝶和潜水鸟之间的往来毕竟频繁了起来。

说来也怪,这些年蝴蝶单独生活时样样事情亲力亲为,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通常会到外面去找一些技术工人上门来做,从来也不觉得生活中需要什么人帮助,事事都迎刃而解。

但是自从潜水鸟搬了过来,以前那股子依赖劲莫名其妙就冒了出来。

之前一起上班时,一遇到什么问题就“小应,小应”地唤他,他无论多忙都会耐心地帮她弄好。

有时候虽说也不耐烦,但是总是放不下心,脾气过了之后,还是会挪着凳子凑到她近前,问她:又怎么了?

蝴蝶会用一种眼巴巴的神情看着他,好像重新获救一般,嘟囔着说:小应,这个,这个是怎么回事?

潜水鸟就生冷地说:让开,让我看看。

潜水鸟知道,虽然蝴蝶很多方面很能干,很有才情,但也有很多方面真的很白痴,譬如网络,电脑。

一旦遇上这些问题,她就慌得不知所措地呆在了那里,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有时候问题真的很简单,很简单,他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她又欢快地乐颠乐颠,让潜水鸟看着既好笑,又好气。

所以只要一听到她在一边怯怯地唤“小应,小应”,他就知道她那里又出问题了。

开始有些反感,想着,这女人怎么就这么白痴?这点事情自己想办法解决不成?我又不是你的秘书?

但渐渐地,“小应”就成为潜水鸟的一种习惯,每天不听到她这样呼唤自己,似乎还挺不习惯的。

再后来,只要一听到她叫“小应”两个字,无可救药地,心里头就会莫名其妙荡漾起一阵柔柔的暖意。

这呼唤在他耳边已经消失了很多年了,有时候会在梦里出现:小应,……

他猛然回头,却看不到任何人,那种强烈的失落让他很伤情。

这一阵子,潜水鸟帮着蝴蝶解决了她的电脑问题,她家里一个壁灯总是幽冥闪烁的问题,以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生活杂事。

其实他并没空到真有那么多闲工夫来折腾这些个杂碎事,只是接到蝴蝶的电话,虽然心里有点不乐意,不过像是一块石头沉在心湖里,那晃荡着的影子让他不能安下心来。

只要能挤出一点时间,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往蝴蝶这里来。

蝴蝶家的电脑这次是的确有问题,在潜水鸟看来,这台老旧的破电脑早就该扔掉,换新的了。

但是不知道为何,蝴蝶却是不愿这样,她看着潜水鸟满是嘲弄的表情,努着嘴说:这台电脑跟了我很多年了,我在上面不知道写过多少文章。有感情了。

潜水鸟内心有些好笑:居然和一台破电脑有了感情?怎么和人就没感情?

他研究了半天,说是需要重新安装一下,看看还能不能复活。

只是这天下午他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说单位临时有事需要他去一趟,看着蝴蝶急巴巴的眼光,他又软下了心,说:我先带回去,晚上回家有空帮你重新搞一下。不过,说真心话,你还是需要换台电脑了。

换一台电脑不值什么钱,这废铜烂铁,直接扔了就完事了。这就是潜水鸟的潜台词。

如今电脑早就更新换代了几次,潜水鸟近来还琢磨着要买台苹果的电脑,不过他在家的时间堪比黄金,睡觉都来不及,电脑倒像是个摆设。

为了电脑的事,他还陪同蝴蝶去了次家电中心,看了各种牌子的电脑,当然,他顺便又仔细看了眼那款新出的苹果电脑,小巧轻薄,很是中意。一边逛一边满是揶揄地推荐蝴蝶:你看,这电脑不是很好吗?

蝴蝶对于这些电子用品不如他这般痴迷,电脑不过是为了写文章而用,此外就是看看电影,所以她并不想花上一大笔钱来购置这些个东西。能用就好。

但潜水鸟却认为:高档的电子设备,是人生的一种享受。

可见两人的观念有多背离。

那天晚上回到家,潜水鸟花了一个晚上总算是帮蝴蝶把这台旧电脑重新复活了,看着恢复健康的电脑,他很得意而高兴。

只是眼下是没那么多空闲,想等着休息天再给蝴蝶送回去。他一边吃着外卖,一边打了个电话给蝴蝶,说:电脑搞定了。

蝴蝶很开心,叽叽呱呱说了些客套话。其实潜水鸟并不想听这些客套话,说实在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时候客套话反而是伤感情的话。

可是,蝴蝶只会说些客套话,却从来不会说些动情的话。

蝴蝶并没有意识到电话那头的寥落情怀,还一个劲自己在那里说,该怎么感谢,云云。

潜水鸟想:我做这些难道只是为了你的感谢?

那晚他一直折腾到深夜才睡下,第二天又匆匆早起赶到单位。单位近来来了个新同事,叫白苏,本地的小伙子,跟着潜水鸟工作,算是他的一个下属。

白苏年纪并不比潜水鸟小多少,可能也就个一两个月,他原先好像也是在一家国企电脑公司任职,挺好的地方,不知道因何忽然跳槽来了这里。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天并没结束

不过在这个城市变换工作本来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不值得去多琢磨。

几天接触下来,潜水鸟觉得这个白苏人为人真诚,有一说一,不过那种耿直的确有些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如今这号人物可不吃香,也就明白他因何在原先单位会混不开了。

这个世界上有时候还是需要些圆滑的头脑。圆滑不见得坏,有时候是必须的。过分耿直难以同人相处。

以前潜水鸟也是一个死脑筋的人,那时大学刚出道,人人就一肚子梦想,一脑袋美好世界,哪里知道外面的世界哪里来的这样简单。

不过随着自己四处碰壁,栽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变得聪明了起来。

接触几次之后,潜水鸟发觉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和这类榆木脑袋的人相处,他不会暗藏坏心,不像以前在外地工作时遇见的那个杜鸥,奸诈狡猾,愚弄他人,好像就是他的一种爱好。

每每一想起这个杜鸥,潜水鸟就感觉恶心难受,好像刚刚生吞了一只苍蝇。

只是想到杜鸥,就会连带想到冷清荷,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那些个岁月好歹也算有她的一度陪伴,所以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转眼一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怎么样了?说不定都结婚了,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那时到底是谁这样卖了自己,差点让自己栽个跟头,这恨无奈被一直埋藏在心里。

好在时运还算不差,自己有惊无险,从坑里又爬了出来,意想不到回到了魔都,更加万万不曾想的是自己居然还把家搬到了蝴蝶边上,这人世真是阴晴难定,起伏难揣。看似走到了穷山尽水的,却是欸乃一声,水域忽然浩渺开阔起来。

如今这家公司甚是看重自己,而且这方面又恰恰是自己的强项,做起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这一年,已经接了好几宗项目,看着公司也在日益上轨,自己算是摆脱了厄运,好似渡劫一般,颇有些改头换面的气运。

眼下这个白苏和自己一起负责网络方面的工作,因为潜水鸟手头的工作着实太忙,即使天天加班都可能做不完,两个人彼此分担一下,工作上更能精益求精些,这也是老板的意图所在。

毕竟如今的工作量和半年前相比完全不一样了。业务领域在不断开拓,人力方面自然需要跟上。

这天加班到深夜,办公室里的人和往常一样一同外出吃个宵夜。

老板凤羽举着酒杯,敬在场的所有人,说:大家辛苦了。今天还有一件喜事要和大家说。

凤羽扬了扬眉毛,接着说:我们公司就是一个家庭,你们都是我们家庭中的重要成员。公司的进步就是你们的进步。眼下,我们公司正在和另外一家公司谈判,那家公司有意想收购我们公司,如果成功的话,我们公司将开启新的起点。我们公司也在一直努力,我们的目标是在新三板上市,我相信,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我也希望大家为了这一天共同努力。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可是一个重磅*。

虽然之前有些传闻,说是有人想出资收购,但是毕竟还是未经证实的消息,也只是私下议论的话茬。这么大的事情,今天从凤羽的嘴里说出来,显然不再是空穴来风。

凤羽年纪不大,四十开外,但是一直以来在业内都是以少年老成闻名,办事沉稳夯实,工作谨严,极富有头脑,绝对是个不能小觑的人物。翻江倒海,横空出世,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个公司是他一手创立,据说早年曾在一家世界500强公司任职,那公司甚是器重他,但是年少有为自然久难屈居人下,最终还是跳了出来单枪匹马干了起来。

潜水鸟当时初识凤羽,为他编写程序时,他整个公司才不过个把人,那时忙碌的时候身为老板的凤羽也充当马前卒,身先士卒。

毕竟那时的凤羽实力财力具是不够,养不起那么多员工,如今局面大变。

不但办公场所已经从他自己的住处搬进了一栋漂亮的小洋楼里,前后都有硕大的院子,员工也从当年寥寥无几一下飙升至今天百来号人在楼里穿梭忙碌,为他工作效力。

潜水鸟也算是看着公司一点点成长起来的见证人,期间过程不消言语,目睹着能有今日的成就,心下也是万分感慨和欣慰。

凤羽本身就是个口才极佳的人,在那里一通铿锵有力的言辞,极富有煽动性,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信心满满,似乎已经能看见一个灿烂的明天。

潜水鸟和在场所有人一样,听得热血沸腾。

这世界上商人和政治家一样,除了有超乎寻常人的脑袋外,还需要有个超乎寻常人的口才。这两者缺一不可。

真正成大事的人并非样样事情都亲力亲为,而是要会给手下的将士画上一个超级庞大的蓝图,那蓝图虽说是半是虚拟半是真实,但在那些手下人看来就完全是个真实的世界了。通过他们的努力,一点一点为你把这个虚框勾勒成一个现实战场。

这就是作为商人的成功所在。

凤羽显然已经具备这个实力。

看着下面一双双充满热切和激情的眼睛,炯炯地盯着自己时,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喝干了杯中的酒,然后缓缓坐下,招呼大家好好吃顿宵夜。

自己则很快就消失在了餐席上。

对他们来说,吃完这宵夜就可以结束这忙碌而疲惫的一天,回家休息了,但对凤羽来说,这一天并没有结束,他还需去应对一些必要的应酬。

虽然他很想回到家里,拥着娇媚的妻子好好柔情一番,他们如今聚少离多,妻子已经怀孕八个月了,但是他都没有一整天可以完全陪伴她。

虽然妻子很理解他如今正是风头上的人,陀螺一般地运转着,不得一点闲,但是每每长夜寂寞,也让她心生幽怨。

好在妻子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总是委婉地说:你去吧,我能很好照顾自己,你不用为我担心。

很多次他都满含愧疚地离去,但也无奈。

因为这是一个男人必须要做的事情,成大事者如何能拘泥于儿女情长?

第一百二十六章应酬缠身

值得他欣慰的是妻子实在也是个女中的丈夫,独自一人挑起了整个家庭的责任,一个人去医院检查,一个人在家料理一切。

虽然心有不忍,不过他想,以后一定能给她一个更好的生活,不,也是给自己孩子一个更好的世界,这就是他想给她的。

他不想让她和自己一起过着之前那种动荡和不安的生活。那会子他做了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从500强企业出来,放弃了那里让人羡慕的收入和岗位,公司为了留下他,都给了他一套房子,但是他并不在乎这一切。

没有收入,甚至连居住的地方都不安稳,唯一的一套房子就作为了办公场地,而自己和妻子却住进了老丈人家里。

好在老丈人也是个做生意出身的,深明大义,知道男人一辈子说不定会怎么起起伏伏,不过他看中这个女婿是个人才,就一声不吭,每日为他们两口子做饭买菜。

凤羽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深深感动着。

通过这一番士气鼓舞,他相信,他制定的那些个计划不到明年底应该都能完成。如果真的能在新三板上市,他想了想,自己该有多少身价?

当然这还不是目前该想的事情,眼下,一步一步都必须走坚实了,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那家和他谈判的上市公司如今开始停牌,业内一直在流传他们之间的联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觉得那家上市公司出资收购这样一家小企业纯属荒唐之举,抑或,是他们想依附人家做大做强自己。

但是凤羽心里明白,在如今网络化的时代,高科技就是革命的利器,这种老式的庞大企业若不寻求转变,寻找新的出路只能坐以待毙,自己手上握着人才和技术,这些恰恰是对方没有的。

对方虽然拥有一个强大的外壳,却没有致胜的核心技术,这正是他们焦灼的地方。特别是在如今的社会,他们拥有的那些技术早就过时。

老旧,面临着被淘汰的风险。

所以两家公司的合并,不过是取长补短,各取所需。

所以,凤羽信心满满,勇气倍增,这场战一定要打好,不光是自己,还是整个公司和那么多跟随自己的员工将面对一个崭新的人生。

想到这里,凤羽忽然间睡意全无,高速驶上马路,驶向那个华灯绚烂,凤羽知道,有些游戏你必须得参加,因为蕴含无限的商机……

潜水鸟那边和同事们一起宵夜,旁边的白苏就一直问潜水鸟:“应老师,你说这谈判会成功吗?”

他每每总是“应老师”,“应老师”地叫唤,让潜水鸟还有些不习惯,因为他和自己差不了多大。

人家既然这样热忱,他也不好太故作姿态,所以微笑着说:“呵呵,应该没问题。”

潜水鸟虽然心里也很是兴奋,不过毕竟经历的事情多了,有些期待日渐现实,公司合并的事情,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若成功自然好,即使不成功,公司目前发展良性,这就是一切关键。

所以,潜水鸟想着快点吃完宵夜,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这阵子尽在和蝴蝶折腾她那里的事情,实在是很累。

他一脑子想着家里的床,暖呼呼的被子,还有梦里那个甜甜的影子,也不知道为何,近来他频频梦见蝴蝶,她笑着走向他,他们在一处无人的林子里,漫步,漫天的云霞,映着她的容颜更加动人,她轻声换他:小应……

这天他下班比往常早些,就打算把蝴蝶的电脑送回去,她的这台破电脑已经复活,接着可以替蝴蝶工作了。

在复活这台电脑时,他偶尔留意了下蝴蝶电脑里的东西。

不知道为何,他原先不想去看,但是还是有些好奇心,想看看蝴蝶电脑到底都有些什么。不过蝴蝶既然那么慷慨地把电脑就交给了他,自然没啥花头。

他还是看了看,果然是没花头,除了她的那些文件包,一文件包的文章,可以说是干净到可以完全公开的地步。

不免是有些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蝴蝶的确也是个很自律的人,也许这点正是自己喜欢的地方。

不过,反过来若让自己的电脑随意给蝴蝶看的话,他不由嘿嘿暗笑。他也相信,自己电脑里的那些好东西,蝴蝶未必能翻到。她这个电脑白痴。

哈。喜欢一个电脑白痴的女人也是有好处的。你可以有秘密,她不会有秘密。

他打了电话给蝴蝶,问她晚上在不在家。蝴蝶说:哎呦,我正好不在。不过你大概什么时候?

潜水鸟想了想说:不急,反正我手上也正忙着。实在不行,改天吧。

蝴蝶顿了顿说:好吧。

潜水鸟挂了电话,就有些闷闷的,他忽然接到电话,妈妈问他:今年过年大概什么时候回去?想吃点什么,我好早些准备。

他猛然一醒,眼看着是要过年了,这日子真是过得飞一般快。去年这时自己还在外地,今年就已经是在魔都了。他想了想说:我争取早点回来。

蝴蝶的确被应酬缠身,一个晚上都没法脱身。粘着她的自然是林漠田。

席上林漠田让蝴蝶坐在自己的身边,一桌子乌压压的男人们,丑俊高矮胖瘦俱全,有画家,有商人,有文人,包揽着各种行业,杯箸交篁,吞云吐雾,谈笑间眉飞色舞。

有一段时间蝴蝶很是恍惚看,着满桌子的男人,一张张脸琢磨过去,真是佩服老天的基因工程,怎么就能整合出这些奇葩面孔。

你不能说是丑,但除了丑,蝴蝶还真是想象不出第二种形容。

有个人瘦的和猴子一样,脱了外套,里面就一件衬衫,这衬衫就好像是挂在一副肩膀上,风一吹就可以被撕去。

他的脸却很长,一笑起来却又忽然间挤皱到一处,忽然蝴蝶就明白了,他的五官挨得太节约地方了。任大的一张脸,五官舍不得分开一般紧紧挤兑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被堵上了

但是你若看久了,忽然又释怀了,人家本就是这一张脸,而且还天生喜感,只要嘴巴一歪,就可以感觉不笑都带着三分笑意。有点像那个什么哈士奇。

还有个男人算是老天有眼,看着挺好,年纪可能就在四十左右,还真有那么点玉树临风的气概。

起先蝴蝶觉得一桌子里就他最顺眼,算是中年男人中唯一没有走样的人,左手持烟,右手握杯,磐石般坐着。

蝴蝶忍不住偷瞄了他几眼,觉得他有点当年爸爸的风范,儒雅温文。甚有好感。

但是很快这好感就荡然无存。此人一开口满嘴黄牙,而且是整个饭桌上最喜欢说荤段子的人,引得一众人哈哈大笑,他却在一边隐隐邪笑,让蝴蝶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要说这些男人,说的好听是什么应酬,都应酬些什么?不过是凑在一起混吃海喝,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从普京讨论到朝鲜的小胖子,然后又折回眼下,看到席间坐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兴趣就不由自主地跑到蝴蝶这里来了。

哎呦喂,老天,食色性也,本能反应。咱们老祖宗就这样面不改色地自我解释了,当然,仅限于为男人说辞,若是女人,就叫水性杨花。

这些男人的目光晃来晃去,不偏不倚都聚焦到蝴蝶的身上了。

本来男人的应酬中若连个女人都没有自然是最最乏味的事情,保管坐不了多久就会自动散场。若有个漂亮的大美人坐在那里,这聚会就变得甚是有趣。

当然首先这个女子要动人,其次这个女子的身份要值得揣摩。

蝴蝶天生看到这种场面就沉默,你一个沉默倒是激发了男性的好奇心。

又觉得林漠田对这位女子照顾有加,但这女子的态度一副恭敬不如从命,有些牵强和矜持,显然两人的关系看着并不很近。

猜测和好奇心不就是这世界上最最要命的事情?

之前林漠田开席时介绍过她是某媒体的编辑。说是文采如何如何出众,芸芸。说的甚是肉麻,蝴蝶听着都起鸡皮疙瘩。

蝴蝶自然是皮笑肉不笑地咧着嘴,算是同诸位爷们打招呼了。然后就垂着眼睑,一直坐那里搅动着碗里的食物。

林漠田偶尔会主动给她夹菜,她每每都几乎要跳起来地表示:林老师,不用,不用。

林漠田眉角眼梢都带着笑意,说:无极啊,多吃点,你看你那么瘦,应该要多吃点。来!这鱼很不错的,都是今天早晨空运过来的。

蝴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所有男人都看在眼里,至于他们心里都在琢磨什么,蝴蝶都不敢去想,横竖离了这席,大家谁都不认识谁。

其实蝴蝶今晚的麻烦事本不止于此。

今天是林漠田正好有事找老板,来了编辑部,看到蝴蝶就说:无极,晚上有点事情,呆会儿你和我一起走。

蝴蝶是逃都逃不掉,被林漠田拉着上了车,到了饭店才发现居然是老板旗下的一家酒店,蝴蝶心里就叫苦不迭,知道这事不妙。如果老板没来算是自己走运。

整个公司谁都知道老板与林漠田关系不一般,而女老板的那点心思大家都明白。

你不能不聪明,她会看不起你,你也不能太聪明,她会开始提防你。她若觉得你动了她的某些利益,哪怕一丁点儿,那你就等着倒霉吧。

而老板恰恰是这两者兼具的女人。

蝴蝶一进入酒店开始就有些坐立不安,用眼睛到处张望,生怕看见老板。

蝴蝶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只想好好上班。拿着这份收入。这年头养活自己是王道。

但天偏有不测风云。没过多久,就看见老板跑来给林漠田问安,一眼就立马看见了席间的蝴蝶。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发生了变化。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这可真是瞬息万变,活像只变色龙。

不过这一变化也只有愣生生的蝴蝶才明白老板猛地看见自己有多惊讶,转而有多恼火。

早知道这会儿,先前应该借口去洗手间或许还能避开,眼下还只能做出一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无畏气概。

平日里蝴蝶私下和几个女孩子议论过金妍。这些女孩子都是总编那会子看顺眼招进来的,蝴蝶这个编辑部主任也是总编的意思。

其实工作了一阵子下来,她们都能感觉金妍对这群女孩子基本不太满意,不过是因为和总编可能有一定协议,编辑的事情她不插手管理。

但是每次开会上,一贯盛气凌人地坐在那里,冷嘲热讽地数落她们种种不是,在金妍的眼里蝴蝶这个主任编辑做的也不太胜任,反正蝴蝶能琢磨出那个意思。兴许她眼里的主任编辑应该是个更加高大上的人物。

蝴蝶不是个傻子,勉强木讷地冲着老板笑了笑。

老板看着蝴蝶,生硬地问:何无极,你怎么在这里?你不上班?

蝴蝶觉得自己脸上就像是被冻过一样,连笑都笑不出来,自己也甚是明白,的确不该出现在这里,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满桌子的人最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是自己。

今天一不是采访,二不是例行的应酬,这饭局本是林漠田的一个私人晚宴,和自己的工作实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点关系。

这种私密的晚宴自己出现无疑向老板证明了某点,就是女人一向最最容易误解的那个敏感点。一撮即中,保管屡试不爽。

她还未及开口为自己辩解辩解,女老板就冷冷地说:“你今天没有采访吗?”

蝴蝶就彻底僵在了那里。这明明就是责问。你想啊,人家给你工资,你却到人家的饭店来快活了,要快活一般都得找个老板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快活,哪有跑到老板眼皮底下来快活的?

蝴蝶说不出话来。

好在蝴蝶一向有些阿Q精神,万事总能自己给自己找个舒适的台阶,自己先缓缓下了,再说。哪怕下面是刀山火海,也是下面的事情,先过了眼前这道坎。在她的那些世界观里,没有什么坎是过不了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解围

眼下,她觉得干脆就沉默以对比较好。解释,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随你怎么看吧!想到这里,反而坦然了。

女老板又说:“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

蝴蝶一点都笑不出来了,她恨不得立刻跳起来,跑回单位去。的确,现在才五点半,单位下班时间是六点。怎么说还有半个小时的上班时间。

况且在老板眼中,即使下了班你也该继续为工作忙碌,至少你要对得起你的工作,这可能就是普天下老板的共同想法了。

这时林漠田显然感觉出了某种*味,他站了起来,叫住老板,说:“这次是我硬叫她来的,今天有些朋友可以介绍给她,你们杂志不是一直需要这方面的选材吗?金妍啊,别难为她了。”

有时候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蝴蝶分明察觉出金妍脸上有些愠怒,不过那么多客人在场,她自然不好发作,那种凛冽的眼神瞪瞪蝴蝶,又恢复了笑容冲着林漠田暖声道:“林老师,菜都点了吗?今天的鱼不错,上午刚到的。”

林漠田沉着一副尊长的脸,拉长着声音说:“点了,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这里。”

金妍笑着说:“我知道林老师要来这里请客,怎么能不来。林老师慢坐,我下去交代交代。”

林漠田脸上缓和了些,说:“你也不用管我,你自己忙去呗,这里没事。有空也过来喝一杯酒。”

金妍恭敬地下去叫餐厅的服务生好生伺候,然后就消失在门口。那些服务小姑娘忙前忙后地照应着,丝毫不敢怠慢。

蝴蝶算是平静了下来,刚才揪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她暗暗看了眼林漠田,发现林漠田也正好在看她,她吓得缩回了眼神。

林漠田呵呵一笑,忽然伸手拍了拍蝴蝶的大腿,轻声说:“不用怕她,有我哪。”

蝴蝶感觉全身肌肉一下子都绷紧了,那一下子像是触电一样,一下子被传递到了大脑,后脑皮就发了麻。心想:这算什么?自己都成什么了?

好在刚才那一下还算隐秘,周围的那些男人没有注意到,蝴蝶就脸一阵白一阵红地坐在那里,看着开席。

恰巧这时,又一人匆忙走了进来,身材高大,目光深邃,神情忧郁,居然是庄有生。

他看见蝴蝶先是一愣,不过善于掩盖的男人就是这点厉害,一副不露声色的镇定。

他和林漠田招呼了下,林漠田此时就变得很是开心,开怀笑了两声,说:“来,有生坐这里。”他拍了拍旁边唯一一个空位置,显然是专门留给他的。

蝴蝶就垂下了头,她一点都不想看席上的那些人,一个都无趣。

坐了半天,忽然接到潜水鸟的电话,就更加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不能主动说走,这一桌子的人没一个走的,她怎么好那么没有礼貌。

况且大家都是冲着林漠田的面子,到此刻,蝴蝶才知道,今天是林漠田的六十六岁大寿。蝴蝶想:自己什么礼物都没给,还莫名其妙坐在这里吃饭,真是混到了极致。

她偶尔抬眼看看四周,就会触及庄有生那复杂含蓄的目光,便又不好意思避开了。

不知为何,如今,看到庄有生她忽然多了种心跳的感觉。整个宴席上,可能最感兴趣的就是庄有生了。

庄有生很少说话也只是默然处在林漠田一边,夹着林漠田,偶尔看看蝴蝶。只有蝴蝶看得出,他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有喝酒,只喝茶。一口一口慢慢呷着。握着杯子的手指修长优美,灯光下略略显得苍白,握着画笔时,却是那么的镇定自若。

蝴蝶发现,他是从来不戴首饰的男人。从第一次见到他,他除了一身裁剪做工精致的西服,别的多余物件一概没有。

林漠田之前还奇怪:有生啊,怎么不喝酒?

他下颌微微抬了抬,说:今天我开车。目光却飘过林漠田,淡淡洒洒落在蝴蝶这里。

忽然有个自称为作家的酸腐文人,穿着西装,还带着条围巾,这房间里足足有二十多度,蝴蝶不但脱了外套,恨不得连毛衣都脱了。

他却始终让这条围巾挂在脖子上,可能他认为这不光是御寒之物,更是一种身份。自认为帅过了天南地北。

之前就一直拿眼睛在打量着蝴蝶,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搭话。

文人,特别是文人男人,一向容易遇景生情,正所谓感时花溅泪,看着女人秋波荡漾,必然有我之境地产生遐思,哦,良辰美景怎生能少的了我的“定不负相思意”。

大抵男人看女人都如此这般。

此刻,兴许喝了点酒,又仗着大家厮混熟了,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放着胆子,擎着酒杯,开始往蝴蝶这里来。

先是满面喜笑颜开地对林漠田说:“林老,今天我定要敬你一杯。”

林漠田正是春风满怀之际,自然笑着相迎:“哦,不敢啊,不敢。”

这位男子举着酒杯说:“我先干了,林老随意。”说着一挺脖子,就喝干了杯中酒,忽然眼波一溜,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诡异地笑,眼睛斜晃着蝴蝶,说:“这位姑娘,我也想敬姑娘一杯。听林老说,姑娘才学满腹,模样又俊,不知在哪家杂志工作?”

蝴蝶看着就来气,正眼都不看一眼,冷冷说:“就一般的杂志社。”坐着一动不动。

这文人举着酒杯此时不由尴尬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了那里。旁边另外一个男人插上嘴来:“你先敬她一杯。”

一语提醒了他,他爽朗笑起来,故作豪放地说:“是,是,我先自己敬了这杯。姑娘你随意——”他一仰脖,又喝了一杯,之前本来喝了不少,两杯下去,酒气立刻顺着脖子涌了上来。

蝴蝶看着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在快活地跳跃。

蝴蝶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她并不想喝这杯酒。有些局面她知道,不能开,一开恐怕就收不住。

第一百二十九章 开始围攻

那文人喝完酒,看着蝴蝶,一脸的表情就是:你怎么地,都得意思意思。

蝴蝶还是一动不动,连酒杯都没碰一下。

饭桌上忽然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看着蝴蝶,都在看这架势怎么进行下去。本来这晚宴就无甚乐趣,眼下有人挑点事情出来,所有人乐的看热闹。

只有蝴蝶如坐针毡。气氛有些凝结。

林漠田忽然说:“小何啊,你也喝一点吧,这些都是你的前辈。”

显然,蝴蝶不喝是不行的了。

蝴蝶勉强拿起了酒杯,冷冷说:“好,我喝。”

那么多男人的目光都交集在蝴蝶身上,静默中看着蝴蝶把杯中酒喝掉,忽然一下子喧腾了起来。

那文人似乎感觉极有面子,加上酒气上涌,在那里叨叨不绝说了许多烂漫的话,蝴蝶正好接到了潜水鸟的电话。她一颗心都想飞回去。

接完电话蝴蝶心神不宁的样子,林漠田看在眼里,凑近蝴蝶压低声音问:“有朋友电话?”

蝴蝶牵强地笑着说:“是啊,一个朋友。”

林漠田隐忍地笑笑说:“没事吧?”

蝴蝶只能说:“没什么重要的事。”

那位文人的屁股刚一落座,另一个不识趣地又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林漠田这里,先佯装敬了林漠田一杯,然后就把苗头对向了蝴蝶。

就这样,蝴蝶被莫名其妙劝了好些酒,开始心跳潮热起来。

此时又有个男人端着一大杯酒,晃到了蝴蝶的面前,这男子天生海量,坐在那里已经自己灌了不少酒,酒兴渐渐上来。

看着人家都敬她,心痒痒,就不由自主地凑到了蝴蝶跟前。

这好喝酒的男人还有一个癖好,就是喜欢给别人灌酒。想着,这女孩既然能喝别人的酒,自然也不能驳了自己的酒。

他不光自己斟满了一杯,还直接拿着个酒瓶子一起过来了。

在他眼里,这酒你今天是喝定了,要喝也就喝个痛快。

他不由分说,替蝴蝶满了一整杯的酒。

蝴蝶看着,心里叫道:这事不好,这一大杯喝下去,估计连门都出不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心里暗暗焦急。

其实蝴蝶并非不好酒,她这辈子的风流癖好也不少,喝酒算是一个。早年她还喜欢酒后和范凡浪一下。那时候她更加随意,更加轻松,自然就更加水*融。

范凡却看着很害怕,一直提醒她:我不在时,千万不能喝酒,记住了吗?

有次她做单位同事的伴娘,场上酒喝多了,晚上居然差点就睡在了新人的洞房里,而且那伴郎抱着她纠缠了一番,她居然都无力反抗。

最后幸亏范凡及时到场,还差点和那个伴郎干起架来,最后愠怒中把蝴蝶扛回了家。

范凡一晚上都没好睡,凌晨看着她醒过来喝水,就一直教训她:下次不许喝酒。你看你都喝成什么样子了?我若不来,你们都准备怎么了?

蝴蝶羞愧难当,自然是记住了。

从那之后,蝴蝶没有再喝醉过,一般在外面酒都是不碰的。她也知道自己,一旦喝上,会把持不住。

平时倒也爱喝上几口,但是通常是在家里一个人浅斟慢饮,喝点自己调制的鸡尾酒,或者果酒,很少喝烈酒。

那男子倒也爽快,自己咚咚咚,喝干了杯中的酒,然后又快速满了一杯说:“何小姐,我喝三杯,你喝一杯,怎么样?”

在坐的男人们都起了兴致,饶有兴致地看热闹。不知为何林漠田居然就在一边含笑看着,也许在他认为:不过是喝点酒,没什么。

有人趁机起哄:喝吧,你看人家都三杯喝掉了,你就喝一杯而已。

这世上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真是不在少数。立刻又有一人小丑般按捺不住急急跳了出来,大声说:这面子不能驳的——

蝴蝶满脑子乱哄哄,只听得四面八方都在一个劲地嚷嚷着:快喝,快喝,快喝……

她颤抖着手,拿着酒杯,感觉真是有千斤重,要说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琥珀般晃动透明的酒液这般害怕过。

正迟疑着,忽然有人阴沉着说:“这酒,我替她喝了,何小姐看着已经不胜这酒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庄有生居然走了过来,一把拿过了蝴蝶手中的酒杯,面无表情地喝干了杯中酒。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本来这些男人酒足饭饱,有点借着酒力耍性子,找乐子的味道,却被庄有生横空出来一拦,一下子破了局面,兴趣索然起来。

那男子怏怏回到座位,一脸不痛快,只是也不好发作,本来自己劝酒动机就不纯,被人这识破,有些因扫兴而愠怒,但只能压下。

林漠田此时用尖锐的眼神扫了眼庄有生,似乎很是意外,不过随即收敛,忽然哈哈一笑说:“好了,我敬各位一杯,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大家开心才是,来,我敬一杯——”

呼啦啦满桌子七嘴八舌地说:“我们敬林老!”

“林老可是书画界的泰斗,”

“林老德艺双馨——”

“林老的才学风度,让晚辈们望尘莫及!”

“林老乃是画坛奇女子幺七的唯一关门弟子,深得幺七的嫡传,在今世再无二人了——”

“哪里,林老如今一直在提携后辈,人品卓越啊!”

“是啊,这酒应该我们敬林老——”

恭维声,奉承声,阿谀声此起彼伏,靡然喧盈。

林漠田惯于这种场面,自然是不露声色地照单全收,眯合着眼睛,不住点着下颌,一副接受朝拜的模式。夸张处,伸出一只手,摆了摆,以示安抚。

这世上有些人夸耀赞誉别人的时候,还真是不吝言辞,穷极所有,简直不能光用脸皮厚来形容。

有些话蝴蝶听着都觉得聒噪刺耳,但是林漠田却处得无上坦然舒心,啊不,简直就是顺耳之极,好像在聆听一曲仙乐一般。

说的人混不要脸,听的人如沐春风。

整个场面堪称风潮涌动,酣畅淋漓,说到口水成雨,赞誉云生时,林漠田可能觉得是该收场的时候,就施施然站了起来,双手握拳,拱手高举过顶,不住作揖道:“哪里,哪里……呵呵,过奖,过奖……哦,哦,嗨,实不敢当——”

第一百三十章 司机逃脱

这一边的蝴蝶此时长长吁了口气,总算是解围了。

她看了眼庄有生,不由很是感激,心想:他不是说开车不喝酒吗?没想到为了挡我这杯酒,连开车的事情都不顾了,自己倒是应该谢谢人家的好意。

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人家,满脑子纷扰不休。

总觉得今天这事算是欠下他的一个人情,蝴蝶惯来不愿欠别人的,要欠总得还,眼下先得找个借口快点离席才好。

忽然她收到一个电话,是廖英晨打来的电话,蝴蝶匆忙说了几句,其实是廖英晨想约蝴蝶有空见个面,蝴蝶飞快应是。

挂了电话就满脸歉意地对林漠田说:“林老师,实在对不起,家里有点事情,我得赶快走了。”

林漠田一听就很诧异说:“什么事情那么急?”

蝴蝶临时编了个谎言,说:“我高阿姨来了,她就在我家附近,有事找我。”说着,心里却噗噗直跳。

林漠田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这个自然是不能拦着的,也就说:“好吧,你快点回去吧。”

蝴蝶像是如释重负,拽着包落荒从席上下来,所有男人看她走了,都怔怔愣住了,林漠田就解释说:“小何家里有点事,要先走。”

蝴蝶一溜烟就跑了出来,就在马路对面拦车的功夫,瞥了眼发现庄有生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饭店门口,蝴蝶深怕被他看见,赶忙拐进了一条小马路。

脚步匆忙,一路疾走,也不知道是朝着哪个方向,反正几个拐弯才到另外一条马路上去拦车。她委实不想看见这席上的任何一个人。

庄有生替蝴蝶喝掉了那杯酒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自然发现这一桌子的男人都用一种敌意和狐疑的目光在看他,他倒是无所谓他们怎么想。

反正他总觉得你们一帮人围攻一个女孩子,灌酒,实在不是君子的风度。

看着蝴蝶被左右围攻,他无论如何是要出来阻拦一下,即使是别的女孩子他也会挺身,更何况是蝴蝶。

刚坐下不久,就看见蝴蝶溜溜地走了,他暗自笑了笑:也是该找个理由离场了,总算还不算太笨,若再这么坐下去,这些男人喝多了鬼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但是想到自己一个晚上居然连句话都没来得及和她说,心下有些不舍,就也匆忙起身告辞。

林漠田倒是没多想,这个庄有生的脾气他也是知道一二,向来比较冷淡,今天能来喝一杯水酒,也纯属是看在自己这张老脸上,旁的人估计还请不动他。

所以也就没刻意挽留。

庄有生原想追上蝴蝶,如果需要,还可以送她一程。刚才那杯酒对自己而言实在不是什么,但是出了门却发现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站在街边,不免有些空落落的情怀。

蝴蝶万万没有想到廖英晨居然会给她打电话,要求约见。自从上次见面一别,一晃都过去了数月,这数月间她忙着和潜水鸟重温旧情了,几乎把一干人等全都忘记,想想也委实不该,自己怎么就变得这么重色轻友。

本来对于和廖英晨见面有些不情不愿,两个女孩子这么些年来,之间有那么些说不清楚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两方面在相反扯着,一点点拉开彼此的亲近距离。

但是毕竟廖英晨这个千载难逢的电话算是意外解救了蝴蝶,蝴蝶当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无疑成了救命稻草,想都没想就应承下来:好的。

不过蝴蝶也真是很想了解一下这个廖英晨这些年到底过得这么样?回国后都做了些什么。

这个周末,她也没去找潜水鸟要电脑,电脑这事完全抛到脑后,反正潜水鸟说电脑已经康复,什么时候搬回来都无所谓了,她就整好仪表,穿上一身漂亮的外套,出了门。廖英晨约了她下午在一所咖啡店见面。

这咖啡店在一处既时尚,却又不失幽静的地方。周边全是静谧的优雅社区,白墙高院后是一处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私密和恬静。路上行人脚步都变得很轻。

初冬的午后有些阴霾,不过更加增添了这里幽静的氛围。

蝴蝶付钱下了车,一路走来,司机轻踩油门,幽灵似的消失。心里不由想:果然是出过国的人,选的地方都那么有品质。

看看门牌,宇光路65号,再过去不过也就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她向来是个极守时的人,知道时间似乎还早了些,所以就更加放慢了脚步。

这里她几乎很少来,虽说自己从小是在魔都长大,但是魔都的很多地方确实不熟悉,加之这些年城市不断改建翻新,一处处都像是从水晶魔盒里重新生出,恍然间有了时空之隔。

以前这里似乎没那么多门面的店,不过有人的地方自然有需求。

这些门店相对都比较小型,不大的店门,但里面一眼望去很是幽深,恍恍惚惚人影飘移,暗藏乾坤,而且装潢都很考究,几乎每个店都有个各自的风格所在。

而且每家店不知是为了追求与众不同,还是要彰显店主的品味,极尽设计,暗暗攀比,这一无意反倒成就了这一整条街的独特味道,猛一看起来就像是一件行为艺术。

就一家面点,蝴蝶随意瞟了眼门外的价目,不由咂舌,也要四五十块一碗。

知道这处的消费都不平庸,还考验着顾客的腰带子是否也是富有内涵。

想着,呆会儿也不知道这一杯咖啡会值多少钱?

坐在里面的人也是一副优雅的仪容,喝杯茶都好像是如品圣水般。

让蝴蝶忽然间恍然,这城市的人原来都变得这般风雅有度,这些年国家提倡教育为本算是成效卓见。有那么些脱胎换骨的味道了,实在是可歌可赞,终于可见礼仪之邦的风范了。我泱泱大国,怎么能让那些碧眼金毛的家伙们小瞧了去?

但想着自己每天上班若是来不及,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委实太太太丢人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常记溪亭日暮

想到这里,忽然就这店外的镜子,趁着无人照了照自己,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面容娇美,发髻整齐,唯一就是没有化妆。

这倒无所谓,反正就是见个朋友,也没必要描眉画黛的搞那么隆重。再说,自己这张脸搁哪里都还是比较有自信,所以就欢快地向着前面目的地走去。

在街的尽头,一处幽暗的门面就是日暮咖啡馆。

日暮这两个字居然还用的是篆体,好在蝴蝶还是有些文学底子,早年和高若涵在一起时还算是受了点她这个古汉语专家的点播,不至于看不懂这小篆写的是啥名堂。

下面有两道很小的字体,也是小篆: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蝴蝶记得,这是李清照的词,后面还有几句,依稀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惊起一滩鸥鹭。

蝴蝶不由好笑,明明一个咖啡馆,还文绉绉掉书袋子地用上了宋词。可谓酸腐之极。

不过主人显然也是想在这一众韩文,日文抑或洋文的长街上,来个特立独行用古词,也是脑洞大开。

就看门面,蝴蝶并不认为里面就是个纯粹的咖啡馆,倒有些像是收藏那些古代文物的博物馆。

沉重的木质大门半掩着,你闪身而入,里面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足足可以让你魂都飘荡起来的咖啡香味。

蝴蝶想:今天是误入咖啡深处,当需沉醉不知归路。这也是人生一大快意。

想毕,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稍稍适应了里面暗若黄昏的光线,一眼就可以看见阴沉沉的一抹灯光下,那个看似有些苍白憔悴但依旧难掩容资的廖英晨。

她已经站了起来,缓步走到蝴蝶面前,拉着她的手,说:“你来了。”

蝴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忽然间这么热情,倒让蝴蝶觉得自己先前对她的各种看法实属混账透顶,显得自己心胸逼仄,不够豁达。

立刻展颜一笑,说:“我还以为自己来早了,没想到你来的比我还早。”

廖英晨拉着蝴蝶在自己的桌子边坐下,蝴蝶看见她面前放着一杯咖啡,似乎都还没动,幽幽冒着热气。

蝴蝶说:“坐吧。”自己委身坐下,不住把目光洒向廖英晨

之前见过一面,今日似乎觉得她更加动人了。这些年不见,说实话没有变化自然是不现实的,廖英晨可以说是愈加成熟迷人了,好像那上了釉的瓷器,浑身散发出了一层醉人的光晕。

女子最美丽的阶段不正是现在?

连蝴蝶都不免啧啧赞叹。

她笑容甜蜜,说道:“你喝什么?”

蝴蝶看了看她面前的咖啡,就问:“你喝的是什么?”

“我一般只点清咖。”

蝴蝶就说:“就和你一样的来一杯吧。”这时一服务生拿着单子过来,蝴蝶就抬起头说:“和她的一样。”

其实蝴蝶只是想来和她述述旧,至于喝什么无所谓,况且在蝴蝶看来这世上的咖啡不都一个滋味。

当然,蝴蝶并不否认,咖啡其实包含各种味道,就想那些老饕们所说的:美式味道,阿拉伯味道,地中海味道,或者还兼具什么古希腊味道,*味道也保不准。最最绝的是一种叫猫屎咖啡的,说是猫屎营养而长出的咖啡豆,特别香。

这到底是个怎么的香法?蝴蝶没喝过,自然也无从想象,如何从屎孕育到香,这绝对是天人之作。

蝴蝶倒是很想看看这种高大上的地方是否会有猫屎咖啡,不过即使有,她也没胆量点。

自己平日只是喝些速溶咖啡,这个习惯还是爸爸在世时的习惯。

爸爸虽然是一名大学教授,社会地位并不低,收入也不少,但是他对生活还是一贯持有节俭自律的态度,从来不铺张浪费,更不喜欢在外面无谓的开销。

一样是咖啡,四十块一瓶的咖啡已经让爸爸足够满足了,他绝不会去花钱喝四十块一杯的咖啡。

那个时候,高若涵偶尔想要一些日常生活外的小情调或者小浪漫,但是到了榆木脑袋的爸爸那里,统统否决。

他还会数落高若涵:钱多了不耐烦了?想要糟蹋糟蹋?你若实在嫌多,就给我。

高若涵为此争执起来:赚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享受?不然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爸爸一嗤鼻,毫不留情地回敬过去:你那不是享受,你那是作……

蝴蝶一辈子在爸爸的*之下,虽然很多地方并不认同爸爸,有时候会站到高若涵一边,说爸爸是个守财奴,但其实还是深受影响。

特别是在爸爸去世后的这些年,自己觉得骨子里都有爸爸的很多习惯,挥之不去地左右着自己的很多生活方式。节俭,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很多情况下并非刻意节俭,只是会思考一些问题,是否必须要花这个钱?如果自己真的很快乐,她也会乐意,如果并没有那样的感觉,何必白白浪费自己辛苦挣下的钱。

咖啡很快就被放到了蝴蝶面前,虽说是清咖,服务生还是拿来了配套的奶和糖。蝴蝶习惯性地加了些许奶。糖么,蝴蝶一直在减肥。

这阵子她发觉自己稍稍有些胖,就急急开始减掉糖和肉。

“听说你在做编辑?”

这还是蝴蝶上次自己说的。

“嗯,是啊,我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

今天的廖英晨特别殷切,这让蝴蝶很意外。她一直以为分离了那么多年,怎么的都该有些隔阂,生分。从进门开始,廖英晨就主动消除了这层隔阂,一副好朋友的赤诚面孔,让蝴蝶很感动。

两个女生面面相对,幽幽灯光下述说了许多往事尘嚣,稀稀疏疏,好似在心头下了场绵密秋雨,说不尽的离情愁绪,缱绻柔肠。

一晃须臾,都从当年天真少女,可以抢着吃一碗里的麻辣烫,因为一点点小事都能兴高采烈地抱在一起傻笑个半天,到如今都成了眉眼都带着岁月暗伤幽痕的成年女子。再不会冒冒失失混干些不动脑筋的事,也不再是一沾枕头就香沉酣睡,任凭外面雷声轰鸣,天崩地裂。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为爱出卖

时光好似这透过窗棂零星点点落在漆木小桌上的斑晕,那么散漫,那么悠游。说到感慨处,蝴蝶感觉眼眶微热,廖英晨这里也是一副睫毛莹泪的楚楚动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蝴蝶反正是把那杯说不出到底什么味道的咖啡喝了个大半,依稀只是记得廖英晨断断续续说了好些她自己的事情,原先蝴蝶一直认为廖英晨过的很是顺溜,出国留学,然后学成归来。

其实并非如此。她说她在国外并没呆多久,原本计划好的学业也没完成,因为她父亲和人家赌石,闹了个差点倾家荡产的局面,没钱了,她妈妈就让她还是快点回国算了。在外的第二年她就回国了,然后在这里读了个文凭,就开始过养家活口的日子。

蝴蝶听得一阵唏嘘。这人世怎么就真的好像《三生三世》里司命神君撰写的人生命司哪?看着稳稳当当的时运,说变那个就是变,一点预计都没有。

暗暗叹息一声。看来虽然自己是个薄命的女子,她的命运的确也不怎的。不由心生怜悯。这世间,往往是苦命人怜悯苦命人,以己度人,自然更懂其中的酸楚。

廖英晨破涕一笑,然后又说了,后来就在一家会展中心工作,一直工作到今天。还结识了如今的男友,那男友是个模特,模样帅,如今正在向演艺界发展,有个导演看中了男友,想让他出任自己电影的男一号,如今正在洽谈过程中等等。蝴蝶反正是稀里糊涂地听着,看她高兴的样子,蝴蝶也真心陪着一起高兴。

说到她那个男友,她一脸荡漾着欢喜和暧昧的神情。蝴蝶明白,这是喜欢的,喜欢了要了命的样子。

虽然前世坎坷,好在后面流年又遇吉星,还是个桃花吉星,看来人世转运就在那一霎。总算没应那红颜薄命的不破诅咒。

廖英晨这里絮絮叨叨,蝴蝶只顾着一忽儿陪泪,一忽儿欢笑,那里察觉廖英晨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在小心观察着蝴蝶的神情。

蝴蝶是笑得爽朗不羁,哭得一片纯清,她却是个十足的演技高手,无论是哭笑,拿捏的都炉火纯青。

蝴蝶天生就是个性情耿直的人,人家推心置腹地给你讲她的经历,蝴蝶自然也就必须敞开胸怀地讲讲自己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她囫囵说着自己怎么和范凡分的手,爸爸怎么英年早逝,留下了她和高若涵两个孤独无依的女人,自己又是如何嫁了继母,好像倾倒的竹篮子,系数倒了个空。只是当中唯独隐去了和潜水鸟的一环,这一环她尚看不清楚,自然也不想多引来对方的猜测。

廖英晨忽然问起她为何和范凡分手。她倒是被问的当场语噎。

到底为什么,这么些年,她不断问过自己,但是从来就没有找到一个好的答案。在她看来,范凡就是忽然间凭空失踪的。

她只能含糊其辞,罔顾左右而言他地胡扯了一通什么感情不合啦,脾气不对啦,之类的,廖英晨心领神会地眨了眨眼睛,那晶亮的眸子似乎能一眼望透,嘴角淡淡隐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爱情这东西,她自然明白。

当初她喜欢过范凡,不过范凡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一度她也很伤怀,很难过,因为那时范凡心里只有蝴蝶。

但是她总觉得蝴蝶对范凡这么随意丢放迟早是要出事的,果不其然,若是当年自己没有那意外出国的一件事,说不定自己就会去追范凡。

因为她始终认为,蝴蝶那样对一个痴情的男人实在是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

蝴蝶是个并不值得范凡这样去爱的女人。这就是她心里所想的。

所以听到蝴蝶说她和范凡分手,她暗暗点头,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老天有眼,这个女人该得到她的惩罚。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蝴蝶。

蝴蝶忽然又提起了那个“花坞蘋汀”,说那里风景怎么怎么好,她的一个朋友就在那里工作,改天可以一起去玩玩。

廖英晨支颐而坐,眄视着正说的兴起的蝴蝶,心里还是有些喟叹,看看她,依旧一副冰肌玉骨的坯子,若眼前真的成了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自己也许倒真的会同情上一番。

眼下,想想值得同情的难道不是自己?虽说自己交了个男朋友,但是自己的一腔热情却换来他的不冷不热,看着似乎快走上了结婚这条路,但他一直以事业发展为缘由,回避着这个问题。

她一直不明白,难道结婚就会影响了他的事业发展?

怎奈这个问题就是一直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个结,都不知道怎么跨过去。

他和自己年纪相仿,在这个演艺界里,一直处的不温不火,说到底就是没有大红大紫,让他整天不痛快,还偏偏把这气撒在自己头上,说是自己误了他的前程。

她一再劝慰说:只要你努力了,红不红的,不还要看命运?

他一听就火了,说自己是丧门星,认识自己后就没有好的机会。

不过不提这事,他还是个惹人疼的家伙,自己若真的生气了,他还是会甜言蜜语柔情百转地哄自己,说:一定结婚,肯定和你结婚。我难道不想结婚?和我一样从学校毕业的那些兄弟都有孩子了,我也想和你生个孩子,不,我想要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要长得像你,才好……

那种信誓旦旦,指天为媒的神情,那种热烈眼神,滚烫情话回荡,一次次让自己又下不了狠心与他断绝。这一步步走来,委实不易,如今就差最后这一步了,说什么自己都得把握好了。

今天她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把蝴蝶介绍给那位导演大人。

那位导演不喜欢圈内的女生,说是太过世故,老辣,和你睡一觉就盯着你要片子。况且那些女明星都不知道和多少导演有过露水情缘,这情字么,看来实实在在就是个荒诞的笑话。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诡计上

这世上男人都不太喜欢功利心的女人,若是这个男人知道和你做对交颈鸳鸯,只是因为你图了他点啥,心里总还是憋得慌。

他直言不讳,喜欢纯情些的,最好不是圈内的。

他好不掩饰地坦言道:这是条件,能搞定这事,手上这部片子的男一号就是你了,不然,哼哼,还有一个人可是很具有竞争实力。

男友急忙找廖英晨商量这头等大事,这大事在他眼里显然关系到个人成败,事业前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重要的。

廖英晨完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哪里顾得上这事到底缺不缺德。她想的简单,不过是认识一下新朋友,交往一下,本没有什么。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蝴蝶。因为蝴蝶漂亮,应该能称上那导演的法眼。

今天布下的这一陷阱,不过就是等蝴蝶自己飞落尘网而已。

廖英晨鹰瞵鹗视地看着蝴蝶,蝴蝶脸上像是万朵云霞绽放。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她知道该出场的人应该就在门外了。

此时,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无声走近了她们的木桌子,蝴蝶浑然不觉,当她番过神来,这两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已经先后落座,用一种看商品的神情看着蝴蝶。

蝴蝶陡然语噎笑凝,不明所以地瞪着他们,刚才还有些失态性质地侃侃而谈,依稀有点找回当年大学时代的样子,准备忘乎所以地疯一把。突然间就看见两个陌生男人笑容含蓄地注视着自己,一嘴巴感觉被塞了个酸柿子。

心里还纳闷,怎么两个人的桌子一下子四面八方都坐满了人。

两个男人左右夹击一般把蝴蝶夹在了当中,她都能闻到其中一个男人身上有着浓烈的香水味道,这味道也忒浓,天生过敏体质的蝴蝶根本就禁不住这香水,一嗅一下,不由晕了晕。

廖英晨款款笑了笑,浅声说:“这是我男友,墨林。这位是——”墨林自然就是蝴蝶左手边那个香喷喷的男人。喜欢穿一身紧身衣,裹得体态毕现。

另外一个男人,也就是蝴蝶右手边的那个,个子不高,有点胖嘟嘟的感觉,圆圆的脸,两个眼睛却贼精贼精的,看了让人后背发怵。

他微微有点谢顶,不过总算是顽强留住了最后一片绿野,一缕柔柔的头发,铺盖在脑顶门上,不至于整个看起来荒凉一片。

他主动自报家门:“我是陆坤。”

“这位是陆导演。拍过很多很好的电影。你应该也喜欢看电影吧?”这时那个墨林在旁边补充了一下。

话里满是恭维的口气,蝴蝶现在最反感这人与人之间的恭维了。上次和林漠田的晚宴,那恭维的场面都让蝴蝶倒足了胃口。

足见这世风日下,除了恭维就没别的了?就算有本事,也没的要人家一直恭维。敢情恭维也是种传染病,蔓延着这城市的各个角落。

蝴蝶根本没有明白过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和同学叙旧,怎么就冒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出来,还冒出个什么导演。

电影的确是蝴蝶的最爱,不过她不看国内的电影。哼哼。国内的那些导演,她一个都不认识。哼哼,她内心一片冷笑。

蝴蝶不知所措地看着廖英晨。廖英晨依旧挂着笑容,不过看上去怎么和刚才的那个廖英晨有些不一样,好象,突然间变了个人。

就在她看见墨林忽然进来的一瞬间,就在他坐下的一瞬间,总之这一瞬间,让廖英晨囧然变了。变成了眼前的她,而不是十几年前大学宿舍里的那个她。她的眼里满满的爱意,但这爱意忽然让她变得深不可测,捉摸不透。

蝴蝶忽然有些清醒,忽然有些发冷。

“他们来随便坐坐。你不会反对吧?”

蝴蝶感觉自己语气有些僵硬,不过还不至于失了礼节,说道:“没事。”

两边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虽然还搞不清到底什么来意,不过自己好歹摆出一副职业女性的气场来。蝴蝶冲着两人干干一笑。

陆坤甚是满意地点点头,说:“请问小姐贵姓?”

蝴蝶觉得满嘴发干,勉强撑着点随意的样子,清了清嗓门说:“我姓何。”

脑子里开始盘旋该找个什么借口脱身才好,这坐了老半天了,该说的都说,情也叙得差不多光景,剩下的不过徒坐着也无趣味。

她还寻思着离开这里,应该在这附近好好逛下,这里环境不错,有几家店她很有兴趣进去溜达一下。在转弯的地方她还看见一家宠物店,里面有好些猫猫狗狗。

对于动物她可是一点抗拒力都没有,这些四脚兽,只要看着它们萌萌哒的小眼神,这世界上可是什么风霜雪雨都不存在了。

陆坤又点了点头,慢吟着说:“何小姐,喜欢看电影吗?”

这时墨林私下和廖英晨递了个眼色,廖英晨随即会意,抿嘴浅笑了下说:“无极,你和我一起去下洗手间吗?”

蝴蝶一听正中下怀,立即表示同意。廖英晨优雅地离开桌子,拉着蝴蝶的手,缓步向着后面走去。蝴蝶轻声和廖英晨说:“你没和我说还有别人?”

廖英晨眉眼如花,笑意很浓,凑着蝴蝶耳边说:“没关系,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大家不过认识下而已。”

蝴蝶蹙着眉头说:“可是,这个——”

廖英晨拿出一副安抚的样子,说:“没事,一会儿他们就走了。”

蝴蝶天真地看着她,信以为真的说:“真的?”

廖英晨说:“真的。”

洗手间里,廖英晨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看着旁边低头洗手的蝴蝶,心里也很复杂,她也有些担心,不过眼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箭在弦上,就不容她再做任何犹豫。

她想着:对不住了,无极,我们虽然是好朋友,但是墨林毕竟是我的挚爱,我相信,你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也会不顾一切,这不能怪我。当然,如果你能和陆坤真的互相喜欢,这自然是最好的事情。虽然我做的有点亏心,但是比起墨林,即使让我为他死了我都愿意,这,这你能理解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诡计中

她兀自低低地叹了口气,蝴蝶向来不习惯和女生一起看镜子里的容颜,所以尽量避开视线,洗完手,并用湿的手拍了怕双颊,屋里实在太热,那空调感觉可以把人身体里的水分像烘干机一样慢慢蒸发。

就看着廖英晨若有所思地说:“我想了想,我还是要先走了,也坐了那么长时间,有机会我们改天再见面吧。反正你也有我的联系方法,如今我们既已联系上,今后机会多的是,你说对不?”

“再坐一会儿就走好吗?突然这样走了,似乎有点——”她后半截没说下去,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蝴蝶,蝴蝶本来一颗坚硬的心,瞬间就融化了,左右是要走的,就再多坐一下下,就化了心肠,软了口气,说:“好,再坐一小会儿。”

廖英晨蘧然说道:“走吧。”

木桌上已经重新被收拾过了,四杯新上的咖啡赫然摆在那里,白瓷的杯碟,银质的调羹。陆坤和墨林本来似乎还在低低私语,这时就停下了谈话,齐齐地看着她们走过来。

那脸上的表情,天知道,男人心里若有鬼该是什么样。

蝴蝶十分诧异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咖啡,这还真是会贴心啊,不免有些不要意思,干干地说:“哦呦,又叫了杯咖啡!”

陆坤淡淡说:“我们点单时看见你们两个杯子都已经空了,就私自给你们重新叫了杯。单子已经付了。”

蝴蝶越发不好意思起来,想起之前那杯的单子还没付,怎生好意思让陌生人替你买单?

“这个怎么好意思,我准备自己付的。”

“没事,这里的咖啡很不错,你尝尝这杯,是这里的招牌。”他款款殷勤,让蝴蝶连个退路都没有。

蝴蝶感觉自己硬是把身子重新塞回进这靠背的木质椅子里,简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浑身那个别扭就不提了。

蝴蝶感觉陆坤的眼神似乎就没离过自己,像是被糊上胶水一样,一直黏糊在自己身上,从头看到脚,又从脚蹭回到头,一寸一寸,好像面对一件考古珍品,反复琢磨,探索,似乎越看越满意,越看让蝴蝶不自觉都燥热起来。

偏偏这时廖英晨和墨林两个人一直凑着脑袋在说什么,他们两个算是把蝴蝶撂在那里。

蝴蝶也不好就此硬拉着廖英晨说话,他们是一对蜜里调油的情侣,看那样子如胶似漆的,自然有说不尽的情话,自己算个啥?但是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

实在无聊,或者说纯属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就拿眼睛四处溜了溜,看看幽深的店堂,看看周围的咖啡客,寥寥落落的几桌,都压低着嗓门,或者干脆自己埋首手机。

最后坐着腻味,就端起了眼前的咖啡,喝了起来,她寻思着,快点干掉这杯咖啡,自己也可以快点脱身了。

她发现陆坤脸上埋藏着的笑意更浓了。

陆坤缓缓道:“何小姐是在一家杂志社工作的?”

蝴蝶心不在焉地回答:“啊,是。”

“干点什么?”

“就是写写文章呗。”蝴蝶三口两口就喝掉了小半杯咖啡,暗暗砸着嘴巴,想感觉这咖啡和之前喝的有啥不一样,说是招牌,自然应该是店里最好的咖啡了。细品之下,倒也是说不出,好像还酸点。

“平日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他进一步问。

“随便什么,比较喜欢欧美的。”蝴蝶胡乱应对,还有半杯,喝光走人。下定决心,一下子舒心起来。

不过就这一晃儿的时间,蝴蝶莫名其妙感觉有些头晕。

难道自己晕咖啡了?早听说过有醉酒,醉茶,难道还有醉咖啡的?只是自己也没喝多少咖啡,不过才是第二杯就已经醉了?

她稳了稳心神,越是想稳,发觉心神烦乱了起来。蝴蝶没有多想,还以为这里的咖啡太浓了,让自己有些招架不住。就想,这剩下的就别喝了,实在是太浓了。

“哦,什么样的?爱情?恐怖?还是——”他的声音都莫名其妙变得遥远起来,不光是遥远,简直混沌起来。

蝴蝶想:这是怎么了?一杯咖啡就能把我撂倒?想着硬撑着,脑袋却越来越不听使唤,不得已只能用手支着发沉的头,一时答不上话来。

迷迷糊糊她似乎听见陆坤很是关心地问她:“何小姐,你没事吧?”

蝴蝶感觉眼皮都有些沉重,身子却一阵阵开始发热,好在神思还有些清醒,知道情况不妙,就想站起来,告辞离去,然站了半天居然就没挪动身子。

嘴里恩恩啊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发出了些什么声音。好像是鼻子里发出的,又像是喉咙里喘出的,反正自己没明白,旁人估计也听不甚清。

这时廖英晨忽然揽住了摇摇欲坠的蝴蝶,却向着墨林轻声问道:“怎么办?”

三个人半抱半架,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昏暗的店堂里。本来这里就僻静,喝咖啡的人也都是两耳不闻桌边事的人,那些服务生就算是看见,也不会上来多问一句,本就和他们不相干,这世上人如今都抱着一副少管闲事的态度,自然就当他们空气一样消失。

蝴蝶神志不清地被他们架走了。恍惚间似乎出了店门,进入对面一个小胡同,约莫走了一小会儿时间,就感觉有人推开了一个小门,然后进了一道院子,那后院很静谧,似乎还有假山盆景之类的,反正很是静谧幽雅的一处院落。

蝴蝶心里还是有些明白,知道自己出问题了。

但是如今她眼神恍惚,看什么都似乎重叠着影子,无论她怎么眨眼睛都有些不清晰,胸口感觉像是要炸开一样的难受。但却又有种醉后飘飘忽忽的腾冉感,好像仲夏夜的午后,热浪一阵一阵翻滚,远处的雷声隐约传来,一点点在靠近着自己,自己心底盼望着,渴求着的某种欲念,正在逐步破茧,剥离开一层层的约束,教条……这隐晦的时刻却让人渴求堕落……

她努力伸出双手,心底低低呼唤:帮帮我……求你,快……帮帮我……

忽然一个销魂的男子声音附在她滚烫的耳根低低说道:我来了,我来帮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诡计下

看着蝴蝶软瘫若泥般倒在床榻之上,廖英晨忽然良心未泯地看着墨林,不安地问:“她会没事吧?”

墨林吃吃地笑着,拍拍双手,看了看一边的陆坤,又搂着廖英晨安慰她说:“没事的,不过是一点兴奋剂,你不知道,她正快活着哪,过几个时辰就没事了。现在她正那个——”他做了个好似快活飞上天的表情,说不出的邪恶。

然后就对陆坤说:“好了,我们走了。别碍了陆导的良宵一刻”话甫就拉着呆若木鸡般的廖英晨一路笑着一路出门。

廖英晨临走时回首瞥了眼昏昏沉沉的蝴蝶,因内火中烧,双颊艳若桃李。

廖英晨咬着嘴唇心想:别怨我,你知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你总是被男人宠着爱着,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珍惜,你根本也不知道去获取是多么难的一件事。一直以来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世间的男子都应该天生垂青于你。你知道吗,我就讨厌你那自命清高的自负样,经过今天的事情,我想,你永远都不能再这样高傲了,你也将永远褪去那件自以为是的神圣外衣,你也应该懂得一个女人的自卑的心是多么令人的煎熬和痛苦。

想着,心里就轻松了,和墨林互搂着,头也不回地去了。

蝴蝶被燥热折磨的一阵明白一阵糊涂,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耳根边喃喃说着,声音时远时近,好像儿时快睡着时听见楼下隔壁人语,说不出的悠远飘忽。

忽然间她感觉有个热腾腾的东西凑近了自己,带着魅惑妖娆的声音说:我来帮你——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身上摩挲,似乎是在脱她那一层层厚实的外衣,显然那东西也并不是很急,慢慢摩挲,轻轻逗弄,似乎还很享受这整个过程。

对他来说,足够有几个时辰可以任由自己折腾,当然就不着急,不过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探入了内衣,盈盈一握……

这冰冷的手,就像蛇一般滑溜。

刚触及蝴蝶,她猛然一震,神不知鬼不觉地像是被神光普照了,忽然心底冒出一股子神清之气,这瞬间犹如一盆子冷水从头灌下,让她混如泥汤般的头脑倒是清醒了些。

毕竟这些年清修般的生活状态让蝴蝶对欲念变得特别敏感。一旦触及到这一底线,蝴蝶莫名其妙就自己陡然醒了醒。

她似乎看清了眼前那东西就是个模样丑陋的男人,他借着窗外透进的光线,靠得自己那么近,都几乎可以嗅到他身上男人的气味。对她来说这气味太陌生了。

蝴蝶颤抖着手,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他有些愕然地看着忽然清醒的蝴蝶,似乎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种惊讶好似看着木乃伊忽然活了一般。

蝴蝶一眼瞥见身边自己的包,一把抓住,从床上跳了下来,夺路而逃,甚至连外套都没穿。

她也看不明白到底该往哪里走,只是看见门就过,一心只知道自己要朝着光亮处去,那昏暗的房间充满了吞噬人的迷障,自己是万万不能回头……

一路跌跌撞撞,好在房子并不复杂,很容易就找到大门,蝴蝶感觉心砰砰乱跳,但是万幸出了房子,来到院子。

宁静的小跨院的边上有道角门,门居然还是虚掩着的。

蝴蝶此时已经听见后面紧跟着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差点惊叫起来,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那道角门对她来说显然就是脱离噩梦的最后一道屏障。

蝴蝶像是在经历一次恐怖追击一样疯狂冲出院子,到了胡同里,这胡同是个死胡同,只有一条路,拐出胡同,蝴蝶发现自己来到了马路上。

后面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回头一眼,发现已经没人追自己了。

冷风一吹,蝴蝶打了个寒颤。不禁是打颤,浑身都在发抖。

她想拦辆车,只是这路上若没有进来的车,就根本没有车的影子。

糟糕的是,毕竟药性没过,刚才不过是体内的肾上腺素让她暂时清醒,眼下她又觉得自己开始燥热迷糊起来。

她尽量慢慢沿着墙壁往远处走,越远离这里越好。脑子开始像放幻灯片一样,塞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画面,充斥着各种声音,让她很是烦躁。

她扶着墙壁,一屁股坐了下来,当中稍稍清醒的那片刻,就想到自己该打个电话叫人来接。

努力哆嗦着双手从包里摸索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平日里都在包里塞了多少无关紧要的东西,好歹触到了那硬邦邦的手机一角。摸到手机,心里忽然很开心,好像已经找到了救星。

她打开手机,想给高若涵打电话,但是此刻眼神很不好使,看东西都几个影子,她拍了拍自己的头,使劲挤了挤眼睛,还是看不甚清。

也怪自己平日和高若涵联系不密切,翻找了半天居然愣是没找到高若涵的名字。

她又想到潜水鸟,依稀看到了他的电话,好歹让他过来接一下自己,于是就拨通了电话。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都来不及听清到底是谁,急急忙忙冲着手机西斯底里般地呼喊起来:快过来接我,我,我好像病了,快过来接接我,我,我找不到车——最后居然呜咽了起来。

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然后缓缓说:你在哪里?

是啊,蝴蝶倏忽一惊,快速回想自己在哪里?想了半天,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先前来到了宇光路。就急促地说:宇光路,宇光路,我在宇光路,你,你快点过来,有人追我——

心底的那丝恐惧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像个神经病一样反复说着,深怕对方没听见。

那头又沉吟了下,怎么这么磨叽,蝴蝶忽然很恼火,对方迟疑过后,还是飘来了不急不慢的语气:你就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来。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反正蝴蝶是时而发冷,时而发热,时而明白时而恍惚。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惊梦

忽然感觉有辆车戛然停在了自己身边不远处,熄了火,车门一开,一个颀长优雅的男人下了车,三步并着两步快速走到自己面前,蝴蝶抬起迷糊的眼睛,虽然叠影重重,不过这人是断然不会认错的,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潜水鸟,实实在在是庄有生。

看到庄有生,蝴蝶自己愣住了。

脑子反复在想:我刚才明明不是打给小应的,我有打给他吗?

庄有生蹲下身子看着蝴蝶,似乎对眼前这不期的一幕很是糊涂,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蝴蝶看着庄有生漆黑深邃的一双眼眸,却实实有些说不出话来。自己该如何和他解释这当中的一段经历?

蝴蝶喘了大口气,然后又长长出了口气,才嗫嚅着说:我,我,好像被药了,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下药?庄有生微蹙起眉头,似乎这个回答让他更加迷惑,意外,不过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胡说八道,她瞳孔有些放大,眼波闪烁飘忽,水汪汪一片,脸颊红艳欲滴,神智古怪,脸上露着丝痴迷的傻笑。

在国外漂泊了那么多年,某些经验他还是有的,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被服用了什么类型的毒品,但是一看就知道她底子里正有团烈火在焚烧着她,眼下,她不过强撑着。

他淡淡说:你能自己站起来吗?

蝴蝶的笑容像是荡漾开的水波,一圈一圈地扩散,吃吃说:麻烦你扶我一把,我实在是……嗯……晕的很。

庄有生忽然接到蝴蝶的求救电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真真悬着颗心赶了过来。

在魔都时间也不长,很多马路并不熟悉,除了那些人人知晓的大马路和主干道之外,各个城区的小路,真是鬼见愁的难绕。

自己就一路开一路导航搜寻,兜了不少圈子,也走了不少冤枉路,越是急越是容易走错路,好歹是找到了宇光路。

一条如此僻静的小马路,安安静静的一路店铺,却哪里有个人影。甚至连个问路的都恐难找到。

他有些担心,是否是蝴蝶看错马路了?再打她手机,却不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他并不死心,围着宇光路转了很多个圈子,几乎是把宇光路附近的每一条马路都绕了个遍。

自己也是睁大双眼四处寻找,终于在一条小路上看见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影,像一只猫咪一样,就是蝴蝶。心一紧。

庄有生直接把蝴蝶送回了家,蝴蝶却一反常态地紧紧抱住了他,脖子一直往他身上蹭,嘴里念念不清地一直说着:快,快点,快点……

庄有生低头看着蝴蝶,他知道此时可能是药效发挥到最厉害的阶段,她有些神志不清。

庄有生抱着蝴蝶,他不是不想,只是不想这样,所以抱着她的双手不免有点僵硬,她像蛇一样缠着他,他不断微微推开她,她满身火烫,四肢却软绵,似乎正在地狱中备受煎熬。

这么些年的独居生活,庄有生几乎已经忘记抱着一个这样柔美的身躯是什么感觉,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将永远持着一副铁石心肠过完这一生。

眼下他内心起伏,知道自己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得到这个女孩,自己喜欢的女孩,只是他那点自负心始终让他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君子,卑鄙。

即使想要得到她,也是希望她真心实意想和自己过,若是没那个心,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忽然,蝴蝶颤声呼道:小应,你,你……快点……

边说,边伸出不停哆嗦的双手,去拉扯庄有生的外衣,燥热的双唇像是寻找甘露一般焦急地往自己下巴贴上来,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碳……

庄有生浑身一震,不暇思索忽然推开了蝴蝶,看着她,她无意识地在那里兀自呢喃不清,一会儿居然开始扯自己的衣服了。

庄有生不由按住了她,轻轻把她放到枕头上,并拉了被子盖住了她,她有些不老实,手舞足蹈地抓了半天,什么都没抓到,任是把被子全踢掉了。

庄有生站在床边看着她,不由哭笑不得,重新弯腰替她把被子盖好,然后去厨房挽了块冷水毛巾敷在了她脸上。几个来回,她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庄有生没有立即离开,他就在房间里站了会儿,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没什么变化。

小女生的房间,庄有生饶有兴趣地晃了圈,并站在书橱前徜徉了片刻。

浏览了那些书目,心里想:嗯,这女孩子读书的品味倒是不低。满架子不是哲学书,就是外国文学,只是读了那么多书,于自己的人生到底有何意义?今日怎么就那么容易被人家下药?怎么一点提防都没有?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由默默叹息一声。

又回到蝴蝶床边。蝴蝶此时安稳了下来,鼻息渐渐平缓,显然症状开始好转。

他轻轻拿掉了毛巾,毛巾居然都快干了。重新掖了掖被子,然后就起身走了。

蝴蝶睡梦中看见前面一片迷雾,她慢慢穿越迷雾,看见那颓废的花园还有乱石岗中的那棵花树,土地都已经龟裂,一个少年背对着她,赫然正用一个水瓢在一瓢一瓢地给它浇水。其实那花树早就已经枯死。

但那少年显然还很痴心地在浇水,努力想救活它。

微风轻轻拂过,那少年衣袂飘拂,黑发如漆,看起来宛若天人。

蝴蝶远远站着,隔着影影绰绰的雾气,虽看不甚清,但是那场面让她满心幽情跌宕。

看着看着,听得那少年一阵叹息。这声音让蝴蝶忽然领悟,多么熟悉,多么依恋,无数次在梦境中出现,却又无数次与之失之交臂,横隔阴阳。

她跳了起来,跑着冲向这少年,边跑边呼唤道:小应……

少年缓缓回过头,看见蝴蝶,微微露齿一笑,皓齿如霜,眼眸凝精。

慢慢说:你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蝴蝶明白过来时,正匍匐在少年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他身上冰凉一片,蝴蝶低低说:抱着我,快点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迷妄狂谵

少年深深看了眼蝴蝶,什么也不说,就伸手揽住了蝴蝶,蝴蝶感觉自己快要坠落一般,说道:我等了你太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少年轻声说:我不是已经来了吗?

蝴蝶呢喃着说: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一直在等待。我都几乎快绝望了,我以为这辈子都再也等不到你了。

少年哎了一声,但是脸上那丝笑意却是实实在在映在了蝴蝶的眼睛里:我不是一直在努力吗?这些年我过的并不比你好,我知道你在等我,我也一直,一直在加紧脚步。

蝴蝶忽然感觉有泪珠垂下,潸然滑落在衣襟上,少年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轻抹去,低下头,吻着蝴蝶。蝴蝶说:我热——

少年低声说:很快就好了。

蝴蝶扭动着身子,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舒服些,只是觉得只要抱着他就感觉很快乐,越紧越好,如果能揉碎了骨头似乎更加惬意,却不知心底里正好似那冥冥渊海,正一浪一浪的孕育着波涛。

她想去撕开少年的衣裳,但怎么的手指都不听使唤,就像是严重的帕金森病患者一般,十个手指简直就不像是自己的,不免有些恼火,恨不得直接剁了算了,微哼了一声,说:快点啊。

事实就是,无论蝴蝶这边怎么努力,怎么猴急,那边却是磐石般不动,甚至连个动摇的样子都没有。

他的双手只是这样静静抱着蝴蝶,然后就看着蝴蝶在那里一个劲地独自辗转,徒劳,她恨不得钻入他骨头里,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做成的,怎么这般无情,冷漠,这样无动于衷。

即使这样,蝴蝶渐渐,渐渐迷妄狂谵起来,那顶峰之浪已经遥遥可见,崔巍凶险,万丈汹涌,吞灭一切,所过之处,一片息萎。

心悸过后,那种空前的愉悦却伴随着空前的落寞。少年看着远处,蝴蝶感觉自己渐渐冷了下来,身上却一抹黏湿……

睁开眼睛,晨雾朦胧的房间,依旧寂静,散淡的光线透过厚实的帘幕,侵入房间,那书橱,那桌椅,还有自己的床,蝴蝶很是奇怪,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家?

第二日蝴蝶就接到了庄有生的电话,他口气有些关心,不过依旧保持着他一贯冷静的风格:你好些了吗?

蝴蝶忽然尴尬起来。

就在今天早晨醒过来后,她猛然想起,昨天似乎自己是打了个电话给庄有生,而非潜水鸟。那也就是说,是庄有生把一塌糊涂的自己送回了家,然后就走了?

那会子她还有些不敢动,深怕那个庄有生和上次生病一样就在厅里呆着,他可是个怪人,真会这样坐一个晚上。慢悠悠,圣人一样正襟规坐地在那里喝自己的茶。

但是仔细聆听了片刻,才确信家里的确无人,庄有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然后就一脑袋的,搜肠刮肚地寻找蛛丝马迹:他就那样体体面面地走了?他居然就真的那么正人君子?他就真的这样伟大到没有沾自己的便宜?

如果真是这样一个男人,可真是天上地下也少有的柳下惠了。

说实在,蝴蝶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柳下惠。

一个男人若能对女人一点都不动心,除非是他压根就不喜欢这个女子。

原来这个庄有生对自己还真是不喜欢,自己那样,都不能让他动心,可见自己有多悲催,足见自己平日的感觉有多愚蠢。这些日子每次不期而遇让她隐约感觉庄有生对自己似乎有那么点不一样,如今看来,想必是自己单身时间过长,有些见风是雨的过敏了。

忽然间又很是失望。这还是头一遭让自己觉得有男人对自己不感兴趣的。换了当年的范凡,早就一脑袋扑了上来,还管那么多啊。

当年自己只要稍稍喝点酒,举止风骚一点,范凡就看得眼睛里冒火。这个庄有生看来也委实是个人才。

再看看自己,越想越羞耻,再回想到梦里,自己竟然,竟然就,也不知道那会儿庄有生有没有在边上,自己有没有对他有什么动作?也不知道庄有生面对昨晚的一个自己,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

想着,想着,噼里啪啦猛拍了自己一通。

就算是把脑袋劈开,恐怕都整不齐全了,所有的记忆断断续续,七零八落,只是忽然一想到下午和廖英晨碰面的事情,一肚子开始窝火,好在自己当时居然还算是虎口脱险了,真正叫不幸中的万幸。

各种后悔,后怕,齐齐交叠,说不出心里到底是恨,是怨,是羞……

就这样痴痴呆呆坐在被子里,拥着被衾,东想西想,忽然又满心的悲伤,禁不住啜泣起来,想着自己这些年,过得浑浑噩噩,即使小心谨慎,还是遭人算计。

万万想不到的是,算计自己的人,却是和自己从小长大的好朋友,当初真是一对互诉衷肠的无猜女娃。自己坦荡荡,却不想对方如此暗藏污秽奸佞之心。

左思右想唯独想不明白的是,她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转念又想到那个满脸淫笑的秃头男人,浑身不由一颤。整个胃都似被翻过来了一样。忍不住一拳头捶在了床上。

渐渐的,平静下来后又开始哀叹自己身边都没个可以帮衬依靠的人,可见是这世上最最可悲之人了。

此刻,听见庄有生的声音,蝴蝶一阵感激,一阵不知所措,她拿着电话,呆了呆,想了想说:好多了。我没事了。昨晚又麻烦你了,真是,咳咳,真是不好意思。

庄有生淡淡一笑说:没事就好。只是,昨天你不清醒,我想问的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蝴蝶忽然脸红了起来,不过好在电话里对方看不到,她觉得喉咙似乎更加痒痒了,难道自己昨晚着凉了,感冒了,边咳边说: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咳咳。

蝴蝶倒是一门心思想含糊过去,她只想快点忘记这不愉快的一幕,让自己好起来。

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药喝了能忘记短时记忆,蝴蝶眼下真想尝试一下,这满脑子的不堪回忆,让她羞愤难当,一向自持自负的她,从来没有这样龌龊的感觉,

第一百三十八章 魂不守舍地过了一天

显然庄有生却不是这样认为:你说昨晚被人家下药了,看情形的确是。

下药?这不是那种诈骗犯对老年人试的阴招吗?

蝴蝶激灵了一下,说:有吗?昨天和一个朋友会面而已,后来,后来就有些不舒服。咳咳。

庄有生沉思了下,一字字说:你那个朋友是什么来历?手上怎么会有哪些东西?

蝴蝶还有些不明白,摸着头脑说:什么,什么东西?

蝴蝶其实心里也很明白,第二杯咖啡里面肯定是有问题,但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庄有生说:毒品。你昨天那样就知道是服用了毒品,看到你时,真嗨在兴头上。

嗨,还嗨在兴头上?

蝴蝶恨不得立即挂了电话,找个地缝,干脆埋了自己算了。这以后还怎么见他?

自己正嗨在兴头上时,遇见了他,那自己还能控制住自己不做出点丢人现眼的……蝴蝶简直都不想活了。这清白的一世算是完结了,心里像是堵着一窝子的泔水,恶心到了无法诉说的程度。

蝴蝶说:咳咳,我要上班去了,总之谢谢你了。

庄有生显然还霸着电话不愿结束说:你要提防你这个朋友,必要的话,应该报警,这些毒品是禁用的。在美国都是禁用的。

报警?

蝴蝶今天第一次听见居然要把这丑事闹到警察局去?这一来一去还不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单位里那些八卦女孩,本来就闲到了无所穷极的地步,成日里没事就在四处琢磨有什么可以捕风捉影的事,这事一出不就成了她们的话柄子了?她们的谈资?她们嘲笑的对象?

不光是她们那些伶伶俐俐,鬼鬼祟祟的眼睛,足够可以把你祖宗老坟都掘出来鞭曝一番。那些叨叨喋喋,窸窸窣窣的口水也足够可以把自己淹没。

这世上如果比吃亏更可怕的事情就是,吃亏后还要遭人诟病,非议。

虽然你说自己真的没事,可是谁又会相信?有些事情无不是百口莫辩?

不成,这个万万不成。蝴蝶感觉后脊梁都阵阵发麻,一溜麻了下去。

息事宁人的想法一瞬间占据了蝴蝶的整个脑子。

她只想快点平息下去。快点压下去,快点调节自己的心态。

蝴蝶素来善于自我粉饰,她的那点冥顽傻愣的脾气突突冒了出来,自付:反正还算是临危脱身得及时,没酿成什么大事,万幸,万幸之至。此次就算了,自己下次小心点就是了。

蝴蝶干干地笑着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庄有生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你没事就好,自己小心。

那天蝴蝶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地过了,早饭中饭都没心思吃,傍晚实在饿了,就勉强梳洗了一下,黯然下楼,走在外面,感觉头还有些隐隐发晕,可能是这一整天实在睡了也太多了。

胃里空虚难受,自己心情又沮丧到了穷极。本来想,这休息天可以给潜水鸟打个电话,他也许可以把自己的电脑送过来。

或许自己还可以好好和他聊会儿天,或者一起吃个饭,这里有家烧烤店很棒,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舍不得自己一个人去吃,想着哪天拉着他一起去吃。

但是这事一出,不知怎的,就不太想见到潜水鸟。

况且昨晚春梦深沉,明明看见的就是潜水鸟的模样,自己对他做了那些风流举动,今天委实是没有脸面再见到他。

虽然不过是个春梦,但因为太过逼真,激烈,让蝴蝶一时半会都缓不过神来。

她害怕看见潜水鸟那习惯性的似笑非笑,换了平时还好,今日这笑容立刻会勾起夜里的梦境,他就像个圣人,自己却不齿到了极点。

这种嘲弄就像是一柄尖锐的匕首,直直刺入自己的心。

甚至,连想都不想,应疏影这个名字。

好在,今天潜水鸟居然就真的没有给她打电话。

这阵子蝴蝶都一直阴阴的,郁郁的,情绪低落,干什么都无精打采。除了勉强撑着一颗心上班外,大部分时间都自己窝在家里,其实什么都没干,或者歪在床上睡觉,或者坐在客厅里看着窗外发呆,坐着坐着就一个人默默催泪。

那天她就把手机里廖英晨的电话给删除了,并狠狠地对自己说:这辈子我们的交情算是完了。

就连潜水鸟欢快地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一副冷落冰霜的表情。潜水鸟看着很奇怪,有些莫名其妙,说:你怎么了?

蝴蝶就扭过了头,说:没事。

潜水鸟满心欢喜,却碰来一鼻子冷灰,不由突然也扫兴了,口气不由淡下来:真的没事?

最后问了句。

蝴蝶勉强露了露齿,说:真的没事。

潜水鸟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心里有些不痛快,不过他也是个葫芦嘴,即使心里不快,嘴上也不说。

还想着,可能这阵子自己实在太忙了,没空来找她,这也不至于这样小心眼?我工作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和其他女孩都不一样,不是那种整天想粘着男友的不懂事女孩。原来你们都一个样,可见是我错看了你,就这点时间没联系,没见面,就拿出一副嘴脸来对我?再说我这么拼命工作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以后能和你长长久久呆在一起?这么就忍不了这么点点时间的寂寞?

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不了解蝴蝶,那么多年算是白喜欢了她。不由脸上一阵煞白。看着地上的电脑,冷了口气说:电脑好了。

蝴蝶瞥了眼电脑,其实就在他把旧电脑搬走的第二天,蝴蝶还是去买了台新电脑。

她琢磨了潜水鸟的提议是对的,自己这老电脑都用了那么久了,是该换一台新电脑。爸爸虽然有台电脑在自己这里,不过更加老旧。

再说她向来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那次潜水鸟陪同自己在商场也看了很多电脑,潜水鸟算是给她挑选了一款,第二天她就急急去把那台看中的电脑买了回来。

眼下这台电脑实在不是着急着用。不过他修好了,自然还是要表示感谢的。

蝴蝶默默说了句:谢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她来了

潜水鸟简直整个都凉透了。自己这忙乎的,还白白搭进休息时间,本想着她至少应该开心一下,就换来这个谢了?

潜水鸟僵硬地怵在了那里。

潜水鸟的性格弱点恰恰就在这里,虽然处事沉稳,心思缜密,但独独在感情方面很是荏弱,那种脆弱的程度一点都不亚于蝴蝶,甚至蝴蝶似乎还比他强些。

眼下一脑袋想到:往昔一切,尽成过眼云烟。这芳菲世界,潇潇一场雨后竟然就煞凉了。

他也没细细问问,蝴蝶到底发生了什么,冰冷地凝视了蝴蝶半晌,最终吐了口气,算是把心里那丝冷然隐藏住了,说:没事,我走了。

蝴蝶怔怔看着他转身离去,说不出话来。她想留住他,又不想这样去讨好他,进退犹豫间,彼此就失去了时机。

这一冷,就冷了好些时日,看着魔都下了场冬雪,时节不以人意志地进入初冬模式。晴天难得见了,阴冷却因为那一夜的雪变得愈加厉害。大部分时间,白天稍稍晴一下,到了下午就过早地进入了黄昏。

蝴蝶在渐渐忘记,不过这心上的疤痕却不那么容易掉落,时不时还容易涌上那隐痛的滋味。那天潜水鸟忽然给她留了条言,说他要回家一趟。

蝴蝶呆呆看着这条留言,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他,也就没回。不过心里却一直念念在想:什么时候走啊?到底要回去多久?

未几,一日蝴蝶被高若涵叫去吃饭。这还是高若涵结婚以来第一次叫她去。长辈呼唤,蝴蝶自然不敢怠慢。

一整容资,还买了些水果,也算是个应景。毕竟这不是见高若涵一个人,旁边还有个道貌岸然,举止伟岸的法官大人,可是不能有丝毫懈怠。

去了那里,发现高若涵苦着张脸对蝴蝶说:你不知道,她还是来了。

蝴蝶就一脑袋迷糊,什么叫她来了?谁来了?

家里只有高若涵一人,却并无她那爱的如胶似漆的丈夫,这更加让蝴蝶一愣。

到后来蝴蝶大抵明白了,这吃饭不过是个幌子,蝴蝶来时,高若涵正从床上午睡起来,松松散散穿着件睡袍,头发有些蓬乱,看着像是近期刚刚做过头发,不过这头发是越做就越不听话了。你一个不正经收拾,就更炸的像个鸡窝。

不过蝴蝶和高若涵同一屋檐地生活过许多年,都看惯了,简直是看顺眼了。

她脸上还带着午睡后的潮红,倒是娇艳的像朵花。

看她眼神散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蝴蝶心想:难道这一下午都在睡觉?

也是,看着天气,阴沉欲雪非雪的,除了睡觉还有什么好活计可干的?

高若涵散散地瞄了眼蝴蝶,算是同自己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说: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你不来,说不定我还没醒哪。昨天晚上忙了一个通宵,哦呦,这头,倒快不是我的了。坐吧,无极。

她就蝴蝶在客厅里坐下。自己委身在另一把椅子上落座,托着下巴,一只手还不断揉着后脖子。

哪里做了饭了?旁边厨房空荡荡,连个菜的影子都没,中饭吃剩下的外卖还搁在桌子上,都未及收拾。

蝴蝶不由暗暗纳闷起来。不过心里却是明明白白地像面大镜子,光亮光亮地,大抵若有女人莫名其妙找你说吃饭实则是她心里有事,需要找个人来说话。

吃饭么?

这到还好,蝴蝶素来自嘲天生半个仙胚,只要不至于饿死,或者不会强行塞给她那些软踏踏,黏糊糊的生猛海鲜,血淋淋地让她毛骨悚然就行。哪怕是一杯茶,都可以喝出神仙快活的滋味。

蝴蝶淡然地坐定。

这阵子她的确已经自我疗伤完毕。算是自己给自己做了大半个月的闭关修行,不见朋友,不见外人,甚至连林漠田和庄有生都轻易避开了。

虽然苦闷了些,不过让她明白一个道理:这人家害你实属没办法预料的事,自己可是千万不能为难自己。不能为了这事就让自己一个跟头栽倒起不来,这就不好了。

这世上再有想不开的事,就看你是否一根筋了。

爸爸在世时一直教导自己说,做人要大气,不拘小节,更不能猥琐。

不知怎么,这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倒像是箴言一样,想着就感觉茅塞顿开了些。虽然每次也只能开一丝丝,不过一丝丝的开,总比一点不开来的好。

慢慢的一丝丝的敞开,倒是让她逐步看淡起来。后来,自己天性中那股遇事不惊,随遇而安的态度开始占据了上风。每天依旧恢复上班采访,偶尔照样和同事出去快活。

高若涵忽然像是猛然惊醒一样,说:哦,我还没给你倒茶,咖啡怎么样?上次伊斯坦布尔带来的咖啡还没喝掉。你那喝掉了没?我再给你些?

高若涵一向是个大方豁达的女子,虽然外表倒是不像,看着像是那种心计沉沉的女人,其实不然,这点蝴蝶也是知道的。

那会子和爸爸一起生活时,爸爸倒像个女人一样很多地方很是小家子气的斤斤计较。她有着男人的某点豪爽,很多事情上,通常要比爸爸想得开,想的通,但也不失南方女人的百转千回。只是爸爸并不懂得欣赏。

蝴蝶说:随便。

高若涵就在厨房忙着烧水,泡咖啡,一边无限幽怨地说了刚才那番话。

还在蝴蝶懵懂不明时,她倒是很快自己解释清楚了:你知道吗,宇辰的前妻来了。

蝴蝶算是生生忍住了那一声惊讶。

事情很简单,毕霖来魔都后不久就忽然失踪了。他也没给这里打招呼,居然也没给北方那里打招呼,两头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离奇失踪了大半个月。

这里自然不着急,这么大一个男孩子,难道还遭人绑架暗算?那边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本来那女人就天天等着儿子给她电话,汇报这里的情况,儿子也是个好手,居然连这里结婚了这事都瞒天过海一个字没提。

第一百四十章直降魔都

那边也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这已经是定局,谁都无法回天。这郎心似铁,自己不过是天底下另一个怨妇而已。

这事倒也算了,知道儿子能在这里有个良好的发展,做娘的也算是个安慰。想着只要照顾好儿子,自己怎么的都行。

天下父母心,不都是任么可叹可赞的。

只是这毕霖一离开了老娘,整个心也就无有拘束地骋驰起来,很快就逍遥快活地过上了自己的生活,把当初自己来的那些初衷和用意全抛了个干净。

本来还勉强给老娘那里打个电话,说点什么,后来干脆连电话都没了。

那女人忽的就等不到儿子电话,一颗心自然变得焦灼不安起来,她主动给毕霖打电话,不过儿子开始嫌弃她烦,说每天吞来吐去就这些话,没事自己上班去了。

做娘实属不易,跑了男人不提,跑了儿子可是真真戳到心眼里。那眼泪都变得哇凉,哇凉的。

她憋着,隔个几天给他去个电话,想着不至于让他腻味。

就在前阵子她发现电话居然一直关机。她还哪里坐得下,吃得了饭?

一张机票,直接就降落到了魔都。她揣思着,是该来一趟了,看看这负心的一对父子,还有那狐狸精。

其实在她的心里,虽然已经离婚,分离了整整快二十年,但是毕宇辰依旧是自己的丈夫,你这个后来的,就是魅惑者。

儿子怎么就忽然失踪了,定是你们在当中捣鬼,别是那个女人不安好心?

越想就越着急。

到了这里还不及找地方住,在机场就给毕宇辰打了电话,电话没接,她拦了辆车,直接冲到了毕宇辰的法院。

先前毕宇辰正在开庭,庭甫看到手机,也是一惊,慌忙回了过去,不想电话里有人笃悠悠地说:老毕,我就在你法院门口。

咖啡已经摆到了两人面前。高若涵那丝戚戚的表情一览无遗地蔓延开满整张脸,连眼睑看着都低垂三分,她端着滚烫的咖啡,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又放下了。那心事都成下一场暴雪,阴沉压抑。

娓娓说道:无极啊,她宝贝儿子忽然失踪了,这个我也不知道,又不是我们把他藏了起来,再说一个大男孩,都已经工作了,还担心什么,说不定找了个女朋友外出游玩去了,值得这样担心吗?不过,无极,我没有孩子,自然是不能体会这当中的滋味。哎……

蝴蝶点头表示同意,绝对同意。自己当然了解高若涵,绝对不是那边想的那种心眼龌龊的女人,她素来做事磊落,不入俗流。

高若涵无力地看了眼蝴蝶,接着说:这几日宇辰他一直陪着他前妻,连那个花坞蘋汀都去过了,人家说他近来的确没上班,奇怪的是他老板居然也一时联系不上。哼,我看再找不到说不定就打算报警了

她忽然讥诮地一笑。

蝴蝶也习惯性的端起了咖啡,眼前忽然闪过了一丝那日的画面,触目惊心,她凛然一抖,不过很快就倏忽而失了。蝴蝶算半是安慰着说:来了就来了,反正迟早是要见面的。

高若涵叹了口气说:是啊,这个道理我也是懂,这不,是见上了,就在前天,一起还吃了个饭。

她嘴一歪,讥诮的意味就更浓了。

其实她不说,蝴蝶都能猜想出几分,这饭自然是难咽的,这面自然是更不好见的。

或多或少,蝴蝶从他们你来我往的交谈中,也大致揣测出几分那个北方女人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似乎脾气还不大好,是个一点就燃的超级爆竹。

能躲着就已经很不错了,眼下看高若涵是躲不了的。

不过蝴蝶猜测,那个毕宇辰的日子显然也不好过,这不是陪伴佳人,是陪着一肚子咒怨的前妻,不由替他们两个感到棘手。

显然,事情坏就坏在这个毕霖小子的手里,没事闹什么失踪?难道真的失踪了?蝴蝶忽然也担忧起来,她从心里也很是喜欢这个漂亮的男孩,那双善睐明眸,看了让人骨头都酥了。

蝴蝶小心地问:她,她没为难你?

高若涵晃了下,说:为难?倒是不可能,怎么能为难我。不过脸色不太好看罢了。我想着,不和你计较,再说,宇辰就在一边,若和她计较不显得我太没有气度了吗?

蝴蝶斩钉截铁地表示认同:对了,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你好歹是个大学老师,和她计较不掉了自己的身价?不值得。

高若涵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蝴蝶,说:你也这么认为的?我还想,我这处处忍着,是否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软柿子?别到时候得寸进尺了?

蝴蝶咧嘴一笑,说:高阿姨,这个不会,你放心,毕叔叔是个为人很正直的人,他看的清晰。

高若涵幽叹一声,心想: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哪里懂得这世间,结过婚的男女之间那个叫纠缠不清,所谓剪不断,理还乱,若是像你想的这般简单,这古诗词怕是一半都写不出来了。

高若涵的确没有想错,毕霖忽然消失,毕宇辰一方面吃惊担忧除外,另一方面也很是自责,觉得自从和高若涵结婚后,就一直沉迷在自己的家庭生活中,的的确确对自己这个儿子关心甚少,这委实不够,的确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这些年自己一人漂泊在魔都,毕竟是前妻当爹当妈地拉扯大了孩子,于情于理,自己都说不过去。

这些时日只知道儿子一直在花坞蘋汀上班,就很少去问问他到底生活的如何,工作的如何,是否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果真是疏忽大意过了头。自己就如此沉迷在郎意浓,妾意浓的新婚燕儿中,实属不该。

所以面对怒气满容的前妻,有些理亏和气馁,硬是让这样一个铮铮汉子软了下来,自然得让着三分,敬着七分。前妻完全得理不让人,就摆出一副大老婆的面孔,认为无论你怎样,我都是受得起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人宴

他从单位请了几日假,安顿前妻,然后就陪着她去了毕霖工作的地方,询问。期间前妻提出要见见高若涵,毕宇辰也不好推辞,就硬着头皮和高若涵说:见一面而已。

高若涵看着他巴巴的神情,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好吧。

毕宇辰很是高兴,不过高兴之余显然还是有些忧心忡忡,补充了一句:若涵,无论她说了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左右我和你是要过一辈子的。

高若涵听了眼泪差点落下,在眼眶里翻滚了几下,生生又咽了下去,内心很是不平静,抚摸着毕宇辰这几日过度忙碌而憔悴的脸说:没事,你看我是那么不懂事的女人嘛?

那天高若涵特意穿了一身素雅的衣服,按她平时的习惯,早就穿的光鲜亮丽跑了去了。她还偷偷取下了手指上的钻石戒指,换了枚黄金戒指。

她想着还是低调点好,没见过面毕竟搞不清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不要搞得太扎眼就好。

而且还一脑袋想着,对方不过是个家庭妇女,而自己是个职业女性,怎么说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人,自然要有风度和涵养了。

这一整天高若涵都心思恍惚,有种惴惴不安的状态。后来她干脆自己对自己说:这又不是古代,去见大房,有必要搞得自己这般做小伏低的不堪样儿?该怎么就怎么,还怕了不成?再者,自己是和毕宇辰正儿八经领了结婚证的合法夫妻,干甚这样猥猥琐琐的?而你们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离婚的了。

想到这一茬,忽然就释怀了,到了饭店,服务小姐带着七拐八弯,就来到一个花厅。进门就看见端坐着的毕宇辰和旁边一个略胖的女人。

这女人有点身高马大的感觉,依稀还能分辨出年轻时也是佳人,不过岁月无情,风霜催人,这容颜算是被生生地毁了。还有点那种异国风情的味道。怎么看就不是个汉人。

对了,高若涵忽然记起:责责说的,毕霖的上一代是白俄罗斯血统。

果不其然,在毕霖这里因隔着一代有点淡了,但眼前这个女人明明白白看着就像是那种新疆女人,鼻梁骨很高,眼眶不同寻常地凹陷下去,皮肤其实很白,不过疏于保养,看上去有点像磨砂纸一样满是粗粒。

她穿的倒是随意,盘着头发,高高的额头下,一双阴骘般锐利的眼睛,正咄咄紧逼着高若涵。

双方算是莫名其妙地对峙了一下。毕宇辰很快就出面了。

他对高若涵说:这是孟玥。

然后又对这位混血女人说:这是高若涵。然后就说了句:过来,坐吧。

高若涵先前还在琢磨她的这个混血倒是父方的还是母方的,人家说一般男方是外国人,混出的孩子要比较漂亮些。

若是她父亲是白俄罗斯人,那么她显然应该有个那种典型的俄罗斯名字:大致什么什么夫斯基……

读大学时她虽然修的古汉语,但外国文学也是要通读的,那时候她最害怕的就是背那些高加索出来的作家名字,又长又拗口。浑不似本泱泱大国的那些人名好记,孔子,孟子,老子,一色都是两个字的。

忽听得她姓孟,显然应该是母亲这边是白俄罗斯人了。不过看着毕霖就该知道,这血还算混的出类拔萃了。

高若涵怯怯地坐在了他们两个对门。倒是孟玥还离着毕宇辰近些。毕宇辰有些不自然地笑笑,看着这一桌子的两个女人,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也没什么可以多啰嗦的,更不需要假意客套,既然就是吃饭,那么来了就直接开饭。

他两边都晃了眼,然后说:我看大家也都饿了,那么,先点菜吧。

高若涵没想到的是就点菜的那会子,问题就出来了。

三个人一人捧着一本菜单,毕宇辰也是尽前夫的职责,自然以远客为上,问了句孟玥:你喜欢吃什么?

孟玥不客气地看了眼他说:随便。

毕宇辰尚自镇定地微微一笑,然后又满心柔情地问高若涵:若涵,你想吃什么?

他这边算是做的毫无挑剔了,自认为双方都顾慰到了。只是他没意识到,那声柔柔的若涵,就让一边的孟玥忽然不痛快起来,她微微眉毛一蹙,一丝生冷的笑意隐在嘴角。

高若涵浅浅说:我也随便。

毕宇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那么就我点了。

照理,三个人点菜并不难,来三到四个主菜,一个汤,再加点小菜,小炒,已经算是比较丰盛了。毕宇辰点了些肉,山珍,待想点条鱼时,情不自禁就问高若涵想吃什么鱼?

高若涵想了想说:点条鳜鱼吧。

不想,话音还没从这房间中飘散开,那边的孟玥已经安奈不住,直直发话了:这个不妥。

高若涵就不明白了,这个点条鳜鱼怎么就不妥了?

孟玥这边早就对毕宇辰和高若涵眉目带情的样子看的甚是不顺眼,简直越看越来气,先前还算是压住了脾气,想到自己怎么说都是毕宇辰的结发夫妻,自然是要端着点样子来的。

但是这装毕竟是装,稍稍不在意,就露了本性。看着毕宇辰不问自己,偏偏问她想吃什么鱼,堪堪,一点都压不住了。

孟玥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你怎么不知道,我们家老毕素来不喜吃河鱼。他一般只吃海鱼。

高若涵顿时噎在了那里,说不出话来。

她笃定地缓缓接着说:我们家老毕,不吃河鱼一方面是不喜欢河鱼的土腥味,二来,他怕被鱼刺梗住。不瞒你说,我们家老毕吃河鱼次次都被梗。以前在北方时,海鱼很少,我照样是动着脑子给他买海鱼。我看,还是点条海鱼吧。

高若涵这会子不是噎住,而是闷住了。

这么大的男人还不会吃鱼?怎么平时就没发生过这档子事情?关键是她那里一口一个:我们家老毕,我们家老毕的,叫的还真是甜啊。

而且,她这话显得好像自己很不关心他,远不及她来的细心体贴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死压着无名火

一口气就堵在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高若涵有心发作,不过还是稳住了。河鱼不成,海鱼就海鱼,反正自己无所谓,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和她计较。

她眼神含蓄地望了望毕宇辰,看见毕宇辰正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心就更软了。卸下了口气说:好吧,你点吧。

孟玥很是得意,说:点条仓鳊鱼。

毕宇辰干干地笑了笑,然后总结性地说:好吧,仓鱼。

最后轮到汤了,高若涵早就知道这家店的野鸭汤非常有名,这些野鸭都是山里散养长大,很多人慕名前来就是冲着这野鸭汤,据说异常鲜美无比,堪称人间一绝。

来这里自然是必点的一道。所以想都没想就说:来个野鸭汤吧,这里的招牌了。

语甫,合上菜单,搁在一边。

这边刚落话音,那边孟玥忽然说:慢,这鸭汤是绝对不能点的。

高若涵一听就火了,鱼只吃海鱼,鸭汤也有问题,这饭存心是和自己过不去。

就揶揄着说:哦?这鸭汤也会让他梗骨头?

孟玥忽然诡异地一笑,说:我们家老毕一辈子就不吃鸭子的。

说完,她神情笃定地注视着毕宇辰。毕宇辰这边显得也有些不好过了,脸上的表情由僵硬变痉挛,那腮帮子一抽一抽的。

这餐桌上的*味,谁嗅不到,连那来点单的小姐都用一种似笑非笑,看独角戏的样子看着他们三个。兴许她还暗暗好笑:这个男人把两个女人拉到一起,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高若涵不明所以,看着毕宇辰说:你从来不吃鸭子?我怎么就不知道?

毕宇辰憋了半天,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说:我,从来不吃鸭子。

高若涵一下子脸都绿了。

旁边看热闹的小妞笑得更加隐晦了。

高若涵忽然想起:平时无论自己买什么类型的鸭子,酱鸭,烤鸭,香酥鸭抑或盐水鸭,毕宇辰的确是从来就不动一筷子。每次因为买的也不多,况且高若涵自己喜欢,一吃起来,乐不思蜀,哪里还顾及你到底吃不吃,一顿豪享,鸭子就全进了高若涵的肚皮。如今回想起来,这当中委实有些疑点。

高若涵吃吃说:这——

孟玥瞄了眼她,看着她一副败阵下来的悔丧样,就很是满意,说:小姐,这里还有什么汤?

小妞看的津津有味,这一出一出的,可算是上班到今天最好的娱乐节目了,猛然问她,先是一愣,随即接口:还有菌菇汤,鱼汤,鸡汤——

她倒是麻利地报出了一溜名字。

高若涵的倔脾气忽然上来了:到这里本来就是冲着这野鸭汤的,别的汤有什么好吃的?再说,为何就吃不得这野鸭汤了?

孟玥淡淡说: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家老毕,对鸭子过敏?

孟玥那长长的怪异的声调似乎还飘旋在耳边,还有毕宇辰那张笑得极其不自然的脸,以及他那低低喑哑,略带迟疑的回答:额,确实如此,我对鸭子过敏。

蝴蝶听到这里已经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伏在桌子上,腰都直不起来了。

高若涵那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刚刚被人塞了个臭鸭蛋,张着嘴,瞪着眼睛。

半晌才说:责责,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说有人会对鸭子过敏?

蝴蝶哈哈笑个不已,连气都喘不过来说:不是你这辈子,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说,原来毕叔叔还真是个奇葩啊。

高若涵怔怔看着蝴蝶,说实话,她还不能完全从那次晚餐中恢复过来。

蝴蝶笑了半天,才说:那么后来哪?

高若涵看着墙壁,说:那天后来还是宇辰说,我决定了,就上鸭汤,我不能吃,你们两个是可以吃的。

蝴蝶一口咖啡差点飞喷了出来,忙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好不容易咽下后,接着痴笑起来。

蝴蝶说:毕叔叔果然是个明白人。

高若涵看着她,有些不明白:他明白什么了?

蝴蝶说:他这最后的话说明他还是站在了你这边。

高若涵叹了口气,喝了口已经放凉的咖啡,想到那天后来的饭局,真正叫家庭鸿门宴。

后来三个就沉默地等着上菜,菜上来了,那孟玥就主动给毕宇辰一次次的夹菜,还把那鱼的最好的一块肉独独挑了出来,夹到他碗里,说。老毕啊,你多吃点。

毕宇辰脸上也像是被人揍了一拳头,一边红,一边白,怪不好意思地看着发愣的高若涵。

高若涵看在眼里,憋在心口,又不好发作,这明摆着故意给她看。

挑衅,对了!那晚上她一心就是这个想法,挑衅我,难不成想和我干一场?说不定她还真有这样的想法。

北方的女子本来就泼辣,这混了白俄罗斯血统的女子,该怎么个泼辣法,高若涵还真是心里没底。

不过她毕竟诗书满腹,在最最关键的那会儿还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不看别的,看在毕宇辰的面子上,这一局注定自己是要让的。

这后来的饭局反客为主,这孟玥俨然成了饭桌上的主人,她倒是高兴了起来,虽然一边不着边际地数落毕宇辰怎么没照顾好儿子,那么大个活人怎么就说消失就消失了,一边居然还假惺惺地招呼高若涵,隔着山水般地讪笑说:吃啊,别客气,来多喝点鸭汤,这鸭汤果然鲜美,你多补补啊。以后啊,我们家老毕就要麻烦你照顾了。对了,他不喜欢吃饭,喜欢吃面食,有空你就自己做点面条饺子之类的……

毕宇辰就在一边吭吭哧哧地解释:没事,我都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孟玥不依不饶,一把按住了毕宇辰,眼角乜斜着高若涵,接着说:以前都是我照顾的,既然如今你嫁给了他,那以后照顾他的事情自然落到了你头上。话说,这个照顾人啊,千万不能怕麻烦,也不能懒——

高若涵听得脸都气胀了。有心反唇相稽,但每每看到毕宇辰猪肝一般煞红的脸,满眼的恳请哀求,不得不拿出这几十年的修为,死压着这这无名之火。

第一百四十三章姗姗回来

她就像个老妈一样,罗列了一堆如何伺候大老爷们的方法,从做饭洗衣,到端茶倒水,林林种种,端的是齐全细致。

高若涵简直就快岔气了,自付:按她这道理,这女人嫁男人,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听着倒不像是妻子,像是娘姨。哼!当年和何玉然生活时尚且不是如此,自己懒散的时候,老何也从来不会多说一句,实在看不惯,他自己撩袖子干。

这点回想起来,倒是应该大大地给老何一个拥抱了。

高若涵独自一人喝了一晚上的鸭汤,最后把肚子都撑成了皮球。

挤在两个女人中间,毕宇辰算是完全没了手腕,心里苦笑不迭,脸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在他看来,这家务案,实实比所有案件官司都要来的棘手和麻烦。

自己受理过多少诉讼案件,无论什么样难审的案件都处理过,眼下却显得一筹莫展。

这世界上,公正二字永远是对他人而言,换了自己身边的人,孰是孰非,你又能如何清算?

末了,他无奈地看看高若涵,这一晚上的陪笑,脸上的肌肉都快僵化了,轻轻说:你自己先回去,孟玥她对这里不熟悉,我得先送她回去。

说毕,就充满焦渴地看着高若涵,他深怕高若涵对他翻脸。

这一晚上他其实一直处在这种不安和忐忑当中,总算熬到了现在,既然面也见了,话也说了,大家已经商定过几天再去一次花坞蘋汀,毕竟这是毕霖工作的点,而且据那里工作的人说,老板曾留言,说最近可能要回来。

兴许见到老板会有消息,也未可知。

汤足饭饱,毕宇辰觉得有必要赶快把两个女人分别送回各自的地方。

她们不奔溃自己已快奔溃了,一顿饭搞得心力憔悴。

高若涵一副幽怨无度,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去吧。开车小心。

那晚,高若涵回到家后,就一直坐在客厅里出神,一直到毕宇辰很晚回来,开了门,看见她还坐在那里,连鞋都未脱,包就扔在地上,衣服都没换。

毕宇辰红着双眼,捧着她的脸说: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高若涵至今都记不清那晚毕宇辰到底对自己说了多少遍:都是我不好。

亏得他还是大法官,公堂之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如今却像个结巴一样,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就这一句。

蝴蝶盯着高若涵,憋着不笑,说:高阿姨,你还好吧?

高若涵喃喃说:你说责责,这叫什么事情?平白无故受这一通怨气,我还没地方去出。

蝴蝶说:你就冲着我撒吧,我担着。

高若涵憋着口气,没处撒,那晚饭后,家里就熄了炊活。这几天天天外面吃饭,毕宇辰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他忙着工作,市里还一直在开会,要等到毕霖出现,然后送走孟玥,不然这事恐怕还不能算完结。

高若涵回过神来,说:看,天都暗了,肚子饿了吧,走,我们去吃寿司。你想不想吃寿司?我现在可是想的要命。

这里闹得不可开交,那里毕霖姗姗从飞机上下来,和重玚驱车回到花坞蘋汀时,看见老远一堆人站在那里,却是爸爸妈妈还有高若涵和蝴蝶。一看到这群人如此步调一致地出现在这里,毕霖霎时就愣住了。

最让他意外吃惊的是,妈妈居然一脸铁青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可是他这一阵最最料想不到的事。

简直连做梦都不会梦到。

重玚停下了车,含蓄地看着毕霖说:呆会儿你再来找我。我先回去了。

毕霖点头表示同意,他也明白这些人如此整齐地不请自来,自然就是因为自己这阵子忽然离开了魔都,去滑雪了的缘故。

本来打算一个礼拜就回来的,但是那里实在是风景宜人,那崔巍洁白的雪山委实太美了,山中小屋宁静浪漫,让他们流连忘返,这一住就住久了。

山里没有信号,他也没多想,反正爸爸应该不会找他,妈妈在北方,最多急一点,但是未曾想,却急出了现在这种状况。

重玚汽车驶过他们时,探出脑袋,冲着毕宇辰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你好,毕法官,我们刚下飞机,我还有点事情,恕不奉陪了。

毕宇辰回礼道:没事,我们也只是找毕霖有点事。

重玚笑笑说:你们放心吧,我们只是去雪山滑雪而已。

孟玥早就一个健步,冲到了毕霖面前,怒吼了一声:我操你妈的,你死哪里去了?

那天的情况就是,毕霖就像个犯了过失挨训的孩子一样,垂着头坐在爸妈的面前,听他们轮番地责问。

好在旁人都在,高若涵和蝴蝶毕竟也不是影子,两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就神清气爽的在边上看着,不然,孟玥几次想撩起手来的。

不过之前那般脸色铁青的狰狞模样稍稍缓和了不少,不过一隅可见,平日里这位母亲的脾气何其大,可想而知了。即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子已经那么大了,都控制不住会破口大骂粗话。

蝴蝶和高若涵在一边算是听得个瞠目结舌,惶惶不知所然。

她们两个万事都讲求一个礼,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的话当然更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这一对自诩的文艺母女算是领教这北方混血妈妈的厉害。

高若涵自叹不如,难怪那天毕宇辰往死里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与孟玥针锋相对,看来情况确实如此,自己显然就不是对手。

也陡然明白了,这一对父子怎么地一离开那里就那么快速地移情别恋了。

毕宇辰脸色难看多半倒是因为孟玥的缘故。

当年孟玥到他单位去哭闹撒泼的情形,虽然隔着二十年,仍然历历在目,那么清晰,也不管这样做是否会伤了他的自尊,伤了两个人的感情。

眼下这光庭大众之下,谩骂儿子,自己看着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再看看儿子脸色煞白地站在那里,一双大眼睛满是惊恐羞愧之色,摇摇欲坠,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委实也让他很不好受。

第一百四十四章闹到了花坞蘋汀

毕霖不断闪头躲着孟玥情不自禁抡起来的手,毕宇辰实在是看不过去,就一把抓住了孟玥高扬的右手,低低喝道:够了。

蝴蝶和高若涵甚是知趣地进了花坞蘋汀,有时候热闹也不能看的太多惬意。旁边那些工作人员早就悄然避开。他们三个人在外面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子话,然后进入休战期,鱼贯入了会所。

就在高若涵和蝴蝶左手边的桌子坐下。毕霖一副耷拉着脑子的样子,也不啃声,哪里还有勇气去面对别人的目光?

这么大了,还被妈妈这样骂,丢人都丢到家了,指不定被同事背后怎么嘲笑。不过他天性柔弱,自幼逆来顺受惯了,哪有对抗的胆量。

毕宇辰尽量安抚住孟玥,毕竟儿子回来了,也没出什么大事,如今儿子已经成年怎么地都得顾顾他的面子,不能再像教训小孩子一样没遮没掩的,闹个不休,稍微训斥几句就完了。

孟玥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骂骂咧咧叨咕个不休,说的不外是你们两个都是一对没良心的,芸芸……

大致情况大家都清楚了,他和老板重玚去雪山滑雪并小住了几日。玩得开心了,年轻人自然容易乐不思蜀。

在蝴蝶看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常,这世界上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换了自己说不定也会这样。

当年自己和方芸到山里去玩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别说没信号,就是有信号都不想给爸爸打电话,就是不想听老人的唠叨和碎嘴。

高若涵吊着一副天又没塌下来的不屑样,无声坐在一边,人家教训自己的儿子,委实是和自己最最不相干的事情,没必要去横插闲脚,就连这趟来都来的有些冤枉。

她看了蝴蝶一眼,嘴里嚼着零食,边吃边说:把你也拉来,没事吧?

蝴蝶瘪了瘪嘴巴,也端起眼前的茶杯,喝了口茶汤,说:没事,反正我也是闲着。

高若涵凑近蝴蝶的耳根,轻声说:我拉你来,纯粹是拉个帮手,找个伴的。不然我一个人多没意思。你可多担待些你高阿姨啊?

蝴蝶露齿一笑,也低低说:我有何不好的?免费玩一趟,这里有吃有喝,还有热闹看。嘻嘻。

对蝴蝶来说还真是如此,眼前的这壶茶就非同一般。因为重玚已经关照过会所里的服务生,要按最好的级别招待,他们用的是招待国宾的标准,这茶可是进宫御品的茶叶。

还有个小妞就坐在他们前面两步远的地方,一边沏茶,一边有人不断给她们重新续水。据说是难得一品的小红袍,茶汤金色透清,色香具是绝伦。

他们五人分为两桌,每一桌上都摆着六碟子的点心,各色精致的甜品,都是花坞蘋汀最好西点师的拿手之作。

蝴蝶听那边训话听的高兴,这里一个个甜品轮番尝过来,吃的舒心。在她看来这无疑就是度假。高若涵看着蝴蝶高兴,自己也就稍稍安心了不少。

她们两个边斟边饮,好不逍遥快活。吃饱了,两人就携手出了会所,到外面散步去了。

今日算是难得的冬阳,这山里云淡天阔,阳山更显得暖旭温和。会所边上丛菊斑斓,静香盈袖,虽是一奁秋意,却苒苒溶溶,让人顿生幽情。

蝴蝶负手站在那里,近处霜溥盛菊,远处山色倚晴空,一派天光潋滟。

遥视着远山,心里的阴霾似乎渐渐褪去。

她想着,回城后该给潜水鸟打个电话,问问他在老家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这段时日两人分离,也不似之前那般热络,生生竟有了种两处沉吟各自知的意味。

这僵局自然是要打破的。

她琢磨着那天自己对他委实冷淡了些,该找个机会缓和一下彼此的气氛。

刚兀自出神,发现高若涵已经不知去向,身边恍惚有个人闪过,还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回首一看,却是毕霖,他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蝴蝶也一笑,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说:批斗会结束了?

说完后,蝴蝶实实有些后悔,做人实在不能这样落井下石的,忒不地道了。

毕霖倒是恢复得快,一副潇洒飘逸的容颜,干干一笑,说:没事,习惯了。

说实话,这习惯二字,让蝴蝶听来颇为沉重。

这人要到习惯该经历怎样一个漫长的过程。想必他整个少年时期过得甚为不易,终日要面对情绪起伏不稳的母亲,想到此处,不由生出一丝悯惜之意,默默注视着他那充满年轻容光的脸,不知道该如何慰抚一下。

不过搞得如此狼狈喧哗,也是不该,蝴蝶忽然说:你都知道你妈这脾气,你就这样玩失踪也真是不该。

蝴蝶还是没忍住拿出了一副教训人的口吻,虽然这语气还是相当的和婉,不过实实在在带着种*的意味。说实话,长这么大,蝴蝶还从来没有*过任何人,不过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这活干的委实莽撞了些,出于好心也是要提点一二。

毕霖笑得益发干了,说:姐姐也教训起我了?

蝴蝶叹了口气说:这个姐姐倒是不会。只是你下次也得慎重些,你妈若动不动天降而来,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了。你看你爸,这么大个法官,都天天低眉顺眼地跟着你妈后面,不是成年人的办事风格啊。

蝴蝶稀里糊涂就说了一通,说完之后,觉得甚是违心,完全不像是自己的风格。

毕霖点头应是:是,我知道了。

蝴蝶忍不住拍了拍他宽阔厚实的肩膀,恢复笑容说:好了,别再一副萎靡萧索的样子了,姐姐还是喜欢你平时潇洒飘逸的神态。你们玩的可开心?

毕霖眼睛里立刻放出了精光,好像换了个人一般,说:当然开心,这还是我第一次看雪山,太美了,太壮观了。姐姐也应该去看看。

蝴蝶不由羡慕起来,说:姐姐可没这个好福气,有人全包着旅行。

毕霖忽然闪过一丝羞涩,不过倏忽即逝,说:姐姐取笑我?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情 深

蝴蝶哈哈一乐,说:哪里取笑了?不过,你那老板对你可真是好,哎,姐姐还想问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蝴蝶无心问了一句,毕霖那边忽然就沉默了起来,他低头甩了甩头发,忽然岔开话题说:姐姐要在这里住一晚吗?

蝴蝶摇摇头说:看来不会了,今晚就得回去,既然事情解决了,大家也都放心了。你若再晚回来一天,说不定真的就去报警了。

重玚回到房间换了身轻松随意的衣服,处理了一些堆积下来的公务,心里还惦记着毕霖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他不好掺合进去,但是事情的确没有办法。

那山里一点信号都没有,不过也怪自己,应该提醒他哪怕到山下去打个电话也是必要的。看着他一大家子的人来寻他,他也很是自责。

正在沉吟间,忽然看见毕霖推门快活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像个孩子一样洋溢着热情,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看着他,就关切地问:没事吧?

毕霖笑呵呵,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甩甩头说:没事。不过是担心而已。

没事就好。

重玚一步走到他面前,禁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不无关爱地说:没事就好,我还担心,这一玩倒是玩出问题出来了。本来我——

毕霖说:真的没事,他们说呆会儿就回去,我来是想说,我今天要和他们一起回去,因为我妈妈住在我那里,我可能得送送她,她从北方来一次也不容易。

重玚抽回了手,插在裤袋里,沉着的说:嗯,你去把,好好陪一下妈妈,不急着回来。

他望了望重玚,嘴角一歪,说:那我走了。

重玚深情地目送着他离去,蹦跃的像一只富有活力的小鹿。依稀有些不舍,默默说了句:回头再见了。

回城的路上高若涵载着蝴蝶,毕宇辰的车上坐着母子二人,两车一前一后,一路紧跟着疾驰在高速公路上。

毕宇辰是急着回去,这阵子因为莫名其妙忙着家里的事情,法院里的工作有些马虎应付,既然眼前事情已结,赶快回去工作才是要紧之事。

一边开车,一边脑子里不断盘旋着手上那些未审理完的案子,也无心理睬后座的孟玥。孟玥见到了儿子,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一路细细问着儿子旅游的经过。

那车里高若涵和蝴蝶相对轻松多了,依着高若涵的性子,既然来了,就干脆住上一晚上,反正明天也没啥事,学校里正好没课,她还惦记着那温泉和SPA的美容,自己手上那张会员卡办好后倒是一次都没有用过。

她还想避开这个孟玥,就大方一次,让他们父子三人好好过一天。

所以,她一脸的扫兴,说:你也那么急着回去?不如我们两个在那里住一晚,泡泡温泉,喝喝茶,多好?

蝴蝶压根没心思呆在这山谷里,虽然地方是不错,但是手上还有许多落下的工作没完成,前天采访的一篇稿子,至今还没有整理出来,整理加上写完,起码一整天的时间,若是不抓紧时间,下个礼拜没得又要通宵加班了。

蝴蝶呵呵一笑说:以后吧,总是有机会的。

高若涵瘪着嘴巴,叹了口气说: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嘞。

蝴蝶说:你都有会员卡了,随时都可以来的呀。

高若涵又叹了口气,最近她总是叹气,好像生活非常不如意。说:是啊,我也知道,你们都忙,就我闲。

蝴蝶微然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忽然,高若涵若有所思地问:责责啊,你说两个人男人去旅游真的很有趣吗?

蝴蝶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说:怎么了?忽然问这个?

高若涵晃了眼反光镜里笑容可掬的蝴蝶就说:我怎么觉得毕霖的这个老板对毕霖好像特别好的样子。你说,哪个老板好到会带员工一起去旅行?我没遇见过,我想,可能我实在学校里时间呆久了,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你说说看,是不是这样?

蝴蝶咋舌说:不是,我的老板是个女人,看到我们一肚子嫌弃。能不碰上最好,谁都不愿意去招惹她。

自从上次林漠田那生日晚宴后,蝴蝶明显觉得老板金妍对自己甚是不待见。

每次看到自己显然就是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每次开会,总是用一种凶巴巴的目光扫一扫蝴蝶。

那冰冷的寒光一过,唰地一下,让蝴蝶汗毛都直竖在那里,好像个刷子一般。

蝴蝶琢磨着,这个金妍要是逮到一些自己的把柄保不准就打算干了她。

事实上,蝴蝶认为,这金妍就一直在逮自己的把柄。

这世上若是有个老板一直在惦记着自己的员工,且是不怀好心的惦记,那个员工自然也就该早早自我打算了。

蝴蝶工作了那么多年,如今倒是不太在乎有没有工作这一项。让自己来干,就好好干,尽心尽职。若果真的要自己走人,也会走的相当潇洒豪迈。

所以蝴蝶倒是无所谓,况且她们两个之间还杵着个总编,这个男人的想法和金妍不同。

蝴蝶觉得总编对自己还算满意,谈不上十分喜欢。他喜欢那个服饰的编辑,这连瞎子都能看出来。每次同她说话,口气那个叫温柔。简直听了让人发酥,神经骨头全都酥了。

因为偏爱,他会指点她如何修改版面的设计,这可是绝对的待遇。要知道,如果别的编辑版面做的不好,他直接是板着脸,把版面退了回来,呵斥一声:回去重来。

说实话,男人喜欢一个女孩,那绝对是一点都不会伪装的。

小女孩,矮个子,甜蜜喜人的模样,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在这个小不点的学妹面前,蝴蝶自知:她们称呼自己一身姐姐都委实客气。

本来直接称呼何老师,后来觉得似乎太老成了,私下就改称姐姐。蝴蝶自我安慰:没称阿姨算是客气了。

蝴蝶讷讷地说:反正我是没命能遇上这样好的老板过。

第一百四十六章一场风波停息

高若涵顺着这个话题一路研究下去,大有搞学术的作风,缓缓说:是啊,我也觉得不可能。但现实不就是这样。要说,毕霖这小子也真是运气。初到这里没多久就找到了工作,一工作就遇上这么待见他的一个老板。啧啧!

蝴蝶不暇思索地迸出一句话:你不觉得他们有点——

刚说到这里,蝴蝶踩了个急刹车般生生止住了后半句,这话可不能乱说。

高若涵瞄了眼蝴蝶,她多个明白人,怎么会不明白蝴蝶后半句所指的意思,诡诡一笑说:你不说,我也懂。只是,嘿嘿,还真有点不敢相信而已。

蝴蝶模棱两可地含糊其辞。

高若涵接着说:你说,若真是那样,他妈妈不要杀了他?

蝴蝶神情飘向了远处,淡然说:这不是你我要关心的事。我觉得没啥奇怪的,也没啥不好的。这一夫一妻在当今看来,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婚姻模式。

高若涵呵呵说道:想不到,责责,你的思想也挺前卫的。

蝴蝶伸了伸舌头,说:人生苦短,对酒当歌,只要喜欢,管他雌雄?

高若涵吃吃笑了起来,两个人就在车厢里笑个不迭。倒是那边毕宇辰的车里显得很是沉闷。

毕霖很快就送走了孟玥,本来孟玥还赖着不想那么快回去,想在这里照顾一阵子儿子。

毕霖哪里愿意,虽不能明说,借口自己要回去上班了,不然要扣工资,扣了工资还会影响到年终奖,怎么怎么地,听了让孟玥觉得似乎是那么回事。

这天下的母亲一听到说会耽误了儿子的工作,立刻恨不得一个跟头就翻回去了。就万般个不舍,千般个不愿地订了回去的机票。

没了束缚他忽地又自由了起来,在回花坞蘋汀的路上,他就给重玚发了微信:我回来了。

重玚看到微信,舒心一笑,心想:我的小霖要回来了。我该给他准备些什么?

且不说毕霖这里如何亟不可待,飞鸟回巢般地赶回花坞蘋汀去见分开了几日的重玚。蝴蝶这一日下班比较早。

因为刚刚完成一期的杂志,也算是一个空挡,所有编辑都稍作喘息,那些女孩子们一个个在办公室里也是百无聊赖的样子,要么蹭在网上,歪着脖子,瞪着电脑,东看西看地胡看着。

要么两两挤成一团,悄悄说着什么私房话,说到情不自禁处还会咯咯笑个不停。

在鸦雀无声的办公室里,这笑声有时候会有神奇的感染力,引得对桌或者旁边的那些女孩伸过脖子,鸡眼似地直直去问:怎么了?

然后忽然就窝成了一堆人,肆无忌惮地开始七嘴八舌起来,说到开心的地方,一个个花枝乱颤。

她们说的声响实在大了,连蝴蝶都能晃上几句,不外是女孩子最最忠贞不渝的那些个古老的话题,永远都说不够。

只要老板金妍不来,大家还是比较自由和随意。总编一般下午才回来上班,上午办公室里鲜有人影。

蝴蝶偶尔也会身不由己地加入一道胡扯一通,不过今天她并没有这个心情。她想着附近有家新开的书店,一直想去看看,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眼下是个好时间。

她收拾了桌面,就悄然离开了。那书店并不大,里面却很精致,幽暗的光线,倒是很适合在里面找个角落坐下读点书籍。

有时候,不一定是需要真正读进什么,只是捧着一本自己喜欢的书,神思散漫地看看,就觉得满心馨香。

蝴蝶顺着一排一排的书架慢慢走着,脚边的空闲处也会摆着一摞摞的书,堆成各种样子,扇状的,圆形的,作为书店的老板通常都有些巧思妙想来处理那成堆成堆的书籍刊物。

蝴蝶随手挑选了一本,付了钱,就离开了。

如今她买书也比较慎重,没那么多时间看,就不要黑心买回家白白搁在书橱里养灰。

下了地铁,她忽然不想回家,想去潜水鸟的住处看看,他搬来也有那么会儿了,每次都是他过来,自己却是一次都未曾去过。

他没主动邀请,她自然也抹不开这个脸,说是自己要去他家。好歹这方面,她自认为还是比较矜持。

虽然这阵子相处比较密切,两人的关系飙升地比较迅速,不过潜水鸟那种不急不缓的性格,蝴蝶也觉得自己处在这种隔山重水的关系中感觉甚是宁静,清爽。

常常话不多,但是会很默契,淡淡有种温和感。

今天她倒是想去看看他到底住的是什么样一个地方,没地他总是抱怨说这里环境不如以前住的那个地方,那里还有个滨江公园。这里啥也没有。

况且,他回去后曾留言说他妈妈手术要照顾,想必应该没那么快会回来。

想到这里,打定主意,脚步就不由自主地迈向了那里。

潜水鸟在搬来时就已经将地址给了蝴蝶,他不明说,不过那种意图蝴蝶自然明了。眼下蝴蝶想到要去看看时,这种念头就变得很是迫切。

她一路走着,穿过一片繁华的街市,各种鞋店服饰店,餐饮店鳞次栉比,拥簇着,吸引着来往的路人。

奶茶铺的那些帅气小哥们卖力地吆喝着:今天新款奶茶,八折优惠。第二杯半价。禁不住那甜腻的香味,买奶茶的人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蝴蝶望了望,近来她在瘦身,况且她素来不喝这种甜茶,所以就晃着脑袋过去了。

再过去就是一处菜市场,有些杂乱,那些做生意的小贩们还占据着上街沿,一溜排开,没生意时,就交头接耳地说笑着。

有个小贩,看见蝴蝶瞥了眼她的菜,就立刻来了兴趣,大声说:小姑娘,菜要伐?便宜卖给你?

蝴蝶不由加紧了脚下的步伐。

她很少买菜,就算买也只是在门口一家小型的铺子里买些蔬菜之类的,她比较喜欢番茄,彩椒,这两样都是平时必买的,其余看有些什么时鲜的蔬菜就秤点。

回家也不外是水里焯一下,加点麻油就完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被逮了个正着

潜水鸟显然对她的这种吃法有些不满意,他偶尔来会随手在社区门口的一家便利店买些吃的,肉串啦,丸子啦,满满一杯,蝴蝶并不感兴趣。

他就怡然自得地自己坐在那里吃,不客气地说:那,我吃中饭啰?

接着就是好几家卖水产的铺子,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扑鼻而来。地上湿滑泥泞,到处都是宰割完鱼留下的尚未及时清理干净的鱼鳞和内脏,还有一只胖乎乎的老虎猫蹲在一处角落里眯合着眼睛打盹。

蝴蝶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地方,匆匆掩鼻而过。好不容易穿过这片街市,马路开阔起来,前面就是整片整片的住宅区了。

在这里生活了这些年,蝴蝶对这里的道路还是相当熟悉。走着走着,马路上的人就稀疏了起来。

蝴蝶知道,离潜水鸟家已经很近了,她忽然莫名其妙紧张起来。

她心里知道,自己不过是来看看,就在他楼下看看而已,但是仅仅是这个念头,都让她有些心跳的感觉,好像自己在偷偷干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当中几次她倒是想收住脚步转身回去,不过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

自己给自己不断释怀:看一眼,就回去,反正他又不在,不会知道自己来过。

蝴蝶走的很开心。

说实话,一个人偶尔做点违背自己常性的事情,通常比较兴奋。

依着地址,很快就找到了那处社区。

要说这社区也并没像潜水鸟说的那般糟糕,这魔都的住宅社区大抵一个样,一圈围墙,里面火柴盒子的楼房,整齐排列,好像设计强迫症一般。

也不知道这种设计理念到底是从何开始流行?兴许是文化开放了,逐渐接受了国外园林的那种整齐规整的设计风格,简直如同去糟粕般地迅速,中国原来的那种无可救药地讲求移步异景,同中求异的理念快速被赶了出去,清一色竖起了方盒子,从南竖到北,竖遍大江南北。

如今这些园子基本上一隅窥全局。第一眼就完全尽收眼底了。

门口很是突兀地竖着块巨大的山石,上面红字刻着:天星小区。

进去就是棋盘式的排列,即使这样,蝴蝶还是在里面兜兜转转了好些时间,才在一处楼房前看到了相同的门牌号。

算是找到了,很是舒心,饶有趣味地绕了一圈看看,再仰头看了看楼上,猜测潜水鸟会住在哪个窗户?是那个紧闭的窗户,还是那个窗前有盆吊兰的窗户。

正想着,忽然听见背后不远处有人悠悠然说了句:你在我家门前这是看什么?

是在同我说话?蝴蝶还一愣,显然是在问自己。

蝴蝶依声回首,赫然看见距离自己五十米处,潜水鸟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正饶有趣味地注视着自己。

那懒懒的神态,委实,委实再再熟悉不过了。这么多年,他每次出现在蝴蝶面前总是这副神情状态,带着点玩世不恭,带着点愚弄人世的意味。如今看来居然还有那么点,怎么说,对了,就是幸灾乐祸。

他干甚那么高兴?

是啊,自己这不是被逮了个正着吗?

自己这行为不正说明了什么?

蝴蝶顿时怔在了那里,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通常情况下,蝴蝶脑子里会快速转弯,给自己寻找一个合理舒适的理由来化解眼前的局面。但此时蝴蝶却有些懵。实在没啥说得出口的理由。

蝴蝶又情不自禁拿出了另外一种心态,没有理由么,直接装傻糊弄一下。这是她一贯的风格,这些年来也屡试不爽。

她傻傻地站在那里,也不说甚,只是干笑了两声。

潜水鸟慢慢走近她,看着她,似乎也在琢磨这事的真实原因,他眼中的笑意显然更浓了,说:其实我老远就看见你了。呵呵。

蝴蝶脸不禁一红,原来自己早就被跟踪了,还浑然不觉。

只听他接着说:本来还不确定是你,近来电脑看多了,眼神实在有些不好,不过走了一段,知道就是你。

蝴蝶脸上滚烫滚烫,被人跟踪,说穿,还得一本正经听着,这堪堪不是个舒服的经历。所幸刚才自己路上没做什么丢人的举动,让他这样后面跟着看,否则那可真叫委实不爽了。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这跟踪的全过程,完全直言不讳,毫不隐藏:我开始以为你大概要去个地方,倒真没想到你是来我家。但是你走进小区,我就确信无疑了。

他笑着看着神情有点不自然的蝴蝶,就这样看了她半天,似乎蝴蝶脸上忽然生出了朵花,娇羞之花。嘻嘻说道:来了,为什么不给我个电话?

这时蝴蝶终于算是吐了口气,轻声说:我以为你还在外地。

阳光从背后射过来,潜水鸟眼眸漆黑,带着丝古怪的神色,那笑容此刻看起来,当真是说不出的邪恶,贼坏。

他一副暗暗得意的模样。蝴蝶这一举动暴露了她那深藏的内心世界,好像拨云见日般忽然敞露到他的面前,他正不着急地慢慢欣赏耍弄。

潜水鸟说:我其实早就回来了。

蝴蝶咬着嘴唇,说:那你电话里还说要过段时间。

潜水鸟嘿嘿说:本来是要过段时间,不过这里有些事情我就急着回来了。

蝴蝶脑子一转,扯开了话题:你妈妈还好不?

潜水鸟说:好啊。

蝴蝶自觉算是给自己找了出口,至少也不似之前那般矜持了,习惯性地自嘲了起来:今天我正好也是路过此处,呵呵,想到你好像就住在附近,呵呵,你也搬过来有些日子,我也未尽地主之谊,也没来看过,所以就过来看一眼,呵呵……

这番话,委实说的虚假,牵强,纯属糊弄人的言辞,蝴蝶自己越说都越发软,只盼着倾听之人就这般听着吧,莫要计较才好。

潜水鸟仔细看着她,说:真的吗?

蝴蝶不愿意去直视他的表情,他的表情铮铮写着,谁信,二字。 他这目光让蝴蝶有些受不住,不似往常那般平和,宁静,底子里像是蕴藏着某种压抑,一时说不上来。与平时大相径庭,看着像是换了个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来了就别走

蝴蝶干干笑了笑,抬起了头,故作洒脱地说:好了,我也看过了,这里也还行,咳咳,就这样,我走了。你忙你的吧。咳咳。

蝴蝶刚欲转身开溜,潜水鸟却一步挺近,一把抓住了蝴蝶的手腕,低沉着说:既然来了,不上去坐坐?不尽尽地主之谊?

此时已近薄暮,小区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看热闹实在也是现代人打发无聊日常的怡情雅趣,若是送上门来,基本无人会拒绝。

这一男一女拉扯着站在楼下,已经引来了些不安生的目光,楼里同住的那些个老人,本就吃饱饭闲着也是撑着,撑着更是慌着,居然假装楼下看那一地稀稀拉拉的花丛,实在偷偷拿眼睛瞟向两人。

看了男的,看女的,看了女的,看男的,看得甚是欢快,好比一天吃了大补药,足够壮阳发雄。

对他们来说,“性”事是无有了,但是“性”趣实实在在还是隐藏在心底。

蝴蝶像是脚下生了两枚钉子,铁生生就钉在那里不动弹。

潜水鸟一拽不动,不由手上暗暗又下了点力道。两人无声对望着,也正暗自较劲较的专注。

忽然潜水鸟附在蝴蝶的耳边悄声说:有人看着。

蝴蝶其实也发现了,那个干瘪的都快成木乃伊的老头就站在楼下的花草前,假模假样地看着前面已然一片衰败的秋草,却用一双贼不溜几的小眼睛,一闪一闪地偷窥着他们,说不出的猥琐。

蝴蝶狠狠地瞪着他时,他慌得“啪嗒”一声手上拎着的袋子都掉落到了地上,他咽了咽口水,努力弯下腰去捡拾,那颤颤巍巍的样子,好像随时就会像干枯的树枝一样断掉。

都如此风烛残年,却依旧盛心不弛。蝴蝶不免为之叹了口气,足见人性之苦啊。

蝴蝶松了下来。

潜水鸟拉着蝴蝶,无声走进楼里。

潜水鸟的家就在顶楼,一套小型的居室,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其实大房间也不大,就安置了一张床,还有个电脑台。小房间朝着北面,空的,全堆放着潜水鸟那些生活用品,电脑用下的器材。

他的房间和蝴蝶的房间有异曲同工之妙处就是:空。

本来搬过来他没啥东西,房子又是空无一物,他只是简单添置了洗衣机和床,衣橱三样,别的暂时不需要,也就没有买。

潜水鸟进楼时就松开了蝴蝶的手,自己一个人在前面走,蝴蝶就低着头在后面跟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他停住开门时,蝴蝶一个没注意差点就直接撞了上去。

潜水鸟也没言语,蝴蝶龇牙咧嘴了一下。

开了门,蝴蝶快速地瞥了眼,房间还算干净,心下稍稍满意。

潜水鸟脱了鞋进屋,看着站在门口依旧发呆的蝴蝶,失笑说:你打算一直这么站着?

他看了看鞋架,居然找不到第二双拖鞋了,也是一愣,然后不声不响就把自己的拖鞋脱了下来,让给了蝴蝶,自己另外拿了一双夏天的塑料拖鞋穿在脚上。

这拖鞋委实大,穿在蝴蝶的脚上,前后晃动,一走路,脚尖就甚是不听话地往前挤,站着时,脚又自动往后挪。

蝴蝶满心好笑地思量着如何掌控这双极其不合脚的拖鞋,不至于一个快步,拖鞋会从脚上落下来。

地板也是滑,她为了控制住这顽固的拖鞋,不得不脚上下了力量,走在地板上吱吱作响,险些几次要飞鞋。

倒是潜水鸟来来回回,轻巧地像只燕子。忽然一个不留神,他影子般来到了蝴蝶的身后,伸出一双无影手,抱住了半稳将倒的蝴蝶。

蝴蝶整个心思都在拖鞋上,还真是一点都没想到,这才进门,他便那么快,那么利索,那么出其不意,忽然间就来了这一手,一时没缓过神来,只是轻轻呀了一声。

潜水鸟显然是怕蝴蝶下功夫挣脱,这一上手,就下了十足的力道,把蝴蝶抱得个严严实实,一点都不能动弹。

他这憋足劲的一抱,让蝴蝶差点气都透不过来。

她本来专注的是脚上,如今被冷不丁这么一下袭击,整个心神都跑到了别处,脚上就控制不住,整个人开始失去控制向前倒去。

好在前面就是堵墙,滑了两脚自然被墙给好心地接住了。

这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像是自救一般,下意识伸出双手按住了墙壁,感觉潜水鸟已经转到了她前面,并把她拧了过来,按在了墙上。那个动作简直快如闪电,她都没意识到他身手居然如此矫捷,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蝴蝶这厢为了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倒下去,双手死死按住墙壁,那厢潜水鸟正好得空搂住了蝴蝶,一点不客气地贴了上来。

蝴蝶感觉一双柔软的唇,冰冷,稍稍颤抖,有些犹豫,但下了决心。之前也许还有些迟疑,不过一旦接触到了蝴蝶的唇,就如鱼得水般油滑起来。

蝴蝶这现年清静无为的生活,的确让她断了很多念想,但不过是看似沉睡的火山,被压抑住了而已。如今那吃得消这一抱,一压和一吻。

霎时间,蝴蝶感觉气血上涌,整个人都翻江倒海起来,控制不住要呕吐。

她努力推着潜水鸟,颤抖着说:我,我要吐了。放开,我。

潜水鸟哪里肯放手?一双火红火红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勇气,熬过多少个痴痴念想着的不眠之夜,他虽然没有动弹,但是手上还是松了点,关心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蝴蝶腾出手来,捂着胃,喘了口气说:有点想吐的感觉。

潜水鸟不知道蝴蝶这是真,是假,说:怎么会想吐?现在好点了吗?

蝴蝶鼻子里哼哈着,她很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个,这个又如何与他解释?只是轻声说:你松松,让我坐会儿就好了

潜水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和蝴蝶接触,他有点不情不愿地退后了一下,一眨不眨地看着蝴蝶脸上的神情,看着她的确很不好受的样子,就信以为真。

第一百四十九章 离弦之箭

蝴蝶算是喘回了口气,让胃里的气血重新顺了回去。

两个人就在这样沉默地站在墙边,过来片刻,潜水鸟小心翼翼地问:好了吗?

蝴蝶点点头说:好是好了些,你这里有水吗?我想喝点水?

潜水鸟就跑去厨房找水了。

蝴蝶暗暗一阵发笑,就在他转身离开之时,蝴蝶快速跑到门前想去穿鞋。

今天这一出并非她意料之中,说实话,蝴蝶并不想这样快速走到这一步,虽然迟早是要到这一步,但并不希望是在自己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

喝水不过是个借口,她想着,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今天潜水鸟有点异常,若再处下去,怕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她刚提着一只鞋子使劲往脚上套,见鬼的靴子,脚却是塞了半天都没塞进去,人在那里一跳一跳的,就这会儿,身边一道冷风,潜水鸟早就转身回来,他那股子热情正在兴头上,怎容蝴蝶溜走。

两人就在这黝黑的玄关里无声上演着游龙戏凤,彼此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只是听见耳边双方粗重的喘息声,你来我去的。

就一拉一推,几个转身,蝴蝶一个不稳就倒在了地上,好在倒下那刻,潜水鸟用一只手托了把,不至于她硬生生摔下去。

但很快冰凉冰凉的地砖透过衣服直达肌肤。不过眼下她的麻烦显然不是地砖,而是有些失控的潜水鸟。

潜水鸟像是吃过猛药一样火烧火燎的。

潜水鸟在低低呵斥着:你今天既然自己来了,怎么?就别走——

蝴蝶这会子那沉寂多年的火山已然开始苏醒,一直在遥遥睡梦中隐身的那一缕念想,不再受到桎梏,从灵魂深处窜了出来,肆无忌惮活跃起来,烈焰般开始一点一寸地啃噬她的意志。

她虽然努力让自己保持着些体面,但是手和唇却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反客为主,占领高地般发起了攻击。

要说之前兴许是潜水鸟一直在撩拨她,但之后却实实在在是蝴蝶在引导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潜水鸟。

对蝴蝶来说这不过是久违的一幕,被暗藏了多年,但却是一点都不陌生。

蝴蝶低声喘着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潜水鸟的嘴又贴了上来,这回变得很是热辣,让蝴蝶完全抗拒不了,带着奇异的销魂。他吃吃说:那是什么意思?你还有什么意思?

蝴蝶心里想:好吧,是我自己不好,就算我是这个意思……

暮色暗笼,四下悄然。隔着窗户好像隔着一重天地。

无论外面是个怎样喧嚣的人世,这屋里却完全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不过他们两个世界中,眼下还隔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是潜水鸟为蝴蝶新倒好的水。

本来蝴蝶想喝点茶,但是潜水鸟翻了半天,一点茶叶都没找到,双手一摊说:家里真的没有茶。

没有绿茶,红茶,咖啡,什么都没有,他平时只喝白开水。蝴蝶也是醉了。就无奈说:那就来杯白开水吧。

经过刚才一同折腾,蝴蝶觉得口干舌燥,极度需要补充水分。

潜水鸟一边倒水时,一边嘟囔了一句:下次去买点放着就是。我平时又不喝这些。

两人算是重新穿戴了整齐,一言不发面对面坐在那里。

蝴蝶自觉定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所以还在不断整理自己的衣衫,整理完衣服,伸手撩撩散乱的头发,发现潜水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没有了欲望,却沉浸而深邃。脸上一热,低声说:看甚?都看了——

潜水鸟一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蝴蝶,好像从来就不认识她,现在刚刚认识了她一般。

他很想把她拉过来,坐到自己身边,他总觉得这会子是应该两个人依偎在一处,说点什么的时刻,但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又怕蝴蝶会因此取笑自己,但又不想快速失去之前那种水*融的温暖感觉。他觉得一旦身体分开了,蝴蝶似乎又变回了那种冷漠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潜水鸟幽幽说:小气,不让我看,让别人看?

蝴蝶伸手拿过杯子,热的,捂住双手,想了想,低低说了句:没什么好看的。

潜水鸟眨了下眼睛,忽然笑了笑说:你能不能坐过来些?

蝴蝶僵直地坐在那里,说:这样不是挺好的?

眼下事情一过,恢复了常态,蝴蝶脑子里不由七上八下一通胡思乱想,莫名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举动是否过于主动,是否会让他认为自己太轻浮,又觉得他这样怪怪地看着自己一定在也琢磨着什么,虽然自己倒是很想重新依偎到他身上,靠着他的肩,看着他的眼睛,说点肉麻的情话,不过这也仅仅是一瞬间的想法,……各种想法占据了脑子,就这一想,让整个人都像是上了浆般木然了起来。

这一木然就更不知道,发生了这事之后,下一步该怎么办?太热情是否会让他看轻自己?太冷淡是否会伤害了他?

蝴蝶眼前似乎还不断重复着刚才缠绵的画面,要说潜水鸟真真是个贴心细致的男人,每一步都关注着蝴蝶的反应,深怕自己会让蝴蝶觉得不愉快,要说这个过程倒像是单方面在愉悦着蝴蝶。愉悦是愉悦过了,蝴蝶却堪堪觉得自己混账的要命。

越是想让自己矜持一点,却像是发射出去的离弦之箭,根本就收不住。

偏偏那会子潜水鸟尽收眼底,趴在自己的耳畔,咬着自己的耳朵,看着自己那副丑态,低低问了声:好吗?

那一声无疑撕裂了蝴蝶这么多年的自闭,自尊,和那一道道自己竖立起来自认为是坚不可摧,隔绝一切的耶路撒冷之墙,所有尊严和自负,都在一瞬间倾塌崩裂。

自己已经将最最原始的自我敞露到了他面前,接下来,自己在这个情爱中,就如同一个期待审判的罪人了。

没有了伪装,蝴蝶不过是个渴求被爱的软弱女人。

第一百五十章 两厢情深

潜水鸟怎会不知晓这一点?他等待了那么多年,就在等待这一刻,等待她卸下身上那重重外衣。

他并非单纯觊觎她的美色,他不过想完全拥有,一个没有了束缚的蝴蝶,一个可以和自己倾心相待的蝴蝶,一个自己愿意去陪伴一辈子的蝴蝶,一个睡梦中都念着想着的蝴蝶……

良久,潜水鸟叹了口气,忽然把蝴蝶的凳子狠命往自己这边拉,房间里惊天动地般地发出尖锐的响声,拉到身边,才满意地说:我不喜欢离得这样远。

蝴蝶握着的杯子差点翻出了水,哦哟叫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潜水鸟伸手摸了摸蝴蝶的脸,说:你知道吗,我们分开的时间太久了。十年了吧?真是想不到,都快十年了。我们到今天才能这样坐在一起,真是不容易啊。

蝴蝶轻声嗯了声,说:小应,我们刚认识的那个时候,你才大学毕业。

潜水鸟点头说:是,还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蝴蝶说:我记得那时你就坐在我的旁边。

潜水鸟若有所思地说:呵呵。

蝴蝶悠然地说:那会儿你一直给我网上下载电影,然后在办公室里偷偷看,呵呵,那时候还真是有趣。都不知道每天都是怎么过的。

潜水鸟说:说实话,那时候是我呆过的单位中最开心的一个地方。以后的地方同事都没有这样有趣过。

这话让蝴蝶也深有感触,是啊,那段时光可以说是真真叫开心,同事之间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无论是合子还是明月,都是比较率真的女孩子。时过境迁,人和环境都在发生变化,反正是再也回不去的了。

蝴蝶忽然说:我其实很喜欢你那时一直坐在我边上,习惯了头一扭就可以看到你坐在电脑前,有什么事情叫你还真是省心。后来你走了,我还真是不习惯了好一阵子。

潜水鸟似乎在回味着她的这句话,算是告白?这告白未免太迟了些,过了十年才这样说?不过听到这里潜水鸟还是感觉心里暖意融融,就好像被个汤婆子幽幽捂着。

潜水鸟嘴角荡漾开了舒心的笑意:真的?

看着他笑得这样欢快,蝴蝶倒是有点后悔了,把心事说出来了。就半天不吱声。

潜水鸟隐了隐笑容,说:我真没想到你今天会过来,刚才看见你时,我自己都很意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的确是你。你都没说过你想过来。

蝴蝶忽然一个没把控,溜出句让她自己都有些意想不到,且说出之后就后悔的话来:所以,你没控制住?

潜水鸟倒是很淡定,说:是啊,没控制住。你不想吗?

蝴蝶脸上潮红并没有完全退去,她心潮起伏地坐在那里。有些不敢面对他,但又很怕就这样失去他,矛盾而犹豫,不忍而惶惑。

她知道自己渴望从此拥有着他,但又实实在在觉得自己似乎缺少点勇气要去面对今后和他一起的生活。

她隐约也能从他寂寞的眼神中看出他想要的也并非那一刻的欢愉,他想得到的更多。这似乎又给了自己一点勇气。

蝴蝶喝了口水,然后说:嗯。

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搂住了他的腰,犹犹豫豫将头靠了上去,能领略一丝他的气息,就且领略一丝吧,他的呼吸至少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靠在他身上就如同靠在一座大山的身上,让蝴蝶从未有过的安宁和舒坦。

潜水鸟神情满足地看了眼蝴蝶,嘴角挂着笑意,一只手抚弄着蝴蝶的头发,她头发尚未梳起来,垂下来,可以到胸口,他确实喜欢这头头发,又长又亮,一直盘头的缘故,看起来有些微微蜷曲。

蝴蝶忽然说:你这次回家到底什么事情?

潜水鸟略一沉吟,然后才说:我和你说过,我妈要开刀的事吧?

蝴蝶说:是啊,什么病要开刀?要不要紧?我还以为你要很久才能回来。

潜水鸟浅淡地说:小病,阑尾开刀,其实我回去时,她都已经开完刀了。我去的几天她就出院了。

蝴蝶纯粹是找些话题,让自己不去多想刚才发生的事,说道:真的没事?

潜水鸟低头吻了吻她,笑着说:当然没事。我妈好着哪,我走的那天,她又开始搓麻将了。

两人依偎着说了许久的话,都恍然不觉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潜水鸟抬了抬有些发麻的肩膀,低首问蝴蝶:晚上想吃点什么?

蝴蝶诡诡一笑,说:说实话,我都饱了。

潜水鸟睁大眼睛,惊讶地表示:这样你就饱了?

蝴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意思他理解错了,不觉难堪起来,嗔道:不是那个意思?

潜水鸟懒洋洋笑着说:那你什么意思?

蝴蝶想了想说:晚上我们吃什么?

潜水鸟莫名其妙地呀了一声,说:你不是说饱了吗?不过,——

他歪着头,思索着说:我想吃小排炖莲藕。

外面有些飘雨,下午天气尚好好的,夜晚就凉凉地飘起了雨。

小屋中却温暖如春。帘幕早就放下了,因为要隔绝外面那些不安生的目光,小屋中一对爱意浓浓的小鸳鸯随时会亲亲我我。他们可不想让别人看见,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把戏。

就在炉子上炖着小排莲藕汤的时候,蝴蝶和潜水鸟又在卧房里亲昵了好一会儿。他们两个都好像带电的两个极,不能碰在一起,只要稍稍接触,就容易触发那撩人的火花。

之前两人手挽着手去了趟菜市,一路上潜水鸟就问蝴蝶:想吃什么?

蝴蝶的脑子里基本上就是番茄黄瓜之类的东西,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就随口说了句:随便。

潜水鸟平日自己空闲时也会上菜市来逛逛,买点东西自己回家煮着吃。

他一路买,一路想,说实话他们两个还真是不知道对方的口味,潜水鸟一个四川人,喜欢吃辣,但是如今肠胃不太好,还不能吃太辣。

蝴蝶喜欢吃什么,还有待慢慢研究。他就依着自己的喜好,买了些,两人就愉快地回来了。刚到家,外面就下雨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十年的等待

潜水鸟就说:今晚别回去了。

潜水鸟心里忐忑地关注着蝴蝶的神情变化,他担心会遭到拒绝。

蝴蝶倒是低低应了声:嗯。

不曾想,如此爽快,潜水鸟很是欢心。

两人在厨房忙活了一通,蝴蝶正在帮着洗菜的时候,潜水鸟忽然走到她背后抱着她的腰在她后脖子搔弄了半天,两人又嬉闹了一通。直到蝴蝶故意嗔怒说:还准不准备吃晚饭?

看着桌上的菜,蝴蝶不由赞叹说:你还真是会做饭的。

潜水鸟很是得意,说:那是。

在蝴蝶看来,潜水鸟虽然手艺远不及当初那个范凡,范凡本身就是料理师出身,中餐西餐西点没有他不会的。

而且范凡这方面堪称有些天才,基本上什么菜只要尝过,没有他不会烧的,不过她甚是不喜欢范凡那种嗜鲜活杀的口味。

范凡认为,食材必须新鲜,不新鲜就丧失了那种美味。任何美食,新鲜是首要关键。

按他意思,若想吃鸡,最好山上当场抓一只下来。一刀宰了,立马下锅,那血尚未凉透,就能十分保留肉的鲜美。

蝴蝶每每看了,心惊胆颤。

那次范凡说要杀只兔子给蝴蝶,蝴蝶是死里反对,他若真的要做,蝴蝶会拼命去救那只兔子的。

每次看到范凡一手鲜血的在水龙头前处理那些买来的活杀食材,蝴蝶都有些不忍卒睹。她一再劝说:以后别买这些个,太恐怖了。

范凡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边洗边说:你要好好补补,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不吃这些怎么行?

蝴蝶就郁闷了,以前自己从来不吃这些也不见得就营养不良的饿死了?

她后来发觉,这方面范凡甚是专制,一点都沟通不了。你说你的,他杀他的,完了,烧好一大盆,放到面前,满面和煦的笑容说:来,乖,快吃!吃肉肉!

刚才和潜水鸟一起逛菜市时,她还颠着颗心,深怕他看到那些活物的摊子就停住不动,要给她整一点来。

好在潜水鸟似乎也不太在意什么新不新鲜的,他看都没看就拉着蝴蝶走过去了。

在蔬菜摊子前两人挑了半天的莲藕,那个老板娘一脸嫌弃地看着这对年轻男女,一看就是不常逛菜市的那种。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天也挑了半天,也就挑了一截藕。

蝴蝶和潜水鸟相视一笑,他们无所谓这老板娘的嘴脸,我买东西,你管不着。

然后依着蝴蝶的口味,买了一斤小番茄,当做晚上的水果,潜水鸟在肉摊称了点小排,再另外加了点蔬菜。采购完毕,打道回府。

潜水鸟看着发愣的蝴蝶,就夹了一筷子小排伸到她碗里,嘻嘻笑着说:吃啊?

其实,蝴蝶一点都不饿,她之前说饱,是因为她的确不饿。

眼前的潜水鸟倒是显得很饿,大口扒拉着菜和饭,然后说:还是自己做的好吃。成天吃外面的,真叫要命。近来我都胖了不少。

然后,他又看着蝴蝶那么死样的吃饭,就皱着眉头说:看来你真的不饿?你平时自己一个人都怎么吃的?还是干脆就不吃?

蝴蝶琢磨了半天,倒是真没想过自己每天三顿都是怎么糊弄过去的,想了想,然后坦言说:我一般吃点沙拉,面条之类的。

她隐去了吃生的,这话自己也觉得吓人,深怕潜水鸟听了讥笑她。

潜水鸟都已经两碗下肚了,准备盛第三碗。可见他这一下午的卖力,体力耗费严重,果然是饿得慌,说:哦,面条我也喜欢。沙拉?不错,我喜欢水果沙拉。

这点蝴蝶很了解,在一起上班时,基本上女孩子喜欢的那些吃的,没有他不喜欢的,他们还曾一同结伴去甜品店,吃甜品,吃完后也会眯缝着眼睛,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评头论足一番。如果一起去蛋糕房,他也会挤在这几个女孩子中,共同分享一块鲜奶蛋糕。

所以,那会子合子一直说他有些,娘炮。

蝴蝶今天倒是很想告诉合子:潜水鸟外表看起来的确有些娘,似乎还很娘,有点柔柔的感觉,其实一点都不娘。娘不过是外表看着,内心其实男人啊。

蝴蝶幽幽暗叹了一声:其实还很不娘。

他这一下午,让蝴蝶此刻感觉眼皮都像是灌了铅水一样沉重,别说他提议让自己今晚别回家,自己的确也有些双腿发酸,要生生走回家,起码得半个小时的时间,委实是走不动。

蝴蝶兀自暗叹:实在是老骨头了,怎么经受得了如此折腾。

看着潜水鸟吃完饭,喝饱汤,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坐在那里,依旧恢复一副惯常的,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自己,实在是叫羡慕妒忌恨外,堪堪不能形容。

吃饭那会儿,蝴蝶就已经困倦的不行,在潜水鸟刷锅洗碗完忙活了一大通之后,回到房间一看,蝴蝶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机开着她就这样睡着了。

潜水鸟不禁好笑,然后就直接把她抗上了床,顺手脱了衣服,把自己的被子替她盖好。

本想叫她起来先洗个澡,一下午两个人其实都黏黏糊糊的,但看她睡得这般沉,就不想打扰她了。

坐在床前还仔细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很是幸福。

离开时,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鼻尖,还有嘴唇。刚才她在吻自己时,力气用了大了些,如今自己的这嘴唇还有些发痛发麻的感觉,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巴,这不叫痛并快乐着,还叫甚么?

自己拿了衣服,在浴室里从头到脚彻底冲洗了一遍,然后就在电脑前忙碌了一阵,蝴蝶一直没有醒,等潜水鸟深夜躺下,轻轻抱着她时,也没有醒。

潜水鸟在黑暗中看了蝴蝶良久,这十年的等待,今天算是圆满的结束了。

看着蝴蝶真真实实就在自己身边,不是虚假,不是做梦,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喜悦,颤抖的喜悦。

他几乎都舍不得睡去,深怕一醒过来蝴蝶就已经不在了,身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空床位——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甜蜜的清晨

早晨蝴蝶幽幽转醒,身边空荡荡,被窝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还想着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

但是又感觉明显不对。这床比家里自己睡的床要结实多了,家里那床睡久了,有些地方的弹簧已经不灵光了,一坐下去会吱地一声,然后就塌下去一处。

这床软,但是结实,感觉能实实在在托住你的身躯,无论你怎么翻。

她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身边,果然已经没人,房间里还有种陌生的感觉。那墙壁,那壁灯,那电脑台,还有那遮蔽的严严实实的窗帘,花色和自己家里的完全不一样,显然不是自己的家。

蝴蝶自己哦了一声:原来昨晚的确是没回家。也不知道家里那条金鱼没换水会不会就那样完蛋了?

不过潜水鸟人哪?

她竖着耳朵听了听,门外有动静,他那么早就起床了?难道他今天还要上班?今天可是休息天。不过,也对,如今他的工作性质是有点不一样,虽然他不常和她细说他工作的那摊子事情,偶尔也会提及,反正就是一个字:忙。

那天他随口说了,公司正在面临收购,他老板那个叫什么:对了,凤羽的,似乎还有意拉他做合伙人。

蝴蝶听了很是欣慰,这可是真的从心眼里感到高兴,甚至比自己得到老板赏识还要来的舒心。

说实话,当年和蝴蝶一同在媒体这块工作还真不是他的强项,每天冥思苦想如何写文章,对一个计算机毕业的人来说,要让满肚子那些二进制编码,糅合为烂漫的芳菲世界,就一个美字,你就都得套用各种不同的语言来修饰,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堪称是神的解释。

看他那个憋屈的样子,委实叫人看着不爽。

又总是被老板数落文章写的不够好,成日里摆出一副深锁双眉的样子,还勉强苦苦死撑着,蝴蝶是又担心又无奈。

蝴蝶还记得他曾求助蝴蝶替他修改一篇软文,死乞白赖地恳求,那年轻的眼睛巴巴的,因为那篇文章被主管退回来三趟了,再不OK,他就真的等待着滚蛋走人。那时候是他又要付房租,又要勉强生存,实在是过的差强人意。

人说女怕选错郎,男怕入错行。这话可是千真万确。

如今他入了软件这个领域,整个人如鱼得水,摇身一变,焕然一新了。也算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蝴蝶躺在那里,因为觉得浑身有些不爽,就不想那么快起来,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门一开,潜水鸟闪身进来。

他看到蝴蝶躺在床上,眼睛却睁得溜圆,正叽里咕噜地四处乱看,就笑了笑,走到床边,坐下,轻声柔柔地说:我还以为你还在熟睡,都醒了,还赖着床上?

蝴蝶悠然说:浑身有些酸,好像刚刚跑过个八百米,平日我都是不赖床的。

潜水鸟呵呵笑了笑说:没事,你想睡到什么时候都行。你早上想吃什么?

说完,他俯下身子,去吻蝴蝶。蝴蝶把头缩进了被子里。潜水鸟默默含笑,又抽回了身子,静静注视着蝴蝶。

蝴蝶把头又伸了出来,懒懒说:是该起床了,你早上都吃了什么?

潜水鸟目光清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说:我昨天买了面包。

蝴蝶眼神飘出去,又飘回来,重新落在潜水鸟身上,说:好吧。我也吃这个算了。

潜水鸟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滑落到嘴唇边时,蝴蝶忽然张口咬了咬,又随口吮吸了一下。潜水鸟忽然间像是醉了一般,猛地探下身来狠狠舔了她一下。

然后,他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像是冬日里绽放了一朵桃花,娇媚娇媚的桃花,蝴蝶心头却已经落下了的万朵桃花,馨馨香香,落英铺满整个心头。

他淡淡说:你应该要锻炼锻炼了。

蝴蝶嗳声道:是啊,我改天就开始锻炼,好了吧?

潜水鸟的笑容似乎变得更加慷慨,始终挂在脸上,让他的眉眼看起来分外动人。此时,蝴蝶却是心醉了。

蝴蝶勉强挪开自己几乎钉在了他脸上的双眼,转过神思,伸出了双手,准备找衣服,说道:是该起床了,被子都凉了。老这么躺着,也真是无趣。

潜水鸟忽然伸手探入了被窝,一通乱摸索,而且还相当的不老实。蝴蝶瞪大眼睛,惊叫起来:哟,你这是干什么?

潜水鸟坏坏地笑着说:你说我这是干什么?你不是说无趣吗?

阳光淡淡地照射进房间,昨夜下了场雨,今天居然得了个好天气。喘息过后,两个人算是重新陷入了平静。蝴蝶觉得自己这会是彻底清醒了。

蝴蝶幽幽说了句:你这还让不让我起床?

潜水鸟吻了吻她耳朵,又吻了吻脖子,似乎意犹未尽,不过总算是克制了下,翻身坐了起来,一脸春风得意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是你引诱我。

蝴蝶说:好吧,就算是我引诱你,此刻是不是能让我借你家浴室,冲洗一把?

潜水鸟睁着双眼,那里面满满的浓情,说:没问题。我去开暖气,你呆会儿出来。

吃过早饭,蝴蝶坐在那里,呆愣愣看着潜水鸟忙东忙西的,都不知道他怎么会那么忙?他说今天他其实很早就醒了起来,毕竟以前都是一个人睡,忽然间身边多了个人,怎么会不兴奋。

他说他那时真很想在她脸上画幅画,然后拍张照片,放到微信上。话甫,就咯咯笑了起来。

蝴蝶听了之后,生生被吓了一跳,拧了他一下,说:你敢?

他就说:为什么不敢?你都是我的人了,还怕什么?

他一个上午接了几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是凤羽打来了,说是有事下午需要开个会。潜水鸟就看着蝴蝶,说:我下午要去趟公司。

蝴蝶点点头说:我明白,呆会儿我和你一块儿走。

潜水鸟沉默了下说:其实我想你可以留在这里,晚上等我一起吃饭,凤羽说了,只是开个紧急的会议,应该不会耽搁很长时间。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幽思困人

蝴蝶是真心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她眼下忽然发觉自己很害怕独处在这个房间里,听说他要走,竟然有了种淡淡的离情。

她情愿回到自己家里,另外她还惦记着家里那条金鱼,好歹它还顽强地活着,蝴蝶就不能不管。就说:不用了,我还是想回去换身衣服,这衣服穿着浑身不舒服。

潜水鸟看了她一眼,想,也是这道理,都穿了一个晚上了。

就说:好吧,我们呆会儿一起走。下午等我电话。

蝴蝶应了声好的。

整个下午蝴蝶都一副靡日不思的精神状态。

回到家那会子,她先看了看那尾金鱼,水确实混了不少,但是金鱼却依旧活得很是欢实。

它看见蝴蝶,像是认识了她一般,游过来,隔着玻璃缸,瞪着两只大鼓鼓的眼睛。蝴蝶稍稍给它换了点新鲜水,然后伸了个手指头到水里,它如今已经毫不畏惧地会游上来嘬蝴蝶的指头,凉凉的,感觉很奇妙。

潜水鸟一个下午都没有消息,一直到薄暮也没个电话。蝴蝶也不想立马打电话给他,显得自己好像很粘他一般,才不过隔着几个小时没见面,不至于这样就害起了相思。

蝴蝶硬是给自己找了点事情,不过心里总是有点魂不守舍。

她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的确,最最纠结人的不过就是情爱了。你除非一脚都不要踩进去。这一踩就生生陷了下去,简直拔都拔不出来。

她一会儿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脸上就火烧火燎地一阵发烫,心里都噗噗直跳,勉强站起来,给自己煮壶茶想让自己清净下来。

怎奈这心,怎么能清净得了?

看着壶里的水扑扑开始冒泡,脑子里忽然又回味起他抚摸着自己感觉,一颗心都不由悬飘了起来,恨不得立刻能见到他。

她给自己沏了壶绿茶,忽然想到:下次是该带点茶叶过去,省得到他那里只能喝白开心。

总算是想到一件正经事情可以做了,她跳了起来,赶紧去厨房找寻到一个干净的玻璃瓶,然后装了满满一瓶子茶叶。

忽然又想到他那里也没个像样的茶壶,就寻思着是否该带个茶壶过去。

若非这些稀奇古怪的小事牵扯着蝴蝶的心神,她怕是一个下午都不好过。

总算一会儿忙这,一忽儿又去搞搞那个,像是准备要搬家一样,眨眼整理出好些东西,放在书桌上,准备统统带到潜水鸟那里去。

忙完这些,她算是安生了片刻。

坐到蒲团上,拿起茶杯喝了口温茶。忽然又想到:自己这样,小应会不会笑话自己。都还没结婚,就像是准备要嫁给他一样。

蝴蝶左思右想,觉得太过着急,有些事情,还需慢慢来,实在是急不得。虽然自己和他的确已经彼此交心,但是他那里到底作何打算,自己尚且不明。这不过才相处了一个夜晚,没的这么急不可耐的。

想到这里,便把那些东西又塞到角落里。重新坐回到蒲团上喝茶。这人坐在那里,魂却不知道游荡到了何处。好不容易捱到黄昏,看着房间里淡淡暗下来,觉得真是好生漫长的一天。

她看了眼时钟,都快过五点了。也奇怪了,自己居然一点都不饿,就中午和潜水鸟一同吃了碗昨天莲藕排骨汤下的面条,到现在整整几个小时,胃里充盈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敢情,爱情这东西还真能叫人茶不思饭不想的,绝食都不觉得饿。

她懒懒的,想晚上他到底有没有时间和自己一起吃饭?或者,今晚也许该自己一个人吃饭,到底吃什么?

实在是,一点想起来做饭的欲望都没有。

茶喝了半天,都完全没了滋味。蝴蝶忽然感觉犯困了,毕竟这一整天其实自己都没好好睡过。

她倒到床上,意想不到的是居然一瞬间就睡着了,而且居然还睡得很是香沉,恍恍惚惚似乎做了好些个梦,但是难得梦境那么模糊,等她一觉醒过来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感觉屋中很黑,虽然窗帘都没拉,外面星星点点的邻家灯光射入房间,但是确实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耳边似乎听见有人敲门,但是又听得不真切,就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会儿,没错,是有人敲门,她就奇怪,难道是隔壁人家?怎么都不按门铃?

她浑身发软,尚未醒透,慵慵懒懒披了件外套,磨蹭着起来趿拉了拖鞋,打开房门,又听了听,果真是敲自己家的门。

蝴蝶应了声:谁?

门外有人说了声:我啊。

这熟悉的嗓音,不正是自己一个下午都左思右想的潜水鸟吗?

蝴蝶三步两步跑到门口,开了门,看见潜水鸟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双手插在口袋里,依旧洒洒的神情,一双漆黑漆黑的眸子,闪亮闪亮地看着自己。自己萎靡不堪,他倒是一副飘逸俊朗的神情。

蝴蝶失笑说:你怎么上来了?

他径直走了进来,然后随手关了门说:正好有人上来,我就跟着进来了。你在干什么?

他仔细看着蝴蝶,那关切的神情确确实实不会欺骗蝴蝶,她等了他一个下午,如今他已经活生生站在了自己面前。

蝴蝶脸一红,不得不坦白:我正在睡觉。

潜水鸟搂过蝴蝶,抱在自己怀里,亲了又亲,说:你今天算是睡够了吧?

蝴蝶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平时并不这样贪睡,不过今天却是有些反常。说:怎么没给我电话?

潜水鸟大咧咧就往里面走,把包往茶几上一放,说:没想到会开了那么久,中间也没停过,就不好给你打电话。路上我想,反正过来了,直接到你那里就行了。说着,他忽然转过身,看着她说:晚饭吃了吗?

蝴蝶摇摇头。

潜水鸟想了想说:去我那里吧?我明天还能休息一天,后天上班。

蝴蝶轻声说了声:好。实在是轻的只有自己听见,她一心想着,自己下午折腾的那点事情,不知道此刻如何同他提及。

第一百五十四章蜜里调油的日子

倒是潜水鸟一屁股坐在蝴蝶坐过的蒲团上,东瞅西看了半天,然后说:无极,你愣着干嘛?我等你一块儿出去吃点晚饭。还有,你最好带点你自己的东西,免得到了我那里,什么都没有。总不见得我拿自己的衣服给你穿?

蝴蝶脸一瞬间烧得发烫,不过他倒是说到自己的心里。有些嗫嚅着说:好吧,你等等。

潜水鸟拿起她的杯子,看了看,又叮地一声放下了。

然后说:这蒲团还真是有意思,我还想问,你从那里弄来的。搞得像庙里一样。

蝴蝶没搭理他,她几乎不敢面对他,怕他发现她那副神情,保不准会说些更加让她难堪的话来。

这会子她悄悄又把下午整理的东西拿了出来,想塞到自己的包里,自己的包真叫小,塞了半天都没塞进。此时,潜水鸟无声息走了进来,看见就一把拽过了那袋子东西,一言不发就放进了他那个背包里。蝴蝶溜看了眼,咬了咬嘴唇,也没说什么。

他已经走到了门口穿好了鞋,看着蝴蝶还在房间中磨蹭,有些不耐烦,说:无极,时间不早了,你快点。

蝴蝶忽然自己觉得也好笑,明天不就回来了,况且他家距离自己家不过几十分路的脚步路程,何必搞得像是要出远门一样?

想到这里,赶忙换了鞋,随同他一起下了楼。

夜晚两人在一处小店里吃了顿小火锅,鱼虾,各色蔬菜,干净整齐的满满一桌,量不是很大,却很适合两个人食用。

明明可以面对面刷着吃,潜水鸟却偏偏一脸正经地硬要和蝴蝶坐在一处,两人挨着一起。蝴蝶有些失笑,潜水鸟却不以为然,正色说:你不觉得风向是朝这边的吗?

他的借口实在是不容反驳。

这桌子小,位子又凑得紧,蝴蝶只要稍稍扭头,就能感觉旁边一个热乎乎的脑袋。好在店里食客倒是不太多,不过寥寥几桌,都是些很年轻很年轻,已经不能再年轻的少男少女。他们也是情浓意蜜地只顾着他们自己,眼里哪还有别人?

潜水鸟一样一样把肉和菜夹到她碗里,再夹到自己碗里,边吃就边问蝴蝶下午都在睡觉?

蝴蝶没多久就吃饱了,说:没啊,看了会儿书,整理了下房间,给金鱼换了换水。

其实那本书买来后就直接扔在了书桌上,连封面都没撕开看过一眼。不过蝴蝶实在没有勇气说自己一个下午都在想他,都在发呆,这委实丢人。

潜水鸟低笑了一声,说:那条鱼还挺顽强的。改天再给它找个伴。

蝴蝶确实给它找过伴,不过也奇怪,那些新来的伙伴没几日就病恹恹地一尾一尾去了,独留下它。

蝴蝶看着难受,就不再添鱼了,兴许它已经完全适应了蝴蝶这里的环境。适者生存,这道理虽然残酷,但却是现实。

蝴蝶就说:我都养了它好久了,养出感情了。

潜水鸟笑而不语,低头给她不断夹菜。蝴蝶说:吃饱了。

他盯着她看了眼,皱眉道:就吃那么点?那我们点那么多干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再吃点吧。

好不容易两个人干掉了桌上所有的食物,撑着肚皮走到大街上,潜水鸟潇洒地一把搂住了蝴蝶的盈盈腰肢,说了句:逛逛去。

虽说过了阵子蜜里调油的日子,不过,渐渐蝴蝶就莫名其妙的开始觉得身心疲惫。不止是身心疲倦,整个魂都开始感觉乏了。

蝴蝶本身天性比较冷淡,素喜清静无为的生活,若是能有个地方去修点逍遥道,或许,更合她的情趣。

在没和潜水鸟相处之前也只是上个班,写写稿子,看看书,喝喝茶,或者跟着高若涵的车去一趟“花坞蘋汀”看看山水,野一下情操,也是甚好的事。

抑或,孤寂时,浅思冥想一番当年和潜水鸟在一起时的光景,淡淡忧愁,淡淡伤感,也就罢了。

依着她的性子,或者应该见一天,歇上几天调整一下自己。

毕竟如今不似当年上学时的光景,有大把的闲工夫,当然,考试时另当别论。

那会儿和范凡虽然一起生活过许久,不过他们也是见一段面,然后范凡出差十天半月左右,她那,就返回学校,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按部就班的生活。

食堂吃饭,图书馆看书,黄昏时还可以和方芸一同在湖畔说话聊些女生心事。

生活虽说是寂寞了点,但却像是一剂完美的美容剂,慢慢调和修复着每次和范凡呆了一段时间之后产生的那种疲倦和厌怠感,安生睡眠一点点重新滋润着身体和肌肤。

那时她可以想不给范凡电话就不打电话,她总是想:他肯定和自己一样需要这样的属于自己的空间。她也是实实在在认为范凡和自己是想法一样。

当然,那不过只是蝴蝶的一厢情愿,她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喜欢没有女人管束和打扰的生活。

所以每次范凡在电话里质问她为何一个电话都没有时,她当真是很愕然。难道你不正也需要这样自由的日子吗?难道我这样做不对?

但如今她没有那么多闲暇的时间,每日里必须赶着上班。

两个人接触过分频繁,彼此间的情愫倒是飞跃得很快,从朋友到恋人,从恋人眼下都快升级到了亲人。

这么快人生就多了个亲人,让蝴蝶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最最要命的是,当年范凡好歹工作在外地,每个月不得不要小别一下,虽说分离时有些,别亦难,不过别了之后,蝴蝶是立马飞回到了自己的生活维度。

如今的潜水鸟完全不一样,他二十四小时在魔都,从来不出差。

当然他的工作是网络世界,这个工作空间应该算是全世界最为辽阔浩瀚的,但是人倒是实实在在坐定在那个逼仄的办公室里,从早到晚屁股都可以不挪一下。

早九晚六,生活规矩,无惊无诧,相当的稳定。

这一稳定却生生拖住了蝴蝶。

要说情爱这趟列车一旦启动,简直刹车都刹不了,确切说,刹车完全失灵了,全程进入一种无法掌控的阶段。

第一百五十五章 爱到深处

眼下,蝴蝶的生活节奏完全打乱,整个被乱了套。

她的生活日程必须依着潜水鸟的节奏,简直不容她有任何改变。

潜水鸟每天一下班就跑到蝴蝶这里,时早时晚,根本说不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早晚,反正他都铁定过来。

一般早的话,就拉着她一起逛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

如果晚的话,就各自管自个吃,不过无论多晚他都会过来,拖着蝴蝶和他一起回家。

蝴蝶基本上都快搬家搬到他那里了。

有几次她很想一个人重温一下独居的日子,一个人呆在家里,听会儿音乐,看部片子,如果能接到他电话说今天加班,蝴蝶就会莫名很开心,以为可以不用跟他回去了。

不过如今他加班也总是轻描淡写地加会儿班,不出十点,就会来按门铃。很少会加个通宵。

但她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出口,一说出来,怕是会让他不高兴。他以为她是想和他回去。这成为一点心疾,很是不堪,就堵在了那里。

蝴蝶这些年一向独自生活久了,也一个人睡久了,如今天天两个人挤个床,着实让蝴蝶有些不适应。

潜水鸟的睡相很好,很少翻身,而且可能白天也实在累,一般躺下不多久就睡着了,气息平稳。但蝴蝶却是另外一番景状。

偶尔亲密过后,蝴蝶就不容易睡着,不亲密,照样不容易睡着,反正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人就不安分,一会儿翻来,一忽儿翻去。再过会儿就想着起来上厕所了。她不老实睡,也会偶尔弄醒那边熟睡的潜水鸟,他会呢喃着问她:怎么了?

或者干脆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一下,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平静下来。蝴蝶脑子里却东想西想,胡海漫想,越想越心热,这漫漫长夜,竟然就变成了一种费解的煎熬。

她心中叫苦不迭。

一般总是要折腾到后半夜,她也累了,渐渐没了清明,模模糊糊似乎熟睡了,就恍惚听见潜水鸟已经翻身起床,开始唤她,说要上班了。

然后她头脑发胀,四肢发沉地起床,懵里懵懂地穿好衣服,胡乱吃了些早饭,就和潜水鸟一同出门上班去。

有时实在是感觉困乏得厉害就偷偷下午溜回家,倒在自己床上,补个觉。只是这样一来,一到晚上就更不想睡了。

她都担心自己这样下去会不会得神经衰弱。

她想:兴许是自己没习惯,过阵子会习惯的。只是,这一日复一夕,将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习惯?

以前她总是卡着时间到单位,如今可好,每天都是第一个。

不过这样也好,她就到楼下的麦当劳里去坐一会儿,喝杯早咖啡,也给自己提个神,别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看着财务的阿姨来了,她才拿着咖啡嬉笑着跟着她一起上电梯。

有时候她忽然开始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害怕这生活了。只是,她又该如何让潜水鸟知道,自己想回家一个人睡觉。

彼此这热度升温了也太快了点。只是这话,这话,如何说的出口?这两个人不是日思夜想呆在一起,真的在一起了,怎么就开始退缩了哪?

蝴蝶每天镜子都不敢照,深怕看了之后让自己都吓一跳。因为那天办公室的女孩子说:无极,近来你怎么看着那么憔悴?

蝴蝶听了,心里一惊,是啊,自己都这把老骨头了,这么颠来倒去的折腾,怎么受得了?

她那天一个人躲在洗手间,晃了眼自己,的确是,眼袋都看得出来了,而且还隐约发青,肤色不及往昔那般滋润。这爱情到底是滋润人,还是摧残人,蝴蝶已经完全模糊了。

她想,这样再过一阵子,自己也快加入了那些买菜大妈的队列。每每想起,心惊肉跳,惶恐不安,就更加指望着潜水鸟能来电:今晚加班,别等我了。

是啊,蝴蝶想,自己等了他十几年,如今却天天盼着他说,别等我了。这不是天底下最最荒诞的爱情故事吗?

蝴蝶归蝴蝶想,潜水鸟依旧保持着他的想法。他想和蝴蝶在一起,既然要在一起,迟早要在一起的,不如就尽早在一起。如今没什么可以隔绝他们两个,一切就按着自然发展就好。他面对蝴蝶的有时候离神,并不当一回事。

他每天下了班,就跑到蝴蝶家,然后两人手挽着一起回到自己家,一路上他想听蝴蝶说些她的事情,譬如:白天都干了些什么?见了些什么人之类的。

他在一边呵呵笑着听,有时候他也会说到他单位的事情,他很享受这样的过程。

他甚至以为,以后一辈子就是这样过了。这样过,他感到很满意。

至少,以前想蝴蝶时,只是念想中的影子,但现在他可以实实在在看着蝴蝶,看着她的眉眼,她挽着自己,头靠着自己那么近,耳畔有她的私语,能呼吸到她的气体,一切不再是虚幻,而是现实。

他本来想给蝴蝶一把钥匙。

但是蝴蝶不知为何拒绝了。

他当时看着她的神情有些愕然,想问她为何?但忍住了。

他觉得她拒绝一定有她的理由,有些理由他并不想知道。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状态,他不想有所改变。

你拿不拿这把钥匙没有关系,迟早有天你会拿的。

蝴蝶不愿意拿钥匙是有她的一些私心。

她内心还是有些排斥如今的这种局面,隐约觉得这并非她想得到的那种生活。况且虽然与范凡分手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其实她始终没有完全走出来。或者,当初那种被遗弃的卑微感和羞耻感,让她此生都难以释怀,她一直不能原谅自己年少时的轻荡,放任。

人生就是这样,当年一时任性犯下了错,有时候可能需要一辈子去弥补和偿还。

这些年她一直过着清修般的生活,以为自己偿还了,忘记了。但是突然间又开始面临这种熟悉的生活模式,记忆一下子就四分五裂,往昔的点点滴滴,变得清晰敏感。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忽提暧昧往事

不知为何,每次在潜水鸟面前展露自己的身体,都需要她付出绝对的勇气。她内心是排斥自己的。

这种隐晦的心理状态,她如何能和潜水鸟述说?他又怎么会明白和体谅,虽然她并不指望他能明白,不过她的那种退缩和犹豫,潜水鸟还是有些察觉。

他甚至一直奇怪为什么每次和她亲热都要从头来过……每次都要抗拒自己,每次都要一点点让她安静下来,接受自己的爱抚和亲吻……每次在挺进时,她都是紧合着双眼……他多希望此时她能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他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难道不是这样吗?这样重要的时刻,彼此的眼睛里应该只有对方,她那样紧合着双眼,头扭向一边,让他感觉自己不过是在孤身奋战。

他以为自己做的不够好,就更加努力地让她感觉快乐,但是他越是这样努力,和付出,就让蝴蝶愈加感觉罪恶和不齿。

而蝴蝶犯难的是,要面对和一个男人的共同生活,这个真真切切的现实问题忽然就摆到了她面前,让她措手不及。

她本来想着,慢慢和他相处,来日方长,一点点磨合,她知道自己并不好相处,很多习惯常人难以接受。

但是现实就是中间的所有过程统统省略了,一下子就迈进了同居生活状态。一旦进入这种状态,人生就剩下了两种选择:结婚,或者不再见。她有些惶恐不安起来。

蝴蝶想:这委实太,太快了点。

那天看着潜水鸟手中的钥匙,她莫名其妙就回想起了那天她最后一天离开范凡家的情形。(具体情节见第一卷) 那种隐痛忽然间从记忆深处魍魉般冒了出来,她浑身一颤,愣就说不出话来。

潜水鸟默默注视着她,她脸色变得煞白,和纸头一样白。

他看着着实有些不明白:这钥匙就让她这样了?

他看了看钥匙,又看了看她,就这样彼此沉默了片刻,于是又伸手取回了钥匙,放在一个抽屉里,什么也没说。过后,才淡淡说:你去洗洗吧,早点睡觉。

她恍惚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多少时间去考虑到底该怎么办,他牵着她的手,在这条路上极速狂奔了起来,一点犹豫的时间都不给她。

偶尔她会在他熟睡后想想,不过想着想着就觉得脑袋都开始发胀。

然后就一再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还犹豫什么?不要去多想!记住!你想要的人就在你身边,你应该努力去珍惜他,爱他。无极啊,无极,你要记住这一点!

不过,也有很多时候她会很愉快地依偎着潜水鸟,两人在黑暗中,漫漫说着话,潜水鸟会说一些网上看到的有趣的事情,会提及一些单位里的事,有次居然还说到了杜鸥。

蝴蝶很是诧异,原来他在外地时居然还有这样一段经历,不过潜水鸟笑笑就过去了,浅声说:无所谓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碰上这个人。

他说到杜鸥时,含沙射影地讲到了那个冷清荷,若隐若现地说有个女孩子曾经很喜欢他,说完,他就等着蝴蝶。

蝴蝶静静听着,然后他就戛然而止了,她倒是还想听下去,最好来点具体的情节。她那里一口气吊着,他这里却突然变得一湖平静,无波无澜的。

她就干干地笑了笑说:人家喜欢你呗。她好看吗?

潜水鸟口气变得很是让人捉摸不透,说:是,挺好看的。

蝴蝶心里寻思着:他如此莫名其妙地提及当年的暧昧往事,到底是何用意?一般男女间,回避都来不及,深怕让对方察觉,他倒是大方的很哪。

蝴蝶就勉强用一种大度而且宽容的口吻说:咳咳,那不是挺好的。

潜水鸟低低回了一声:挺好的?

蝴蝶笑得益发干了,说:是,挺好的。你当初干脆就在那里住下算了。

潜水鸟轻描淡写地回了句:那还要看我喜不喜欢了。

蝴蝶轻“哦”了一声,说:难道你不喜欢?

潜水鸟对这个话题没有再讨论下去,他忽然转向了一个新的话题,讨论起孩子了。他说:你说,若是我们有个孩子,你会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蝴蝶听了全身像是触电了一般,震了之后,就麻了,她实在接不上口。

潜水鸟在黑暗中静静说:前两天凤羽的妻子生了个女儿,取名叫凤瑝。大家就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而且叫上去很顺口。于是大家就开始讨论名字的事情。我也想,如果我也有个孩子,该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潜水鸟话甫,就一本正经等着蝴蝶。

蝴蝶麻了之后,感觉甚是棘手。这就开始讨论孩子的事情了?这飞跃,简直是扶摇而上者万里。

蝴蝶勉强想了想,他既然问到了名字,难不成是想考考自己的学时水平?略一沉吟,脑中灵光一闪,随口就说:止鸢。

潜水鸟一时似乎尚未听明白,追问了句:什么?

止鸢。停止的止,鸢么。一种大鸟,所谓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潜水鸟默默琢磨了片刻,轻笑着说:嗯,蛮好听的。

蝴蝶很是得意,补充了句:这个名字,无论男女,都可以用。我一般很讨厌女孩子都用那种娇滴滴,柔柔的名字,中性一点比较好。这个名字就算我送给你了。

潜水鸟似在黑暗中认同颔首,说道:有道理。

听到他赞赏,蝴蝶就很是得意,暗暗思付,那是,我取名字可是有水平的,那方芸娃的名字都,咳咳,区区不才在下取的,哈哈。

蝴蝶打了个哈欠,奇怪了,今天居然是自己先打的哈欠,怎么说到孩子,自己就开始犯困了?

潜水鸟摸了把蝴蝶,然后说:你困了?困了就睡吧。

蝴蝶的确困了,少有,简直是难得,会在他困之前先困,她有些睡意朦胧,很快睡梦就接踵而来,一个接着一个,依稀在梦里,有人轻轻吻了吻自己,很轻,很遥远……

那是蝴蝶第一次能这样安稳地睡个好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

第一百五十七章写诗的女人

那天是休息日,身边早就没有了潜水鸟的身躯。不知为何,她浑身有点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总之有点懒怠,赖着就不想起床,躺着发呆。

她隐约听见潜水鸟在外面接个电话,似乎很长的一个电话,不过很快自己又朦朦胧胧地睡过去了,也不知到底睡了多久,感觉有人在那里一直推她,直到把她推醒,她勉强睁开双眼,看见潜水鸟笑嘻嘻地趴在她面前,说:别睡了都快中午了。再睡都迷糊了。

蝴蝶呢喃说了句:都中午了?

潜水鸟说:你看看,外面天气那么好,我们今天去看电影好吗?

蝴蝶懒懒地看着他,有些未醒透的呆愣,说:看什么电影?

潜水鸟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说:这么好的天气,出去走走,有什么就看什么吧。

他硬是把蝴蝶从床上给弄醒了,蝴蝶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刚才一直听到你在打电话。

潜水鸟云淡风轻地说:我妈问我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蝴蝶一听猛然想起,是啊,都年底了,快过年了。

但是那边潜水鸟淡淡说:我想着前阵子刚回去过,就不想回去,不过我妈好像有些不高兴。

蝴蝶立刻说:你应该回去一趟的,这过年那么重要的节日,怎么能不回去?

蝴蝶依稀感觉自己可以过阵子单独的生活,很是来劲。

潜水鸟忽然转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有点漠然的神情看着她,口气依旧很是平稳,缓缓说:你也希望我回去?

蝴蝶一语凝噎。

那天蝴蝶回到自己的家,立刻恢复了以前的生活状态。

和潜水鸟这些日子的生活,让她的胃整日感觉很充盈,都觉得自己似乎胖了不少。

潜水鸟虽然没有范凡那么夸张,但是他喜欢荤食,无论是外面吃,还是自己做,基本都是荤菜。蝴蝶又不好说自己喜欢吃生的,所以这些时日随着他,吃的甚是无奈。

如今,她自己独食,毫不犹豫恢复了往昔的嗜好,黄瓜生啃,彩椒苹果醋一拌,小米粥熬点,基本连肉都全免了。

吃了几天,感觉甚是舒畅,好像肠胃一下子减轻了不少负担,整个人又重新有飘的感觉了。

休息天,下午难得清静,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那本买了许久未动的书,终于可以有时间拿出来翻看,翻看。书的名字叫《汉语诗律学》,剖析古代诗词的平上去入,以及对仗工整等等,概而言之,就是教你如何作诗。

蝴蝶虽然在大学时也算是专业学过这些,但是毕竟还是皮毛。

作诗就是这样,即使你学了这些规则条框,但是和真正学写诗完全是两码子事情。这本书里一边讲规则,一边列用很多名人的诗句,《红楼梦》里其实林黛玉就讲了很清楚,你肚子里没有点诗歌的积累,那如何能作诗?

胸无成竹,如何画竹?

心无点墨,如何成书?

高若涵当年也写过很多诗歌,不过现代人不再讲究什么韵律对仗工整之类的条条框框,古人严谨起来,每个字都有讲究。

但如今,总之,写诗不再受那么多的桎梏,随心所欲,拈来既是。

但是高若涵毕竟是中文系的老师,她学的就是古代汉语,她那文学底子甚是厚实,所以在这个基础上,放任出来的语言,自然不同凡响。她写的那些现代诗,在网上很是成风。只是后来她渐渐不写了,她说:写诗不过是兴趣。

如今她沉迷家庭生活,渐渐倒是将这无上高雅的兴趣抛到了一边。

但是当年蝴蝶偷偷看过她的网页,很是羡慕,写的真叫一手好诗。可惜爸爸身为中文系教授,却永远都不能认同自己身边的女人才学甚至都盖过了自己。

这世上很多男人恰是如此不堪。他永远希望女人仰视他,不能容忍女人超越他。人的自尊何其可怕!

据说有出版商曾经找过她,想出版她的诗歌,高若涵却不屑地说:网上看看就可以了,出版了有啥意思?

她的心思,蝴蝶很明白,她只是兴趣,并不在乎什么名声,也不在乎出版什么诗集,那些浮名薄利,她看的很是淡然。她说:即使入了诗歌协会又怎的?

这协会,或者那协会的,不过披着这层外衣,感觉自我良好。

她也很奇怪这些组织,喜欢写就写了,干甚要成立一个专门的组织,既是组织,自然会有一个领头的人,然后一组织的人就可以蝇营狗苟地窝里斗闹,似乎也甚为有趣的紧。

有几次她外出活动,有人就问她,是诗协的成员?

高若涵就摇头微笑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本人不是,一个纯网络写手。不属于任何组织机构。野手。

高若涵这种恬淡落落的气质,蝴蝶简直欣赏的五体投地。

这些年,蝴蝶自己也觉得或多或少受了她很多影响。只是如今不写诗的她,多少让蝴蝶感到有些遗憾。

蝴蝶自觉才学方面远逊于高若涵,当年自己读书时,她也曾指点过一二,所以蝴蝶非常清楚她可是个不折不扣,不偏不倚的才女,满肚子的锦绣才华,却隐迹学府,自甘追求一种平凡而朴实的生活。

蝴蝶不由想起了林漠田的师傅幺七了,故事听着就让人唏嘘,更何况据说还是个实打实的美人,自古天妒英才,着实让人深深扼腕,就连蝴蝶这样一个女子都遥遥思想着,觉得此生无缘一见,实属人生憾事。

据林漠田说,当年仰慕青睐她的男子何其多哉,那一厢相思,都可以化成一条尼罗河了,河上龙舟泛滥,端的是来来往往的求慕者衣袂成云,口水成雨,来往不竭,熙熙攘攘。

高若涵却没有在奇女子这条道路上孑孑一路狂奔下去,她改变风格却是改变得快。

如今高若涵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热衷养生和美容。不再拘泥于凉苦寂寂的书斋生活,实实在在走了出来,一脑袋扎进了享受生活的快意当中。

第一百五十八章过年

隔三差五就会电话蝴蝶,问她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开车去“花坞蘋汀”,住上几天。

蝴蝶害怕那同性按摩一事,总是宛然谢绝,借口比较单一:工作太忙,不得闲暇。

高若涵就很是失望。

蝴蝶知道她口袋里那张会员卡实在就是个麻烦事。

你若不办,倒也罢了,办了自然想着要去使用。她也没别的闺蜜,算是把蝴蝶看作了自己这辈子一个特别的闺蜜。

蝴蝶翻了两页书,就感觉有些困倦,这毕竟不是小说,看也是正儿八经地看,但是这样看,容易累。

蝴蝶就扔在了一边,人倒在了垫子上。脑子里盘旋着,刚才看了那些诗句,自己能不能整合些新玩意儿出来。没曾想,这越想就越困。

转眼就大年夜,蝴蝶被高若涵拉去一起吃了顿年夜饭,毕霖没有回家,他如今算是彻底背叛了他北方的那个妈妈,说是加班费有三倍。

那边的母亲一听自然也是高兴。

年夜饭上毕霖穿着一身闪亮的行头出现,让蝴蝶着实眼前亮了又亮,闪了又闪,整个闪亮了一个晚上。闪的蝴蝶晕了又晕,是迷了又迷,简直都快神魂颠倒了。

他本来人就秀朗,再加上如今越来越会捣鼓自己了。

居然留起了长发,只是要见父亲,就扎了个辫子在后面,不过看着实在是齿白唇红,目若星辰,发若悬丝,通体上下,流光溢彩,所谓: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婉转丽人,何其幸哉?

若非他身材高挑修长,咋一看还以为是个女娇娥。

蝴蝶看了啧啧。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霖,你这是准备迷死人的节奏。你老姐的这双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毕霖笑容温雅地说:姐姐,被迷死了吗?

蝴蝶眼神一飘,淡淡说:我说的是你那个老板重玚。

毕霖脸一红,没搭话。好在他们两个是私下说,那边高若涵和毕宇辰也没听见。

不过他这样子的确让毕宇辰看着有些不爽,从进门一见就紧蹙着双眉,深沉地呵斥他:搞什么这样阴阳怪气的装饰?不男不女?

毕霖有些发怵,说:哦。

毕宇辰狠狠地瞥了眼,然后说:还留起了头发。好好一个爷们,搞成这样?

他吓得不敢言语,寒噤着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

蝴蝶在一边冲着他挤了挤眼睛,浅笑说:怎么样?挨训了?

他也对着蝴蝶伸了伸舌头,附在蝴蝶耳根悄声说:本来我还想染发的,染成金色的,再在这里挑染一下,呵呵。

说着,他又指了指鬓角。

蝴蝶怔怔地看着他,还真是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个腼腆稚嫩的男孩是毕霖,这才在这里多久,在个性发展的这条道路上已经一骑绝尘了。

蝴蝶低声说:你悠着点,毕叔叔这样严谨的人,怎么受得了你这样前卫的装扮?

毕霖咧嘴洒笑,说:我知道,这不是,没有吗?

蝴蝶还是叹了口气,说:不得不承认,只要人好看,怎么都好看。

高若涵席间喝了不少酒,整个人就很开心,借着酒兴,就说:小霖,明天去你哪儿住几天。

毕霖赔笑说:没问题。反正过年,山里倒是很空闲。

高若涵又喝了口酒,说:说定了,无极,明天我们去玩几天,你放假了,一个人窝在家里干甚?晚上回去收拾一下,我明天来接你。别——不许再推辞了。

她看着蝴蝶张口想说什么,直接就否决掉了。

其实蝴蝶并不想否决,只是想提醒她,她这样再喝下去,明天什么地方都别去了。

毕宇辰在一边,微笑着说:少喝点了,若涵。

高若涵就说:我的酒量很好的,小时候我都是陪着爸爸喝高粱酒,这红酒算什么?

蝴蝶在她诱诓下,也不知不觉喝了不少,倒是渐渐感觉兴头起来了。她立刻放下了酒杯,毕竟不是在家里,再喝下去,出了丑态总归不好。

出了酒店,蝴蝶一个人叫了辆车回家,第二天还是被高若涵拉上了车,一起去了“花坞蘋汀”。

他们依旧住在上次来的那个房间,房间一点变化都没有,里面古色古香,让蝴蝶感觉自己就像是古代的小姐,穿梭徜徉在交错的时空中。

其实她也很喜欢这里,看山色水景,闻花香赏晨风。

这次高若涵倒是没强求蝴蝶一定要去做什么人体按摩,她自己去了,蝴蝶就一个人在山里闲逛。

她很想给潜水鸟打个电话,他回去也已经好几天了,不知道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样急吼吼打电话,显得自己好像很思念他一样。每次拿起手机,又生生放下了。

毕霖倒是很殷勤,只要那个重玚不找他,他就时常陪在蝴蝶身边,大半个山谷都转遍了,蝴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说:你别陪着我了,我一个人逛着就行。你忙你的去。

毕霖说,其实没事。

的确也没事,这山里前来度假的客人甚是稀少,就那么几家子,说不清楚大家都是什么来头,不过看着实不简单,一个个神情高贵桀骜,衣着华丽,谈吐举止,绝非等闲,一看就知都是各行业里掌控命运的人物。几对夫妻,还有一家子的,其中有一对看着明显就是情人。

近日天气不佳,寒冷潮湿,这些个客人们白天各自睡大觉,泡温泉,做美容。

一到黄昏就会不自觉感觉人生莫名的“伶仃”,须得找一处有人处,热闹欢聚一下,才能挨过这凄凄苦冬,便不约而同都聚到“花坞蘋汀”喝茶聊天,彼此结交。

天涯若比邻,在这山谷里,不出一日,就便不是邻了,兄弟都能称呼上了。

这山谷说大不大,说小也方圆数万顷,不过有些地方还依旧保持着原始风貌,并没有完全开采出来,那些地方山路崎岖,林木稠密。

当年重玚来到此处就是因为喜欢这僻离城嚣之所,他想住在此处,但也不愿毁了此处,所以建了些设施,更多地方小心翼翼不去破坏。

在这山坳里,更深的地方还错落散布着好些小型的山谷,里面还隐藏着各种不为人知的岩洞,涓涓的溪流汇聚而成的袖珍湖泊。

第一百五十九章流水曲觞菊花台

毕霖说起过一些,只是要到那里,须得徒步,且山路着实难行陡峭。

蝴蝶倒很是向往。

她实在是不喜欢一堆人乌烟瘴气地聚在一起聊天的场面,每逢这种场面,自己就变得木讷自闭,连笑容都会僵硬起来。

毕宇辰素来习惯了这种场面,谈笑风生,迎送往来,皆不在话下。

高若涵懒怠多走,每每泡完温泉,就歪着坐着不思动弹,蝴蝶是怎么都拉不动她出去走走。按她意思:这走着多累?在这会所喝茶听琴不是很好?

有时候她就会玩笑对蝴蝶说:无极,你不是也会弹?你也上去弹一曲试试?

蝴蝶心里叫了起来:饶了我吧。嘴上蔫蔫地说:都那么多年不弹了,怕是早就忘记了。

这琴蝴蝶的确会弹,姑娘时她也曾每日数小时枯坐在琴前,铮铮淙淙,苦练良久。

把级考完,和大多琴娃一样,便弃之如履。可以说是,拿起困难,放下容易得很呢。

若是不把音乐视作人生持久的目标和追求,你便很难在这条艰苦的道路上坚持下去。蝴蝶就是如此。

如今许久不练,还真是生疏了。虽然她能听懂那女子到底弹的如何,但是真让她上去弹奏一曲,还真是有些怯场了。

她拉了拉高若涵的衣袖,轻声说:你别让我出丑了,我都忘记了。

说实话,起初来到这“花坞蘋汀”时,蝴蝶也很是喜欢里面居然还有个俏生生的女子穿着明清的服装,天人般坐在那里弹琴,流水曲觞,很是风雅,但坐久了,蝴蝶有些不能忍受。

这女子弹来弹去就那几首。她面前谱子倒是一大本,但是她可能也厌倦了,不愿意去翻,就磨来磨去,反复弹着几首。她弹着都快闭目养神,心不在焉,任由手指在铉上滑来滑去。

蝴蝶这厢听得也是不胜恹恹尔。

这些曲子很简单,别看她十指飞跳花哨,曲调抑扬顿挫,其实级别并不高。

蝴蝶听着本身就耳熟能详,一忽儿就把儿时记忆中的那些谱子一股脑全显了出来。

再听之下,听着上阙,就思着下阙,恍惚当年在琴房中紧张焦灼地听前面女孩在老师面前弹奏一般,完全没了雅趣,自然就容易厌倦。

况且,在蝴蝶耳里,这女子弹的实在也是不敢恭维。你若是观察下她的表情,就更叫人吐血,脸上僵硬如石,面无表情,活活一张扑克脸。

也是,一天弹上个数小时的琴,且纯粹是因为工作,这当中如何有韵致,有雅意,如何有意趣?

她眼前至今还记得当年那位老师作为示范弹奏《崖山哀》时那种痴醉迷离的神情。当年坐在一边聆听观摩时,还觉得甚是好笑滑稽,至于这样投入吗?完全忘记听曲,而是只顾着琢磨老师脸上那些滑稽的表情。

如今倒是觉得,那才叫弹琴。若神不到,委实有负这一琴一曲了。

所以蝴蝶如今倒是很少摸琴,如果要摸,须得静心凝神,不可玩亵。

一会所里的其他人可谓众生相了,女人们故作姿态,男人们沉迷謦欬,那缭绕的琴音不过是个映衬,没人在意到底好也不好。

除了这琴,最让蝴蝶受不了的还是那对情侣。

男的听说是个什么房产公司的CEO,总是喜欢当着一众陌生人,对那个小女人举止轻浮。两人调情暧昧,虽说没什么,你情我愿,旁人真是吃撑了也管不到那份上。

只是,对这小女人这种举动怎么看,怎么觉得甚是不尊重女子的感觉,而且他还喜欢拿眼睛时不时瞟上蝴蝶一两眼,那种撩拨的意味实在是再露骨不能了。

还似乎对蝴蝶这样单身坐在那里喝茶的女子很是好奇,揣摩着她因何单身。

他那诡谲,轻飘的目光,让蝴蝶分明感觉他是有意做给她看的。看到蝴蝶面红耳赤,极不自然,如坐针毡的样子,就笑得很是开怀,满足。

那小女人就像是只雏鸡一样缩在他怀里,咯咯直笑。

这想法,这眼神,让蝴蝶隐约有些怒火冒上来。

喝了两杯茶,蝴蝶就悄悄溜了出来,来到外面。

她喜欢一个人在暮色渐深的山谷里走走,她特别喜欢那片樱花林,只是每次来都巧,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不过这望不到头的一树林子,静谧幽深,很让人喜欢。蝴蝶走着走着就不自觉走到了这里。

林子里无人,只有那些不知名,神出鬼没的山鸟,倏忽飞落,看到有人,扑棱棱又转瞬即逝,只留下一声惊天动地的啼鸣,直窜云霄,在这空旷的山谷,听起来分外怵人。好几次蝴蝶都被意外惊吓到。

蝴蝶如今来的次数多了也知道这林子有一条小路通向毕霖他们的宿舍楼。

虽说是宿舍楼,其实就是一大栋的别墅。

当年建造时,重玚并没想好这里搞什么宿舍楼,在山坳下的那片相对宽旷的空地上该建个什么建筑,那名建筑设计就以山水走势,逶迤修建了一栋别墅。

若说是宿舍楼,恐怕也是这城市里最奢华的宿舍楼了。一楼大堂,还有个面对楼前菊花台的厨房,相当阔气的厨房,一排大冰箱,据毕霖说,可以自己随意弄点吃的。

不过厨房里还是有个专门准备食物的厨师,年纪很轻,但喜欢留着一缕胡子。空闲时喜欢坐在门前玩手机上的游戏。

门口的菊花台据说就是他亲手种下的,原先只是片草皮,他觉得实在可惜。就找了重玚说,他想种点花什么的。

重玚倒是意外。

他就说,自己老家就是种花的,他父亲是个花农,一直培育花卉,这方面很有心得。他父亲培育的牡丹,堪称一绝。

重玚这下从意外到惊喜了。没想到找个厨师,还是个天生的花匠。这个收获可是不小。

这谷里虽然也有专业服务的团队,但是都是一些本地的农民,他们土生土长在这里,晓得这里的自然气候,对作物的生长比较熟悉。况且他们就住在山里,来去方便,不用为此养人在山谷里。

第一百六十章 一声乔哥

对这些农民来说,意外一份收入。而且,反正都是摆弄作物,只要照料不死就可以,死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换一批。

从开谷到今天,谷里后来种进去的植物花草死了还真不知道几批了。不断在增添补充。

反正这也成一笔公司的稳定开销,每个月从各地的花农这里批发进一批花草来填补上一批死去的空挡。

来来去去,重玚自己倒也没估算过,到底为此花费了多少冤枉钱。为了映衬这山色水景,这花草的开销显然是免不了的。

这个厨师就利用空闲时间,陆续开始种,他倒是顺着各色季节,菊花,郁金香,还有芍药,绣球花……一片一片地种了起来,整个楼前的空地上,开辟出一块接着一块的花台,反正每个季节都有花卉盛开。

蝴蝶来过一次,果然还有别于其他地方,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他这里种的菊花品种还比较特别,和“花坞蘋汀”前的菊花完全不同。毕霖说他这菊花都来自外地,不同于本地区的品种。

二楼才是卧房,六七间格局大同小异的房间,三楼的整个屋顶就是个平台,有鱼池花卉,各色盆景,还有台看上去很高级的望远镜,不过兴许少有人真正对天象感兴趣,就一直闲置着。

毕霖说如今员工渐渐多了,二楼的客房基本上都住满,每间房间住四个人,原来他单独一间,后来也住进了几个客房部的男生,即使这样,还不够。

重玚现在正在为宿舍的问题有些焦头烂额,若是重新再建个楼,却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适宜的地点。所以他现在和人事部的人重新商讨,要调整工作时间,免得人人都想住在谷里。

蝴蝶逛到宿舍楼时,重玚正和一帮员工在开会,毕霖也在其中。他们就在底楼的大堂顺便开个简便的短会,大致就是公布下月开始上班制度的变化。

毕霖早就看见蝴蝶娴娴悠悠地从林子里逛出来,一路向着这里走来。

到了菊花台这里,显然她也发觉里面正有一群人在开会,就止住了脚步,顺着旁边的小径消失了踪影。

蝴蝶走到后面,居然还有个花台,不过里面全是些不知名的植物,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弯腰在那里修剪着什么。

蝴蝶就好奇在一边看着,看着看着,那男子察觉身边有人就抬起头,看见蝴蝶也是一愣,蝴蝶见状,笑笑说:这里种的是什么?

年轻男子并不认识蝴蝶,不过见是个样子很清秀的女子,也笑笑说:这里种的不同于别的,都是草药。

那男子面目有些黑,浓眉大眼,看着很是粗壮结实,一条胳膊足有别人大腿那么粗,穿着白色的工作服,不过此时围着一个黑色的半身围裙。一看就不是魔都的人,但到底是哪里的人,蝴蝶一时也说不上来。

蝴蝶不由“哦”了一声。

草药?种草药干甚?

年轻男子又弯身去摆弄那些草药。掰开一丛,减掉些什么,然后又掰开另一丛。

蝴蝶打岔问道:种草药派什么用?

年轻男子一直低头,没有看蝴蝶,蝴蝶看见他露出黑黑的后脖颈,他边修剪,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用处多了,唔,可以泡茶,可以煲汤,可以治病,有些我还要做菜用。你们女孩子不是喜欢泡点中药茶之类的?

女孩子?蝴蝶晕了一晕,还情不自禁晃了一晃。

蝴蝶不过觉得很有趣味,就一本正经想好好讨教讨教这个草药的问题。

都是些什么草药?

年轻男子显然也很有兴趣和蝴蝶攀谈,所以耐心地介绍了这台里的几种,蝴蝶对这些个本来就是一窍不通,听了他如数家珍地报了一长串,基本上是听完就忘记。

只是依稀记得什么芍药,金银花,玫瑰这些比较熟悉的字眼,至于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根本是连记都记不住。

他忽然指着一种花说:譬如这个玫瑰,等到花苞出来时,晒干,泡茶,可以专治你们女孩子痛经之类的麻烦事。

他无所忌讳说着,甚是轻描淡写,甚是平静,似是随口一说。

蝴蝶在那里听了之后,又是一晕,一颤。一个陌生男子就这样直言不讳地对一个陌生女子讲那些闺房秘事,看来这世上还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了。

蝴蝶强压下那些犄角旮旯里冒出的不好意思,也装着一副大方不羁的样子,你若不好意思,你若一惊一乍,不显得你脑子里那些想法过于隐晦不堪了吗?

蝴蝶大声爽朗地干着笑了几声,干的不能再干,说:哦,是啊,果然是好东西。的确是,好东西。

他扭头又看了眼蝴蝶,微微露齿一笑,说:那是来玩的?

蝴蝶点头,表示同意,他就说:这里不仅有草药,还有各种香料,前面西餐里用的迷迭香,薄荷,千层草都是这里长着的。可能你们都不会想到。

蝴蝶看着这茂密葱茏的一长留植物,有些惊讶,里面居然还有那么多分类。不过细看之下,才方觉其实这一坛里面纵横划分了好几块,每块彼此有个浅浅的沟壑,而每块里面长着的植物确实不一样。

蝴蝶不由啧啧赞叹,果然是好。

那年轻男子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继续低头他手上的活。

毕霖忽然从身后走来,叫着蝴蝶:姐姐不在前面喝茶,怎么跑这里来了?

蝴蝶回首看见满面春风的毕霖,也一笑,说:这喝茶多喝也没啥喝头。就溜过来玩玩,这里的花草种的真是好,比前面的还好。

毕霖冲着那年轻男子打了个招呼:嘿,乔哥。

那个叫乔哥的就回了声:小霖,会开完了?

毕霖嗯了声说:开完了。以后开始不是三班了,是一天一班,一班做二十四小时,休息两天。

乔哥说:其实这样好。不用住在谷里了。

毕霖说:我也觉得。老板不就是这个意思。谷里人太多了。乔哥好歹还是两个人一间房间,我那里已经住满人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植物僵尸

乔哥兀自摇了摇头说:我那里早就住满了,住进来客房部的两个厨师,如今我们四个厨师一个房间。现在只有老板一个人一栋楼。不过既然方案已经公布了,马上就可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

蝴蝶就愣愣地看着两人说话。毕霖忽然对蝴蝶说:姐姐,这是我们的厨师大哥,乔杉。他做的菜可棒了,你看,我都是吃他的饭,吃的都胖了一圈。

乔杉哈哈一笑,说:小霖,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毕霖一笑,说:真的,乔哥。乔哥,这是我姐姐。

乔杉似是有些意外,仔细打量蝴蝶上下,然后说:你姐姐?你还有个姐姐?

蝴蝶觉得自己有必要出来解释一下这层关系,就说:哦,不是亲的。

乔杉明白,一个大跨步从泥地里拔身出来,在花坛外的空地上蹭了下鞋边泥巴,又拍了拍身上的黑色围裙,说:老板走了没?

蝴蝶忽然发觉其实这人长的并不难堪,整个五官看着还挺可爱。眼睛又大又圆,顾盼间带着一抹笑意。很善良的笑意。

毕霖说:应该还在吧。不过呆会儿他就要走了,晚上好像有事要回城去。

乔杉丢下了手上的活,甩了眼蝴蝶,算是告辞,就匆匆跑到前面去找重玚。毕霖说:他家里就是花农,花商,他的手艺算是这里最好的。重玚很喜欢他。

蝴蝶叹了一声,说:是啊,我看这里的花草摆弄的叫人看着赞叹。还有那么多草药,他说了好多,可惜姐姐一个都不认得。实在是孤陋寡闻。

毕霖说:这有什么,他种的这些,还真只有他自己认识,别人都不认识。不过他这个人脾气有点古怪,他这里的花和草,谁都不能碰。你想要什么,都得问他要,不能自己来摘。

蝴蝶就好生奇怪,轻声咦了一下说:难道那个重玚都不能?

毕霖点头说:重玚很尊重他,这些土地交给他后,就再也不过问,也绝不干涉。前面厨房要的那些,都得派人来隔天同他说好,他会当天摘下,当天送去。他也从不出谷,天天就住在这里,伺候这些花草,算是个痴人。不瞒姐姐,我们私底下都叫他植物僵尸。嘻嘻。

蝴蝶不得不承认,绝对是个痴人,这么年轻就沉迷于此,而且竟然就一点都不留恋外面红尘世界的繁华,甘心寂寞地种植这些奇花异草,也委实是个人才。蝴蝶不由很是刮目相看。只是,这个植物僵尸的错号,实在有些不敢苟同。

蝴蝶就一脸正色,认真地说:你们这些小子,不能这样背地里说人家的,什么植物僵尸,种这些东西不是很好?你看他做事那么认真仔细,你该好好学学。别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

毕霖吐了下舌头,扮了个鬼脸,说: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说教。吓死宝宝了。

在谷里浑浑噩噩过了几日,每日清晨起来吃完早点,就外出散步,几乎都把整个山谷逛了个遍,连那些最偏远的小山坳,人迹罕至,蝴蝶都一一看遍,拍了些照片,想发给潜水鸟看看,但是转念又放弃了,想着还是等和他一起时慢慢看,还可以细细说。

中午吃过饭,下午泡会儿温泉,小睡一下,然后就逛到毕霖这里,找他说说话,他若不在就看乔杉在那里摆弄花草,如今他们也算是稔熟了。

乔杉看到蝴蝶,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个头,偶尔会问她:想不想喝点什么?

有次他泡了某种花茶给蝴蝶品尝,淡淡的花香,蝴蝶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花。他一边喝着,一边神情悠然地说:这是石斛花的茶。

石斛?这个蝴蝶还是有点耳闻,一种很名贵的中药。也能开花?蝴蝶不由很是好奇?

乔杉给蝴蝶又倒了杯,说:是啊,每年春季开花,有黄的,也有紫色的。现在冬季,明年春天来,我带你去看。

蝴蝶听了很高兴,说:都种在哪里了?

乔杉伸出手指,指向山阴里的一片林子,说:都长在树上。

敢情这宝贝长在树上,还是头一次听闻。

乔杉慢慢说:有些长在崖石缝隙里,这里温暖潮湿,我看很适合种石斛,就栽培了些,量也不是很多,每年下的花,我就摘下来,收好,泡泡茶喝。

说着,他拿出手机,翻出了些照片,给蝴蝶看,边看边说:这是今年开的花,我顺手拍了几张,你看这花很漂亮吧?

果然,那些树干上长出的像是鸟巢一样的东西,细长的小枝条放射状散开,枝条的下垂方盛开着密密丛丛的花朵,紫色,黄色,铺满整株树干,煞是惊人。

蝴蝶一阵赞叹。

通过这两日的接触,蝴蝶已经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可爱。就从他养护的这些花花草草,就足见心思有多细腻温柔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看着似有些粗狂的感觉,但心智却很纯净,纯净的如同山里那些天然汇聚的小湖泊。恬静质朴,带着淡淡的寂寞感和距离感。

他不会和任何人太过热络,他只喜欢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消磨他的喜怒哀乐。

他不太说起自己的事情,蝴蝶也不能冒然去问,毕霖听蝴蝶问起这个乔杉也是一脸茫惑的样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谁都不了解他,是个外地来的,好像祖辈都是花农。他却离开家乡当起了厨师。

蝴蝶发觉这个人基本上不是在厨房忙碌,就是在外面拾掇花草。如果两者都没事可做,又恰逢是个晴空朗日的好天气,就会坐在门口玩手机。

进进出出的人,看到他,叫一声:乔哥。也就过去了,他很少和人主动搭讪。看见蝴蝶溜达过来,也只是淡淡一笑。虽说也算是混熟了,但仍旧给人距离感。

渐渐,蝴蝶也忽然明白了毕霖他们为何会背地里称呼他为植物僵尸。

蝴蝶努力不往这方面想,不然,越想还真越觉得像是这么一回事儿。

第一百六十二章什么是快意人生

有时看见他独自一人在厨房里忙活,背影沉默,但说不出的安静,他似乎很是沉醉这种寂寞的料理过程。

他那专注的样子让蝴蝶也不好意思去打搅。就会站在窗户外面远远看上几眼,然后默默走开,绕道后面的林子里,去看看他养的那些石斛。

石斛是养在树木的缝隙里,上面盖着层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一根根枝条就张牙舞爪四处乱生着,有的看似碧青,有的却开始泛黄。

这季节的石斛的确没啥有趣,一簇簇,光溜溜的,连叶子都凋落个干干净净。若非你仔细寻找,不然还真难看出那蓬乱的一堆堆是仙草。

从这个林子一直走下去,地势渐升,就上了一处山坡,后来有了石阶,拾级而上,一条弯曲的山间小路通向幽处。

一片丛竹,不深,但绝对有种出尘的感觉。

竹林掩映中,赫然是一个山石环绕的莲池,如今已经入冬,这池子看起来也是一派落寞的景象。飘浮了些许落叶,虽然看着有些颓败,但是却别有一番滋味,堪堪与山下的那些地方明显不同了。

不似山下那般人来往返,这里最是幽静。只闻鸟语,不闻人声。

蝴蝶在莲池边上坐坐。

她居然还看见一只尚未冬眠的乌龟,趴在池中的石头上,享受着冬阳。

看见蝴蝶,那满是灵性的小眼神也是漫不经心的,有别其他的乌龟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它在这里享受着天地精华,早就参透了生死情劫。人生如斯夫,白云苍驹,春去秋来,不过是睡醒了就吃,吃饱了就睡。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不过是吃饱了撑着的事情。若是看重那些浮名虚华,则实实在在就是个蠢物。

不过今天蝴蝶什么都没有看见,这一池水衬着天空,越发显得碧青碧青的。

过了莲池就是桃林,绵延的桃林似乎深不见底,但出人意料的是,恍然间就到了另一处雅地。

眼前地势忽地就开阔起来,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处现代气息浓郁的建筑跃入眼帘,那种感觉很是猛烈,好像忽然从乡间旷野倏忽进入了摩登都市。

蝴蝶知道那里是重玚的居住之地。

每次来这里,蝴蝶都不免感慨一番,不只是感慨,还是羡慕,从心底羡煞这个重玚,真是个福人,也绝对是个会享受,且懂得如何享受的人。

要说享受,不是说有钱了就知道如何享受了。

有些有钱人整天在金钱堆里厮杀来厮杀去,真把商场搞得和战场一样,认准了成王败寇为此生唯一准则,搞得自己甚是不堪。

坐拥家财亿万,却实实在在是个禄蠹,是个烦人,为钱烦,为女人烦,为一切事情烦,烦到不堪其烦,甚至会选择从某处高楼一跃而下,啥都不要了。说出来也真是可笑可悲可叹可哀。

你赚了钱,却要知道如何掌控这些钱,来让自己愉快这可是个学问,须得好好修炼的上乘学问。

不是说吃了满肚子山珍海味就愉快了,也不是左拥右抱女人围坐就欣然了,抑或人前得尊,你就快意了,你得问问自己的心,是否在这一切都不在身边时,你依然感觉情操雅悦?

蝴蝶身边也有些会享受的人,但不尽相同。

老马算是一个,遨游九州,放浪六合,一个甚是看得开的闲人,家庭儿子,一切顺其自然。

他口袋有些钱,不算太多,却是知道自己如何让这些钱给自己带来快乐。

所以,蝴蝶他们一直很是羡慕老马。很少看到老马会为什么事情烦恼,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能和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人聚在一起,哪怕笑得脸上多几道皱纹褶子,显然也是在所不惜的。

林漠田是个有身份的人,他也甚是看重这个身份,甚至说,沉迷这个身份。

被人围着拥着,高高捧着,这就是他的兴趣。或者,在书斋中静静看几眼那有着天价的画作,这画作还衬着他尊贵的身份,更显得不同寻常。这是他享受的乐趣所在。

蝴蝶认为,享受和钱财多少没太多关系。

从蝴蝶自己来说,看一场电影,就很是享受了。

眼下,能静静坐在池边,看着这池水,就身心愉悦。再看到重玚这舒适气派的豪宅,看看就是已经无比悦然了。当然如果能让自己小住上一天,简直就觉得人生无所憾事了。

偏偏这么气派的房子,重玚也不常住。

这两天蝴蝶每次从山下上来时,这里总是悄寂无人的样子,她围着房子转上一圈,看看那花影重罩的房子里,那些昂贵的家具,漂亮的摆饰,似是在无声诉说着凉凉冷清。

但今天却不同。

她老远就看见毕霖和重玚正在罗马柱的廊下,说话。

这无端打搅实是不好,蝴蝶刚欲转身离开,毕霖眼尖已经看到了她,叫了声:姐姐——

蝴蝶本不想让人发觉她来这里,所以每次都是悄悄来,默默走,无声无息。

出了桃林,她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毕霖和重玚正坐在廊下,紧挨着,旁边是镂花的白色桌子,上面放置着几瓶红酒。

毕霖亮晶晶的头发披散着,重玚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处,不断伸手抚摸着他的柔发,样子甚是爱怜。

蝴蝶看到这一幕倒是有些吃惊,不过在如今见怪不怪的世界,这种吃惊不过是惊鸿一瞥。很快就恢复了坦然。

他们两人如此亲密地说着话,蝴蝶觉得自己不请自来本来就有些过分随意,况且这个时间段委实不合适自己再这样不识趣地跳出来。人家一对公鸳鸯正浓情蜜意的你你我我,自己这一出场不成了一只硕亮硕亮的LED?

他们不介意,蝴蝶自己都觉得甚是难堪。

所以她顿了顿,准备返回桃林,原路回去。那边重玚早就看见了树林里闪现出来的蝴蝶,就小声和毕霖说了。毕霖扭头一眼看见蝴蝶背影,就叫了声。

蝴蝶听见叫声,惊了一下,倒是有些不知所措,进退不是的局面。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人品酒

本来想杳无痕迹地溜走,不想今天却被主人撞了个正着,不免有些心虚和不安。

毕竟,这里不是谷里随意开放的玩处,况且重玚这个人也没深交过,不知道脾气性格到底如何。

虽然毕霖言语中偶尔提及一二,说是人很好相处,相当随意,一点架子都没有。不过人家毕竟是有钱人,据说有钱人性格都有些不一样。

当然,如果自己有了像他一样富足的财富,看人待物自然也会上升到另一个维度。这,自然可以理解。

蝴蝶在采访中也接触过一些贵族,他们看人,虽然谦虚,但那谦虚实实在在叫人有些凉凉的感觉。有时候觉得那种歉然就是想和你保持距离。

在和重玚之前蜻蜓点水般的接触过程中,蝴蝶隐约还是有些那种感觉,看着你虽然也能笑得山清水秀,云淡风轻,但却是让人有种镜中花水中月的遥遥感。

蝴蝶定了定心神,换了一副嘴脸,洒然笑着迎了过去。

走的有些不实,脚步就好像踩在虚空里一样,但是那笑脸确确实实是经过这些年的磨练,一点都看不出有任何不自然和违心。

说道:小霖,呵呵,倒是没看见你们,我也是走迷路了,才发现这里居然还有这样一处好地方。

说完一套冠冕堂皇的客套话,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像样的托词,蝴蝶感觉自己气定神闲,大有泰山压顶,我自岿然不动的豪迈气概。

重玚不知何时,那只原本搭在毕霖肩头的手,已经安然,不动声色地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上,笑盈盈拿起桌上一只酒杯,显然是准备给蝴蝶倒杯酒。

那玛瑙般的酒液注入水晶般的酒杯时,他已经缓缓开口说了句:何小姐来了,一起喝一杯吧?

蝴蝶看着那杯酒,忽然觉得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多半还得托毕霖的福了。

她瞅了瞅毕霖,到底是傻小子,坐在那里呵呵直笑,一边笑着,一边也招呼蝴蝶坐下。蝴蝶本来还想客气几句,然后就识相地走开,但是这一对公鸳鸯这样热情邀请,自己若是硬生生走开,反而显得自己不够豪爽了。

不就是喝杯红酒吗?倒是看看有钱人到底喝的都是什么味道的红酒。

蝴蝶大咧咧坐下,坐在他们的对天门。

重玚自己倒了杯,又给毕霖也倒了杯,然后处之坦然地说:我们正好在商量,今年夏季要到法国酒庄去看葡萄酒一事。何小姐来的很巧,这里几瓶都是去年我从勃艮第,普罗旺斯等各大酒庄带回来的,你也尝尝,提点建议。

他说的甚是委婉,从容,说着举起酒杯,晃动了两下,搁在唇边呡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倒是不立马咽下,似是在绵长品味。那半眯缝起的眼睛,幽幽透出丝缕不易捉摸的欢快。

对于红酒,蝴蝶一窍不通。

虽然自己平时也会喝上一点,不过那种浅酌纯粹是自娱自乐,一般喝的都不是什么高档酒,超市里卖出来的哪里有什么高档酒?

蝴蝶在坐下之时就斜瞟了几眼那桌上林林落落放着的红酒,上面全是看不懂的字眼,看着不似英文,兴许就是法文了。也是,他不是说了,是他从法国酒庄里带回来的酒。在国内自然是看不到的了。今天,有幸,算是开眼了。

蝴蝶勉强咧嘴笑了笑,然后也客随主意,举起了酒杯,直直地说:不敢,其实我也不太会喝酒。

重玚嘴角掩藏着从容的笑意,说:这是果酒,不算什么。

是啊,对喝酒的人来说,这葡萄酒只能是果酒一类。不过果酒也一样能醉人。蝴蝶记得有次自己喝米酒,都一样喝醉过。

毕霖在一边煞有介事地说:姐姐,你尝尝,这酒真的很不错。

嗬,蝴蝶不由刮目相看了,这北方来的一窍不通的乳臭小子,如今居然连酒都懂了,可见这重玚算是重新*了他。

会喝酒自然离会享受生活就不远了,可叹他远方的母亲还巴巴等着儿子锦衣而归,看来这一等待终将要落空。

蝴蝶深深看了眼他,内心很是嗟叹,不过嗟叹归嗟叹,这好酒自然不能辜负。

蝴蝶一挺脖,也喝了一大口。嘴里像是被投了颗葡萄*,那浓郁的果香立刻硝烟弥漫开来,从舌尖到舌根,还窜到了后鼻腔,整个果香酒香馥郁。

蝴蝶平生第一次喝到如此醇厚味美的酒。一口下去之后,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那种幸福,和满足,不言而喻。

蝴蝶不由开始哀叹,如此看来,这前半辈子就根本叫没喝过酒。

其实,一个人不用知道自己会不会喝酒,好酒,或是劣酒,只要到了嘴里,自然而然就区分得出来。

你的味蕾一旦品尝过美味的东西,它自然就会挑剔起来,这点一点都不用你担心。

喝过这样好的酒,估计,以后别的酒还真难入口了。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堪堪,算是道出了人世的吊诡。

蝴蝶还在那里回味这满嘴复合的酒香,神情都有些呆萌了起来。

这厢,重玚已经开了另外一瓶,让它在那里先醒醒,然后神情悠闲地说:这是另外一个酒庄的葡萄,这种赤霞珠我去年买了挺多的,主要是供谷里使用,档次略低一点,其实下面餐馆也有卖,不过价格对游客来说贵了点,一瓶要几千。

几千档次还低?

蝴蝶很是咋舌。不过面子上纹丝不动,款然笑道:真是托毕霖的福了,今天这么有幸。

毕霖呵呵说:姐姐不用客气,重玚的酒窖里那酒可叫多了去了,下次带你去看看,这些不过是里面品质一般的,好像有几瓶顶级的,在全世界都是为数不多的珍品。

蝴蝶看着重玚举止优雅地在给自己倒酒,婉约地欠了欠身子,表示客气,说:你如今也是长了知识了。你们准备夏天去法国?

蝴蝶对这一说很好奇,刚才自顾喝酒,还没来得及细细问,好歹了解下,免得突然又玩起了失踪,闹得两地都不得安宁。

第一百六十四章 清净的过年

毕霖立刻接嘴说:是啊,你来之时我正和重玚在商量这事,他计划着春夏去酒庄一次,看看今年的葡萄情况,再决定要订那家酒庄的酒,他说了,让我和他一起去。

蝴蝶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又不懂酒,去了有什么用?

毕霖笑得很是纯真,嘴角那毛茸茸的一点胡子,在阳光下看起来柔和的闪着光亮,只听他说:我当他的保镖。

蝴蝶觉得这个解释,勉强听得过去,你去,除了当保镖,还真别的没啥用处。

他又说:品酒的事不用我操心,重玚自己会挑。

蝴蝶本来有心想说,你去不过是玩的。不过话到嘴边又缩了回来,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即可,不必说的那么清楚透彻。

那边重玚十指纤纤如玉,举起了酒杯,温文尔雅地说:我决定带他去,当然,还有个调酒师。

说那个调酒师前,他停顿了下语气,似是在思考,这个调酒师显然就是后面思考出来的人物,说不定本来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他该庆幸了,如今,因为蝴蝶,他有了这法国之行的一张昂贵机票。

蝴蝶不傻。

你们到底几个人去,本不干蝴蝶的事,蝴蝶也绝非那种吃饱了撑着管闲事的人。蝴蝶倒是很喜欢眼前这酒,如此良辰美景,手边如此醇酿佳品,人生夫复何求?

蝴蝶一点不客气,不用劝,自己喝完了杯中酒,微微感觉有些酒意,但这不正是最愉悦的时间吗?

蝴蝶忽然觉得自己那颗小心脏,像是*上了两片天使的翅膀,幽幽煽动着,准备振翅而飞的感觉。

开始看什么都觉得格外的顺眼,看着眼前重玚和毕霖,更是分外舒心。

那天,山谷里流光溢彩,四野宁静。蝴蝶和毕霖三人就在重玚的豪宅前喝了一下午的酒。

蝴蝶后来记不清重玚到底开了几瓶,重玚酒量很惊人,喝了一杯又一杯,坐在那里依旧保持着一副万千仪容的样子,脸不改色,连笑容都像是画上的一样,纹丝不变。

毕霖喝的不多,他说晚上还要上班,有几个客人喜欢晚上去健身房锻炼,他自然不能一副酒气汹汹的样子。

蝴蝶架不住这酒实在好喝,一概是来者不拒。重玚如何冰雪之人,看出了蝴蝶其实也是个好酒之人,况且天人一般的女子,也很是喜欢,就善意地给她倒了不少酒。

不经意间,一来二去,蝴蝶就渐渐醉了。

喝到后来,蝴蝶舌头有些木,早就分不出哪瓶好,哪瓶不好,反正都是浓郁的果香,让人欲罢不能罢了。

所以对于重玚的问题,蝴蝶好生为难,觉得瓶瓶都好,没有一瓶是不好的。重玚后来也就不问,大家纯粹喝酒而已。

一直到暮色四起,霞光氤氲,毕霖说要去换身衣服,然后准备去健身房上班。

蝴蝶这才恍然,自己居然已经叨扰了他们两个一下午的时光,委实有些过分,是到了该起身告别的时刻。

她勉强站了起来,捧了捧胸口,免得打嗝冒出酒气,脸上有些发烫,心里像是盛开了娇艳的一朵玫瑰花,五彩斑斓。

酒喝到这份上其实是最快乐的,再喝下去就容易感觉难受,如今脑子有点晕,但是还算清醒,神思有些飘忽,当真有种谪仙的逍遥快意。

她辞别了重玚,一脚高一脚低地回去。毕霖本来想先送她回去,但她死活不要,说:你去忙你的,姐姐没事,这点酒,没什么。

毕霖很关切地看着她红红的脸,一再说:我送下你,没事的。

蝴蝶其实很想一个人感受这快意的一刻,并不想马上回客房,所以故意支开了毕霖,推了把他说:不用,我想,想,嗯,一个人走着回去。慢慢走回去。

毕霖怔怔目送蝴蝶离去的背影,听见重玚在别墅里唤他,一甩头,就拧身进去了。

再美的地方也禁不住长久居住,何况一直是在城市中居住惯的人,山里的生活毕竟冷清和寂寞。

山里除了那寥寥的一山一水,永恒的寂静和落寞。任何过年的气息都没有。

花坞蘋汀的大堂里也摆着一拉溜的血红的圣诞花,各种装扮也尽量喜气一点,但装饰不过是装饰,那些都是死寂的,人还是喜欢往热闹的地方一脑袋扎进去。

蝴蝶夜晚独自一人坐在床上看电视新闻,上面报道了年中如何热闹,简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城隍庙又是如何的不堪人流挤兑,镜头所至到处是衣袂成云,人海茫茫。

也许以往的那些年,蝴蝶对此是相当的不待见,甚至厌烦,从心里而言打死都不愿去凑这个徒劳的热闹。但眼下,看着这些画面,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神往。

这山里太清净了,再如此清净下去怕是整个人都要疯了。

虽说如今过年的确没有旧时候那么重要,或者说那么有年的气息,但是这摆在那里长达半个月的假期,依旧还是让所有人按捺不住去遐思一番。

和亲人团圆,还是去逛个街,赶个热闹,忙碌归忙碌,辛苦归辛苦,但能填补掉心头那一个个寂寞的缝隙。夜晚疲惫地倒下睡去,整颗心却是满足的。

蝴蝶心头那寂寞的缝隙却越来越大了。

她害怕白天醒过来,看见满屋白日的日头,溶溶泻满整个床幔。自己却思睡昏昏,又是如何地嘲弄着她满昼夜的神思乱舞,不知流年是昔年,流年如流水。

大过年跑到山里来清修,蝴蝶这辈子还是头一遭。

清修是清修了,思念如蚁跗骨一点点啃噬着她的耐心和热情。

每日里在山谷中闲暇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特别思念潜水鸟,看着远方山头的云雾,就仿佛看见了潜水鸟柔笑着的眉眼。

她痴痴望着,望着,感觉眼角湿湿地热意涌出。

有时候一个人走在山间,甚至会惶惶觉得身后有人轻声唤她,那么熟悉的声音,回回总是在梦中不经意晃过,回首望去,却了然寂寂,除了呼啸的山声,却是什么都没有。

第一百六十五章 麻将台上的婚事

渐渐这种思念让她很是失落。

夜晚,她就拿出手机,看看他微信上是否有什么动向,奇怪的是,近来却是很平静,出奇的平静,连个影子都没有。

有天蝴蝶偶然听见苍旻中隐约荡飘来隆隆的钟声,她不由驻足聆听了半晌,听得心潮涌动。

乔杉就说起了翻过这个山头,那边有一座香火甚是旺盛的寺庙,每逢正月,前来朝拜进香祈福的人络绎不绝,从山门到寺庙一路的庙会,摊铺,煞是热闹。

蝴蝶不觉恍然,原来这山那边是另一处天地人间。与山的这边竟如此迥然。

可见即使隔着一重山头,人世就万千世态了,简直就像是隔着两重人世,好不感慨。

那天恰逢大年初五。蝴蝶有心想去看看,但是据说从这里没有山路可以直达那边,须得出了这山谷上绕城高速,从另外一侧进山。蝴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大年初五夜晚吃饭时,蝴蝶隐隐约约说起了回去一事,高若涵并不回避地说,明天一早就走。

这直截了当的回答,让蝴蝶很是意外。

她本担心着高若涵还想在这山谷里呆到过完年,为此她一直很是烦恼。其实她这忧虑倒是多余了。任是高若涵多文静的一个人,也有些不堪寂寞了。

毕宇辰前两天就已经回城,他手上的工作甚是忙碌,哪得那么多闲暇的功夫陪着两个女人如此无聊的在这里看山看水,游园遣兴?

他自个儿先开车回去,说是还有些公务要去处理。

高若涵当然不能挡着,毕竟他是一方的父母官,天降大任于肩,任重而道远,比不得自己闲人一枚。

不过,他那厢能脱出年中这三四天的时间,已经纯属不易。和高若涵亲亲我我,佳期如梦地过了几天堪为悠闲的生活,也算是看足柳昏花暝,高若涵这厢也已经心满意足,无甚可说的了。

送走了毕宇辰,高若涵渐渐也百无聊赖了起来,不过每日下午雷打不动的SPA还是让她过足了瘾,摇摇晃晃从养生馆里出来时,通常日已西斜,黄昏苒苒,而她则如新生般焕然。

她发觉蝴蝶并不好这一口后,就不再纠缠着蝴蝶陪她,没人陪她一样快乐。

通常黄昏时,她们两个就在花坞蘋汀碰头,那会子蝴蝶也已经闲逛了差不多了,而她也实是饥肠辘辘,两个人就着幽幽烛光点了许多好吃的。

基本上两个班的经理都已经与她们母女熟悉,一般都会介绍一下,今天谷里有哪些时鲜的菜肴,然后一人一瓶红酒,不客气,喝醉回去睡大觉。

不过渐渐,不光高若涵,就连蝴蝶的酒量都上来了。一瓶红酒下去,居然谁都没有感觉。

彼此瞪着眼睛,看着对方,好不有趣,高若涵就会痴痴说:这酒,怎么越来越没有味道了?你说是吗?责责?

蝴蝶也深有感触,每天这会子,她倒是有心想让自己快醉,醉了,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回到房间蒙头睡觉。

不过,越是想醉时,却越不容易醉。

喝得半吊子光景,不上不下的,反而更加不爽,好几次蝴蝶回去还偷喝了些房间冰箱里的酒。然后颠三倒四在房子晃荡会儿。

蝴蝶就不自觉喃喃说:是啊,这酒怎么那么淡?

高若涵噗嗤笑了,说:得了,我们都快成酒鬼了?

蝴蝶也不由笑了,说:是啊,难怪古人没事就喜欢饮酒作乐,实在是没事干的缘由。

高若涵就嗟叹着说:人若无趣,对酒当歌。人若有趣,对酒当歌。有趣无趣,对酒当歌。

蝴蝶抿嘴直笑,高若涵若是喝醉了,会乜斜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胡说一些。

今天高若涵听出了蝴蝶想回去的意思,自己心里正有此意,所以就想都不想就说:明天回去。

既然明天要开车,高若涵和蝴蝶破天荒今晚没有喝酒,简单吃了晚饭,有些沉闷,然后各自回了房间,收拾东西。

蝴蝶回到魔都的当天,就打了电话给潜水鸟,潜水鸟那边幽幽说:我明天回来。

他的语气很是沉闷,似是心事重重。

原本蝴蝶以为自己这样一个主动求慰的电话,应该让他很开心,至少也不该如此低沉的语气,所以蝴蝶有些莫名的怅然。

不过想着他明天就要回来了,终于能见到他了心里依然是满满的柔情等着述说。

潜水鸟第二天果然回到了魔都,但是,其实他当天并不想立刻去找蝴蝶,他怀揣着一肚子的心事,需要自己独处一下,理一理纷乱的思路。

这个年对他来说并不易。

大年三十那晚,他就和母亲大吵了一架,那顿年夜饭两个人实在是不欢而散。

冷冰冰的饭桌上,母亲甚是不满地盯着他,甩了句:这家女孩我是看准了,你怎么的都得和人家相处一下,喜欢不喜欢,以后再说,这个面必须得见!这个面子,你也必须得给你老娘!

母亲说的这个女孩叫盈盈,是个地道的当地姑娘,今年大专毕业,如今在找工作当中。她的母亲是她的麻将牌友,她们私自在麻将台上就定下了这门纯粹主义的婚事。

那天潜水鸟刚回到家,母亲欢天喜地地看到儿子,就憋不住把头等重要的这喜庆之事爆出了口:疏影啊,妈给你看中了一个姑娘,去年大专毕业,模样很好,妈都见过了,就等你回来了。

潜水鸟都来不及进门洗脸,换身衣服,猛听了这一番说辞,一愣,又是一惊,接着是一麻。

他站在门口,惶惑地看着母亲,她眼睛眉毛都快乐地挤到了一处。

可惜他的不知所措还没有让喜上眉梢的妈妈反应过来,她那边一边麻利地收拾着他的行李,一边还喜滋滋地说着这桩亲事的缘由:妈也知道你在那里很不容易,都没有时间谈女朋友,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妈那些小姐妹的孩子和你一般大的,都早就成家有孩子了,妈也是一直为你担着这心。上次妈不是住院吗,那个盈盈的妈妈就一直很照顾我,她女儿也来看过我,妈看了之后,是一眼就喜欢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如何团圆的饭

潜水鸟心就像是绑着块无比绝大的石头,突突往下沉,都快沉到肚子里了。他一言不发,走进屋子。

妈妈跟着他后面,都无暇关门,还在说着:那次你不是也回来了吗?那个盈盈的妈也看到你了,她也是很喜欢你,我们两个本来就是小姐妹,又是麻将搭子,我们就想啊,我们先做下主,定了这门亲事,等你过年回来,让你们见个面,大家认识一下,你看啊,怎么样?

潜水鸟还是一声不吭。他转身进了自己房间,想去翻身衣服出来。

妈妈依旧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地说:我跟那个盈盈妈也说了,你如今在大城市工作,很忙的,自己又买了房子,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什么时候只要你一回来,就安排你们见面,盈盈妈也很是焦急,她也想让你们快点见面。所以,老妈我这次那么急着让你回来过年,其实就是为了这事。……

潜水鸟换好了衣服,到卫生间洗了把脸,依旧不言不语。

妈妈那边说:我呆会儿就给她打个电话,看看什么时候大家碰个头,吃顿饭,你也见见那盈盈。妈是见过了,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你一定会喜欢的。妈不会骗你的。要知道,妈的眼光可是很挑剔的,我儿如今事业有成,一般的女孩子妈还是瞧不上眼的,你放心,妈替你把关,准没错。

潜水鸟忽然静静说:我很累,改天再说。

妈妈那里一愣,但是侧着头想了想,又笑了说:是,你大老远坐飞机,换大巴的,是很辛苦了,你先睡会儿,妈去烧饭,晚上我们一起吃顿团圆饭,妈已经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菜。妈不唠叨了,你休息吧。

躺倒床上,潜水鸟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他心里忽然间变得很乱,比一团麻绳还乱。

他完全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情,而自己那边和蝴蝶很多事情尚未完全敲定,这里却节外生枝地冒出了另一桩事,这两桩事情却是彼此水火不容的,他该怎么办?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妈妈提自己和蝴蝶的事情,虽然这事迟早是要坦白的,但是他想着,先把蝴蝶这里安顿好。至于妈妈那里,以后慢慢让她知晓。

毕竟妈妈远在老家,所谓鞭长莫及。等到自己和蝴蝶这里一切都稳妥下来,妈妈就算反对,也无可奈何。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妈妈这里率先把婚姻的事情提了上来。

显然这些年她已经有些等不及了。虽说往年每次回家妈妈总是含沙射影地会说及,不过也只是说说,看他爱理不理的样子,也就罢了。

如今看,妈妈小心隐藏在心里的情节怕是搁不住了。

妈妈这厢担心委实情有可原,自己过了这年,就上三十了。儿时那些玩伴听妈妈偶尔琐碎道都已经结婚生子,自己这些年在外面东飘西荡,虽然心有所属,但很长时间不过是镜花水月,可想而不可及。

问题是自己的这份心妈妈又如何能理解?他有该如何向她启齿?

潜水鸟在床上辗转良久,左思右想,想着若是如今就和妈妈说自己已经有了个女友,依着妈妈的脾气说不准立刻就冲到魔都,定是要亲眼看一下方才放心。

但是他该如何对妈妈说,她整整大了自己近一轮?

这道坎,潜水鸟心里明白,怕是过不去。

所以这些年在妈妈面前一直讳莫如深,不过这也是他一贯的性格。虽说他们是母子,但彼此很少会彻心交流。

他们两个在一处时,也只是妈妈一边嘀嘀咕咕,他沉默不语。

妈妈对他闷闷的性格也早就习惯,他就和他那死去的老爹一个德行,闷嘴葫芦。

既然睡不着他索性就坐了起来,打开电视,浑浑噩噩看了一下午的电视。

妈妈路过房间听见里面的声音,就嘎吱开门瞅了瞅说了句:你没睡?既然不睡,就出来陪你妈说会儿子话。

他倒是懒怠动,但是妈妈端了杯水给他后,就一本正经开始和他说起了那个叫盈盈的女孩子。

说那个叫盈盈的女孩子不光模样水灵喜人,人也和顺温柔,上几个月自己生病那阵子她们母女又是如何地照顾她,整天在医院陪着,天底下哪里再找寻这样好的一个儿媳妇?这是天赐的良缘……

潜水鸟默默听着。

妈妈说:妈想过了,过了正月初一,就安排你们见个面。相信妈,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潜水鸟有些憋不住了,说道:这个事情不用那么急的。

妈妈干脆走了进来,在床边那把太师椅上坐下,语重心长地说:你来一趟不容易,怎么能不急?说实话,妈妈这些年早就急了。不见不见,说不定你哪天忽然就抬脚走人了。妈怎么会不了解你的脾气,就和你老爹一个样,倔,又硬又倔。妈什么事情都依着你,唯独这事,妈妈替你做主了。……

潜水鸟压在心里的那句话,一个没留神就顺着一口气溜了出来:我不想见。

这无疑像是当头一棒,愣是让妈妈一下木在那里,她出神地看着他小会儿,忽然龇牙一笑,说:我知道,不好意思?没事,妈妈也会在一边,不会让你们两个觉得尴尬的。

那天傍晚,母子两人就为了这见不见面一事索性吵了起来。

妈妈天生就是个刚烈的女人,本来觉得自己这通张罗可谓是天人可鉴,热热的一腔母亲的心,没想到偏偏碰来了一鼻子的灰。

早就有些按耐不住,火气像是加了烈碳的炉子,哧溜哧溜往上冒。

她素来知道儿子的脾气,虽说也是闷,但的的确确和他老子实在是两个不同花样的闷法。

他老子若是看到她满面怒容,杏目圆睁早就软了半截,胆都破了,哪还敢大声喘气,便依着什么就是什么,黑的也是白的了,指驴子也当是马了。

但儿子无疑偏偏还继承了自己刚硬的那点臭脾气,闷在那里,没事喜欢玩深沉,小时候就是一副打死都不吭气的习性,吃痛也是咬牙流泪,就是不认账。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有阴谋

如今外面闯荡了一圈回来,就更别想着他会主动向自己低头服软了。

想着那些年自己把丈夫*的是一既一,是二则二的,但是对儿子委实有些无奈何。

放浪着嗓门吼了几声,便只得压住火气,深怕儿子像往年一样,一言不合就无声而去。

所以心里又是火,又是急,又是不知底细的焦虑。

不知道他到底因何如此决然地不愿见面?

难不成有什么毛病?

想到这茬,心都慌了起来,这自己及祖上也不见得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无端累极儿子?或者有别的什么隐情?

两人沉默对峙这会儿,她脑子里翻江倒海地转着各种念头。

潜水鸟倒也是习惯了妈妈这烂脾气,一副你说你的,我吃我的,漫不经心地坦然处置。

不过他私下也甚是惶恐,真是不知道这局面该怎么撑下去。

看着妈妈脸色由红到青,眼下一副死灰模样,眼神中不光是怒火,更包含着隐隐的幽怨,晶莹闪烁的,似有催泪之样。这石头般的冷硬心肠,不免也有些发软。

电视里叽里呱啦的在唱着什么歌,场面宏大,五颜六色的服装,满台喧腾热闹,但是这个家里却是一点欢乐的气氛都没有。

面对着一桌子的菜肴,彼此谁都没有胃口。潜水鸟匆忙扒拉了饭,就想从餐桌上溜走。他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一个人好好呆会儿。

但是妈妈显然并不容他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她早就看出了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冷冷说:这事,今晚必须决定。你得告诉我,你不想见面的原因是什么?

潜水鸟不吱声。他抬眼看着妈妈,然后又把眼睛滑向了电视机。

啪,的一声。妈妈伸手关了电视机。

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潜水鸟的脸,生硬地吐出一句话,像是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了潜水鸟:这家女孩我是看准了,你怎么的都得和人家相处一下,喜欢不喜欢,以后再说,这个面必须得见!我都已经答应了人家,这个面子,你也必须得给你老娘!

大年夜,潜水鸟独自一人在街上行走时,心里好不焦灼,好端端过个年,干甚扯出这事?无极以为我是回家过年,却在和别的女孩相亲,这又算是哪一出?若是不见,妈妈这里恐怕有些说不过去。若是见了,自己感情上又过不去,真正叫两厢为难。

扑簌簌忽然下起了细雨,一忽儿变得风又飘飘,雨又潇潇,这还哪有年的味道?早知道回来一身麻烦,不如就不回来了。

正衬得潜水鸟此时的心情真叫羊肠九折歧路,端的是东风不管琵琶怨,两处沉吟各自知。

潜水鸟有心想和蝴蝶说几句话,但是拿出手机,看了几眼,又重新塞回了裤兜,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和她什么,若说错话了,恐怕那边的蝴蝶又要多心。

在清冷寥寂的街头转了几圈,无甚乐趣,郁结的心情依旧郁结,雨倒是越下越绵密,仍旧回到家里。

母亲那边收拾了桌子,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嗑瓜子,她看见潜水鸟低沉着回来,也不言语。

其实就在潜水鸟外出溜达的这会儿功夫,她已经和那边盈盈的妈妈通过了电话,那边也甚为热情,听说潜水鸟已经回来,就主动打听约在哪天让两家小孩见个面。

不多废话,两家妈妈就定在大年初二的下午。

破天荒这两天妈妈一直很和缓地与潜水鸟相处,她也不想与他搞得硬碰硬,免得真的激了他,事情倒不好办了,好歹稳着他到了初二再说。

面子上只是和他闲聊些他在魔都的生活,却只字不提初二相亲的事。

潜水鸟隐约觉得妈妈这样温柔简直判若两人,让他更加有些不安,但只要她不提那桩事,省得他烦心,这日子也倒过得勉强安稳。

想着,也不知道蝴蝶那边这几日都是怎么过的?听她说要去什么叫“花坞蘋汀”的一个地方,自己其实真的很想陪她一起去。

如果不是妈妈这次硬逼着自己回来,自己还真的不是很想回这趟家。

看到蝴蝶在微信上发了好些照片,看着风景甚是迷人,若是自己也在,该多好。

想着,越发觉得这每天浑吃浑睡的日子很是腻味。掰着手指,看看过了初四就准备回魔都,和蝴蝶团聚。

妈妈居然连麻将台都不上了,小姐妹那里也不串门子了,这两天一反常态的甚有耐心地窝在家里,好菜好饭,细声细气地照料着儿子。

本来他们两个基本上处不到半天就会为了某桩事吵闹起来,他们两个那种水火不容的性子由来已久。

那么些年他们彼此也惯了,末了,总是潜水鸟一走了之,妈妈一个人在家里生闷气,消怨气,这生生就成了一种司空见惯的常相。

如今这出奇的平静,也让潜水鸟很是纳闷,纳闷背后惶惑和不安。

难道她也想明白了?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依着妈妈的那种性子,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会一头栽下去的牛脾气,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果然。

大年初二的中午,叮当,门铃一响,一对穿着体面,连头发都做的油光靓丽的母女出现在大门口。

潜水鸟正在房中玩着手机上的游戏,那边听妈妈喊他:疏影啊,出来一下。盈盈和她妈妈来了——

潜水鸟脑袋“嗡”地一声,啪嗒,手机都掉落到了地板上,头皮随之立刻发麻,全身都不由为之震颤了一下。这相亲都相到了家里来。

果然,妈妈这一手很是老辣,知道自己死活是不愿意出去见面,她自然也没那个能耐拖着他去外面和盈盈母女吃饭,干脆就把她们直接请上门得了。省得麻烦,倒也是殊途同归。

难怪这一上午妈妈一直在厨房神叨叨忙碌个不停,潜水鸟倒也没在意她这忙其实多半倒是为了下午的这次预谋式的相亲。

潜水鸟在房中憋了半天,妈妈那里一声接着一声唤他,他知道自己不出去显然是不行。

第一百六十八章 姻姻缘缘的定数

长辈都来了,礼貌须得有,就整整衣衫,慢吞吞地走出了房门。因提不起兴趣,自然耷拉着一副阴沉的面容。

外面客厅里俏生生坐着一对相貌婉丽的母女,那年长的不去说,旁边那个女孩甚是清婉,穿着粉色的大衣,垂肩的长发,一双弯弯的眉眼,看着甚是楚楚动人。本来四顾的眼睛,忽地看见了潜水鸟,微微一羞,嘴角浅浅浮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潜水鸟倒是愣住了。他没想,这个叫盈盈的女孩如此这般动人,难怪妈妈那天晚上一个劲说好来着。

只是,在潜水鸟的心里,那片隐秘的森林,早被一汪蓝天映照,也打定主意此生定要与蝴蝶相伴相依。一颗心都给了她,眼里自然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孩。

虽说眼前的盈盈相貌端丽,果然佳人,但是潜水鸟却独独痴迷蝴蝶那种幽幽沉沉的熟女气息,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听到她的语音,他就能安静,就能沉醉,就能忘记一切。

而眼前这个女孩,却,却是,太过,太过的年轻,那味道,只是一杯尚未泡开的茶,真的是一点滋味都没有……

一眼之下,潜水鸟立刻移开了眼睛,礼貌地同她们招呼过后,就有点不知所措。这场面潜水鸟这辈子还是头一遭。

妈妈正忙着端茶倒水,上点心,一乜眼,看见潜水鸟呆呆站在那里,就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硬是拉到了这对母女面前,欢笑着说:疏影,见见这是盈盈的妈,这就是我们家疏影。……

傍晚时分,妈妈硬是要潜水鸟陪同盈盈外出走走。

潜水鸟只得陪着她外出去走走,两人前后出了大楼,就顺着长街一路走下去。

潜水鸟本来就不喜多话,这辈子唯一能让他甘心开口的女人又不在身边,面对这样一个不谙不熟的小姑娘,更加就没了说话的兴致。

他自顾前行,盈盈很是乖巧地一直跟在后面。见他不言不语,似乎心事很深,她也不好说什么,就脉脉注视着前面那个略显寂寞的身影。

基本上是,他走,她也走,他若停下,她就不明所以地原地停下。这样走走停停,居然也走了刻把时间。

这条路盈盈很熟悉。这小城本身就不大,顺着这条路一直下去,就可以出城,那里没有什么建筑设施,相当于一个荒地。

难道他真的想走到那里去?盈盈心里嘀咕,她有些吃不准,但是又不想冒然开口。

毕竟她是个姑娘家,从来就没有谈过恋爱,被妈妈硬拉着来相亲,也属情非得已,或者,她也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妈妈只是说让她见见这位哥哥,人家在魔都工作,是个搞软件的。

她暗暗思量了一番,嗯,这事挺好玩的。

相亲对于她们这些刚从学校毕业的女娃子来说,的确是件有趣,陌生,新鲜甚至还带着点小刺激的冒险事情。

她也不知道相亲到底该是个什么样的过程,听妈妈说不过是见个面,吃顿饭,抑或看场电影之类的,听着甚是简单。

自己虽然偶尔也从同学中听闻过某某去相亲了一回,但那令人期待,值得揣摩的神秘过程却从没有人详解过。

一个小女孩也不好厚着脸皮去细问这些事情,说出来真叫难为情的紧。

不过万般相亲,不同缘相,姻姻缘缘,自有定数。

据说有些人相过一次就再不联系,有些人却相着相着就走到了一处。

对于盈盈这样一个尚未入世的女娃子来说,她的所有经验自然就来自于为人父母的谆谆教导了。至于这些教条准则到底管不管用,她完全没有概念。

看着妈妈和爸爸和和美美的这一辈子,想着大抵不会错。不过,从自己内心而言,对于这桩事,总是有些缥缈虚无的感觉,甚至还隐约感觉好笑。

眼下的情形是,既然双方的妈妈都说让他们出来走走,她自然也就无怨无悔地跟着眼前这位貌似有些沉默寡言的哥哥出来走走。那么走走之后,该怎么办?她也一心惶惑。

不过就是因为秉承着一颗好玩的心,历练的认真态度,才让她在面对潜水鸟如此冷漠的态度下,依旧能怀着一种非常良好的心态,甚至可以说是无畏的心,愉悦地将这场相亲进行下去。

她从来也没如此单独,近距离,或者,那么有目的性地和一个男人相处。偶尔靠近些时,略略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力量,小心脏就扑通扑通一阵乱跳,紧张地连路都不大会走了,好几次差点都撞上他。

她心里想,大抵都是这样一个过程。

偷偷观察潜水鸟,发现他并没发现自己刚才的险些失仪,就很是欣慰,暗暗自喜,拍拍胸脯,一再告诉自己,淡定,淡定。

两人各自沉默间,潜水鸟却仍旧因为先前妈妈在人前夸耀他的那翻说辞感到堵得慌。

妈妈那满脸的得意神情,简直没法用语言形容,眉飞色舞间真是不吝夸耀的字眼,她那厢说得天花乱坠,潜水鸟这厢听得耳根发烫,心虚气急,甚是难堪。

那边那对母女却是一副被懵得一愣一愣的表情。

当时这情景,委实让潜水鸟恨不得立刻隐身。可是逼不得已还得坐在那里继续听着母亲的瞎掰呼,那会子他手心里满是潮湿的虚汗。

这也是他一直厌烦妈妈的一个原因,稍有些成就,妈妈那里就喜欢小题大做地到处炫耀自己的儿子:我儿如今买房了……我儿大学毕业后就一直独立,完全靠的是他自己,我儿如今可是事业有成,……我儿……。

虽然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是做父母的稍稍有些矜持和内敛也是必须的,即使自己的孩子真的有多大出息,也没必要就这样不淡定了。

虽然她所说非虚,但是也没得这样浮夸。他多次私下劝过她,不要这样,母亲从来不听,白了眼睛,头一昂,一脸莫名。

第一百六十九章 相亲

若是妈妈能安心呆在家里做做家务,看看电视,不要到处招摇,或者去认识那些乱七八糟的所谓小姐妹,不给他惹来这些麻烦事,也许他和她之间的裂缝隔阂也不会那么深。

偏偏妈妈就是个甚是不甘于寂寞的人,每天倒是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有声有色,若她还连带想着让他的生活也活色生香起来,这委实令人不堪了。

这些年每次离去,基本上都是一个逃字。

虽然他心里始终牵挂着她,她是他的妈妈,唯一牵绊的人,无论他走到哪里,每每想到她总是热泪盈盈,但是一想到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就让他很无奈地选择在外漂泊。

潜水鸟走着走着,竟然就忘记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他一路走到城外,盈盈有些疑惑地问他:应哥哥,这是打算走到哪里去?

这声清甜的应哥哥,几乎让潜水鸟身体都为之一震。

他扭头看着盈盈,忽然想到自己这是在相亲。

他哑然了片刻,然后转身说:回去吧。

盈盈抿嘴偷笑,说:我还以为你要出城,再过去就是高速公路了。

于是乎,两人又陌陌地走在回去的道路上。

回到家,两个妈妈看到她们具是一怔,不约而同地说: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当时盈盈也不好说什么,就是笑笑。

回去后盈盈母女自然就聊到了这“走走”这件事。盈盈很是大方地直白:就走走。

妈妈有些不明白,睁着眼睛追着问:什么叫走走?

盈盈笑盈盈注视着母亲,她心无旁骛,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说:就是我们两个,一直这么走,走到高速公路这里,再转回来,走回来。

妈妈听了似乎有些意外,还有些不痛快,嘟囔着说:就没请你去什么地方坐坐?

盈盈眨了眨眼睛,说:这一路上根本连个店都没有。

妈妈有些因为潜水鸟的冷淡而不愉快。

潜水鸟那边妈妈也紧追着直问: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潜水鸟看着手机上蝴蝶的照片,自然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没地方可去。

妈妈又问:你就不请人家喝杯咖啡,或者去看个电影什么的?我们都以为你们今天晚饭都不会回来吃了。

那图片显然是一处无人的山谷,有汪泉水,看到蝴蝶晶莹剔透的一只手,心中一片荡漾,更加无暇妈妈的问题,寥寥说:没地方可去。

妈妈显然非常不满意他这样的回答,更加不满意他这样的举动,对她简直就像是一记耳光,清亮,清亮的耳光,让她有些脸上搁不住,红了红,又白了白。

略带威胁地说:你这样冷淡对人家,你让老娘我的脸面往哪里搁?我还同他们说,你现在每个月都要赚那么多钱,也算是个高薪了,怎么那么小气?人家女孩子陪着你,好歹请人家哪里去坐下,喝点什么?

潜水鸟一张一张翻着照片,对于妈妈的发怒,显得很是云淡风轻,曼声说:你想请人家喝咖啡,你自己请去。

妈妈的不死心第二天就体现了出来。

她一晚上反复琢磨觉得这样实在太对不起那对母女,况且她看着儿子已经开始整理行装,显然一副打算动身回去的架势,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

他这一走,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一趟,夜长梦多,这事保不准就要黄掉。人家女孩子也不可能永远在原地等着你。

事不宜迟,一大早就打电话邀请她们母女晚上一起吃顿火锅。

地道的四川火锅。

大铜锅里,一片火海,尚自咕嘟咕嘟冒着热泡,辣子香料各种食材随着热泡上下滚动,香气四溢。

唰地,一双筷子下锅,潜水鸟的妈妈捞起一大块牛肚,塞到盈盈的碗里,笑容比那舒展开的牛肚更绚烂:吃,盈盈,别客气。

本来盈盈的妈妈是有些生气,但是潜水鸟妈妈的那个电话又让她迟疑了。

昨天见了潜水鸟,心里倒是真心也喜欢,相貌看着和自己女儿登对,在魔都买了套房子之说显然也不虚,还有份很有发展潜力的工作,总之,一切似乎风调雨顺。

唯独就是看着对自己女儿不太热情,不知是有意回避,还是含羞回避,不免有些遗憾和纠结。

不过听对方妈妈说,自己儿子性格就是这样,对自己老娘也是不冷不热的,稍许宽慰了些。

又想着,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大家也不熟悉,感情还需慢慢培养,婆婆喜欢自己的女儿,这总归强些。想到这里,就携女欣然前来。

潜水鸟坐在当中,他知道妈妈的那点心思:这是要霸王硬上弓的节奏,但面对这热情洋溢的母女,自己倒还真不好太端着架子。

就想着,明天的飞机,过了今晚,一切就可以结束了,且先应付了这顿饭局再说,所以也放下了心事。面子上倒和善了许多。

盈盈妈妈看着,心里忽然就很欢快。

一晚上的火锅,吃的倒是很顺利,盈盈的妈妈本是机灵人,看到潜水鸟的妈妈冲着自己使了个眼色,心知肚明,就借口说另外还有事,两人很早就退场了,有意腾出空间来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下。

潜水鸟自然明白,不过不好说穿,这戏还需演下去。

她一口一声“应哥哥”,他就索性拿出一副当哥哥的样子,招呼着盈盈吃这吃那。盈盈浑然不觉,只是你们让我坐着,我就坐着。

席间,盈盈就问起了他在魔都的生活,潜水鸟略略讲了些,盈盈听着忽闪着双眼,一副很是神往的表情。她自小就在这里长大,如今都二十来岁的人了,堪堪从未离开过这里,离开过父母。

她当然早就知道魔都是世界的金融中心,如何风华绝代的一个大城市,别说是在那里工作,就是去看一眼都是她一辈子的梦想。

听着潜水鸟山清水秀地描述着,不惊不咋,如何每天要乘坐地铁上班,单位在一栋别墅里,生活节奏如何快,每天如何忙碌,那里的马路如何宽,商业街上商店如何多,人如何之多……等等,不一而足。

第一百七十章 相思成灾

盈盈听着听着,神往之余,渐渐生出些许羡慕,羡慕之外,还有一丝担忧,心情很是微妙。

两个人就着城市的话题,居然散漫地聊了很晚,一直到铜锅里水都快干了,潜水鸟才懒懒地回过神来,晶晶亮的双眼落在盈盈仍兀自呆若木鸡般的脸上:该走了吧?我明天早上的飞机。

盈盈猛地一晃,这就要走了?

她忽然有些不舍,抬起目光,发觉他的眼神早就飘荡到了别处,那深邃的眼睛漫漫淡淡,分明暗藏着很多心事,他不愿对自己袒露的心事。这一晚上的相处,看得出,他很是疲惫和倦怠。

自己轻声地“嗳”了一下,整理衣衫,准备起身。

从火锅店到两人的家本就不远,潜水鸟就提议还是走走算了。

盈盈自然欣然。

她还想和他聊聊,听他说说他的个人经历。她也知道,今天一别,他就要回去了,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说不定就见不到了,所以她心里也有些不舍。

这两天的接触,虽说没有太多感觉,但是自己倒还是很喜欢和他相处,怎么说,今天看,他就不似昨天那般冷漠,外表虽然冷淡,但冷淡之下,你能感觉出他还是个内心很热很柔的男子。

这一点,对盈盈来说就够了。

盈盈跟着他,慢慢顺着马路一直走,上了坡,忽然说:你在那里一个人住?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潜水鸟有些意外,讶了一讶,失笑说: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盈盈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冒出这个问题,自己也愣了下,随即改口说:哦,我忘记了,你自己有房子。我听很多同学说,那里很多人都是合租的。

原来如此,潜水鸟忽然忆起了那些年同别人合租的情景,他还记得有个女生很是邋遢,比男人还邋遢,后来去了日本就没有回来过。

那时她经常会带男人到这个合租的房子里来,他们在隔壁吱吱歪歪,他在自己房间生生熬着。那段岁月委实不堪。如今他睡梦中梦见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他淡淡地说:我一个人住。

他自然而然就隐去了蝴蝶。不过,如今想到那个小屋,满满的是甜蜜和温情,每每一想到他就禁不住要动情。

一个男人若是知道有个女人在不远万里的地方正等待着自己,这种幸福感恐怕是世界上最最炽烈的了。

潜水鸟一想到这些,身体和心都不由自主为之兴奋起来。他按压着欲念。迎面的寒风恰是一剂良药,让他心里腾升的念想灭一灭。

不过他还是痴痴想着明天一早的飞机,快一点,中午就可以到家了,下午就可以见到蝴蝶了。

如今,她也应该离开那个山谷回家了吧?这一脉相思,该化作多少柔情?难思量。

女孩子心思细腻,早就发觉他已经严重走神了,那呆滞的眼神,忽然间透出一丝诡谲的神色,不免纳闷,想什么想得这般出神?这般深沉?

就问:应哥哥,你在想什么?

潜水鸟干干一笑,说:没什么。我就不送你到家门口了,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盈盈有些依依,不过勉强露齿一笑说:好的,有句话,我想了想,还是想说。

潜水鸟站住脚步,认真看着她,听她说下去。眼下他觉得认个妹妹也不错。

就说:说吧。

盈盈转了转头,脸上有些不安的期待,她在期待什么?听她说道:如果哪天我也想去那里工作,你会不会帮帮我?

说完,她立刻低下了头,都有些不敢去直视潜水鸟的眼睛,似乎深怕招来对方否决的目光。

怎么说,自己这个要求是有点突兀,他若是回绝也理所当然。

只不过她内心真的有这样一种期待,离开这个山城,去魔都,在那里工作生活,结实一些新的朋友——

潜水鸟当然没有,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甚至都比两位妈妈要明白许多,就冲着这一点,他就不那么厌烦这个所谓的妹妹了。

他收敛起冰冷的目光,不带任何表情地凝视着她,说了句:你们照顾过我妈妈,这个人情在那里,我能帮的一定帮。

潜水鸟本来以为自己只要一回到了魔都,离开了老家,就离开了那些不愉快,就能立刻收拾了心境,重新开始和蝴蝶的烂漫生活。

但是事实却是他依旧很乱,昨晚和妈妈的一通对话依旧让他心里闷闷的。

妈妈尖锐的嗓音一遍遍回绕在他脑海,那带着刻薄的哭腔:我知道,你这是又想一走了之,别以为你走了我就管不了你了,你是我儿子,我自然是要管的,无论是到了哪里,也许别的事情我管不了,但是唯独婚姻这件事,我是管定了。如果你有合适的对象,妈妈也就算了,可是,你,你一直孤单一个,难道想这样一辈子下去?这个女孩我已经和她妈妈定下了这门亲事,你乐意也罢,不乐意也罢,且不管这些,就算你不乐意,总得给妈妈一个明确的答复。你都已经这年纪了,你能等,妈妈是不能等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妈妈就真的要离开你了,也许到时候,是没人再会来烦你了。但你若心里还有我这个妈妈,就别做出这种让妈妈伤心的事情来。你老子走的早,妈妈就你一个独子,你总不能让妈妈这样孤单地去见你老子,我该——该——如何向他交代?——

她呜咽地说着,就像是一边冰冷的刀,直直扎入潜水鸟的胸膛。

潜水鸟回到魔都后的这天就没有找蝴蝶,他想好好一个人静一下。

一想到妈妈的话,他就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只是他满腔的心事,眼下不能向妈妈坦白,这窝着藏着,实属不易,无端伤人伤己,却没奈何。

他把行李往厅里一扔,坐在那里就发了通冗长的呆。

连中饭都没吃,直直坐到下午。忽然听见手机响,不用猜就知道定是蝴蝶。眼下,他忽然觉得最不想见的人,居然就是这几日日思夜想的蝴蝶。

第一百七十一章 呢喃情话

他不接电话归不接,门铃随之就响了,蝴蝶不约而来,俏生生已经站在了门外,眼睛里闪耀着柔婉的笑意,甚是高兴地看着潜水鸟。显然,刚才那个电话不过是个噱头,人都已经来了。

来了,就来了。

潜水鸟那心神尚未完全扭转回来,所以看蝴蝶的眼神自然不比蝴蝶看他那般清透。

他想隐藏一下自己那些不便述说的心事,头一低,侧身让开蝴蝶,蝴蝶进门看见地上的行李包,就纳闷了:你才刚到?不是说早上的飞机?晚点了?

潜水鸟看了眼行李,他努力想让自己自然些,但是他那种花浓荫重的神情还是让蝴蝶感觉出了些许不同,她看着他沉默的身影说:有什么事情吗?

潜水鸟转过身子,紧紧搂住了有些迷糊的蝴蝶,他希望她温暖的体温,好似一剂良药,让他快速忘记那些揪心的烦恼。

他箍得甚紧,两只手好像一张密密层层的网,一圈圈加上力道,似乎想把她压入自己的体内,从此合二为一。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爱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失去一个人,这个世界上,他拥有的本就不多。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寻寻觅觅艰苦地追求着,所以他祈求上苍就不要再和他开这样一个残酷而不近人情的玩笑。他越搂越紧,深怕一松胳膊她就会轻烟般消散。

蝴蝶那厢当然不会消失,他两只胳膊就像一副铁网,密不透风的铁网,别说是那么大个人,就算真是轻烟估计也消散不掉,最多在里面一同乱撞。

蝴蝶的心,此时就在乱撞,撞得有点晕,有点醉,有点,救命,都快窒息了。

蝴蝶已经快被他搂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脑袋都开始发胀,不由叫唤起来:松松,小应,我——让我喘口气——

这种哀求自然能得到怜悯,潜水鸟稍稍松了下,但是依旧环抱着她,紧紧贴着她,毫厘不差。

据说史前人类本是阴阳合体,一副男身和一副女身本是连接在一处,天上地下,无比强大,老天为了惩戒,遂劈开了双方,劈开后双方就甚是思念彼此,一生都在悲情地追寻。后来男女相爱,一辈子在寻找自己生命中的那一方,其实就是找寻自己合体的那一部分。

眼下他们两个就是这副光景,似乎被重新合体了。

潜水鸟把头埋在蝴蝶的肩膀窝里,呼吸很重。

两个人就一直这样抱着,站着,蝴蝶好不容易从缝隙中钻出脑袋,似乎更加迷糊了,这才不过回了一趟老家,就显得像个迷途失归的孩子,如此无助和柔弱。

蝴蝶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半是安慰地慰抚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吧?

潜水鸟喘了半天粗气,算是稍稍平缓了,抬起有些发红的眼睛,看着蝴蝶说:你怎么来了?

蝴蝶哑然失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你回来了,我怎么能不过来看看你?

潜水鸟一想是这个理,当时临别时说好的,等他回城就回来。唔,是回来了。

他鼻子在蝴蝶的脖颈里嗅了半天,痴痴迷迷地说:你真香。

蝴蝶被他嗅的一阵发痒,推开他说了句:胡闹。

他把刚准备逃开的蝴蝶又拉向了自己,双手扳住她晃动的脑袋,直直盯着她的双眼,一字字说:这些日子,你可想我?

蝴蝶被他这样看着,倒有些不好意思。虽说两人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但是他这目光不同寻常,热烈的爱的背后,隐藏着的,深深的疑虑和不安,那种纠结的苦恼正腐蚀着他的热情,天性敏感的蝴蝶怎能感觉不出来?

是的,他正被什么困惑住了。而且对方的力量甚为强大,他显得有些无能为力的退却。他显然在抵抗性地反抗,但他更迫切地需要自己的帮助。

蝴蝶心不由一紧。她主动吻了吻他,他的唇很是火烫,然后柔柔地说:你怎么了?

潜水鸟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反过来又吻了吻蝴蝶,吃吃说:没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蝴蝶内心叹了口气。这个男人为什么就喜欢听一些皮里阳秋的情话哪?

要说蝴蝶天生就不是个喜欢说情话的人,就算是满腔的情义,铺天盖地,汹涌澎湃,待漫到了嘴边,忽然就化为了涓涓细流,无声幽咽,顶多化为一丝含蓄复杂的笑意,甚是风轻云淡地掩饰而过。

蝴蝶好生为难,这个想不想的,不是明摆着的,如若不想你,怎么会屁颠屁颠就跑了过来,干甚定要说出这些肉麻无聊的话?

蝴蝶扭捏了半天,啥也没说。

潜水鸟似乎有些不满意,伸过脖子,恶狠狠地亲了她几口,连亲带咬的,蝴蝶“哦哟”轻声叫了起来,捂着腮帮子,有些不明所以,这个人一反常态,微微有些嗔怒,说:你咬到我了。讨厌!

潜水鸟忽然柔了下来,甚是心疼,捧着她的脸,连声问到:疼不疼?咬到哪里了?

蝴蝶没好气地说:你到底怎么了?又不说,让我和你打哑谜?

潜水鸟良久良久看着蝴蝶,恨不得就钉到眼眸里算了。半晌缓缓叹了口气,低低说:真没事,我们一起去趟菜场吧。

夜晚窗外北风肆孽,屋里一灯如豆,灯下两人一番如胶似漆过后,蝴蝶静静聆听着外面的大风,风刮过屋顶和楼宇,呜呜直响,换作往日,这声响很是伤魂,但今夜却显得说不出的宁静。

稍稍休息了片刻,两人依偎着一处说起了离别细语。

潜水鸟就一句句问起她在山谷里是如何过年的,每天又是怎么度过的,自然免不了好好审问一下,她到底是怎生思念自己的。

蝴蝶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独省略了自己每日里是如何恍惚迷离,想着念着远方的那个人,别说是亲口启齿了,就是一想起来就觉得娇羞满颜。

任是潜水鸟怎办刁难,诱逼,蝴蝶紧咬牙关,一个死不妥协的样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穿云渡河的须臾

潜水鸟无奈,最终只得一通狂轰乱炸的亲吻,软瘫的蝴蝶尚倒戈投降,不情不愿地喃喃吐露了句:想啊,真的想。

潜水鸟紧逼一步,双目灼灼,进一步问道:说,想什么了?

蝴蝶脑筋转了转,兀自叹息说:想你呗。

真的?潜水鸟的眼眸像是点亮的一盏,两盏,……无数盏明艳艳的灯,闪亮,闪亮,还露出了少年般的天真纯笑。

蝴蝶看着看着,身不由己也带动了动情,痴声说:想你,从头到脚。

潜水鸟露齿一笑,带着些许的自得,些许的狡黠。

其实潜水鸟今天这番阴晴不定的情绪起伏,蝴蝶早就察觉其中似有什么隐情,只是他讳莫如深,况且那些年的相处她也深知他就是这个脾性。

若是他自己不愿说,旁人恐怕也很难撬开他的口。

这点,蝴蝶内心暗暗叫苦不迭,不堪和自己倒是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双。

蝴蝶又是个万事不愿强人所难的傻脾气,如若你不说,我就不问。

两厢犹压着一番心事,好在小别初逢,尚自来不及温存,哪还有那么多闲暇去顾及个这些。

只是,温情过后,那些个静谧沉默的空间,蝴蝶不免回味起来。

她想到,也是,他素来就和他妈妈脾气不和,这也是长久以来就知晓的,他总说他不能和她单独相处超过半天,保准要吵起来。定是为了什么又不愉快了。

蝴蝶想到这里,有心想顺着这个线路,劝一下他,说些个“儿欲孝,亲不在”这样的大道理,但是又觉得不妥,万一倒不是这事,自己岂不是没事找事?

左思右想,不由哎呦地叹息了一下。

潜水鸟伸手摸了她一下,轻声问:做什么?

蝴蝶回了句:没事,外面风真的很大,明天不知道会不会是个好天气?

潜水鸟黠黠笑了笑,说:明天反正也是休息,管他哪。明天我们干什么?

蝴蝶想,马上要上班了,不免心中有些落寞,说:天气若好,出去逛逛,若不好,还是呆在家里吧。

潜水鸟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等你起床,半天都过去了,你说还能干什么?

第二天起床时,果然是个好天气,阳光透过帘幕都照到了大半个床上,蝴蝶幽幽转醒之际,一如从前,潜水鸟已经不在了床上。

这点不知为何,总是让蝴蝶莫名感觉不爽。

她昨晚还想着,明天一定要起的比他早些,让他也尝尝醒过来孤枕无人的感觉。

只是凌晨倒是醒过一次,那是因为一个梦。梦里她穿云渡河,遨游了好些地方,依稀又旧地重游了一次,那个荒寂的花园,断瓦残垣,秋风簌簌,荒草寂寂,连个生命的气息都没有。

她逛了一圈,就离开了,进入一处城镇,似乎是为了寻找某个人,但是在古街上徘徊逗留,来来回回许久,终究没有找寻到那个人,心里一片寂寥,却又无可奈何,怏怏正欲离去,忽然听见有人唤她:蝴蝶——

风,穿过长街,青石条的道路,哪里却有半个人影?

她倏忽醒来,发现正是凌晨时分,身边的潜水鸟睡的很安稳,头靠着自己的下巴。

房间里倒不是很暗,不知道哪里来的光亮,可以隐约看见他略微清晰的半张脸,像是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一般,线条匀称柔和,光滑的额头,坚挺的鼻梁,鼻尖微微闪着莹亮,显然先前出的汗还没有干透。

他就像个婴儿一般熟睡,挨得自己那么紧,那么亲密,一只手还要揽着自己的腰。

蝴蝶看着看着,心里很是幸福,但又怕这幸福会不真切,就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是热的,然后就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但一闭上眼睛,梦里那种苍凉冷落的感觉犹然颤栗逼真。

当真是两种境遇,两种心境。浑然难辨,孰真孰梦?只是这一梦觉,徒然悟得人生仿佛已经走过了山千水万,尝尽了各种离别情殇,心,眨眼就那样苍老了许多。还真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道,天凉好个秋。

人生既是如此,若非经历万千坎坷,是绝对做不到真正洒然超脱。

这一睡着,就自然睡到了天光大亮,甚至连潜水鸟起床穿衣都丝毫未察觉。

不过好在潜水鸟很快就又重新回到了床上,他吻了吻蝴蝶,看见她张开了双眼,就笑了,说:女人喜欢赖床,还果真如此。

蝴蝶懒懒说:我口渴,你烧水了吗?

潜水鸟说:我去倒水。今天你得陪我去一趟超市,买点东西,明天我就要上班了,家里得储备点食物。

他居然泡了壶茶过来,乐颠乐颠地倒了一杯,递到蝴蝶的手上,蝴蝶半身靠着床沿,半身犹自缩在被窝里。

外面虽然阳光洒洒,但是风依旧很凛冽。

蝴蝶算是明白了以前高若涵总是说,农村里一到冬天就没事可干,大家就喜欢赖着床上看电视,饿了弄点面条煎饼啥的凑合着应付,整个冬天其实很颓废。

当时她尚在上学,每天忙得和陀螺一样,能睡个囫囵觉,都已经是奢望,别说没事赖床了。

再说爸爸一向有早起的习惯,最不待见的就是女人睡懒觉。那时高若涵若哪天睡了迟一些,爸爸就一个劲地嘟囔不休:什么样子,这么晚了还窝在被子里,像只懒猫一样。

好在高若涵也甚是勤快的女人,赖床倒也是偶尔为之。大多时候,一清早就可以听见他们两个针尖对麦芒,你来我往地怼对方。

所以甚是不明白,这个颓废是什么意思。

眼下,自己就恍然,除了颓废,还真找不出合适的字眼来形容自己的这副尊容。头发披散,眼波迷离,衣衫凌乱,昨晚好事过后,因为太困,都没来得及换洗衣衫,两只春猫就呜咽喵喵地抱作一团困觉了。

好在潜水鸟倒是从不计较,或者,已经也习惯自己这懒怠收拾时的样子,他那大度地容忍,自己也就,呵呵,请君包涵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方芸的秘密

蝴蝶坐直了身子,甚有风度地接过潜水鸟手中的杯子。青瓷的盏杯,朴素但温润,刚好一把。

这个杯子还是自己从家里诸多些个四处海淘精选来的杯子中的一个,悄悄带过来。

那天她擅自不动声色,微微有些猥琐地摆在了潜水鸟的那个玻璃橱里——那堆他视如珍宝,充斥着各个款式各个型号的的苹果手机博物展当中。很巧妙,但委实也很不厚道地占据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

为此,她还惴惴不安了几天,深怕哪天潜水鸟甚不满意地对自己下通牒:这是摆苹果手机的地方,你的这个杯子怎么能这样挤进来?茶杯自有茶杯摆放的地方。厨房那么多空地儿,偏要摆到房间里。

她早就想好了一番托词:她的茶杯可不是一般的茶杯,在家时就是放在房间里,不用时就充当装饰。厨房那么油腻腻的地方,怎么能放茶具这类尚品的东西。

但是,令她意外的是,一个礼拜过去了,她看见自己的杯子,安然无恙地呆在原地,原封不动。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在玻璃橱前看了几眼,潜水鸟几次走过,居然都没有察觉,她看着看着似乎也觉得这苹果手机当中安插这样一个杯子,堪堪,甚是和谐的紧。

此刻,潜水鸟居然搬出了这个杯子给她沏茶。

蝴蝶恍然,也很意外,恍然的是,原来潜水鸟并非没注意到这个安插的最最明显不过的细作。意外的是,潜水鸟其实早就容忍了,抑或,他根本就没当回事,只是自己那翻小肚鸡肠,倒是把他这样一个汉子给看的,忒小气了。

再看看,潜水鸟这里,自己早就鸠占鹊巢般窸窸窣窣,老鼠搬家地挪过来了很多自己的东西。

他原本挂自己衣服的那个衣橱,一大半的地方都被她堂而皇之地占据了,潜水鸟也甚是好脾气,一声不吭,把自己的衣服,整理整理裹成一包,塞到下面一个收纳箱里去了。每到一个季节,就不怕麻烦地换出一批,再收拾进一批。

为此,蝴蝶倒是不止一次地提议:再去搞个什么橱,放放东西。

潜水鸟的态度有些暧昧,表示:这事慢慢考虑。

蝴蝶一直不明白,那个空关着的北面房间为何不利用起来?后来她发现里面慢慢多了个床,还多了些别的东西,听他讲以备着万一妈妈过来也要住住。

想着,自己不由发笑。

潜水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奇怪:你笑什么?

蝴蝶喝了口茶,这茶泡的果然还不地道,如今个蝴蝶自从在“花坞蘋汀”享受过有钱人的生活后,算是近朱者赤,沦落到了知道享受这一至高层面。端起茶啊,水啊的,都先要品尝一番。

蝴蝶微微蹙了蹙眉,不过想着毕竟是潜水鸟为自己泡的茶,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他可是个只喝白开水的人,要求,还真不能太过分,随即舒展了眉宇,曼声说:笑你,居然还会泡茶。

潜水鸟也傻呵呵地一乐,说:是啊,我自己不喝茶。

蝴蝶又呡了口茶,不胜恹恹地说:是该起床了,都日上三竿了,你知道吗,我爸爸以前最恨的就是睡懒觉。我那时其实从来就不睡懒觉,每天一大早就起床,开始正襟规坐地看书学习,无论昨晚睡多晚,第二天准天一亮就得起来。

潜水鸟静静听着,然后说:真的?其实我以前读大学时,一寝室的男生倒是个个喜欢睡懒觉。

蝴蝶眼波婉转,滑过他的双眼,若有所思地问:你怎么不睡懒觉?

潜水鸟哈了一声,说:今天我本来也不想那么早就起来的,可是一个电话把我吵醒了,接完电话,也不想睡了,洗了个澡。

蝴蝶就问:谁的电话?

潜水鸟淡然说:还不是凤羽?他说明天一早开会,让所有人都不要迟到。只是明天不能在家陪你了。

他幽幽看着蝴蝶,小眼神,竟然有点楚楚可怜的样子。

蝴蝶哦了一下,果然是这个凤羽,一个典型的工作狂。

那次她倒是随同潜水鸟还去看了眼他和他的老婆孩子,那个叫凤瑝的女婴儿。他在家里搞了个冷餐会,邀请了全体员工一起庆祝他女儿的满月酒。

蝴蝶本来以为潜水鸟会有所顾忌,因为在对待彼此的工作,两个人都相当默契的,暗自,给对方留有充分的空白。

生活和工作,在蝴蝶眼里还是被划分地相当清楚。

就好比她一般绝对不会在上班时间和潜水鸟通电话,她没有这个习惯,也觉得完全不必要这样。上班就是各自的上班时间。

她委实做不来那些小情侣,二十四小时的秀恩爱,秀甜蜜。好在潜水鸟也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没曾想,潜水鸟很是大方地让自己随同前往。这还真是出乎意料。她私下琢磨了许久,还美滋滋地傻乐了好一段时间。

那个冷餐会场面极其混乱,来了一公司的人,基本全是男人,咋咋呼呼在那里喝酒闹事,凤羽也是个极随意豪迈之人。

在这样男人身边的女人自然也有不同凡响之处。果然,无上的耐心容忍了一群男人胡搞了一通,然后鸟兽散地留了一地的杂物,一堆一堆的空酒瓶还有满桌子的狼藉。

蝴蝶从心里佩服凤羽的妻子,多个沉稳温良的女人,就私底下对潜水鸟赞叹:凤羽也是个好福气。

潜水鸟笑而不答。

这个寒冷的下午,两个人就一直在一处叫盛达广场的购物中心度过,吃了顿午饭,逛了些服装店,潜水鸟买了条牛仔裤,蝴蝶买了顶帽子,然后就在地下卖场里购买了一推车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潜水鸟把年前凤羽发给每个人的那张购物卡刷了个干干净净。

第二天,本来潜水鸟想让蝴蝶在家里呆着,等他回来,但是蝴蝶有些不乐意。

况且恰好方芸打来电话,言语凄凄,说她今年根本就没随同她丈夫回家过年,含含糊糊间似乎隐藏着什么,而这恰好又是她希求蝴蝶能和她见个面的缘由。

第一百七十四章 偏爱前戏

蝴蝶虽然不至于义气到为朋友两肋插刀,舍生取义,但是陪同舍下吃顿饭,消磨个个把时辰无所事事坐在那里,磨着屁股,听一个女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讲一些上不来台面,却又实属人间悲情的现实戏本子,也委实是作为一个多年挚友理所应当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如果还能附带地起到让她舒缓舒缓郁结的肝气,无疑也是一桩美事。

蝴蝶就甚是理直气壮地对潜水鸟说:我要和一个朋友吃饭。我们也许久没见面了。

潜水鸟听了,没说什么,不便干涉,就忙着他自己手上的事情去了。

蝴蝶就随同潜水鸟一起起了个大早,潜水鸟打车上班,蝴蝶先回到自己的家,整理一下房间,打扫灰尘,洗个澡,换身衣裳,然后就容重地出发了。

这就是年假的最后一天。

让蝴蝶很是意外的是,潜水鸟在临走时,又把那串钥匙塞到了她的手里,甚是庄重认真地说:这钥匙你还是收着。万一哪天你需要自己来,就不用总是等着我回来开门了。

这理由委实再合理不过了,这理由也委实让人无法拒绝。

的确每次都要潜水鸟下了班跑到她这里,来找她,如今,也许他看来日后这重章复沓的过程似乎可以省略了。

他一来一去也实属麻烦,蝴蝶怎么会不明白?

另外,他内心急于想落实什么事情,并非是因为蝴蝶,而是纯粹给自己一个安全感。

女人追求爱情的华丽虚空,男人却只想稳稳获取爱情的安全实质。

要说这世上,男人送花求婚,极尽浪漫浮华,大抵都是为了讨好女人,或者纯粹满足她的那些爱的虚荣。

若是跳过这些爱的繁文缛节,你照样跟着我走,恐怕绝大多数男人都会愉快地,立马省略掉这一切,直接抱起爱人,回家吃饭睡觉去啰。

这也是百千年来,爱情故事总是出乎意料的曲折多舛的应由所在。

能踏实过着每天的生活,哪怕一成不变,男人都会得过且过,且过得安心舒畅。

但是女人却往往在平实中无端生出很多花前月下的风月情殇,最后苦情吟伤,甚是不堪。

一言以蔽之,男人喜欢千夫冲关的那一霎,而女人偏爱那冗长无度的前戏。

潜水鸟这点私密诡诡的小心思,蝴蝶自然瞧得一清二楚。聪明的女人看得清,但不说。蝴蝶自然紧闭嘴巴,不能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来。

蝴蝶有些忐忑地捏着钥匙,就像是捏着一块滚烫的热碳。想放下,却又不能,这无疑是颗滚烫的心,你怎么能轻易放下?

这钥匙的隐喻对于一对男女恋人来说,一向秉承着非凡而不轻的意义。爱的真挚,生命的轻重,这一串小小而不起眼的钥匙,诠释得一干二净。

你若接下,可能就是接受了一个男人的承诺?他一辈子的人生?还是希望你对他一生的执着?

爱情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事情,爱情也从来容不得一颗细沙,你若优柔地退缩,自然就会换来对方哀怨的不满。

他若奋不顾身,又怎容你退到一个安全的地带晦涩地仅仅当个旁观者去自保?

那一刻,潜水鸟的神情很是凝重,蝴蝶本来有心还想说几乎玩笑话,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那些溜到嘴边的玩笑话,生生被吞了回去,差点噎住,一时间还任是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回复言辞。

说轻了不好,说些重的,又实在是难以启齿,一股突发情绪就在体内横冲直撞了几个来回,就木木地看着手中的钥匙。

潜水鸟穿好鞋,拉着她的手,甚是温柔地说:走吧,我都快来不及了。

蝴蝶尚自清明,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的肌肉,默默把钥匙塞进包里,这个自然是不能退回去的。

心想,收着就收着,反正也不会常用。

回到自己家,蝴蝶立刻就取出了这串钥匙,放到抽屉里的一个首饰盒中,长久凝视着,心里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但回味起潜水鸟那浓浓深深的眼神,那一汪情深却是怎么都伪装不出来的,洒落到自己的心头,也是满满当当的一腔幸福,自然也是无法欺骗自己的。

她沉吟许久,又兀自感慨一番,收拾好首饰盒,又从中挑了一枚戒指戴上。这是她近期新买的戒指,想戴着给方芸瞧瞧好不好看。

方芸抱着一个大肉团子开了门。

被衣物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厚实的泽曦两颗桂圆般的眼睛瞪着蝴蝶,就甜甜地笑了笑,嘴里嗯嗯啊啊发出各类婴儿通用语言,算是和蝴蝶打了个相当实在的招呼,笑得蝴蝶心都要化开了。

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逗弄了一阵子泽曦,泽曦也真是好玩,粉嫩嘟嘟的小手,一个劲想抓蝴蝶的大手。

蝴蝶就伸出一根手指头让她玩耍了片刻,她玩着玩着,口水涎涎起来,不时会伸出肉呼呼的小舌头舔着嘴唇。蝴蝶看又着是好笑,又是恶心的。

这人世没有生过孩子的人,总是嫌弃这,嫌弃那,自诩有洁癖,但是一旦生过了孩子,所有的洁癖和嫌弃,统统自行隐遁。弄个孩子,真是个不怕脏,不怕辛苦,天底下最最无畏的活了。

蝴蝶如今算是有了深切的体会。

她和方芸就说话的这会子功夫,泽曦不但吐了口水,把手指当胡萝卜塞到嘴里啃了半天,滋味恐怕甚好。

方芸厉声让她不要啃,她还委屈着小眼神,嘴巴瘪了又瘪,似是忍无可忍,实在包不住,涌出了一汪眼泉,真正叫山欲崩,地欲裂的悲伤,看了虽不至于肝肠寸断,也是柔肠百结了。

蝴蝶几乎忍不住想要软下一口气说:你就让她啃吧。

方芸显然已经同这小家伙斗争颇久,旷日持久之下,也颇具耐心和战斗力,重复把她手指从嘴里捞出来,湿哒哒的,黏糊的手指,用纸巾擦拭干净,然后一个转身她又塞回嘴里。

方芸百折不挠地同她战斗着,这场战役最后以泽曦开始拉屎而告终。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方芸变了

她呆呆痴痴地看着方芸,那神情好像方芸的脸就是一瓶甚是好喝的奶,温度恰好,滋味恰好,迷糊痴醉,甚是享受,甚是满足,似乎在说,人生快意,莫过于此。

当年慧能禅师怎么悟透的?什么是禅?吃喝拉撒。哈哈,委实算是大彻大悟,石破天惊啊。

方芸暗暗叫道:她肯定拉屎了。

果不其然,很快蝴蝶就嗅到了一股惊天动地的气味。

蝴蝶晕了晕,看到方芸解开她的尿布,开始清理时,蝴蝶又晕了晕,简直晕背过去。

中午吃的那些个东西,恶心地泛到了喉咙口,不光是中午的,连隔夜的都一概恶心上来。

方芸看到一旁脸都已经发白的蝴蝶,好笑着说:挺恶心的吧?

蝴蝶笑都笑不出,深怕自己一张嘴,喉咙后那些东西都冒出来,不堪,忍了又忍。

方芸动作任是娴熟地换了尿布,用湿巾纸擦干净了小屁,重新把一只又香又臭的大肉团子放回到一辆精致的小推车里,然后看着一边脸色已经煞白,煞白,白的和纸一样的蝴蝶,咯咯笑个不停。

一边笑,一边拍着肉团子的后背,说:你看你,你把无极阿姨给恶心着了。

肉团子显然也是极为舒坦,咧嘴傻呵呵地直笑,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然后顺手抄起边上一个一按就会唧唧叫的玩具,很快注意力就从大人身上转了过去,不断按压那玩具,那玩具甚是悲催地“唧唧唧唧”叫个不休。

蝴蝶这会子不是恶心了,而是头皮都发麻了起来。

刚才那阵恶心让蝴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但说中饭不想吃,甚至连晚饭都觉得可以省了。这一天啥也可以免了,直接跳到明天算了。

她虽然扭头避开了视线,但是这事就在身边,你若是想完全避开,须得走出这个房间。

但是蝴蝶毕竟不好显出那般嫌恶的样子,那样岂非会让当娘的感觉不好?每个人不是都这样过来的?你还如此嫌弃?

蝴蝶强忍着,勉强保持面上安静镇定,强撑着一副不嫌不弃的样子,说:没事。

这没事,说的何其牵强,何其虚伪。

蝴蝶知道方芸自然是不信的,她那笑容带着种歉意和无奈。这小孩子吃喝虽有定数,但是这个拉撒可算是定无可定了。

蝴蝶趁着方芸不注意扔垃圾时,用手捧了捧心,安抚安抚自己一下,让嗓子眼的混账物快点下去,让自己恢复一些镇定。

不过这个胃口显然就要大打折扣了,她指望着方芸中午别捣鼓出太多菜肴,死命劝自己吃下去,便好。

方芸总算是忙活好了泽曦,转身回来时,手里居然拿了瓶矿泉水,笑盈盈递给蝴蝶,说:你喝这个,还是泡茶?

蝴蝶倒是想来杯浓浓黑黑的咖啡,但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人家没提咖啡,总不能还挑三拣四的,就说:这个便好,这个便好。

随手就接过了矿泉水。

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有点碜牙,不过这透心凉倒是压住了心头的种种不顺。

方芸一团和气地看着蝴蝶,那眼神明显和刚才看泽曦不同,此时居然流露出一些少女时羞涩的模样,淡淡柔柔,依稀回到了那许多年前,她们手拉着手,坐在一起,漫谈着人生,工作,还有各种希冀。

如今一点点都变成了现实,那一局牌面,正一页一页地翻开,凝神屏气地看着牌面的结局,心头该是喜悦满足,还是遗憾落寞?

人生几多道不尽,欲说还休。最多也只是努力撑出点强颜欢笑,一任岁月如流水过。

蝴蝶倒是很想叹口气。

不过看着方芸的笑颜免不得自己也该释怀一点。

方芸拉起了蝴蝶的手,说:一直就很想念你。你怎么现在连个电话都没了?

蝴蝶倒吸了一口冷气,是啊,这显然是不厚道,只是这不厚道堪堪也非一人之过,眼下她把这个不厚道踢向了自己。

自诩一向甚有风度和气概,蝴蝶自然不好再不厚道地把这个责任踢回去,少不得自己含糊承认了就是。

蝴蝶干巴巴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说:是啊,现在谁不忙?我倒是一直想打电话给你,不过想来,你比我更忙,又要上班,还要带孩子的,所以就一直搁下了。

蝴蝶自觉这番言辞说的再再情理不过的,无可挑剔,所以就甚为心安理得地看着方芸。方芸不经意地眨了下眼睛,嘴角抖动了下,还是挽留了刚才那笑容,甚是慷慨。

只听她说:所以啊,昨天就叫你来,刚好他不在,家里清净,就想让你过来吃个饭,我们好好聊聊。

要说女孩子一旦成家,整个是脱胎换骨了。

方芸以前那般木愣呆萌,甚至有点傻白痴的一样无邪女孩,当初在学校时若几个女生正窝在一处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她总是能天外一剑地来一句很不合时宜,相当不切题的旁白话,冷场的同时,气氛都会变瞬间凝结。

那时候多少聊天都是以方芸的那一剑风云,化为无声干戈。

后来有些女生若想说些体己话就会故意躲开方芸。方芸察觉出来,就很是忧伤地找蝴蝶诉苦,蝴蝶就像个姐姐一样搂着她,安抚她那无邪的心。因为她本是无心,而且单纯。

如今的方芸虽说心机并不很深,但是绝对是出手不凡的老司机了。

你的表情,你的言外之意,蛛丝马迹她都能一瞬间了然于心,还能一副气定神闲的端庄来招架往来,你若清风徐来,她自水波不兴。

这变化,让蝴蝶心里一惊。果然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果不其然。

蝴蝶又喝了一大口矿泉水,哇凉,哇凉,这会子平一平心头的起伏。

忽然想到了什么,就问:咦,你今年居然没有带着孩子和你先生一起回去过年?

蝴蝶倒是无心一问,照理这孩子刚出生的第一年,怎么的都是两家人家最最喜庆之事,为何偏偏今年她先生独自一人开车回家过年了?

第一期七十六章 如何去安慰

不曾想,蝴蝶这边刚问完,那边方芸的脸色陡然变了变,一朵乌溜黑的黑云布满了整个脸庞,那丝笑意也融化地甚快,连一点水渍都没有了。

蝴蝶不由又倒吸口冷气,这晴日变天的速度委实快了些。

方芸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坐在那里,像是憋着一股子气,那气正横七竖八地到处乱窜,岔气正岔得她近来很是不爽,无处发泄。

她脸上阴沉沉地,隐隐泛着青光,眼神中那丝凶悍,让蝴蝶又不住倒吸冷气,看来自己这一问,算是问到了她的伤处。

这委实有些过了,不由很是不安起来,正想着找个什么喜庆点的话题,搪塞过去,那边方芸发狠地说了:才不和他回去,我都想着要和他离婚,不过了,这种男人,又是自私,又是没良心,还过什么过。你不知道,晚上我醒过来,看到他的脸,就想着,我去厨房拿把刀,宰了他,然后自己自首算了。

这一番石破天惊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蝴蝶懵了半晌,慌了良久,心惊肉跳不已。这爱着爱着,怎么就成仇人了?

脑子里忽然一闪,《神雕侠侣》一书绝情谷中的那对夫妇,堪称人间绝品,彼此不死不休。着实让人唏嘘。

原以为这不过是作者的虚构,人世间毕竟尚有真情在。

此时,看方芸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甚至边说边发抖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玩笑话。若不是玩笑话,这就更让人惶恐和惊惧起来了。

好端端的一对鸳鸯,怎么就成了彼此怨恨的孽侣了哪?

蝴蝶一时很恍惚,真是不知道自己该是劝,还是该火上淋点麻油橄榄油的,烧的再旺盛些。

方芸目光显得很空洞,这是蝴蝶第一次看见这样空洞的眼神,里面没有爱,没有亲,没有一切。

她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吗。他今年发了两万块钱的年终奖,却都不愿意给我妈妈一分钱的压岁钱。这房子,这家具,这电器,这里吃的用的,所有开销全是我和我妈拿出的,我妈还为我们两个欠了很多钱在外面,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感恩。看见我妈,连叫都不叫。这也算了,我妈也不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但是他过年给他爹妈两万块压岁钱,我就问他,准备给我妈妈多少?我妈妈一年到头一直为我们辛苦,还带孩子的。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我没钱。怎么没钱了?那两万块不是钱?那怕你一边一半,我也没啥可说的,他这样,你说我伤心不伤心?那天我们两个吵得很凶,妈妈就在外面一直哭泣。……

蝴蝶哑然地听着,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方芸这边算是打开了堰塞湖,开始滔滔不绝了:我们一直吵,一直吵,后来他答应给我妈妈,我倒是很开心。想,哦,你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总算还没人性灭绝。但是后来的事更让我气绝,不给到也罢了。那晚,他包了个红包,五百块,然后就直接扔在了我妈房间的门口地上。说是给了压岁钱。那天我妈看见后,气的浑身都发抖。我又和他大吵了一架。那天我就提出了我要和你离婚。他然后就不言语了,缩着脑袋,一副死相。我妈妈足足哭了一个通宵,你说,我伤心不伤心,这叫什么男人?没心没肝的垃圾,当初我爸妈对他多好,完全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可是他居然就这样忘恩负义。……

蝴蝶不但是瞠目结舌,简直呆若木鸡,感觉脑袋顶上不但彤云密布,横遭五雷轰顶。浑身却刷凉刷凉的,浑是个透心凉。

蝴蝶不知道自己该是扼腕叹息,还是陪着她一起发狠地顿足捶胸咒骂一番。

听着一面之词,委实让人气愤恼怒。

若是时光倒退个十几年,恰逢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的年龄,蝴蝶一定言之凿凿,铿锵有力地表示,必须离婚!这婚是离定了!这种男人不要了!让他死一边去!等等诸如此类不经大脑九九八十一弯过滤的话。

眼下,经过了这十几年的修为,也算是浅尝了些人世恩怨,读懂了很多兜兜转转的无奈和因果,有些事情还真不是旁人可以左右的,这两人的姻缘恰恰就是旁人最最不能干涉的事情。

缘起缘灭,自有因果。有善果,反之,就有孽果。如何果报,看个人命数。

若这姻缘中还掺杂到了钱这一不堪之物,那么可能天皇老子都会尥蹶子不管了,这委实是谁都管不了的一摊混局。

修为自然不是摆饰,必要时就看到底功夫深不深了。

蝴蝶懵过了之后,脑子还是清明了下来。

看着方芸尚自气头上,这些狠话自然也是气头上的话,要知道气头上的话是最最不能听信的。

爱人之间气头上的话,你最好是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立刻疏通好了快点出掉,不要留下一丝残渣。

蝴蝶擦了把额头莫名沁出的那几颗汗珠,尚自心有余悸,不过还不至于就随同方芸那团子怒火,一样没了冥灭冲出去,完全就找不到东南西北风了。还留有一丝了然,自然就要劝人悬崖勒马,做人尚需海阔天空。

只是,这种不着痛,不着痒的皮毛话,蝴蝶还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方能显得语重心长,掏心窝肺。

搜肠刮肚地寻思了半天,以前看的那些老娘舅的电视节目都是如何规劝别人的?书到用时方恨少,一点不错,任是没想出个好的道道。

嘴巴张了张,又瘪了瘪,咽了几口无滋无味的口水,只拿一双眼睛,瞅着方芸那铁青狰狞的圆脸。这脸,一瞬间,怎么就苍老了那许多?

方芸说的义愤填膺,浑身都似在微微颤抖,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彼时,哪里还顾得上端坐在一边沉默许久的蝴蝶。

蝴蝶呐呐不语了半天。

唇齿都有互咬的时候,更何况半路人生的夫妻?这点道理蝴蝶还是深明。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可火上浇油

此时,她知道,自己最最不可做的就是火上浇油了。本来这角色是应该她妈妈来承担的,但是无奈她也是当事人之一,她所受的伤害并不比她少,一腔赤心也许都凉透了,也伤透了。

她不说出点决绝的话,已经算是万幸。

蝴蝶端了端心情,慢条斯理地说:那么后来哪?

方芸并没理会蝴蝶,自己说:所以他一个人开车回家了,本来还想带着泽曦一起回去的,但是他一个人怎么搞得定她?

也对,泽曦还那么小,又要喝奶,又要把屎把尿,这一路迢迢,如何能带的?不过,他这一走让这锅滚油暂时和柴火分开,倒也是明智之举,彼此冷静一下,实在需要。

蝴蝶努力挤出点笑容,试图缓和一下这凝结的气氛,说:好了,你也别难过了,这男人很多都这样,可能他也不太明白你的想法。彼此,也许应该多交流交流,咳咳,也许他想一年到头都在这里,爸妈那里从来都没顾及过。你想啊,毕竟是父母,儿子总是想着自己的父母,就像你总是偏向自己的妈妈一样,对吧?将心比心,也许彼此应该多多谦凉,是吧?

方芸的口气显然没刚才那么凌厉了,说:他那行为也太让人气愤了。

蝴蝶加紧一鞭,继续顺着这个道道下去,果然到底是夫妻,稍稍灭一灭,这火苗就幽幽暗淡了下来,说着:你想啊,他平时也有对你好的时候,是吧?他的工资卡不是都交到了你这里,由你保管?这已经很不错了,很多男人都做不到这一点。我也听得多了,看得多了,有些个男人啊,那可是混账透顶,不但老婆孩子不管,说不定还有个拈花惹草的癖好,要不喝酒赌博,再者,好吃懒做,干脆就不上班,在家打游戏消磨,你说这样的男人好不好?

方芸那种嗤鼻讥诮的意味很是显露,一脸的鄙夷,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那是,他可不是这样的人,他最多也只是买买彩票,看看足球。他这次带回去的是年终奖,他的工资卡要还贷款的,这房子的贷款必须他还,我那点钱吃用都花光了,哪里还有钱。

这话堪堪让方芸舒坦了不少,也恰是她一直在蝴蝶面前得意和炫耀的部分。

要说这么多年和蝴蝶相交,自己深知很多地方都及不上蝴蝶,学历,容貌,家世抑或爱情。但是唯独让自己还有些自信的是,自己嫁的男人是个博士,学历高,如今在企业里也是高级工程师,收入不错。

他的工资卡的确是他婚姻忠诚度的一个重要体现,如今依旧维持良好。

这几年,他们两个买了房子,还配备了私家车,小日子过得也算富足,在蝴蝶面前是挣了些脸面。

这也是她回回主动叫蝴蝶来吃饭做客的原因。

即使方芸这样一个老实木讷的姑娘,那揣着的一颗暗暗压抑着的逞强好胜,炫耀虚荣的心,虽隐匿极深,但终归是人性的一个弱点,但凡遇个合适的机会难免要真性情一番。

这些年随着人生境遇的改变,丝丝缕缕开始显现。反倒是蝴蝶一直莫名其妙的单身着,也没个男人,很是漂泊,一切皆是无个定数。

果然一击而中,蝴蝶满心愉悦,觉得自己委实有充当心理咨询师的天分,顺着藤蔓,一路滑下,接着说:那就是了,他还是有很多好的方面,这人无完人,你们能结成夫妻说明有缘,但是不是都那样说,婚姻是需要经营的,不是吗?聪明的女人是要善于驾驭男人,要HOLD住他,而不是逼急男人,对吧?所以,你哪,也好好冷静一下,你看,泽曦多可爱,会叫妈妈爸爸了吗?

蝴蝶算是摆出了这几十年的修为,善意劝解,侃侃娓娓,虽然说得自己都感觉肉麻当有趣。不过看着方芸脸上笼罩着的肃杀之气,云隐雾绕,正慢慢消退,神情似渐渐和缓下来,就生生觉得此番让自己听着头皮都发麻发怵的金玉良言,可谓戳到了软肋。

要说,夫妻劝合不劝散,委实如此。

若是先前蝴蝶甚是不知好歹地火上淋点麻油啥的,说不定他们夫妻日后和好,当花前月下,亲亲我我之际,回忆起这段往事,定会埋怨数落蝴蝶这个在当中嚼舌根的逆友,差点误了一家人,说些:你那叫什么朋友,居然劝我们离婚?之类的言辞。

哦哟,蝴蝶一想到若是莫名其妙就当了这个冤大头,生生比窦娥还怨上十七八倍,不觉一阵心惊肉跳。

蝴蝶兀自又捧了捧心,暗下定了定飘忽的神。

蝴蝶本就是个极聪慧的人,大抵夫妻不和,你只要搬出孩子来,一般总能化干戈为玉帛,玉成好事。

果不其然,一说到泽曦,方芸那满脸的怒容瞬间化为婉婉一缕柔情,涓涓淌淌温情脉脉,先前那刀锋般的眼眸流波转动,将心底孕育的那腔子浓情炙热地灼燃开来,无声蔓延。

她爱意浓浓地盯着泽曦看了半天,然后很是满足和喜悦地说:是啊,她已经会叫爸爸和妈妈了。

这淡然的一语,口气和神态已经全然不同,恍若变了一个人般。

小小泽曦却完全不知,刚才她的那小小人生将将徘徊在父母离与和的岔道上,可算凶险。

好在有个蝴蝶阿姨,生生帮了她一把,不至于她若小的年纪,就要面临父母悲催的生离。

人生果然是做了好事,倍觉神清气爽。

蝴蝶这边觉得自己倒像是端坐祥云之上的神佛,度了一尘世女子一把,虽不至于有啥功德,但着实能让自己有个好胃口。

之前那阵子恶心难受如鬼影隐遁,如今只觉得肠胃饥饥,嗷嗷需哺。厨房已经飘来一缕香味,那该是炖的上好的牛肉汤。

那边,方云的妈妈已经在厨房呼唤方芸了,她作为这个家的大厨,此刻到了一显身手的时刻。

泽曦在小推车里兀自玩了半天,她们两个说话的当下,她到也甚是安静,不哭也不闹。

第一百七十八章 满厨房都是生活

不过忽然小眼睛看见妈妈似乎要离开自己的视线,明显多了份情绪,嘴巴一瘪,眼睛里包了包眼泪,坐在那里居然嚎啕哭了起来。

方芸却看着笑了。

她折返过来,抱起了她,然后说:我还想哪,之前她倒是挺乖的,你看看,怎么就又不乖了?妈妈要去做饭,听话,别闹!

蝴蝶有心想帮,却无力可行,看到这肉团子一样的东西,还实在是束手无策,她急急地看着方芸,深怕她这一走,留下她和她两个,她那嚎哭的架势,她却如何受得了?

好在此时,方芸的妈妈晃身出来,双手在裤子上抹了两把,嬉笑着二话不说抱过了泽曦。

泽曦小脸贴着她的耳根,虽然伤心未甫,不过是抽噎了几下,算是进入战争的尾声阶段。

妈妈抱着她在房间中几个来回踱步,还紧贴着她的小脑袋说了好些“乖乖不哭”之类的安抚话,她那眼泪倒是来如破竹之势,去呈江浪潮回,转眼间连一丝悲伤的神情都没了,一双叽里咕噜的眼睛看着房间四周,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蝴蝶如今也得出一个结论,每次到方芸家来,必须得空着肠胃,其次,你还得做好承受惊喜的心里能力。

因为她每次都能出乎意料地让你惊喜一番,譬如有次来方芸就亲自煮了次咖啡给蝴蝶,那味道之地道,让蝴蝶这个不懂咖啡的人,也堪堪懂了三分什么叫煮的咖啡。

今天方芸自己做了道点心给蝴蝶,一种据说很是昂贵的西点。

前几次来,方芸的厨房让蝴蝶大为感慨的是:大。

摆了个大冰箱还有着绰绰有余的空间,可供两三个人来回穿梭忙碌,甚至身形矫捷的人还能来几个大幅度的姿势。

这让蝴蝶很是羡慕,因为自己家的厨房委实小,一般只能一个人在里面折腾,若再挤进个人来,说不定就屁股顶着屁股,抹不开身了。

但今天,如此这般大的厨房任是让方芸塞满了东西,居然变得拥挤起来,着实也是个人才。

更让蝴蝶深深觉得方芸是个人才的是,她能从那么多纷繁复杂的物品中灵巧快捷地随手就能拿到自己需要的那件东西,哪怕是一包很小很小的香料。

就这一手,足够让蝴蝶毁了之前十几年对方芸的认识,三观一瞬间碎了一地。那些年真正叫不懂方芸,任是没看出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如此之高,自己算是睁眼瞎了。

方芸的厨房就是方芸的天下,里面已经充斥满了各种新添置的用具,微波炉,炖炉,烤箱,洗碗机;各式各样的煎锅炒锅,刀具。

一眼晃过去,满眼都是东西,满厨房都是生活。

就在方芸打开冰箱柜门的那一霎,蝴蝶更是叹了又叹,叹得差点闪了腰。

那一冰箱的食物,琳琅满目,各种各样,光是鸡蛋就堆得和小山一样高,还有各种方方正正的盒子,里面像是潘多拉之盒,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美食佳肴,蝴蝶都不敢问。

此外还有各种蔬菜,瓜果,存放有序地呆在属于它们的那方空间。

不过兴许过分拥挤,这些瓜果会不会也意外地沾染了肉食的气味,也未尝而知。有时取一样食材,可能得把上面层层叠叠的东西一一拿出,蝴蝶看的很是繁琐,不忍,但方芸却一点都不嫌麻烦。

说实话,蝴蝶那会子强迫症和洁癖劲又腾腾冒了上来,若是自己家的冰箱呈这尊容,兴许晚上会难受地连觉都睡不着。

这一堆堆的食物,非得把人逼出食物恐惧症来不可。

蝴蝶赶忙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直视,免得心里遭罪。

方芸倒是心情越发好了,显然一看到食物,她两眼都开始放光,岑亮岑亮的。笑容柔柔地取出一只盒子,然后打开,问蝴蝶:这个吃不吃?

蝴蝶尚未回答,她已经擅自做主了,显然刚才不过是在自言自语:嗯,来一点吧,你尝尝,这是我买的,吃过一次,还不错,叫素鲍鱼,沾点芥末和酱油,还是蛮好吃的。

她嬉笑着看了眼蝴蝶,蝴蝶木愣愣看着她。

她把这个盒子放到桌面,又拿出了另外一只盒子,里面装的是自己卤制的荤食……她接二连三打开一个个盒子,有的取一点,有的晃一眼,觉得不合适又重新放回去,来来回回在冰箱这里折腾了好久。

蝴蝶一眼看去,那桌面上已经一圈放着四五个盒子里取出的菜。

这是准备把人撑死的节奏。蝴蝶不由失声苦笑:方芸,你这是做什么?那么多菜,怎么吃的掉?

方芸很随意地看了眼,满不在乎地说:这点菜不算什么,只是让你过过老酒用的小菜,菜我还没炒哪。

说完,她还用一种可掬的笑容停留在蝴蝶脸上,像是为了得出某个结论,结论显然是:你看你那么瘦,怎么的都得多吃点。

蝴蝶益发笑得苦了,说道:你家鸡蛋还真是多,吃的掉吗?

方芸看着鸡蛋,自然而然地摇着头说:这哪能叫多?你看,我现在每天要吃两个鸡蛋,泽曦要吃一个蛋黄,我妈还要吃点,一天要四五个鸡蛋,这些鸡蛋很快就吃光了。

蝴蝶咋舌道:难怪你女儿那么胖了。

方芸自豪地笑了:是啊,我养的,我丈夫现在也说,单位检查下来身体偏胖了,都快三高了。嘻嘻,你么,太瘦了,怎么能这么瘦?

她边说边上下打量着蝴蝶。

冰箱门开合了几回,方芸算是挑选完毕需要的食材,然后挽了挽袖子,拿出炒锅,一副准备上沙场的准备。

蝴蝶觉得方芸这些年算是没有白活,手势身形已经可以看出她在这方面算是炉火纯青了。而蝴蝶如今倒是越过越原始了,她几乎都忘记上一次做饭是什么时候。

和潜水鸟一起过的这些日子,做饭这一光荣的任务就甚不厚道地交接给了他,若是他也有偷懒的那一刻,两人就直接外面解决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日三餐

好在潜水鸟也不是挑剔的男人,也从来没有责问过,你作为一个女人,怎么就不做饭?怎么就那么懒?

如今想来,若是日后真是要面对成家这件事,做饭或许还真是件天大的事情。潜水鸟那边的心思还真有点捉摸不透,会不会哪天就突然火山爆发,就做饭这件事决定休了自己?

蝴蝶想:休了,便休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除非你能吃下我做的那些东西。

不过眼下尚能在这件事上过得风平浪静,也算是和谐。

蝴蝶又想,爸爸当年和高若涵一起生活时,高若涵也不做饭,家里有阿姨做,没有阿姨做时,也时常是爸爸佝偻着腰在那里忙活,高若涵一副吟诵风月的样子,让爸爸很是光火,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高若涵的本事是:擅长买来各式各样的熟菜,今天一个烧鹅,明天一个烤鸭,后天一份猪排……也能把爸爸诓骗的很地道。

大不了自己也继承高若涵这一手,好歹糊弄过每天一餐,即可。

蝴蝶双手抱肩,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斜倚着门框,说:你天天这么烧饭?

方芸呵呵笑道:平时上班还真是没空,妈妈就随便搞点,不过只要我一有空,肯定是要烧点。你看,我这边要哺乳,营养很是重要。

蝴蝶啧啧叹道:你越来越能干了,你先生还真是幸福。

她冷冷哼了一声,说:他哪里知道什么叫幸福?他有时候还不满意我做的饭,自己会去买外食,我就说他,行啊,越来越厉害了。

好端端的,提什么她先生啊,蝴蝶自觉口误,就闷了下来。

转眼间方芸手起铲落,潇洒挥舞间,当,当,当,三四盘热炒已经火热出炉,色香味俱全,摆在了餐桌上。

那边她妈妈早就搞定了泽曦,手脚甚是麻利地擦抹了桌子,收拾出碗筷杯碟,走马灯一般一同忙碌,餐桌上已经摆满,菜是菜,汤是汤,酒是酒,还有那盆子,怎么说,方芸今天的惊喜之作,一早就做好的西点,一个个圆形的小饼,有原味和巧克力味的两种。据说叫马卡龙。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钟情上了做西点,自己照着网上的菜谱,买来各种西点工具,尝试起来。

要说什么叫天分,有天分的人就是没人教,琢磨就能琢磨的那么地道,完美。这只能活活气死没天分的人。因为那些人教都教不会。

据说方芸自己做了面包,蛋糕,蝴蝶酥,披萨等,可惜如今吃的人并不多,等她女儿再大些,估计这个家就热闹了。

那些吃不掉的,就送给了同事,还有朋友邻居,倒是白捡了个便宜。

这次蝴蝶来,自然也必须顺带捎个便宜回去。

吃饭前,她硬是让蝴蝶尝了一个,然后满心欢喜地看着蝴蝶。

蝴蝶吃完之后,瞠大了眼睛,都不敢相信这不是蛋糕房买来的,而是眼前这个其貌平平的方芸的手法。

无法用赞叹之词表示内心的那份激动和震惊,换来的当然是方芸自豪的神情,临走时满满装了一盒子塞进了蝴蝶包里,蝴蝶假意推脱,那推脱委实假的可以。

此时,方芸殷切地拉着蝴蝶坐在自己身边,款款说了声:吃饭了,无极,我们很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今天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彼时,蝴蝶吃得前撑后撑地走出方芸家,本来方芸打算开车送一下蝴蝶。

这个盛情蝴蝶可不敢领,毕竟那边还有个娃等着她这个娘去喂奶,自己又是吃,又是拿的,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万万再没有这个道理。

蝴蝶推脱说自己还要去超市逛一下,买点东西,想自己走走。

方芸也就不再客气。甚是殷勤款款地送到大门口,拉着蝴蝶的手,一双眼睛娇滴滴满是不舍,水汪汪地凝视着蝴蝶,柔极了口吻:以后要常来啊。我做好吃的给你吃。

这口吻这眼神若是对她那冥顽可恶的丈夫,说不定早就冰释前嫌,搂抱在一处了。

只是多少男女在自己另一半面前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却把最最好的心态和脾性给了自己生活外的人。

也许所有人都懂得一个道理,你若是对外人哪怕稍稍发一点脾气和不满,人家就会立刻从你身边离去,从此不再理会你,更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了。

人总是情不自禁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留给了身边最亲密的那个人。只是,那个人可以承受一次,两次,甚至很多次,但是你一定要记得,总有一天他也会生气,也会失去信心,也会想到一个人逃离。千万别等到那一天了,你才明白什么叫悔不当初。

蝴蝶这里听得可谓心花怒放,魂儿都轻飘了起来。

实打实地评分,方芸的手艺如今可是越来越灵光了,今天的牛肉炖的酥而不烂,很是入味,那些小菜也做的甚是精致,蝴蝶坐着一口酒一口菜的,吃的那个叫春江花月夜,我欲乘风归去,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也难以曲尽穷极这心坎上的愉悦之情。

一路走来,一路暗自赞许不断,想着,其实她丈夫也是个好福气的男人,娶了这么一个贤惠能干的女人,此生还有什么可以折腾不满的。他还真不知道这天底下懒散无度的女人多了去了,怪道说不坏不爱,还将将真是这么个理儿。

蝴蝶觉得自己在日益颠覆对方芸的认识。

以前她相貌平庸无奇,性格荏弱,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才智,实实在在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生。

想必大多数父母生养了这样一个孩子,都会有一种患得患失的心理过程。她妈妈当年那种担心和焦虑不堪就是这种心理的典型映照。

无论她怎么用功,学业总是灰色平平,虽说不坏,但绝对算不上好这一类。

对她而言,读书实在是有点心有余力不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用功。那时每逢考试总是一副一筹莫展的尊容,忧天怨地的,担心的什么似的。有次因为过于紧张,居然担心到内分泌紊乱,连月事都失去了稳定。

第一百八十章 有麻烦

那会子寝室里的女孩子就嘲笑她:是不是怀孕了?怎么都不来了?

她就忧心忡忡地问蝴蝶:自己是不是得什么病了?是不是要死了?

蝴蝶哑然失笑说:你别那么紧张,压力别那么大就行了,不过你的脸色,委实不好,须得好好调养。

她的脸蜡黄蜡黄的,就一脸苦楚,说:你说我怎么能没压力,我还有那么多没有背下来,不行,今晚,我必须通宵,一定要背完为止。

蝴蝶知道,无论她下多大的决心,事情最后总是不尽人意,因为蝴蝶若是花一小时能背完的书,她或许得花上半天的时间也未必能完全背下。

如今蝴蝶却看到了她人生中的强项,是她少年时被隐藏和埋没掉的,开始在她的生命中闪现。

她的那些优势,蝴蝶只能叹为观止,恰恰是自己所不具备的。

所以,若说老天总是公平的,方芸就像是破茧而出的那枚蝴蝶,也有她自己的另一副美丽翅膀,只是她人生的美丽所体现的地方和蝴蝶不同。她有着一个女人必须有的美丽内核。

蝴蝶忽然很是歆慕方芸。

当年若是方芸一直在羡慕蝴蝶,那么眼下,实实在在是蝴蝶开始倒过来羡慕方芸了。自己和她相比,还真叫黯然晦涩。

她的聪慧实打实地体现在了生活的蛛丝马迹的延展中,甚至已经超越了她妈妈。

如今家里她妈妈就像是她生活的陪衬,什么事情样样需要来请示方芸,事无大小巨细,方芸一副事必亲躬的劬劳。

虽说两口子闹归闹,但是生活的脚步一刻都没停歇下来,怄气吵架过后,照样把小日子打点地妥妥帖帖,还不失情调和趣味。

试想,若是一个真打算和丈夫白刃相见的女人,哪里还有心思今天烤个面包,明儿煞有介事地做份甜心蛋糕?

蝴蝶暗自舒心地笑了笑。

忽然想起,饭桌上,方芸居然问起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是拿着一副大姐大的口吻,当时蝴蝶因为喝了点酒,有些迷糊,也没在意,只是随口淡然地说:就这样呗。

方芸其时的表情很是值得玩味,奈何当时自己倒是很没奈何。

她那语气显然是话里有话:你难道就真的打算这样了?你还想不想以前的大熊哥?

蝴蝶晃着脑袋,痴痴一笑说:不想了,早就不想了。人家说不定娃都很大了。

方芸很有心思地说:我这里有个人倒是很不错,但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蝴蝶当时真的是一点没听明白,这辈子还没人给她推荐过相亲这回事,所以她压根就没听懂方芸这是有意提相亲的事。

眼下,蝴蝶忽然明白过了这一茬。

这是给自己寻相亲?

蝴蝶忽然自己就想笑。

这闹的是什么?自己明明比方芸大,当年一副大姐的样子照料着她,如今倒转了个儿,她拿着大姐的口吻算是关心起了这个年长几月,且尚未婚配的学姐。哈哈,只是,几个小时前她自己还闹着离婚的,怎么就立刻准备拖别人下水了?

话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结过婚的女人,不是海底针,而是宇宙针。保不准还是那“暗物质”中的那枚看不见摸不着的针。最最揣摩不透了。

当时蝴蝶洒洒笑了,玩笑着说:别提这事了,一切看缘分吧。

方芸含蓄地瞧了她几眼,欲言又止。

蝴蝶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是后半截就甚是聪明地隐去了。

彼时,蝴蝶只是觉得方芸“当”地把酒杯放在桌上,支颐沉默,她那忧心忡忡的满腔心事像是都挪到了蝴蝶身上,却又有些看不透。

蝴蝶只是不想提及潜水鸟和自己那一茬子。

若说了,方芸定然不会放过她,一定会刨根问底地搅和清楚。

而自己和潜水鸟怎么说,很多事情尚未稳定,留着慢慢解决。况且蝴蝶天生也是闷葫芦的女人,不喜在朋友面前提及自己的情爱史,无端惹来旁人非议,何苦来着。

蝴蝶一路想一路走,想到晚上等潜水鸟回来,也须得让他尝尝自己朋友的手艺,不免多了一份期盼。

时光荏苒,春节假期倏忽而过。转眼莺啼燕舞,樱花烂漫,又到了一年当中芳菲似锦的时光。

蝴蝶换上靓丽的春装,每天依旧忙着上班,不过如今上班倒是有些阴影,因为那个金妍似乎越来越不待见蝴蝶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许多关于蝴蝶和林漠田之间的是非,原本没有是非,但是出自人口中,无事也就成了是非。

通常此类是非,还当真不太好听。

而且还不太能够去辩解,雌黄其口,你却百口莫辩。

金妍觉得这个蝴蝶似乎已经抢占了她在林漠田心中的那份地位,这让她十分之恼火。也许让她更加恼火的是,拿着自己的钱,居然还趁机傍了名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怎么

身边就出了这么个小狐狸精?

是以,金妍每每来,看到蝴蝶总是铁青着一副面孔,说话时口气僵硬,只要能得到一丝一毫蝴蝶的过错就决不善罢甘休,显然恨不得找个理由立刻让她滚蛋。

即使找不到任何过错,那凶巴巴掠过蝴蝶的眼神,让蝴蝶不寒而栗,一整天都可以苒苒魂惊。

同单位那些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哪里能觉察不出来这最最明显不过的现实?有和蝴蝶私底下交情较好的就偷偷问蝴蝶:你哪里得罪了老板?

蝴蝶哪里会不明白金妍对自己的误解,这显然都不是误解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若是一个女老板不待见你,就算没有理由,你也最好自己卷铺盖滚蛋,因为迟早会让你滚蛋的。蝴蝶心知肚明,这岌岌可危的一天,说不定就在你明天醒过来的那一天。

不过蝴蝶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这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的随遇而安之心,是蝴蝶这些年自己悟透出来的道理。人世间,面对很多事情,唯有这般自我释怀,方能安然度日,不然,难不成成天愁眉苦脸,或者懊丧幽叹?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两份请柬

再者,之前蝴蝶也有段时间是闲暇在家,也不是很缺钱,既不缺钱,也不缺房,更不缺一份所谓的工作,实在不行,就回到之前的那几年,纯粹做个撰稿人,至少也饿不死人。

前日里,她还接了JJ的电话,让她去参加他的一个出版发布会,定下日子地点再告知。JJ电话里也提及了,自己已经成立了一个制作公司,手边正缺良将贤臣。

言下之意甚是明了,若是蝴蝶有意,可以跳槽到他那里。当然,蝴蝶还不至于必须要跳槽到他那里,如今,要谋一份差事,并非难事。

当然,话又说回来,要谋一份好的差事,在这里城市里,委实不易。

很多人,都是抱着一份且干且珍惜的心态。蝴蝶自然也是这份心态,所以即使金妍如何不待见她,她依旧每天快活地上班,上一个月,是一个月,拿一个月的工作,干好一个月的活,至于下个月,见鬼去吧!

总编如何一个明察秋毫的男人,只是他是个相当有脾气和傲气的人,兴许他之前和金妍也有过什么协定,在用人这一块他拥有绝对的权威。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按兵不动,金妍也只能生生吞下这口气,没甚奈何。

蝴蝶过了一段时日的战战兢兢,发觉事态还没严重到自己立刻要滚蛋的局面,那种安逸的念头便呲溜窜了上来。

每天和潜水鸟一起上班,他坐他的地铁,她坐她的地铁,然后是忙碌的一天。

白天蝴蝶很少会去和潜水鸟联系,除非是有特别情况,夜晚她下班比较早,有时整个下午就是属于自己的时间。

要么回自己家,要么干脆就直接去他那里,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有时他需要加班,回来都要九十点了,他会提前通知她一下,她就自己随便解决晚饭。

这一日,蝴蝶同时接到两份请柬,一份是总编的,一场珠宝发布会,总编顺水推舟就把这份看似光鲜体面的差事转手给了蝴蝶。

另一份就是JJ发布会的请柬。

奇了的,两份请柬上面写明的活动地点居然就在一处。这下蝴蝶也是乐了,省得一天跑两个地方,一处解决所有活动,很是满意。

上午就早早把一天的工作完成,然后就穿戴隆重地前往出席活动了,随行的还有个女孩,是个做珠宝版面的编辑。叫悦儿。

发布会设在魔都一家大型的展览馆内。蝴蝶带着悦儿自然先去那个珠宝发布会,毕竟这个是工作,而且这家珠宝商与自己杂志还有些业务上的往来,怠慢不得。

发布会设在展览馆的主会场,浩浩荡荡整个底层大厅全部包罗,门口看守严密,没有请帖,还真是想都别想进去。

她们两个到时,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等候入场检验的媒体朋友就已经顺着铁马拐了一个弯。

蝴蝶和悦儿耐着性子也排着队,队伍中就有些不安分的记者朋友在那里数落:看个发布会还要排队?

这个当然,今天不同寻常,据说有个大明星前来出席活动,你还不知道,后门这里比这里更加拥挤,全是粉丝围堵着。

难怪,我想今天的媒体怎么会那么多人?

几乎所有媒体都闻风而动,除去杂志,好多都是网络的娱乐记者。

怪道都不认识。

蝴蝶在人群中默默听着,她思付着,是啊,今天这媒体的阵容的确不同寻常。

往日这些活动,一般也就寥寥几家媒体,今天蝴蝶甚至在人群中都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全是那些穿着随意前卫的年轻男女,扛着长枪短炮,一副邋遢简约奉为时尚的风范。

工作人员一面态度严谨地审查着每个进入会场的记者身份,一面倒也是态度相当和蔼地招呼后面陆续来的记者,不要喧哗,大家依次入场。

入场前,还有个安全门,须得检查随身物品是否有*化学武器,或者能够危害到人类的所有危险品。

蝴蝶很是好笑,难道就个发布会还可能遇上恐怖袭击不成?

不过规矩自然定在了那里,大家就得好生执行。

一道道检查完毕,总算进入了主会场,迎面扑来的黑色气氛,让蝴蝶和随同的悦儿不由倒吸口冷气。

这黑色,也黑得忒诡异。不像是进入会场,像是迈入了人类原始的山洞,带着森森的冷气。

蝴蝶一阵哆嗦。

这黑色的甬道幸亏不长,大家逶迤着就到了尽处,便是会场中心。

整个大会场完全通透,中央一个舞台,整个会场色调依旧很是幽暗,不过这暗淡的光线下,那些陈列在水晶盒里的昂贵珠宝,益发显得光耀和璀璨。好似星星颗颗的晨星,散落在苍穹之下。

闪的人眼睛都发花。

蝴蝶眼睛几乎花了,倒不是这闪亮,而是那些说不尽美丽的首饰:古朴的,复古的,时尚的,灵怪的,典雅的,穷其设计师的灵感,没有你不能想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当中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水晶盒子里盛着一副华贵的手镯,一条色彩斑斓的蟒蛇,缠绕而成,当中衬托点缀的珠宝不计其数。做工之精巧,工艺之极致,可算是巧夺天工。

几乎所有记者都拥在这手镯前,拍照采访,据介绍,这款手镯是一任已仙逝的王妃所佩戴,那任王妃自身就是个传奇。这让人惊艳的首饰配上一段让人神往的美人奇缘,可算是历久弥新的时尚话题。

蝴蝶也拍了些照片,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因为进门时她已经拿到了所有此次展览的珠宝的光盘。她这拍照不过是作为工作的一种习惯。

她带着悦儿四处转悠了圈,盘桓了会儿,正琢磨着是该离开,还是等等,等那个所谓的大明星的到来,自己也趁机追一把星?大多数媒体就是冲着这明星来的,悦儿一副热衷的模样,蝴蝶自然不好扫了她的兴致。

想着,且留下来瞅个热闹吧,反正那边JJ的发布会绝对不会有这么热闹的宏大场面。

第一百八十二章心被人扎了一下

忽然间,她居然就在这黑黢黢,空旷旷的会场中,虽然眼神并不好使,但是任是从忽闪忽闪,鱼儿般晃掠的人流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也是她最最不想再见到的面孔。

她居然就看见了廖英晨。

蝴蝶感觉心像是猛地被人扎了一下,很深很狠的一下,忽然间就痉挛抽痛了起来。

一刹那,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说不出的羞愤,恼怒和怨恨。

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叫狭路相逢,如果手中有把利器,她真想一下子就扎进这个女人的身体,让她血流当场。

她气得浑身都发抖起来。若是灯光明亮些,或许就能看见她此刻脸色煞白煞白,一点血丝都没有,目光中爆发的怒火,足够吞噬焚毁这座会场。好在幽暗的光线,可以隐匿所有人情绪和表情。

旁边的悦儿一点都没察觉,还一股劲的在那里伸长脖子,四处看那人群挤兑簇拥处,是否是那个明星的入场。

那片区域爆出一阵喧哗,伴随着大呼小叫,各种惊叫,人群的肢体接触忽地变得凶猛和激烈,想要冲进去的,想要阻挡住的,彼此力搏较量着。

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在前面开道,分开潮水般的人群,后面娓娓步出一位仪容万千的佳人。

虽然光线很暗,但是那丽人灿烂的颜资堪比春花还烂漫,她的出现犹如一道霞光顷刻间就潋滟了整个气氛沉闷的会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胶水般地黏了上去,糊住一整片。

唯有蝴蝶不在看她。

她横眉立目地注视着忽明忽灭的廖英晨。

她今天并不比那道霞光逊色。穿着一身裁剪相当合身段的旗袍,月白色的,上面似乎还有些闪亮的珠片,晃动间显得相当珠光宝气。

这叉开得一点都不哆嗦手,足足开到了大腿根,一走动,就可以瞥见白皙性感的大腿,就这一截足够男人神思曼舞了。外面还披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

化的妆甚是浓丽,斜挑的两弯眉毛,让不断转换的神情显得很是精干老辣,滴水不漏。一双会说话的凤丹眼,顾盼奕奕,正被一群油头粉面的男人们包围着,看那轻松自如的表情显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架势。

蝴蝶心头那一腔怒火正以滔天之浪,呼啸而来,她极想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揪住她身上这件看似价格不菲的旗袍,估计都禁不起她的拉扯,说不定一扯就烂了。然后给她迎面一拳头。

看着她鼻血迸溅,眼眶发青,然后全场就像炸开的油锅。然后的一幕估计就相当有趣了,现场的所有目光齐齐集中到两个衣冠楚楚,相貌优雅的女人身上,这世间比男人打架还要好看的显然是女人打架了。

两个好看女人的打架估计比那明星更加耀眼了。

蝴蝶吞了吞口水。喉咙口发干发粘。忽然看见一个服务生端着一盘子的酒水从面前不动声色地走过,蝴蝶眼疾手快,伸手拿了一杯透明的液体,仰脖灌下,才发觉原来是白葡萄酒。

这念想极度的逼真,极度的疯狂,若不是处在这大众汹汹的目光之下,若不是蝴蝶不断自我深呼吸调整情绪,说不定就真的会那样。蝴蝶从来不打人,也从来不会去打人,今天却很有此冲动。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饿狼一样,满怀仇恨的饿狼,正凶恶地注视着前方的猎物。

兴许是蝴蝶的目光太凶恶,太有磁场,太有感染力,那边原本在人群中和人正交头接耳攀谈着什么的廖英晨似乎也有了些心理感应,不经意中瞥了蝴蝶这里一眼,这一眼瞬间让她凝固。

蝴蝶感觉她手忽然一抖,虽然极其细微,但是仍然让蝴蝶察觉了。

她原本桃花般的笑容也像是被瞬间冰冻了一样,钉在了脸上,没有了灵魂,不过是一枚苍白而僵木的桃花,抽掉了所有水分和灵气,干干呆呆,绝对就像是一件标本。

廖英晨怔怔盯着蝴蝶,就连旁边有人同她说话,都恍然不觉。

蝴蝶就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尚不能挥撇去脑中那混乱嘈杂的画面,那个模糊中狞笑着的男人面孔,让她感觉肮脏和恶心。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有挪动一步。

毕竟这边廖英晨如此意外地碰见蝴蝶也很是不安,她有些怯懦,甚至惶恐。

其实就在那次事件发生后,她一直惴惴不安,很多次小心翼翼问起男朋友,事情到底怎么样了?男朋友总是很不耐烦地不理会,不过男朋友最终没有得到那部片子的男一号,就明显说明了结果。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廖英晨不得而知。她也不敢问。

面对男友的那种阴郁,嫌弃甚至是厌烦的眼光,她更加退缩了,畏惧了,不敢去招惹他,每次同他说话都很是小心,深怕他就突然失踪,突然翻脸说:我们分手。

距离上一次他突然失踪,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关了手机,离家出走,完全没了音讯。她发了疯一般四处找寻,那种惶惶失落的感觉印象深刻,一个人疲惫地在街头开着车通宵没睡,当时就绝望地想,这辈子也许都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有了他,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爱情就是如此,谁若用情多,谁注定承受失败的痛彻。

对廖英晨来说,她为这个男人付出的不光是青春,更是她所有的热情和爱情,甚至她所有的快乐和希望都付诸于此,毫无保留。

他是她这辈子除去父母以外的唯一亲人,没了他,这世上她就真的孤单一个了。她还记得那时在国外读书时就是这般寂寞,每天一人上学,一人回家,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甚至连个可以交谈的话友都没有。

廖英晨很怕继续过这样的生活,梦里梦到都会一阵惶惑地莫名呜咽起来。

后来,那次还是在一个朋友的卧室里找到了他,一帮人在那里享用毒品,嗨翻了天,神志不清地瞪着她半天都不认得她是谁。

第一百八十三章 甩头走人

他狠狠地推开她,无情地冲着她大吼着: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给老子滚!别挡着老子的路,你懂吗?……

她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当时的羞辱和伤痛,这世上谁又能知晓和理解?

那晚,夜很深,连点月光都没有,整个城市看起来就像是坟墓一样死气沉沉,街头寒冷荒芜。

他像是着了魔一样,对她又是踹,又是推的,即使这样,她还是一个人硬是把他从那个龌蹉狼藉的房间里拖了出来,拼死拽上了车,载着他,载着自己满腔的绝望幽怨驶回了那个冰冷的家。

那晚,她耐心地为他一点点擦拭掉呕吐物,换掉脏衣服,给他倒水喂水。噙着泪水,却一滴都没有滴落下来。对于她而言,只要他能在自己身边,无论是怎么样的一个他,她其实都无所谓。

但是他却一直痴痴呆呆地讥笑着说:你这是干什么?你爱我?你爱我什么?你知道吗,受你那朋友的拜赐,我如今已经是一无所有的人了,名声,金钱,……哈哈,什么都没了,你知道吗?我不过是个庸庸碌碌的人,一个比马路上每天安稳上班的清洁工还不如的人,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你不是喜欢明星耀眼的男人吗?你也可以光耀地站在他身边,一起享受着关注和瞩目?别骗人了,你们女人不都是这样?

她忍不住颤声说:就算你什么都不是,我还是爱你,我只是爱你,不在乎你拥有什么。

他呸了她一脸,狂笑着说:你还真是擅长演戏,你怎么不去当个演员,说不定早就比我红了。别以为我会相信你那套鬼话。我完了,你知道吗?我真的完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一份工作,你说我不是完了,是什么?不过,就算是善良到肯和我在一起,我却不是这样想,我凭什么和你在一起?我们之间什么都没了。

她痴声说:可是,你还有我,我有工作,你可以慢慢再来。从头再来的。

他一个没坐稳,踉跄栽到地板上,一副癫狂样,嚷嚷着:走,走,我不在乎你,我不想看到你,你若真心喜欢我,就离我越远越好——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一心爱着一个人,只是想和这个人一起到老,这样难道有什么错?

人也架不住一直胡思乱想地琢磨,时间久了,她竟然开始认为这全是蝴蝶的错,想着:你这女人凭什么活得这样高贵?你到底有啥高贵了?整天摆这个高贵的面孔给谁看?

今天突然碰见蝴蝶,她那刻心忽地也喧腾起来,各种纠结的念头,怨恨,嫉妒,绝望……汇成了一锅比浆糊还浆糊的粥,分不清自己有多讨厌蝴蝶,多憎恨蝴蝶。

她脸上虽然抹了好些脂粉,但此时整张脸看起来也甚是难堪,说不出的扭曲。

此时,悦儿跑了回来,兴高采烈地说:何无极,你怎么不去看,那边开始演秀了。

僵持的这段时间,蝴蝶也是胸潮起伏,她沉吟了很深,但是越迟疑,越有些茫然,不知道面对如今这样一个场面,自己该怎么办?

双腿似乎变得异常沉重,委实迈不动这一步,去靠近她,去质问她,去声讨她,这一切举动又有什么意义?

悦儿不明所以地看着蝴蝶,似乎对她突然的这副神情有些莫名其妙,轻声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蝴蝶假意掩饰了一番,虽然掩饰地并不地道,但是毕竟糊弄一下眼前这个单纯的女孩子还是绰绰有余:没事,有些不舒服。

悦儿倒是很关心体贴的样子,说:真的?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紧?

蝴蝶摇摇头,强撑着精神头,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可能中午吃的东西有些不和胃吧。现在就好多了。

悦儿点了点头说:嗯,我也是经常胃不舒服的,难受起来可真是要命,有次我在外面采访,正好胃痛,那脸色纸头一样白,连对方都看出来了,以为我突发什么毛病了。我是因为一直不吃早饭的缘故,所以胃老是不好,那次可是把我疼死了,后来我就强迫自己怎么的都要吃点早饭……

她就这个胃的问题倒是打开了话匣子,叨叨喋喋,说个不休。蝴蝶哪有心思听她这通啰嗦,当即打断:好了,你想看,就去看会吧,不看的话,我们就准备走了。

悦儿很是奇怪地问:你不去看看?

蝴蝶苦笑着说:我对这些明星没啥兴趣,要不这样,你管你去看,我还有点别的事情,今天下午的采访就到这里,后面我还有别的采访,就不回杂志社了,你也自己安排吧。

悦儿简直如闻圣音,脸上欣喜之色顿显:好吧,我们就这里分手,我去看秀了。

她欢快地跑开了,那边舞台上音乐如雷,灯光闪烁,一双双俏丽的人影从帷幕后闪出,变幻着婀娜的身姿,展示着华丽的珠宝,令人目眩神醉。

就这刹那的时间里,蝴蝶脑子转了又转,的确想了很多,质问,辱骂,抑或别的各种交流方式,但是每一种都觉得伤的恐怕还是自己,唯独觉得,其实自己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女人说话,一句话都不想说,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到她,和她说话都污了自己的身价。

何必要和她说话?人生宽广,各处一个天涯,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个人自有善恶果报。自己若为此事和她无端吵闹起来,反倒是掉了颜面,失了尊严。

想到这里,忽然猛地甩头,走了。

廖英晨看着蝴蝶一直死死盯着自己,还担心着,她是否会直冲上来,尖酸地对自己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或者直接破口大骂上自己几句……她还暗暗思量着,自己该如何应对,如何去为那天的事情辩解辩解,毕竟在她看来,责任不全在她身上,甚至她还认为自己介绍了一位导演给她,还是出自一番好心,兴许只是你们彼此没有看登对眼而已。

第一百八十四章 意外的拥抱

但是她也甚是担心蝴蝶闹起来场面会很不好看,这里毕竟是工作场合,有那么多客户和工作人员在,平时自己也是一派风度优雅的样子。

在这个社交圈里,品味和风度都绝对重要。

但是忽然间看见她一言不发掉头就走了,倒是怔住了,也冰住了,当头被浇了一桶冰。

蝴蝶那种极度嫌恶的表情恰似一鞭子,又狠又辣地抽了她满嘴巴,恼羞愤恨一起涌了上来,差点眼泪都落下,身子几乎都不稳,脚下的高跟鞋颤巍巍如何能承受一副摇摇欲坠的身子?好在此刻身边竟然清净了下来,黑暗中,她默默伸手黯然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她傻子一样直愣愣站在原地,僵了又僵,从头冰到了脚,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股汤汤的羞愧,浩浩荡荡直涌到脑门,吞噬了她整个灵魂和人性。她听见自己内心像个疯子一样在那里吼叫,歇斯底里地咒骂着蝴蝶,一遍遍,但是并没有让自己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深彻难受,越来越觉得有种被污的奔溃,直达骨髓。

连旁边的工作人员一直在唤她都不闻不问,那名工作人员上来推了她一把,却差点就把她推到,她这才缓过神来。

蝴蝶头也不回地出了会场,她觉得里面很是憋闷,在会场外的广场上,她努力让自己深深呼吸了几大口,胸口这股恶气似是平息了不少。她想着:这种女人不值得自己为她生气,是的,不值得。

想着脑子里似乎清明了许多,不似先前这般混混糟糟,倒是生生庆幸刚才自己还算是有涵养地出来了,不然没得为了这种混账女人失却体统,让人耻笑,堪堪不值。

脑子一清明,忽地想到,JJ那里还有个发布会自己还没去。拿出请帖看明了地址,马不停蹄赶过去。赶过去时,JJ的发布会早就结束了,他坐在一群人当中,极有腔调地在为人签名。

蝴蝶微然冲着他打了个招呼,JJ因为手上一直在忙活,就急急说了句:你等等,我这里马上就好了。

蝴蝶识趣地退到了一边无人处,随意看看会场,这是一个偏小的会场,相比之前那个珠宝展,这里的布置可谓是简陋之极,沿着墙壁摆着一排架子,架子上摆着他的摄影专辑,进门处一副巨大的海报上面还是他的摄影专辑的封面。

当然,前来索取签名的读者也并不多,就在蝴蝶走神浏览之际,JJ那边已经打发了手上所有的读者,插好笔套,甚有风度地站起身来,径直走到蝴蝶身后,浅浅叫了句:何无极。

蝴蝶闻声立刻转过身来,不想,JJ倒是一步上前,不由分说给蝴蝶来了个大大的拥抱。这一抱把个蝴蝶抱的东西南北全懵住了。

就在蝴蝶还没明白过来,自己是该推,还是该挣扎,又或者,自己实在该给他来上一嘴巴……他倒是很是识相地立刻松开了拥抱,又伸手主动握了握蝴蝶的手。

蝴蝶被他这一抱,一握,晕了几晕。一阵气血上涌,脚下都变得不稳当了,像是踩在了云堆里,怎么软乎乎的,绵柔无力。

JJ一副惯常熟悉的洒然笑容,平时看起来比较憔悴,因为他整日背着相机城市里乱窜,甚是不安分,为了一个作品起早贪黑不论,还寒冬酷暑不分,也委实辛苦的很,长年累月地就生生练就一副冬天猥琐,夏天黝黑的尊容,总之,一年四季也没个好模样。

蝴蝶估计,他这辈子最好的模样,应该就是新婚那天了。

但今天恰是不同,可能为了出席发布会,看着他从头到脚,算是经过一番精心修饰。胡子刮得非常干净,一点杂毛都没有,从嘴巴下面一直到鬓角,就像是刚刚被野火焚烧过的草原,烧的可算是绝不留情,寸草不留。

头发像是也做过了,或者,是剃过了,比上次看到短了许多,也顺溜了。至于眼角那些密密缝缝的褶子,想必若不经历一些大手笔的动刀拉皮,恐怕很难遮掩掉。

不过,蝴蝶倒是也看习惯了,若是那天他以一种小白脸的样子出现,兴许蝴蝶都会吓得以为认错了人。

蝴蝶工作的关系,也接触过不少摄影师,她手上经常使唤的就有两个摄影师,一个是人物摄影师,一个是风景摄影师,无论是摄影人物,还是摄影风景,他们能扑捉到惊艳的美,但他们自身绝对都没有些许美的地方,走出来,清一色,邋遢随意。

这种随意风,是入骨的。

若是,摄影师队伍中冒出些个耽美风格的雌雄同体,或者,蝴蝶也会热爱上摄影,当然不是冲着摄影去,是冲着可以混入摄影队伍,接触一些这样耽美男人。

意图猥琐,堪堪,蝴蝶脸一红。

JJ今天还破天荒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西服,站在蝴蝶面前,不经意间倒是透出几分,咳咳,潇洒的意味。

蝴蝶摸了下冰冷的脑门子,自己又一晕。

这辈子,用潇洒两个字来形容眼前的JJ,恐怕还是头一遭。

话说,潇洒从来和JJ是不沾边的,他个子并不高,此刻和蝴蝶并排站着,也没高出蝴蝶多少,蝴蝶今天还没穿很高跟的鞋,不然,也许还能一览众山小。

这世上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天生就是男人堆中的丑小鸭,但是他们照样也能活出自己的风格,且个性还相当的好。JJ以他幽默和洒然的风趣味,倒也让蝴蝶从来就不讨厌和他一起工作。

很长时候,总是JJ一路开车,一路说话,他天生是个话痨,蝴蝶天生又是闷嘴葫芦,所以每每一同外出采访,倒也是相得益彰,彼此互补,和谐的紧。

若是路恰又很长,蝴蝶会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昏睡过去,好在JJ此时又变得很是温柔地善解人意,也不打搅她酣然,一路专心的开车,等蝴蝶一醒,他又重新自动开启话匣子,接着上一茬,重新开始。所以每次采访的过程虽然艰苦,但也也有乐趣。

此时,蝴蝶不觉脸又腾地发白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邀约桃花岛

JJ奇怪地看着蝴蝶脸一红一白,很是莫名,不过他今天并不关心这个,他只关心他自己的成就,他希望有人能和他一同分享,分享他的成功。

他本来还担心蝴蝶是否会不来,因为开场的那会子,蝴蝶的确迟迟没有出现,他有心打个电话,但是实在也是脱不开身。好在,蝴蝶还是来了。

JJ轻轻说:何无极,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蝴蝶莞尔一笑,说:怎么会?之前我去参加了一个珠宝发布会,所以来你这里晚了些。

JJ一拍手,说:对了,今天那里有个大型的珠宝展,你也参加那个?

蝴蝶不得不说:那是我们杂志社的客户。

JJ表示理解,说:唔,对了,你们杂志是做时尚的。对了,来,看看我的作品,你知道吗,我申请的国家基金专利批了下来,我的工作室也已经成立,我一直想给你电话,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看,我的工作室就在北外滩,很漂亮的地方。

这客套自然是必须的,蝴蝶说:好啊,哪天一定去看看。

当然蝴蝶也明白,他的邀请并非只是邀请去看看那么简单,只是他不能说的太露骨,蝴蝶也不能答的太*。两下明白彼此的意思,即可。

蝴蝶这里还有些自己的心思,她并不想和JJ走的太近,这些年保持着撰稿人的身份,实在是个最最舒适不过的身份,若是你到了他那里工作,这种平等的工作关系一旦打破失衡,很多彼此间的感觉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

所以,JJ其实邀请不是一次两次,但是蝴蝶这里一直守着底线,不能正面回复。

所以,此刻,JJ的眼神显得是有些复杂,但是他显然也不想逼得太紧。

他主动退后一步,若有所思地浅浅一笑,瞬间,笑容就隐迹到嘴角边,他离去了片刻,再过来时,手上拿着他刚刚签好名的新专辑,递到蝴蝶的手中,眼神变得很骄傲,散漫的骄傲:你看,这就是我的新书,这本送给你,你回去可以好好看看。

蝴蝶很认真地接过,然后放到包里,再以一种更为认真的态度,诚恳地说:我回家一定会仔细看的。

JJ看出了蝴蝶有走的意思,显然有些不愿放手,那种骄傲的情绪像火焰一样点燃着他灵魂深处某一个点,蝴蝶所不知道的那个点。他靠近蝴蝶,然后一字字,清晰地说:无极,明天我们去桃花岛玩一次吧?

无极?

这一唤让蝴蝶一晕,一颤。

后面紧接着的那句大白话,再再不过的大白话,意图显而易见。

蝴蝶又是一惊,一晕,一哆嗦。

这是哪出?

蝴蝶看着JJ,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有些懵,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的邀请,虽然他的邀请看似很简单,但是你若是简单估量一个男人的邀请,那你就实在太简单了。

这世上,男人这种动物,从来不会冒然纯真无暇地邀请,而且也从来不会简单,而不含任何目的地去邀请一个女人。

蝴蝶认识JJ已经很多年,她从来都认为JJ是自己的合作伙伴,而且JJ也从来没有任何超乎合作伙伴关系的表现,别说表现,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这人世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甚是奇妙,有些人会怦然心动而一见倾心,有些人会让你力生反感讨厌,有些人会让你沉入记忆,有些人你和他相处,是怎么都不会考虑到那方面去的。也许就是通常所说的,君子之交淡若水。

JJ就是这种人。

你甚至都感觉不出来,他到底是否喜欢你,或者喜欢女人。他看着你时,都意识不到他是个眼睛里会有你的男人,居然心底也有暗流涌动?

这不吝是天大的笑话?

他给人一种工作狂的感觉,成天谈的就是工作,理想,事业。若非他的确已经结婚,蝴蝶甚至都认为他会不会是个性冷淡的男人。

当然,应该是某类婚后性冷淡群。

爱也爱了,婚也结了,女人那点子事情也了然于心,女人的躯体原来也有瑕疵,床事不过是编好码的程序进程,永远这些步骤。

总之,该经历的统统经历了,就不剩下什么好奇以及蠢动,不再会成天漫想着驿动的心,跃然的情,藏匿的好奇。

他热恋的对象,他的全部爱的世界,应该是摄影。在摄影上体现了他全部的热忱,此外,他对别的完全没有感情。

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蝴蝶一下,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蝴蝶。如此的轻慢漠视,还是蝴蝶接触的男人世界中绝无仅有的一个特例。

最初那阵子,一向自负的蝴蝶甚至为此还有些小小的黯然,不过后来就适应了他淡的和白开水一样的目光。

一直以来,蝴蝶就是这样的感觉,所以说实话,蝴蝶也觉得和他工作很轻松,随意,不用太在意自己。对蝴蝶来说,性冷淡的男人,工作狂,或者断袖的男人,其实相处起来远比正常男人实在的多,也干脆的多。

人生真的不需要太多拖泥带水,纠缠不清的感情和关系,让本来沉重的人生显得很是冗繁。如今的蝴蝶只想,干干脆脆的活。

蝴蝶忽然想苦笑。一直误认为的性冷淡男人,居然想和自己一起去桃花岛?这堪堪不是自己看走眼了是什么?

反之,理所当然,JJ也应该这样看待自己。所以无论如何,蝴蝶是不能够接受的。开始如此,现在如此,今后亦是如此。

蝴蝶正暗暗思索着,该怎么体面而堂皇地拒绝这样一个甚是突如其来的邀请,不要伤了彼此的尊严,也不要显得不合时宜的决绝,须得婉转而不露一丝痕迹。

这委实有点困难。

蝴蝶真是很犯难。她搜肠刮肚,一时半会没有想到很好的理由。但是情况紧急,又不容她慢慢想法子。明天是个休息天,但不意味着她可以和他外出游玩。

蝴蝶也知道,桃花岛的确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在一片汤汤的湖泽当中。

第一百八十六章 爱的心机

一个天然的玲珑岛屿,上面居住着当地的渔民,他们打渔为生,但是独独让人赞叹的是整个岛上天然生长的桃林,一华映天,灼灼妖妖。

蝴蝶甚是诚恳地说:真是不巧,明天我倒是单位还有些事情,恐怕不能接受你的邀请了。不过,我也听说,桃花岛是个很美的地方。的确是很美的地方,只是,我们单位如今正在整顿期间,一直说要改版,这不,双休天都不放过我们,让我们每个栏目的编辑重新思考一个方案出来,我正在为这件事感到头疼,呃,真的很是头疼——我也很不好意思,呃,——

情急之下,蝴蝶居然脱口就来了个勉强还算堂皇的理由。

倒不是无中生有,改版之事却有,还是上一次的编辑会议上,老板和总编像是底下透过口风一般,齐齐提及了改版和整顿。

原因很简单,杂志的销量不好,广告收益不尽人意,老板感觉每个月掏出的钱不能换来更多的钱,自然有些坐不住。

这一期期的都是在烧钱,烧的还不是一点点的钱。大把大把地往火里扔,问题是连个亮堂一点的火星都没瞧见。

要知道,这年头,出来做生意的没有人是纯粹为了慈善而来。即使摆着先做市场,而赚钱的口号,若是半年还赚不到钱,自然就开始不耐烦了。

不赚钱的杂志,就不是好杂志,如果一本杂志全是广告,就算没有任何内涵,但是每个月有成堆的广告费进来就足够证明是好杂志。

有一阵子老板甚至很羡慕那些满是贴着狗皮膏药一样广告的杂志,那些广告中甚至有很多卖补药的,但是人家赚的是真金白银。

此外,即使是打着慈善幌子,专做慈善的那些机构,背后蝇营狗苟藏匿的黑幕足够一本甚是狗血的大剧了。

所以,盈利与否,是最最说明一个公司营运是否良善的至关因素,和唯一的检验标准。

老板显然觉得很不良善,不良善的根由自然而然就归结为所有人没有做好自己的本分,糟蹋了她给你的钱,或者说,你们没有实现自己在这个公司的价值。

甚至,她都有些不待见总编,会议上那些针锋相对的话语,那些彼此暗藏丘壑的眼神……让在场所有开会的人都暗捏一把冷汗。

大家私底下也有议论,似乎老板的很多意见都和总编相左,有人甚至透露,老板准备要换总编。蝴蝶心下一片澄清,若是换了总编,那么整顿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了。说不定都等不到总编被整掉,而先整了自己。

世事无常,得过且过,且过且珍惜,不是当下通用的话语?

说完之后,蝴蝶自我感觉像是卸掉一个包袱,甚是轻松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JJ到底也是个城府极深的男人,面对蝴蝶这番说辞,他脸上没有任何起伏,甚至连瞳孔都没有收缩一下,看来也是训练有素,只是说了句:哦,那么以后再说吧。

他如此的平易近人,如此的善解人意,果真如此?

蝴蝶也不愿去多想,有了这个稳稳的平台,大家都可以甚有风度地稳稳着地,不惊起一丝衣袂,相当华丽,蝴蝶很是满意,心下拍拍双手,真可谓是,争渡,争渡,不惊起一滩鸥鹭。

JJ对自我的把控和掩饰之高妙,让蝴蝶很是惊讶。认识至今,算是重新审视了眼前这个男人,果然不同寻常。

他快速切换了话题,由那个缥缈旖旎的桃花岛转回到他当下的出版物,接着开始侃谈他那些宏伟的目标,哪些实现的,哪些还有待实现,天花乱坠。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里,像是天女散花般从天绽放,堪比那桃花岛的桃花还要烂漫和多彩。

蝴蝶的耳朵算是被生生折磨了半个小时,头晕脑胀。

说来奇怪,说的人倒是生津止渴,听的人却是口干舌燥。还要不断应承赔笑,他是发挥淋漓过瘾,蝴蝶却听得委实痛苦无奈。

末了,来了一通无名的电话,总算是意外拯救了惶惶然的蝴蝶。

她觉得今天实在是要嘉奖这个打电话的人,打得忒是时候,忒是必须,忒是久逢之甘露,滴滴都滋润到了蝴蝶的心坎上。

若是这个人就在对面,蝴蝶都忍不住要去拥抱一下。居然这个时候想到打电话,可谓求之不得哉!

她拿出电话,冲着有点刹不住车的JJ,嘻嘻一笑说:我去接个电话——

一切戛然……

蝴蝶脑子里一晃而过很多有可能的人,甚至可能是些骚扰电话,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她快乐地简直想要去拥抱一下的打电话人,竟然是庄有生。

庄有生的语气有些迟缓,那种思考了很久过后终于决定执行,但是执行了之后还是有些疑虑,顿了顿,有些懒洋洋,只听他说:何小姐,是我,庄有生。

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还真是让蝴蝶深感意外,不过如今听到这个声音,蝴蝶心里就像是一缕暖阳顷刻洒过,淡淡朦朦,带点说不出的亲切,蝴蝶软了口气说:哦,庄先生,你好。有事吗?

庄有生略略深吸了口气,然后稳稳地说:许久不联系,不知道你如今可好?

那缕阳光似乎更为强烈了些,暖意中带着点火辣,不过刚好让心底有热融融的感觉,蝴蝶不假思索地答道:很好。

他沉吟了下,然后说:昨天看到你们最新一期的杂志,看了你的文章,觉得写的很好,真的很好——

咳咳,蝴蝶一口气差点呛住,忽然咳了起来,这出的一期杂志都过去了半个月了,昨天才看到,这未免,未免也,咳咳,算了——

蝴蝶勉强平息住,答道:哦,是吗,你喜欢就好,我们老板可是很不满意,说简直糟糕透了。

庄有生显然皱了皱眉,声音有些疑惑,说:为何?我看比大多数乱七八糟的杂志做的好看多了,我这个从来都不看杂志的人都能看完一本。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易的一天

蝴蝶干干地笑了说:老板可不是这样想的,商人毕竟是商人,他们字里行间看出的是财字,他们也希望字里行间冒出钱来,而不是情字。

说到最后一个情字,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帖,但已经爆出口了,来不及回撤。

庄有生并没在意,低低笑了笑,然后说:看来你们也很无奈?

蝴蝶叹了口气,说:岂止是无奈,日子不好过的很。

庄有生沉吟了下,然后说:明天我想请你出来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闲的时间?

哈,这才是今天这个电话的中心,前面亏得他还说了那些开场白,对于这样一个严谨内向的人来说,还真是不容易。

蝴蝶暗暗惊讶:今天怎么了,人还没去桃花岛,倒是桃花像是受到了感召,已经接踵而来了?

只是,这个邀请倒有些为难,毕竟自己和庄有生的关系有那么点不同寻常,她能感觉出庄有生时时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个不一样。

而且,上次的事情自己总还是欠了一个他的人情,大大的人情,她时时想起,一直压在心头,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还他这个人情。当然,他这边可能是无所谓,但蝴蝶这边却不是这样想。

蝴蝶笑容已经干结,都快在嘴边揉碎了,她闷在那里,没有回答。

庄有生自己在说:明天我有个画展,想邀请你也前来看看。

难得他这个惜字如金的人,却为了这画展还打了这通电话。不过,哦,原来是画展,早就听说他要举行一个个人画展,筹备将将也有一年的时间了。

蝴蝶悄悄走出JJ的会场,这个电话,委实不便让JJ听见。

JJ不知道何时也已经忙别的去了,她瞥了眼背影,然后找了个无人的僻静处。

蝴蝶支吾着说:明天吗?

庄有生说:明天下午。

蝴蝶想了想,这个人情迟早是要还的,既然这样就顺水推舟还了吧,省得结在心里,也腻味,不就是看个画展,人家还这样一本正经的来邀请,已经和他往日的风格完全不同了。想到这里,蝴蝶居然天真烂漫地放下心里负担,欣然说:行啊。

庄有生缓缓说:地址稍后我发到你手机上。到了那里你就说是找我的,就行了。

这一天过得还真是丰富多彩,起伏跌宕。

辞别了JJ,蝴蝶在回家的地铁上一直在痴痴呆呆回忆发生的一幕幕,觉得自己心情很不平静,这样不平静的心绪,有必要让自己独处一段时间。

脑子里乱哄哄,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激动,很是纠结。就连此刻身边发生的事情都全然不闻。

那边一对男女正吵得很凶,那女的一把抓过男的手机,想要看他手机上的内容,那男的自然不肯,伸手去夺,两个人你推我搡地,就纠缠到了一处,喉咙不免有些超过地铁内适宜的分贝。

所有人都瞪着一副不看白不看,白看谁不看,看热闹的嘴脸,车厢一边晃动,热闹一边瞅着,人生完满。

唯独蝴蝶低着头,一个人想的很沉,而且一个下午也觉得很累很乏,摇动的车厢让她有些昏沉,就算是一个雷劈下来都可能恍然不觉。何况身边这对男女的吵架,倒像是午睡时迷糊中耳边隐约传来楼下那些唠嗑的老人交谈。

任何吵架,若不及时制止,通常会快速上升到一个等级。

那女的被男的不知何时推了一把,一个踉跄没站稳,随着地铁的惯性,忽地滑向蝴蝶这边,旁边坐着的人呼啦全散开了,自觉散开一个空挡,这女的就没了阻力,直直向前滑去。

本来应该摔个仰面朝天,兴许她觉得这姿势忒不雅观,居然在紧要关头,一个鹞子翻身,来了个雅观的狗啃屎,一个向下,扑到了蝴蝶的身上。

蝴蝶着实被吓了一跳,看着腿上的女子,那惊讶的表情比女子脸上的表情更加逼真动人。

车厢里居然有人没憋住很不地道地笑了出来。轻轻的一声笑,随之换来几声陪衬的笑就不轻了,而且显得有些故意。

这笑声,太不厚道了。也不知道是笑那个衣冠不整的女的,还是笑蝴蝶被人家扑的完全没了主意,那副痴呆的尊容。

这女的倒是久经沙场的老练,脸色不变,站了起来,稍稍拉了把衣衫,一个破口骂过去,那男的此刻已经安然无恙地坐回到他原先的位置上,那女的骂完之后,居然也没了下文,重新也到男的身边一屁股坐下,男的继续看手机。

蝴蝶在那里,涨红了满脸。

热闹结束,所有人都立刻回到自己原先所处的地方,随着车厢,进入下一站。

蝴蝶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包,忽然发觉对面坐着的一个小男孩,正睁着一双鬼机灵的眼睛贼溜溜看着自己,好像憋着一股子笑,没完全笑够的样子,刚才那第一声轻笑难道就是他笑的?

蝴蝶故意狠狠地,凶恶地瞪了他一下。

他居然很不友好地冲着蝴蝶还扮了个鬼脸。

蝴蝶忽然很生气,很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一点都不懂事的小屁孩。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教训他了。他身边的一个时髦的女人,伸过胳膊搂了搂他,让他往自己软乎乎的怀里带了把,然后用一种极细腻的声音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汉堡王还是肯德基?

这种教育委实有效。堪称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教育了。

这会子轮到蝴蝶憋着一股子气,好不容易等到下车了,她居然发现那个男孩最后又对着她吐了口脏兮兮的口水。

蝴蝶差点气晕。

在蝴蝶的三观中,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种顽皮乖戾的孩子,完全就是一副被宠坏的样子,娇宠蛮横。偏偏这种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上宝。

蝴蝶不得不嗳叹一声。

这世道,如何不世风日下哪?

走出地铁站,蝴蝶想了想,没有回潜水鸟那里,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发现家里那尾顽强的金鱼忽然死了,孤独地翻着肚皮,飘浮在水面,瞪着大大无神空洞的眼睛。

第一百八十八章 梦里怎知那世

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死的,也不知道它临死时最后一眼的世界是什么的样子,一切都成为了疑问。

蝴蝶看着它,很难过,就长久地呆在鱼缸边上,想着,它居然陪了自己两年多的时光,多么的不容易,这两年来,它无数次面对过死神,都顽强地活了过来,原来最终还是难逃一劫。只是,这死,有些蹊跷。有点异次元的悲哀。

人,若是知道自己的一生其实就是个异次元的游戏,那该多么恐惧和绝望?

蝴蝶忽然感觉脊背都发凉了起来。

这鱼的一生,就是个异次元的悲剧。所以它最终选择了死亡。

蝴蝶颤抖着双手把它从水里捞了起来,它那么软,那么柔弱,那么无助,那么吊诡,它苍白无力的挣扎的一生,难道不是每个行走在这世上的人的一生吗?上帝,或者,万能的那个人正坐在时空,幻世,宇宙之外的某个空洞的至高境界,俯瞰着这一巨大的鱼缸。

每天,很有心得,很优雅,很冷漠,很理性,很不动一念地看着鱼缸里的芸芸众生,如何跑着,奔着,欢笑着,哀哭着,嗔痴着,走完他的一生。

蝴蝶忽然迷惑,自己和这一尾金鱼有什么两样?

那些新出生的婴儿,不就是一批批被送往异次元方阵的新战士,或者新的牺牲者。

蝴蝶很是虚弱地站起来,在花盆里挖了个小小的坑,埋葬了它,它小小的身躯本来就不需要太多的地方。这两年来,它居然就没有长大过。蝴蝶不免洒了几颗无妄的眼泪。如今这房中再也没有生灵陪伴和等待着自己了。

蝴蝶感觉胃里一阵阵虚空的痉挛,忍不住倒在床上,感觉眼角很是潮湿,但没有理会,然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身轻如燕,飞翔在高空之中,可以俯瞰到身下绵延的山脉,还有零落的城市,不过都是静默一片。

远方是那个她梦里熟悉的地方,“一念观”。

山风萧肃,一念观依旧巍峨耸立,高大的山门,是一道无声的天堑,阻隔着两重世界。

蝴蝶感觉自己轻飘飘可以跃上山门,鹞子般立在山门的门楣上,瞭望着远处,那一抹淡灰色的天际,看着很是厚重压抑。

不过那种乘风而去的感觉,实在很是心旷神怡。

她记得,自己就是喜欢这样望着天边,可以从日出坐到黄昏,从傍晚坐到黎明。就像一座雕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也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这静默的天地足够她凝神静思,神思可以飘到很远,完全不受束缚。她也喜欢这样听着前面大殿上雷雷洪亮的钟声,还有吟诵顿挫的经文。

她觉得,自己似乎经常这样偷偷溜出大殿,溜出一念观,这个高耸的门楣,一直就是她独坐发呆的地方。

那些忙进忙出,忙的不亦乐乎的道士们,有时会里里外外找寻她的踪迹,她却像是懒散的猫咪,看着主人急得团团转,自己却至高临下,看的甚是清闲和逍遥。

等所有人都找的绝望了,她忽然会飘然降落,一片浮云般落在大殿之上,拍拍衣群,慢慢踱着男人模样的方步,背负着双手,消失在一众人的视线中。

她本来就是这一方山中的不速之客,她的来和去一直都是如此的琢磨不定,任性随意。但她确确实实是这一观寂寞的道士们倍加呵护和守护的精灵。

他们做着早课和晚课时,她都可以肆意地在大殿里飘忽来去,甚至坐到师傅的边上,学着他的样子,兀自嗤嗤地笑。

师傅敛眉低目,从来就不责怪,也不动怒,一动不动,只是低低说:蝴蝶,不要调皮。

夜晚道士们都准备睡去,她会在各个房间里捣乱,偷了某个师兄的睡衣,或者拿走一只鞋子,让那师兄准备下床解手时突然发现自己的鞋子没了。

偶尔她还会化身进入他们的梦境,看看他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梦。

若是梦委实不有趣,她就会擅自动下手,帮着修改一下梦境,增添一些情景画面。

譬如,让他忽然梦见一个窈窕的美女,秋波粼粼,盈盈招手。若是一些修为不高的小道士,保不准这一画面就直接引向了下半截春梦。她满意地隐迹梦中。

有时她会添加一些更加有趣的事情,让梦中的道士忽然摔跤,或者在街上行走时莫名其妙被人追打……各种各样,纯粹依着她今天心情好与否。

通常第二天,那个一脸黑色的道士,就会跑到后山腰里,找到坐在花树下梳理头发的蝴蝶,愤愤质问:蝴蝶,你昨天又到我梦里瞎搅和了?

蝴蝶漫不经心地抬起一双细细,朦胧的眼眸,像是有穿透力一般,透过他,看到别处,说:昨天我高兴。

若是某个师兄很是用功,深夜还未睡去,她就晃到他身边,坐在烛火前,拿着一杯茶,煞有介事地帮他研墨。

这位师兄就会责问她:蝴蝶,你今天到底躲到了哪里?师傅还以为你又跑到外面玩去了。

她知道自己实在是个很不安分的精灵,她的确外出游玩过很多次,只是因为这里的生活太寂寞,她总是坐着门楣上,望着那天际处的一片繁华色线。

她从没去过那里,她平时外出游玩最多的地方就是一念观四周的深山里,有一潭天泉,清澈见底,她在那里沐浴过一次,水很清冽,水面有淡淡的雾气。她喜欢去那里嬉戏一下。

但是她最想知道的地方却是那一线繁华落落的尘世。

忽然有一天,观里来了一众善男女,他们不远迢迢,慕名来此祈福做法会,随行当中有个相貌倜傥的公子哥。

那天他痴痴坐在花树前,一直喃喃不休:我家后花园虽比不上御花园那般大,但是也是这世间少有的好园子,几乎包罗了这人世所有的奇花异卉,今日一见,简直不能相比。这姿态,这神韵,果然非凡尘所有的奇物。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女友是份单方面合约

这一念观是个仙处,居然深藏着如此美丽的树?就这一树的枝叶就压过世上所有的繁花了。

梦境总是零零落落,从来拼凑不起一副完整的画面。

每每从梦境中醒来,感觉似一晃度过了冗漫的人世,那种疲惫和萧索意味,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

蝴蝶不知道自己混混睡了多久,醒来时,感觉天色已暗。她浑浑噩噩坐起来,身上一阵阵发凉。

就在她起身想去看看手机现在几点了,摸了把发觉手机不在身边,想起回来时还没碰过手机,手机就一直在包里搁着。

于是晃悠了下走到外面去找包,包搁在门口的鞋柜上。拿出手机一看,唬了一跳,居然有六个未接电话,全是潜水鸟打来的。

她刚想回电话,已经听见门铃响了,打开门,潜水鸟一脸疑惑地站在门外,看着她就问:我都打你那么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

蝴蝶脸上肌肉抽了下,没有啥表情,一副午睡没醒的样子,只是转身进了里面,边走边说:手机在包里,没有听见。

潜水鸟有些没好气,换了鞋跟着进去,说:我打了一下午电话,本想叫你出来吃饭的。你不接,我也只能回来了。

蝴蝶还在为一下午的事情不痛快,闷闷说:你自己吃也行啊,我今天很累,所以就睡了会儿。

潜水鸟听了似乎也有些闷,问了句:你怎么了?

他看着背影,忽然伸手拉了把蝴蝶,把她揽入自己的怀里,吻了吻,然后轻声说:好了,别这样。

蝴蝶抬头看着潜水鸟的眼眸,年轻的,漆黑的,闪亮着动人的光彩。不觉心软了,轻声说:我们出去吃吧。家里没啥东西。

潜水鸟还是搂着蝴蝶,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呼吸有些沉重,眼眸中忽然多了点说不出的意思,这意思,蝴蝶不懂就不应该了。他的手下意识在加力。

蝴蝶忽然想挣扎。不知道为何,每次和他亲热基本都在他那里,却是没有一次是在自己。

在蝴蝶的世界里,他的家和自己的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境遇。在两个境遇里,蝴蝶自然而然承担了两个角色。在他那里,是他的女友,在自己这里,是自己。

这两种角色的不断转换,也让蝴蝶能够有个轮回空隙。当对自己女友这个身份处腻的时候可以回到自己这里,快速切换回自己的原始身份,像是充电修复一般,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然后可以重新继续完美地投入到他的世界中。

隐晦的说,蝴蝶觉得自己不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充当女友。这会让她窒息。

当然,若是长久地处在自己原我的这个身份时间太久,蝴蝶就会懈怠下来,懒散下来,好像从一场马拉松赛场上退下来的运动员,一旦退下,肢体会松软,精神会涣散。

爱情这场马拉松,拼的是实力,是耐力,持久度和忍受度。

蝴蝶意识到潜水鸟的动机后,手上也没闲着,她并不想打破规律。在他那里生活,是从一开始就定下的规律和规矩。

虽然没有经过任何口头协商,或者约定,但是在蝴蝶心里已经默默定下了,单方面的合约。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执行得非常完美。

潜水鸟也从来不会就这个事情,到底是睡在你这里,还是睡在我这里同蝴蝶有过任何争执。

其实对潜水鸟来说,睡在哪里都一样。他根本都没考虑到那么多,那么深。之所以每次总是习惯去他那里,是因为,他的床要比蝴蝶家的床大多了,也结实多了。而且他也习惯在自己领域里和蝴蝶生活。

蝴蝶那些小心思讳莫如深。

她反抗了。

潜水鸟睁大眼睛,莫名地看着蝴蝶,觉得她今天的这通无谓的折腾毫无意义,又不是第一次,有必要这样浪费彼此的精力和体力吗?

一旦*形成一种模式,男方很容易习惯走流程,他会不习惯突然被反抗,特别是自己并没有任何做错事的情况下,这种反抗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潜水鸟显然有些生气。他一把横抱起了蝴蝶,直径往屋里走。

蝴蝶不知道该如何让他知道,自己不是想拒绝他,而是不想在自己家。

只是这种想法,理由实在有些站不住脚。

潜水鸟把蝴蝶放到床上的同时为了防止蝴蝶从床上来个鲤鱼打挺地跳起来,用自己强大的身躯封死了她逃离的任何缺口和缝隙。直接在她身上加了道厚实的防线。

不过,他还是附在蝴蝶的耳边,轻声体贴地问了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个自然不能作假,身体非但没有不舒服,好的不能再好。

蝴蝶眨着眼睛,看着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潜水鸟,他的渴求很浓烈,而且很坚定,显然没有充分的理由很难拒绝掉他。

蝴蝶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什么。

潜水鸟看了她会儿,嘴唇重重压了上去。

晚上,他们两个在一家小面馆一人吃了一海碗的浇头面,面做的很劲道,浇头都是现炒的。吃面时,蝴蝶忽然想起了明天的事情,就对潜水鸟坦言:明天我要去看一个画家朋友的画展。

潜水鸟听着,唔了一声,然后说:什么时候?

蝴蝶打开手机看了看庄有生发来的信息,说:下午四点。

潜水鸟就说:好啊,那我明天就去加班。

蝴蝶淡淡说:你不想和我一起去吗?

这话蝴蝶其实是试探性地问问,她觉得坦诚很必要,这事自然是不能隐瞒的,但是叫他一起去,其实是故意一说。她静静等着他的答复,留心观察着他的表情。

这方面潜水鸟并不是个多心的男人,他也从来没怀疑过蝴蝶,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蝴蝶。

想都不想就说:我去干什么?我又不懂画,你自己去就好了。要不,你好了就给我个电话,我们也好在外面逛个街。

蝴蝶打心里觉得这个安排很不错,就说:好的,我那里结束了就给你电话,我们去北外滩逛逛,要不,去看电影,许久没看电影了。

第一百九十章忽然造访的客人

就在简陋的小面馆里,一张油兮兮的木桌上,两个人欢快地决定了第二天的安排。

不过吃完面条,潜水鸟还是拉着蝴蝶,一起漫步散了会儿街,一路溜达着,买了些草莓,买了几只柠檬,蝴蝶打算做点柠檬蜂蜜水,可以兑着喝那瓶新买的威士忌。

她很想在略醉的情况下,带点诗意,带点浪漫,带点情致,和潜水鸟好好共度这个周末的夜晚。

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入夜后的城市还有些暖融融的感觉。那些迫不及待春天的人已经穿起了薄薄的T恤衫,下面露着脚踝的九分长裤,轻松地走过长街,堪堪是一道道风景。蝴蝶挽着潜水鸟,一路看,一路走。

两人散漫地在街上逛了一圈,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潜水鸟刚欲开门,伸手触到门时,门居然自己就开了。潜水鸟猛地一惊,全身刷地像是通了电流,瞬间紧绷住了。

他顿了顿,然后下意思地回头看了眼蝴蝶,示意她不要出声,蝴蝶感觉情形也不对,脸色变了变。

潜水鸟有所顾虑地轻轻推开了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声熟悉的笑声:盈盈啊,你先洗把脸吧——

这声音原来是老妈的。潜水鸟这会是真的惊呆了。老妈一声不吭,提前连个招呼都没有居然就来了魔都。

潜水鸟站在门口,忽然间很是迟疑,这一步的门槛让他感觉很为难。不过这迟疑和茫然也只是一刹那。因为老妈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正用一种很是自豪且得意的神情看着他,像是在夸耀自己:看,老妈还不算太熊吧,自己也能过来。

然后听见她说:怎么样,没想到老妈自己来了吧?

是啊,的确没想到,怎么都想不到,最最想不到的就是这事了。

潜水鸟看着老妈,目瞪口呆,完全僵了。

他内心一片纷乱,一阵揪心,一阵不安,心底那片担忧很复杂,如同平静的湖被砸下了一块巨石,水花涟漪就翻腾了起来,连湖底一众水生动植物都毫不留情地被搅到了光天白日之下。

他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不过他天性沉着,这些年的历练更让他趋于稳健和成熟,就这当下,脑子里已经飞轮般快速转了各种念头,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潜水鸟唯独奇怪的是,以前叫老妈来,她都不愿来,说那里有她的麻将搭子,魔都的伙食怎么怎么吃不惯,还有来一趟要转车怎么怎么麻烦。眼下到好,不请自来,都不嫌麻烦,不嫌伙食,也不嫌没朋友了。

不过让潜水鸟更加惊异和意外的是,不但老妈来了,顺道她居然还带来了那个盈盈。

她正从卫生间出来,显然刚洗了把脸,看上去还湿漉漉的,她猛地看见了潜水鸟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门口,就甜甜一笑,主动招呼:应哥哥,你回来了?

这叫什么事?

潜水鸟看见这两个人,从头皮都麻到了脚趾间,他唯一担心的是身后的蝴蝶。

他至今还从未和蝴蝶讨论过什么时候和自己妈妈见面这件事,他不是没想过,但是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因为他也觉察出蝴蝶对此事很排斥,回避。

依照自己对这两个女人的了解,她们两个人的个性虽然并不对立,但绝对是合不拢的那种。

一个叫炸,一个叫阴,你那里炸开了锅,她绵里藏针地不露声色,却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冷漠。

他也深知,蝴蝶只是想和自己过,仅仅是和自己过,她眼中的爱情世界是绝对很干净的那种,没有什么,只有你和我。

而且她很脆弱和敏感,眼睛里一点点都禁不起沙子。若是她知道自己老妈会反对……他忽然颤抖起来,他都不敢想这些年自己的努力可能就会白费。

这才和蝴蝶过了些日子的快乐生活,让他人生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幸福和满足。

心里一片澄清,今天遇上的麻烦还不止一点点。虽然他也想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下去,但是他知道自己和蝴蝶毕竟不同,她孤身一人,而自己还有个老妈,他想过各种方法如何让她们两个能彼此接受对方,怎奈至今还没想出了好主意。

他就想:反正妈妈一直住在老家,自己这辈子是要在魔都和无极生活的,两地相隔那么远,只要让她们两人彼此不遇上,有些事情等时间慢慢解决。

他就是这样侥幸地安慰自己:时间长了,妈妈总会理解的。又或许,时间长了,蝴蝶也总能接受的。不过好在,她们是完全不会住在一起的,这点他还是很有信心和把握。

眼下,到了他摊牌的时间了。

他要向双方扯清楚这当中的关系,还真是有点困难。一想到这里,不觉很是不安,他自己都不清楚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

忽然间,他很想埋怨妈妈,来之前为何就不通个电话?如今自己被搞得措手不及,防不胜防的。

他神色陡然转变之时,妈妈袁玫显然有些不明白了,似乎看见自己来了还有些不高兴。她就有些生气了。

不过毕竟高兴的情绪占了多些,就没在意那么多,一脸笑容,说:疏影啊,还愣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啊,老妈这次也没问你,就自己带了盈盈过来,她想到这里来找工作。

潜水鸟有些阴沉的说:妈,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

妈妈看他一脸严肃,也不由自主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哦,什么事情?

潜水鸟转过身子,静静地看着那里比他更懵,脸色更难看,表情更惶惑的蝴蝶,拉起了她的手。

她的手一片冰冷,就好像一块寒冰一般,让他的心不由为之一颤,接触到她手指的瞬间,她本能地缩了缩,但是他用力握住了,眼神很镇定,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中了,他内心渴望,蝴蝶能够理解他,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然后拉着蝴蝶,走进房门,他神情很庄重,口气很坚定,声音有些刻板,但足够说明一切:妈妈,这是无极,我的女友。

第一百九十一章尴尬的见面

接下来,换了潜水鸟的妈妈脸色顿变了,好像嘴里被塞了个酸柿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她横咧着嘴,那满脸的笑容好像揉捏的泥人,说不出的古怪,她张大了眼睛,痴痴说:女朋友?你怎么——小子,你怎么从来就没有说过?

她最后总算是明白了,看着儿子和这个女子璧人一对地站在自己眼前,手拉着手,世上还有比这更明确的事情吗?

再不懂的人,也该明白了。

忽然间,她变得没好意思起来,因为身边的盈盈正乐呵呵看着他们三个,儿子既然都有女朋友了,那么自己还带着盈盈过来倒是干什么?

她干笑了下,到底过来人,快速转变面孔,然后说:哦,进来,快进来吧。这是我老家的好朋友的女儿,叫盈盈,她今年刚毕业,想到这里来找工作,我就顺道带过来了。

妈妈袁玫那里开始自己解释了起来。

潜水鸟拉着僵硬的好像一块木头一样的蝴蝶走了进来,四个人就奇怪的在小客厅里落座。

妈妈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蝴蝶,就那会子,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不知道有几圈了。看着看着,算是舒心的自己笑了笑。

倒是盈盈果然是个很识趣的女孩,她早就理清了眼前的景象,就悄悄缩到一边,无声做她的旁观者。

她脑子里的想法很简单,来之前就和自己妈妈说的很清楚,她不想在这个小城镇工作,她想到魔都去。妈妈也觉得这事一举两得,若是能成婚姻自然更好,若是没缘,她能在那里工作也行,女儿临走前,她给她魔都的一个亲戚已经去了电话,让他日后照顾一下女儿。

潜水鸟直言不讳地说:这是我妈妈。这是盈盈,在老家我妈妈生病的那段时间,她们照顾过。她妈妈和我妈是好朋友。她想到这里来找工作。

等等,蝴蝶忽然很想喊停时间。

事情显然不是那么简单,蝴蝶不是傻瓜,心智极细密,怎么能看不出眼前这情形背后隐藏了些什么更加隐蔽的故事?

蝴蝶脑子里忽然一下子勾起前阵子潜水鸟刚回来时那副神情。当时自己还很奇怪,怎么过个年,就过的不开心了,有心事了。只是自己当时并没太在意,由此可见,这姑娘和过年他回去显然有关联,这关联还很明确,他妈妈已经在给他张罗婚事这件事了。

就在进门这一刹那,蝴蝶就明白了一切,自己感觉像是被人浇了一头的冰水,从头冰到了脚,连脚趾都麻住了。

不过,她的思维也一片澄澈。

潜水鸟一直以来都在隐瞒这些。

潜水鸟隐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他的隐瞒有他的苦楚,蝴蝶也明白他的隐瞒多半是从自己这边考虑。

只是他的隐瞒却实实在在让那边一颗心焦急和不安了起来。有时候一方的不作为,通常为逼着另一方的不择手段。

这种事,蝴蝶在同事圈里听过一二次,从来没有想到会这样切身地发生到了自己身上。

虽然蝴蝶能理解潜水鸟的这种做法,换了自己,也许也会如此。但是这种行为无疑也正说明了另外一个潜在的问题,就是潜水鸟和自己一样,同样对前途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

显然面对这桩爱情,他和自己一样不坚定,犹疑不决。

这恰恰就刺中了蝴蝶内心最恐惧和忧虑之处,一直以来蝴蝶总是在安慰并说服自己,不过是自己的多虑,事情本没有那么糟糕,但从今天的这一幕来看,显然自己的担忧不无道理。

一个人若是刻意回避自己的困难,恰恰说明了自己在这个困难面前的种种软弱和无能。若是有决心去克服,又何必要一再回避而让问题变得更加棘手。

很多时候,其实蝴蝶并非想回避这个问题,事实情况是她这边单纯的多。

那天和潜水鸟第一次两情相悦时,蝴蝶就打定了主意,这辈子要好好和他一起厮守。这些年的独自生活也让她尝尽了什么叫孤独无依,而且她也是真心爱着潜水鸟,无论是默默爱着他,还是如今赤城的爱着他,那心意是一点都没变过。

她也非常看重潜水鸟过了那么多年又不顾一切地重新回到她身边,足见他的一番痴情,她想,只要他这样爱着自己,今后什么命运她都能够接受。

但是她也知道,他毕竟和自己不一样,自己无父无母,但是他不同,他后面还有个高堂老母,关于终身大事这件事,他不如自己来的随意。

他妈妈到底如何看待自己,这一直是他们中间横亘着的未知数。蝴蝶很忐忑,潜水鸟很含蓄。

从蝴蝶内心讲,她并不想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她也知道自己迟早是要面对这件事。有几次两个人在一起时隐约而小心地触及了这个问题,蝴蝶总是静下心来想听听他这边如何打算。

但是每每到此,就戛然了,潜水鸟会忽然岔开话题,去说些别的,蝴蝶也不好再问下去,想,也许他还没想好。

今天这一幕,蝴蝶心里涌起了一阵郁闷。黑色的郁闷。真不是滋味。

这个晚上,四个人怀着四种不同的心态,对视着,潜水鸟和他妈妈浅声交谈了片刻。

他妈妈面容和善地问了蝴蝶些问题,诸如,工作,学历,家里情况之类的,蝴蝶一一如实作答,她对面坐着,听着很满意。

盈盈很是知趣地说给大家烧点水,泡点茶。

她们其实也是前后脚的时间,就在潜水鸟他们来之前刚到。

本来盈盈在路上就说了,要不要给应哥哥打个电话,潜水鸟的妈妈袁玫就胸有成竹地说,不用,我认识,来过,你应哥哥工作很忙的,不用麻烦他,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给他一个惊喜。

于是足足坐了一天的汽车刚到这里。

她起身去了厨房,潜水鸟自然就跟了进去,因为她对厨房根本就不熟悉,如何知晓茶壶在哪里,茶杯在哪里,茶叶又会在哪个罐子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刀锋的脸色

这些东西蝴蝶都一一重新调整了位置。而且他知道,蝴蝶不喜欢别人烦乱她的东西。

就剩下了蝴蝶和他妈妈两个人,他妈妈毫不犹豫,立刻问出了她之前一直压在心里的一个问题:姑娘啊,你今年多大了?

蝴蝶直截了当地说:我今年36岁。

那边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冰凉的沉默。

蝴蝶心一沉。

蝴蝶坦然地注视着对方。但对方的目光却不那么坦然了,神色变了变,好像突然开始变天了,本来青天白日的,不知哪里飞来了一片黑云,压黑压黑的。

这朵黑云也袭上了蝴蝶的心头。

蝴蝶黯然了一下,知道这个数字还是让对方嫌弃了。

蝴蝶也霎时明白了一切,之所以潜水鸟一直那么回避的原因就在于此。其实潜水鸟内心也是介意她的年纪的。

蝴蝶黯然了又黯然,很想叹息一下,但是当着面毕竟不好,隐忍住了,她颓然地坐在那里,觉得四肢又开始僵硬了起来,从四肢一点点僵硬到心头。

潜水鸟的妈妈此次来本来就是抱着一颗热切的心想成全儿子和盈盈之间的这桩事。

她看出儿子有点不上心,但是她不甘心。所以她找了盈盈聊了聊,也找了她妈妈说了好些掏心挖肺的话,两个妈妈就私下决定,让盈盈和她一起去次魔都。

一方面是找工作,看看那边有什么发展,另一方也是想让他们两个多接触接触,不然总是这样隔着千山万水,这爱情如何发展?况且潜水鸟每年才回来一两次,这次一走,都不知道下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

盈盈妈妈本来还有些多虑,不过回来和老头子细细一琢磨,觉得可行,他们还联系魔都这边的亲戚,让他们安排一下女儿的居住和生活,也就放心让她随着潜水鸟妈妈来了这里。

盈盈只是一心想离开老家来这里,她还那么年轻,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憧憬,她虽然也懵懂地幻想着爱情,但她脑中爱情并不是这样一回事。

她觉得潜水鸟并不是很喜欢自己,她也觉得自己只是觉得他像哥哥一样,至于爱,她也没那感觉。

今天她忽然看见了蝴蝶,从心里觉得这位姐姐长得真漂亮,原来应哥哥的眼光这么好,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应哥哥为何要隐瞒,不早点说他有女朋友了?

她跑到厨房时,先在那里发了会儿呆,居然就忘记了自己说来厨房是干什么的,然后掏出手机,准备给自己这边亲戚一位最小的阿姨打个电话。

潜水鸟后脚也进了厨房,看见她在打手机,就回避了,去拿茶壶烧水。盈盈看见潜水鸟进来就先按掉了手机,想还是等会儿再打。

小女孩做任何事情总是喜欢找个无人的地方悄悄地做,似乎深怕被人家看见了会难为情。潜水鸟后脚进来就已经让她不知所措了。

当然,潜水鸟无意打扰她,他是真的来烧水。他知道妈妈今天真的是坐了一整天的长途车。他劝她好多次为何不改乘飞机,她说坐不来,麻烦,不如长途车方便,就是稍微累点。

妈妈看起来的确又累又倦,脸色都很是难看。

盈盈转过头,笑着对他说:应哥哥,何姐姐真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姐姐。她的皮肤真好,怎么那么白。

潜水鸟一边烧水,一边找茶叶,不知道为何,所有东西被蝴蝶整理了过后,找起来还真是有些费劲,况且平时喝茶都是她一个人,自己没那么麻烦,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说:哦,是吗?下次你可以自己问问她。

盈盈笑呵呵地说:应哥哥,你既然有了何姐姐,为何在老家时不说啊?搞得你妈妈还想凑合我们两个?

盈盈的话,戳中了潜水鸟的痛楚,他一时答不上来,就索性不答了。潜水鸟从之前和妈妈的谈话到现在一直心事沉沉,好不容易找到了茶叶罐子,快速把一切都搞定,他重新折回到客厅。

他的一颗心都悬在那里,委实很不放心把蝴蝶独自一人留给妈妈,他知道妈妈那辣脾气,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蝴蝶?

他急急回来,但是那边的场景已经让潜水鸟的心不免沉了又沉。

客厅一片静默。

蝴蝶僵直地坐在那里,脸色和纸头一样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神色暗淡,看见潜水鸟走来,她居然空洞地就扭转了视线,像只断线的鹞子,肆意飞舞去了。

而妈妈,那脸色比蝴蝶还难堪,隐隐透着丝铁青的死灰色,一脸的怒容虽然是克制了又克制,眉眼间的厉色已经变得和刀锋一样锋利。

潜水鸟暗叫不好。

他知道妈妈的脾气,通常见到这副尊容,定是什么事情已经让她怒不可歇了。今天能这样安静的坐着,没有爆发出来,算是给足了面子。

潜水鸟开始有些惶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他刚刚转身进厨房这一小会儿的事情,战争就爆发了?

妈妈厉色扫了眼潜水鸟,隐约可以听见她鼻子里发出“哼哧”的鼻音。

她霍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直接进了那间小房间。她带来的行李放在小房间的地板上,还没好好整理。

蝴蝶颤了一颤,简直要晕倒的样子。

潜水鸟一步跨到她身边,坐下就焦急着问:发生了什么?

蝴蝶颤声而绝望地说:你妈妈只是问了下我的年纪。显然,你妈妈很不开心。

潜水鸟双目看着蝴蝶,他有些哑然,他知道自己不愿和妈妈提这事的关键就是年龄。

蝴蝶暗含委屈,看着潜水鸟一字字说:你知道你妈妈不能接受的,是吗?所以你一直没有提这事?你妈妈还忙着给你找对象是吗?

潜水鸟神情有些焦虑,不安地说:无极,我想慢慢解决这个事情,我认为,我妈妈总会理解我的。

忽然,他妈妈在房里叫他:疏影,你过来。

蝴蝶站了起来,长长喟叹了一声,满含着幽怨,细细说:今晚我看我还是先回家的比较好,你这里那么多人,你好好照顾你的妈妈,还有你的客人。我回家睡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变身一只精灵

潜水鸟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蝴蝶的双手,急急说:无极,你别这样,我能解决这事。

蝴蝶无奈地一笑,痴痴看着潜水鸟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就不认识他一样,心里居然有了种陌生的感觉,说:你别担心,我只是觉得今天这个情形我不太适合留在这里,那么多人,你也懂我的,我喜欢清静,所以我没别的意思,你不用担心。

他妈妈又在里面叫了一声:疏影,妈有话和你说。

蝴蝶这边拿起包,准备离开了,潜水鸟不舍地拉着蝴蝶,根本无暇顾及妈妈那里在叫他,蝴蝶垂了垂眼皮,说:你好好照顾你妈妈,她坐了一天汽车,也够累的,我没事,明天我们电话联系,我走了,你替我和你妈妈打个招呼吧,我看,她眼下也不待见我。

蝴蝶甩开他的手,趁着他发愣的空挡,快速到了门口穿鞋。潜水鸟还想去追着她说点什么,但是妈妈已经走出了房门,鹰瞵鹗视地冷声说:你没听见我叫你?

蝴蝶打开房门,停顿了下,思索了片刻,自己是否该去主动告别一下,但是一阵涌上来的心酸和不堪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头也不回就走了,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口,倩影无踪。

这一瞬间的事,让潜水鸟根本都没回过神来,妈妈已经在门口大声呵斥了起来:那么大的脾气,谁还没有脾气?……

蝴蝶走后,盈盈很快就走了,因为她给老家的妈妈打了个电话,当然悄悄简单地说了这里的情况。

那边妈妈一听就冒火了,立刻给魔都的妹妹打了个电话让她赶快去接她,很快妹夫的汽车就来到了小区,黑夜中和潜水鸟的妈妈假意客气了一番,就接走了盈盈。

那晚,潜水鸟和妈妈过的相当不愉快。两个人就站在客厅里,一直争执不休。

蝴蝶独自一人离开潜水鸟的家时,满心的忧伤,这种失落的滋味已经很多年没有爬上过她的心头。

那么多年,虽然自己过的孤独,但内心确实很强大,一直很阿Q般的自信。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这一世的人生有任何遗憾和缺陷。

但今天的这一经历,陡然让她觉得自己很卑微。

凭什么自己的人生要去让另外一个人评头论足?爱情本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凭什么一定要对方的父母来评判和否决?凭什么要成为对方取舍的条件?又凭什么对方可以用一种肆意而一点不客气的目光来省事度量自己,那种感觉好像自己就是个拿着求职信前来应聘你儿子老婆的应聘者?甚至年龄都成为了某种可以嘲弄和批判的地方?……

蝴蝶一路走,一路恼羞,一路愤慨,甚至还觉得闹心的卑贱。

是的,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卑贱,就在潜水鸟妈妈那凌厉的一眼中,她毫不留情地剥落了蝴蝶所有自诩为高尚和尊严的外衣,让她原本伪装和暗藏着很好的华丽人性粉碎了一地,对方甚至还幸灾乐祸地在上面故意践踏了一下。

蝴蝶简直无法忍受。

她脚步越来越快,简直飞奔了起来,一边狂奔,一边感觉泪流满面。

她忽然开始后悔,自己干什么要和潜水鸟在一起?自己为什么就割舍不掉对他的思念?自己为何要这般自取其辱?本来自己活得何其潇洒快活,上班看剧听音乐,为什么要自己往坑里跳?

爱情迷了眼……多少女人就是被爱情迷了眼,迷了神智,最后落得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

这些念头针一般扎着她的灵魂,让她不断哆嗦,不断寒噤。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家,一脚踹了门,也不管这重重的一脚是否会影响到周围邻居午夜的休息,她全然顾不得那么多,此时她觉得自己是这黑夜中最为可悲的人了。

她跌坐在蒲团上,无声啜泣了很长时间。

哭到累了,才发觉自己早就口干舌燥,这半日都没喝过一口水。

伤心过后,神思渐渐清明,觉得自己这样委实不值,就算他妈妈对她不满,到底潜水鸟对自己还是真心的,事情并没到那山穷水尽的地步,何必这样庸人自扰?

再者,徒伤心只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何必这样自怨自艾,就算明天要分离,也得分离的干干脆脆,潇潇洒洒,挥剑斩情丝也得拿出一副豪气干云,淋漓豪迈的架势来,这才是自己的性格和风格。

这些年来,自己就是这么过的,也是爸爸从小这样教导自己的,做人要洒脱,没的就因为今晚的事搞得自己没了脾气,没了个性,这般猥琐,小女人样。

堪堪,有失水准,和气概。

蝴蝶就是这样的女子,即使遇上让自己难过的事情,不过也能很快自我调节,自我宽慰,她那种自我粉饰的怪脾气很多情况下能让她快速痊愈。

想到这些,蝴蝶站了起来,觉得应该给自己沏壶茶,既然知道今晚是肯定不能入眠的,倒不如喝着茶,慢慢度过这寂寂的长夜。

她忽然想到了庄有生,他总是说,他晚上很少睡觉,喜欢一个人面对黑夜。本来她并不能多理解他说这话的含义,从心里还觉得这人忒怪,放着好好的觉不睡,瞎折腾自己。

如今看来,他的话自有他的道理,他如何这样沉迷漆黑的夜晚,那是因为有他心底的那抹悲伤情绪,只是不便向别人述说,选择长夜来自喟,自叹,自我伤情。

领略到这一层意思,蝴蝶忽然很是理解庄有生那冷冰的面容背后,其实暗含着多少悲情的人生,多少无奈的抉择,多少难舍的过往。

可见自己还是浅薄。

蝴蝶霍地站了起来,进厨房,烧上一壶水,在等待水开的那会子时间里,她眺望着窗户外的夜色,迷蒙而深邃,那些星星点点闪着灯光的窗户里,是否也有个和自己一样不眠的灵魂。

她忽然想到有次自己做梦,梦见变身为一只精灵,可以穿越过长街……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别有人间

随意飞上一户窗户,窥探里面人在干什么,梦里的情形很是刺激,愉悦,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很兴奋。

若是此刻自己能真的化身为一只精灵,那么她最想飞到哪个人的窗户前?

潜水鸟忽然神奇地失踪了。

蝴蝶本以为他至少会给自己打个电话,说点什么,但是没有,那晚过后,他竟然连个电话都没有。

蝴蝶总是会翻看微信,但是上面也鲜有他的踪迹。他显然是故意想回避。也毫无疑问就是回避她了。

蝴蝶忽然很是生气。

她也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也许很棘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困难些。

这一念头,就让蝴蝶变得更加彷徨和无助了。她也就更不想去主动找寻他,搞得自己好像真的像他妈妈想的那样,大龄的女人急吼吼把自己嫁出去。

忒不堪了,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她自然更不想去想他妈妈那种眼光,不但是侮辱,更是猥亵,所以那点子勇气也就丧失殆尽了。

蝴蝶第二天头昏脑胀地出现在了庄有生的画展上,一副神情倦怠萎靡,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模样。

庄有生的画展举办在一条文化气息相当浓厚的马路上,整条街几乎全是画廊,当中一处最大的画廊,是一名香港人开设的,据说那香港人是个富商的阔太。

阔太通常比较闲,但是也不能太闲,总得让自己干点事情来打发每日富足有余,但又不能白白虚度光阴的生活,搞点有艺术格调的事情自然就是最佳的选择。

一则,可以打发时间,结交朋友,通过这一特殊的社交平台结实一些新朋友,若是能结识到有些心仪的小鲜肉,那可是人生一大快事了。偶尔搞点小绯闻,实在是有助于提升自己的青春活力,乃至社会鲜活度。

作为社会上有关注度的人物,你若真的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就会渐渐被生活的灰尘笼罩住,像一件原本华丽的袍子,渐渐掉了色彩,没了光泽,慢慢萎靡被遗弃进那扇地下室的铁门中。然后悲哀地发觉自己真的过时了。

一批复一批的鲜活灵肉跃跃蠢动,觊觎着霸占掉你的那个位置。

二则,这好歹也是份体面的工作,不是说阔太就是闲妇,沦为家庭闲妇,自然就隐喻为缺失了某种社会地位。

一个人若是没了社会地位,显然就没了自身价值,那可是件很无趣的事情,也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因为青春通常不能保鲜,但是你自身那些价值永远是你在男人眼中靓丽的财富。

你可以信心十足地与生活,心平气和坐下来,面对面商讨的筹码。这些筹码可以维持你作为阔太生活续约的砝码。

生活是一座天平,两边必须保持一定的平稳度。你的价值和你的生活,必然是保持平衡的状态,缺失了哪一边,生活就会随之发生倾斜。

你掉落下去,抑或,生活掉落下去。

而且,通常能跻身到富豪人家当阔太的女人,原先自身的历史都是有些光鲜的。

据说这位阔太原本是学霸,拿过国外大学很多奖,是个传奇的人物。

如今喜欢上了绘画,搞了这个艺术画廊,定期举办一些甚有品味和格调的画展,给那些画家一个展示自己的小宇宙,也给自己人生涂抹上些斑驳明暗的色彩,让自己的生命看起来更加多彩些。

她偶尔会来一次,看一下画展,看一下自己的画廊。投资不多,也无所谓回报,当然,能有回报何乐而不为?关键是愉悦了人生,拓展了视野。别说读书人没有艺术思维。

她的这一举止给很多狗仔们,一记噼里啪啦的耳光。打的干脆利落。

这次庄有生的画展就在这个画廊举行。

画廊名叫“别有人间”。门前豪车成云,靓人婆娑,香环雾绕,雅语客喧,气氛很是文绉绉。

那种文绉绉的场合,你会不自觉气都不敢大喘一下,深怕让人觉察出自己的粗俗。若是不小心放个屁,那简直可以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算了。

蝴蝶也煞是文绉绉地站在门口立着看了会儿。

今天果然是雅客盈门,往来端的是无白丁。丽影成双,姗姗而来,款然语笑,轻吐珠玉,果然是别有人间。

蝴蝶仔细琢磨了这个“别有人间”的名字。

山那畔,别有人间。眼前的景象显然是路这边,别有人间。因为对门的那间画廊显得分外清净了些,是忒清净了,看门的那个女孩索性就站在门口看起了热闹。

她都忘记自己家的画廊上一回这般热闹是在哪年哪月了。

她的老板也已经许久不来画廊,倒是来收租的来来回回好几次了,问她老板什么时候交清房租。她估计老板不愿来也是为了躲债。只是老板还欠了自己几个月的工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兑清。

在人群堆中蝴蝶一眼就看见了庄有生,一身裁剪修身的西服,玉树临风。在簇拥的人群中,在一派全是花盈锦绣的客人中,显得落落不俗。

蝴蝶定了定心神,虽然因为一晚上没睡觉,脚底都有些发飘。不过好歹之前在一家不起眼的逼仄咖啡馆里给自己要了杯特浓特苦的咖啡,说是招牌镇店绝活。

一个人躲在窗脚,外加一个外皮有坚果粒的脆皮面包,很是随意寒酸地打发了自己的午饭。

委实值得庆幸的是那杯苦逼的咖啡当真是把蝴蝶镇住了,兴奋劲十足,第一口下去就苦的心脏啪啦啪啦的,好似刚刚被上了一枪。如今这股子兴奋劲尚在体内作祟。

不过好歹让自己那一派混沌的思绪中硬是分撇出了些清朗之意。所以晃到这花团锦簇的场合之中,倒很合心意。

蝴蝶眼下心情良好。虽然昨夜心情委实很糟糕,但是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胸逼仄,钻牛角尖的女人,就算昨天发生了再让人悲天悯人,嚎天动地的事情,只要过了一晚上,第二天照样活奔乱跳地站起来,重新面对生活,重新扬起风帆,重新嬉笑怒骂。

第一百九十五章 画展

所以昨晚的不愉快虽然还残留在体内,但是她已经能够用一种新的心态去面对。

早晨当她面对着第一缕朝阳时就默默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小应愿意和自己过,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这么多年,小应对自己的感情的的确确是真实的,这就足够了。而且自己对他的感情也是黑白分明,他自然也是晓得的。他若不辜负我,我就不离弃他。

想到这里,她就释怀了。

她本有心且先混在人群中悄悄看会子热闹,完全做个旁观者,冷眼看看庄有生如何应付此类场面。

在她头脑中庄有生该是不擅长这类应酬的人,他也是那种天生一遇见人多就腼腆,就厌烦的人,因此倒是不急着和庄有生打招呼。

她这边按兵不动,一门心思拿定瞅热闹比看画展来的有趣的主意,那边庄有生锐利敏感的眼角余光早就瞥见了远处一个角落里那条苗条纤瘦的熟悉人影,像只猫一般,静伏。

就在蝴蝶一个走神,只拿眼在看一个穿着很古怪的,举止也很古怪的怪人时,庄有生不经意已经到了面前,冷不丁一声:无极,怎么不进来?

让蝴蝶生生惊出一身热汗。

庄有生今天看起来特别神采奕奕,眼神都显得特别的温柔,特别是看着蝴蝶的时候,那丝冷漠怎么的就化为了绕指柔?

蝴蝶怔怔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一样,他嘴角轻笑了一下,然后说:进来呀,看什么?

蝴蝶倒是有些尴尬,为什么总是自己走神的时候被人家逮个正着?

蝴蝶呵呵笑笑,说:我在欣赏这画廊,不错,很不错,名字也好。

庄有生似乎被她提醒了一样,也顺眼光看了眼画廊,然后淡淡说:我倒是没注意这些,这次在这里举办这个画展也是出版方的意思,我只管拿出作品,至于别的,有人负责。

蝴蝶说:那是,你是画家,只管画画,这些俗事本不应该你自己操心,是吧。

蝴蝶觉得自己这话多少还带着点奉承的意味,不过庄有生显然根本不在意,面无表情地听了,然后也没说什么,带着蝴蝶就进了画廊。

蝴蝶暗暗觉得没趣,就自己瘪了瘪嘴巴,原来还有些话想顺着说下去,眼下觉得完全没有必要那么多废话,直接看画!

整个画廊呈“凸”字形,布置干净整洁,白色的幕墙上挂着一幅幅的画作,基本都是人物画,黑白水墨的,大多数是蝴蝶没有见过的。

据庄有生自己讲,很多都是早期作品。那时候他刚刚到美国开始生活,还没有完全学习油画,所以那些画的风格基本都是传统的水墨画。他后期的画作,水墨画中很多倾向于油画的那种光线,敏感,层次,总而言之,透着中西融合的风格。你能从水墨画中感觉出油画的那种色彩明暗。

也是厉害,能用一只笔,一研墨,就能整出个黑白油画,蝴蝶觉得,庄有生也确实是个人才。

据说当年张大千流浪到国外时,也曾与毕加索有过很深的交往,而且是那种高手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交情。据说张大千晚年的有些画,不经意中些许是受了毕加索的影响,至于毕加索是否也会受到张大千这位来自中国大师画风的影响,这就不得而知了。

所谓自古文人相轻。但是文人间其实也有相惺相惜的那刻。

譬如马尔克斯曾很是崇拜海明威的冰山原则,虽然那时他还不名一文,常常会因为饥饿而茫然地游走在街头。有一次曾意外遇见海明威,他当时那种激动难耐的心情于今日粉丝们遇见自己的女神男神大致相同。

只是那时的海明威已经日薄西山,而马尔克斯却是一颗正待升起的明星,直到他写出了《百年孤独》。

庄有生陪着蝴蝶看了一圈画,也给她大致介绍了下这些作品的来历,然后就被另外一群陌生人拖走了。

蝴蝶反倒觉得轻松了些,她可以随意走走,不用像个学生一样,拘谨地跟在他高大的身躯后面,一面认真听讲,一面点头应承。

那是群说着古怪外语的外国人,黝黑的肤色,穿着也是奇奇怪怪的。

蝴蝶忽然想起那年高若涵大婚后曾去过一次伊斯坦布尔,对了,这群人,依稀有点那地方的味道。

蝴蝶偷瞄了几眼,就转移了视线。

有个男孩端着一托盘的饮料走过来,走到蝴蝶面前,居然冲着蝴蝶很友好地挤了下眼睛,蝴蝶也很是友好地冲着他微微翘翘嘴唇。

本来倒是没想喝什么的欲望,不过冲着他端着托盘这样有诚意地站在蝴蝶面前,蝴蝶就也极有诚意地从托盘上拿走一杯饮料。

减轻他的重量吧!蝴蝶这样想。

那个男生居然就不走了,立定在那里,然后,一边托着托盘,一边开始说话了:我在这里工作,我叫杰森,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蝴蝶倒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哦,我姓何。

蝴蝶并没打算在这里认识一个小男生,昨天刚刚经历一场人生不愉快,差点开始对爱情和人性都产生了怀疑。

今天又是一宿没睡的疲乏,脑子里正打算快点了结了这里,然后早早回家一脑袋躺倒床上,好好补个觉。

所以,她只是报了自家的姓,后面的名就省了吧,萍水相逢的,走出这个门,谁还认识谁?说不定一个小时后就能将这段际遇给忘记。

杰森眨了眨眼睛,就说:何?然后哪?

蝴蝶不免有些苦笑,遇上一个执着的,无奈说:我叫何无极。谢谢你的饮料。

杰森狡黠地一笑,又附上一句:你和庄先生很熟?

蝴蝶刚想抬脚开溜,她都已经看好了溜的方向,就在一处人很多的画那里,不知为何,那堆人挤在这副画前叽里呱啦议论了好久。

刚想伸出去的脚,生生收了回来,总得回答完这句再溜之大吉吧:哦,是啊,一个朋友。

杰森,用一种甚是奇异的眼光看着蝴蝶,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问题,说:难怪,我以为你也是来买画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需要美男计

蝴蝶嗤的一笑,喝了一口饮料,原来是带气的矿泉水,然后说:哦,不是,我没那么多钱,我只是一名编辑。这些画都是卖的?

蝴蝶忽然明白了,真他妈的不明白就是无可救药了。

一个刚刚跨出青春期,刚刚发育成熟,刚刚开始知道每天的生理需求的小男生若是那么主动,那么不顾颜面,那么没有脾气,那么小奶狗般温顺地接近一个比他大许多的女人,向你示好,向你好逑,这意图再再显而易见不过了。

你若是认为他真的是看上了你这个人,就简直愚蠢之极了。

对方显然把自己当成了有钱人,有钱的女人,没戴婚戒,或许是个有钱的寡妇,或者离异的正渴求慰藉的万贯弃妇,果然是个好猎物。

而且自己又年轻又才俊,自然不会永远甘于人下,试个美男计,再来个以身相许,意乱情迷时说些滚烫的情话,保不定就成就了自己的未来,将将一桩好买卖,你要色,我要钱,两下各取其所,人生真是无限美好。

人生也需要捷径,女人需要,男人同样需要。

苦苦奋斗的人有,但是若能睡一觉就可以身价飙升,很多年轻,拥有些姿色的小男生正在做着这样的紫色艳梦。

然而,只是自己这样坦白了之后,他兴许会很失望吧?

蝴蝶有心同情他一下,果然是年轻人眼光不佳,真真是看走眼,走的厉害,自己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却真是没什么值得炫耀的财富。

自己和他一样,徒走城市一介打工者。

兴许他看见庄有生对自己那么殷勤有加,兴许他也不是很情愿去陪一个虽然抹了各种护肤品但是依旧满脸皱纹,身上已经开始散发老年腐尸味的女人。

一样付出代价,陪伴一个年轻些,美貌些的有钱女人定然舒心的多。

兴许,他也能真的搏出点真情实意,这钱也来的香喷喷些。

不是吗?

想到这茬,蝴蝶陡然油升的那点同情生生变出了一丝苦涩,分明觉得自己拿走这杯昂贵的带气的矿泉水却是没成他的心愿,实属枉然。

蝴蝶勉强持有风度地举着酒杯,动作开始感觉有些不自然,显然这应该是一名白富美举着的,然后优雅地站在画前,细细品味着画,脑子里正考虑着是否要买下来,买下来后应该挂在哪个房间而符合风格?至于这画需要花多少钱却从来不是首要考虑的,首要考虑的是,自己是否真的想要?……

望着杰森失望而去的背影消失在晃动的人影中,蝴蝶内心感觉很不是滋味。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很厌恶这类人,年纪轻轻,却没个上进心,就想着一步登天,但是今天却感觉满心的无奈,回味起来竟然很是涩然。

人生何其可叹。想必他来这里工作而不惜整日托着托盘,递酒递水,人前呈媚,目的就是想结识一些富人,希求以此来改变那卑微的命运。

也许他每天孤独地回到家,一个租赁的小房子,乱糟糟的生活情境,每每都会让他噩梦连连。

只是何时能摆脱厄运?读读法国大革命时代的文学吧,不是你愿意出卖灵魂和肉体,就能等价地换来命运的垂青。

你灵魂和肉体的天平那边的砝码到底有多重?

这是一个人一辈子都无法猜透的迷。

你的价值,可能只有等你死后,别人才能盖棺定论。

蝴蝶看着他依旧举止有度地游走在成堆的人群中,那些肆意伸手接过酒杯的漂亮手腕,保养很好,戴着昂贵的戒指,或者不菲的手表。

有的会辅以微笑,那纯粹是一种自认为教养的行为,有的甚至连眉眼都不会瞟一下他,你不过就是个服务鬼魅。

就觉得满嘴充满了那种说不出的苦涩,连看画的那点兴趣都荡然无存了。

她甚是无趣地晃悠了圈,正打算逮到那个庄有生,告别一下,对于这种画展她实在是没太多兴趣,本来自己也不是个行家。

说实话写那些文章也是业余的很,好在看杂志的人本来也没几个懂画的,只要你写的行云流水,看的人读得高兴快活,也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又好在像林漠田此类的画家本就是个地道的不能再地道的老江湖,知道你们不过混口饭吃,就甚是大度地体谅,从不计较你写的到底专不专业。

当然专业永远是圈内的事,八卦杂志从不讲专业。所谓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高手过招一招定输赢,若是个不懂的,从头看到尾都不知道在看什么。

所以蝴蝶虽然也甚是心虚,但照样举着文艺的旗帜,暗混在人文艺术这个圈子里。这个圈子鱼龙混杂,没真材实料的,喜欢虚张声势;有真材实料,又多半自命清高,目中无人。不过好在多亏了贵人指点迷津,混的还算舒心。

不过若是真的让蝴蝶面对一副画作讲讲心得体会,说不定她就真的当场飙血了。所以满画展的人看得头头是道,虽然没人知道他们看出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他们若是愿意付出很多个零去拥有这些画,自然是从另外一个层面说明了他们的三观有些个不俗了。

蝴蝶却是看的索然乏味,第一眼是新奇,第二眼是有趣,第三眼就沉闷起来了。一个多小时兜转下来,那些画就像是黑白幻灯片,从眼前一幅幅闪过,然后揉成一团,根本分不清哪里黑和白,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当然,她也是极小心地掩盖住自己的这份浅薄和苍白,所以从来不在庄有生面前谈他的画,好在庄有生也从来不会和她谈他的画。

对于他的画,他一向秉持着极度高冷戒备的态度。他的画就是他的人格,谁愿意别人来随意评判自己的人格?

这种评判无论好坏,本身就是对自己艺术生命的一种玷污。

有人说,文人有些时候会犟得像头驴,一点不为过,头可断,身可摧,但是他的艺术至高无上,容不得你丝毫不恭。

第一百九十七章只请了你

就像林漠田这样的人,若是不知分寸地大谈他的画艺,他的眼神中也会立刻闪过一道锋利的眼神。

你可以谈他的人生,谈他的创作经历,唯独不能谈画。蝴蝶和他相处至今,这点心知肚明。当然,这恰好也是蝴蝶的软肋,所以愉快地就回避了。

据说有个纯艺术类杂志的编辑采访他,就甚是不识时务地谈及了他的画的艺术,庄有生当场就冷然了,搞得那个编辑很是尴尬。

蝴蝶勉强忍住了几个快到嘴边的哈欠,想找找庄有生。

之前还依稀看到过他一次,在某个人群中闪烁了一下,蝴蝶刚好正在应承那个杰森,只是觉得眼角的余光中,庄有生高大的身躯显得特别出挑,他矗在那堆人中,显得甚是不活跃,就像一根高大的木头桩子,闷闷然,敲不出一记响声。

他似乎只是站在那里,很少说话,当然有些话不用他说,旁边有个百面玲珑的经纪人,全权帮他打理周旋。

庄有生什么时候也有了个经纪人?

蝴蝶想了想,也是,他这样自命不凡的人,怎么好意思去推销自己的画?这委实有损画家的身份。

不过让他这样陪同在一边,已经甚是委屈和难为了,难怪他那毫无表情的脸上,更加一派苍茫之意了。

他能做到今天这一步,连蝴蝶都觉得生生不易。

蝴蝶本来一度认为他榆木脑袋的一根筋,绝不与世俗沆瀣一气。眼下看来,这回国的一年多来,算是开窍了。僵卧孤村,除了自哀,还真是没什么可做的了。

人流如织,看来营销很是成功。蝴蝶晃了几眼,任是没晃到想要找的人,一个转身,冷不丁感觉有人轻轻拍了自己一下肩膀。回神一看,自己都憋不住要笑,眼前不就是一直在找的庄有生吗?

他目光灼灼,看着蝴蝶低低说:你在找谁?

蝴蝶像是久违了朋友一样,甚是愉快地说:就找你呀。今天人好多,祝贺画展举办的很成功。

庄有生应了声是,说:还行吧。

蝴蝶伸出手,像是老朋友一样,很是豪放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謦欬道:不错啊,营销工作做的很到位。

庄有生似乎被她这一下愣住了,钉在那里,蝴蝶立刻收回了手,迟疑着说:嗯,看你那么忙,我找你是主要想和你说声祝贺,我呢,就准备先走了。

庄有生说:你下午有事?

这回蝴蝶一愣,随即说:事情倒是没有——

庄有生就说:那么,急着走又为什么?

蝴蝶有些不明白,来都来了,看也看了,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应尽的朋友职责也履行了,难道不走还等着吃晚饭?

就算他想,她还不好意,就说:不是那个意思,我看你也挺忙的,你看,那么多人都要你招呼,再说我也不买画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不值得吧,呵呵。

庄有生压低嗓音说:我不忙,这些人不用我招呼,我的助理会招呼的。本来我今天完全都可以不用来的,但是我还是来了。你知道为什么。

蝴蝶凝噎了,抬着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每次看他,都得抬着头,时间长了,委实脖子酸,蝴蝶干干一笑,说:我知道?

蝴蝶心想:我还真是不知道,谁知道谁是鬼。若不是看在我们还有些交情,你着实帮了我不少忙,我情愿在家里睡大觉。这人还没高雅到没睡醒,颠颠的大老远跑来看画的。即使要附庸风雅地看画,也得睡的个饱足,吃的个半撑,恰巧又碰上一整天实在闲的发慌,说不准就有了八成的兴致跑来看画了。

对蝴蝶来说,即使这样,也情愿窝进电影院的沙发椅子里舒服地看场没内容没故事就看看摔车场面的电影也比这样穿着高跟鞋,挺直腰杆地看画惬意有趣。

要说现代人的风雅不过是表面行为,骨子里都忒接地气的,几千年来从没有过像现代人这样接地气。

书本是摆设的,小说只看剑仙的,能打游戏绝不干旁的,每时每刻粘着手机当然不是因为学习或者高尚兴趣,干的都那个叫忒生活。

带着孩子去博物馆看千年木乃伊,你只要仔细观察,很多家长一个劲叫孩子:快看!实则自己只要得空,趁机掏出手机瞄上几眼。

大多数家长领着旋风一样的孩子穿梭在各种培养兴趣爱好的场馆,他们的眼眸里闪烁的兴奋光彩是因为孩子在接受高尚教育,自己其实除了感觉累得慌外,不会有任何精神上的愉悦。

蝴蝶也是个俗人,从来都没有回避过这个现实。

蝴蝶嘴上应承着:咳咳,哦,是啊,想必这次你也请了不少你的朋友。

不想,庄有生一把拉住了蝴蝶的手腕,虽然没用力,但是这冷不丁的一把,也让蝴蝶惊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瞅着他,只听他一字字,甚是清晰,甚是低沉,但甚是认真地说:我只请了一个朋友,就是你。

庄有生说的并非虚话,这次画展他的确只请了蝴蝶一个朋友。

本来他在国内就没什么太多的朋友,而且这种画展,说实话,商业性太强,目的性很明确。

庄有生本来是打算不出场的,爱买就买,不喜欢随便,他也无所谓,由他手下的助理负责就行了。这画一旦挂到了画廊某种情况下就和产品一样,当然,很多画家都会亲自到场,给自己捧个场,顺便秀一下自己。特别是那些初出茅庐的新手,他们更加需要这种场面来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和关注度。

但对于庄有生这样有一定资历和地位的老画家,显然热衷度和兴趣就不在于此,他们更喜欢玩点深沉和隐蔽。

你若长时间消失在公众眼中,越是神神秘秘,踪迹难寻,兴许你的作品越是受人瞩目。你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了,那么你的作品就成了传世之作。

据说前几年有个叫若狂的油画家,忽然一日离奇猝死,不但他的人顷刻成为传奇,他的作品一夜间就飙升至天价,还一作难求,因为收藏者们立刻把他的那些作品统统藏到了隐蔽的保险柜里捂着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后巷

庄有生这等本身看任何人都有些青眼偏多的人,不消说高冷了,简直就是高处不胜寒了,当然不会有这种落俗的兴趣。

如今他过着采菊东篱下的悠哉生活,又何必为五斗米折腰?

他来只是很想见一下蝴蝶,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应该邀请蝴蝶过来看看,自己就顺道也看看蝴蝶。

刚才被一群人围着,脱不开身,心里很是厌烦。那些人很想购买他的一幅早起作品,但是价格上似乎又有些龃龉,就更让他厌烦。

他的一颗心一直惦记着蝴蝶这里,他留心观察着蝴蝶独自一人在画廊里转悠了一圈,忽然又看见杰森和蝴蝶搭讪,看着两人交谈很欢,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心里很是纳闷。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摆脱了身边这帮人,就急急来寻蝴蝶。

如此垂青蝴蝶,还真是让蝴蝶感到三生有幸,堪堪的,有幸之至,幸甚至哉!

蝴蝶怔怔看着庄有生,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让她有些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庄有生神色不变,然后说:别忙着走,一起喝杯咖啡吧,吃点茶点再走也不迟吧?

果然是结过婚的男人,脸皮比一般年轻男子都要厚实些,坚韧些,一般的矛显然是攻不破的。

蝴蝶听得有些脸红心虚的,他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摆着气定神闲的表情。说这话都能如此镇定自若,蝴蝶还真是佩服,不过心里不由踌躇,难道是个情场老手?

换了潜水鸟如果自己不来点等价的语言回敬一下,说不定就感觉像是受伤害了。

蝴蝶还没打定主意到底是婉言拒绝还是欣然应允,模棱两可之际,庄有生很不客气地拉着蝴蝶就往画廊后面直走。这里毕竟人多眼杂,蝴蝶也不好动作太大,两个人若是忸怩拉扯起来到底不好看。

迟疑恍惚间就被他悄悄拉着穿过了人群,避开了一众视线,当然也离开了这艺术氛围甚是浓厚的画廊,来到后门。

出了后门本是一条小巷。甚是幽僻的小巷。

临街对面十步开外就是人家的前院,虽然挨着挺近,不过彼此互为天地,一派寂静。高大的香樟树浓荫密布,林立在巷子的两边,正值落叶季节,一阵风过,落叶莎莎,一地飞舞。

树荫下显然是休闲憩息之处,放置着好些太阳椅子。旁边还有两个巨大的青花瓷的水缸,足有半人多高。蝴蝶路过时,趁机瞟了眼,墨绿色的水面,有些浮萍,里面应该是种植睡莲的,还养着鱼和螺丝,只是这季节睡莲还没到生长的时候。

此处甚是优雅,若逢雨天,坐在这屋檐下,品茗遐思,也是一番情趣。

蝴蝶虽然并不风雅,但是情趣实实在在还是有些的,只要一得闲暇,放下手头的杂事,你让她得一雅处喝碗茶,她定能娴娴静静地喝到腾云驾雾的感觉。

而且她的情趣还甚是宽广,从不会自甘于寂寞,生生把自己闷出灰尘来。所以这些年她一个人照样过得水灵滋润,桃红柳绿的,这全得益于她的魏晋遗风。

庄有生拉着蝴蝶来到之里,还招呼里面的服务生煮两杯咖啡。

蝴蝶大大方方在一处椅子上坐下,一坐下才发觉自己着实也累了,这高跟鞋,这站了许久,这困倦的身子,哪一处不是强撑着的精神头?

一旦松下来,感觉骨头都好像有些发酸。

蝴蝶思付着,人果然是老了,这一个不睡觉,就累成了这样。只是今天打算下午回家补觉这一计划看来是要落空了。且再灌下杯咖啡撑一撑吧。

庄有生自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顺便脱了身上那套昂贵的西装外套,里面是黑色的衬衫。

他不太喜欢打领带,以前见面时他从不打领带,虽然一身西服,但也是看着相当舒适随意的那种。今天却煞是一本正经地打了根很花里胡哨的领带。完全不似他的风格。

蝴蝶倒是看扎了眼。

他居然打了根如此花哨的领带。

一直以为他就是喜欢那种沉色格调的衣服,无论是西装,大衣还是衬衫,都是暮色沉沉的,衬着他的人也是异常的阴郁。今天这一根领带让蝴蝶的三观为之一碎。

蝴蝶讪笑说:这领带很,倒是很漂亮。

庄有生晃了眼领带,还伸手扯了一把,似乎想扯松些,兴许卡着脖子挺不好受的。

蝴蝶一直不明白这男人的西服为何一定要打根领带,这是为何?挂在脖子这里难也不难受?到底是为什么?

蝴蝶也记得爸爸偶尔出席正规场合也会打领带,但是爸爸带时的风格完全不一样,那叫本土风,庄有生却实在有些欧美风。

庄有生漫不经心地说:哦,这领带倒不是我的,我平时不喜欢领带,这领带是我侄子的,他嫌我的衣服色调太暗了,说不好看,硬是要我用这根领带。

蝴蝶心里琢磨,你穿的的确太暗了,其实人并不老,却为何总是一袭沉色。说心里话,这条领带虽然扎眼,只是因为你所有衣服都太暗,但的确有画龙点睛的作用。让你整体看起来,咳咳,活泼了不少。

蝴蝶忽然自己都觉得很是意外,居然就想到了活泼这个词。用在庄有生身上,倒真是绝了。

蝴蝶莞尔着说:你侄子眼光挺好的。这领带其实蛮称你的。

庄有生将信将疑地看了眼蝴蝶,问:真的?你也这样认为?我本来今天不打算用的,不过——

没有不过了,自然是用了,效果不错,以后可以适当考虑一下这方面的改善。

蝴蝶这话没有说出口,不过脸上的赞许神情,庄有生那么聪明的人应该能觉察出来。的确,他神情温婉了许多,双手交叉,看着蝴蝶说:你脸色不好。

蝴蝶干笑了下,说:是啊,昨晚没睡好。

庄有生立刻说:你好像每次都是昨晚没睡好?

蝴蝶一愣,想了想,倒还真是,每次遇见他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邋遢样。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到我碗里来

还真是难为他面对自己这副熊样,还有兴趣。生活太寂寞了?

蝴蝶脸一红,说:昨晚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没睡好。

庄有生追问一句:发生什么事情?

蝴蝶一想,然后自圆其说:其实也没什么。

这些私生活万万是不能说的,不过一想起来,蝴蝶心里隐约就泛起了一片郁郁的水雾,腾腾袅袅,让她清明的心河变得甚是阴翳。

庄有生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当然能看出暗淡的眼神后隐藏的零星忧伤,只是有些事情的确不便多问,看了会儿,然后说:你那边做的还好吗?

其实不好,不过蝴蝶揶揄着说:好啊,很好。

咖啡来了,香喷喷的两杯,滚烫滚烫的,还有几小碟子的西点小饼,零落齐整地放置在小圆桌上。还甚是体贴地上了一盆子的水果拼盘,有西瓜,葡萄,火龙果和龙眼。一钟奶,一罐糖。

蝴蝶本来中饭就没吃,先前就啃了个面包就着咖啡,如今早就不知道跑到肚子的哪个角落里去了。看着精致的西点,倒是有些饿了。

不过这人前的淑女风范是打死都要撑着的。蝴蝶努力不去看那些做的还真是相当诱人的西点,优雅从容地接过咖啡。冲着服务生抿嘴微然一下。

庄有生什么都没放,却看着蝴蝶加了些奶。精致的小汤匙在咖啡里搅啊搅的。

在他的注视之下,蝴蝶感觉手指头都有些不灵敏了。之前倒奶时就因为一个岔神一抖手,奶就倒在了外面,哦哟,这是尴尬的,她怯怯抬起眼睛,傻傻地冲着庄有生一笑,庄有生嘴角游过一丝笑意,然后浅声说:糖要不?

蝴蝶摇头说:糖是不要了,吃了多,会胖的。

庄有生似是若有所思地说:其实……你倒是可以再胖些。

蝴蝶心一跳,镇定自若地说:那可不成。胖容易,瘦就难了。

庄有生又笑了笑,说:尝尝这个西点,味道很不错。

他可真是善解人意,蝴蝶简直心花怒放,只见他各种花式都夹了块,放到蝴蝶面前的盘子里,自己却一块都不动。

话说很多男人都不好这一口,除了一天三顿饭,外加一顿酒,基本就没啥口欲了。这人生还真是无趣。其实除了饭,还有那么多的美食都不是冲着填饱肚子这一原始职责。很多美食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愉快。

蝴蝶情不自禁地想:若是潜水鸟这么对面坐着,定是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的欢快。只是,哎——

人生何其无奈,想的人为何总是咫尺天涯地距着?

起先蝴蝶还有所顾虑,不过后来也就顾不了那许多了,尝了一块,味道甚好,转眼盘子里的西点就进了肚子,然后心满意足地端起滚烫的咖啡,吹了吹,轻轻抿了口。

香樟树是这个城市种植最多的树种之一。以前很多马路上种的都是那种高大粗壮的法国梧桐,但是那时每到夏天简直就是种灾难。

漫天的毛毛虫会不经意从天而落,落到你身上,头上,很多就扭曲在地上爬动,看着使人毛骨悚然。

据说那时的中小学生每到暮春都会有桩特色的公益任务就是到墙角底下,树根丛里的泥土里去挖毛毛虫的卵,一个人一个小时可以挖出好多好多。那时夏天人人都喜欢打伞的原因是,一来遮阳,二来遮毛毛虫。

如今听来是不是很诡异?

但是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而且梧桐树的另一个问题是一到秋天就开始飘毛絮。

后来介于上面种种原因,这个城市不再大面积种植梧桐树了。虽然梧桐树遮天蔽日的时候真的很美丽,很浪漫,那宽大虬曲的枝干很有艺术风采,让这个城市的马路看起来真的很有诗情画意。

很多马路上普遍种植了香樟树,这种树的唯一好处就是不长虫子。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不过这种香樟树的特点也很奇怪,一到天热,叶子就掉光了。夏天你若是走在成片的香樟树下,定不能感觉很凉快舒适,因为脑袋顶上照样顶着个大烈头,火辣火辣照拂着你,一点都不含糊。

这树种了和没种没啥两样。而且这种树长得又奇慢,一年两年,三年都过去,那树还那么点个头,像是营养不良长僵掉的孩子。

蝴蝶就知道,以前她居住的那个小区门口的香樟树,在她还是读书时就那么点个头,她后来已经亭亭玉立成了少女,那些树,真是神了奇了,还是那么点个头。后来马路拓宽工程一至,这些可怜的香樟树就被连根铲去,不知道被弄哪里去了。

说实话,这个城市为了到底种什么树才符合城市的品味,与城市相得益彰着实费了不少脑筋,但是种来种去似乎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树种。倒不及南方那些城市,一色的高大热带树木,挺拔豪气,树干直直冲入云霄。无需遮日,只要美观。

蝴蝶依稀记得有条马路两边种的全是枫树,煞是漂亮,夏季碧绿,秋季火红,真是四季斗艳,堪称美轮美奂。

眼下这头上的香樟树能长成如此繁盛巨大的树冠,还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兴许比这个城市的年轮还多上几圈。

不过经历了这许久漫长的人世,还能婷婷而立,也算不易。它也是看遍了这个城市悲欢离合,若是有知,它也只是轻叹一声,人海苍茫,唯情唯怨,不过是那朝花夕露,须臾执念。看不透,是你执妄。看得透,是你洒脱。

蝴蝶抬头看时,忍住不啧啧赞叹一番,这时的香樟树枝叶尚未落光,一半飒飒,一半零落,倒也是别有情致。只是等着树叶落光时,坐在这底下的人须得撑起一面遮阳伞来。不然这青条石的地面受了热气,烤起人来,也不受用。

蝴蝶喝了咖啡,心情似乎也随着*愉悦了起来。

这时庄有生重新回到了座位,之前那会儿他被一个熟人叫了去交谈了些话。蝴蝶就一个人坐着,喝着半凉的咖啡,吃着所剩无几的点心,那盆子水果,自然也不客气的成为了她叉子点下的“到我碗里来”。

第二百章 突发事件

如今,也不知道哪根筋似乎有些变异,在庄有生面前她变得可以随意和妄为起来,不会像以前这样拘谨,坐在那里不敢肆意行动。

庄有生甚是照顾她,总是不断提醒她:吃点水果吧,不吃也是浪费,再吃点这点心吧,多吃点吧。

一句接着一句的多吃点,蝴蝶还真是吃了又吃,不知不觉,把个原本空虚的胃渐渐撑了个半饱,眼下就一片怡然地开始发起呆来。

她回想着刚才庄有生都絮絮叨叨和自己说了些什么,沉默寡言的这样一个男人,今天居然变得如此能言善谈,实属意外。

说他的工作,对了,他现在每周要去美院上几趟美术课,大多数时间呆在他的那个别墅里创作绘画。

他现在都画了点什么?蝴蝶没有细问。不感兴趣而已。花鸟鱼虫随便你喜欢。

哦,对了,他比较喜欢画人。只是他笔下女人不多。一个不喜欢画女人的人物画家,还真是人才。

他还说了,过了年他回了趟老宅,看了看父母的老坟,还问她清明节去扫墓了没?

今年清明的确没有去扫墓,因为高若涵没有给她电话,她现在似乎也挺忙的。如今她生活合满,婚姻幸福,人生没什么可以遗憾的,当然也就无需记得这个继女了。

不过蝴蝶也想得开,去年刚刚去过,爸爸待在那里应该挺好,因为梦里的爸爸一直都很好。倒是爸爸总是很担心自己。每次醒过来她还奇怪,自己好好的,有什么可担心的。

庄有生还额外问了,她五月休假准备怎么过?

这个问题,她还没有和潜水鸟好好讨论过,自然不知道。只是他话里有话地提及了他们一群画家准备去安吉采风,那里竹林很是漂亮。

说到旅游,蝴蝶倒是真的许久没有出去长途地旅游过了,本想着和潜水鸟一起出去玩一次,但是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妈妈什么时候回去。

为什么那多事情都这般事与愿违?才和潜水鸟过了这半年不到的好日子,如今就变得鸳鸯两离。

想着不免喟叹起来。

悄悄遮掩过去,拂了拂额头,撑出几分挥洒,避免被庄有生看出端倪,倒不好了。

自己这边情事不顺,不过也亏得他今天陪着自己说了这半天的闲话,倒也受用。

蝴蝶这个人从不向别人倾吐心事,也不从向别人抛洒怨言,总是一个人独自承受,慢慢消化,虽然难则难些,但是最终也能顺畅度过。

今天和庄有生这通交谈,虽没说及什么心里的郁结,但是他那种委委婉婉,淡淡柔柔的交谈,一句一句,说的都是不相关的远事,但字字却化为一股涓涓细流,娓娓淌淌流过自己那冷落清旷的心田,说不出的宁谧,舒缓。

如此眼前看庄有生还真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从蝴蝶心里来说,若不是自己生生恋着潜水鸟那么多年,庄有生还真是个,咳咳,真是个不错的人选,怎耐,咳咳,这姻缘蹉跎,委实蹉跎,实在蹉跎——

蝴蝶当时低头不语,脸上因为心情忽然悸动,不免情绪翻腾,脸上感觉一片烫辣。心想,这种邀请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庄有生潇洒地坐下,目光如炬,炯炯凝视了蝴蝶一会儿,蝴蝶有些不安,庄有生就忍不住微微一笑,转过了视线,他注意到了见底的咖啡杯,就柔声说:还要再加点咖啡吗?

蝴蝶立刻摆手,依然半低着头,连声说:哦,不用了,今天已经喝够了。早上我还喝过一杯很浓的咖啡。对了,我想我该走了,在这里坐了也这许久,你看,耽误了你那么长时间,还真是不好意——

庄有生就说:无妨的,这样,我送你吧。

蝴蝶本不是这个意思,她觉得茶点也吃了,是该识相地撤退了,这样一直坐着也不是个事。

而且她觉得越聊,庄有生越温柔,眼神中都是说不出的蜜意,满满的蜜意,浓稠浓稠的,搅都搅不动了,而且这蜜意似乎还会长脚,说不定不知不觉就会慢慢黏糊到她这里来。

有几次她都感觉庄有生似有什么话,硬生生到了嘴边,又忍住了没说,似乎怕惊扰了她,但分明有些意犹未尽。他只是还在寻找机会。

这倒是让蝴蝶内心不安起来,这再坐下去,只怕要聊出事了。

她这里忸怩局促地说:不必,真的不必,我这里过去搭乘地铁很方便,真的很方便。——

她一再解释,但那边庄有生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已经起身拿衣服了。

之后整整一个月,蝴蝶都没有再见到潜水鸟,她通过他的微信,大致知道了些事情,他妈妈似乎又病了,具体什么病不得而知,而他就直接送妈妈回家养病去了。

他在微信上留的话很简短,简短到蝴蝶字里行间不能读透他那里到底怎么样了?这让蝴蝶很是心焦,也很是伤神。但她唯一读懂的是,他似乎也有意避开蝴蝶一阵子。

那先前好不容易聚拢来的浓情蜜意,竟生生散落粉碎了一地。

两个人的事情,自然不是一个人能够处理干净的。眼下也不是单纯的爱与不爱,这和之前的那些年彼此间的情形完全不同了,当时只是纠结于你到底爱不爱我的问题,而如今,关键恰是,你准备如何与我爱下去。

爱,不但需要的是勇气,接下去实实在在需要的是技巧。

这船已经撑出去了,翻不翻掉,完全看你们两个的航行实战能力了。

蝴蝶有些失魂落魄,她也无心思去收拾这一切,随他去吧。

她是这样想的,就这样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过了一个月,然后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

这是蝴蝶有生以来唯一遇上一件从来没有遇上过的事情,完全超乎她想象,完全没有准备,完全没有经验可以参照。

对于没有经验的事情,显然不能依照以往惯有的处理方案,这是突发事件。

第二百零一章 对话

蝴蝶活了也算大半生了,此类突发事件基本上都像是人类忽然遇上了彗星撞地球,或者万年不遇的极寒灾难,纯属电影里虚构的片段。

当年和范凡在一起时,范凡很多次都想要个孩子,或者说,他阴地里偷偷一直这样想。

每次他们之间只要闹不和,范凡这种阴暗的想法就更强烈,总想着,或许让她有个孩子,她就不能离开自己了。但是蝴蝶从来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对于蝴蝶来说,孩子是他们之间最要不得的礼物。这礼物的杀伤性委实太强大了。

说不清蝴蝶为什么会那么排斥孩子,可能有些女人天生就是不喜欢孩子的,蝴蝶要算一个,对她来说,她喜欢的只是自己。

这兴许也和她童年的经历有些关系,一个太受疼爱的孩子,她的世界中心只有自己。迄今为止,蝴蝶还不能接受她的世界中出现一个可能抢夺她宇宙中心位置的那个人。

那个人她知道不会是潜水鸟的妈妈,这点她不担心。但眼下,她忽然惊慌失措起来,因为那个她最为害怕的人,恰恰自己正在孕育着。

她一想到,就浑身颤栗,连思想都开始颤栗。

有一天,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办?

空荡荡的房间里似乎正有个尚未成型的幽魂,飘在虚无的空中,和她默默对着话:

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你不想要我的。

我不知道。

你骗不了我,你没想到我会来。

我不知道。

可是,我的的确确是来了。

我不知道。

你不能一个人单方面决定我的生死。这不公平!

我真的不知道。

我的生命还有个人他也有决定权。

求求你了,别说了。

难道你不应该和他商量一下?你们两个对我,都有不可推诿的责任。

求求你,求求你,别再说了,我真的很无可奈何。

你是个弱者!

……

蝴蝶那一天没吃,也没喝,一直在思考,想得她感觉自己似乎快疯了。

她知道,处理的方法也很简单,到医院,挂个号,然后安排某一天,一个陌生的女人会很快解决掉你的烦恼,就好像去除掉你身体里某一个肿瘤,某一处正在让你痛苦折磨的癌症,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你就重新恢复了生机。

割除肿瘤的彻底性和打掉个孩子完全不一样,前者轻松利落,后者会让你道德沦丧,内疚自责。问题是,你这种行为伤害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它蕴含着潜水鸟那部分血脉,不是吗?

若是她在未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处理了这事,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就真的完结了。这是她想要的结局吗?

这接踵而来的麻烦,倒是让蝴蝶暂时把他妈妈的事情抛到了一边,眼下须得解决这个更大的麻烦。想了一天之后,她忽然明白,无论怎样,至少该让当事人齐聚一堂,共同来商讨个解决的方案,这才是头等大事。

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就打了个电话给潜水鸟。很快那边就接电话了,但是神奇的是,接电话的居然是他妈妈。一副生硬冷淡的口气,似乎对于她主动来电求和还很是不领情。淡淡问蝴蝶有什么事情?

蝴蝶自然不愿和这个一个一点感情都没有的老女人说,虽然她的真实身份是孩子的奶奶,但是在孩子尚未来临到这个世界上,这个身份目前看还有点吊诡,荒诞。

蝴蝶不愿承认,她只知道,孩子的父亲是潜水鸟,她也只承认这一点事实,别的她根本不当回事。

她说,我找应疏影。

他妈妈口气还是那么淡,说,他正好不在房间里。

显然她也不想告诉蝴蝶,他为何不在,或者他去了哪里。

蝴蝶不是傻瓜,当然听得出。

蝴蝶沉默了片刻,这沉默的那会子,对方显然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两句话,她当然不止说了两句,而是说了一长串话,蝴蝶记不清她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每句话都让蝴蝶握着手机的手颤了又颤,接完电话,发现手心沁出全是汗。

电话是在蝴蝶的沉默中结束的,蝴蝶什么都说不出口,本来打这个电话就是强撑着那颗卑微和痴妄的心,渴求获得一些来自于潜水鸟的宽慰的话,又或者她还是抱着那最后一点希望,零星点点的希望的火苗。

毕竟她想:潜水鸟或许也想要这个孩子……

她茫然地跌坐在地上,脑子里虽然一团糟,不过稳了稳神思,还是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了一条线路:潜水鸟陪着老妈回去了,他似乎还答应了他妈妈的要求,不再和自己见面,和那个盈盈的女孩子会交往下去,毕竟他们是两家长辈认定下来的事情。而她,的确和潜水鸟很多方面很不相符。年龄可以不去说,当然对方算是留给了面子,没有直接提及这个问题,罔顾左右而言地暗厢里点了点。然后语重心长的,算是很有诚意地说,潜水鸟日后还是要回老家来生活的,姑娘毕竟是魔都的人,这个沪渝两地的生活有很大的不同,姑娘也未必想嫁到那里去,所以,当然,就这一点可能就足够说明一切了,等等——

言之凿凿,千真万确,无可非议,道理蝴蝶自然明白,没他妈那么明白的,只是这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字字剜心,每句话都尖针般深深扎入蝴蝶的心。

蝴蝶恰巧看见手边有个杯子,是潜水鸟来自己这里时常喝的,她想都没想,就甩了出去,杯子沿着一根优美的弧线,撞到墙壁,砰地一声,然后随着地球引力自由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蝴蝶看到的并不是粉碎的杯子,而是自己的虚妄,尊严,还有这些年来一直自诩的完美人性……

其实这整个春天蝴蝶和潜水鸟都没有好过过。就在蝴蝶为了意外孩子的事情惶惶不可终日,潜水鸟也因为妈妈的突然出现而节外生枝冒出很多麻烦事。

第二百零二章 留下一个人

他慎重地对妈妈说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并没换来妈妈的多少理解,反而激发了妈妈那火辣子的脾气,她居然闹起了自杀。

那晚蝴蝶走后,妈妈撞了两回墙,要死要活地折腾,以死要挟潜水鸟就范。第一回撞墙时,潜水鸟算是拦住了,但第二回撞墙时,没拦住,真的就撞上去了,头破血流,场面不忍卒睹,潜水鸟吓得几乎软瘫。

然后救命车就来了,潜水鸟在医院陪了她一个通宵,第二天所有检查完之后说是没事,就是脑皮破了点,缝了几针,才回了家。

潜水鸟不敢再提蝴蝶的事情,至少暂时是不能提了,在这里他一边忙着上班,一边还要看着妈妈,甚是心焦,但也无奈何。

白天在单位时,他一忙起来就忘记给蝴蝶电话的事情 ,再说在单位人多眼杂,诸多不便。晚上回到家看到妈妈,妈妈像是看耗子一样看着他,还叫了盈盈来了好几次家里吃饭。他更是无奈何。

关键在于他自己心事也没理顺,深怕自己和蝴蝶一说错话,闹得更加不愉快。也这样浑浑噩噩过了月余,就提出陪着妈妈先回家。

妈妈本不想回去,说是想在这里照顾他。潜水鸟一听,别说头皮发麻,浑身都发麻了。

就找了各种各样理由,当然种种都是出自于为她考虑。

妈妈想了想也是,天天一个人呆在家里,儿子早出晚归,自己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电视从早看到晚,甚是无趣。这日子比他老子当年在世时更加不济,他老子若是让她这样长久地做活寡妇,早就劈头骂上去了,他定是乖乖的每天一放工就第一时间赶回家里。

儿子不同,他要忙事业,不能老是让他陪自己,况且儿子是个闷葫芦,回到家也是一言不发,躲在电脑前不知忙活什么,或者干脆就是直接倒头睡觉,一个星期加起来都没说几句话。

他没憋出病来,她倒是快活活闷出病来了,那假死自杀没要了她的命,不过是头皮上缝了几针而已,但这死气沉沉的日子说不准真能要了她老命。

她天生就是个扛不住寂寞的人,这日子如何受的?所以这日子一过下来,早就腻味了,麻将也没得搓,连个说话的小姐妹都没有,也有些无心。

当然儿子心里不痛快她也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假装不知道。她也不想提那个茬,一想起来就窝心,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了这个女人他们吵过,闹过,母子还差点反目。后来大家干脆都退了一步,谁都不提这事。虽然不提,但是彼此心事都明了,儿子像是中了邪一般喜欢这个老女人。

她心里就不明白了,一个都快四十岁的女人有什么值得自己儿子喜欢的地方?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好的姑娘,年轻漂亮,与儿子郎才女貌,天成璧人。

当然,虽然她心里也认可蝴蝶的确漂亮,第一眼见到还真是一惊,自己差点也被她的容貌迷惑了,那一霎心里还真是高兴,儿子眼光不错。

但是漂亮不能当日子过?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进入了更年期,那不就成老太婆了?却硬是霸占着自己如今正当风华正茂,正值人生旺年的儿子?到那时儿子还哪有什么幸福生活可言?越想就越是来气。

况且这个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出发点和根源本就不一。女人会从本质上去看,譬如这个女人是否能持家?能生个健康活泼的孩子?能安然遵守妇道?能孝敬长辈体恤下辈,以上种种考量。若是当中有个一两项不符合要求,自然就不具备一个好媳妇的标准。

无论怎么看,蝴蝶显然好几项都不具备。

首先看着就不像是个实惠的女人,年纪如此大,能生不生孩子也是个问题,最最让她恼火的是,似乎脾气还不小。那天她若是俯首帖耳地甘心讨她这个未来婆婆的欢心说不定她还不至于那么厌烦她,而这个女人却也摆出一副高傲的嘴脸,竟然就负气走了,这事一想起来就好像堵着口隔夜饭。横竖咽不下去。

她也认真想过,自己是否要退让一步,不过怎么想都不成,这一次见面就这个嘴脸,以后日子还过不过?难道反过来自己叫她婆婆不成?这口气就更咽不下去了。

所以,打定主意,不成,万万不成,不能让这个女人进自己的家门。我儿应该找个比她更好的。

她是深切替儿子感到痛心,不值。儿子却是如此冥顽,不明白当妈的一番苦心也着实感到伤心。从小到大她深知儿子的脾性,那个倔强和自己有得一拼。不似他老子,看到自己横眉立目立刻就软了半截,连气都不敢大喘。

儿子自小什么事情都是自作主张,一旦他拿定的主意,旁人很难说动。这实实让她有些犯难。

想了很多方法,首先是要让儿子死了这条心。

她也暗暗思量,如今儿子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分开时间久了,兴许就不会那么痴迷。所以她就打定主意想拖着儿子,避免儿子和她来往。

但是架不住这日子越过越无趣,她自己也有些萌生了回家的念头。而老家那些小姐妹甚是不识时务地打电话来催她回去搓麻将,她心里痒痒,还死扛着,天天过的还真是煎熬。

潜水鸟自然看出来了。

每天吃完饭袁玫就耷拉着脸枯坐在那里,别说没了神采,连生气都快没了。他就劝妈妈还是回家吧,这里的生活其实一点都不适合她。

她想走又不想走,最终还是决定回去,不过临走前,她又叫来了盈盈,让她经常找找儿子。盈盈如今在亲戚家住着,说定下个月上班,上班的地方就是潜水鸟的公司,当一名文职人员。

这一招是妈妈最为舒心和满意的成果。

这阵子的努力没有白费,算是把盈盈安插到了儿子身边,这日日碰头,天天见面,时间长了总能生出些情愫来。这点潜水鸟妈妈袁玫甚有信心。

第二百零三章 第一份工作

她临走时,悄悄又见了次盈盈,拉着她白白嫩嫩的双手说:盈盈啊,你好好和你应哥哥一起工作,我把他就交付给你了,我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也住不惯,你可以长长久久处在他身边,好生替我看着他,我就放心了。

盈盈并不很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不过对盈盈来说,这个结局毕竟是她想要的,应哥哥的确是个说话守信的人。

而她在魔都有了自己人生第一份工作,很普通的工作,其实就是办公室里打杂的一个,不过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虽然她并不知道他妈妈在当中所做的种种努力,寻死觅活才换来潜水鸟的一句:我答应去和老板说说。

当然她就更不知道,他妈妈那么好心地张罗她在这里工作,并不是真的为了她的工作,不过是想让她留在他身边,替她收住他的心。

盈盈是个极其单纯无心的女孩,她一心开始规划自己的生活,在朋友圈里欢快地告诉她想告诉的所有朋友,她在魔都找到工作了,所有人都很是羡慕。

她还繁忙地为自己添置了好些衣物,毕竟上班得有个上班的样子,虽然她还不知道上班到底是个什么样。不过她想,应哥哥在一个单位,他一定会帮帮自己,想到这一点,她就一点心事都没了。

盈盈留在了潜水鸟身边,而自己可以安心回去了。临走时妈妈还不忘警告潜水鸟:好好照顾盈盈,这是妈妈的唯一要求。

对潜水鸟来说,只要她能回去,简直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这段时间他就向凤羽请了个长假,说是妈妈生病。

看他一脸憔悴的样子,凤羽哪能回绝?这谁家没点家务事?凤羽答应他,时间他自己安排,什么时候搞定了什么时候回来。

临走时他当然想到了蝴蝶,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蝴蝶说,这阵子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知道妈妈脾气火爆刚烈,但是没想到妈妈居然会寻死觅活地来闹腾,他也是无奈。

想着,先安顿好妈妈这里,然后回头再找蝴蝶,毕竟蝴蝶应该比妈妈深明大义些。所以临走时,就给蝴蝶留了个言,说是送妈妈回家。

他却是一点都不知道那天他外出购置生活物品把手机落家里时,恰好蝴蝶打来电话,他妈妈袁玫对蝴蝶说了一大堆话,让蝴蝶伤心欲绝。

回了老家,他为了表表孝心安抚一下,没有立刻回魔都,而是暂时留在那里照顾妈妈,妈妈倒是很满意,不出半天,就从床上蹦了下来,张罗着要给他烧好吃的,补补身体,说他在魔都怎么辛苦,怎么没调理好,整个人都瘦了下来,看了那么憔悴不堪,倒是那个女人看着水灵滋润的。

言下之意,显然是在数落蝴蝶的种种不是,是个不会照顾男人的女人。

从老家回来,潜水鸟第一时间去找蝴蝶,却发现蝴蝶失踪了。

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了,家里空无一人,连手机都停机了。潜水鸟一下子就傻了。找不到她,他有些神思恍惚,人都焉了,每天强打着精神头去上班,用忙碌的一天来打发苦闷的心情,只是晚上回到家,空落落一个人孤枕就寝,未免倍觉孤寂,一个礼拜下来,深深觉得自己快疯了。

最最让他癫狂的是,他竟然都不知道该去找谁来问问蝴蝶的下落和去向,他竟然连蝴蝶的一个朋友和亲戚都不认识,他甚至都不知道蝴蝶单位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在哪里上班……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从来没想过去问问她,问问了解,关心一下她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那么自负自信,以为爱,只是他拥有她这个人就够了,她就只属于自己了。对于她旁的一切,他其实从来都不在意,甚至都不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其实过着一种很是原始理想化的生活,只是眼里有对方,却从来没想到真正两个人在一起,光是眼里有彼此根本不够。

他们两个世界一直孤零零地独处在一边。彼此孤立地运作着。一旦蝴蝶这个星球滑出了运行的轨迹,在浩瀚的宇宙中他该到哪里去寻找?

原来他们交往到现在,两个人的世界彼此交集的点居然那么少,少的可怜。只要蝴蝶一离开,她就这样忽然消失无踪了。

他变得失魂落魄,那种孤独无依的漂泊感噩梦般重新袭上心头。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蝴蝶竟然这样决绝?

开始只是不明白,后来渐渐就有些生气,慢慢竟然变成了一种恼怒。

觉得蝴蝶这样太任性了,自己其实也是有苦说不出,你难道就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替自己想想?自己做了那么大的努力到底是为了谁?

你难道就这样一点都等不起这几天?

说翻脸就这样翻脸了?

自己的一番真心就这样抛弃和辜负了?

看来自己还真是看错了人?

难道妈妈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人架不住胡思乱想,越想就越恨,这怨恨的情绪起初只是一丝丝,零星点点,后来便逐渐浓化开来,不知不觉地蔓延,伸展到角角落落,到后来一想起来竟然满满的都是。

这种怨恨是带着无尽的怅然和悲凉,生生有种被遗弃和孤立的感觉。

潜水鸟只能埋首工作。

他心中也隐隐觉察出这次的分离有些不同往日,往日蝴蝶是若即若离,但自己内心还是很有把握,知道只要自己努力,蝴蝶就在那边,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只要伸出手,轻轻唤一声,她就会翩然来到身边,就能看清她的眉眼,看明她的笑容。

但如今的感觉却是一种断然的了结,是那种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许都换不回任何结果的分离。

这让他很是不安,感到自己的无力和虚弱,原来自己对这份感情本就是如此的不能把握,一直以来自己蒙蔽住了自己双眼,一直自己在诓骗自己。

第二百零四章 搬离

但是人,最害怕的不就看清自己,看清了自己,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无能和渺小。他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黑暗的死胡同,一头在里面横冲直撞,却不知道前面不过是条死路。

而且,就在他尚有最后一丝希望的时候,冥冥中忽然有人好心地告诉他,不要挣扎了,前面就是条死路。

他一下子安静了,颓然了,也冥灭了。

这么多年来支撑着他一次次在困难和艰难前站起来,重新加入战斗的所有动力和希望,一下子全部没有了,他感到从没有过的惶然无措,不知道自己每天的努力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本来每天最最期待的一件事就是下了班回到自己的世界,能够看见蝴蝶,看见她对自己微笑,听见她对自己说着一桩桩当天发生的事情,和她手挽着手,走在街上漫步……

虽然一切看似微不足道,但他是如此的心满意足,实实在在是他的全部。但如今这一切凭空消失,那么快,那么急,那么突然,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关键是,他一点都不知道原因。他并不害怕失败,只是害怕失败得毫无意义,连个让他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破天荒他那天夜里,给自己灌了个醉,一直喝到天亮,感觉自己肝肠寸断。

蝴蝶的确搬走了,这当中她也经历了一番痛苦的纠结和思索。

首先她思索的是孩子的事情。

那天电话打完之后,她就决定把这个孩子打掉,显然这是个不受欢迎的礼物,既然是不受欢迎的,那么就应该趁早去除掉。

任何事情一旦下定了决心就显得容易多了,也轻松多了,似乎之前所有的疑虑和困难都迎刃而解。

不就是上一回手术台,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可以解除掉这扰人的烦恼了吗?然后她重新回来,还是自己,还是那个蝴蝶,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忽然间,她似乎卸掉了所有思想包袱。

决心,从此之后就离开潜水鸟,人生从今往后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是的,这个孩子走了之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从此天各一方。

她知道潜水鸟迟早会来家找自己,所以就决定搬离这里。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高若涵。

她自从嫁给了毕宇辰之后,她住的那套房子本来就空着。

蝴蝶就想,先搬到她那里,然后把这里的房子置换掉,重新另外找一处地方生活。既然要完结,就应该完结得干脆,彻底,绝不拖泥带水。

她愤愤地想,你妈妈不是不喜欢我吗,没事,我一个人也能过,你就随了你妈妈的心意吧,我不挡你的道,我们此生注定是无缘分。

想到这里,甚是悲悯地仰天长叹了几声,抹了抹眼角淌落的滚烫的泪珠。

第二天她从单位出来就直奔医院。

挂了号,然后进了妇产科的门诊。但事情诡异就诡异在,在她之前来看病的兴许是对不孕不育的患者,看完那个患者的医生显然生命充满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怜惜情怀,对蝴蝶这种将将闹着要残酷做人流手术的患者甚是不待见。

还没进入常规的诊断过程,就兀自一人在那里冲着蝴蝶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说什么好好的一个孩子,干甚不要?那么多人为了要个孩子,费劲心思,吃尽苦头,不惜耗费财力人力不过就是想要个孩子,如今这是什么世道?那么轻易就决定不要孩子?那也是个生命,也不想想,生命来之多么不易,就在那一刻,他就是有生命的,怎么能如此惨无人寰地做这样的决定……

听得蝴蝶讶了又讶,惶然了半天,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那医生一双充满悲情的眼睛生生看着,好像就在看一个鲜活的刽子手。而蝴蝶这个漂亮但残酷的刽子手手上正杀气腾腾拎着把寒光逼人的屠刀,准备砍向一个无辜的生命——

无论这个决定和行为背后隐含着多少无奈和泪水,就这个行为本身似乎就是应该谴责的。

她在那里独自谴责着这个世界,这个无情的人类社会。自从有了流产,这个城市每天生生要杀掉多少个孩子?有人统计过吗?数字一定相当恐怖,恐怕比世界大战的集中营里面的残害者数目更为庞大。而且还在继续。

有时候理性本身就是种残酷的行为模式。

蝴蝶那弱不禁风的身子在门诊室里一晃。她用手撑了一把桌角,免得自己会禁不住这舆论的浪潮而倒下去。

然后这位拥有博大情怀的医生竟然说了番让蝴蝶更加瞠目结舌的话:要堕胎也不急着今天,回去和你先生好好再商量一下吧,你看你似乎也不小了,有个孩子毕竟不容易,有些人做掉这个孩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慎重吧!

蝴蝶就莫名其妙地走出了门诊室,像是中了邪一般,神思恍惚地在医院走廊里徘徊了许久,看到边上很多孕妇,在家人的呵护下,带着甜蜜的笑容等着候诊。

蝴蝶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一些,清明了些,在重重迷障中看到了一条微小的出路。

想到: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就一定要拿掉这个孩子?他不光是潜水鸟的,更是自己的,是自己的一部分……

就算这辈子,没有潜水鸟,若是自己还有他陪伴在自己身边,抚养他长大,也许这本就是另一重生命的意义。

细细一想,就觉得自己其实对这个还未谋面的生命是充满了某种述说不尽的感情,那么柔,却是那么浓……

这一个星期,蝴蝶前后做了人生中奇怪的三次决定:人流,换房子,养下这个孩子。

人是多么奇妙的动物!

人生的际遇也是那么奇怪,若不会遇见那个古怪的医生,也许蝴蝶此时已经轻松一人了。但一旦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后,蝴蝶又忽然觉得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重要过。

一旦决定想要生下这个孩子时,她忽然变得很多情,似乎已经能感觉肚子里那个生命体已经在开始和自己对话。

第二百零五章 改变一念间

他告诉蝴蝶,每天应该干什么,不要忧伤,该好好生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做着无声而神祗般的交流。蝴蝶只要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就会静下来,轻轻对他说:嘿,睡着了吗?怎么又睡了?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办?

他俨然成了蝴蝶的一个附身,时时刻刻已经参与进蝴蝶的生活,成为很重要的一个议员。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蝴蝶能够读懂他的无声的回答,然后蝴蝶就很满意地微笑着点点头说:嗯,就这样办了,既然你也这样认为。来,握一下小爪子。

在蝴蝶的心里,她并不认为那是个孩子,是个人,而是类似于宠物一样的一个小玩意儿,他有着一双可怜兮兮的小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世界。

它的手和脚应该就像是动物的小爪子一样,毛茸茸的,软软的。

蝴蝶这辈子还没有饲养过一只小宠物,如今她算是把这一腔心思全扑在了这个自己孕育的小宠物上。

既然孩子的事情决定了,那么接下去的一件事情就是置换房子了。

她找到高若涵,说自己要暂时借住一阵子她的房子,高若涵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看着蝴蝶,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她不明白,蝴蝶那里住的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要卖掉房子,重新换房子?

蝴蝶也不想和高若涵多解释什么,当然更无法向高若涵解释自己未婚先孕的事情,这事情一点信息都不能透露,不然依着高若涵的性子,不拉着她坐下来从天黑说到天亮,绝不罢休。说不定还硬是要吵着见到那位神秘的“孩子他爸”。

蝴蝶决心把这事全部隐瞒下来,自己一个人来处理,她不想惊动任何人,惊动这个喧嚣的人世,包括她所有的朋友,同事。

她觉得这是她个人的事情。她既不想要别人的同情,也不想别人的帮助,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办完这事。

她甚是天真地认为,这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她也不是没有能力养活这个孩子,大凡你没有太高的标准,怎么的都能过的。

况且,蝴蝶人生中第一次想到了银行里的那笔存款。

那年高若涵卖掉爸爸和她那套大房子时,给她的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二百多万的存款,是属于她的。她从来就没动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眼下,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动用到那笔钱。

就在潜水鸟独自一人因为找不到蝴蝶抑郁痛苦时,蝴蝶却忙得像个陀螺样,因为她搬到高若涵那里之后,看了看周边的房产市场,凭借她多年工作的经验,她觉得出租掉房子,甚至比卖掉更为划算。

她那房子按市价月租金可以达到六千多。她和高若涵商量了一下,高若涵也觉得甚是有理,反正高若涵的房子本来也是空着。

她一直空着不想出租一是她实在不差钱,也怕麻烦事。二来担心房子被住脏了,好歹是全新的一套房子。但是让给蝴蝶住她倒是放心,因为她深知蝴蝶天生洁癖,说不定房子被她一住收拾的更为干净。

蝴蝶怪不好意思的,就说收到的房租分一半给她,算是房租。

高若涵哑然失笑说:我又不在乎那点钱?你自己留着吧。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容易,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哪。高阿姨多啰嗦一句,做人还是要瞻前顾后一些。

只是高若涵有点不明白蝴蝶为何要突然搬出来,虽然蝴蝶的理由很简单:房子太老了,很多地方需要装修,再者,说是楼上一家人家是群居客,很是吵闹,而且还很不安全,想换掉。

对于这点高若涵也能理解,忽然又听说蝴蝶准备先出租,高若涵又深以为然,反正她一向是个主意不多的女人,如今过得美满滋润更是越活越单纯起来了。

蝴蝶这几天换一套说辞的做法,其实漏洞百出,只是大大咧咧的她,本来就缺乏细腻和明锐的洞察力,也从来就没细想过到底是为什么?反正从小看蝴蝶到如今,她知道她是个自己主意很大的女孩。

在高若涵眼里,这世上还没出现过哪个能让蝴蝶决定的事情再改变主意的人。

她风风火火就忙碌了起来。本来高若涵每星期就要请人去打扫一次房间,确保房子没有灰尘,如今蝴蝶要住,她日后这事倒是可以省了,所以她也甚是愉悦地将钥匙交到了蝴蝶的手中。

蝴蝶亲自冲到房子里,里里外外又全部收拾了个遍,然后网上全部重新购置了一套,原先家里的那些旧家具,蝴蝶一概留在房子里,就算是全套出租。

租客很快就出现了,两名单身的女孩,显然是大学同学,如今一起承担魔都昂贵的房租。

只是她们须得委屈地同睡一张床。蝴蝶原本睡的那张床。

不过如果她们想要换掉,蝴蝶也不会反对。只要她们租下这个房间,这一切都是她们的了。

这两个女孩一看就是那种清纯无邪的。

她们说无所谓,因为她们看了蝴蝶的房子,是她们迄今为止看过最好的房子了,真的是好,干净的就像个宾馆一样,所有地方都是一尘不染。厕所间就更是让她们兴奋加意外,每块瓷砖都擦得透亮。

精致的厨房崭崭新的,白色的纱窗,窗台上还挂着盆吊兰,很多日常用的东西蝴蝶都没有带走,她知道单身在外工作很多不易,一样都是可怜可惜的女孩子,相逢即是有缘。

看到那两个女孩打开一扇扇门时,脸上绽放出的那种喜悦和惊讶的表情,蝴蝶心里就很是受用。

不管自己这个房东如何,但是她们的的确确可以拎着包就入住,除了最贴身的个人用品,别的一样不缺。

那天傍晚,蝴蝶最后看了一眼这房子,站在楼下的樱花树下沉默了许久,她很是感怀,不知不觉自己在这套房子里一晃住了那么多年,如今人生在发生改变,这改变来得突然,但是既然是确定要改变的,那么你就要快速地接受改变的事实。

第二百零六章 人类世界外面

春天的黄昏,樱花早就过了花季,二月兰遍地开放,很是肆意。樱花树下凉风飒飒,蝴蝶不仅有些恍惚,似乎当年那个眉目秀气的年轻人,依旧这样驻足而立,带着有些懒意有些洒然的淡笑,静静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唤声:小应,……

自古人生长恨水长东。

蝴蝶忽然间觉得自己告别了人生的某个阶段,一夜间进入了另一个生命维度空间。

如今她每天清晨醒来,都会不自觉摸摸肚子,想着里面的那个小宠物。她会默默叫唤他:止鸢,你醒了吗?昨晚,你梦见了你爸爸没?反正我是没有梦见。

止鸢,这个名字还是蝴蝶那次和潜水鸟无意中聊到的,那时的一幕幕像是电影一样会在蝴蝶眼前闪过,那么逼真,那么清晰,好像就在昨天,不,就在昨夜,只是隔了一夜,人世就这样变幻无常了。

不过蝴蝶如今倒是很少感怀,她越来越觉得那天没有莽撞地把这个孩子去做掉实在是明智之举,不然说不定如今她要深深陷入后悔当中。这后悔说不定会成为一辈子的阴影。

她就很庆幸自己那天居然遇上这样一个仁心仁德的良医,也是上苍给了她一次机会,怜悯她一个孤身的女子,在这个世界上委实太过无依无靠。

她想着,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因为每天她都不再是一个人过,而是两个人过。她就像只袋鼠,那个温暖神秘的袋子了还藏着一只小袋鼠。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很思念潜水鸟,但是没有。她发觉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想念他,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居然就不会想起这个人。

她渐渐明白了,自己与他的这些感情纠葛算是倒了尽头。

她知道自己并不恨这个人,而是深深爱着的一个人,只是这种爱,也会有个休止符。

如今她的这腔满满的爱,重新有了倾注的对象,所以没了潜水鸟一点都不觉失落,而是感觉人生从来没有的宁静,好像当年读《瓦尔登湖》时的那种澄彻,念天地之悠悠,空山鸟飞绝,身是沉寂,但心却是盈满。

她就像梭罗一样,独自耕耘,独自垂钓,独自盖房子,独自做着一切,没有人会来评判,也没有人会来议论,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最近的那个邻居或许都要走上一夜的路程。她忽然间明白了梭罗因何要逃到世界之外。

一个人若是跑到了人类世界的外面,一旦领悟了那种遗世独立的生活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一种生活,也许他就真的会跑得越来越远。

如今,蝴蝶就有了这种感觉。除了工作,不想联系任何人,不想见任何人,不想有任何人烦扰她的生活。

她就这样完全寂静,悄无声息地居住在这个城市里,匿名写着各种类型的文章,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就像个幽灵一样的生活着。

对于她身边的那一众友人来说,她就像是一个已经消失的人,你在微信上找不到她,网络上找不到她,电话联系不到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她居住在哪里。

直到有一天,公司里突然宣布解散。然后她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中消散了。散开的云雾一般,了无踪迹。

那是蝴蝶怀孕三个月后的事情了。

那天她一如既往来到单位,但是发觉这天的情形有些不对,所有来上班的编辑都不在个人的位置上忙碌,而是三两个窝在一处,闲聊。

一大早就开始闲聊这委实有异寻常。

蝴蝶感觉就有些不对劲,但是也说不上来。她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准备给自己倒杯水,近来妊娠反应相当厉害。

虽然她在办公室里死活撑着,但是早晨在地铁上还是没控制住吐了一次,差点吐到人家身上。那场景让她很是难堪。

不过好在对方是个少年,看到她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也就没计较。倒是甚是好心地问她:要不要紧?

当时蝴蝶硬撑着勉强露齿笑了笑,她自己知道这笑容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所以来到公司,她须得好好漱漱口,然后喝点水压一压。

她隐蔽的很好,所以单位里倒是无人察觉出她已经怀孕一事,蝴蝶自己也想好了,实在瞒不过时,就干脆辞职算了,这种单位你也别指望人家能收容一个待产的人。

这些时日,每天晚上空下来,她就细细琢磨自己的今后打算。

她想,辞职就辞职,反正如今自己还有一笔房款的收入,加上她外面还有些匿名的稿费收入,虽然不多,但是好歹也是一份收入。

银行那笔钱是她最最关键的钱,不到紧要关头,不能去动用。加上利息,加上房租收入,至少自己还能勉强生活。等孩子生下后再做别的打算。

不过她如今倒是从心底里感激高若涵,若是没有她当年那样慷慨的手笔,自己还真是没有这点底气能如此坦然处之。

前后想想,倒也万事具备,所以每天照样很开心。

那天蝴蝶刚给自己倒了杯水,漱口完走回自己的座位时,忽然财务叫住了她,说有话说。蝴蝶就跟着她进了财务室,然后财务就简单扼要地说了公司准备解散一事,因为杂志创办至今,亏空严重,老板金妍决定不再投资下去。

三言两语,甚是简单。

财务毫无声调地说着这事,蝴蝶毫无表情地听着这事,说完之后,财务双手一摊,表示就这样了。然后蝴蝶也淡淡笑了笑,表示,好的,就这样了。

人生的各种分手,要说最最简单的就是和一个单位的分手了。

一点没有留恋,一点不会牵扯不清,而且一点不会有愧疚和痛心。相反,很是爽快,很是干净利落,拍拍手,你结账,我走人,就这样。

蝴蝶重新回到办公桌前时,心里多了种说不出的轻松和愉悦,好像明天开始就不用每天急着赶地铁,忙着应付金妍那张苦瓜脸,也不用再早起,至少可以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第二百零七章 和过去告别

另外还有个不可言说的隐晦就是她终于可以决绝地不理睬那个林漠田了。

那些编辑女孩子们忽然围到了蝴蝶这边,想听听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蝴蝶看着这些可爱的年轻的小脸蛋,哑然失笑,想:我的打算怎么能和你们说?我要去生孩子了!

她垂了垂眼皮,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说:先休息一阵再打算吧。

她们一个个苦着脸,说:忽然间发觉自己没了工作的感觉好奇怪。

蝴蝶呵呵一笑说:没了工作,可以再找啊。

一个小女生就说:哎,不知道再找什么工作。本来还打算明年结婚的,如今工作都没了,还结什么婚?

蝴蝶听了也很是感慨,唏嘘了一下,然后说:婚还是要结的,如果真的喜欢对方。工作可以慢慢找,你们都行的,那么年轻。

另一个小女生又说:如今杂志好像都不太景气。

一个小女生接口说:是啊,我也在考虑是不是该转行了。

蝴蝶想了想说:要转行就趁早。网络方面的媒体现在趋势好像还不错。

然后所有人都叽里呱啦就网络传媒的事情争论了半天。忽然有人说:你知道吗,听说金妍那天晚上和总编吵了一架,貌似吵得很凶,金妍当场就和总编谈崩了。说什么总编拿她的钱,干自己的事情。

据说总编背着金妍,以公司的名义在外面赚了几十万。

听说金妍整整亏掉了一家店——

……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模样,唯独蝴蝶很是镇定,她如何不知道这个圈子里的那些个蝇营狗苟,尔虞我诈的内幕,就是因为看得多了,所以她才不会那么在意,也不会那么在乎这份工作。

这个城市出来工作,不过是,你赚我的钱,我赚他的钱,到底谁赚谁的,能赚到就是赢家。

蝴蝶听了,不过淡淡一笑。

这个不是什么新闻了,这个行业来当总编的,你以为就单纯图那份工资?图个总编的头衔?图什么理想?扯淡,统统扯淡,杂志死了一本,还有一本,他图的不过是你这个盈利的平台,给他输送各种赚钱的机会。

事实就是,他肥了,你瘦了。堪堪,绿肥红瘦,海棠依旧——

蝴蝶感觉心口忽然一阵恶心的袭上,她忙忙遣散了这些女孩子,须得让自己安静一下。

蝴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不是被金妍辞退掉的,而是因为公司解散了。

蝴蝶说不出的意外,面对这样一个结局,她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所以,那么多人愁眉苦脸地过了一个上午,有的已经开始忙碌着在网上发简历找工作了,有的打电话托朋友了,倒是蝴蝶甚是气定神闲地喝着水,想着中午该去哪里吃点饭,下午或许可以回家美美睡上一觉。

的确,如今她非常嗜睡,总是觉得睡不饱一般。若不是每天强迫自己要起床上班,她都可以昏昏沉沉直睡到中午时分然后,懒散地搞点吃的,下午接着可以睡。

以前她也嗜睡,但是没有这样离谱过,如今纯粹是因为止鸢的缘故。这点她自己也知道。

除了睡觉,还觉得特别慵懒,似乎都没以前勤快了,总想懒懒躺着,痴痴发呆,一天就如此虚度过了。

一个上午算是对这个工作了一年多的公司的最后告别时刻。

蝴蝶看着自己坐了一年多的工作台和电脑,忽然有些依依不舍。整理了一下抽屉里的东西,因为明天就不用再来了,以后都不用再来了。

蝴蝶感觉眼眶都有些潮湿。她再也不用这样坐着看稿子,眼睛酸疼时,望着窗外远处那些林立的高楼,搜寻高楼间飞舞的群鸟踪迹,还有楼下那个一年四季都不喷水的喷泉池,一到秋天就满是落叶,一到冬天那里寒风凛冽,比别处都要冷些。每次从这里走过时,总是要拉紧衣领和围巾。

还有楼下大堂里的那个咖啡馆,和二十小时营业的超市,她们这些女孩子最喜欢逛的地方,没事都要去溜达一圈,买个冰激凌,或者买杯酸奶,中午吃完回来也会从咖啡馆里顺手捎带一杯咖啡回来,然后凑着电脑前,惬意地网上浏览,喝着咖啡。

蝴蝶若是遇上加班,就特别喜欢在休息的间歇去咖啡馆里坐一下,咖啡馆里的那些服务生基本都认识了这个楼里大多的上班族,他们很是厚道地谙熟了每张熟悉面孔的特别嗜好。譬如谁一般只点卡布基诺,谁只喜欢清咖,蝴蝶一般只喝加了奶的咖啡,而且永远不会点大杯的。

多少习惯,其实就是每天点滴延续的生活,一旦回想起来,都带着动情的感伤。

这一切的一切,以后都将和自己没有关系。

蝴蝶莫名的怅然起来。

原来人都是这样的易动情,只是有时候你自己并不知道,或者,有时候不过是你强颜欢笑,故作牵强罢了。

人何其会伪装自己。

蝴蝶整理完东西,关闭了电脑,然后扫了眼办公室,此时已经有些空了,有几个人已经悄无声地走了,何时走的,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身后就是总编办公室的门,今天一直紧闭着,显然总编已经提前一步同这个公司告别了。

以前蝴蝶很是奇怪,这个总编办公室永远很洁净,你看不到一点他的东西,他就算人在这里办公,也没什么私人物品,喝茶都用的是一次性的杯子,当时从来没有多考虑什么,如今回想起来,显然他随时随地都做好了走的准备。

不得不说,原来总编那种不安的情绪比蝴蝶都厉害。

只是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却是金妍。说不清楚蝴蝶如今到底是同情她还是怜悯她。

这次折戟沉江,对金妍来说伤害不小。他们一干工作人员最多甩甩袖子另谋高就。但是她实实在在掏出了那么多钱,白花花的钱,全部打了水漂,这些钱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赚得回来。

第二百零八章 强壮的画家

对于金妍来说,可能是她前半生的大半收入,如今,她须得从头来过。

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几个从头来过?

很多人跌倒后,都不会再站起来。

也不是每个人跌倒都能站起来的。

跌倒后能站起来,还得看你是个怎么样的跌倒。有些跌倒,人一辈子就完了。

人生就是这样残酷。

虽然人人都在说,跌倒后重新站起来,才是英雄。那么你倒是去问问,有多少人承受出了一次致命的跌倒?

人生有时候一次无意间的打击,就可能足够摧毁一个人的一生。

这就是人生残酷性的所在。

只是年轻的时候不明白,天真的以为跌倒后都能站起来,老了明白了,才发现自己其实当时就没有再站起来,后来就一直在匍匐着生活。

当你明白过来时,一辈子已经走到了后半部。

人生最最残酷的一面开始显现。你懂得珍惜了,你却来不及去珍惜了。

蝴蝶忽然觉得自己以往虽然很讨厌金妍,但此刻,却有些替她感觉无奈。以前她对自己的白眼和厌恶,如今想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这盘棋里,其实真正的赢家是那个看似和善的总编。他什么都没输,金妍却是彻底的输掉了。

蝴蝶忽然想到,之前林漠田曾经偶尔提及过这个总编,虽然他对他并不太了解,但是他那种老谋深算的眼神,暗含寓言地告诉蝴蝶:这个总编不是个简单的人。金妍未必搞得过他。

他说他提醒过金妍,但是金妍说林老师,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如今看起来,林漠田不愧是林漠田,虽然只是名义上挂牌的编委,他看人倒是一目了然得准,才和总编不过接触过一两次,却已经入木三分地看出了一个人的真实本质。

可叹的是,金妍当时太过张狂,自信,以为自己从此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华丽跻身到文化人的行流,不光是金钱,名誉身份滚滚而来,哪里把林漠田的拳拳善言放在心上?

可叹可悲!如今看来多么的天真?

不管怎么样,这也是她的命。

蝴蝶收拾完东西,把钥匙交到财务这里,然后说了声道别,对方也淡淡地回以道别,说这个月的工资会直接打到卡上。

就这样了。

蝴蝶回到办公桌准备拿包走人,忽然前台小姐进来找她,说是有人找她。

蝴蝶倒是一愣,都准备卷铺盖走人了,哪里还有什么人找她?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业务往来了。

蝴蝶也知道自己这一离开,可能就会长久地离开这个媒体圈子。不过她也无所谓,自己在这个圈子里都混了快十几年了,也算是看透了,看明白了,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自己不同于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满满的憧憬和理想。

说实话,真的在这里圈子里的人,对圈子外急吼吼想要进来的人,只是报以嗤鼻一笑。他们实属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而对蝴蝶来说,他们这一类的老媒体,只能是采取一种相看两不厌的漠然心态。

不然,委实有太多太多需要你计较的地方,人生苦短,哪来那么多的时间计较,计较间,你会忽然发觉自己快速消耗了青春,一脚猛地迈入了中年。

多么荒诞可笑。

可笑到流出眼泪为止。

于是就对前台小姐说:我正好要走了,我自己出来,就好。

蝴蝶拿着包,走出办公厅,就看见庄有生一树挺拔地站在无人处,咋一看,魁伟高大,气场很大,从来没觉得他原来气场这样豪迈,让蝴蝶生生为之一震。

本来将将想要说点随性的话,被他这气场一震,那些话呲溜都缩了回去。

看见蝴蝶走近,庄有生才浅声说了句:无极,你好。

蝴蝶做梦都想不到这个庄有生居然会到她办公的地方来找她。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破天荒的第一次。不过蝴蝶想,也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明天我就不在这里了,今天还真是及时,你若是明天来,就只能吃个闭门羹了。

忒他妈的的及时了。如此掐得准,蝴蝶真心佩服。

庄有生看见蝴蝶拎着包,就有些莫名其妙,怔怔看着蝴蝶。恰好蝴蝶这时也怔怔看着他,两厢里就这样怔怔对望着。

蝴蝶噗嗤笑了,说:怎么了来了找我,就不说话了?

庄有生随即一笑说:看到你,我居然忘记说什么了。

蝴蝶边走边说:走吧,我们边走边说,反正我也下班了。

庄有生有些懵,就问:下班了?这么早就下班了?

蝴蝶已经一脚跨出了办公的大门,无限感慨和怅然地幽幽说:是啊,下班了,今天下班真是早。走吧。

她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庄有生就跟在后面,几步跟上她,就走到了她的侧面,问她:怎么了?

蝴蝶慨然说:天有不测风云,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们公司解散了。

庄有生闷闷地说:我知道。

这个回答,倒是很让蝴蝶意外,意外之中还是意外。

等梯电的那会子,蝴蝶就意外地扭过头看着庄有生,这是她今天听见的第二件让她出乎意料的事情。

蝴蝶说:你怎么会知道?我还是今天刚刚知道的。

庄有生抬头看了看,电梯到了几层了,淡淡说:我是听林漠田说的,还是偶尔提及了这事,所以我本来打电话给你但是你好像电话有些问题,所以我就想自己过来找你问问。

蝴蝶莫名的感动了一阵,感动之后于是莫名的哀叹唏嘘。

这世上还不算人情薄如纸啊,居然还生生有个人关心惦记着自己,就冲着这一点,蝴蝶就很想拥抱一下这个庄有生,不过他太健壮了,可能自己要抱着他的脖颈这里,还需踮踮脚,方才够得着。

一个作画的文人,怎么长这么高大?

蝴蝶接触到的画家一般都是个子矮小羸弱,一副副都是弱不禁风的样子,那才符合古人所描述的:手无缚鸡之力,一派文弱书生模样。

庄有生看起来像个打篮球的。

第二百零九章 随便与矜持

蝴蝶叹了口气,左右环顾了一下,此时正值上班时间,这楼道里很是清净。就说:是啊,你们倒是消息灵通。说是办不下去了,就散伙了。

庄有生目光如炬,盯着蝴蝶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你有什么打算没?

蝴蝶也目光发直,不过是盯着电梯,说:没打算,也算是个打算。

然后又说:林漠田怎么会知道?

庄有生略一沉吟,说:他说是金妍自己来和他说的。

也对,她和林漠田的交情匪浅,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要告知林漠田的。

蝴蝶就说:林漠田对这事怎么说?

电梯来了,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电梯。

庄有生浅浅说:他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烂了一只,就烂了一只手,千万别再烂下去了。

咳咳,当真有壮士断腕的悲壮情怀。

蝴蝶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庄有生忽然说:你怎么手机都不接了?好像一直打不进来?

蝴蝶尴尬一笑说:哦,我准备换手机,这个手机,咳咳,骚扰电话太多。

庄有生皱了皱眉,好像有些不明白:骚扰电话哪个手机没?就为这个就换号码?那么以后人家怎么找你?

蝴蝶心想:躲的就是这个,你们谁都别找我,这样最好。

当然脸上不露声色地说:额,这个我也知道。不过没事,我那些朋友我会一一通知的。没事。

庄有生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新号码是多少?

蝴蝶愣了一下,觉得不说委实有些说不过去,说了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迟疑着时电梯已经到了楼下。庄有生说: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反正你已经下班了,今天我正好学校没课。

蝴蝶只得应了声:好啊,一起吃个饭。我请你吧!

庄有生说:别和我客气了。你请就下次吧。

蝴蝶忽然觉得自己莫名给自己又下了个套,只得怏怏说:好吧。

庄有生拉了把正待离开的蝴蝶,说:那我们还得坐电梯下一层到车库,我的车在车库里。我带你去个地方,一直想带你去尝尝。

要说这次吃饭算是蝴蝶最最悲惨的一个经历。

餐厅是不错,上好的一家餐厅,菜肴也不错,每样都做的很是精致,只是都不和蝴蝶的胃口。

蝴蝶如今的胃口变得其怪。

也不是奇怪,只是能合她胃口的食物似乎越来越少,什么肉啊,鱼啊,统统不能出现在她的眼前,一闻见,甚至是一看见都要反胃。

蝴蝶之前自己也没意识到失态竟然已经达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因为平日里基本上都是自己做饭,一般都会挑选一些自己看着想吃的东西,所以也没有在意那么多。

今天庄有生点的菜其实已经很清淡了,他略略也知道蝴蝶这样的女生兴许很多东西都会忌口,点之前他还甚是有心地问了蝴蝶:什么东西是不吃的。

蝴蝶大咧咧地坐在阳光下,很是怡然自得的模样,正四下打量了这个餐厅,因为他们正在云上端,窗外可以俯瞰整个魔都。这种高大上的餐厅,蝴蝶倒是第一次光顾。

她歪着脑袋,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随口说:随便。

女孩子通常都是用随便作为一种矜持的回答。

男人通常就会随便的点。当然,你若是真的很随便,对方很快就会不开心。

庄有生今天邀请蝴蝶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可绝对不会随便点,他甚至还问了蝴蝶有什么东西是过敏的。

蝴蝶就哑然失笑说,没什么过敏的,都吃。

蝴蝶心里倒是很受用,倒是看不出他这样一个冷冷的人还真是细心备至。就连潜水鸟都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好在蝴蝶身强体健,食物上除了自己的喜好外,没什么禁忌。

这家餐馆庄有生来过几次,因为喜欢这里的环境,所以一直,一直很想带蝴蝶来坐坐。和蝴蝶坐在这里吃顿饭,与那些学究们坐在一起吃饭,感觉和意义都完全不一样。这个心愿一直压在心里。

虽然是个作画的,庄有生对饮食并非没有自己的要求,尝过几次之后,他基本上就知道这家餐馆那些可以点,那些其实根本不用看。

今天他依着自己的经验和对这个餐馆的判断,看似简便随意,其实颇具用心地点了两人的午餐。还柔柔地问了声蝴蝶,能喝什么酒?

蝴蝶依旧说,随便。

她的心思不在食物上,而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

蝴蝶很是喜欢忽然处身在某个陌生的环境。那会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刺激感。

她记得刚出来工作那会子,她有时候为了摆脱和范凡纠缠产生的苦闷,又或者纯粹不想早点回到家看到爸爸和高若涵彼此间阳奉阴违的交流,每个眼神和语言都带着生涩尖刺的博弈感。他们两个人无所谓,兴许还挺沉浸在这种对抗当中,但是蝴蝶很是受不了。

所以她会一个人坐上一辆不知道终点站是何处的汽车,然后就呆呆坐到终点站,一路看陌生的马路和街道,到了终点站下车,她就会在某个完全不知道的新村闲逛一圈,然后再重新坐回去。回到家通常已经华灯初上,万家炊火了。

她记得,爸爸总是在餐厅和保姆在收拾餐饭,摆放碗筷。

高若涵吊着一副阴阳怪气的神情从楼上飘然下来,好像一片即将枯萎的叶片一样,虽然没有立即枯萎,不过谁都看得出灵魂已经在逐渐凋落,那年轻的生气正一点点从某个缝隙被吸走了。

说实话,高若涵和爸爸在一起的那些年,她的确过得很糟糕。

一个女人的婚姻生活是否幸福,看一眼这个女人就明了了。有没有生命力,实实在在都会写在脸上,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爸爸虽然也爱过高若涵,但是要知道一个中年男人的爱,是很短暂的。他的绝大部分爱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他只想找个女人一起生活,并不是说想爱这个女人一辈子。

若这个女人不知轻重地索取爱,在这类男人眼里,这叫不懂事。

第二百十章 没了血色

如今的高若涵恍若一只重新赋予了生命的蝴蝶,偏偏展翅飞舞在爱的花园里。想必毕宇辰这个勤劳的花匠甚是用心在照顾这个园子,一派晓色云开,春随人意,古台芳榭,飞燕蹴红英的喜人景致。

而高若涵的确是一洗往日那种沉郁顿挫,越来越年轻鲜活起来。蝴蝶生生替她感觉高兴。在这个世界上,也算只有高若涵还是唯一一个和她有些许亲戚关系的人了。

有一次,她昏昏沉沉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车上已经空荡荡,一个满脸胡渣子的男人司机在叫她下车,因为已经到了终点站。她稀里糊涂地下了车,发觉自己居然置身在一处荒郊野外。

车站就设立在一片冷风肆虐的荒地边上,一边是尘土漫漫的泥路,远处落霞与孤鹜齐飞中呈现的,是个极其荒芜萧瑟的画面,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大地,灰色的人间。别说是个人影,就连个鬼影都没有。

一个看似颤颤巍巍,说不出简陋的小车站,就是一个铁皮的框子,里面的工作人员甚是可怜地挤兑在一处捧着茶杯,瞠着一双双狐疑和揣测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蝴蝶,那种有趣的眼神就像那动物世界中的土拨鼠,又是好奇,又是警觉。

兴许他们怎么都不明白,这辆车早在几站前就已经没人了,这人为何一个人独独坐到这里?这还是头一个坐到终点站的乘客,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难道有情人居然和她约在了这里?

好奇心显然更浓了,所有工作人员茶也不喝了,话也倏忽停下了,手头本就不忙碌的工作都放下了,大家齐齐安静,然后目光齐齐聚焦在蝴蝶身上。

蝴蝶就在这白花花的目光中,沉默地下了车,沉默地走着,沉默地胆战心惊。

但是真正被惊愕的懵住的人该是蝴蝶。她一边走一边惴惴不安地看着外面空旷的四野,心想,自己这是要到哪里去?也太荒谬了。

彼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冷风嗖嗖的,泥石路上很是荒凉。

她在众人的目光下渐渐走了一段路,心里越来越惶恐起来,深怕忽然感觉身后有个猥琐的人影跟随,鬼倒是不怕,怕的却是人。万一有个居心不良的人尾随,跟至某个隐蔽的地方,然后扑上来欲行非礼该怎么办?

走了几步,委实走不下去,就索性又走了回来,在一众人鹰瞵鹗视的神情中,硬是撑出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态,慢悠悠上了那辆即将准备发车的汽车。

那天的经历,后来每每想起就觉得好笑。那年她才二十四岁,多么美好的年华,也是多么冲动和不羁的年华。

如今她再也不会做出这等荒唐无聊的事情了。

但是对于陌生的地方,蝴蝶会不自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愉悦感。

眼下,她坐在这个完全陌生的餐厅里,距离城市百米高空,上接青冥,浩瀚宇宙,下临城嚣,俯仰人世,思量古今,几度斜晖,若不能白首忘机,实属蠢物。

蝴蝶彼时心情尚好。

上了海鲜汤的那一刻,蝴蝶就开始不安生了。

要说这海鲜汤做的其实很是清淡鲜美,但是蝴蝶都来不及跑厕所,哇地一口就吐了出来。当时庄有生就震惊了。

蝴蝶一手用纸巾捂着嘴,一手捧着胸口,脸色煞白如纸,瞬间血色都没了。

他不明所以,怔怔瞅着蝴蝶,失声问道:你怎么了?

蝴蝶睁着一双无比幽怨的眼眸,水汪汪的,看似里面正波涌浪逐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必须捂着嘴,深怕一张嘴,又很不友善地狂吐起来。

庄有生算是懵住了。菜一道道都上齐了,但是蝴蝶却什么都吃不下。

庄有生很是不安,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当中疏忽了什么,一个劲地问蝴蝶:你怎么了?好点了没?病了?到底怎么回事?

蝴蝶此时已经被折腾的有些筋疲力尽,即使天下最最美味的食物摆到面前,都不想看一眼,也不想闻一下。她头脑发沉,有些倦怠。

她惨淡地一笑,喝了几口水,勉强把胸口那不顺压了下去,然后说:我,我没事。

庄有生小心地说:你病了?脸色这么白。

蝴蝶笑得更惨了,简直是笑中发苦,说:不是病,我真的没事,我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辜负了你这一桌子的菜。我吃不下。

庄有生并不在意这些菜,一直盯着蝴蝶,他若有所思,作为一个漂浮半生的男人怎么会看不出一个年轻女子忽然间这样的一反常态?

忽然间目光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有些不确定,生生说:你是不是,是不是——

他生生戛然了。

蝴蝶怯怯地红了红脸,这事有些不可告人,本来蝴蝶以为自己佯装的还挺好,虽然身体有些发福,但是好在平时自己也没有恶补,所以虽然快三四个月了,但是腰倒也不是很圆,加上她如今穿的都是那些宽松飘飘的衣服,一般也是看不出。

即使上次高若涵来她这里关心一下她的生活状况,也任没有察觉出她已经怀孕一事。

那天她顺道给她捎来了好些她单位里发的劳防用品,他们家东西实在忒多,两个人用都用不完,没用完就又一批批地发了下来。

接下来的任务倒不是用,而是两口子琢磨着该怎么送人,送哪些人。蝴蝶自然是高若涵头一个考虑到的对象,所以经常就隔一段时间,运送一批过来,什么洗发水,沐浴露洗衣液,甚至还有一大袋子的卫生巾。高若涵直言不讳地说,自己都更年期了,再过些时日这些基本上都快用不了。

眼下,她这瞒天过海的一招有些架不住了。

蝴蝶分明能感觉出庄有生眼里显露的那份疑惑。

庄有生见蝴蝶不回答,心里已然明白了大半,只是有些话不便直露地说。他也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蝴蝶咬着嘴唇,她委实没那个勇气说,但是她猜想自己这算是默认了吧。

第二百十一章 颤抖了一下

她眼角晃了眼庄有生,感觉有一刻,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是的,颤抖了一下。

蝴蝶的心不由也为之颤抖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这些时日来庄有生一直若即若离地接近自己,虽然不缓不急,依着他的节奏,所有的这一切背后是有一定的隐情。可如今的事实兴许让他有些震惊,或者措手不及。

蝴蝶不免一番苦涩地笑了。想到,有些事情还是不能隐瞒的,至少你应该给人家一个交代,别让人家在那里等待,这种无畏的等待换不来好结果。

蝴蝶毕竟不再是个莽撞不懂事的女孩子,她知道此刻自己应该做的一件事就是对庄有生坦白一切。真是奇怪,她瞒了所有人,唯独觉得不能再隐瞒庄有生了。

蝴蝶拿定了主意,自然就不再回避,直截了当地说:我怀孕了。——

庄有生定在了那里,有些木雕泥塑的样子,他双眼直视着蝴蝶,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蝴蝶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杯子,有些不敢直视他,不过此刻必须直视,看着他缓缓说:你看,我怀孕了,所以,胃口不太好,可惜了你今天的邀请。今天要不这样,我来买单,如何?从来都是你请我,也让我回请你一次,算是感谢。

蝴蝶说着,打算让服务生来买单,然后友好地同他道别,然后快速地解决了这一切,然后落寞地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同一切都告别……

她已经在拿包了——

庄有生忽然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果断地说:说好我请你的,别胡闹了,从来不喜欢让女人请我——

蝴蝶抬起惊愕的眼睛看着他。不过他的语调强硬,不容你反抗。

他一把抓着蝴蝶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神情看着很是焦灼,不过也是一闪而过,不过神情变得冰一般冷酷,让蝴蝶一哆嗦,不由自主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看着他,等他说下去:这顿饭没什么,只是你什么都没吃,这样不好,你想吃点什么?

后半句的话,忽然急转而下,变得相当柔和,柔和的让蝴蝶有些动容。

蝴蝶摇摇头说:我真的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庄有生脸色也变得很是苍白,多半是因为对目前这个意外的消息有些不能接受。这点,蝴蝶很能理解,大半男人都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不过庄有生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地对自己,也算是个人才。

蝴蝶暗暗钦佩。

庄有生看蝴蝶安静了下来,就缩回了手,他的手很是冰凉,居然比蝴蝶的手还冰凉。

蝴蝶怔怔地望着他,等待着他和自己说告别。

庄有生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给自己倒了杯水,不带一丝声调的语气说:你若是吃不下,介不介意等我吃完这一餐?你看,我也什么都没吃,刚才你一吐,差点让我也没了胃口。

蝴蝶一愣,她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胃口吃饭?据说,就算是临刑前的犯人都要让人家吃饱饭上路的,委实没有理由说不让人家吃好饭分手的。

吃饱喝足,然后各自道别,这无疑是个最为人性化的结尾。

蝴蝶让自己屁股坐坐定。她看来看去,自己只有喝白开水的份了。

庄有生显然不会让她光喝白开水的。他擅自给她又点了些沙拉,和蔬菜类食物,每样都问过服务生,是适合孕妇吃的口味。

他倒是细心周到的很,蝴蝶简直感动的有些不知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吃掉他为她这个准妈妈特意准备的食物。

虽然有时候也会一阵阵难过,不过好在这些食物的口味比较甜淡,庄有生又自觉地把那些蝴蝶不待见的食物统统搁到他面前,免得气味冲撞了她。

看着她一点点吃下盘子里的食物,他似乎很高兴,脸上那种冰冷的神情隐去了大半,虽然看着还有些冷漠,不过这种冷漠大概是他这些年习惯的表情,无疑已经成为他整个脸的一种常态,没有特别表情时就是这副模样。

蝴蝶也是看多了,也不计较。他若是不高兴,那种冷漠中会有些残酷的味道,眼下,没有,你若细细观察,嘴角若是往上翻翘,那丝不易察觉的浅笑,能体会出某种真情。

堪堪,真是不易。

接下去的一顿午餐倒是相安无事。庄有生胃口奇好,经历了刚才这一切居然还能有这样好的胃口,实属不易,居然一个人吃掉了两个人大半的食物,然后一副满足的神情,笃悠悠看着蝴蝶,开始问她的事情:那么,准备结婚了?

这话倒是无意中恰好戳到蝴蝶的伤心处,蝴蝶晕了一下,支吾起来。

庄有生天生敏感,一眼就看出了蝴蝶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起来,那种痛苦是从心里涌上来的,虽然她在极力掩饰,平复,克制。

但是女人毕竟是女人,有些痛苦她们能忍,但有些痛苦却是无法忍受的。

她的煎熬如同一支笔,在一张纸上白纸黑字的书写了。庄有生装作看不见,不过嘴上还是直露地说了: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算是问到了关键。

蝴蝶咬着嘴唇,沉吟了一下,然后低低说:我准备生下孩子再说。

庄有生冷哼了一声,一种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不知道他是对蝴蝶这个决定的不屑还是对那个背后神秘的准爸爸的不屑,兴许两者都有些。

庄有生冷然说:你打算一个人生下孩子,然后一个人抚养?

是的,这种不屑带着讥诮,蝴蝶很熟悉的讥诮。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采访时,庄有生就是这副德行。

那时蝴蝶兴许会不悦,或者说些刺激性的话,反唇相讥一下。但此时不会,难怪人家这样,自己这是何苦来着?怨不得任何人,只能怨自己,这把岁数如此天真幼稚。

蝴蝶有些黯然,小声说:是的,我是这样打算的。

庄有生脸上那死犟的肌肉抽了一下,别过头看了看别处,餐厅里很清净,很是适合谈此类幽密的话题。然后说:你想清楚了?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

第二百十二章 神殿祭祀

蝴蝶鼓起勇气,一字字说:我想了好久了,这个孩子,我是要的。

庄有生喝了口水,显然刚才是吃过头了,眼下,他有些噎住了,然后想了想说:为什么?你们不和吗?他不愿和你结婚?……

蝴蝶感觉眼眶潮湿,那泪珠在里面打了几个转,将将忍住了,咽了下去,心里那股莫名难言的忧伤情绪,让她一阵阵颤栗,那种凄楚一直在吞噬着她的灵魂,泯灭了她的傲娇和铮铮骨气。

她费劲了力气,良久吐出一句话:他妈妈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勉强。

那天蝴蝶和庄有生在餐馆里一直坐了整个下午,庄有生甚是耐心地盘问着蝴蝶,蝴蝶本来就是满腔的心事无处诉说,禁不住他的循循善诱,基本上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说完之后,蝴蝶倒是感觉异常轻松,好像经历了一次愉快的心理咨询。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的确需要心理咨询,虽然仅仅是对个陌生人敞露心扉,那个聆听者,其实什么都不干,只是不带感情和声色地听你说,这确实很重要。

人总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地方。任何人的感情,哪怕你是最最善于隐藏和自制的人,你的感情总是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积压越久,就会越脆弱。

整个过程,庄有生一言不发,基本是保持着冷静和岑寂,好像一棵千年古松,端直地坐在那里。他的表情深不可测,但感觉就像是能包容一切的博大深宏。

所以,蝴蝶叨叨说着,一点都不忌讳,没什么可忌讳的,吃完这顿,从此大路通衢,各走一方。

吃完后,蝴蝶看了看手机,是该走的时候了,她惨然一笑说:谢谢你了,我要回去了,累了。

庄有生站起来,拿了手机,然后说:我送你。

蝴蝶想说,不用,但是看他的样子,说了也是白说,索性就不说了,反正他开车,送一下也好,自己早就精神不济,困意汹涌,只怕坐在地铁上都可以睡着。如今有了孩子和往日的感觉很是不同,就这样坐久了也着实的累。

上了高架庄有生沉默中开着车,他开车一般不喜欢说话,不说话,也不听音乐,甚是一本正经的开车。

倒也符合蝴蝶的性格,可以自顾闭目养神。刚闭了闭眼睛,准备小憩片刻,忽然想起她搬家的事,这一茬自己还没说,庄有生肯定直接开到原先的那个地方去了。想想不对,就说:我如今搬家了。不在那里住了。你要换条路了。

庄有生有些意外,哦了一下,说:为什么突然搬家了?住哪儿了?

蝴蝶此刻明白过来,自己搬家本是想躲避掉一切人,眼下,却是让庄有生知道了自己的新住处,似乎有些不妥,不过都已经上了人家的车,有些晚了。踌躇着说了地址,为何搬家的原因就隐而避去了。

庄有生皮里阳秋地一笑。

庄有生此时心里有很多疑惑。他一边开车一边在仔细理清思路。他瞥了眼蝴蝶,她依着车窗睡着了,是啊,看得出她很困倦,先前坐在面前时,就一副强打精神头的模样,总是趁着他不注意时打个哈欠,满眼的水汪,看着很是让人怜惜。

怜惜归怜惜,庄有生有些不明白,一个女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

他漂泊半生,看遍人世,但是唯独还有些读不懂女人心。

他生命中只有一个女人,就是他的前妻,但是那时他们年轻,傲慢,唯我,不懂得珍惜和体谅,所以一旦遇到挫折,很快就选择指责和怨怪对方,来不及思考到底孰是孰非,就仓促选择逃离开去。

回想起来很多的遗憾和期待就在每天的彷徨互怨中一点点淹没,后来就变成漫长而悠远的无奈与失落,就像那一地散落的梦魇,怎么都找不回可以拼凑的碎片。

懂得了,人却老了。

对于蝴蝶庄有生的确有了种奇异的感觉,这感觉驻扎入他心田的那一刻,就开始指引着他,他知道自己喜欢这个女人,喜欢的有些不同寻常,甚至那种渴望,远远都超过了之前对前妻的爱。

前妻毕竟是双方父母约定的婚姻,一切有些照章办事,彼此虽然也是从小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玩到大的,但是并非两小无猜的一对人就一定会有爱情。他们的爱情,说实话,是在洞房的那一刻才有的。

在庄有生的眼里,她本来就是他儿时的一个玩伴,读书画画累了之后一起说笑玩闹的同伴,就好像花园里的那块石头,石头底下有个蜈蚣洞,还有池塘里的那片沼泽,黄昏时会飞到窗下的小燕儿,也是秋天的雨,夏天的雷,冬天的雪,春天的烟絮,漫天飞舞,迷了眼,乱了情,笑酸了嘴巴。是一切,但唯独不是心里梦里爱的那个人影。

洞房的那天,他看着娇羞的妻子,他茫然无措,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至今还记得,他们两个在那里一人一个凳子,坐了许久。灯火昏昏,很是撩情。但自己心魂忽忽,很是惘惘。

他毕竟是个不识情滋的少年,虽然有冲动,但是正当面对一个纯清如水的花季少女时,那所有的冲动和懵懂都变成了青涩的矜持和忸怩。

他记不清自己是如何颤抖着双手,生疏而又是如此莽撞地剥离妻身上那层朦胧的美丽,像个初入神殿的祭祀,怀着敬仰虔诚但是难抑狂亢之情,行为难免有些粗暴,但是那份真情还是赤诚可见。

他以为自己如此便算是深深爱一个女人了。

这种执着曾一度让自己很是自得,骄傲,觉得自己正在成长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要一辈子守护一个女子,并且很有信心认为自己一定能做到。

他甚至都很是不待见或者鄙视那些闹着离婚的男女,怎么就不能克服这这点点困难?显然他们不是真爱。

要说婚姻这个成长礼虽然过于简单笼统,但却是个一脚跨入之后,再也不能回头的单向航行。

第二百十三章 画廊双栖燕

那些吵着闹着要加入航行队伍的年轻人大多会后悔。

很快他就后悔了。

原来妻并非那么善解人意,甚至有些无理取闹。而且妻原来也不是真的美得没有瑕疵,甚至可以说她的瑕疵比自己还多。再或者,妻原来思想是那么单薄,不是什么都懂,甚至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懂……那么多的明白之后,妻的眼泪越来越多,自己的怨气也愈来愈烈——

回想这年少的爱情,就是这样让人唏嘘,又让人痛心,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去的噩梦。这些年,这种阴影让庄有生一度觉得人生不会再有女人。

没想到蝴蝶就像一缕幽风,轻轻撩拨着那潭死水,无痕无迹,却惊醒着这死水潭里沉睡的孤神。他睁开双眼,一眼看见了,就再也不能合上了。

只是,庄有生听闻了蝴蝶的事情,他很是震惊,也很是痛苦。

原来自己迟了一步……

他明白自己迟了一步,有人,算是捷足先登了。但是他不明白,那人既然不能和她成婚,为何她要这样执意去生这个孩子。这事有点莫名和吊诡。

如今医学技术很发达,女人并不像早些时代女性那样受制于生孩子,这事女人可以自己说了算。

他一直以为,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生个孩子是因为那个男人爱她,也是因为家庭需要一个新的纽带。但是当这一切都不存在时,你完全没必要去承担这个痛苦的义务,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生养孩子。

把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的血脉延续下去,搞得自己很狼狈和不堪,是如此的荒唐可笑,甚至这个人世都不会有人理解和同情你。

你完全可以不要,完全可以重新选择,然后重新做回自己,重新过自己的生活,一切还是可以从头来过的。

在爱的这条路上,女人的有些偏执,真是让人看不明白,匪夷所思。

他一路上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当然这个问题不能和她讨论。

所以,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地不了解一个女人。这些年算是白过了。

他忽然有些惊栗,兴许之前的那些年自己的很多行为也是那么的不可原谅。因为他一直断然地认为是妻抛弃了自己,如今回想起来,兴许事情的真相是,在妻抛弃自己之前,自己曾是如此决绝地先抛弃了她,她要经过如何一个痛苦而又漫长的等待,最终才会选择离开自己。

这当中的怨情只有妻自己知道,难怪她离去的那一刻,眼神是如何的绝望而又空洞。

若非情殇到头了,如何会黯然离去?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抖。

爱情世界中的男人啊,不光是承担一个甜蜜的酿蜜者,同时也充当着一个隐蔽冷酷的刽子手。

你可以喂她最最香甜的花蜜,也可以让她遍体鳞伤,成为人人唾弃的鄙夷者。

他看了看蝴蝶,她睡着了,她太累了,他不敢吵醒她,小心开着车,甚至都会尽量避免每一个坑洼的地方,以免震到她。

他看着远方的路,他忽然很希望这条路一直这样延伸下去,永远可以这样一直开下去,她就在他的身边,安然熟睡,不惊不咋,他只要这样静静能看上她几眼,就足够了。

他内心很澎湃,此时有很多话涌到了心头,所有的话,只能化作一眼,而她却一点都不知道,她的心里装着另外一个男人,她的身体里孕育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这一切多么让人纠结?

自己是该舍下她,让她继续这样愚蠢地在她那个迷惘的爱情古堡里独自挣扎下去,还是劝解她,放弃的终究该放弃,你也并非一无所有,毁了那个禁闭她的古堡,外面风和日丽,是个很美好的世界。

自己也可以成为守护她的那个人,只要她愿意……

庄有生感觉手心全是汗水。

他一时间很伤情,因为她没有等自己走近就先退出了。

有些后悔,自己应该早些果断做出决定。又很是无奈,如今他该如何面对她,还有她的那个孩子?

说实话,他并不在乎她的孩子,他也并不在乎她之前到底有过几个男人,这些都不是他在乎的,他在乎的是,她居然想要生下这个孩子。

生了这个孩子,她还能真的忘记那个男人?

这个孩子难道不是永远矗在她世界中的一个魔障?

这个魔障会幽幽发出气息,寻找他那个生身父亲。尚若那个男人在离开时并不知道自己这个世上还有个孩子,尚若那个男人只是无奈离开这个女子,那么事情该是多么可怕和注定的结果?

更何况,这个女子为何要留下这个魔障?

纯粹是因为孩子吗?难道不是因为内心深处对那个男子还存有一丝留恋和不舍,又或许就是种期盼和等待?

事实上,大多女人都是因为爱这个男人而爱他的孩子,而男人通常都是因为爱自己而爱这个孩子。

如今已经是矗在他和她世界中的一个魔障?他要如何面对?他虽然没那么自私,但也没大度到那种程度,可以慷慨接受另一个男人的孩子。他可以选择离开她,忘记她,随她去过她的生活,但是问题是,他放得下吗?他真的能像多年前少年时的那个人,什么都能潇洒轻松的地放下?

这个心结让他有些惘然。他感到很苦恼。他应该放弃,但是在他们之间,面临不舍的显然是自己。这又是多么值得嗤笑的地方。

眼下,机会似乎摆在那里,但是这个机会有些晦涩,为什么这世上那么多事情总是不近人情?

其实之前那么长的时间,自己也并非没考量过,但是多少个辗转的夜晚,多少次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忍割舍,只要一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见她淡淡懒懒的微笑,窈窈窕窕的那惊鸿一瞥的影子。

多希望能这样拥着她,去看云破月出,去玩赏半壕春水一城花。人生本如逆旅,我却是甘愿与她做一对画廊双栖燕,对对舞春风。

第二百十四章 嫁给我吧

这念想强烈而炽热,为了这念想,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舍弃自己,是啊,自己都能够舍弃,他对她的感情不是猜测,不是懵懂,不是少年郎的冲动,而是实实在在,经过深思熟虑,坚定而深沉的眷恋……

也许未来不可测,但是眼下确是需要自己做出抉择。他握紧了拳头,人生只有一个方向——

下了高架,前方忽然变得拥堵起来。庄有生慢慢尾随着所有车辆,缓慢通过。

蝴蝶睡得很安稳,双手放在腰上,十指纤纤,中指上戴着枚宝石的戒指,很衬她的肤色,她今天穿着身黑色的毛衣,里面是粉色的春衫,下面是麻质的长裤,简单但是清爽,看着让人说不出的舒坦。

她脸上有些苍白,兴许是因为有了孩子,自己又疏于调理,不过那细腻柔洁的肌肤看上去真是天然浑成的美,一点都不带修饰和虚伪,一眼一眉都像是某个神人细细画出,每一笔都是用尽了心思和技艺。

他忽然觉得,之前虽然也画过她,但是那还是不能展现她身上的那种神韵,太草率,才笼统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觉得自己对她有了不同的了解,以前的画笔委实太浅薄了。

他忽然很想重新再画幅画。

如果她愿意,走入他的画卷的话……

蝴蝶没有想到的是,庄有生之后竟然成了她家的常客。

他隔山差五就会自己来一趟她这里,顺道还会给她带好些营养品,蝴蝶很是诧异,她客气而有内涵地说了几次:庄先生,你不用这样客气,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完全没有问题。

他根本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来,放下东西,问问她近况,还有需要什么,也不管蝴蝶到底需不需要,反正他自己认为需要的就买了来。

蝴蝶一再说不需要,他也不当回事。后来蝴蝶也就不坚持了,坚持反正屁用没有。

忽然有一天,他又出现在了蝴蝶的家门口,这次什么都没带,却带着一脸凝重和莫测的表情,和蝴蝶面对面喝茶,喝茶喝着喝着,就扑通一声跪在蝴蝶面前,说:无极,嫁给我吧!

把个蝴蝶吓得不轻——

那天是个雨天。

蝴蝶身材已经变得很是臃肿,连行动都有些迟缓,就像个胖嘟嘟的树袋熊,袋子里装着另外一个小树袋熊,树袋熊妈妈每天吃力的行动照顾着自己和小树袋熊。真的很吃力。庄有生看着都吃力。

她还是习惯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因此每次起身蹲下,都无比的费劲,往往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要花上一定的时间才能完成。

她无所谓,一边的庄有生看的心那个悬着哟。

庄有生就皱着眉头,数落她:干嘛不买些凳子?这样看着我都心慌。

蝴蝶倒是不以为然,笑笑说:这样也是锻炼身体啊,以后生起来可以快些。我可不想在医院里面折腾上好久,要生就要快点生。

庄有生带了些舒适的凳子过来,但是蝴蝶也是个臭脾气,统统搁在那里,就是不用。庄有生也是没辙。

庄有生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孕妇。这个女人一旦升级为孕妇之后,整个感觉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本来自己以为别说是孕妇了,就是女人都有些轻视,鄙弃的。

但是如今每每看着蝴蝶胖嘟嘟地走来走去,摇摇摆摆的,在自己的视线里,慵懒地行动,偶尔那圆溜溜皮球一般的肚子会不经意碰擦到自己的身体。

忽然间,自己心里有了某种奇异的感觉。那感觉很是悸动,很敏锐,很要命让他感到热血上涌。好几次,他想一把抱住蝴蝶,她那几乎都环不过来的胖腰身,告诉她,自己爱她。

时间一久,他竟也觉察出些味道,平时没事在家,也会网上去看些孕妇和产妇们需要了解的知识,一个准妈妈需要做的各种准备。

偶尔来看蝴蝶时,他会提醒她,自己需要注意点什么。还会问蝴蝶,孩子的东西都准备了怎么样,缺少什么,他可以代劳。

蝴蝶甩着头,听着,又像是没听着。她觉得生孩子是自己的事情,不用他这样操心,搞得他倒像个爸爸一样,反而让蝴蝶有些别扭。她嘴上不言语,心里憋着慌,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下逐客令,驱逐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

这天蝴蝶刚好午觉醒来,有些木讷地躺在床上发呆,她想,应该快了,因为她现在几乎都能感觉孩子每天的运动量在不断增加,显然他似乎也有些呆不住了。

她想,快了,这一年也快过了。

这数月来她几乎与世隔绝,不上班,不采访,不与任何人接触,外出都很少,除了每天必要的散步,和购置物品,基本就是过着遗世独立的生活。

好在那些朋友因为各自忙碌着生活,大家也顾不得别人,也没人想到蝴蝶。高若涵经常出国了,似乎忙得一塌糊涂,仅是偶尔电话联络一下,反正所有人都各自安好。

蝴蝶倒也安心自在。周围邻居没人认识她的,她也从不与人往来。

黄昏时,庄有生来了,进门换鞋,洗手洗脸,因为他知道蝴蝶有洁癖。然后蝴蝶给他沏了壶茶,自己端着一只杯子,只能喝点白开水。

看着庄有生讳莫如深地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喝着自己上好的龙井,心里那个羡慕。因为她已经整整一年没有碰过茶了。

要说怀孕别的蝴蝶都能应付,唯独觉得有些受不了的就是不能喝咖啡和茶,只能喝白开水。

一个人独处时倒也还好,不喝就不喝了。但是每次庄有生来总不见得让他也陪着自己喝白开水?他也不是潜水鸟,他倒是天生只喝白开水。庄有生对茶道很是讲究,大凡琴棋书画之人,都精通一门茶艺。

他来,虽说是单纯来看望蝴蝶,但他放下东西,蝴蝶不免劳神招待他一下,亲自为他烧水,沏茶,这大半年来已然成了一种默契的模式。

第二百十五章 求婚

看他举着杯子,一副悠然的神情,那缕缕茶香丝丝线线飘荡过来,让蝴蝶心里直痒痒,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庄有生今天喝了两杯茶,他脸有些红,蝴蝶看着觉得他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对,本来很深邃古朴的眼眸,一望明锐,但眼下有些恍惚,像是,对了,肯定是喝过酒了。

喝了酒,还开车过来看她,这也不免太让人不能琢磨了。

蝴蝶正在那里诧异纳闷,庄有生忽然叮地一声,放下了杯子,抬起黑漆漆的双眸,死死看着蝴蝶,那眼神让蝴蝶浑身一哆嗦。

还没明白过来到底中了什么邪,只见庄有生本来坐着的姿势一下子发生了转变,扑通一下,直接跪在了蝴蝶的面前,一双眼睛,变得通红通红。

他声音有些嘶哑,有些压抑,说道:无极,嫁给我吧!

蝴蝶生生被吓了一跳,差点跳将起来,带着她的树袋熊宝宝一起跳起来。

庄有生向前挪了半步,抓住情不自禁往后缩的蝴蝶双手,瞠着爆出火焰的眼睛,字字说:我是真心的,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蝴蝶迟迟说:别吓我,庄先生。

庄有生的双手很是火热,异常的火热,抓的蝴蝶的双手也快出汗了。蝴蝶身后就是墙壁了,她没地方挪,只能这样僵持着。

庄有生低下了头,然后又抬起头看着蝴蝶,满腔情绪说道:我想了很久,今天我不是冒冒然做的决定,这些日子,我明白了,我是真心爱你,我,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真的,我可以接受你的孩子,虽然,他不是我亲生的,但是——

他睁大双眼,瞳孔一阵收缩,然后接着说:但是我觉得这个没有关系,这几个月,我几乎也能感觉他的生命,那是种,神奇的感觉,我晚上一个人想起时就会睡不着,你知道吗,我如今更加睡不着,每天都期盼着可以到你这里来,哪怕只是看看你,听听你说话,和你面对面喝口茶,我就足够了。我想过,要离开你,但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离开你更加让我痛苦,我明白了,我想和你在一起,这辈子虽然以后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但是我只是知道,眼下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我爱你,真的爱你,我可以给你和你的孩子一个稳定的生活,一份安逸的生活,相信我,和我在一起,没有人会伤害你,也没有人会为难你。我们的生活,只有我和你,不,对了,还有这个马上要降临的孩子。难道你不想让他有个爸爸吗?难道你想让他一出生就是个单亲?难道你不认为他会问你,妈妈,我的爸爸是谁吗?你难道没有想过?一个人带孩子是多么辛苦,你难道没有为他考虑一下?……

他字字如针,深深扎入蝴蝶的心。每句话都让蝴蝶颤了又颤。蝴蝶软瘫在墙角,甚是无力地望向庄有生。庄有生顺势挪了上去,半跪着一把抱住了蝴蝶肥硕的身躯,免得她滑到地上。

已经是冬天了,地上一片冰凉。

蝴蝶并没有答应庄有生的求婚,如果那算是求婚的话。

虽然那番滚烫的话后,庄有生颤颤巍巍从大衣的内侧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的小盒子,里面盛着枚亮闪闪的钻戒,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那是他偶尔经过一个珠宝店,看到橱窗里的这杯钻戒,甚是喜欢,甚是心动,就买了下来,想作为求婚的礼物送给蝴蝶。他说他偷偷观察过蝴蝶手指,她平时一贯喜欢带蓝宝石的戒指。本来他也想要么也买枚蓝宝石的,但是后来想想,婚戒通常都是用钻石的,若是真的还是喜欢蓝宝石,以后可以重新再买一枚。依着他这个画家的锐利的眼光,目测了蝴蝶手指的尺寸,就买下了这枚钻戒。

他把首饰盒子递到蝴蝶面前,看着惊得目瞪口呆的蝴蝶,无比深情地说:答应我,嫁给我,好么?别这样看着我,你看,你这样看着我,像我隔壁邻居的那条大狗,它就是这样傻愣愣看着我。

蝴蝶听到后半截,差点嗤地笑出来,不过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蝴蝶尽量不傻愣愣看着他,不过眼神有些不能控制,她张了几次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当然不能接受这种求婚。倒不是因为别的,就冲着自己快生孩子了,就不能这样做,是自己对庄有生的不负责任,对自己而言,也不希望人家某种程度的可怜和同情。

蝴蝶心里一片澄清,庄有生对自己的感情也明如镜,只是,若是为了彼此都好,这个决定就万万要不得。

蝴蝶悲催地一笑说:你别这样,我快生孩子了,你这样我吃不消。再者,你倒是松一松,你这样紧的抱着,我怕孩子也会受不了。

庄有生一惊,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紧的搂着蝴蝶,她的肚子正紧紧贴着自己,的确很是危险的动作。他也被自己唬了一跳,立刻松开了双臂,放开了蝴蝶。蝴蝶面上惨然挤了点感激的笑意,然后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扶着墙壁准备站起来,哦噢,甚是吃力,几乎都站不起来,不由内心一片哀叹,这个笨拙的样儿……

庄有生看着不禁笑了笑,他一咕噜先站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把蝴蝶算是搀扶了起来。蝴蝶站直了身子,感觉腿都有些发麻。她定了定,然后说:脚麻了。

庄有生立刻关心地说:去床上躺一下吧。别老坐在地上,我都说过多少遍了。

蝴蝶说:好吧,去躺下,我也累了。不好意思,不能照顾到你了。

庄有生显然还想扶着她,蝴蝶一把推开了,说:我没事,又不是老态龙钟,不就是多了个人的重量吗?还没那么娇气。

庄有生目不转睛看着她走进房间,半躺到了床上。然后说:我也不急着你今天马上回答我,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话,你先安静把孩子生完了再说也不迟。我,我可以等的。

第二百十六章 什么是爱

蝴蝶咽了咽口水,甚涩。此时的确不是两个人争执到底结不结婚的事情,眼下孩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了,先过了这关再说。所以甚是无奈地凝视着庄有生半天,喃喃说:时间不早了,看这天好像要下雪,你快回去吧。你今天喝酒了?

庄有生垂了垂头,然后说:中午和一些朋友是喝了点酒。

蝴蝶洒然说:你开车,还喝酒?

庄有生说:因为心里有些烦,所以就喝了点。

蝴蝶看了看他,男人有时候,还真是挺难琢磨的,都说女人不好琢磨,这个男人心就好琢磨了?女人还会通过吵吵闹闹哼哼哈哈中流露些想法,但是男人就会一闷头喝酒,八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空让女人在那里抓狂哭闹。

一个会折腾的女人背后通常有一个很会沉默的男人。若是两个都很隐忍,很能忍受沉默的人,其实根本就走不到一处,理智早就让他们分道扬镳了。

爱情世界中,不能有坚韧和绝对的理智,理智只会让伤害变得坚硬和持久。

蝴蝶知道,自己就是个很理智的女人,虽然知道自己深爱着对方,但是一旦知道他们的爱中横亘着某种困难,她首先会考虑这个困难属于什么层面的,如果是自己无法克服和逾越的她立刻会慎重考虑爱情的实质性。如果这个困难会伤害到彼此,她就会理智地选择离开。

恰巧潜水鸟也是这样的人。

所以,很多看似并不完美的爱情,在延续,但是明明觉得很般配的两个人却不能走很远。

当年她和范凡至少还能跑了几年的马拉松爱情,那是因为范凡根本就没有理智可言,他想你时,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在干什么,无论是想不想他,他都会不远赶过来,哪怕没有车,走都会走过来。

到你的身边,抱着你,告诉你他想你,需要你。他会和蝴蝶大吵大闹,甚至闹自杀,或者同归于尽,他从来不会藏着掖着自己的爱,只是*裸地敞露着。

会腻,但是至少能让蝴蝶一起被感动,一起被搞得昏头昏脑,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有多爱他,他的爱疯狂,同样也会让她莫名的癫狂。她就这样和他在狂风巨浪中,无羞耻无节制地癫狂了好几年。

蝴蝶需要这样被动的爱,潜水鸟同样需要这样被动的爱。

但是他们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她很脆弱,一旦浓烈的爱淡漠了下来,那种颤巍巍的脆弱就摆在了两人面前,两颗无根的心,注定碰撞过后,随着波涛,越飘越远。

初见潜水鸟时,他们的确疯狂了一把。那时潜水鸟不脆弱,内心很强大,是个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的男人。她原以为他是那片静默的陆地,能承接住一颗飘浮的心。一度让蝴蝶感觉心似乎能安定了下来,甚是开始憧憬着两个人一起度过漫长人生。

但是他的问题是,太冷静,太理智,太愿意做个旁观者。蝴蝶恰恰是个独自绝对不能唱出戏的女人,她无力经营一场爱情。

而潜水鸟却误认为她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在爱情世界中,更多情况下是女人强大地独自操持就可以了。男人,一旦给了爱,就可以功成身退。他就是个攻者。男人不擅长守。

一旦出了这事,潜水鸟忽然率先选择了隐退旁观,从*的故事中撤出,兴许他觉得这点事情自然是应该你这个未来准儿媳妇必须要面对的。

几乎所有要结婚的女人都要面对的事情,蝴蝶,你也不例外。

事实上很多男人都是将婆媳这桩难事独独地甩给女人自己去克服。

要让两个本来根本没有一点关系,根本不认识的女人,忽然莫名其妙要成为一家人,一起生活,还要互相欺骗地认为自己也是对方最重要的人,多么吊诡?

本来是因为你这个男人才会走到一个屋檐下,但是你若甩袖不管了,她们将如何面临一个无所适从的局面和困境。

你要么认输伏小,乖乖做个没脾气的儿媳妇。要么你有本事搞定那个婆婆,让她怕你。要么彼此走上一条水火不容的道路。

兴许他觉得,一个是他妈妈,一个是自己的女人,他不想伤害了哪一方,退让不管或许是很简便的选择。但是他不知道,这样只会让两个人的战争变得更加鱼死网破。

留下蝴蝶一人的时候,突然间让蝴蝶猛地一醒,她孤独的意识觉醒,她那种孤立无援的慌张感一瞬间变得四面楚歌。

那些被爱麻痹的理智复苏,她立刻明白自己必须也要快速撤退。

蝴蝶浅声说:庄先生,你看,这么重要的事情,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我们都不能太随便了。我觉得你也不是太了解我的情况,你还是好好再考虑一下。这戒指,嗯,非常漂亮,但是我不能收,不然是对我,还是对你都是种不负责任。你且先收好,真正遇上那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再做决定。我并非拒绝你,只是我现在的情况,实在很糟糕,我也不想拖累任何人,你来看我,还给我带了那么多东西,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感激你了,你这个人情,我都不知道怎么还?……

蝴蝶断断续续说着,眼睛都不敢去接触庄有生的眼睛,此时他的眼睛深沉而热切,蝴蝶深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也会被感染。

这阵子她考虑的最最清楚的事情就是这辈子不想再和任何一个男人有任何关联。

她觉得已经够了。

她时长会黯然地摸着那个小宠物说:止鸢啊,你可千万不要埋怨妈妈,妈妈也是无奈,不能让你和你爸爸呆在一起。不过你不会觉得孤独的,妈妈一定会让你快乐地生活。

这话安慰的其实是她自己。

庄有生有些伤神,他看着蝴蝶的眼睛,渴望从她闪烁的眼神中看出那是伪装,那是谎言,但是他看到的恰恰是坚定。

他无声无息把首饰盒塞进衣兜里,然后缓缓说:我今天说的都是真心的话,无论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也知道你的确有你的难处,我可以理解,我也不会强求着你立刻答应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这份心千真万确,没有一点玩笑,和同情的成分,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而且我认为我能给你想要的生活,你一定要相信我。眼下,是的,等你生完孩子再说。

第二百十七章 雪后

他默默注视着蝴蝶,好像准备慢慢融化她一般,蝴蝶被看的浑身不自在起来,推了他一把,说:你快回去吧。开车小心点。

庄有生迟疑了半天,似乎有些不愿离去,但是又不好强求,勉强站起身来,四周环顾了一下,无限深情地说:你好好照顾自己,你看你,行动都有些不便。看着让人心痛。

蝴蝶差点一晕,这肉麻的话从这个一贯古板严肃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堪堪,真是无比的肉麻。

蝴蝶干笑了一下说:我还好了,吃的不多,孩子也不是很大,你没看到医院里那些别的孕妇,真的就和个皮球一样的。医生说了,我年纪大了,孩子小点比较好,生起来容易些,太大的话会有危险。

庄有生满眼关怀,柔声说:但是你吃的也太少了,自己营养都不够,你看你脸色一直很不好,灰灰的。

蝴蝶接着干干一笑,益发干了,她都不知道如何打发这个男人,自己已经憋着想上厕所了,如今上厕所的频率可是翻了好几倍,说道:好了,你快点回去吧,天要下雪了。我困了,想睡会儿。

庄有生踌躇着最终还是走了。

那天蝴蝶一直睡到半夜才醒,发觉外面扑簌簌果然下起了雪。这是魔都许久以来的一场雪。

她记得那年下雪还是送范凡上北去的火车。这一晃都过去了太久的岁月,爸爸离了人世,自己与潜水鸟合而复失,失而复合,再次复失,人生可算悲欢离合的都有些荒诞可笑了。

只是这笑容中,没了真笑颜,生生笑出的都是苦涩的泪花。

就在这场雪即将结束之时,蝴蝶生孩子了。

她痛苦中,左思右想,还是给高若涵打了个电话。高若涵那种惊诧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五官都被扭曲了。

她恍然在做梦一样,痴痴看着蝴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是,你,责责,你怎么,怎么会这样了?

蝴蝶已经疼的面容都像是被绞肉机绞到了一处,脸色煞白,还得艰难地先安慰一下高若涵:这事以后再说,眼下你得帮帮我,把我弄到医院去。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呆会儿你帮忙把我整理好的那些东西都带上。

高若涵忽地反应了过来,立刻应声说:好好,我明白了,你放心,哦哟,这事,我自己也没生过孩子,这个可怎么好,责责,你说我该怎么办?

高若涵一副手足无措的慌乱样,额头青筋乱暴,倒像是生孩子的是她一般。

蝴蝶有些哭笑不得,撑着那点精神头,喘了口气说:没事,我都准备好了,呆会儿车来了,你只要拿好就行,你别慌,我没事,我都知道,到了医院,你帮忙替我跑跑腿——

蝴蝶不得不停下来再喘口气,她知道其实自己早该进医院了,只是一时大意,觉得或许还有几天,但是很多事情是自己无法预料的。

高若涵惊慌失措,加手忙脚乱地护送着蝴蝶上了车,进了医院,在蝴蝶生孩子那会子,她一个人在外面的走廊里不断在想着一个问题就是:无极怎么突然生孩子了?这事太匪夷所思了,她都没结婚,怎么就生孩子?孩子的爸爸到底是谁?

高若涵一边想,一边觉得心头砰砰乱跳,慌得有些乱神,她忙不迭给毕宇辰打了个电话,寻求帮助。

那头毕宇辰听说也是很吃惊,不过男人毕竟沉稳些,安抚她说:你别跟着一起慌,好好先在医院照顾她,我等等马上过来!

高若涵哦了一声,挂了电话,仍然一副心有余悸的惊魂未定。这个未婚先孕可不是闹着玩的,在她的观念里,虽然并不闭塞保守,但是毕竟生活还是因循着传统和世俗,从来没有逾矩一步。眼下蝴蝶这个事情,太荒谬了。

心里七上八下,又担心她那么大岁数万一生孩子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难道留下个不知道爸爸,没有妈妈的孩子,又该怎么办?越想就越害怕,感觉浑身发冷,从头冷到脚。就直着耳朵,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和慌张过,那时何玉然临终时,她都没有这样。

没有人知道高若涵是在多么不安和焦虑中度过了漫长的一个黄昏。

也没有人理解当蝴蝶从昏沉酥懒中幽幽转醒的那一刻,看见那么多关切的目光是多么的惊咤意外。

她没想到生命中居然还有这么些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整个产房里别人家来的人还不及她这里的多。床前站着笑容都有些扭曲的高若涵,一副正义凛然模样的毕宇辰,那笑眼堪比春花的毕霖,还有一脸莫测表情的庄有生。蝴蝶看到这些人,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她不明白这么些个不相关的人,今天如何齐整地聚拢到了她的床前,这委实就是个传奇。

她不知道其实就在她痛苦地生产的漫长时光中,高若涵完全没有闲着。

一个人仓皇无措的时候,就会乱打电话求助,她不仅打个了毕宇辰,甚至还打给了毫不相关的毕霖,她还想打电话时,却拿着手机不知道自己该给谁打了。

恰巧这个时候,庄有生给蝴蝶打了个电话,高若涵都不等他说完,急急忙忙在那里嚷着:她,她正在里面生孩子,都那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潜水鸟忽然发觉自己的人生又变得茕茕独立了,这些年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孤寂,眼下甚是汹汹地卷土而来,几乎把他吞灭。那种感觉,对了,生生的觉得就是被抛弃了。

他每天都不想下班,因为下了班他就要面对独自一人的生活,那感觉实在是很糟糕。

他一周七天都在公司上班,倒和凤羽一个模样。

整个公司都在以讹传讹,说他们两个是基友,因为整天厮混在一起,上班也没有上成这样乐不思蜀的?

那个凤羽自从老婆生了孩子之后,就几乎很少回家,至于潜水鸟,据说他根本就不回家。

第二百十八章 往事

两个以公司为家的男人,在所有人都下班之后,就窝在一起研究着什么,鬼知道他们在研究开会,说不定——

各种谣言就像是漫天飞舞的风筝,忽然间遍布整个天空。

凤羽早就听闻了,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身为一所公司的老总,这点肚量和心胸自然是有的,不过就是传个断袖吗?没必要搞得那么大惊小怪的。他甚是坦然,照样天天一下班就找潜水鸟开会,两人通常一开会就开到很晚,然后随便叫点吃的,或者,随便一起步入夜色中,去他们经常去的一家餐馆,吃饭。

那家餐馆的老板都已经认识他们,甚至已经结为好友,特意留了个上好的包厢,专门给这两个人,因为他们需要一个绝对隐秘幽雅的环境,一边吃饭,一边讨论工作。

潜水鸟期初并没有意识到那些人看他慌慌闪闪的眼神,皮里阳秋的怪笑是别有用意,后来还是通过白苏的嘴里方才恍然。

不过他似乎有着和凤羽一般气度,其实也并非气度,只是他一心很乱,根本无暇去理论这些。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他没那个精力来整这些琐事。

凤羽传媒在这个冬天成功在新三板上市了,凤羽自然坐上了董事的席位,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副董事居然是潜水鸟。

潜水鸟的身份看似一夜间转变,但是没人知道他为这个凤羽传媒付出了多少心血。

这点只有凤羽知晓,从当初初见潜水鸟的那天起,他就很看好这个年轻人,稳健踏实,而且拥有一颗坚忍不拔的心。他从来都不认为他是他的雇员,在他眼里,他就是自己最好的合作伙伴,在公司最艰难的时刻,他们两个并肩作战,如今,公司稳步前进,他理应获得他的地位和尊重。

庆功宴上,凤羽举着酒杯,说完了祝酒词,然后盈盈微笑着让潜水鸟也说几句,潜水鸟有些感动,甚至有些茫然,因为人生走到这一步,是他自己都完全没有想到的。

从孤身一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只是怀揣着梦想,磕磕碰碰在这个城市奋斗。

流浪过,失业过,为了省钱,他把一个最好的有阳光的房间让给了同居的室友,而自己就睡在靠近过道的阴暗寒冷的小房间,一睡就是一整年。合子那时曾还一度嘲笑他,天天睡在黑屋子里。他为了自解说:那样对皮肤好啊!你难道不觉得近来我皮肤很白吗?

他也曾无奈地流浪到了异地,在那个荒凉的小城市里,寂寞地工作,深沉地相思,恋恋之情虽然痛苦,好歹也是一种支撑。

时过经年,如今他已不再是这个城市的被捕猎者,已经不是秋天里森林中的那只身处危机的潜水鸟,只是如今他的成功并没让他感觉有多少喜悦和兴奋,面对席上那一众仰视的目光,他甚至感觉内心是如此的空落和寂寥。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努力和奋斗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漠然地简短说了几句,都不知道自己具体说了些什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今天这样的成就,夜里回去却没有一个可以和他一起高兴和激动的人。他很想告诉蝴蝶,他成功了,但是蝴蝶已经听不到。

他手脚冰凉地喝完杯中的酒,然后沉默地在人群中度过了这个不一样的夜晚。从酒店出来后,他没有开车回家,因为他发觉自己最最不想回去的就是那个小屋。

凤羽的车开过他身边,摇下车窗,问他,怎么今天不开车?

他惶然一笑说,自己喝了不少酒。

凤羽就说:要不要送你一程?

潜水鸟沉吟了一下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凤羽随之也沉吟了一下,这寒冷的冬夜,他想一个人走走,这话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想必有他的原因,自然不能强求,告别后就走了。

潜水鸟走了一段,看见前面黑暗的地方有温暖的灯光,那是一家咖啡馆,潜水鸟走了进去,要了杯加奶的咖啡,然后一个人坐在临街的窗户边上。

他多希望,外面能忽然从黑暗中飘来蝴蝶的身影,笑着投向他的怀抱。

他会告诉她,爱她是自己一辈子的信仰,从来就没有减过一分,无论发生什么,她是自己一生都在期盼的女人。而且他一直坚定地追随着她的方向,没有一丝犹豫和动摇,只是如今,这方向忽然间湮灭了,遁消了,他该怎么办?该到哪里去重新找回她?

他感觉眼睛里泪水涟涟,趁着无人,悄然拭去。

他很少喝咖啡,上一次喝还是同蝴蝶一起,他们逛街逛累了,就走入咖啡店,蝴蝶喜欢喝咖啡,陪着她他也要一杯。他加了几乎是蝴蝶三倍的奶,蝴蝶还笑话他,这还能叫咖啡吗?

他喝着,依然皱着眉头说,好苦的说。

蝴蝶就让他喝一口自己的,他喝完后眉头皱的更紧了,说:这个还能喝吗?

蝴蝶笑得更灿烂了。

往事如烟,回想起来只是徒生伤情。

他快速喝了咖啡,然后依着来时的路又折回到地下车库,开了车,上路。趁着咖啡的那股子劲,他午夜飙起了车。

这辆车还是今年新买的,接下来他就打算把如今的这套小房子换掉。因为这套房子里有太多他不愿意去回忆的过往。

因为蝴蝶搬走了,所以他也应该搬走了。

那天,他独自一人曾去过一次蝴蝶原先居住的房子。那熟悉的社区,高大的樱花树,枝叶烂漫,他在树下站立了片刻,然后按响了门铃,开门的居然是两个陌生的姑娘。

他问她们:原先住的人哪?

她们说:她把房子出租给了我们。

他听了后,就黯然离去了。她们怔怔地望着他萧瑟沉默的背影,还以为他会继续问些什么,不过问了也是白问,因为她们也不知道房东到底住在哪里?她们与房东之间的联系都是通过中介公司,所有一切手续都是通过中介。

那天她们是见过一面蝴蝶,但是那只是匆匆一面。

第二百十九章 芊芊

其实那天他本不指望能见到蝴蝶,不过是带着一种侥幸心理,但是真的没见到,又变得无比自责和失落。为了打发这种折磨人的感情他加快速度开始换房子。他本打算房子换大了之后,让妈妈一起过来住算了,但是妈妈居然不愿意来魔都,她割舍不掉那里的一帮小姐妹。潜水鸟也就随她去了。

他把房子换到了南区,整整跨越了整个城市,离蝴蝶这里南北相望。本来他就是住在南区的,搬到北区是因为蝴蝶,蝴蝶走了,就没有什么能让他产生留恋的地方。

而且那种整日整夜的无休止的思念,简直要发狂,他就急于快点离开。

通过凤羽的关系,在南区买了套大房子,一个很精致的社区,占地面积不大,但是里面花花草草异常细巧,他买了栋多层顶层的复式,站在阳台上,可以看见楼下社区中心的一个亲水花园。

房子很大,很宽敞,可惜只有他一个居住。他没有买什么家具,这点和蝴蝶共同养成的习惯渐渐也变成了他的一种审美偏好,讨厌拥挤和繁琐,喜欢极致的简洁。

偌大的房间基本就是空置,只是他自己的卧房布置的相当典雅,一张无比宽大的床,早晨第一缕阳光就能直射到床上,他多希望能和蝴蝶一起躺在床上,旖旎一番,然后在阳光倾洒中,慢慢思考今天该去哪里玩一天还是继续窝在家里缠绵?

大多数时间他总是一醒过来,稍稍迟疑,缓缓神,会想想昨晚都梦到了些什么,然后穿衣洗漱,挎上双肩背包,穿鞋出门。在社区门口的饮食店里吃完早饭,然后骑着单车穿过繁华忙碌的马路。

这里离他上班的地方近很多,相对于开车上下班,他还是习惯每天骑着单车上班,他喜欢骑在单车上乘风的感觉。

几乎很难看出这样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已经是一家公司的董事,看上去他腼腆而内敛,若是有女生和他说话,都能感觉出他居然还有些羞涩。

他也从来不会在外面说到自己公司的事情,大多数人只是知道他是一家小型电脑媒体公司工作的人。单纯,年轻,富有朝气,只是单身一人,一条狗,活得相当简单,随性。

门口那些门卫都很喜欢他,因为谁家电器类的东西出故障了,或者电脑有问题了,找他帮忙,只要他有空基本都会耐心地帮忙,而且手到病除,简直神了一般。

据说他家的那套影院设施就是自己亲手弄的,效果好的没法想象。不多没人去过他家。那些流传都是从一个物业的嘴里说出来的。

大多数人还认识他家的那条同样帅气的黑白蝴蝶犬,每天清晨跟在主人的自行车后面一路狂奔。

为了排遣寂寞,他养了条狗,一条很聪明的边境牧羊犬,给他取名叫芊芊。

有时候他若需要长时间的加班,就会把芊芊一同带到公司来,然后一个公司的人都主动承担起了铲屎官,轮流遛它。

后来遛狗这种事基本上都不用他来做了,盈盈和白苏就是芊芊新的铲屎官了。因为那么多工作人员中,它最喜欢的就是盈盈。它对盈盈那种柔柔的眼神,简直是满满的爱意。这点让潜水鸟都很是吃惊。因为它都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一眼。

它还喜欢亲盈盈,却永远拒绝亲他。

这点,让他很不爽,甚至都有些吃醋。不过盈盈是真心喜欢它,若是哪天它没带过来,被独自留在了家里做一条看门狗,盈盈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这时白苏就需要耐着性子不断去套好她。

盈盈和白苏走到一起,委实让潜水鸟都很跌眼镜,那还是半年前的事情,那天白苏和潜水鸟加班,晚饭就一起在外面吃了点,吃面期间,白苏忽然对潜水鸟说:应老师,我很喜欢盈盈。

他还是习惯叫他应老师,而不习惯尊敬地称呼一声应总。潜水鸟也无所谓,如今他职位是变了,办公室换到了二楼的一个大房间里,有花园露台,公司最好的设备都在他这里。凤羽也曾在两人独自开会时,问起潜水鸟,白苏这个人怎么样?

潜水鸟想了想就说:人不错。

其实潜水鸟知道,若论才能,实属一般,但是人品还真的不错,潜水鸟也就客观地回答了凤羽的话。凤羽对白苏并不了解,因为他是潜水鸟身边的人。潜水鸟提升了上去,白苏依然留在了他身边。

潜水鸟猛地听白苏这样说,一口面差点喷了出来,结巴地回答了句:你喜欢她?

盈盈已经跻身到人事部去了,百面玲珑,聪慧机灵,很是招人喜欢。甚至凤羽都会背地里对潜水鸟夸奖她。潜水鸟哑然失笑。

潜水鸟与她的接触是越来越少,因为人事部不在这栋楼里,在隔壁的一栋小楼,她也很少会跑到他这里,而潜水鸟一旦工作起来,昏天黑地的,往往忙碌好之后,发现楼里人都走了过半。

要说盈盈可以说是应妈妈安插在潜水鸟身边的准恋人,但是无奈两人还真是没缘分,半年来别说恋情了,什么关系都没培养起来,倒是白苏渐渐走进了盈盈的身边。

他没事就喜欢黏到人事部去,他的目的很单纯,想接近这个清纯靓丽的姑娘。

应妈妈后来知道这事后,懊悔不跌,生生是给人家送去了一个好对象,而自己的儿子,到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有房子,有钞票,就是没有女人。

潜水鸟忽然听白苏这样一说,心里随即就明白了,他们两个是好上了。既然这样,君子有玉成之好。潜水鸟就洒然地笑了笑说:好啊,喜欢就好,她是个好女孩子。

白苏显然还有些心事,吞吞吐吐地说:我想,她是你带过来的,不知道——

潜水鸟又笑了笑,说:你们彼此喜欢就好,不用顾着我。她也算是我的一个妹妹,她妈妈和我妈妈是好朋友。至于她的情况,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去了解吧。

第二百二十章 止鸢

白苏眼睛里闪烁出喜悦的神色,说:她都和我说了。

潜水鸟心里“哈”地一下,原来已经彼此都交过心了,自己自然就更应该表现的坦荡:你好好对她,若是你对不起她,小心了!

白苏乐呵呵地连忙说:你放心,应老师,我是真心喜欢她,绝对不会的,你放心!

看着白苏乐颠颠的样子,潜水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己身边的两个女人,一个失踪了,一个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恋人,这到底是如何吊诡的人生啊?

只要下班,潜水鸟会独自在露台上透气,偶尔会看见白苏正在等盈盈下班一起走,两人甜蜜的相依相偎,潜水鸟忽然又很是动情。

这场景多么熟悉,仿佛就在昨天。这个昨天一晃都过去了快一年了,蝴蝶依然音讯皆无。她以前的手机不用了,QQ也不上了,她仿佛已经从这个时空中被删除,那么彻底,那么决绝,一点不留痕迹。

潜水鸟很是情殇。

偶尔傍晚早些回家,他就会抱着芊芊坐在阳台上,看落日的余晖,然后不紧不慢地同芊芊说话:芊芊啊,你知道吗,你本来应该有个女主人,她叫何无极,她很喜欢动物,她一定会喜欢你的,可是你爸爸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你说,爸爸是不是很没用?科技那么发达了,但是依然会找不到一个人,你说,是不是很无聊?

芊芊就傻乎乎专心听着,仿佛听得懂一般,还会扭过头,用一双纯真呆萌的眼睛盯着潜水鸟,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潜水鸟会俯下身子,吻一下它的头。然后一片寂寞地望着天边的霞光。

正当他独自一人在和芊芊述说忧肠时,却不知道城市那头的蝴蝶已经出院,被庄有生接去了他家。

蝴蝶并没答应他的求婚,但是他意志坚决地要求照顾她们母子。

至于他们之间的这种暗暗的争执,在一边的高若涵一点都没看明白。

她原以为庄有生就是孩子的爸爸,因为这世上除了孩子他爸,还有谁会这样?虽然高若涵也相信爱情,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别说她不信,也没人会相信。

哪个男人慷慨到会去喜欢一个和别人生崽的女人?就算有也是文学作品中的故事,人的痴想,现实,嗯,总是血淋淋的残酷和清醒。

她甚至想,当年若是自己和毕宇辰偷偷约会后花园,来一段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才子佳人,再生个粉嘟嘟的小包子,估计何玉然不把自己一脚踹出家门才怪。

要说,男人爱一个女人,必然是自私和专制的,千万别把包容认为是两个人之间的爱的表现,彻底爱着的一个人,绝对不会包容。

他若能包容你,说明他的心里还有那么多的空隙和位置,你仔细想想吧。但是如今的场面让高若涵的三观有些糊涂了。

但是两个人两下一相处,事态就显而易见了,那种生疏和隔阂,还是让高若涵摸不着头脑地意识到,这两个人果然不是一对。

这就让高若涵更加糊涂了。甚至连毕宇辰都一边悄悄问她,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高若涵因为看着蝴蝶很是虚弱,而且病房里人来我往,不便问,所以也双手一摊,表示:我和你一样,不明白。

毕宇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高若涵,然后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他一点都不能明白,当然也不用他明白。

他和庄有生偶尔交谈过一次,是在长廊里,毕宇辰算是初步了解了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原来是个画家,回国并不久,是蝴蝶的一个朋友。

他暗暗惊讶,这朋友的关系听着莫名,但是暗藏丘壑,不过话点到为止,两人握手寒暄了几句,甚是客套。

毕宇辰很快就从医院撤离了,因为没什么事情需要他做的了,蝴蝶自己请了个阿姨照拂,他矗在那里纯粹也是多余。

庄有生送了送,两人用一种互为赞许的目光作为道别。

高若涵趁着无人时就问起了蝴蝶,蝴蝶淡淡说,不过一个朋友。

高若涵就说:朋友?这么好的朋友?你看人家忙前忙后的,这样的朋友我情愿来一打。

蝴蝶苦苦地笑了笑,说:真是朋友。以前采访时认识的。

蝴蝶不愿细说,高若涵也就不便再细问。有些话,也就点到为止。

这天高若涵抱着小婴儿,逗弄了一会儿,就问蝴蝶:名字想好了没?

蝴蝶说:早就取好了,止鸢。

高若涵凝神想了想,然后说:姓哪?

这回轮到蝴蝶想了想说:姓何怎么样?

高若涵叹了口气,说:责责啊,你这是何苦?止鸢这是什么命啊?他爸爸哪?

蝴蝶强颜欢笑说:我会让他什么都不缺的。

高若涵自始至终没有问出这个止鸢的爸爸到底是个何许人也,总是吊着口气,不过蝴蝶的脾气她甚是了解,她若不想说,谁也没有办法。但是蝴蝶这样莫名其妙生了个孩子,着实让高若涵对蝴蝶刮目相看,看着挺斯文的,这事情却是一点都不斯文。

高若涵起先是有些不能接受,但很快就自我化解了,存在即是合理。

作为一个知性女子,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每每看着止鸢,高若涵开心的像朵花一样,她自己没生过孩子,总是一个遗憾,况且止鸢真的是漂亮,那小眉毛小眼睛就像是画出来的一般。就在他被护士抱出来的那会儿,护士小姐就笑着说: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生的这样齐整俊俏的小婴儿。

蝴蝶没说什么,高若涵就自顾自地说:你说,他长得像谁?我怎么看他不像你。

蝴蝶说:不像我难道像你?

高若涵痴笑了起来说:我能有这样一个儿子,睡梦中都笑出声了。

蝴蝶不免也笑了笑说:你升级为姥姥了。

高若涵恍然,伸出一只手拍了下脑门,然后说:是啊,我都升级为姥姥了,你说,我该送什么礼物给他?

蝴蝶说:什么都不用。这么小的人,需要什么?

第二百二十一章 嫁给我吧

高若涵还是一脑筋在那边想,

重玚来过一次,送了好些礼物,顺道带走了毕霖。

重玚来时犹如一片圣云降落,瑞奇腾冉。让整个病房都一片哗然,因为无论是举止投足还是一身华贵的穿着,一看就非常人。所有人都暗暗揣摩,这个产妇是什么来历?甚至都闻风引来了一些好事的媒体。

蝴蝶不免也吓了一跳。

她赶快劝毕霖快点随着重玚走吧。

本来毕霖还不想那么快就走,因为看着止鸢他那点童心泛滥了起来。

毕霖最喜欢没事去摸摸止鸢的小手和小脚,趴在婴儿车边上,一边摸一边自己笑。说,原来刚出生的孩子那么小。

蝴蝶就说:你再不走,我怕连我都休息不好了。

的确他若再不走的话,重玚估计准备在周边包个宾馆住下了。毕霖恋恋不舍地说:姐姐,改天我再来看你,还有小止鸢和庄叔叔。

蝴蝶因为在生产时差点休克,所以在医院里住的时间比别的产妇都要长些,不过蝴蝶虽然年纪大,但是身体素质还比较强健,一个礼拜左右她基本就能自己打理生活,行动没什么不便。

高若涵本想接蝴蝶去她那里过月子,但是蝴蝶想回自己家,末了庄有生坚决不同意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他连人带孩子,一起搬上了他那辆汽车。

在病房众目睽睽之下,蝴蝶也不好说什么,本来他们这一家子已经是所有人背地里议论的对象。虽然蝴蝶他们所有人都保持着一个高度的警戒和防备心,连高若涵都不同任何人啰嗦一句。

但是还是禁不住好事者在那里撺掇,硬是翻出了点蛛丝马迹:一个莫名其妙的富豪,一个看似有点生梗的爸爸,一个老女人还是个继母,整个家庭背景神秘,到场的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更显得扑所迷离,总而言之所有这一切都是绝对的口舌大餐。

那天他们是在一众雪亮雪亮的,充满猜测和狐疑的目光中离开了医院。

庄有生在自己的别墅里辟出了两个房间,一个房间给蝴蝶,另外连着的一个房间给孩子。自己睡到楼下去了。蝴蝶心里很是感激,但是面对他,却又说不出什么肉麻的感激话,只是无言看着他,默默说:我该怎么感谢你?

庄有生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那你就嫁给我!

蝴蝶愕然。

庄有生拉着蝴蝶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她身边,认真的说:你没想过,孩子需要上户口吗?

庄有生神情坦然,甚是镇定地继续说着:实话说吧,你也知道我结过婚,但我和前妻并没有孩子,我无所谓自己有没有孩子,本来我这个人并不是很喜欢孩子,但是我也并不会介意这是你的孩子。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生活。我会努力做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虽然不能尽善尽美,但是我会努力,你可以告诉他他的爸爸是谁,我不介怀。你也可以让他姓他爸爸的姓,但是既然要上户口,你还是让他叫庄止鸢,这样可以免掉很多麻烦。你想,我是不是也白占了个便宜?我并不急着你立刻就回答,也不急着你立刻就和我结婚,结婚这事如果决定要做了,至少也需要一个像样的仪式。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但是至少应该知道我对你的这番心,不假。你先养好身体再说,然后你若是决定了,可以告诉我,我们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你看如何?

蝴蝶果然又一阵错愕。她没有想到庄有生思虑如此周全,想的如此周到,甚至连蝴蝶自己都没想过的事情,都一一想全面了。

蝴蝶只能惊呆在那里,庄有生拉着蝴蝶手,甚是怜惜地摸了一下,深情满满地说:我知道你累了,你先去休息吧,楼上有个卫生间,你使用起来可以方便些。还有我请了个保姆,本来她是一周来打扫一次,因为我平时工作也挺忙,没那么多时间收拾房间,如今家里多了两口人,情况自然不一样。我前几天和她商量了一下,改成每天来两个小时做家务……

庄有生停顿了一下,无论蝴蝶听得如何瞠目结舌,他那里流水账开始述说:我想你也不会开车,外出买东西会不便。我就让那阿姨每天带菜过来,你隔天可以和她说下,想吃些什么。至于别的,每周我会开车去一次卖场,到时候你可以自己购买需要的生活物品。当然,我知道,你也喜欢网上买,这个就简单了。

蝴蝶盯着庄有生,忽然觉得似乎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这么冷漠死板的一个男人,心智如此细腻动人,可是,他因何会与前妻分道扬镳?她一心狐疑,也不容她有时间七想八想,眼下须得听庄有生的林林种种安排。

他柔声说:楼上有个新的洗衣机,当初买来时,我就没用。眼下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你可以专门给宝宝用。我这个人其实比较懒,所以能偷懒的东西,我一样不会缺少。我想,你也是需要的。至于别的——

他垂着眼皮想了想,灿烂地一笑说:我只想到这些,别的你还需要什么,和我说一下。下午我还有点事情,就留你独自在家了。

他交代完毕,然后捏起蝴蝶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然后旖旎地冲着蝴蝶一笑,直接就出去开车了。

他这副烂漫的神情居然就像个刚刚坠入爱河的初恋少年。让蝴蝶一阵阵的惶惑,发晕。幸福来得太快,的确很难相信是事实。本来蝴蝶躺在产房病床上时都想好了,自己以后如何一个人把小宠物带大。

蝴蝶还愣愣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回荡着他的话音,就这样痴痴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止鸢在那里开始呢喃抽噎了,方缓过神来,风一般匆忙奔上楼去。

整个月子,蝴蝶被庄有生照顾的非常好,他们其实也很少说话,他每天很早就起床,然后喂鱼,画画。

吃过早点就直接开车去了学校,没课时,他大多数时间就呆在自己的画室里。

第二百二十二章 那个背影

他一直在构思画一组关于蝴蝶的画,有了这个想法,生活似乎变得更有意义和充实。每天看到蝴蝶在自己眼前晃动,他就会默默构思记忆。

两个人一般会一起吃顿晚饭,若是当天没什么家务,晚饭就由阿姨来做,那是个魔都的本地阿姨,其实和蝴蝶差不多大,但是人家的孩子都已经工作了,她看着蝴蝶的孩子尚在襁褓中,就分外喜欢。

因为她自己的孩子如今已经飞出了旧巢,留下两只老鸟,眼巴巴等着她回来。看着止鸢伸着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吱吱呀呀的,恍然回到了当年自己孩子尚小时的光景,只是时光从来不会停留,无情的流逝,徒留下苍白的记忆。

庄有生天生就是个沉默少言的人,又素来喜欢孤僻独处,所以即使蝴蝶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倒也是各过各的生活,基本上互不干涉。

他的活动主要集中在楼下,而蝴蝶和止鸢主要在楼上,有时候夜晚止鸢要醒一次,蝴蝶总是尽量快点让他止住啼哭,有几次庄有生会上楼来询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弄得蝴蝶很是不好意思,一边哄止鸢,一边尴尬地对庄有生说:看,打扰你休息了。没事,过会儿就没事了。

庄有生淡淡说:我倒是无所谓,我刚好工作好。真的没事?

蝴蝶明白,他指的是止鸢。

蝴蝶摇着头说:没事,真的没事。

然后他就默不作声转身下楼去了。

蝴蝶往往会痴痴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很复杂和落寞。她当然忘不掉潜水鸟,若是这个转身离去的是潜水鸟的背影,他们眼下应该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她常常这样能痴痴想许久,直到感觉眼眶泛起了湿润。

这种生活冷清而寂寞,换了别的女人似乎会受不了,但是蝴蝶倒是很合心意,她也是个一整天可以不同任何人说话的人,更何况如今她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

庄有生很少干涉他们母子的事情,一般都是蝴蝶自己解决。

一起去购买东西时,也总是各自拿着清单,买完需要的一切然后上车回家。有几次庄有生会主动提出哪里的餐馆不错,值得去品尝一次,两个人就会开车前往。

大部分用餐的过程,也是彼此沉默中缓慢地度过。也许旁人会以为这种沉默是某种冷战,其实不是,他们的沉默就是一种交流。彼此一个眼神就够了。

庄有生很聪明,能快速了解蝴蝶的心思。所以,沉默的这样生活了几个月,蝴蝶感觉甚是轻松和自在。

她本来担心两个人会不会突然陷入火热之中,然后又快速冷却搞得很是不堪狼狈。现实让她感觉,这种生活似乎就是她一直追求的那种理想的婚姻状态。

从开始就是不温不火,不冷不热,兴许,冷比热还多一点。但是两个人那种暗藏的默契,只有两个人心知肚明。

有时止鸢睡着之后,蝴蝶若没事,又不困,就会下楼来溜达一圈。庄有生会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

两人就倒杯白葡萄酒,坐在花园里,静静地坐一会儿,也没什么话,就只是这样静默。

三个月后,蝴蝶最终同庄有生办理了结婚登记,但是他们没有办大型酒宴,因为蝴蝶并不想大动干戈,何况她觉得也没这个必要,自己没什么亲戚,何必搞得像个小丑一样。

庄有生尊重她的决定。

止鸢最终取名庄止鸢。

婚后的那个月,庄有生带着蝴蝶去了一次老家祭祖。那是个樱花烂漫的季节,蝴蝶走在樱花树下,很是感慨,人生兜兜转转,自己居然最终嫁给了庄有生,往事历历在目,只是太多的遗憾和期盼,让人徒生感伤和怆然。

但是她毕竟不是个年少意气的少年了,她如今的一切行为都必须要为另一个人考虑,这是种牵绊,也是种责任。

她忽然明白了,当年爸爸其实是那么多的无奈,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就好像,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止鸢。

止鸢是个很好的孩子,他非常听话,不像别的孩子那样难带,他总是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一点不会乱哭乱闹。

这点甚至让庄有生都很是意外,因为他记得自己的小侄子当年是如何的难带,他哥哥和嫂子为了带他,算是费了老劲,基本上一个晚上都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所以有时黄昏蝴蝶抱着止鸢下楼来看鱼,庄有生就会不无感叹地说:止鸢还真是好孩子。你也是好福气。

蝴蝶听了后,笑得很甜蜜。

潜水鸟每天依旧带着芊芊上班,把芊芊带到公司后,就放在别墅后院里,让它独自玩耍。它如今喜欢了另外一只大狗,美丽的大狗,一条纯种的金毛,因为它每天傍晚都会随同主人一起路过后院,时间一久,就彼此熟识,芊芊爱上了那条金毛,只要不见到它,就不肯同潜水鸟回家。见到它就甚是兴奋地冲上去,隔着铁栏杆,呜呜叫个不停。

如此一来,每天潜水鸟必定等着它约会过情人之后方能回家,若是遇上休息天,它就会在家里冲着潜水鸟发怒,死缠着一定要去公司约会。潜水鸟甚是无奈。

若不去,它就坐在那里,哀嚎个不停。

潜水鸟也很心烦,他想:你好歹还有个等待的人,我连个等待的人都没有,你想想,你不过明天就可以见到了,而我却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无极?或许这辈子都见不上。

想到这里,就变得很悲哀。

有天他在遛狗的路上,偶然看见对街有个女子背影看着很像蝴蝶,他感觉心一阵狂跳,但是随之又安静了下来,因为那个女子虽然背影的确很像蝴蝶,但是比蝴蝶要胖,蝴蝶身材一贯很苗条,她这方面也很注重保养。这点他深知。

而且那个女子推着辆婴儿车。

潜水鸟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亏得刚才没有冒然冲过去叫人家,不然不就是丢丑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意外的电话(本卷完)

他痴痴站在那里望着那个女子推着小车慢慢消失在人流中,一阵莫名的怆然。这世上还真有和蝴蝶如此神韵相像的人。只是没有一睹真容,说不定仅仅是背影神似而已。

想到这里,不觉苦笑,可见自己想蝴蝶是想疯了,看着一个像一点的女人,就这样情不自禁起来。

芊芊一副莫名奇怪的表情看着主人,不知道主人因何走的好好的,突然就停下来了。

潜水鸟一边走,一边仍旧在琢磨刚才那个人影,越琢磨越觉得像,只是那辆婴儿车的存在完全打消了他的这种猜测。

这天他散步散的特别久,一直遥遥跟着那个背影,其实很早就看不见了,但是他依稀就凭着感觉朝着她去的那个方向,那里是很稠密的商业街区。

本来他一向不会走这么人流湍急的地方,不但人多,而且街道狭小。

带着这样一条大狗行走在人多的街上,着实有些不便。很多人看见芊芊一副狰狞的外貌,躲闪不及。

虽然芊芊其实是条很温顺的狗狗,从来不会咬人,只会咬他的鞋子。但是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喜欢动物,有些人天生就厌烦这类毛茸茸,喜欢在你脚边嗅来嗅去,一到夏天口水涟涟的动物。动物的某些纯真的热情,却会让一些人心生恐惧。

所以潜水鸟一般只走人流很稀少的地方,越是空旷,越舒心。有一处旷地,就在离他住宅小区三个街区的地方,那里还没有开始建造楼房,潜水鸟就喜欢带着芊芊一路溜到那里。

芊芊似乎也明白,每次遛狗那里就是它的终点站,幸福乐园。因为到了那里,它可以不用带着缰绳,可以放开四条腿,到处撒欢奔窜,很是自由。

它整天压抑的野性这时可以得到完全的释放,它甚至还可以狂喜时冲着蓝天嗷嗷嚎上几嗓门,那种干云的豪气,兴许只有潜水鸟能理解。因为他会默默看着它,眼神中满是爱怜。

这时,潜水鸟就会找个僻静的地方,站在那里,看着芊芊。有时候会把跑远的芊芊唤回来,当然,无论它跑了多远,都能第一时间听见主人的呼唤。它会立刻摇头摆尾地跳到主人脚边,潜水鸟就会问它:要不要喝点水?

它若坐下来,就表示需要。这时潜水鸟就会拿出瓶矿泉水,直接倒到它的嘴里,它用舌头猛舔一通。

今天潜水鸟有些心神不宁,仿佛丢失了什么,看着芊芊跑了很远,他也没叫它,倒是芊芊自己觉得应该回来了,屁颠屁颠跑回到主人的腿边,主人看着他,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

其实就在芊芊撒欢的这时,潜水鸟还是拨了下蝴蝶的那个电话号码,现实自然是现实,那个号码早就停机了。他满嘴苦涩,至今还有些想不明白她到底因何如此决绝地离去。

其实很多事情并非不可挽回。就好比他妈妈,他最了解自己的妈妈,他也最明白对付妈妈的唯一办法就是拖时间,时间久了,妈妈自己会明白。

如今就是这个样子,妈妈也早就知道了盈盈和白苏之间的事情,那还是盈盈妈妈偶然透露出来的。一刹那,袁玫很是不爽,一个人狠狠地念叨了好几天。她兴许也没想到事情如此违愿,懊恼一阵,颓丧一阵,之后又接着四处给潜水鸟寻觅合适人选。

但是每次潜水鸟都坚决反对,几次一来,也没人愿意给她介绍小姑娘了。而且每次母子两人都要莫名反目,潜水鸟或者撂了电话,或者直接走人,长时间消失。后来这恋爱一事不堪成了这对母子间最最不能触及的禁区。

只是这妥协似乎来得迟了些。

天色黑暗了下来,芊芊自己都玩累了,整个旷地上已经没有任何人或者动物可以陪伴它一起玩耍了,就索然地跑到潜水鸟脚边,坐下等着他带它回家。潜水鸟替它重新套好绳索,一人一狗落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上潜水鸟意外接了个电话,那头是个许久已经忘怀的声音,这声音同样能勾起他无限的回忆,只是这回忆并不令人愉悦,甚至是他很想忘记的回忆,一瞬间飘到了眼前:

应疏影,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冷清荷。我就在高铁站—— (本卷结束)

第二百二十四章 重回一念观

轻轻一跃,飞入万重黑暗。

身子忽地就变得异常轻盈,好像一只震开翅膀,点跃飞舞的蝴蝶,轻飘飘毫无系物地滑入这寂静宁谧的午夜。

其实,就在纵身一跃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迎面对接着长夜冷冽的风,她问过自己,我今晚该去哪个方向?

脑海中澄清如夜空,既然没有决定,那么就随便找个地方去看看。

这应该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间,无拘无束,只有飞翔,可以翻身攀越上摩天大厦,临风独立,俯瞰整个城市。

奇怪的是,这个一直生活的城市,此时看来却显得格外的陌生,和距离感。似乎和自己从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从来也没认得过这个城市。那些建筑和马路,那些静伏在黑暗中的社区和街道,那些沉睡中的人,还有鬼魅般无声息穿梭在各条马路的出租车,更像是穿梭阴阳界的使者,也许就在你上车的那一刹,刚刚有个厉鬼从这辆车上下去。

司机甚至还和他攀谈了一下,今晚城市西部的一个废弃工厂里正有个死魂灵的派对,说是相当热闹,里面不乏好些品味高尚的死鬼。

他赶往他的去处,你赶往你的方向。无论是鬼影森森的地方,还是灯火融融的香窟。

而眼下,一副高深莫测表情的司机,眼角仍带着残余的微笑,似乎那派对的兴奋劲尚自在他脸上蔓延,又或许,他也曾偷喝了一杯派对上的烈酒,说不出名字,但是碧绿的酒液,点火就着,喝下去,能燃烧起整个鬼心。

一回想起来,不免有些惊心动魄,舔了下嘴唇,那甘冽火辣的劲道,尚未退去,依然能灼烧你的灵魂。

据说这种酒喝多了,鬼也会醉,然后就肆无忌惮在这个城市就瞎逛,有时候会误闯民居,露出狰容,吓得人家半夜三更起床解手的人不免魂飞魄散。

不过这种醉鬼,通常会被警察带走。那些警察拥着一把什么东西也射不出的手枪,看似什么也射不出,其实里面充满了某种控制暗物质的能量。无声无光,无影无踪,能把这些鬼魅统统吸入某个区域,关上一阵禁闭,让它们好生反省反省。

毕竟人类和暗物质之间尚处于一种神秘的共处,彼此还未真面交接。也就无需闹出多大动静。宇宙的关键是和谐,一旦不和谐,就会引起各种恐怖的毁灭。

某种和谐,真的很重要。

该司机,然后上下无声地打量一下你这个满脸倦容的乘客,漫不经心地问你:要去哪里?

对于人类,这些阴阳使者通常比较温和。

当然,这不过是个传说,离奇的传说,但是,这个城市一旦进入了黑夜,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就好像,此刻的她,从梦境中穿梭出来,化为一只迷人的蝴蝶,然后跃入夜色中,寻找属于她的时光。她甚至还记得某一天夜里,她也这样遁入夜色中,偶尔飞上一户人家的窗台,那里居然还亮着灯,灯下那个疲倦的女孩,仍在伏案功课。

她看的甚是怜惜,但是从她痴迷的眼神中,她看见的是这个女孩正在思念一个男生的画面,涓涓思念,汇成一道她与他之间的细流。那河水中映出的不过是男孩浅显的笑容,随意的话语,无邪的举动,却如飞溅起的浪花,敲击着女孩的心魂。

她甚是无奈地看了这个女孩子一会儿,很想敲敲窗户,告诉她,夜已经深了,该睡了,明天还需早起上学,而且,那个她思恋的男孩此时的梦境中并没有她。他正化身为一名战士,在某个城堡中和人战斗。

这残酷的现实……

她不忍看下去,然后飞离了窗户,飞向一处高出,很高很高的地方,风特别大,夜特别黑,她却感觉一点都不冷,而是安静。

此时,她快速地穿梭过长街,那速度完全超出了一只蝴蝶飞翔该有的速度。

她琢磨着,今夜她想看看谁?

她闭着双眼,完全任由自己的思想掌控着,耳边风声嗖嗖,等她再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到了一处旷野。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蔓草飞舞,岑寂漆黑。再过去就是重重群山,仿佛绵延到世界的尽头。

她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到了那里。

想都不用想,那影影倬倬的群山脚下,那座气势恢宏,无与伦比的庞大建筑就是一念观。

和往常一样,一片漆黑的观里,总有一处还亮着一盏灯,灯下总有个寂寞的人影枯坐着等待,永远在等待。他仿佛已经同寂寞化为了一体。

黑暗中你能很快就找到这盏灯的所在。

每次看到这灯,这灯下的寂寞人儿,这亘古静默的身影,蝴蝶就不免一阵悸动,好像一个几乎走丢的孩子,忽然间找到了自己的家人,知道他会展开双臂,温暖地拥抱她回来。

蝴蝶推开窗户,叫了一声:大师兄,我回来了——

他虽然没有展开双臂,拥抱蝴蝶,欢迎她的回归,但是那深邃如海的眼神,只一眼就足够包容了蝴蝶所有的委屈和苦恼。

大师兄轻轻说:蝴蝶,你总算是回来了一趟,来,过来,到大师兄这边来,告诉大师兄这次你一走一个星期,到底跑到了哪里?

蝴蝶撒了个谎说:我没到哪里,就在山后的古泉那里。那里有个静修先生,他教我如何用一片叶子吹奏出天籁之音。你知道吗真的很神奇,他可以吹得让湖里的水跳起舞来。

大师兄静静看着蝴蝶,当然不会相信她的那套鬼话,这个谎言,她已经用了无数次。当然,里面不乏也有真实的,只是他们都知道那个如此无趣的静修先生,如此无趣的吹奏叶片的把戏如何能吸引住蝴蝶的不安的心。

大师兄淡淡说:蝴蝶,别撒谎了,我们都知道你去了哪里。

蝴蝶有些不好意思了,谎言被当面揭穿,总是让人不太好过,不过蝴蝶也无所谓,因为大师兄,乃至师傅都不会和她计较。

第二百二十五章 蝴蝶的前世今生

蝴蝶有些不好意思了,谎言被当面揭穿,总是让人不太好过,不过蝴蝶也无所谓,因为大师兄,乃至师傅都不会和她计较。她跳到他的书桌边,支着下巴,看着他案上的书籍,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说:大师兄,你深夜还在看书?

大师兄说:我并没有在看书,我在等你。

蝴蝶疑惑地眨着眼睛,说:等我?等我干什么?

大师兄说:等你外面厌倦了,回来。其实你可能并不知道,师傅担心你,让我一同去了人世,只是你并不知道我是谁,不过没有关系,我去的目的只是为了照顾你,走完那一场,了却了心愿,没了遗憾,然后重新回到这里来,你看,此时在这里的我,并非真身,不过是个虚念。你也并非真的你,不过今天你忽然出现,还真是让人吃惊,因为,你今天本并不该回来,你的那些情债纠葛,尚未理清。蝴蝶啊,人世一生,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有些事情你可以任性地去牵,却不能任性地去放,你可明白?……

生止鸢时,虽没要了蝴蝶的命,却是几乎要了蝴蝶的半条命。因为那惊天动地的剧痛,让蝴蝶灵魂一秒间出了窍了。

就这看似短暂的几秒钟时间,整个抢救室里都忙碌了起来,原本接生的医生开始手忙脚乱地抢救起了蝴蝶。

一方面要担心孩子会不会因此窒息,另一方面要调整措施,是否要立刻进行剖腹产,以免母婴都出问题。

一个护士正准备慌不择路地出去寻找家属商讨对策时,谢天谢地,蝴蝶关键时刻又自己醒了过来,也不知道哪里冒出了一股子邪劲,那一霎那,止鸢就降临了。

就因为这休克的几秒钟,蝴蝶比别的产妇在医院呆的时间都要长一些。虽说勉强也是个顺产,但是元气大伤,别的产妇第二天就恢复了精神头,可以坐起来给孩子喂奶,隔壁房间有一个外国女人,当天晚上居然就下床去浴室洗澡了。

但是蝴蝶足足三天没有精神,脸色死灰,僵尸一样直挺挺地躺着。把个高若涵吓得不轻,还以为蝴蝶离死不远了。一个劲念叨:责责,你可得挺住了,别让高阿姨这个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啊?

按高若涵的说法:太吓人了,看上去就像个死人一样,一点血色都没有。就像那个,那个外国的吸血鬼电影《破晓》里面的女主角快死时的样子,太可怕了。

要说高若涵这辈子没有生过孩子,虽然不免遗憾,但是蝴蝶经历的这场过程让高若涵都心有余悸,遗憾之中还有些庆幸。好像看过一个被极刑抢救回来的人,那些看到围观的人不免格外惊心动魄。

当孩子被送出来的时候,高若涵看着黏糊糊的一个肉球,瞪着一双大眼睛,惴惴不安地问护士:他,他妈妈还活着吗?

因为之前一个护士跑出来说蝴蝶休克了,需要抢救,高若涵犹如晴天一个雷,生生地被一脑袋劈下,打的她六神无主,手脚冰凉,以为这辈子就要和蝴蝶在这里说GOODBYE了。

护士噗嗤笑了,说:母子平安。

但是当蝴蝶被送出来时,高若涵还是率先跳在众人之前,一个箭步冲到蝴蝶床边,使劲摇了摇她的手,问:责责,你醒醒!

蝴蝶好不容易睁开虚弱的双眼,死灰地看了眼高若涵,说:我很好。还活着。

高若涵这才算是真的放下了心。

其实就在那个时候,蝴蝶自己并不是很清楚,虽然是活着,虽然孩子也生了,但是她的神魂依稀还在梦里。

那一刻的梦,对现实来说只有几秒钟,但是对她来说,仿佛经历了整个人世。

就那几秒钟她几乎已经准备好了放弃,放弃整个一生,放弃自己,也放弃止鸢。

她紧闭这双眼,血红的人生啊,到底为了什么?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樱花树,看见了樱花树下那个熟悉的笑容,他正看着自己,等着自己,走向她,走向她的人生,他伸出手,想要拥住她。

她内心很动容,就在她想要靠近他到时候,天地间刮起了一阵旋风,把她带到了莫名之地,那里只有一片废墟,什么都没有。一座孤零零的花冢,在寒风呜咽着。

她扑倒在花冢边上,啜泣着,不知道为何自己连连会到此,这花冢对自己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一阵怨气涌上,她伸手刨开花冢,却发现花冢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她一瞬间就惊呆在那里。

就在这时,她忽然间又醒了过来,脑子里似乎明白了许多,那个樱花树下的等待她的人,终究只是种等待,孩子的出生,并不意味着延续,而是结束。

她望着天花板,苦苦地笑了笑。

暗暗流了把眼泪,并不是因为孩子顺利出生而高兴,也不是因为医生对她说,孩子太好看了,而是心里实在是很黯然和怆然,觉得自己因何要生下这个孩子?还不是当时尚存一丝念想,这念想维持着大半年的生活,今后难道依旧要靠着念想过下去?

这人生岂不是太悲哀了?

所以她一眼都没看孩子,而是重新紧闭了双眼,她倒是很想重新回到梦里,继续刚才没有做完的梦。

从那以后,蝴蝶很迷恋梦境。

每次哄完止鸢睡觉之后,她也会昏昏睡过去,有时候醒过来,梦境能记得一些,有时候干脆什么都记不得,好像就是一闭眼一睁眼的时间,止鸢就又醒了,然后接着重复循环,没有止境。

蝴蝶的生活基本就循环在现实和梦境之间,她内心有些恍惚,因为她自己都有点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她每天很早就要起床把止鸢喂饱,然后自己下楼,就可以碰见庄有生。

他如今不迷恋长夜,倒是欣赏起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他像是个虔诚的膜拜者,这时总是站在庭院里,看看天空,然后很是宁静地喂鱼。喂好鱼就和蝴蝶一起在临着后院的厨房里吃早饭。

第二百二十六章 现实梦境具是梦

庄有生淡淡问蝴蝶,昨晚睡的好吗?

蝴蝶早饭胃口总是很小,小声说,可以。你昨晚画画了吗?

庄有生就回答说:画了。要不要看看?

蝴蝶知道他如今一直在画自己,他准备画一个系列的自己,已经画了几幅,但是蝴蝶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她实在很懒去评头论足。当年当记者时,没少对人做评头论足,算是论够了,所以她如今只想做自己,一个普通平实平庸的女人,没什么才学,就是带个孩子。没什么花容月貌,不至于邋遢随便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多数女人生完孩子后就会完全变了个人,好像从天人,变成了夜叉。蝴蝶这点还是很警惕,她很在意自己的容颜,每次要见庄有生之前,总是会在镜子前驻足一番,虽然今非昔比,好歹也没有完全走样。因为她能感觉出庄有生看着自己时的眼神,那种淡淡的迷恋是无法掩饰的。好在只是淡淡的迷恋。

所有她总是摇头说:不必了,你自己画吧。

庄有生从不勉强她。他们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虽然有张红艳艳的结婚登记书,一人一份压在抽屉里,但是他们的生活泾渭分明,从不越雷池一步。就像圣人一样。

这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他们两个奇葩的过得甚是相安无事。

庄有生一旦开车上班后,蝴蝶快速地忙完一切家务,然后就回到自己房间,和止鸢玩一会,睡一会儿,颠来倒去。

不过这样一来,每天的时间倒是过得飞快。大有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混沌,转眼止鸢就四岁了。

对于现实和梦境两个生活,蝴蝶更喜欢梦境。

梦境中她没有止鸢,没有无休止的啼哭和喂奶,没完没了的家务,也不会长久被这样束缚着,整个肉体和灵魂感觉无比的疲惫。

在梦中她也不用面对庄有生。虽然她并不反感他,但也谈不上爱。

他们不用这样奇怪地生活在一起,每天同他吃饭,散步,聊天,手里脑里塞满了物品清单,然后和他一起跑卖场购买林林种种的物品,塞满汽车,回家,整理。……

总之,梦里,没有这所有让蝴蝶烦恼的一切。

梦里她只是个精灵。一个自由自在的精灵。梦里她是真正的蝴蝶。

她可以飘飘摇摇站在某个黑洞洞的高处,也可以随心所欲地一跃而下,无惧下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万丈深渊,她可以像只鸟一样滑翔,从高出坠落低谷,然后又一翻身直冲向天际,那种感觉不得不说一个字——爽。

她最喜欢的场景是,飘落到某个陌生人的窗口,看看里面的人在干嘛。

人其实都有某种压抑不住的好奇心。蝴蝶自认也是那种具有此般好奇心的人。

以前一个人独居时,她会常常会在夜晚失眠或者特别兴奋时站在阳台上,看看风景。

城市里并没什么风景,大约所谓的风景就是别人的生活场景。

对面一楼的一家人家总是喜欢在周末大排夜宴,一大家子的人齐聚一堂,吃顿饭。当蝴蝶发现了这个现象后就会情不自禁去观察他们。

每个周末,这家人家的老头就特别的忙碌,一大清早就开始准备筹划这天的晚饭。而此时,蝴蝶通常还没有起床,并非蝴蝶睡懒觉,而是实在是太早了。

老年人的生活钟一般从天没亮的那一刻就开始算是一天。

而很多年轻人的一天到那时可能才刚刚结束。

几次一来,蝴蝶都能够分辨出他特有的那种粗犷中带点喑哑的嗓门,因为这里附近的大多数人都认识他,都会问他:喂,今天准备烧点什么菜?

他通常会很愉快地如数家珍般告诉你,他今天一个早晨跑了几个菜场,鱼是哪里买的,鸡又是哪里买的,这些蔬菜又花了他大概多少多少。

蝴蝶很快就会被他吵醒,半醒状态中听着这隔着一层窗户,却显得分外遥远的对话。有时候就在这半醒的状态下,蝴蝶甚至就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想:嗯,我也好久没吃鸡了,今天就去吃次白斩鸡如何?

还有个老头喜欢种花,楼下那公共花园不知从何时起就成了他的私家庭院。他拔掉了所有物业种的花草,移植上他自己从花鸟市场买回来的花。

不知不觉间密密丛丛种满了。一年四季,这小院子里参差开花,倒也是相当热闹。

蝴蝶会从楼上俯看一会儿,看人家聊天,看老头种花。有一次那个老头一个人骂骂咧咧了好久,原因是前天夜里,有个雅贼偷去了他种的花。为此他心痛和不爽了好久。

不过这样明目张胆的观察人家,只能从有限的角度来看。对于每家人家的私密,一想起来,都觉得心砰砰跳。

那种心跳的感觉,就好像蝴蝶小时候上学时头一次去同学家,站在人家陌生的家门口,等待开门进入的那一霎。

她很兴奋,很紧张。

那门里的世界对她而言多么奇妙,一定充满了各种有趣的事情。

这些有趣的事情包括:别人家是怎么吃饭的?睡觉的?生活的?一家人家是怎么相处的?甚至连人家家里的那些家具都觉得格外有意思,那里面都放了些什么,是蝴蝶好奇心的所在。

她还记得有次去廖英晨家里,她很大方地想要送个小包包给蝴蝶,因为蝴蝶很羡慕别的女孩子有那样一个小包包,可以装些自己喜欢的物品。

但是爸爸从来就不肯给自己买一个,爸爸甚至都非常讨厌她一切女孩子的喜好和显现的女性特征。

当然,除了这些女性特征他无法逆天去改变,其余能改变的,他努力扼制在摇篮里。

譬如,女孩子喜欢留长发,他就剪了她的长发,剪得很短,短的就像个毛头小子。为了发泄怨愤,蝴蝶把那个洋娃娃的头发也剪了,剪成了半秃头。

但是可悲的是,无论父亲怎么剪蝴蝶的头发,蝴蝶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走在马路上引来很多人驻足的目光,啧啧赞叹。但是可怜的洋娃娃却真的就变得其丑无比。

第二百二十七章 囚鸟

蝴蝶后来甚至会怀疑,爸爸说不定还会希望自己去做变性手术,变成一个男的,他就称心满意了。

那时廖英晨的家非常有钱,她爸爸复原回来后就一直做玉器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她家里就有好些玉器。那天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廖英晨当着蝴蝶的面,大大咧咧就打开了她父母的衣柜,在里面一阵乱翻,说是她看见里面明明有个漂亮的小包包。

虽然后来小包包没有找到,但是从大衣柜的底部翻出一个包扎着很好的一尊玉雕。她们两个看了一眼,就扔进了衣橱,这东西在她们眼里,一文不值。

去了几次之后,这种好奇渐渐化为平静,蝴蝶自己总结出来一个理论:别人家的气味和自己家的不一样。除此之外,也不过是一家人家,仅此而已。

她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但是你脚一跨进去,扑面而来的气息就让你全身产生一种排斥,这是另外一个维度和空间。

在那里,她会浑身感到紧张,不自然,看到从眼角掠过的某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听见隔壁飘来某个清脆男子的嗓音,都会让她陷入一阵迷乱。若是让她单独呆在房间里,她一定会胡思乱想,冒出一些忽然从床底下钻出一个大头鬼之类无比荒唐可笑的恐怖念头。

廖英晨是蝴蝶去过的最多的一个人的家,她家里那时可谓是富丽堂皇,每次回来都会和爸爸天花乱坠地描述一番,很是头头是道,惟妙惟肖。

爸爸就一脸嫌弃。那时的爸爸还没有评上正教授,收入也不高,总之一切都还没到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人生阶段,所以非常不待见那类商人,没文化,会装蒜。

爸爸溢于言词的酸腐,让蝴蝶也很是无语。后来,蝴蝶若是每每和爸爸有不愉快的地方,想刺激一下爸爸的那根神经,就会提起廖英晨家里又如何如何了,换了大房子啦,生意赚大钱啦,爸爸脸上肌肉都会僵硬地抽搐一下,好像被火燎了下。

那个时期的蝴蝶,只要感觉爸爸被激恼了,心里就会有某种快感。

如今庄有生的这栋别墅让蝴蝶明白了什么叫做囚鸟。

囚禁她的并非这别墅,也并非庄有生,而是她自己。

她如今因为懂得了一个女人到了一定岁数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和欠下的债负责,所以纵然是粉身碎骨,她也会毫不犹豫一头跃下。更何况如今并非要她粉身碎骨,只是需要她囚禁住自己这颗贪妄不安,浮游不定的心。

当年范凡留不住她的心,她也明白庄有生其实也没那么强大的磁场能够吸附住她,而她没想到的是,真正拴住她的竟然是止鸢。

如此小的一个人儿,他身上拥有着绝对的磁场和附着力,死死困住了她。

面对他这个男人,她没得选择。

虽然她多么渴望,从这个古堡般的别墅里狂奔出去,重新过起属于她的生活,自由,随性。而如今,她既不能随意外出,也不能访客,不能外出工作,甚至是去看场电影都成了某种奢望。

为了他,每天她只能喝白开水,而且必须要老实吃饭,不能节食,更不能酗酒;为了他,她已经觉得自己都不再是以往的那个自己,面目全非。不但容颜变了,身材都发福了,甚至连庄有生看着她时,都会情不自禁说:无极,你的确胖了。

蝴蝶自己清楚,她的体重从之前的四十五公斤到如今的六十公斤,足足增加了三十斤,简直是欲哭无泪。

现实的种种无奈和苦恼她也没地方去说,唯有梦境,虚幻的梦境让她释然,让她解脱,她甚至都觉得,一天如果不做梦,这日子简直就没法过下去。梦境中她是只轻巧的精灵,快活地担当着窥探者的身份,忠诚地履行着职责,轻松地滑向过长街,鹘落般停在某个陌生的窗口……

人生就好像一环连着一环的游戏,你一旦进入就无法回头,你一旦开启了一扇门,进入下一层,就无法再回到原点,你只能被残酷地一环接着一环地进行下去,虽然你并不知道下一环等待你的是什么?

这就是蝴蝶不得不接受的命运。

很多人都信誓旦旦,充满信心地说,我可以改变命运。

择天而行,不如说是命运选择了你。

试想,你出生在一个平民的家里,一出生就面临着生存这个巨大的难题。如何能过的好些,这就是你面对的命运,这就是命运,你无法选择,你只能去完善,让自己不要过的像父辈一样糟糕。

若是你一出生就是帝王家,那么情况可想而知,你不愁生活,但是各种斗争纷至沓来,让你处在政治漩涡之中,你逃都逃不掉,若是需要你舍生取义的时候,你就当义无反顾。

其实,也非你选择命运,而是命运随即恰好抽取到了你这个号码。

诚然,你可以改命。但是你若细细想想,改的到底是什么?

蝴蝶就经常会想,我到底改变了自己什么?

当年离开范凡时(见第一卷),就想着我可以找到更好更适合自己的那个人。但是结果遇上了潜水鸟,这就是自己的改命?

再细细一想,这难道不是命运游戏下一环等待在那里的真实内容?如果自己不进万俟老头的杂志,如果当年潜水鸟恰好不坐在自己的身边,如果后来潜水鸟去了外地工作后再也没有回来……那么,就应该没有今天,没有手上这个止鸢,故事就变得极其简单。

如果当年没有重新出来上班,没有认识林漠田,就不会嫁给今天的庄有生,似乎命运又会以一种新的面孔呈现……

如果没有这一切,自己不会被主动囚禁在这个别墅里。这一切回首看看,难道是自己的改命?到底改了什么?

感觉更像是一头横冲直撞的猎物,跳进一个又一个的陷阱——

若是二十岁时,甚至三十岁时,蝴蝶都不能这般被压制住,打掉孩子,重新开启生活的新章程,不就是改命吗?

第二百二十八掌 一如岑寂

但是,人一旦快四十了,你会变得懒惰,迟缓,逆来顺受,从择天而行,渐渐沉降为顺天而行。你会认为,这就是当下,就是现实,无论你怎么折腾,总是有想停下来的那一刻。

当年爸爸和高若涵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换了是她,早就跳起来反抗,决绝地选择分手。当时她一点都不能理解爸爸为何选择被等待,而高若涵又为何会选择无奈地沉默,他们两个的那种妥协,蝴蝶很是不解。

如今,她似乎渐渐清明了许多,能够体会出她们这种选择背后隐藏的深意,和诸多人生的无可奈何。

眼下,她不是也在这个轮回中继续她的人生。难道这是她本身想要的命运?看着每天日出日落,她心底越来越模糊,这并非她想要的,但是她到底想要什么,她如今自己也说不清了。

且先过了这每一天吧!

她总是这样默默对自己说,等止鸢长大些吧!

命运中的很多事,是你不能想的,就好比,蝴蝶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要住这样一栋大的房子。这房子有四个卧室,两个书房,三个卫生间,前后各有一个私家花园,一个餐厅的窗户正好面临一个庭院。庭院是庄有生最喜欢的地方。

居住别墅,委实不是蝴蝶想选择的命运。但是如今她确实成为了这栋大房子的女主人。进进出出,认识她的人,都尊称她一句为:庄夫人。

对于这个新身份,蝴蝶自己觉得很是可笑,何无极居然成为了庄夫人。

庄有生出生就是有钱人,但他痴迷的本就是艺术,只有在留美学习时最困难的阶段才知道钱对人来说具有很重大的意义。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因为没钱他会失去那么多。

可是等这个困境过去了,财富,对庄有生来说又变得并没那么重要。至少不是最重要。

他如今身价可观,他的那些画在业内很是炙手,求画的人不计其数,而他不缺银子自然也就不愿刻意去画些不走心的作品。

他如今全副精力都扑在画蝴蝶这件事上,这是个巨大而隐秘的创作工程,除了蝴蝶知道外,还没有人知道,甚至连林漠田一点都不知晓。

成为一栋漂亮别墅的女主人,在美丽的厨房里制作一顿丰盛的晚餐,在帘幔低垂,阳光散漫的客厅里,闻着满屋的花香,喝一杯咖啡,惬意地想想心事,也许这是很多人的梦想。

但蝴蝶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梦想。从她内心讲她更喜欢那种精致简朴的小房子。挤在市区里,不要像是被放逐的浪人一样,遗弃在城市边缘。

如今蝴蝶的生活就有些这种意味。

眼下庄有生的家是栋独立别墅,前后左右都有围墙和园子,庄有生喜欢极其私密的家居生活,不喜欢那种敞开式的园林,彼此间仅用一些矮小的篱笆分割,因而选择了这样一处高墙深院的独立别墅。

庭院深深深几许?

若是站在自己庭院里,隔着高墙看着天空,那种静谧无声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孤寂。兴许选择别墅来生活的人本身就是为了追求某种逃离,某种孤独。逃离城市的喧嚣,回归山林的静默。

话说有钱人比较偏向内敛,内敛又趋向孤独,别墅这种孤独的生活无疑最适合这类人了。你若是有钱了,也总想把钱放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你既想让人家知道你有钱,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到底有多有钱。

别墅区散落在整个山坡的上方和下方,彼此交错,山坡很缓,不过就是种意思意思的一个小斜坡,因为整个别墅区就是为了营造成一种居住在山林里的感觉。

明明把山林都开采了建城市,然后再在城市中重新建个山林。人类的思维永远是违自然的。

推门而望,山坡绿草,是不是很有情致?蝴蝶眼里看来也只是个噱头罢了。

每次蝴蝶推门而望,感觉自己像是被放逐到荒原的流浪者忽然得到了某个恩赐回到了人类社会,恍然原来自己的身边还是有同样个体的存在。

那些积木一样漂亮但诡异的房子里,阴暗旮旯里,奢华但冰冷的装饰里,同样居住着和自己一样无声卑微的人,白天忙碌,夜晚做梦。

白天忙碌时,你是个人物,夜晚睡着后,你不过是具散发着异味的皮囊。

每次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蝴蝶感到很激动。说不出到底因何激动,一种莫名的激动。庄有生从来就没有看出,每次他的车从停车库里缓缓顺着山坡驶下,穿越过整个社区时,蝴蝶双手都有些颤抖。

她不能说,其实每次离开,她都很不想回来。

她忽然间明白,自己表面看起来似乎是个喜欢寂寞的人,原来并不是那种完全喜欢寂寞。那时她并不真正的寂寞。

寂寞来自于你的心。环境不过是起到了某种渲染。

虽然以前自己总是刻意营造一个幽宁的居家环境,讨厌一切繁缛的杂物,房间整的就和个雪洞一样。

但是因为生活在市井之中,各种吵闹的声音,纷繁的人语,甚至隔壁人家时时摔家具,骂小孩都能让你身临其境,时时刻刻都填充着自己的生活。

那时她记得,自己可以坐在蒲团上喝着清茶,默默听着隔壁的一处处闹剧,夫妻对骂,孩子不好好做功课,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以引发一场战争,好像一个无形的剧场,不经意间就拉开了帷幕。你可以搬个板凳,开心地从头看到底。

蝴蝶倒是没少充当这样的观看者。听得煞是有趣的紧。

而且她自己的生活并不简单,各种应酬,各种烦恼,应接不暇,那时她需要的是寂寞来聊慰。

所以她并没有真正感受过寂寞。

如今,若是大门一关,高墙内寂寂无声,所有一切都被挡在了外面,你甚至站在自家的窗户边上,任由目光四处搜索都搜索不到一个人影。从清晨到黄昏,一如岑寂。

第二百二十九章深院内的女人

你看不到一切,除了高大洁白的墙壁,每天顺着日光改变的阴影,还有四季更替的植物,那些都是无声的冷寂。

蝴蝶算是被神奇地禁闭住了。

因为无论你站在窗户的那个方位都看不见隔壁人家,倒不是围墙太高,而是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关注个人的隐秘,就算是窗户,四季都不开启,大白天也是窗帘遮掩的甚是严实。

而且每栋楼之间都错落排列,你的窗户恰好错开人家的窗户,只能看到一堵白色的墙壁,还有视野所及之处墙角的那片默默的绿。

延伸出去,迟缓的山坡而下,是没有足迹踏过的草坪,也一望落寞。

这样的生活期初蝴蝶并不习惯,每天庄有生开车去了学校之后,她就有种被遗世独立的感觉,好像和整个世界都割裂开来。高墙深院里住着个寂寞的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幼小的孩子。

这高墙锁住了这个女人,这孩子更是一副镣铐加在了身上。蝴蝶不能轻轻松松从这里走出去,过自己的生活,有一段时间,她为此很忧郁,一天二十四小时过的有些神魂颠倒,迷离恍惚。

若非庄有生还算很有闲情雅致地在自家的庭院里开挖了个池塘,养了一池红白黄黑的锦鲤鱼,这生活还真是忒冷清了过了头,完全没了活力和任何该有的生活气息。

至此,蝴蝶算是明白了,这别墅生活还真不是人人能过得惯的。

蝴蝶更喜欢居住在老旧的社区里,出门应有尽有,不用孤魂一样的活着,也不用事事都要依赖庄有生的汽车。

如今,没了他,她觉得自己都变得寸步难行。除了每周惯例的去一次卖场,还有天气好时,又恰逢庄有生有空,可以载着他们母子进一次城,其余时间,蝴蝶就只能呆在家里,呆在这院墙内,无奈地度着时日。

她生生觉得,这一天天在慢慢磨尽她所有的光阴和生命力。她快变成一个什么想法都没有的女人,只知道孩子的吃喝拉撒,甚至都快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多么任性张扬的女人,如今却成为了一头没有脾气充满韧劲,只知道低头拉磨具的骡子。

她知道自己并非不能忍耐的人,只是越是忍耐,越是压抑。唯有梦境能够让她摆脱掉这个沉重的生活现景。

若是能带着止鸢,一同跃入这梦境,不要醒过来,她真的会选择这样。每次,她抱着止鸢在庭院里看锦鲤鱼,甚是幽怨地对止鸢说:止鸢啊,你看啊,娘就好像这池子里的鱼儿,怎么游都在这方园的石壁之内。

止鸢瞪着桂圆般的眼睛看着她,她噗嗤笑了说:你又不懂。娘其实也想搬回去,但是人家庄叔叔对娘那么好,况且又结了婚,总不能再任性了是不是?没事,这些娘都能忍受。你说是吧?

偶尔蝴蝶也会出门走走,也仅仅是在社区里逛两圈,再出去就是一条很宽敞的马路,对面是另一个别墅社区。

每次蝴蝶走到社区大门口,呆呆望了半晌,就折回原路。

大门口的那些安保基本上都认识了她,经常看到这个一个漂亮但有些孤愀的女人,优雅地推着婴儿车在社区里慢步,她的容颜让人产生无限遐想,甚至会嫉妒那个拥有她的男人,每天和这样一个神仙般的女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会是何等快意的人生。

禁不住的嫉妒,就会有意无意找寻机会搭讪几句,哪怕听她那淡淡落落的一句回答也好。她期初还会回答,有些懒散,后来只是报以一丝浅笑,更加懒散了。

蝴蝶也只是略略笑笑,她知道庄有生为人低调,不喜与人啰嗦。如今生活在庄有生的房子里,她很识趣地遵守着他的为人风格,好在她也没有这个癖好。

他们大多只是知道庄有生是个画家,别的就不晓得了。对于蝴蝶他们就更无从所知了,不过这个社区里有钱但没事的女人多了去了,蝴蝶不过也是其中之一。

蝴蝶这辈子做事的风格可分为两个阶段。

少年时,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一直是在爸爸的意志之下成长,本分而踏实,从来没有乖离过爸爸圈定的那个轨道,算是个乖乖女。

努力学习,没有出现任何不良的嗜好,或者让家长头痛的各种青春期叛逆的行为,也没有和别的孩子一样沉迷游戏沉迷玩乐,或者忽然在某个清晨一个异样的梦境清醒时,情窦初开了,无知愚蠢且冥顽地喜欢了某个愣头小子,无法自拔。

虽然爸爸为此一直甚是担心忧患,简直是忧心忡忡,那满头的白发可能就是因此诞生的。不过也难怪,你若生了个天仙般的女孩儿,而她身边整天围着一群小公鸡般的男孩子,若是淡定,也算是个人才。

那些年,爸爸整天像是防贼一样防着女儿的世界,会不会莫名出现某个臭小子的气息,或是女儿开始变得多愁善感了?幸好没有。

无极虽然在学校里是个绝对的校花,但是学习生活确实很干净纯粹,甚至还算是半个学霸。她只知道学习,除了学习,还喜欢音乐,唱歌曾经是她的一度梦想,但是梦想一旦经历了实现,破碎起来也很快。梦想其实是比那玻璃还易碎的东西。

这些在爸爸看来,委实是件好事。

因为他曾一度很留意那个歌唱队里和无极走的很近的男孩子小安,她经常会去他家一起唱歌,这在爸爸看来就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好在进入高考阶段,无极自己就放弃了这个。

爸爸还是庆幸的,整个学习阶段,无极很乖,很老实,甚至让很多家长羡慕,他有着这样一个懂事的好女儿,在没有妈妈的情况下,都能这样健康成长。

一进入大学,无极的人生忽然就迈入了第二个阶段,开始偏离爸爸的指定轨迹,且越行越远。她在大学第一年就认识了一个让她一辈子想起来都觉得恶心后悔的男孩。

第二百三十章 女人的叛逆情节

甚至还和那个男孩热烈地体验了一下,什么叫做*。当然这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和爱情道德观的体验,注定是无聊而沉重的,也注定带来伤害。

那段日子,虽然并不长,但是她过得很惨,一方面想努力忘记这个男孩,空有着一副好看的脸蛋,内心却是极度的苍白。至少事后回忆起来,无极就是这样认为的。但是肉体上却莫名其妙地有着某种割舍不掉的牵连。

隔着几天或者一段时间,自己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去找他,和他说些淡而无味的谈话,一起逛下马路,吃点小食,然后心照不宣地游荡到他居住的地方,在他那个黑暗逼仄的小房间里,莽撞笨拙地摸索着苦涩的爱。她从来就没有感觉到愉悦,一点都没有。

每次从那个黑洞门的大楼里走出来时,一身的疲倦,和满心的疮痍,那种发脓流水的溃烂,甚至她自己都很是嫌弃自己的身体,这种恶心厌恶可以让她一段时间从这场恋爱中解脱,暂时遗忘这个男孩。这种厌恶恰是一剂治疗相思的良药。恶心自己,恶心他,恶心这发生的一切。

甚至都可以不去想他,那优柔的嘴角,那两片柔软的像是某种贝壳类生物的嘴唇,亲吻在自己身上时,浑身会情不自禁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然后在一种沉默中进行着天人程序,直至完全结束,一起陷入空虚的罪恶感中。这个时候,不是彼此紧紧的拥抱而是快速匆匆分手更加合适。

因为这时,对方觉得自己可憎可耻,而蝴蝶觉得自己卑贱无聊。他们甚至都没有勇气一起在灯光下看对方。因为每一眼不会让他们产生依恋和爱,而是责备和追悔。原因很简单,他们都太年轻,自己知道自己太年轻,很多事情,他们可以去做,但他们无法承受责任。

她从来都不发出任何声音。他也从来不知道问问她,是否有感觉?她觉得自己甚是奇怪的迷恋他那软体动物的嘴唇触碰着自己的感觉,那种冒出鸡皮疙瘩时的奇异感觉,而非他那根木杵在自己灵魂深处一通乱捅,炸飞马蜂窝时的混乱场面。

忽然在有一天,这个男孩事后对她说:我要和你结婚。

无极吓得慌乱中逃跑了。她这辈子对男孩记忆最深刻的不是他们的爱,或者试爱,而是仓惶地逃离时的画面,衣冠不整,头发凌乱,从黑屋子中闪身而出,眼睛还因为兴奋而通红,脸颊因为炙烧未退而艳然,完全一副娼妓的模样。

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男孩,甚至都想不起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凌杰,还是杰凌?

人生是不是很吊诡,你的初夜的男子,你居然都记不得他的名讳。不但记不得名讳,甚至连他的长相都渐渐掩埋进了沙子里。岁月一层层覆盖,她只是记得他有着两片贝壳类生物一样柔软滑腻的唇,还带着淡淡的口臭,别的,消散了……

后来,她又很快就结识了范凡,然后一头坠入了无底爱渊——这场恋爱神魂颠倒,但是蝴蝶清醒地知道自己生生是爱着这个粗壮结实的男人,爱他的眼,爱他的亲吻,爱他的抚摸,爱他在自己耳边的低语,爱他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很多个激情的夜晚,她在他的臂弯里醒来时,脑子里想着:我是不是应该嫁给他,我是该嫁给他,我真的会嫁给他吗?

至少,蝴蝶心里的确把结婚这件事,和一个男人共同生活这件事是放进了脑子里,的的确确放进了脑子里,并且时不时会翻出来思量一下。

她甚至曾一度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会嫁给他的,这辈子就是他了。想到这些,她感到很幸福和满足。

那时她刚刚还在读大学,却已经在思考结婚这件事。爸爸却是完全蒙在鼓里,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乖乖女,曾野鸡一般和一个无知的小男孩厮混了一阵子后,又闪电般结识了另外一个男人,准备想和他共宿共飞。

爸爸对她的宏伟人生计划里包括考研,考博,然后奋斗工作,成为一个优秀,瞩目,受人尊敬的女人,女博士,女作家,女科学家,……唯独没有包括这些。他那会子已经被她纯情好学的表象蒙迷住了。等他清醒时,范凡,赫然站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说,自己想娶他的女儿为妻。

那时,懵住的不是蝴蝶,而是爸爸。

离开范凡后的很长一段岁月里,蝴蝶似乎回归了正轨,逐步在实现爸爸对她的期望。她自己也日益看清了自己的本质,原来并不适合结婚,甚至都不适合和一个男人生活,简而言之,就是不适合男人。

她一度甚至觉得自己,也许,适合同性的人。

她那会子对方芸很上心,连梦里都会有她的影子,那种隐晦而难以启齿的梦境,每每醒过来都让她手心发冷。她暗暗藏在心里,对谁都不说。

无论如何,潜水鸟的出现,的确让蝴蝶不由自主,无可救药地又陷入了泥沼之中。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超凡出尘可以笑看人生了,但是事情显然不那么简单。

命运若是不想放过你,就怎么都不会放过你。无论你在哪个角落,都生生会把个人放到你的身边。朝夕相处,任是让心如死水的蝴蝶又死水微澜起来。

要说蝴蝶青春期时没有叛逆的情节,到了快中年时一股脑儿统统显现了出来。

在与潜水鸟和他妈妈的这件事上,她那点死倔的脾气和冥顽不妥协的自负心让她做出了断然的决定,忽然负气选择离开生生念念了那么多年的潜水鸟,甚至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个人去生下了止鸢。

这些莽撞的决定,不过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看不到他的努力,自然就黯然地认定他已经做出了取舍。

离开潜水鸟是因为她内心受到了某种冲击,一下子毁去了她那点辛苦建造起来的对爱的信念,轰然间就倒塌了。

作者语录:

本卷卷开始,讲诉的是中年的蝴蝶,不过开篇大段是对她前半生的概述,整个小说讲的就是一个魔都女人的一生故事。

整部小说分为三卷,第一卷是《单身父亲》,《潜水鸟和蝴蝶》是第二卷,《有生画蝶》为第三卷。第一卷单独发了,后两卷合并为一本书。这里作者交代一下,第一卷讲诉的是蝴蝶幼年既初恋时的生活,不明白的朋友,可以去看另一部《单身父亲》。

第二百三十一章 奇怪的爱情

脑海中的潜水鸟没有温情甜蜜的形象,而是一个残酷冰冷的现实,她一想到这些,就完全丧失了重新去面对他的勇气。

而去生下止鸢倒不完全是种任性的行为。

在这件事上,她把止鸢和潜水鸟,以及止鸢和潜水鸟与自己的这份爱划分得很清楚。潜水鸟是潜水鸟,止鸢是止鸢。并不因为有了止鸢就一定要去和潜水鸟生活在一处,过一种自己不能面对的生活。

她从来不认为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她只认为如今自己需要这个孩子,况且,她镇定地认为,自己一个人完全能生养止鸢,对于孩子这件事上,无所谓爸爸,或者一个男人。

她自己有没有一个夫君也是另当别论的一件事,夫君是个能和自己有着共同三观的男人,而非一定是要孩子的爸爸。

她宁愿选择继续孤独地一个人走,也不愿意委曲求全,放下身段。

这个理念恐怕只有高若涵还能够理解一二。在旁人眼里,她简直就死疯了。

要说蝴蝶这辈子做的出格的事情并不算少数,未婚生子算是一桩,忽然脑袋一热和庄有生去结婚可能算是另一桩了。

不但是头脑发热,实实在在就是癫狂了。可是蝴蝶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她做事情的关键是自己怎么认为,想明白了,就这样做了。

何况她身边还有个思维逻辑同样不依寻常的女人,高若涵,她对蝴蝶的这些异乎寻常的一连串举动,非但不反对,甚至坚决地站在她的队列中,无论蝴蝶怎么折腾,她都是绝对的支持。

不就是生个孩子,结个婚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别为难了自己,怎么样都可以!

不过只有蝴蝶自己知道,就这样答应了他的求婚,并非自己软了心肠,动了凡尘,而是因为那会子她完全处在一个黑暗笼罩的世界里,庄有生伸出了那只愿意拯救她的手,能够拉她出来,一瞬间她忽然又那么不倔强了。在这件事上,她不自觉表现出了一个女人的柔软和脆弱。

而庄有生恰恰触中了她最最脆弱的那根铉。蝴蝶毕竟是个女人。

又或许,这当中还隐藏着另外一层心思,她想让自己决绝地忘记潜水鸟,她知道自己若是嫁给了庄有生,心理上就会真的抛却潜水鸟。

这么多年纠缠不清的那个爱的鬼魂,这些年让她左右不是,拿着不是,放下也不是,魂里梦里都牵肠挂肚,焦灼难耐的男人。

这难道不是一种解脱?

嫁给一个男人,而忘记一个男人。嫁给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忘记那个自己深爱的男人。

在高若涵看来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其实只有蝴蝶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多么的荒唐,多么的无可奈何。

她本来一心想嫁的人,是潜水鸟,她想了很久,想了很多,甚至都想好了自己该如何和他一起生活,一起一日三餐四季,数不清的清晨黄昏,两个人携手漫步;也可以开车出去旅游,世界各地,看看阿尔卑斯山的雪,去法国品尝一下美味的法国料理,去意大利看看爱情海,也去非洲看看那些动物……

正当她想的情思绵绵,最浓最烈之际,半路上上杀出了一个未来的婆婆,要她意识到嫁给她儿子,就成了她家的媳妇,然后接踵而来的就是各种婆媳关系的处理,谁做大谁服小的博弈,甚至还衍生到为他们家传宗接代的事宜……

她眼前一闪一闪而过的是方芸那憔悴愤怒的脸庞,那杀气腾腾的眼神,以及各种咬牙切齿的怨愤,一切的一切都让她陡然明白,原来自己和潜水鸟的爱情并不是那么单纯绝对。就和世俗中所有爱情一样,爱情到婚姻,从梦幻走到现实,接下去就是就是各种不由自主,混乱沆瀣的家庭生活,完全让你深陷其中,让你身不由己沦陷各种斗争纠纷,整个灵魂无缘无故变得污浊起来。

一想到这些后果,她就颤栗起来,意识到她和潜水鸟的生活并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个人,而这些恰恰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然后她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嫁给了和自己毫无瓜葛的庄有生,并且搬进了庄有生的大别墅里,过起了一种奇怪的两人世界。

她永远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这样结的婚,过着这样一种婚姻模式。不过这种婚姻模式从某种层度而言很适合蝴蝶的性格,很简单,甚至有点寂寞,没有拥挤的生活模式,只有两厢里默默无闻的各自生活,完全就是一潭死水的节奏。

庄有生彬彬有礼地生活在她的四周,你能闻到他的气息,听到他的声响,了解他的状况,却只是徘徊在你的世界之外。

这种感觉,蝴蝶深深觉得,很是有趣。

他们仅仅维持着信念上的婚姻。其实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不过就是在一栋房子里的两家人家,但是这两家人家又并非没有关系,而是夫妻,拥有着一个并不属于一方的孩子。

蝴蝶至今还不忘当时答应庄有生结婚的那个夜晚,她刚刚生完止鸢,身边就只剩下庄有生一个人在床边照顾她。他静默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具高大的木雕,很长一段时间蝴蝶都感觉有些压抑,她尽量扭过头不去看他。她劝他回去睡一觉,但是劝了几次,他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蝴蝶也就随便他了。

病房中的所有人都很好奇这样一个木讷的丈夫,不会说笑,也不会哄妻子,和这样一个男人生活不闷死才怪。所以很多人都以一种小心猜测的眼神偷偷打量这对很莫名其妙的夫妻。因为那个丈夫一点都不疼爱自己的儿子,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甚至都不看一眼,你看那冷漠的表情,完全不像大多数当了爸爸的男人那样,好像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女人的婚姻迟早是要完蛋。因为这个男人一点都不爱她,完全不爱她。不爱她,也不爱他们的孩子。

第二百三十二章 庄有生的幸福感

可能唯一能读懂庄有生这副冷漠神情的只有蝴蝶。蝴蝶是在默默的感动着。

那夜,病房中寂静下来,庄有生看着蝴蝶,忽然就提起了结婚这件事。

蝴蝶并不吃惊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提起,而是第二次提起。蝴蝶心里并不是没有打算,经过一次生产后,蝴蝶很多想法都变了,所以她没有反对,算是默认了。

庄有生看蝴蝶没有拒绝,就说: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准备结婚吧。

蝴蝶沉默了良久,然后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们可不可以——不睡在——一个房间?

庄有生仔细看着蝴蝶,那会子她的脸就和死人一样灰白,就这样看了许久,才缓缓说:我并不在乎这些。我结过婚,如今和你的婚礼,等你痊愈了之后再商量吧。

蝴蝶注视着庄有生,然后说:我不想要婚礼。

庄有生默默盯着蝴蝶,随即缓缓点了下头,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两个人结婚后,没有办任何仪式,甚至都没有请人吃顿饭,一切惯常的习俗都没有,当然,他们也没有任何夫妻之实,庄有生把卧室从二楼搬到了楼下的画室边上的那个房间。这样他每天生活和画画也比较方便。楼上的卧室让给了蝴蝶和止鸢。当然,止鸢只是占据了一角的一个地方放置了一个摇摇床。

原木的摇摇床,就放在蝴蝶床的边上,蝴蝶每天晚上起码起床两到三次给他喂奶和换尿不湿。他总是仰面朝天像只田鸡一样躺着,脸上荡漾着某种说不出到底哪里快活的痴愣愣的笑意,看到蝴蝶时,这种笑意就像是给予的回报,回报她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他没有感到一丝孤单。

蝴蝶大多数时间都在房间里陪着他,他若睡着了,蝴蝶一半时间是忙碌照顾他而因此遗留下来的一堆家务,不过庄有生提供了很好了技术服务,家里应有的电器设备俱全,还有个周阿姨每天负责打扫房间卫生和买菜,所以蝴蝶日常还不至于忙得团团转。

她有大把的时间照顾止鸢,而止鸢恰巧还是个比较好照顾的孩子,不常哭闹,而且自顾自还能玩的很开心。给他一个小奶嘴他都能啃得津津有味,口水涟涟。蝴蝶好几次都怀疑这奶嘴难道真的那么好吃?

吃饱喝足玩够了,他就小猪一样沉沉睡去,一睡就能睡上了几个小时。这时候,蝴蝶就获得了自由。她可以做家务,做梦,甚至可以跑到楼下的庭院里,坐在鱼池边上,看会儿鱼,给自己倒点喝的,坐在那里发发呆。

蝴蝶最喜欢的就是溜到床上,趁空闲自己也小憩一会儿,做上片刻的梦,让心魂暂时逃离和解放一下,委实有益身心。

蝴蝶后来想想,自己在养育止鸢的这些日子,很多时候都在做梦,稀里糊涂做了好些梦,梦中自己化身一只小精灵。梦中依稀有人告诉自己,前世的真身就是个精灵。梦中,还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见了个很奇怪的人,那个人似乎是自己的师兄,是个道士,在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修行,见到他那种亲切不能用语言来形容。梦里自己甚至想一头扑到他的怀里好生痛哭一场,告诉他,自己已经厌倦了,准备放弃了……

每次梦醒过来,蝴蝶总会痴痴想好一会儿,自己到底是谁?是现实中的止鸢的妈妈,还是梦境中的那个所谓的精灵蝴蝶,一个花神?

每日里都在交错着这种场景和身份的变化,蝴蝶都有些迷惑了。

唯一能让她清醒认识眼前的是,庄有生开车回来,她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清醒中,都能听见他汽车停进车库的声响,然后看见他沉默地开门走进来。

不知道是出于作为妻子的身份,还是出于一种收留他们母子的感激,蝴蝶总是会第一时间赶到门口,去迎接他一下。这是他们这一天中比较隆重的一种仪式。

一旦得到了某种默契和确认,很快两个人都会形成某种习惯。

一旦有了习惯,就很难改变。

若是哪天蝴蝶忽然没有出现在门口迎接他,庄有生就会很不习惯,然后换了鞋后,都来不及换身衣服,就匆忙上楼去看看,一路上都担心,是否蝴蝶一个人在家出了什么事情。

当然,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情,蝴蝶总是在家。他看见她在房中正在忙碌着什么事情,通常是和止鸢有关,所以一时来不及下楼。蝴蝶就看着庄有生浅笑着说:哦,你回来了,你看,止鸢刚好需要清理一下。

庄有生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就在房门口站了会儿,淡淡说:哦,这样,没事,我下去了。

然后他就慢慢下楼,不知道为何只要看到蝴蝶,庄有生就感觉整个世界都踏实了。

对于他来说,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身边有个宁静的女人,她从来不会依附着你,黏糊着你,烦着你,打扰你,甚至一直缥缈地环绕在你的周围,但是,你能感觉她存在在你的世界,她的微笑属于你,她的生活属于你,这些就足够了。

漂泊了那么多年,庄有生第一次感觉到家的氛围,感觉到和一个女人一同生活的幸福。虽然他并没有得到过这个女人,但是他的心里已经住下了这个女人,无论身处在哪里,只要一想到家里总有个女人在等待自己,那种甜蜜的感觉还真是难以形容。

他有时候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到底对蝴蝶有多爱。他只是知道自己有多怕失去这种感觉。

所以他每天回来必须要第一眼就看见蝴蝶呆在那里,然后他才可以安心接下来的工作,画画,晚餐,散步,一切按部就班。

对庄有生来说,和蝴蝶结婚完全是计划之内的事情。

是他思考了很久的决定,一点都不带莽撞和冲动的意味。

结婚对于他来说,和蝴蝶完全不一样。蝴蝶就像是个黑暗中看到一丝亮光的幸存者,自然而然顺着这点光亮就爬了上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婚后上

他却是经过了长久深思熟虑,想清楚了一切,包括一切后果,生生怀着一种敬畏之心,虽然没有任何仪式,但是他自己内心已经经历了很长很纠结的仪式过程,就像个祭祀一样,知道明白自己需要履行的职责,义务,或者承担的后果,结局。正如婚礼上的誓言一样:无论祸福,我们都将一起度过余生。

所以,结婚对于庄有生来说,显得特别的坦然和从容。

即使蝴蝶那天对他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睡在一个房间。他一点都没有惊诧,和不悦。因为他早就意料到她会有这样一说。

他想:睡不睡在一个房间这点不是重要,我有足够的耐心,我希望睡在我身边的女人,是真心爱我的女人,而非同床异梦。

同床异梦的性生活,是对自己的一种屈辱。

庄有生本来就是个禁欲型的人,在他踏入艺术领域的那一刻,他早就把梦想乃至这个肉体都完完全全奉献了出去。

他甚至都记得,当年自己为了创作一幅大型画画时,可以通宵通宵不睡觉,煎熬着自己的身体,无休止地榨取肉身上着那鲜活的精力,直至完全脱虚枯萎。

他还记得自己可以一整个礼拜不看妻子一眼,可以完全想不起妻子那具丰腴的身体依偎在自己的身体之下是多么的诱人。激情曾是多么的销魂,好像世界都旋转了起来,旋转着飘荡到世界的尽头,空前的空虚,空前的快乐。

人类对于这欲望的追求,他都可以不要。

当然庄有生并非圣人。他眼中的蝴蝶,并非不能提升他性趣的木乃伊,恰恰相反,那种强烈的欲望一直煎熬着他,越是强烈,他越是觉得自己必须驾驭住。在释放与监禁两者中,他顽强地充当了一个掌控者的身份。他喜欢自己痛苦地去克制这些冲动的念头。

他喜欢挑战自己的这种意志力。

这些念头从那天在蝴蝶家里,看着她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坐下站起都笨拙像只考拉一样滑稽,就是那一刹那,他忽然清醒地感受到了沉睡中已经苏醒的人欲,这些年一直被他禁锢在人性的底层,一瞬间就吞噬了他的灵魂。他甚至都想扑倒在她的脚下,求她,渴求她满足自己,满足自己的欲望。

但是,最终他还是战胜了自己。他重新衣冠楚楚地站在蝴蝶面前时,他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或者,灵魂获得了净化。

克服欲念,战胜欲念,你就净化了自己。

从那以后,这种痛苦的决斗一直在他内心世界默默无声,但异常惨烈地进行着。每次他看似若无其事地从蝴蝶房间门口离开,默默转身下楼,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属于自己的领域,他能感觉自己握紧的拳头里满是指甲深深嵌入皮肉的刺痛感。这种刺痛后来习以为常。

有次,偶尔被蝴蝶看见了,她就不明所以地问他: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他淡淡一笑,说:没事,画画搞的。

其实很多个深夜,他都会装作没事走到楼梯口,看看楼上,听一下蝴蝶房间有没有动静,若是没动静,说明蝴蝶已经睡下了,若是有动静,通常动静都很大,他就会问一声:要不要帮忙?

对于止鸢这事,蝴蝶从来就不要庄有生动一下手,甚至都不让他参与进来,这是场缠绵而费力的战争,耗时耗力,她觉得没有必要让他也无畏地做出牺牲。他虽然是自己的夫君,但是这种身份并未坐实,而且他每天要去上班,在一所美院里担任教授,回到家还要专心绘画,蝴蝶认为,他的时间比自己更加重要,完全没有理由浪费在自己和止鸢身上。

况且止鸢是自己制造出来的产物,论责论理,都应当自己一人挑起,但是无论如何庄有生还是帮了很大的忙,这悠悠的岁月里,没有他的关怀和默默支持,蝴蝶还真不能想象自己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

不就是生个孩子和养个孩子,说实话蝴蝶之前想的挺简单,煞有把握地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独自经营这事。不但有能力,而且满满信心。这也是她当初一意孤行离开潜水鸟而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但人一旦躺下来之后,还真是两眼一黑,里里外外突然冒出的全是事情,全要解决和处理。问题是,你根本无法跳起来自己去完成,只能干瞪着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然当时身边有高若涵,不过她如今是个糖渍吹出来的人儿,在爱情的浇灌下,越来越脆弱和娇柔,像是倒着在活,重新返到了少女时期,天真烂漫的让蝴蝶都有些吃不消,样样事情都要依赖这毕宇辰,似乎没了毕宇辰她的世界都要坍塌了。

偏偏毕宇辰还真是宝贝一样疼着爱着,呵护着,这对老夫老妻发腻的爱让所有人都瞠目,当然他们也全当周围的人都成了空气,自顾沉浸在他们弥漫着浓情蜜意的世界里。

蝴蝶和高若涵在一处,感觉自己倒越发显得沉着老成起来。

很多情况下,高若涵只会眨巴着眼睛,看着蝴蝶问她:责责,这事该怎么办?你看,我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我也没生过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的确,在这件事,高若涵完全还是个少女,但蝴蝶却已经是个历练过的妈妈了。

蝴蝶苦笑着告诉她,往往办一件事情都会折返几次询问蝴蝶,买一样东西买了半天都买不齐全,弄得蝴蝶也很是心焦。高若涵也是忙的一头汗水,甚是委屈地说:那么多品种,那么多牌子,那么多用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关键是高若涵这个人还很腼腆,不愿意去不耻下问,要知道在生孩子这事上,可没什么难为情的。每每要说到奶啊,催乳啊,高若涵就启不了齿,好似在说自己一般。

那些店员见状,就认定这人有毛病,也不愿多搭理她。每次高若涵都怏怏地回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婚后中

别看庄有生是个画家,绝对算的上是高雅脱俗了,但是他的脸皮不堪比城墙还厚实些。

高若涵撤退后,接下来的许多事情都是庄有生全盘操作。他很是一本认真的仔细询问蝴蝶,什么牌子,什么尺寸,什么功能,他那里坦然镇定,纹丝不动,面不改色地问,蝴蝶这里却是涨红着脸,也顾不得什么羞耻不羞耻一一讲解。几次一来,蝴蝶身上的那些个小奥秘,没有他不知道的。

到底是个历练过的男人,着实不同凡响,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是那种办事干脆利落,思路清晰果断的风格很快让他就稔熟了整个流程,很快就掌握了生娃这桩事情,快速解决了蝴蝶所有的困难。

托他办事着实让蝴蝶省心不少,可以安心给止鸢喂奶。

真正经历了这一切后,她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多么幼稚可笑。

经历的过程慌乱繁琐,层出不穷的事情甚至让你感到绝望。倒是庄有生在一边看得清明,总是能沉着告诉蝴蝶,该怎么办。

蝴蝶这个稚嫩的船长,歪歪斜斜,撑出了这条船,不至于翻掉全仗着身边有个好舵手。这些蝴蝶委实心存感激。

每每午后傍晚与庄有生独处相对时,看着他,的确有些不一样的感觉。那种亲切,是从心底深处涌起蔓延的。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去握住他的大手,摸摸自己。但是后来还是没有这样做。她心里还有些害怕和担忧。恐怕一旦越过了这层障碍,他们之间的那种奇异的感觉是否会发生变化。

要知道,蝴蝶对自己,远没了过往那样骄傲和自信,面对他,她感到有些自卑和自怯。

虽然庄有生会深深望着自己,但是她只会悄悄移开目光,不敢接触那柔柔的一瞬。那柔情只不过就是一张无形的网,会再次层层叠叠捆绑住自己。她怕自己会再次跳进一个深坑,埋葬了自己最后那点人生的自负。

眼下,她还谨慎地守在楚汉一边。

蝴蝶若是按兵不动,庄有生绝对不冒然侵犯。

这点蝴蝶心知肚明。这些年的接触,她算是了解了这个男人,他的自负比自己更厉害。他之所以答应蝴蝶没有同房,是因为他对此也很介意,他希望蝴蝶是自己愿意,而非他强迫。

是啊,庄有生就是一张等待着蝴蝶落网的大网,他耐心,持久,绝对有自信,和毅力。

对于庄有生来说,他当然不急。人都住进了自己的家,动不动心不过是迟早的事。他那对于一切都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怎能不察觉蝴蝶身上那些细微如丝的变化,她的惶恐不安,颤栗和羞涩,正说明了她在慢慢身不由己。

很多个夜晚,他从楼梯口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画室里,重新提起画笔,脑子中闪过的都是黄昏时,蝴蝶闪烁游离的神色,他暗暗微笑,把这些一笔笔都画上幕布……

止鸢第一个开口叫的人是庄有生。这让蝴蝶一惊,也让在场的庄有生一愣。

那天蝴蝶和庄有生同往常一样,晚饭后在鱼池边上说话,庄有生穿着一袭居家的衣服,今天他很早就回家了,因为下午学校没事。在自己的画室忙活了许久之后才来到餐厅吃饭。晚饭很简单,三菜一汤,还熬了点小米红枣粥,这是专门给蝴蝶配备的。两人沉默中吃完了饭,然后收拾了碗筷,就在庭院里看鱼闲聊。

正值仲夏,一池的锦鲤鱼养的很是肥硕,看见人来就会游到水面。

蝴蝶抱着止鸢坐在房门口的长椅上,看庄有生喂鱼。本来在咬着手指的止鸢,忽然张开嘴,叫了声:啪啪。

虽然口吃甚是不清,但是声音倒很洪亮,明明确确是叫了声:爸爸。

蝴蝶惊了一下。居然会说话了。

庄有生闻声愣住了,然后就扭过头看着蝴蝶。蝴蝶也看着庄有生,然后两人又同时把目光交集在止鸢身上。他在那里很是开心地连续说着属于自己的语言:啪啪,啪啪,……啪啪……

蝴蝶噗嗤忍不住笑了,说:你看,他居然会叫爸爸了。来,叫个妈妈试试看?

无论蝴蝶怎么耐心教导,止鸢只是会叫:啪啪。死活不叫妈妈。蝴蝶后来很是无奈地放弃了,望着一脸懵逼了的庄有生,说:还是你待遇好,他只会叫爸爸,不会叫妈妈。亏得我这个妈妈天天伺候他。

庄有生望着这对母子,这一瞬间他很是感慨。

庄有生能慷慨地接受蝴蝶母子,纯粹是因为喜欢蝴蝶,至于止鸢,他看着他出生,但是并没有太多感觉。这是个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孩子,再者,庄有生天生就不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好在止鸢很是神奇的乖巧,哭哭闹闹也总是适可而止,而且每次他们三个共处一处时,他都会异常的安静踏实。

所以,这些时日来,倒也没引起庄有生任何反感的地方。谈不上喜欢,也不至于厌烦,甚是相安。

蝴蝶一般也很知趣,不会刻意让止鸢去接触庄有生,当然要观察庄有生是否厌烦了。大多数时间,蝴蝶自个儿抱着止鸢逗玩,庄有生会冷淡地伸出手摸一下止鸢,仅仅是摸一下,蝴蝶就干笑着看着他们,庄有生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两眼,然后就岔开话题和蝴蝶说些别的。他们基本上不会谈论孩子,因为他完全没这个兴趣。

蝴蝶很能理解。换了是她,她也会这样。

说心里话她素来也反感那些抱着孩子没玩没了谈论自己崽子的那些妈妈,好像自己孩子就是天底下了不起的宝贝。

其实芸芸众生都一个模样,不过是这世上多了一个行走的过客。

做妈妈的为何要那么大惊小怪于孩子每一天发生的事情。其实这些都是每个孩子都会经历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在蝴蝶眼里,她看待止鸢也很随意,对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希望,只是希望他这一遭人世能快乐。

第二百三十五章 婚后下

他若自己有什么理想,就自己去奋斗,若是真的没什么理想,就干脆老实做个平凡的人。

她也不想看到庄有生故作热情地佯装喜爱止鸢,某种强加的虚伪,更让人不舒服,倒不如这样冷冷淡淡,还和谐一些。彼此不用牵强,伪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必故作姿态,假惺惺的。

她看过很多那些妈妈们,彼此甚是虚情假意地示爱,那种做作忸怩的模样甚是讨人嫌弃。所以蝴蝶不想自己也成为此类古怪的妈妈。妈妈和孩子天底下最最平凡不过的两个人。

她一般若是推着止鸢的小车外出散步时,也会遇上几个类似的妈妈,不过蝴蝶很少会同她们交流,或者聚拢,看见了,就远远走开,免得不必要的客套和交流。蝴蝶也知道这样的行为,有些自闭,不过自闭能让自己获得一个干净轻松的环境,她情愿这样自闭着。

所以,大多数时间她总是一个人推着小车在社区里闲逛,或者找个没人的地方,树荫下,草丛里,坐会儿,看着止鸢独自玩耍,她就静静地望着他。

若是庄有生回来早些,看见蝴蝶不在家就会出来找寻他们,然后他们两个就沉默地面对面坐着,有一句每一句地搭着话,庄有生很少会提及他的画画,但是却喜欢说些他学校里的情况,说些他的学生。蝴蝶就安静地听着。

一直坐到天色黄昏,夕阳暗淡,他们收拾了草坪上的一切,然后把止鸢重新放回到小车里,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回家。

若是庄有生希望独处时,就干脆自己连同止鸢快速消失在他眼前。有时候庄有生会忽然提及:呆会儿你下来喝一杯吧?

蝴蝶淡然回望一眼,然后表示同意:好的。

等她安顿好止鸢,重新下楼时,庄有生已经拿好了酒和杯子,放在屋檐下的木桌子上,就等着蝴蝶。

他们两个一般都喜欢喝白葡萄酒。不知道为何,这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庄有生会为蝴蝶倒好一杯,然后自己再倒一杯,各自拿起酒杯品尝。庄有生对酒和对茶一样很是讲究。如今生活趋于平稳和平淡,对于酒就格外看重。

他的酒大多都是托朋友从国外直接捎回来的。都是上好的红白葡萄酒,那个原本楼梯下空闲的储藏室就专门开辟出来成了酒窖。

那个地方蝴蝶基本不去,这是庄有生的地盘,对于他喜欢的东西蝴蝶很自觉地会避开。那里面不但有酒,还有很多他珍贵的画作。

很奇怪吧,居然把画放在了酒窖里。

蝴蝶从来不问为什么,因为每个人的行为都有他的理由,没必要去了解男人的一切。蝴蝶不关心他的画,自然不会关心他为何把画藏在酒窖里。这个人的怪癖和自己一样不少,所以无需大惊小怪。

唯一让蝴蝶有些大惊小怪的是,她第一次迈进庄有生原先住的这个卧室时,进门一眼就看见了床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和自己家里一模一样的画。至此她才明白原来那时庄有生就已经喜欢上了自己,而且这画还是姐妹画一共两幅。

若是细细看,他卧室的这副更加上乘些。

蝴蝶看了一眼,淡若地笑了笑,不置一词。庄有生后来就取走了,蝴蝶想,兴许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她忽然觉得这个石头一样的男人,还挺有趣的。

庄有生忽然听见止鸢叫自己“啪啪”,也是一愣。一瞬间,他心底荡漾起了一圈无影无踪的涟漪,从来没有的一种陌生的情感在那里微微荡漾。

他的心,兀地一跳。

情不自禁把目光投向了止鸢。

止鸢漂亮的小脸蛋很白很嫩,初长成型的五官已经显出了精致的一面。他内心不得不赞叹,蝴蝶的孩子还真是好看,他甚至都开始遐想他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从孩子的相貌不难想出一定也是个俊俏的男人。

他突然又会默默思量:若是这个孩子是自己和无极的,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会不会也这样好看?

不过,蝴蝶实在是太好看了,蝴蝶的这种美一旦换成了个男人,可谓是至美绝伦。他看着止鸢,简直有些看的痴了。

蝴蝶在一边看见庄有生看的发呆的样子,笑了笑说:叫了声爸爸,感觉不一样吧?

庄有生嘴角一阵抽搐,缓过神来,也笑了说:是啊,倒是没想到的。会说话了。

蝴蝶说:是啊,总算告别了哑巴时期。以后慢慢会开始交流了,也算是一个进步。

庄有生依然微笑,说:总会说话的。

蝴蝶扫了他一眼,然后摸了摸止鸢的小脑袋,如今这个小宠物可不再是简单的小宠物了,他开始有灵魂,有思想,慢慢会知道争辩,发怒,各种麻烦会接踵而来。蝴蝶说:说实话,我还以为他不会说话,因为我爸爸说我开口很早,止鸢开口还算是晚的。

庄有生哦了一下,说:我还以为所有孩子都一个时间开口的。

蝴蝶嗤地一笑,说:这个好像还是有区别的。

庄有生也伸手摸了把止鸢,手有些不自然地抖了抖,可能是因为意外的惊喜,今天摸止鸢的感觉和往常的确有些不一样,那种温暖似乎能透过皮肤传达到身体内部,庄有生感觉自己内心的荡漾仍在。

蝴蝶看着止鸢,他停止说话了,开始吐口水玩。这个场面蝴蝶很是熟悉,因为方芸的女儿泽曦就很是喜欢(见第二卷《潜水鸟与蝴蝶》)。

庄有生说:说不定明天就叫你妈妈了。

蝴蝶说:有阵子我还以为他不会说话。

庄有生望了蝴蝶一眼,她脸上难掩的喜悦,说:这个你也会担心?

蝴蝶呵呵笑着说:不骗你,真的担心过。我对他没什么希望,只想他能健康快乐就行了。

庄有生若有所思地说:真的没有希望?

蝴蝶目光注视着他,想了想说:真的没有希望。他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

第二百三十六章 学画

庄有生忽然说:如果我教他画画,你会反对吗?

庄有生突如其来地一说,让蝴蝶一愣,然后说:画画?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当然,能有你这个好老师,一定不错。我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庄有生皮里阳秋地一笑,很快那笑容就隐藏到了深处。他站起来去酒窖拿瓶酒。今天很是意外地没有显出想一个人单独的意味,似乎他有些享受今晚这种温暖的家庭氛围。甚至,他有些情不自禁的遐想,遐想蝴蝶若是酒喝多了些,是不是会有什么想法。他在酒窖里呆了一小会儿,不似往日一样随意拿了就出来,而是有所选择。

止鸢已经会坐在蝴蝶的腿上,抬头看着蝴蝶笑了。蝴蝶就问他:你笑什么?

止鸢显然只能笑,却不能表示自己笑的原因。看着他笑,蝴蝶也很开心。似乎所有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值得的。

彼时,庄有生拿了瓶酒出来,一手拿酒瓶,一手持着两个玻璃酒杯,放在小桌子上。

蝴蝶看了看,没反对,就喝点白葡萄酒,完全可以。

庄有生给蝴蝶倒了一杯,然后自己倒了一杯,意外地举了举酒杯说:庆祝一下,今天是止鸢开口日。

蝴蝶咧嘴一笑,笑得很欢,也拿起了酒杯,说:祝贺他进化成功。

庄有生这片荒寂的人生沙漠中,第一次映入止鸢的足迹,不是在他出生的那天,而是这一天。

庄有生忽然意识到对这个和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是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感觉很隐晦,以前自己一直没有意识到,其实是存在的。他自己也不明白因何会对一个无关系的孩子会莫名产生感情,这让他自己都很糊涂。

这些时日自己总是以为,能让这个孩子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不过是因为蝴蝶。爱屋及乌,或者说,为了蝴蝶,他不得不容忍下这个人物。他并不关心他怎么样,而是关心蝴蝶。

他也自私地知道,为了蝴蝶,他必须留下他。

但是今天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内心开始承认,自己是止鸢的爸爸。这个无关血缘,而是某种的情感驱使。

他忽然很有伸手去抱一抱他的念头。因为他从来还没有抱过这个肉墩墩的小家伙,小宠物,哦对了,蝴蝶总是喜欢称呼他为小宠物,就好像蝴蝶在怀孕时喜欢称自己为:树袋熊妈妈一样。

他很动容,很想一把抱住蝴蝶和这个小宠物,把她们俩深深抱进他的怀里。

蝴蝶看着庄有生举着酒醉,放在唇边,迟疑了很久,才慢慢喝了一口,很猛的一口,几乎干掉了整杯酒。

蝴蝶有些看傻了。

然后好心地说:有生啊,你慢点喝。

庄有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他手微微又抖了抖不过很快就克制住了,揪然一笑,说:没事。你也尝尝,今天这酒不错。

蝴蝶失笑说:好的酒,也不能这样猛。

庄有生放下酒杯,转过了头,鱼池里的鱼都游到了水面。它们显然对刚才投入的那点食物很不满意。一到夏天,庄有生每天基本投喂两次,那些鱼看见庄有生就很是热情,简直有点屁颠屁颠的样子。

蝴蝶看着这些鱼自然就会想到自己以前也养过的那些小草金,很是壮烈地都去了鱼星球。最让蝴蝶怀念的就是最后那尾黑色的金鱼,它陪伴了蝴蝶很长一段时间在那恶劣的环境中苦苦挣扎了那么久。

孤独,寂寞,煎熬,苦涩,容忍,所有能想到的人世间的苦难,其实它这一辈子兴许都经历了。蝴蝶觉得满嘴苦涩,因为她显然不是一个好主人,给了它痛苦的鱼生。最后悲惨地死去了。

蝴蝶黯然叹息了一下。止鸢开始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蝴蝶就抱起了他,往屋里走。只听庄有生在身后说:你呆会儿再下来吧。

蝴蝶顿了顿,幽幽说了声:好。

当止鸢会走路时,庄有生就开始教他画画了。

每天他下班回到家,换好衣服,然后就会叫声:止鸢,过来。

止鸢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一听到庄有生的呼唤,不敢怠慢,更不敢耽搁,无论他手上在玩什么有趣的东西,都会立刻放下,飞快跑到庄有生的画室,庄有生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对于止鸢学画画这件事,蝴蝶既不赞同,也不能反对。庄有生这个大画家可不是你想让他教就能教的,所以蝴蝶一般处于一种不干涉的状态,每当他们父子开始画画了,蝴蝶就悄然隐退。

在止鸢学画的世界里,没有蝴蝶这个可以帮衬的妈妈。无论庄有生怎么严厉,怎么训斥,止鸢怎么敛着嗓门喑喑抽泣,一声一声如泣如诉,甚是哀怨,蝴蝶都全然充耳不闻。

其实止鸢一开始并不喜欢画画,小孩子总是喜欢无拘无束地玩,一旦到了庄有生的画室,一切都要从规矩开始,他的小胳膊小腿都不能乱动一下,画画时,坐姿,握笔,眼神距离,反正从头到脚一切都要符合规矩方圆。

当好奇心新鲜劲结束后,小人儿忽然就感觉原来这事不是那么好玩,就暗地里和蝴蝶吵着闹着不想画了。

蝴蝶就问他:为什么?

他支吾了半天,但是显然还不懂得撒谎,哼哧哼哧地说:不好玩,妈妈,一点都不好玩,手手酸——脖子酸——爸爸好凶——

蝴蝶当然明白,庄有生那可是一本正经的人物,做事从来不能含糊马虎,你在他面前也马虎不得。

虽然心里着实有些心疼,不过蝴蝶心肠还不至于软成这样,就正色说:你爸爸让你学,你就好好学。学完了,再玩。你若学的好,自然玩的时间就多,若是不好好学,只能占了你自己玩的时间。

止鸢眼泪汪汪看着蝴蝶的眼睛,看不到任何可以逃脱的迹象,也就不再闹腾。慢慢也学乖了,在庄有生面前毕恭毕敬,不敢丝毫马虎。

庄有生私下也征求过蝴蝶的意思。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冷眼旁观

想看看她的想法,蝴蝶大方地说:你看看他有没有资质,没有也不用很费心。

庄有生凝视着蝴蝶,说:资质不资质的其实无所谓,我自己也没什么资质。不过多学一样,日后也是个技能。我看他还算可以。

蝴蝶淡然说:我并不指望他成什么大器,能学就学点,不过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你看你要教学生,还要自己画画,我担心你精力不够。

庄有生微微笑笑说:无妨。我不过是看着他画而已。也算是个休息。

虽然说庄有生的确是很认真地在教止鸢画画,看得出,这些年庄有生把止鸢看成了一个不一样的学生。而且越来越多的休息时间花在了小止鸢的身上。但是蝴蝶从来就没想过要求止鸢能画出个什么样的境界。

她不参与在当中,只是不想扫了庄有生的兴致,对于止鸢来说,一个男孩子历练一下自己的耐力也不错。她就冷眼旁观这对父子,在画画这桩事上拉锯战能持续多久。

蝴蝶一直以为,这场战争会很快完结,庄有生会看清楚止鸢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根本就不是可塑之才,止鸢也会像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贪玩调皮没有耐心。

蝴蝶内心其实是在等待这样一个结局。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让止鸢从这个樊笼中出逃,过一个大多数男孩子散漫无拘束的幼年。

只是,这些真实的想法,蝴蝶压抑在心里,没有和庄有生细说。她也深怕他会介意。

之所以如此,也许是因为她自己幼年时父亲总是压制的很多,对她期望太多,希冀太重,蝴蝶这辈子都感觉那段时光压抑而无趣。所以她在对待自己孩子的成长过程完全反其道而行之,一心只是希望他做个平凡而朴实的人。

再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发展轨迹,不是作为父母能够左右的,他的命运,还是交由他自己掌控比较好。只要不出大的差池,怎么都可以。

但是无论是庄有生还是止鸢,居然都显出了超出蝴蝶想象的耐力和持久性。在画画这条路上莫名地走了很几个年头,没有终结的迹象。

而且,止鸢画画也越来越有架势,越像那么回事。他已经能画出很好的工笔素描,而且能够坐在那里画画一坐就坐上很久。如此专注地做一件事,心无旁骛,让蝴蝶都着实惊讶。

蝴蝶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是错看了这对父子。

孩子的习惯一旦养成,还真是便宜了蝴蝶,他们一旦进入画室,蝴蝶就变得格外清闲,除去日常家务,蝴蝶开始琢磨着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要说,这个家里,如今看起来最最闲散的人员当属蝴蝶了。

她忽然想起了当年高若涵搬来的那个爸爸的电脑,如今一直作为杂物搁在杂物室里,她知道里面有好些爸爸写的手稿,据说,爸爸晚年时一直在撰写自己的回忆录。蝴蝶忽然觉得有必要翻出来看看。

如今年值不惑的蝴蝶,开始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父亲这一辈子的人生。

不为人父母,不懂为人父母。

蝴蝶算是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当年爸爸对自己的种种管束和教导,当时认为可算是人生最大的烦恼,实属不堪。爸爸那些良苦用心,自己也弃之如敝履。如今经历了如许人生,踏过重山万水,始知艰辛和不易,人开始渐渐明了。

另外,蝴蝶也好几年没有工作了,这个全职主妇做的她委实有些没了脾气,了无生气,整个人都萎靡颓废起来。

整日里穿着居家服装,匆匆挽着发髻,忙碌家务和孩子,过着一种隔绝社会,隔绝一切的生活。那种黯然和萧索,只有蝴蝶自己知道,是多么的不堪和灰色。常常看着止鸢,她独自颓然,感觉人生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那扇通向光明的门一直紧闭着,整个灵魂在一点点消磨,一点点萎缩,一点点走向衰亡。

这样坐着想着,她自己都会无端嫌弃和厌烦起自己,好像一个濒临坟墓的人,好像一潭子已经断了流向的水,慢慢在遗忘的岁月中腐烂发臭。那种腐尸气息会以一种让人颤栗的速度蔓延。

蝴蝶会从这种沉睡中猛然惊醒,不断问自己:无极啊无极,你怎么会过成这样?你看看你自己,简直都快不像自己了。

是啊,蝴蝶的确快不认识自己了,每每看着镜子里的模样,她都很是恍惚,没有往昔那种干练,精神,明艳的模样,整日里穿着居家服装,头发匆匆挽个发髻,说不出的邋遢,散漫。

蝴蝶看着看着,自己都惊厥到浑身发颤。

难道这就是自己选择的人生?爸爸对自己的那些期望,培养,教导,如今看,简直是一场笑不出来的笑话。笑的背后全是苦涩。

身为一个职场上的女人,和作为一个全职的家庭主妇,蝴蝶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两者有着天壤之别。身份不同,价值观,人生观和社会地位就会产生截然不同。

职场女性自信明艳光亮,充满了信心。但是一旦退居到家庭深处,这一切原本笼罩着你的光环统统消失,时间一久你都会不由自主感到自己变得闭塞自卑消沉,看不到任何属于自己的价值。在没有完全麻木沉沦前,蝴蝶已经感觉这样生活下去,自己一定会疯的。

她之前也有些阶段不上班,但是不上班并不意味着没有工作,身外还是有很多交际,应酬,还会有很多杂志和朋友来邀请她写稿,参加各种活动。那时她依然活跃在这个社会上,工作领域中。可谓,活得相当滋润光彩。

那个时候她还和潜水鸟一直玩着暧昧的游戏,那种若即若离当真是滋润着蝴蝶的心,所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或者看轻过自己。

但是,如今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这些年她外出行动不便,每每都要依赖庄有生的车,若是他没空,自己身边带着止鸢又走不脱。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成了囚鸟

起初还有些朋友会找她约稿,蝴蝶几次一推脱,后来渐渐就没了音讯。

JJ就是其中之一。本来他每期几乎都要找蝴蝶写专栏,他们合作了也有十来个年头了,但是后来JJ也离开了,因为他发觉蝴蝶似乎很难约。他当然不明白蝴蝶已经结婚生孩子了,他还以为蝴蝶是存心不想理自己了。

JJ对蝴蝶一直存有一定的心思,他曾有次还想邀请蝴蝶一起去一次桃花岛,共度周末(见第二卷《潜水鸟与蝴蝶》),但是蝴蝶拒绝了,婉转地拒绝了。

有些男人,你一旦拒绝,他就会知趣地退开,他不会纠缠着你,纠缠你,是没有价值的一种表现。

而且,对于女人,他也习惯于你情我愿,我发出暗示,你就该接,你不接,当然就没有以后了。这很重要。爱情游戏需要的是双方的尊重和合拍,就好像,舞步一样。你若假惺惺,我就洒然一笑走之。

JJ就是这种男人。

后来他虽然还会约蝴蝶,但是尺度都保持地非常完美,既不会难为蝴蝶,也充分给自己适当的理由和进退适宜的节奏。纯粹是处于工作的需要。蝴蝶虽然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但是很快就在这节奏中找到自己的感觉。

总之,一切相安无事。

但是后来JJ发觉蝴蝶有些难约,总是找着各种理由,他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他也不会去问,这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他毕竟是个有社会地位和自己价值观的男人,他当然不会屈从自己。所以,很快他就消失在了蝴蝶的世界中,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像一只从别的世界来的猫,路过她的世界,来的巧然,去的悄然。

时隔这些年,蝴蝶发现自己的心境开始发生了变幻。不再阳光,不再自信,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过多么灿烂的每一天,和多么炽烈的希望。如今,居住在这个漂亮美丽的房子里,越来越弥散着一种无所适从的惶惑感。

若说是只囚鸟,一点都不为过。可见,真正禁锢女人的,不但是婚姻,更是孩子,孩子是那囚笼外一把巨大的铁锁。

只是,当年蝴蝶天真地从没有意识到,生养孩子的不易,也不理解方芸每每看着她光彩熠熠时的那种嫉妒和羡慕。如今,该是她羡慕别的女人的时候了。

止鸢四岁了,开始上幼儿园,每天送走他之后,就是漫长而煎熬的一天。

她发觉自己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多,而且总是感觉睡不够。往往是一觉苏醒,摇摇晃晃走到楼下的厨房里,坐在窗前,木愣愣看着窗外,可以发很长一段时间的呆。

发好呆,感觉依旧头昏脑胀,为了强迫自己不再进入睡眠状态,就会给自己泡上一杯很浓的咖啡,来提提神。但是往往咖啡都凉了,她却还在恍惚迷离中游荡,靠着椅背都会酣酣又睡过去。

几觉下来,整个人都像是被绑上了沙袋一样,沉重疲乏。在房间里走动时,那种迟缓和梦游状态,都有些行尸走肉。

要不就干脆晃荡到鱼池边上,甚是无聊地逗弄鱼儿,自言自语一番,说着说着,都会不觉眼泪滑落。有次她莫名痛哭起来,依靠着鱼池边上的石头,止不住痛哭了许久……

止鸢接回来后,又是等待他从画室里出来,才能回到自己的身边。她忽然觉得,这空余的时光若不找些事情做,她简直在过早地进入老年状态,简直就是进棺材的节奏。

她甚至每次在饭桌上,都不愿多说话,不愿听到庄有生在那边很是关心地问自己:无极,你今天一天都在忙些什么?

更不愿听庄有生说起他的学校,他的工作,他那边一副成功男人的傲然样子,让蝴蝶自惭形秽,无比的自卑。

蝴蝶总是支吾了一下,然后随意编了些借口,庄有生默默笑着,也不多问。他对如今的生活没什么不满,只要每天看见动人温柔的蝴蝶呆在自己身边,他就很满足了。

他也从来不过问蝴蝶到底一天都在家里干了点什么,他甚至也压根没想到蝴蝶内心正在饱受着空虚的煎熬。也没察觉,蝴蝶那清澈明睿的眼眸正在变得混沌幽怨。

当然,蝴蝶也不会和庄有生袒露这些幽暗的心事,更不会让他察觉自己正在腐烂变质,好似一只新鲜红润的苹果,里面的心已经开始烂了。

她自己明白:蝴蝶啊蝴蝶,原来你是如此耐不住寂寞和平庸的女人。

才不过四年的光景,就已经快按捺不住了?想逃跑了?

很多次她甚至都想干脆搬回自己的家居住,然后外出找份工作,无论什么工作,好歹找份工作,不要这样闲着糜烂下去。

但是她又不敢和庄有生说,因为她知道庄有生并不希望她出去工作。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养活他们。

若是自己强行出去工作,无疑会让他痛苦,迷惑,以为自己做的不够好。其实他做的很完美,比大多数丈夫都要完美,她没有什么理由抱怨,不满。她如今的思想斗争不过是因为她的矫情。

也正因为他做的太完美,所以她才痛苦,她没有任何发作的理由,这压抑只能反向往心里去了。

况且,最最关键的是,止鸢离不开她。

她有时和高若涵在电话里提及这些,高若涵就大嗓门地说:你把止鸢接到我这里,我也是闲着,正想着止鸢哪,没事,我来替你看着,这么点小人儿,怎么就搞不定了。

高若涵倒是慷慨大方。蝴蝶偶尔和庄有生提过一次,庄有生随即皱眉了,沉默了片刻,说:不用麻烦她了。你若真有事情,我反正在家也可以看着。

蝴蝶旋即闭上了嘴巴。她明白。自己惹下的麻烦,还是得自己扛着。

蝴蝶想了很久,忽然就想到了爸爸的那台电脑。她想:是啊,也许我该替爸爸完成他的小说。至少,该看看爸爸到底写了些什么?也许这样每天就有事情可以干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郎心似铁化为柔

给自己找点事情干,成了蝴蝶生活中首要任务。

那天黄昏,潜水鸟带着芊芊散完步回家,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久违的声音,娇媚温柔,一下子把潜水鸟的记忆拉回到了许久以前的那段岁月。自己骑车单车,徜徉在春日街头,鸟一般穿越过高楼,寂寞的小城,萧索的异地生活,有个女孩柔柔地靠近你的心……

潜水鸟明白,自己当时的确动过心,的确因为这个女孩,而暂时忘却了蝴蝶。

冷清荷应该是潜水鸟感情世界里唯独的第二个女性。用唯独是因为,这辈子只有这两个女人的笑眼映入过他的心湖。

除去蝴蝶,唯独只有冷清荷了。

潜水鸟接到这个电话,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站立不动了许久,芊芊正以一种匀速的步伐走着,忽然间停了下来,它也有些莫名其妙,回首用一种无辜呆呆的小眼神望着主人,像是在询问:怎么了,主人?不是回家吗?

冷清荷口气很低沉,有些哀怨,说:应疏影,我在高铁车站。

潜水鸟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怎么会突然在高铁车站,又因何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她不是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吗?

不知道为何,一想到那个杜鸥,潜水鸟感觉五脏六腑都肮脏起来。

所以口气突然间就变得相当冷淡,几乎是冷若冰霜,说:你打我电话找我?

冷清荷叹了口气,说:我一个人到了这里,连个朋友都没有,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这又是为何?

潜水鸟依旧冰冷地说:你来这里了?为什么来?

芊芊见主人迟迟不走,而且还接起了电话,就干脆坐了下来。

冷清荷说:应疏影,你是我这里唯一认识的人,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帮帮我这个忙?我现在电话里一言难尽。

潜水鸟并非铁石心肠,他只是反感当年她和杜鸥是怎么让自己难堪的,这口恶气本来已经压下了,淡忘了,但是忽然间又涌了上来,让他很不自在,情绪很不好。

若说有心想折磨她一下,让她痛苦失望一下,抑或是报复一下的心,的确有,不过,潜水鸟迟疑了半晌后,还是没有那样做。

口吻很冷淡,不过语气却没那么冰冷了,说:你在那里等着别乱动,我回家去开车。

一年多未见冷清荷,潜水鸟脑子里如今只存下一个大致的轮廓,她的眉眼如沾水的墨,一点点被晕化开了。

不过就在远远瞅见她背影的那刻,潜水鸟还是立即认出了这个熟悉的身影,就好似她第一次来他异乡的家时的感觉,有些亲切,但是莫名的生疏。这恰恰是他对冷清荷最真实的感觉。

既亲又疏。亲切让他彼时心温暖过,也曾想去拥有过。但是生疏又隔离着自己对她的那颗朦胧的心,自己终将离去,又何必留下遗憾。

她像片云,靠近过他,但她只是片云。

因为这片云,潜水鸟因此悸动过,懵懂过,遐想过,甚至神游过,但是惊鸿一瞬之后,发觉自己仍旧孤独地屹立在原地,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改变不了她,她同样无法去改变他的世界。

潜水鸟隔着一段距离,轻声呼唤了一下:冷清荷——

她回过眼眸,哦,还是当初那个面容,娇媚温柔,像是春天里绽放的一朵桃花,灿烂明灼,却过分盛艳而容易凋落。她的美,容易让人狂奋,那种喜欢好似疾风骤雨,漫天绚烂让神深思沉醉,但一夜落花,满地狼藉,也容易令人产生哀伤衰落之情。

桃花太过年轻妖娆,但不长久,自然会过早地进入迟暮。

眼前的冷清荷就有些这种味道。虽然很淡,很微,不易察觉,但是潜水鸟还是一眼看了出来,她眼角那脉脉的寂寞,挥散不去的忧愁,是什么正困扰着她的心?

不用急,很快就会知晓。

她微微露齿一笑,看着潜水鸟,满脸的歉意,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显然能主动打这个电话,可算是费了她多大的勇气,克服多少心里障碍,因为这个电话明知会换来某个冷淡的回绝。

好在潜水鸟天生就不是个让女人难堪的男人。

对冷清荷来说,被回绝并不是最担心的,她担心的事情更加严重,因此才会让她毅然不顾一切只身来到了魔都,离开了她那个生长的故土,那里有呵护她的父母和温暖庇护的家,但是魔都什么都没有,唯有潜水鸟可能是唯一可以恳求帮忙,也可能会帮忙的人。

就这点信念,就够了。

潜水鸟也果然没有令她失望。

冷虽冷,勉强归勉强,好歹是来了。

潜水鸟一步步走近,眼睛并没有离开她的脸,她憔悴了不少。哦是的,如今不再是那个初出大学的姑娘了。

一踏上社会,一进入纠结的人世,某种风霜自然就堆了上来。她的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清纯,凝视着自己时,多了很多含蓄的意味。连那微笑都有些层层叠叠的意思。

哎,一个女孩,改变还真是不少。不得不让人叹息……

潜水鸟问: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冷清荷说:我,我是来找杜鸥的。但是我,找不到他,所以就来了这里。

潜水鸟不禁诧异说:找他,干嘛找我?我又和他不联系。

冷清荷说:我也联系不到他所以才来了这里。下了高铁我才发现,这里我只有你一个认识的人。

潜水鸟更诧异了,说:你不工作了?

冷清荷说:我是偷偷辞掉了工作来的,我父母都不知道,知道的话,非得打死我不可。所以我带的钱并不多,就工资卡里那点钱。我怕住宾馆的话,没几天就不够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潜水鸟有些漫不经心,说:找杜鸥啊,你们不是朋友?

冷清荷说:我找不到他,自从他调回总公司后就没了联系。手机换了,微信不回,我也没他这里的地址。

潜水鸟大致有些明白了,说:他也回这里了?

冷清荷说:是的,年底就走了,然后就消失了。

第二百四十章 迷惘

潜水鸟沉默了……

事情显而易见,杜鸥回到了魔都后,就选择离开了冷清荷,没有理由,甚至连句话都没有,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也许在他眼里,和冷清荷的恋爱不过就是生命中的一场润雨,滋润过以后,就遽然收走,然后重新开始新的一天。

本来他到那里工作,就和潜水鸟一样都是外派,来的这天就注定了有走的一天。他们的人生当然不会局限在这样一个方寸之地,他们的空间是难以想象的辽阔,他们对自己的未来也充满了红黄蓝各色的涂鸦,或者说是筹划。只是,出生在小城的冷清荷如何能明了这一切?

他走的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兴许他觉得,告别都是多余的,既然要走,何必要像电影中那样,搞得两个人拉拉扯扯,哭哭啼啼,好像一副难舍难分,情缘难断的样子。

断肠何必更残阳?自古人生长恨水长流,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就应该洒脱,懂吗?少年郎当气吞万里如虎,双袖一飘,任它几个春秋。走便走,管它几颗眼泪。

但是另一方的冷清荷却无缘无故陷入了苦等和煎熬当中。她一点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留只字片语,就算离别也应该有个伤痛的告别,哪怕是伤痛的告别,死也要死的明白。

所以冷清荷左思右想,思虑了很久,感觉若是不找到他,不问个究竟,不了解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自己这日子是没法过下去了。想到了这一茬,简直一天都没法熬,一分一秒都是折磨,恨不得立刻见到他。

所以,她偷偷辞掉了工作,来了魔都。她只是给妈妈留了个言,说是和朋友到外地玩几天。

她做这个决定时,完全是一脑袋发热,根本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她在魔都一没工作,二没住的地方,三没朋友,她所有的朋友都局限在那个小城。

仓惶仓促地来到魔都,一路上还怀揣着各种美好的梦,但下了高铁之后,看着黄昏的天色,睹着川流不息的人海,望着陌生但绚烂华丽的城市,忽然间感到恐惧起来。好像一只原本生活在小院子里的小鸟,忽然莽撞桀骜地飞出樊笼,进入一片辽阔的森林,才知道自己如此渺小脆弱。

她方始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外地来的女孩,怯弱,单薄,无助,生长在那个小城市,受着父母长辈的呵护,甚至从来都没有大胆地走出那厚实安全的羽翼一步。

她虽然知道魔都很大,但是从来都没有想到魔都居然这样大,大到让她胆颤心慌,手足无措,大到让她惊恐,茫然。

问题是她甚至都不知道这魔都到底有多大?从她出站那刻起,无数条马路,来往不惜的车辆,匆忙络绎的人群,熙熙攘攘,望不到尽头——

面对如此繁华巍峨的大都市,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况且,自己此行盲目,一点准备都没有。她孤零零站在站外,四顾茫然,内心忽然懊悔起来,觉得自己这行为委实荒唐的紧。但是,眼下迈出了这一步,紧接着就是思考下一步了。

好在紧要关头,她想到自己手机里还有潜水鸟的电话。她不确定他是否换了电话,也不确定他是否会根本不理睬她,她犹犹豫豫,又恍恍惚惚打通了电话。

听到潜水鸟的声音,无疑是她来到魔都后感觉最最开心和安慰的事情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她感觉亲切,总算在这里还找到个熟客,无论他怎么看待自己,自己都将紧紧抓住。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看到潜水鸟,冷清荷绽露出舒心的微笑。

潜水鸟默默注视着她。他难道让她今晚独自一人留宿街头,哦,不,当然,今晚她不至于露宿街头,但是,当银行卡里的钱全部贡献给某个宾馆后,她就面临露宿街头的悲惨命运。相信这时日不会长久。当然,她也可以选择踏上归程。

不过眼下,她刚到。还不会考虑走。

潜水鸟迟疑了一会儿,觉得不能让她独自一人在这么大的魔都里闲逛。这委实很危险。无论如何,自己当年和她也算有过一丝情缘。

仅仅这一丝情缘就让潜水鸟觉得自己不能撒手不管。就这一丝情缘就让他觉得做人不能那么冷酷无情。想到,那些寂寞萧索的岁月里,她毕竟陪伴过自己,那感觉曾真实温暖过他。就这些,就足够了。

他冰冷地说了句:我车停在车库。你跟我走吧。

冷清荷的行李很简单,就一个精致小巧的拉杆箱,还有她身上挎着的那只崭新漂亮的小皮包,一副轻松出游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准备艰苦在魔都找人的装备。

潜水鸟就瞥了一眼,不由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毕竟还是个没有成熟的姑娘,你不知道什么叫做生存?

他不言不语从她手中接过了拉杆箱,她有些吃惊地瞅了两眼,目光中闪烁过一丝意外的惊喜。

心底那久违的情感,还在吗?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无声走着。冷清荷跟在他后面,莫名其妙感觉脸上一阵滚烫。

她一边跟着后面,一边还不自觉地做着各种奇怪的表情,一会儿歪了歪嘴,一忽儿又摸摸自己的鼻子,忽然又吐了吐舌头。好在潜水鸟彼时并没有注意到她那些丰富多彩的表情包。

一旦脱离了困境,冷清荷立刻又恢复了她那小女生的调皮,好像重新游入水里的鱼,很快就欢快起来,并且很快就忘记了烦恼。

潜水鸟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看到潜水鸟的车,冷清荷不由点起了赞:嗬,你什么时候自己有车了?

潜水鸟把行李往车后箱一方,漫不经心地说:哦,这车有段时间了,不过其实我也不常开,平时上班,我喜欢骑单车。

冷清荷跳上了车,左顾右盼,惊喜加意外,还有些羡慕,因为潜水鸟显然比她想像中的要混的好。

第二百四十一章 芊芊的心事

她啧啧赞叹说:真是辆漂亮的车,我就喜欢这个颜色,沉稳干净。哦,对了,你现在还在干那个吗?

潜水鸟说:哦,早就不干文案了,我现在搞网络方面的工作。

冷清荷眨了眨眼睛,好奇地说:网络?你怎么搞起了网络?

潜水鸟说:其实我本来学的就是计算机,做文案纯粹为了糊口。

冷清荷抓住这话的意思,追问道:那么你现在不是糊口了?

她当然不能想象,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潜水鸟如今是凤羽的左右手,公司的第二把交椅,整个公司上下都尊称为一声:应总。

开了门,芊芊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并且好奇地瞅着冷清荷,今天家里居然来了个女人,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情。在它的记忆中,主人从来不带女人回家,来过这里的基本都是男人,所以它一向嗤之以鼻,通常就是嗅嗅就跑开了。一堆男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个家里唯一出现过的女人就是潜水鸟的妈妈,那个神经兮兮的老太婆,主人似乎很不耐烦和她说话,她也总是没事在那里瞎唠叨,不知道唠叨个啥,没完没了的。每当这个时候,主人总是一副冰山沉默原则,或者干脆拉起自己,说一声:芊芊,到门口等着,我们出去走走!

不知道为何,她总是很惧怕芊芊,每次芊芊想主动表示一下热情,同她亲热一下,以示友好,毕竟,自己好歹也是这个家中的主人犬,无论如何这点心意总是要到位的。芊芊觉得自己算是拿出了十分的友好,摇着尾巴,一副真挚诚恳的求欢态度。

委实很真诚地举起四爪扑向她。

但是那老太婆一看到自己就忍不住尖叫起来:疏影,你,你快把它拉走,你知道妈妈从来就是怕狗的。

主人一声喝令:芊芊,过来——

芊芊爪子都来不及收住,一个空,扑倒在地上,那老太已经落荒而去,芊芊很是委屈地望望她,又望望主人,甚是不明白自己这份热情到底哪里出了错?

后来芊芊也有些明白,原来对方似乎不太喜欢自己。

的确,应妈妈很不喜欢芊芊,她不明白,儿子不去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生个孩子,却养了条那么恐怖的狗,个头和狼一般大小,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甚是慎人。

一到天热,就看见它独自占着整个大厅,伸开四爪,舒坦地趴在地砖上凉快,伸着舌头,口水一地。

应妈妈每次来都和主人定下了口头协定和规矩:芊芊无论多么自由,你多么宝贝,她在的这段日子,哪里都能去,唯独不能去她的房间。

但是,今天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不但是个女人,是个好看的女人,而且是个年轻的女人,最最重要的是,她看见自己一点都不怕,甚至蹲下身子,来抚摸自己的脑袋。

芊芊观察了一下主人的表情,嗯,情绪平稳,芊芊立刻就来了劲,用鼻子嗅了一下她,觉得她的确很喜欢自己,不由很开心地摇了摇尾巴。

这时就听那女的说:应疏影,你养狗了,真是没想到。

潜水鸟闪身让出空间,好让她进来,说道:嗯,是啊。

冷清荷摸了一会儿芊芊,芊芊纯真的眼睛一直在观察他们两个。

冷清荷就问:它叫什么?

潜水鸟把她的行李暂且放在厅里,说:芊芊。

冷清荷一直在和芊芊互动,她有些怕,但是还是很喜欢。说:女的?

潜水鸟呵呵一笑说:不,它是个男孩。

冷清荷也笑了一声,说:怎么取了个女孩的名字。

潜水鸟反问一句:不可以吗?

冷清荷表现出一副谦逊的样子,柔柔笑了笑,说:挺好听的。

他叫过了芊芊,显然它还有些意犹未尽,甚至有点想来点进一步亲热的举动,但是主人低低的口令,让它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乖乖走到了一边,一本正经当个旁观者。

不管怎么说,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兴许,主人一高兴,还能多给自己点好吃的,又或者,可以给点主人自己吃的食物,那可是美味的极致,比自己那些没味道的狗粮带劲多了。

其实一路上,潜水鸟一直在默默思考一个问题,他这样接冷清荷到家里的目的是什么?他自己有些说不清楚,同情?友情?还是旧情难忘?

同情?是有那么点,同情她被杜鸥那个混蛋甩了。但是这同情当中还隐晦地掺杂了些幸灾乐祸的快意。怎么样,当初我就知道那杜鸥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谁让你跟着他了?

其实恋人间的博弈游戏的真实面目就在于此:一旦分离后,其实内心并不希望对方过的比自己好。

如果你真的拥有那种宽宏和仁慈,那你的精神境界可能不能纯粹以一个肉身凡胎,一生都无休止地被七情六欲所折磨的凡人来思考。

兴许,你就飞升为神的境界了。AMEN!

潜水鸟自己内心在和这种幽暗的想法抗争,所以他努力说服自己去帮助她。其实,他很想撒手不管,任由她,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尝尝他当年那种多情自古伤离别的愁苦。

友情?这里面比较含蓄复杂了。本来是有的,后来变味了,一开始冷清荷就决绝地划清立场,要和自己恋爱,而非仅仅做个朋友。

说实话自己没越雷池那一步,如今想想还真是佩服了自己。多少个寂寞的夜里,她软语温馨相伴,含情脉脉相望,自己能保持着这份无邪,纯粹是因为内心那持有的,坚定的回归之心。只是,如今看,回到哪里?着实有些荒诞了。

所以,剩下的就是那绵绵缕缕不绝的旧情了。那异乡羁旅之身,本就难敌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却化成片片相思醉的无奈人生的现实。若是碰撞上了一颗慰温多情之心,任是郎心硬似铁,也无端化作了绕指柔。

第二百四十二章 忐忑

看着风尘仆仆,一脸倦容的冷清荷,当年在一起时的往事瞬间历历在目,那时她如此年轻娇脆,对自己也曾百般真诚以待,如今人未变,只是心不同了。

潜水鸟不禁软了心肠,暖了语气:你晚饭吃了没?

对冷清荷来说,提着一个行李包,乘上来到魔都的高铁,是她一生中最最伟大和叛逆的行为。她乖巧的人生从来没有这样巨大的勇气和冒险精神,让她发生这样巨大改变的是爱情,是对爱的执着,或者说,是对爱的迷妄。

爱,并不完全让你卑微,而是让人迷妄。看不到真实,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真实,其实不是。你若是有一双智慧的眼睛能看到真实,那么,你绝对不会因此沉沦。真相,会让人保持警觉和警惕。

但是迷妄,让你模糊了双眼。

爱是一场弥漫的浓雾,你驾驶的小舟,穿梭在当中,希冀着找寻到一片绿野仙踪,但是若是前方是骷髅岛哪?

整个旅行的过程相对比较简单,如今城市交通发达,一张票,就能带你到任何地方,只要你有足够的勇气和魄力去这样决定。

冷清荷想见到杜鸥,因为想见到他,爱,给了她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当她提着简单的行李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面对一下子开阔的视野,高速前进中的都市节奏,令人目眩神迷的奢华城市,她觉得自己的勇气和魄力忽然间粉碎了一地。

她就是怀着这样一种截然相反的情绪,犹豫而又迷惑地坐上潜水鸟的车,在他的崭新的车中,看着他那并不十分娴熟的驾驶技巧,看着他熟悉但优美的侧面,但没有任何温暖的表情,她的内心很无助失落,她甚至后悔自己的莽撞和冲动。这种行为简直像个没有理智的小孩子。

若是让家里人知道,她这样冒险只身去魔都,仅仅是为了一个并不深爱自己的男人,她都不敢想象妈妈那失望心疼而流泪的眼睛,更不敢去想象爸爸那恼怒而发狂的表情,兴许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个不争气,让他们失望的孩子。

她一路想着,一路彷徨着。但是你一旦走出了第一步,下一步有时候就不容你再作迟疑。

虽然她脑中甚至都想着,就在他这里暂时呆上一个晚上,明天,对,明天就买票回去!

明天就回去!

结束这荒唐的行为,现在就当是来这里玩一趟。不知道为何,一旦到了魔都,她忽然害怕起来,害怕这庞大深邃的城市,害怕万一真的找到了杜鸥面对他那冰冷的表情,害怕自己会迷失在这个城市的纵横里,也害怕自己只是痴心妄想,到头来依然一无所获。

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看着一闪闪晃过的街景,竖立在晴天之下的巨大广告牌,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重叠的城市高空……她内心都在颤抖。

她当时无声望了望专注开车的潜水鸟,心存感激。

自己没有看错他,他还是接纳了自己。

她无声望着他,很想说些感动的话,但是到了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生生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并不很喜欢自己,今天能接她这个电话,能来接她,已经莫大的慷慨了,她知道他心里早就有个人影,虽然他从不提起,但是他们在一起时她就分明感觉有个人影一直生活在他们中间,有着种巨大的力量,牢牢阻隔着他们。他们无法真正接近。

所以路上她甚至想,只要找到了杜鸥,就立刻离开他,不在纠缠他的生活。

但是一踏入潜水鸟的家,她的想法不由自主又变了,开门进入的一刹那,看到眼前的一幕,她目瞪口呆。

她仿佛还依稀记得第一次去潜水鸟的那个家情景(见第二卷《潜水鸟与蝴蝶》),那个老旧的社区,那小而逼仄的房子,那简陋的居室,简单而寒酸,一看就是个匆忙旅行者的居所,都来不及收拾那散乱的心,如何又有心情来收拾身边的一切。

能维持一个干净和整洁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她当时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她甚至都很喜欢在他那狭小的房间里,和他玩着各种爱情心理游戏,一点点靠近他,让他知道自己喜欢他。

能和他一起吃顿简便的晚餐,看着他为自己下厨掌勺,感觉心里莫大的欢喜,简直就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了。

但是,逝者如是夫,过去的一切永远不会再回来。

她很想重新获得这逝去的一切!

有可能吗?

当她踏入潜水鸟家的那一刻,她忽然怦然心动,那种剧烈的反差,不得不让她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没有想到潜水鸟的家是如此的奢华漂亮,他如今变得如此的富有。

那一刻,她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像是在看一场电影,刚刚还停留在倒叙的黑白的旧场景,一个不经意画面已经切换到了绚烂到极致的未来……

芊芊的加入,算是给了她一个喘气的机会。动物永远能起到抚慰功能。

她蹲下去摸芊芊时,觉得自己一瞬间爱上了这个城市。它像是有魔幻作用,让一个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让一个人的人生变成了一种自己想象不到的人生。

芊芊对着她摇着尾巴,算是表示欢迎。

当潜水鸟低低问她,是否吃了晚饭,她根本就是忘记了自己从下午到现在其实什么都没有吃。

一下午坐在车上她就在七想八想,忐忑不安,不知道面对自己的命运会是如何。直到此刻,她才想起,自己其实早就饿的有些隐隐胃痛。

在餐厅里等着潜水鸟给自己煮意大利面的时候,她确定了一个问题,一路上,乃至进门后都一直在她心头萦绕的疑问:他依然单身。

显然那个原本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个影子至今依然还只是个影子,或者连影子都不存在也难说。

这世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难以想象。她原本一直以为,他回到魔都后,或许已经重新找回了她,然后和她结婚了。但是没有。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一个男人一条狗

这栋奢华气派的房子里,有着一切,有着一个男人的沉稳优雅和怡情,唯独没有女主人的气息。

她双手放在桌上,不由颤抖地握在了一起,紧紧握在了一起,久违的心驰倏忽袭来,无法克制,来不及多想——

这些年的单身生活算是把潜水鸟的厨艺锻炼了出来。他本身对吃就有些挑剔,面对日复一日的三餐,除了单位吃,外卖吃,饭店吃,回到家后就琢磨着怎么换个花样吃。

况且他这方面除了有些天赋,还贵在认真,会当桩事情,专注地去钻研怎么做到美味美色健康。

话说,一个男人若是把一桩事情当做事业一样对待,恐怕没有做不好的。

一样下了厨房,拿起刀叉,面对三餐,这也是饮食男女之间的不同之处。

女人呆在厨房里,可以精致完美,甚至挑剔,但那是一种生活的态度。

男人若呆在厨房里,绝对是种事业的精神,那种敬业专注一丝不苟,是女人所及不上的极致。

所以真正要当个好厨师,男人比女人更有优势,因为事业可以克服一切困难,痛苦,寂寞,忍耐。但是若是生活,你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抱怨。

虽然他一个人生活,带着条狗,但是生活一点都不懒散懒惰,一点都不得过且过,绝对的认真严谨。除了加班必须通宵外,他自己都保持着良好的生活节奏,不熬夜,不无度,不酗酒,甚至都不随便找约。

休息天他喜欢给自己做美食,也给芊芊做美食补充营养。当然,他给芊芊做的所有美食芊芊都表示不买账,因为芊芊更看中他碗里的食物。

本来它那颗蒙昧未开化的小心灵并不知道除却自己碗里的食物外,世界上还有一种叫人类的食物,它的美味没节制,没尽头,完全不能想象。

有次它趁着他在厨房偷吃过一次,哦哟,那美味,简直无以伦比,相比之下,自己吃的那只能叫狗食。

从那以后,它就一直觊觎着他的食物。总是小心翼翼趁着他不注意,或者不察觉时偷吃上几口。但是这种机会很难得,因为他发觉过一次后,总是把食物放在它无法作案的地方,总是不逃离他的视线。

那么久以来,那味美仍然萦绕在它的舌尖,久久难忘。那是一块煎的很合它意的牛排,还带点香料味的,嗯,兴许是种叫胡椒的香料,到了嘴里,有种让它兴奋的感觉。

吃过这样一块牛排,它算是知道它那么许久的狗生,简直不如狗。吃的都是什么,味同嚼蜡。

不过也正是因为那次被主人发觉之后,他就以一种苛责的目光狠狠教训了它,每当它悄无声息靠近餐桌时,主人就会冷不丁回过头,看着它说:芊芊,你不许再偷吃。你的那份,我已经放到你碗里了,不许偷吃我的那份,知道吗?

芊芊一副小幽怨的眼神。

潜水鸟翻了翻冰箱,有些买的菌菇还未吃完,还有几个新鲜的大虾,就煮了点海鲜菌菇意大利面,分量很足的一大盘,放到冷清荷的面前时,她早就饥肠辘辘了。刚才那厨房飘出来的香味已经让她有些坐立不安,依着门框,看着潜水鸟无声埋首的做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思索着,当初离开他,到底是成全了自己,还是成全了他?

很多事情的结局,通常是当时一眼能看透的,可是等到你事后看分明了,仅仅是多了满怀的惆怅,无奈和后悔,一切都已经晚了。

吃着面条时,潜水鸟就坐在她对面,面前放着一杯白开水。然后默默看着她。脸上挂着那副不动声色的表情,你看不穿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啊,他其实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只喝白开水。

当初总觉得这样生活习惯的男人,是不是会有点无趣,无味?

眼下,这样喝着白开水的男人,却让她满心回味无穷。

她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味道很好。能够这样被他关注着,即使是一盆毫无滋味的面条都能吃出幸福的滋味。

只是,眼下冷清荷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知道潜水鸟不可能重新接受她,当时他转身离去的时候那眼神就说明了一切,如今他沉默中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也同样说明了一切,那里面没有任何爱,或者,和爱有关的感*彩。

那纯粹是一种缥缈的虚无。

所以,咽下的那些食物,陡然间又变得莫名的难咽,无味。

潜水鸟拿起眼前的玻璃杯,喝了口温水,然后漫不经心地说:慢点吧,又不急。

冷清荷勉强咽下一大口,然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好吃。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潜水鸟淡淡笑了笑,眼光飘向了芊芊,它被香气吸引得很馋,但是潜水鸟已经觉得芊芊有些偏胖了,所以近来努力控制它饮食。它趴在餐厅和客厅的中央,那里是它的地盘,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势。

冷清荷说:你经常自己做饭?

潜水鸟说:也不常,在公司吃饭的概率比较大。

冷清荷说:你们公司是干什么的?

潜水鸟说:网络安全方面的维护。

冷清荷想了想,这方面她不了解,她只干了一份工作,就是前台,她眼里的世界很简单,她对工作的理解和期望也很简单,读大学时就想着:有份不要太累的工作,最好清闲一些,每天穿着漂亮的衣服,然后到一处华丽的大厦,打打电脑,按时上下班,有份不错的收入。

她对自己没有太高的期望,这点从大学时就开始,因为她没有太多吃苦耐劳的精神,做任何事情的意志力和坚持度也不够。她天生就是个小女人,对自己没有过高期望,没有任何远大理想,只想安然地匍匐在现实中,享有她一块小世界的小女人。

她也知道自己喜欢美丽的衣服鞋子,最好有个可以整天粘着的男朋友,欢欢喜喜谈个恋爱,然后结婚,生个可爱的孩子,恬淡的和自己爱的人过下去,仅此而已。

第二百四十四章 平庸是错吗

这些都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太聪明的头脑,太强大的气场和能力,她知道自己并不十分优秀。这点她深以为然。

因为就高中考大学那阶段可谓是人生最能挑战和看清自己的时刻。她一度都不想读下去,因为委实太苦,太煎熬。她几次三番想要放弃,她都不明白为何一定要考大学。对她来说,美食,睡觉,上网,哪怕是无所事事都要比读书来的有趣。不是父母好言相劝,或者是利诱的作用下,稳住她,不然她早就想不读书了。

考了所三流的大学,混沌过了四年逍遥的生活,和一寝室的女生逛街,吃饭,买东西,聊星座,畅想自己的男友,做着一个妙季女生所有的玫瑰梦。梦中有白马王子,水晶鞋,紫色瑰丽浪漫风情的青春梦。

的确,她过得比大多女孩都滋润些,因为没有任何负担和责任,学习如意,家庭富裕,父母的掌上明珠,完全可以随心所欲。

回首想想,那段时光还真是快活当头。

冷清荷并不忌讳别人说她是个胸无大志的女孩。

她自己也承认就是个胸无大志,平庸无奇的女孩。大学时,她总是在一边默默听着那些女孩高谈阔论那些理想,志愿,远大前程,说的天花乱坠,壮志凌云的,一个个眼睛里都好似要喷出火花来。都拿出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气概,说实话,暗地里,冷清荷甚是不齿。

她就显得很是沉默。这种讨论她只能充当一个旁听者。但是若说到衣服美食或者别的啥,她就一下子复活了,被顷刻注入了生机。可以喋喋不休聒噪个半天。这就是她。她从不掩藏自己的平凡和那些简单的小女孩嗜好。

她自己觉得平庸无能,碌碌无为有什么不好?

人就是要活得简单,纯朴,庸俗。庸俗也是一种美德。

女人没必要装的那么高大上的,无论你是多么高贵智慧的女人,到头来一样面临结婚,生子的命运,统统一样!

所以她从懂事那天就已经坦然准备接受这样的命运。就像她妈妈一样,做个快乐的妈妈,生个可爱的宝宝,过个简单的人生。

她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想的,也认定这就是人的一辈子。

喜欢潜水鸟时,她就一门心思想着要和潜水鸟好好谈个恋爱,然后该干嘛就干嘛,甚至她都想到要和他结婚。

但是现实和她开了个不痛不痒的玩笑,潜水鸟并不像她遐想中的白马王子一样,只要自己付出了爱,就会得到对方的回报,哪怕开始对方并不喜欢自己,但最终不都是获得真心的吗?

现实是,潜水鸟的真心并不在她这里。等到她意识到这点时,她彷徨了好一阵,有些无所适从,因为这是现实第一次让她明白,原来一切不会依着她所想而来。现实就是现实,人就是人,人的情感也不是你单方面努力就能够成功的。

而这世界上最最难得到的就是人的心。

她茫茫然然,一厢情愿地与他相处了清汤寡水的大半年时光,却是什么都没有改变。那遥远的微笑,还是远远飘在那里,任凭季雨的风都无法吹动。

那收藏的完好的心,还是被紧紧锁在了保险柜里,鬼知道那个保险柜的密码是哪个女人的名字。

她甚至都很是嫉妒那个从未出现的女人,鬼魅一样,阻挡着她前进的每一步。人都不在,却如此强大地空空占据着一个人的一边位置,令她无法靠近。

这不公平,既不能争斗,注定就是个输。这不公平。但是她从来就不具备争强好胜的心,这不公平的输局只是让她转化为隐隐的痛楚,心底多了一丝自卑情绪。

是啊,自己本来就不优秀,就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单纯女孩。他不喜欢自己也是情有可原。兴许,他就是喜欢那种很优秀的女孩,她为此忽然苦恼起来,自己怎么就不能优秀一点?当初学习如果用功些就可以考个好一点的大学,毕业也不用家里托关系找份更加受人瞩目的职业。

她第一次意识到,平凡的人生哲学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困扰。只是,如今的她,不知道如何去改变自己。

如今平凡不再是她的人生哲学,而是一种生活态度了,要去突然变得勇于奋发勇于进步,想想都头痛的要命。

那种要命的感觉就好像高中毕业时面对那一厚叠一厚叠做不完的卷子,人生的绝望啊,灰色啊,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逃离这困境。

若是少吃一根冰激凌可以改变这一切,她可以做到,但是她心知肚明,事情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从小到大她所了解的爱情故事里,没有痛楚,她看到的爱情现实里也没有痛楚。

但是现实真真切切让她领略了什么叫痛楚?这种感觉潮水般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又好似是从心底某个口蔓延出来,总之,她不知道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只是知道自己无法解决。

她对潜水鸟的感情,就好像隔着一层保护膜的墙壁,无论你怎么刷都刷不上去。

就在这时,杜鸥忽然一脚插了进来。快速,突兀,强硬,不合逻辑,连冷清荷自己都没有想到那么厌恶的一个人,居然会喜欢上了自己。关键是,这么厌恶的一个男人,自己居然会意外心动。这感情来的有些突发奇想了些。

这不是她那逻辑里依循的变奏,所以她显得不知所措。她那些三观,算是粉粉碎了一地,她以往所学所知的一切,都不符合眼前的现实发展。总而言之,故事都是扯淡,现实让人成人。

她主动想过要拒绝。

但是男人若是想要得到一个女人,一个正处于感情颓丧期的女人,是如此的轻而易举。一个约会,一个深情的眼神,一句动人的话,一个炙热的吻,一个意味深长的拥抱,基本上就能搞定一切。

是的,冷清荷承认,自己就是这样单纯地被搞定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食不甘味

很快就撇下了潜水鸟,忘情地投身于杜鸥的怀抱,他的怀抱热情温暖,会说让她感动的话,会做让她颤抖的动作,甚至会让她看到自己期望的一切,隐隐约约像是一条正在铺设的道路。

她的心又踏实了下来,原来现实可以离谱,但是不会太离谱,现实总是美好的,妈妈总是这样说。忘记一切不快乐,找寻属于自己的快乐,眼下不是已经找寻到了吗?

冷清荷握着刀叉的手,忽然间颤抖起来……

她到底找寻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吗?

她对快乐和幸福的定义并不复杂华丽,甚至可以说是卑微。只要陪着她聊聊天逛逛街,买点喜欢的,吃点好吃的,就可以了。然后手拉着手,肩靠着肩,彼此依偎着一起筹划一下将来。

仅仅这些,都忽然间因为杜鸥一个调度的函而一刹那分崩离析。

那天收到函时,他含蓄简约地说了下,没说很明确,兴许他也不想说的很明确。听得云里雾里的她,天真烂漫地哪里会想到他这一走,就注定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只是当时有些狐疑,那晚他为何变得这样深沉,这样动情,一个晚上一直痴痴望着自己,欲说不说的样子。她想了些,但是就是没想到一个男人若是准备离开了,他就会变得难以捉摸的温柔。

他那晚的确很温柔,每个举动,每个眼神,每次亲吻都那么温柔,是他们认识后第一次让她体会到一个男人的柔情似水,可以让她完完全全沉醉。

但是,清醒过后,兴许就是你完完全全的沉痛了。

这顿意大利面,吃的有些食不甘味。

冷清荷几次想放下刀叉,她委实吃不下。一想到这些,她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无情地揉搓。她都感觉就这几天,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那洁白无瑕的人生,开始遍布了斑驳,一旦有了,就永远都消退不掉的痕迹。这痕迹,让你的心一点点变的不再美丽。

在来魔都的高铁上,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哪里不对了?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要的那么少,却还要被剥夺?为什么对我这样不公平?……

杜鸥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兴许这和他出现的方式有些类同。

他连着一个星期没有出现,她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本来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回魔都一趟,没想到这次是真的回魔都了。她疯狂地打他电话,后来他就不再接了,微信也不回了,反正就是不想理她了。

有热烈的爱,就会有冰冷的转身。

冷清荷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阴阳面,其实是一直在轮换的。现实开的满是眼泪的玩笑,不但不好玩,而且会无理取闹地一直开下去,即使你已经泪流满面。所以,她感觉自己长大了一点,知道有些事情如果你没有承受沉痛的能力,最好不要轻易开启那扇轻飘飘的门。

她甚至都忽然间明白了她认识的一个学姐,因为一场失恋后,痛下狠心,一路考上去,最后流浪到了国外一所大学,在一群不认识的外国学子中,苦涩地啃着她做个励志女性的决心。每一个灭绝师太的人生里都有一段难以启齿却又无法摆脱的阴影。

当时,她听到这个故事时,是多么的嗤之以鼻,委实不理解,一个女人干嘛这样?干嘛要这样为难自己?快快乐乐生活不就得了?

眼下,她发觉什么事情都不能让她快乐起来,整个生活就这样乱了套,好像一夜暴风骤雨,醒来时,落红狼藉。

她没有做任何事情的心思,更加无法挨过漫长的一天工作,守着电脑和手机,一遍遍翻看他的头像,大多数时间他都处于离线状态。而大多数时间她就处于痴游状态。

因为害怕错过一次他登录的时机,她几乎都不愿离开座位上个洗手间,给自己倒杯茶,甚至连吃饭都坚守着电脑,寸步不离的等待着。

一晚上她都要很多次翻看手机,怕他会突然一天上线,而她就因为昏睡而错过了。这样一天天的耗着,消耗的不但是她的热情,也消耗了她的所有希望。她感到自己濒临奔溃的边缘。

早上起来顶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为了掩盖自己身上这些变化,不要让父母察觉出来,每天都不断往自己脸上加越来越厚实的粉黛,然后都来不及和父母打个照面,胡乱吃了通就慌忙上班去了。

当然,一天的工作浑的就是行尸走肉。

如何拯救自己,重新研磨灵魂?

冷清荷不知道如何研磨自己的灵魂,只是知道自己忘不掉他,必须要找到他,见到他,别的,她什么都不想。

多少个夜晚,她一个人在被子里哭泣。妈妈却还不识趣地一再问她:咦,那个杜鸥的小伙子怎么不来了?挺好的,很阳光,很帅气啊,我和你爸爸也经常会提起他。

是啊,在爸妈的眼里,杜鸥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未来女婿。他开朗,热情,阳光和帅气,而且嘴特别的甜,善于察言观色,顺风顺雨地说话,很套长辈的欢心。对长辈毕恭毕敬,相当的谦虚恭敬,一副谦谦君子的风度。

在长辈眼里,他就是个懂事,干练,成熟的男子,会赚钱,会体贴自己的女儿,而且还有不错的家世,横竖看都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对象。

冷清荷的父母第一次见到杜鸥就喜欢上了他,深深觉得女儿的眼光不错。他们的确也把他视作家人,经常让冷清荷带他回来吃饭。

当然,杜鸥出手阔绰,这方面绝对是个人才,每次去她家,从来不会让她父母失望,带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一看就明白每一样都很昂贵而且费心,好些都是这个小城市里根本看不到的。他还给女儿买了好些价值不菲的首饰,冷清荷的妈妈看在眼里,真是欢喜在心里。

他们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其实根本就不在他的心上。

第二百四十五章 纸牌屋

钱财之物,本来就是用来包裹和武装自己。杜鸥一向很善于此道。

他不但会给冷清荷挥霍,也会眼睛不眨一下地去撬动那些高冷的客户。特别是那些女性客户,一般很难抗拒他颜色和财物的双诱。乖乖把成倍的利润奉献到他的腰包里。

这世上有两类男人是女人最难掌控的,一类是商人,另一个是政治家。他们玩的是心计,工于心计。他们对于利益和成败的得失,一般不依常理来思量。

能和他们一起生活的女人,要么比他更擅长心计,真实让他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女人,能和他利益与共。怎么说,有点像那个《纸牌屋》里和总统尔虞我诈但是依旧彼此依偎的那个总统夫人。说透了,这种女人也是个狠角色。

要么你就把真情往肚子里一吞,好不留情地去挥霍他的财富。你可以贪图他的钱财,但不能贪图他的真情。

两者只能选择一样。若是想清楚了自己要什么,你也可以和这样的男人过的游刃有余,滋润快活。

这些,冷清荷怎么会知道?她父母更不会知道。他们不过是在这个小城镇土生土长的一个普通家庭。他们的人生哲学善良,温情。

冷清荷的痛苦就是纠结在,她明知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在他冷酷转身的那一刻,她已经看清了他往日那些温情脉脉不过是假意人情,对于她,他可以说放就放,决绝而果断。

但,她却仍旧念念不忘,情意绵绵。

冷清荷当地一声放下了刀叉。

胃里一阵翻滚,吃的没直接吐出来算是不错了。

潜水鸟不明白,怔怔看着她,关心的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好吃?

冷清荷强行咽了下口水,让自己压下那一阵阵反胃的感觉,努力挤出些笑容,说:不是,可能饿久了,突然猛吃,胃有些受不了。

潜水鸟表示理解,说:嗯,你慢点吃吧。反正不急,晚上我也没别的事。我只是奇怪你为何忽然来了?

冷清荷干脆放下了刀叉,说:我想来找杜鸥。他不接我电话,我,有些放不下心。

潜水鸟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说:哦,但是你准备怎么找他?这里那么大,不容易的。

冷清荷颓然地望着潜水鸟:你能不能帮帮我?

潜水鸟抬起莫名的眼眸,冷淡地扫视了一眼,这个事情很是棘手,说:我怎么帮?

冷清荷自己也没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找,只是觉得,来了这里,就离他更加近了,兴许总会有办法的。

冷清荷一边用叉子搅和着剩下的面条,一边有些心不在焉,说:我想去他的总公司找找他。

潜水鸟说:你就一定要找到他吗?你就没有想过,他这样一句话都没有的走了,会不会有其他原因?而且都快半年了,他都没有主动再联系过你,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潜水鸟的问题,句句敲击在她的心里。她当然想过,她当然也明白,不过是她不愿这样面对而已。她说服了不了自己,更是压抑不了渴望见他的欲望。

自尊和思念,两者永远不能水*融。

冷清荷想了想,然后轻声说:先找到他再说,至少我要当面问下。我觉得,他这样不见我,或许还有些别的隐情。

潜水鸟觉得自己还真有些看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看着挺柔弱,不禁一摧的样子,但内心的情感世界却是如此的坚定。这倒是让他深感动容,她的确有她强大和值得敬佩的一面,之前自己还真是小觑了她。

对于冷清荷和蝴蝶,潜水鸟心里不下一次的比较过。这两个女人,都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占据过一席之地,虽然有大有小,不过不能欺骗自己存在过的事情。

他觉得蝴蝶若是有她一般的坚韧和毅力,他们兴许早就走在了一起。只是,蝴蝶看着外表很坚强,委实还有些男人的强硬,但是独独爱情里却少了这份执着和坚韧,叫那个外强中干,遇风则倒。

这两个女人若是综合一下,岂不完美?

自己明明不是陈世美,却无端被蝴蝶整成个陈世美的角色,委实怨的很,最最怨的还是,自己都无从辩解一番,就直接被上了烙印。堪堪,堵得慌。

潜水鸟对冷清荷的那份钦慕,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一下这个忙,帮助她追求一下自己的所爱,这也算是回报她对自己也曾付出过一片真心。

潜水鸟天生就是个喜欢帮助女人的男人,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他甚至还清晰记得那次合子被前男友甩了后,大半个夜晚拉着他在天桥吹风喝酒,耍酒疯,发怨气。他冷的瑟瑟发抖,眼皮灌铅,还坚持陪着。

一旦处身在女人世界里,他那份温情脉脉的女性情怀就无声蔓延了开来……

他说:冷清荷,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先住下,慢慢找他吧,我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公司,可能就你一个人呆家里了。这里不像你家小城,这里很大,你可能需要费点功夫了。只是你要如何找到杜鸥,不知道你有没有思路?

冷清荷说:我想先到总公司去看看,他说他调任回来了,不知道具体做什么职位。

潜水鸟说:嗯,也行。去看看再说吧。

冷清荷好不容易找到杜鸥所在的总公司,但是那个高冷的前台小姐一句:杜鸥?他早就不在这里做了。

就匆匆打发了满心希望的冷清荷。

冷清荷还想具体问问他去了哪里?对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一下,似乎对面前这个纠缠不清的外地女孩有些不耐烦,因为此刻她正忙碌着,她的忙碌不过是和一个模样看着挺英俊的男子在半是打情骂俏半是商量事情地说着什么。那男子依着桌子,一手插在裤兜里,眼下也是好奇地盯着冷清荷看。

她没有很快回答,因为她觉得她的回答已经很明确了,冷清荷还这样显然是不知好歹。

第二百四十六章 凉到了脚底心

她每天要接待那么多来访者,哪有那么多时间来处理这种琐事?况且,她冷冷乜斜了一眼冷清荷,虽然穿着打扮也算时尚,不过一看脸蛋和听闻口音,就不是魔都的人。

一个傻不拉几的外地女孩。她心里有些好奇,杜鸥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认识一个这样土气的外地女孩?

不过她和杜鸥并不很熟,他们只是蜻蜓点水地接触过。她也不敢高攀,因为杜鸥家世可观。

她简单地追加了一句:他离职了。一个月前就离职了。

这无疑给冷清荷泼了一头的冰水,从头凉到了脚底心,哇凉哇凉的。

冷清荷有些不知所措,很明显,他已经不在这里做了,再问前台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那么,自己这趟算是白来了?她也没有他这里的住址,人海茫茫,魔都又那么庞大,她该怎么办?

这把她推向了一个难题,变得有些束手无策。她迟疑停顿了一会儿,觉得在这里逗留也无益处,这位冷艳的前台似乎在等着她离开,好继续她之前没有讲完的话。

她就在她注视之下,很不舒服地慢慢离去。

一边走她一边满心的憋屈:一样都是这个公司的前台,你不过是总公司的前台,有必要这样拒人之外吗?想想自己在做前台时,对任何人都还是客客气气,从来不会这样冷淡不耐烦的。

但转念一想,也没必要和她一般计较,不过也是个前台,没什么大不了的,自以为是,给谁看哪?

想着,踟蹰着走向电梯。总公司整整占据了两个楼层,来来往往都是些俊男靓女,一个个都像是戴着面具一样,一般的高冷,一般的拒人千里之外。每个人都有那么点盛气凌人的味道,似乎在那华丽的衣着之外,都隐蔽包裹着层密密麻麻的尖刺,让人亲近不得。显然,他们也不想和任何人亲近。

这难道就是魔都?

她忽然有些明白杜鸥身上也有这种遗留的气质。只是在那个小城工作生活久了,渐渐有些柔和,不那么凌厉了。

她有些担心,如今重新又回到了魔都,他会不会变得让她无法接受?

她正沉思这这些,忽然有人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冷清荷蓦然回头,一看是那个之前和前台小姐聊得很嗨的英俊男子,他倒是一脸和煦,笑盈盈站在背后。

冷清荷有些发懵,看着他,不明所以。他说:你找杜鸥?

冷清荷点点头。

他接着说:我倒是知道他去了哪里?

冷清荷那熄灭的火焰,嗤地又死灰复燃起来。撑大眼睛,热切地望向了这位俊男。

他落落潇洒地站在那里,面上挂着不冷不热的一丝笑容,至少比刚才那前台受用多了,只听他说:我在一边听见你问起杜鸥,只是,你是他什么人?你怎么会联系不到他?

冷清荷想都没想,就直截了当地说:我是他的女朋友。我也是这个公司的,不过我是外地分公司里的人。我的确联系不到他。

冷清荷并不想说明一切,有些难以启齿。

那男子哦了一声,很是诧异,又似乎很不理解,说:你也是我们公司的,呵呵,还是他的女友。难道他回自己家的公司上班了这事你也不知道?

冷清荷一愣,这一茬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就问:他回自己家的公司了?

男子对冷清荷一惊一乍的表情有些不理解,听着她说是他女友,却对他那么重大的职场变化一点都不知道,甚至,似乎都不知道杜鸥家里的那些事?这就更加让人奇怪了。

如今这里谁不知道杜鸥老爹自己有家很大的企业。当然,本来也没人知道,杜鸥隐藏自己身份隐藏得很深,而且一进公司就直接委派到了外地,谁都不认识他。但是皇太子的身份怎么可能一直隐瞒下去,他一调回总部,身份很快就被人识破了。而且也很快就被他老爹召回去了。

他看着冷清荷一小会儿,说:你是他女友,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事情?

冷清荷尴尬地一笑,说:他从来不说他家里的事,我也从来不问。他在我们那里不过是个业务经理。

男子表示理解,杜鸥的身份也是他回来后才被人识破的,之前隐瞒的确到位,也难怪眼前这位女子一脸蒙蔽的样子。不过她这样风尘仆仆来找杜鸥,显然之间有很多不便细说的故事。他虽然对这些故事很好奇,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故事。

他说:我不知道他家公司在哪里办公,只是依稀听说好像叫什么杜衡集团的,你可以自己网络上去搜搜。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他歉然地笑笑。

冷清荷已经满怀感激,简直不知道如何感激他了。那眼神,那语无伦次的语言,那兴奋的身体,一切都无法隐瞒她内心那激起的澎湃。她一边感谢,一边退进电梯,还向着他挥了挥手。

男子就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迈入电梯,消失在闭合的金属门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帮到她,不过他诚心希望能够。但是看着她一无所知的样子,不免有些替她捏把汗。同样身为男人,难道不明白一个男人的那点小心思?他若是想隐瞒着一个女人,这当中的隐晦不言而喻。

他想:即便你找到了他,恐怕事情也难以如愿。

冷清荷再次走出公司大楼时,感觉心情好到了极点,简直都快飞上了天,她忙不迭地给潜水鸟打了个电话,在这里她没人可以倾诉她此刻激动的心情,唯有潜水鸟。她必须第一时间让他知道这一喜讯。

潜水鸟似乎也很开心,说:好啊,这是好事。

冷清荷握着电话,就站在大门口控制不住地喋喋不休,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进进出出大楼的那些上班族投来的那种惊诧的目光。似乎感觉这个女人有些神经质的兴奋。

有什么好这样兴奋的?又不是股市涨到了一万点,也不是老板忽然决定明天开始翻翻加薪?更不是房子忽然跌到了一千块一平?

第二百四十七章 见到那一霎

潜水鸟放下手上忙碌的事情,耐心听完她说的,然后很是冷静地问她: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她想了一下说:今天下午我要先在这里玩一圈,眼下我要先找个好地方,吃点好吃的。可惜,你要上班,不能陪我。

这话有些哀调。潜水鸟并不想把自己牵扯到这件事中。

潜水鸟轻笑了一下,说:是啊,我得上班,没空陪着你,你自己好好玩玩吧。反正知道他在哪里了,就不那么着急了。

整个下午冷清荷都沉浸在愉快的心情当中,逛了逛马路,在一家看着很精致的店里吃了点午饭,午饭时她就在手机上搜索了杜衡集团,如今正从房地产转型到智能产业领域,旗下公司主营涉及面很多。

这些当然不是她所关心的,她只关心公司到底在哪里?依着网上的电话,她打过去,说是寻找杜鸥先生。那头说:帮您转接中,请稍后。一段音乐后,很快一个女子的嗓音说:这里是杜鸥先生的办公室,请问你找谁?

冷清荷一听,吓了一跳,冷不防就把电话挂断了。挂断电话,心兀自跳个不休,她忽然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说实话,那么久没联系,她忽然有些不敢面对他,甚至都不敢去听他的声音,虽然朝思暮想,但是一旦到了眼前,她觉得自己就退缩了。

她放下手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不过很满足。过了会儿,她又打到总台,随意撒了个慌,就要了公司的地址,然后心满意足的走出了店。

魔都已经进入了初夏,太阳一晒,整个马路上就滚热起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繁华的马路,一眼望不到头的商店,那些琳琅满目的服装鞋子,嗅着混合着各种香水,化妆品以及各种新浆服装鞋包气息的空气,委实有种说不出的舒心舒畅。

不是吗,这才是属于自己的生活,逛街,美食,身边再有个心怡的男友,人生岂不完美?

她惬意地看着来往人都在吃冰激凌,忍不住自己也买了个双味的。奶茶铺门口各色冰镇奶茶让人产生选择障碍。已经排起了小长龙。那些男生体贴地为女友提包,双双对对贴面说着什么,看了不禁让人妒忌,不过是幸福的妒忌,然后产生强烈的渴望,自己身边也有这样一个甜蜜可人儿,从心底愿意为她去做一切。

甜品店里那场景更是让人看的甜到发腻。入口即化的也许并不是那份冰凉的甜品,而是爱人那颗柔绵真挚的心。我把心给你了,我把自己也给你了,我把一辈子都给你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从此我们执手相伴天涯,踏破天荒地老,留一曲情歌世间。

爱情正和这初夏的热浪一样,滚滚席卷着这个火辣的城市。

如果你还年轻,就千万不要把青春耗费在无畏的躲闪和退避中,勇敢起来,去追寻自己的爱,去挑战自己的幸福。幸福的获得,当然需要人付出勇气。

冷清荷感觉胸膛里满溢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只是她暂且要压抑一下这份爱,等到见到了杜鸥,就要大声亲口告诉他:我来了,我再也不走,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这份执念,让她变得异常勇敢,就像个爱情角斗士,不论前方有多少苦难和坎坷,她都准备奋不顾身。

马路上的行人穿着辣眼的夏装,冷清荷禁不住也给自己价格不菲地买了套衣服,准备要穿的漂亮一些,然后出现在杜鸥的面前,她想,如今杜鸥身份不一样,自己是否也该好好装扮一下自己。他说不定会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事实上,杜鸥看见冷清荷的第一眼的确露出了很惊讶的表情。

倒不是因为她穿着身新买的辣眼的夏装,完全不同以往的风格,露出两截白白嫩嫩的小腿,和那看了就让人不由自主会产生遐想的小肚子,而是因为冷清荷忽然就这样始料不及地出现了自己的公司门口,自己的面前。

见到冷清荷的那一霎,对杜鸥而言,心情很复杂。首先他很意外,另外,他还很激动。这几个月来他知道自己一直很思念她,只是,现实不允许他去找她。他父亲此次突然把他召回来,一方面是因为公司希望他回来接手,另一个重要的原因爸爸给他订了门亲事。

前者事先杜鸥是知晓的,因为外地这段时日的工作本身就是种磨炼,磨炼的目的不言而喻,他肩负着巨大的使命,这个使命不光是来自家族,还来自整个公司那么多的员工。任重道远,他非常清楚,也会毅然面对。

但是第二件事,他还是回到魔都后才知晓,当时他很震惊,本来他打算回来后和父母慢慢提自己和冷清荷的事情,但是眼下这一桩一出,自己和冷清荷的爱情显然要黄了。

面对威严冷峻的父亲,他一个字都不敢提。只能唯唯诺诺地表示认同,无论父亲给他订的是门什么样的亲事,他知道,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不会有任何的拒绝和违抗,因为在父亲这里,任何与他对抗的行为都是毫无意义的。

对于父亲无论塞给他什么样一个女孩,哪怕是缺胳膊少腿,或者其丑无比他也会毫无怨言地慷慨接受。因为父亲说的很明确:男人事业为重。

家庭是事业的坚实后盾。妻子这一角色关系到整个家族命运,不能随你。实在不行,你可以多找几个情人,这倒无妨。双方长辈见面就放在本周,你自己准备一下,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不要辜负了为父对你的期望。也让那位姑娘对你留下个好印象。记住,这非常重要!

杜鸥冷静地听着,父亲面无表情地说完后,他就默默退出了办公室。他看到卧室门口站着的母亲,她神情很是奇怪,他走到她面前时,她只是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含笑说:去休息吧,小欧,看你瘦的,好生听你爸爸的话,不要任性。

第二百四十八章情侣环饰

杜鸥良久凝视着妈妈,很希望她能多说些什么,他渴望知道些真实的情况,因为父亲那严峻的表情通常说明这桩亲事并非表面那么简单,妈妈应该有所知。不过爸爸不说,妈妈肯定也不敢说。问了也是白问。所以杜鸥什么也没问。

淡淡说:好的,妈妈,我去休息下。

他如今已经习惯冷静接受一切,非常的冷静。若是这位不知名的小姐哪怕是非洲某个部落酋长的女儿,以后要他习惯生食昆虫,他也不会有一丝惊讶。何况,事情还不会至此那么糟糕。

只是,他心里隐约刺痛着他的,却是冷清荷。

他临走时,什么都没对她说,那是因为他以为自己还能再见到冷清荷。他想等自己这里搞定了再把她弄到魔都来。他觉得这方面还是有些把握,因为他冷静地衡量过冷清荷这边,也和她的父母接触过,觉得爸爸应该还是能接受她的。

这些盘算尚未落实之前,他一个字都不能提。

这些年他已经被训练成了一个冷酷且绝对自制的战士。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些年结交过不少女人,对女人也从来不会太放心上,甚至一直维持着某种愚弄和玩耍的态度。你只有保持游戏状态,才能绝对的无动于衷,以免深陷其中。任何对女人的沉迷和深陷,都是一种丧失自我的表现,也是绝对的危险。

父亲曾甚至这样说过:哪怕是你自己的妻子,孩子的妈妈,都不能是你最心爱的女人。一个做大事的男人,在爱情中更要保持绝对的冷静。绝对的孤独。孤独让你思维清晰,头脑敏锐,判断准确。一个做大事的男人,不能蝇营狗苟于那些琐碎磨人的感情,而因此丧失理性和斗志。

他承认,父亲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正在训练自己也成为这样一个男人。他不想让父亲失望,他努力地狂奔在孤独的这条道路上。但是,偶然遇见了这样一个女人,柔弱,单纯,思维纯净,并不完美,但是无暇。

他无法欺骗自己的是,自己对冷清荷的感情确确实实是真实的。

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约……

是啊,就是那朝霞露出前的那一饮零露,虽然清淡,却甘甜进人的心扉。

他觉得自己那狂奔的脚步,不得不因此放慢了下来,犹犹豫豫,却情不自禁。

父亲那严厉和怀疑的目光让他浑身一颤,好似一巴掌打掉了他脑子里所有那些浑浑噩噩,纠缠不清,让他痴迷神醉的爱欲情念,陡然意识到:自己怎么能对这样一个女人动情哪?

他隔断了一切和冷清荷的联系网络,划出一道天障,遥遥隔着自己和她之间。他想,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彼此忘记。

他会在夜深人静或者独处时,打开记忆的密柜,翻出那些和冷清荷一起时的画面,细细抚弄回味一番过后,然后重新锁上,并且深藏进一个幽暗的角落,没人知晓他的那片柔软和芳菲地,曾也是个烂漫多情的少年郎。

情欲难耐时,他会找些女郎来,狂欢聚会,他们一起喝酒聊天,纵情放浪,然后愉快地度过一整夜,当朝阳重新普照这个魔都时,一切属于黑暗的欲念都会鬼魂般退回到黑暗地层。

他就会冷酷地赶走身边尚睡眼星梦的那个女人,甚是不耐烦地喝令她快快穿戴整齐离开这里。他会在一边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地最后瞥一眼昨晚温存过,今天已然褪色的身躯。显然,无论昨夜灯光下是多么的迷人和销魂,今天看来不过是具没有灵魂的肉身而已。

魔法一旦消失,真相如此丑陋。

光明下,所有情欲都将顿显其丑恶面,而无处藏身。

心底忽然涌上了一丝厌恶和肮脏感。让整理公寓的保姆全部丢弃这些昨晚用过的床上物品,他一样都不想再看见。

他会快速逃离这个房间,然后阳光自信地走到马路上,重新开启战斗的一天。他是属于这个城市,他深深以为。

一段时间之后,他就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冷清荷。但是,今天忽然见到她楚楚动人地站在了自己面前,那心,猛地悸动了起来——

这天,杜鸥和以往一样准时出现在公司里,到中午时,忽然秘书进来说,有人找他。他就问:约过的吗?

秘书说:没有。

杜鸥说:让他改天来吧,现在我很忙。

秘书站在那里,没有走的意思,说:我说了,可是她坚持一定要见你,说你肯定会见她的。

杜鸥有些光火,居然还有这样厚脸皮的人,说:没看我正准备开电话会议了,让留下联系,改天再说。

秘书依然不走,说:你确定不见?

杜鸥这时抬起了头,看着秘书,心里很恼火,这么居然这样顽固了,说:难道我说的不够明确?

秘书说:她说她叫冷清荷。

杜鸥忽然间就定住了,硬生生定在了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秘书说:要不要我继续你刚才的话?

杜鸥缓过来,看着秘书说:我就来。

冷清荷穿着身淡紫色的衣裙,婀娜多姿地站在那里,一头乌发束了根大辫子,脸蛋有些滋润,不过她一向这样,感觉有些婴儿肥的样子。不过他说不出为什么自己就是喜欢她这样圆润的感觉。今天上过腮红了,嗯,虽然很淡,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经过精心打扮过的。眼眶有些发红,看的杜鸥都感觉莫名的有些感伤。

她双手捏着一只小包,小包正好遮挡在那一小片裸露的小肚子上。他一眼就看见肚脐上戴着枚亮晶晶的饰物。肚脐上打环是冷清荷一直想干的事,不过总是缺乏一点勇气。

那次还是杜鸥陪同一起去做的,杜鸥打了个耳洞,她打了肚环。两人还专门陪了一套情侣环饰。每次在床上,杜鸥总是喜欢在她的肚脐上亲了又亲,说,戴着这金环,很好看。

他那枚耳环在回到魔都后,就悄悄摘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男人一生中的两个人

因为父亲很不待见这些流里流气的饰物,并且对他这些年在外地沾染上了此类街头混混的浪习性而感到很恼火。

他一句:你别让我失望。

杜鸥立刻纠正了一切表象的东西。

今天她特意露出了这片区域。白洁细腻的那一片小腹,曾是他最最留恋难舍的温床,他喜欢在暴风雨后枕在上面,感受着她一起一伏的频率,然后和她说些体己的情话,只有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才是本我的自己,不是外人眼中的那个杜鸥,他是热烈爱着冷清荷的杜鸥。

但是,躺在一个女人的怀里,抚摸她,柔柔说些滚烫的情话,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杜鸥感觉身体里猛地间被一股强流直击,浑身惊心动魄地一颤。

要说在杜鸥眼里,冷清荷算不得什么风华绝代的女子,比她好看的多的是,但是她就是对他的胃口。这怎么都说不清楚了。一看到这我见犹怜的模样,杜鸥就想一把搂住她,把头埋入她温暖的胸膛,痴痴地说:清荷,我爱你,我想你,你不知道,我又多想你,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想你,爱你……

但是这里是公司,秘书正一旁在看热闹,虽然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但是鬼都知道此刻哪有心思去看电脑屏幕上那些密不透风的文件?

忽然有个女人来找自己,一看就知不是客户,之后的情节难道不值得人期待?这无疑是一天艰苦上班过程中最最赏心悦目的一出了。

杜鸥不露声色,小声地说:你等下我。

他转身冲着秘书说:我现在有事,所有电话和客户一概给我推掉。我去外面吃饭,下午什么时候进公司暂时不知道,你替我处理一下。

秘书说:我明白。

杜鸥一言不发走出公司,冷清荷默默跟在后面。在公司门口,很多人看见杜鸥就主动打招呼:杜总!

杜鸥款款点下头。

冷清荷忽然间觉得有些自惭形秽,感觉自己真的只是一只灰突突的丑小鸭,身边的两个男人转眼间都改头换面,一跃青云。而自己如今一心为了爱情辞了工作,只身而来,不堪,真可谓是一无所有。

也不知道杜鸥眼下身份尊贵,身边红颜自然不缺,会不会因此而嫌弃自己?

冷清荷一阵莫名的忐忑。不过,她想:只要他对自己还是喜欢的,她愿意留在他身边陪着他,只要能陪伴在他身边就可以了,别的她什么奢望都没了。

她愿意卑微地在他身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女人。

她无限深情地望向杜鸥。柔柔亮亮的一头浓发,阳光下闪着亮光。他穿着身白色的衬衫,看着挺休闲,但是做工和质地都很堪称精湛,很有派头,加上他本来就亭亭玉立,身材颀长,有着一副绝好的身板,这点冷清荷最最了解不过。无数个雨湿花房,灯火夜深的良宵,他明眸似水,妙语如弦,不觉晓霜鸡唤……

独思着,忽地双颊滚热,一片霞红。

杜鸥回首看她时,看她呆呆痴痴,看着自己似在想什么的模样,心里无限怜惜,但颜上一片冷淡,低低说了:你肚子饿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还没吃中饭。

杜鸥不愿让别人察觉他的这档子事,留下不必要的口舌,所以开车去了一个较远的餐厅。路上就简单询问了冷清荷近来可好?冷清荷只是简单回答了很好之类不着痛痒的话。

在路口等红绿灯的片刻,杜鸥伸手抓住了冷清荷的手,她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哆嗦。杜鸥轻笑了一下,暖声说:干什么,不习惯了?

冷清荷内心像是荡漾开的湖面,脉脉地嗅着杜鸥身上那浓浓的香水味,多么熟悉,又似很陌生,曾经枕畔的气息,后来就成了梦里的遗韵,不免有些情不自胜,嗫嚅着回应:不是啊。你的手好,好冷。

杜鸥哦了一下,挑了挑眉毛,说:办公室里空调太足了。

两人点了些日式料理,然后就不觉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天冷清荷回来很晚,潜水鸟因为心里惦记着她寻夫一事,也不免有些牵肠挂肚的。上午冷清荷打了个电话给他说她已经到了杜鸥的公司后,就一整天没了音讯。潜水鸟想:大约是见着了,不然早就给他电话。

心里说不出到底是替她高兴,还是有些失落,总之情绪很复杂。下班后他就在单位里吃了点晚饭,然后带着芊芊就一路回家了。去食堂时正好遇见盈盈和白苏。他们两个一起下班,甜蜜依偎,看着很是惹人羡慕的光景。白苏一眼瞥见潜水鸟还有些不好意思,神情闪烁了一下,说:应老师,还不下班?

他如今已经是一个部门的经理,不再是潜水鸟的手下。当然,也是潜水鸟的手下,潜水鸟和凤羽并驾齐驱。不过他还是习惯称呼他一声:应老师。

盈盈显得很是大方,她隶属HR,本来就和潜水鸟不是一个部门,如今公司规模日渐扩大,人员也越来越多,每天都有很多新面孔出现在公司里,潜水鸟几乎都不认识。

他真的很难想象,当年他初次和凤羽开始合作关系时,那时整个公司就几个人,就挤在一间办公室里,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凤羽最最落难的阶段。有时候为了一个程序加班通宵的话,就直接睡在地板上,往往一个人身兼数职,凤羽自己又是老板,又是搬运工,还是接待员。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偶尔在凤羽那个宽敞豪华的顶楼董事长办公室里举杯对酌时,凤羽仍然会无限感慨地说起当年那些往事,他说,他虽然感觉自己总有天会再次重生,但是当时境况很糟糕,这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一点信念。

他还说,他最最庆幸的就是能够遇见潜水鸟这样的伙伴,他这一生中最最重要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妻子,另一个就是潜水鸟。

潜水鸟默默听着,暗暗唏嘘。

第二百五十章 那根鞭子

对他而言,这一辈子最最重要的也有两个人,一个是凤羽,这一点毫无疑问,他们青梅煮酒论英雄,怎么都该为对方干上一杯。另一个就是蝴蝶。

一个男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个重要的朋友,就像是他命运之星,在他最最黑暗时指引着他的方向。

此外,还会有个改变他一生命运轨迹的女人。

他自己深知,若不是因为蝴蝶,他不可能这样坚决地留在魔都,若不是蝴蝶,他也不会至今孑然一人,说不定当初若是觉得混不下去,就回了老家,在那里顺从妈妈的心愿娶妻生子,过一个普通当地男人的生活。

很多男人不都是这样过的?

男人的一生,有时候需要一根鞭子,时时抽打着他的意志,才知道自己必须向前。若是没有这根鞭子,可能就会混迹人世,碌碌一生。

女人就是男人的这根鞭子。

就是因为蝴蝶,当初他怕自己配不上她,才会变得如此的不甘心,不甘心放弃,不甘心退缩,也不甘心自暴自弃,不甘心平庸,不甘心贫穷。因为他知道,蝴蝶不喜欢平庸的男人。蝴蝶对男人的眼光十分挑剔,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条战斗犬,完全按照着主人的命令在奋斗。

自从认识蝴蝶开始他其实就是顺着她的意愿在改变自己。这些年,他把自己变成了蝴蝶想要的男人的样子,他也有能力可以给她足够富足和安逸的生活。他变成了她希冀的那个男人,但是她到底去了哪里?

凤羽一说到自己的妻子,满眼都是柔情,而恰恰这个时候,潜水鸟满心都是幽怨。两个人就轻轻碰了碰杯,喝完杯中酒,重新找回先前的话题,公司似乎又有新业务了——

眼下分工越来越细致,这些可能只有盈盈比较清楚了,因为这些新面孔都要经过她的第一道筛选。

不过如今公司如此快速的发展也是必然的,因为业务越来越纷繁,而且为了应变飞速发展的市场,不断需要更多的精英分子加入这个大家族。凤羽为此不断和潜水鸟开会商讨,他们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协商制定好战略方针,然后再和各个部门的领导开会,最后就通过HR开始从招聘市场上大规模招聘贤才。

那些新进来的员工每每看见潜水鸟或者凤羽,都会谦卑地尊称:凤总,应总……

潜水鸟一向比较接地气,他不喜欢一个人高高在上,他大多数时间和下面的员工一起工作加班。工作让他快乐,工作让他忘记那个奢华而空落的家,也让他忘记自己如今也已漫步中年,工作更让他忘记,那时蝴蝶是如何转身离去,而这一走既然就成了这永久的一别……

潜水鸟呵呵一笑,说:是啊,我先去吃个晚饭。你们今天晚上有活动?

盈盈微然露齿一笑,笑而不语。眼前的盈盈已经脱胎换骨成了标准魔都的时尚女郎,从头到脚,你不能搜索到一丝关于家乡的痕迹。她工作努力,又很是讨人喜欢,在HR里升职很快,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初到魔都时的天真纯朴女孩,她已经学会了圆滑和世故,说话懂得含蓄和留有余地,更懂得如何在高层领导之间周旋,你看她如今的眉眼,那盈盈一笑,都带着些许说不尽的意味深长。

可真不能小瞧了这个小姑娘。相比之下,在她身边的白苏就显得愚钝和老实了。女朋友说啥就是啥了,不但不会有一丝反抗,更不会动一丝要反抗的念头,乖乖地安静匍匐在她身边。

盈盈若说想吃冰激凌他就会不顾天热冲出去买回来,不怕自己晒,却一心惦记着冰激凌别化了。他如今已经成了整个HR的苦力,帮着盈盈手下那帮女孩子,今天买樱桃,明天带下午点心,忙得陀螺一样。若是买了不合她们心意,盈盈柳眉倒竖,杏眼园睁,他就一哆嗦。

她盈盈然挽着白苏的胳膊,小鸟依人般满是柔情,笑嘻嘻看着潜水鸟。白苏硬着头皮说:今天盈盈妈妈来,我们要一起吃饭。

潜水鸟意外地哦了一声,然后说:这样啊,替我向你妈妈问个好。

盈盈说:好的,应总。

看着他们幸福的背影,潜水鸟不得不感慨,盈盈那只娇小的手,却像是一把巨大的网,已经牢牢网住了白苏。白苏显然也是心甘情愿地自投情网。

难道不是幸福的一件事?

幸福不幸福,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本来他一直担心盈盈经历了和自己的那段莫名相亲的事情,两个人在一处工作会不会尴尬,但是显然事情没他想的那么复杂。

盈盈是个心胸很开阔豁达的女孩,并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又兴许她心里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没有感觉自然也无从伤害。况且她想要的,并非急于求成的爱情,而是自己的未来。

眼下,她正在自己筹谋的这条路上走,走的很平稳踏实。

有些女孩看起来并不起眼,也不优秀,但是她却能稳稳当当走好自己的人生路,而且每一个所遇到的重要的事,都能认真去把握,不会使性子践踏,也不会随意敷衍,好高骛远。这样的女孩,实在是极品。

他知道她对白苏的爱是真挚的,因为她已经带他去见自己的妈妈了。

潜水鸟想到这一切,心里也很高兴,从心底感到高兴。

这夜,潜水鸟因为心里记挂着冷清荷的事,所以没有在单位加班很晚,吃了晚饭,来到技术部门,指点他们加了一个小时左右的班,就带着芊芊回家了。芊芊今天有些无精打采,因为它没有看见那只一直来的金毛妹妹。

米兰昆德拉在曾说:狗的时间线是环型的。

它从一个时间点出发,然后重新回到这个时间点,当中所经历的每一个环节,都是固定不变的,而且甚至连次序都不允许随意更换,一旦改变,它们会不适应,甚至闹情绪。

第二百五十一章芊芊的仪式

就好像芊芊,它每天早晨很早醒来,一定要跳到潜水鸟的床上,像是某种朝拜太阳的仪式一般,胡乱舔一下他的脸,然后开始拉扯他的被子,硬是把他从床上闹腾起来,他要在刷牙和洗脸前,必须先和它玩耍一下,用力揉搓一下它的脸,然后说一串:好孩子,乖,……这样的话,然后它才会摇着尾巴,跟你到卫生间,就算是你在上厕所时,它也一定要盯着你。

这一连串的过程,每天依着次序进行,不能更改,更不能少了哪一个环节。

若是你直接从起床跳到了上厕所,而没有经历当中抚摸安慰的话,那么它就很不适应地一直闹腾,因为它感觉到了一个失落的早晨。

这些奇奇怪怪的习惯,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潜水鸟自己也想不起来,只是觉得甚是无奈地苦笑,反正每天就是这样一个起床仪式,日复一日。他想,大多数养狗的主人和他的狗狗之间都会无形中形成一套属于他们的交流模式。这一点,在应妈妈看来就很不待见。

这人狗混在一起,脏不脏?

她最最受不了的就是,你在厕所它一定要看着你。你若是关上门,它就会一直蹲着门口哀嚎,其声呜咽。让她很是发狂,听着它的嚎叫,她觉得自己根本拉不出来。但是你若是开着门,它看着你的样子,让你感觉那种虎视眈眈的监视,也会让你拉不出。

所以,每次来她都快速逃了回去。她说:不生个孩子,却弄了这狗,简直快要了她的老命。

芊芊无精打采地望了望主人,潜水鸟已经骑上了单车,它甩开四条腿,准备起飞——

冷清荷回来时,潜水鸟正洗完澡,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甩了甩,打开冰箱,想给自己拿瓶冰镇的饮料,此时冷清荷按响了门铃。她似乎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一副犹豫着想说什么的样子。

潜水鸟目不转睛盯着她,就问: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见到了亲夫?

冷清荷不理睬他语气里嘲弄的口吻,说:见到了。

潜水鸟皮里阳秋地一笑,洒然地坐下,并把腿搁在餐桌上,打开饮料,喝了口,然后说:那不是应该值得高兴的事情吗?你千里寻夫算是圆满了。

冷清荷站在那里,一副踌躇的样子,慢慢说:我,我打算搬出去。

潜水鸟又哦了一声,表示不解,说:这里不是住的好好的?怎么想到要搬出去?

冷清荷沉吟了片刻,才说:杜鸥他,他不想让我住在你这里。

潜水鸟忽然间都明白了,说完这话,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冷清荷打破了僵局,说:我去整理一下东西,他还在下面等我。

照理冷清荷找寻到了杜鸥,潜水鸟应该替她高兴,但是眼下,他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倒不是不舍得她走,而是听说杜鸥就在自己的楼下,一股无名火燃烧着整个胸膛。

她明知自己和杜鸥不和,还带他来自己的住处,这让他浑身不痛快。他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也不想说一句话,希望她快点收拾了,快点离开。

饮料当地一声,放在了光滑的桌面上。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下门。

潜水鸟愣了下,趿拉着鞋,来到门口,打开门,看见杜鸥风度翩翩地站在门口,那一脸的表情,潜水鸟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火点着了,然后又突然被投入了寒冰中。

杜鸥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看着潜水鸟,仔细打量着他,就这一刹那,已经经历过了一番认真地研究,研究的结果显然很不愉快,甚至有些敌意,只是勉强忍住没有发作而已。他看潜水鸟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奸夫一样。

这眼神让潜水鸟感觉自己像是被污水泼溅了一身,说不出的恶心,说不出的恼火。

你来干什么?

我找清荷。

你可以到楼下等。

那么长时间不下来,我当然要着急。

她很快就出来了。

不行,我就在这里等。

随便!

……

等冷清荷拖着行李箱下楼看到杜鸥强硬地站在大门口把持着大门,潜水鸟一脸铁青地站在边上,就知道事情不妙。她飞快下楼,边走边说:你怎么上来了?我不是让你在楼下等我的,我就是拿下东西。

杜鸥讥诮地说:我当然不放心,那么长时间不下来,我还以为你们不舍得分开了。

还不及冷清荷接话,潜水鸟冷笑说:怕我不舍得分开,你倒是别抛弃人家啊。

杜鸥说:谁说我抛弃她了?

潜水鸟说:难道不是?我只是奇怪,像你这样的人,冷清荷怎么会看上你,我倒是想劝她别去找你了,外面什么样的人都比你强些。至少比你男人。

杜鸥忽然一拳头伸向了潜水鸟,还没等冷清荷明白过来,两个人莫名其妙就扭打到了一处。冷清荷傻眼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拉谁,或者该去帮谁。她只能一个劲地边上大叫起来:住手,别打,住手!你们,求求你们,别这样,住手……

这场架其实有两方面的原因。杜鸥这边,那天见到冷清荷时,他的确很欣喜,当即就放下手上的一切工作,陪着冷清荷寻了一处僻静清幽的地方,你浓我浓,情意甚绵地吃了顿午餐。对杜鸥来说,这许久的思念怎是一顿午餐能消解的?

吃完后,他就带着冷清荷回了自己的公寓,急急忙忙缠绵了数番,甚是动情。冷清荷起初还有些半推半拒的,后来实在也是架不住这上身的烈火,娇喘着随同杜鸥一起滚入爱的炼狱。以前杜鸥一向很是温柔,还会半当中问问她,感觉怎么样,喜不喜欢之类的话,虽然有些轻浮风流,但是毕竟显得柔情似水,冷清荷虽有些娇羞,但是也总是哼哈着应答。

今天杜鸥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若不是冷清荷清醒的知道眼前人的确是杜鸥,还真以为被换了个人,或者被换了灵魂。

第二百五十二章梨花春带雨

整个过程急躁,而且暴戾,下手很狠,好几次冷清荷都忍不住要嘶叫起来,情不自禁去推开他,他就像只正在追赶猎物追的红了眼,血了性子,上了兽性的野兽,死死抓着她不放。

哪里顾得上她的感受,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欲望之中。冷清荷越是反抗,他下手越是狠辣,等到他*平息了,慢慢平静下来,才发现冷清荷很是狼狈不堪,身上还还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淤斑。她就像只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打的一派落花流水的小鸟,甚是凄楚,甚是可怜地缩在床脚。

不过也唯有这热烈有余的燎原之爱,脑子渐渐开始清明起来。

这数月的积压全部融化在了这烈烈的缱绻之中,少不得厮混后的软语情话,甚是滚烫肉麻,却也是真情。

冷清荷有些惊恐地看着杜鸥,杜鸥一脸的悔意,抱着兀自发抖的冷清荷,不断地痛心忏悔:对不起,我太想你了,弄疼你了没有?真的对不起,我太混蛋了,但是,清荷,我真的太爱你了,太爱你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但是,我知道我刚才伤害到你了,你,你打我,打我,狠狠打我,打啊——

冷清荷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她怎么舍得打这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她不断咬着嘴唇,但是刚才的那一幕幕实在让人羞愧难当,一路从客厅到厨房,到卧室,她身上那件新买的衣裙,就这样被他撕成了碎片,散落在各处,还撞到了好些物件,整个房子里看起来零零乱乱,倒像是才经历了一场劫难,甚至那个转角沙发前的茶几上,都留下了让人不忍卒睹的画面。

杜鸥死死抱着冷清荷的身体,一点都不愿放手,冷清荷被抱得有些憋气,就推他:闷死我了。

杜鸥这才松开,痴痴说:说,你为什么来找我?

冷清荷这会子脑子也清明起来,想了想,是啊,自己为什么来找他?不就是为了想和他在一处吗?怎么这会子又后悔了?对啊,眼前的人是杜鸥,模样身段一点都没变。

此刻眼神温柔下来,她的心似乎也平静了下来,一股幽情悠然而升,慢慢地像是燃起的熏香,在他们的世界中弥撒开来。

冷清荷淡淡说:你为什么就这样走了?如果我不来找你,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消失了?

杜鸥此时有些迷茫地望着面前那堵白花花的墙壁,喃喃说:我本来以为去去就回的,所以就没说。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

冷清荷靠着他身体,头歪在他的肩上,曼声说: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明说?你有难处我可以和你一同解决,不是吗?我只是不希望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就消失了,我真的很难过,难过到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你手机也不接,微信也不回,对我而言,就好像在面对一团空气,我真的很惶恐。

杜鸥默默听着,他的心也纠结了起来。他并不想这样,但是现实迫使他不得不这样。他甚至还记得那天相亲的场面,父亲是如何斩钉截铁地说这门亲事就这样订了下来,年后完婚。

事后他曾想和父亲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但是昏暗的书房里,父亲目光灼灼,似乎能一眼看透他,铉外有音地说:你别给我搞什么小脑筋,这件事上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你可以不喜欢她,但是必须娶她。

他也知道,他只要娶了这位脾气乖戾的富贵人家女孩,他就能得到一笔很丰厚的陪嫁,包括一份沉甸甸,对自己家族来说可谓能起死回生的合同。当时他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眼下,他又该如何同冷清荷说明这当中的缘由?她一定不能理解,也不会理解。他忽然懊悔起来,懊悔自己怎么如此不堪诱惑,自己不该这样和她重新纠缠到一处,下午见到时就应该冷言相对,让她早早死心。

经历了这一番热爱过后,一切忽地又死灰复燃起来,他知道自己有些舍不下冷清荷,但是又不敢忤逆父亲,自己到底该如何收场?

他发烫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这种冰冷的感觉是发自心底的。他冷了语气,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理解我,我的确有苦衷。

冷清荷就问: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不要这样。

杜鸥忽然展颜嬉笑起来,伸过嘴巴吻了她一下,说:好了,不说这些了好不好?你看你既然来了,我们就好好相处,别说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了,好吗?

冷清荷直愣愣盯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有些恍惚,虽然以前觉得自己有些琢磨不透他,但是她还是比较理解,但凡做生意的男人心思都比较深,比较隐秘。杜鸥外表嬉皮塌脸,但心思绝对不是外面表现的那般。

他也自己解释说:生意场上混,你若太单纯,怎么能赚得到钱?

这点冷清荷也是认同的,做生意的人一个个都老谋深算的样子,生意场上也原本就是尔虞我诈的地方。

只是,此时她觉得他似乎变得更加无法捉摸,不能看透。面对一个一点都看不透的男人,她隐约感到有些恐惧起来?但是眼下她顾不了那么许多,关键是她重新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这点比什么都重要。无论面前的道路有多艰难,她都已经准备好去迎接了。

爱情果然会让一个柔弱的女人,忽然变得坚强和无畏起来。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样坚决的勇气和强大的力量。

杜鸥又直了身子,双眸盯着冷清荷就问:你住在哪里?

冷清荷倒是没想太多,直接说:我住在应疏影家里。

当杜鸥听说冷清荷住在潜水鸟家里时,当场就显出不高兴了。冷清荷虽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地费力解释着,自己初到魔都时,是如何的困难,举目无亲,甚至连个朋友都没有,如此情况下才去求助潜水鸟,等等。

第二百五十三章 出手之间

无论她怎么解释,杜鸥面无表情地听着,一秒前还嬉皮笑脸的一张脸,忽然雨歇云收般消隐而去,瞬间变得陌生人似的冷若冰霜,冷漠的背后却喷着一股子火。

她在那边支棱着还在努力解释,杜鸥已经一把推开了她,跳下了床,开始穿衣服。冷清荷莫名其妙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这样是什么原因。

她还想解释,杜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穿衣服,去他家,把东西搬过来。

一路上,杜鸥一言不发,神色铁青,隐隐泛着怒火,让冷清荷也噤若寒蝉起来。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多言语,一路就来到了潜水鸟的社区。

杜鸥向潜水鸟伸出这一拳时,完全没有经过头脑的思量,可以说是自己都没想到,在完全无意识中就挥出了这个拳头。

这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那么恣意,那么失控,那么不理智,那么受愤怒的质控。

看着自己的拳头捶在潜水鸟的肩膀上,他在自己面前踉跄了半步,他当时也有些惊诧,好像自己也没回过神来这眼前突发的一幕。

但是事情委实太快,他已经收不住自己的怒火,更收不住自己的拳头,像只公狮子一样扑了上去。

对潜水鸟来说他也被这一拳头震惊了,倒不是因为来自肩膀上的猛地发痛的感觉撕扯着他平静的灵魂,而是面前这个样子文质彬彬的人突然爆发出这样丧失理智的行为,刹那间被懵住了,惊住了。

不过显然现实容不得他在那里思考面前的局面,而是催促着他快速加入这局面,投入到战斗当中,他立刻表现出了毫不示弱的样子。

潜水鸟从小到大基本上不与别的男孩子打架。少年时虽然也有男孩会不识趣地挑衅,不过他习惯用智慧解决麻烦,不喜欢样样事情都采用肉体的彼此撞击较量来一决高下,那不过是头脑愚蠢者的行为准则。后果显而易见,第二天起床后感觉浑身酸痛,身上多了好些淤青块。

成年后他喜欢和女孩子为伍,在他甚是多愁善感的性格上又添加了阴柔温婉的一面。他对自己每个行为的定位:有教养,温柔,理性,但不做作。

这些年,他的确奉行着这些行为准则,让他感觉整个人性都像是充满了芳草兰馨般馨香纯洁。

今天的事情,他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面对不同的人,就该采取不同的方式。你和一个屠夫去讲生命皆平等,岂不是很可笑的事?对他来说,他的屠刀就是划分生命等级最最有力的工具。

这还是他成长以来第一次和人打架,不含糊,很纯粹,很男人的一场打架。说实话,他起先一向以为自己是个不会动武的人,无论如何那样有损形象,此类行为他一向很嗤鼻。不过这拳头一旦挥出,接下去就容易得多了。两个人就在门口,冷清荷瞠目结舌的徒劳劝解下,快速雷厉地进行着。

有时候结束往往和开始一样匪夷所思。之前两个人还很凶狠地扭作一起,倏忽间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分开了,虎视眈眈盯着对方的眼睛,各自喘着气,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杜鸥用衣袖抹了抹嘴边,然后整了下衣衫,生硬地说:走!

冷清荷算是完全被刚才的场面吓傻了,听见杜鸥唤她,她还没回过神来,看了看潜水鸟,发现他的白色汗衫上有些刺眼的血迹,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杜鸥的血,更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抓伤了哪里出的血,本来没有干透的头发,这一拉扯就更乱了,几缕都散落在了额前,几乎遮住了眼睛。他顾不得去整理这些,因为也没有回过神来。

冷清荷又看了看杜鸥,他已经退到了门外,脸朝着走廊站着,他虽然整理一下衣衫,但是也没完全搞好,衬衫干脆都拉到裤子外面了,也是一副狼狈的样子。

冷清荷来不及去询问潜水鸟到底哪里出血了,也不能当着杜鸥的面去关心他,咽了咽口水,默默走过潜水鸟的身边,最后拿眼睛凝望了他一下,深深的一眼,满含着各种情绪,这辈子都不能再述说的情绪,无限幽怨。

潜水鸟根本就不愿再去面对她。她走出大门的一霎,潜水鸟一脚反踹了下门,咣当一声,应声而合。

他还真是一肚子的憋火。

为了一个本不爱的女人和一个男人打架,这算什么?想起来就觉得窝火,可算是他此生最最不值得的一件蠢事。

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发了半天的闷气,芊芊在他们打架时就一直在旁边狂吠,好几次准备扑上去,但是没有主人的命令它还是不敢擅自妄为。眼下,它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一直盯着主人看,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潜水鸟一手抓起牵引绳,低低呵斥一声:走,芊芊。

在电梯里,他发现身上有好些血迹,不免吃了一惊,低头看看自己到底哪里出血了,看了半天,没看到,照了照电梯里镜子,始觉原来是额头上被抓了道口子,血已经凝结,他用手擦了擦,感觉擦不掉,干脆就随它去了。

走出社区大门时,保安看见他这副样子,有些惊讶,关心地问他:怎么了?头上都破了?

潜水鸟甚是勉强地说:自己撞了。

保安若有所思地笑笑,说:小心点。

潜水鸟拉着芊芊顺着长街一路走,满脑子里一锅浆糊,眼前似乎全是刚才那些不愉快的画面,怎么甩都甩不掉。忽然看见街对面有个女人的身影很像蝴蝶,霍地怔住了,呆呆站在那里看了半晌,自己安慰自己说:她又不住在这里,这世上想象的人何其多哉,自己也委实可笑,可叹。

每天庄有生开车送止鸢去幼儿园,然后自己去学校,他们走后,家里就只剩下蝴蝶一个人留守。为了打发这漫长的一天,蝴蝶开始了她的工作计划。

她搬出了父亲以前留下的那个电脑,翻看里面的文档,一则处于好奇心,想看看父亲去世前到底写了些什么样的小说。二则,她也在筹划自己到底该干些什么?

第二百五十四章找寻新生活

对于蝴蝶来说,人生经历了几重阶段,恋爱,婚姻,生孩子,哺乳孩子。虽然每一个阶段不算完美,但是好歹也是磕磕碰碰勉强度过了。

说实话,一个女人一旦经历过了这些,整个人生无形中被慢慢填满了,还真的就不再渴望什么浪漫情爱了。

焦灼的情爱永远是留给那些年少痴狂,生命空虚,天真无畏,不知道什么叫做伤害,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那群人。那群人,被称作为年轻人。

因为他们年轻,所以有资本去历练一场爱情,头破血流都无所畏惧,最多喝个烂醉,仍旧会跌跌撞撞跑到冷火阑珊处,去寻找那个让他心碎的人。

因为无畏,所以执着。

如果你开始觉得畏惧,自然就不会执着。

所以,你很少会见到中年人之间发生执着的爱情。他们的离合都平静而冷酷。

蝴蝶每天的心都被家务和止鸢填满了。虽然很累,但时间却不经意间过的飞快。所谓一日三餐四季,恐怕是最最平庸而且消磨人意志的生活模式。

蝴蝶正在经历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数年。她感觉自己在衰老的过程中,虽然步伐不算快,但是进程有些不可逆转,更可怕的是,心已经明显感觉到了那微妙的变化。你开始不想折腾,不愿失去,甚至害怕改变,这就说明你已经老了。

蝴蝶每天早晨起床都感觉到那老的气息就像清晨的晨雾一样环绕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恐惧地联想到《百年孤独》里的片段,一个女孩不断编织她的裹尸布。她如今编织的生活难道不正是她自己的裹尸布,她在里面慢慢消耗掉剩余下来的那点年轻。

她有些不敢近距离照镜子,害怕看见那些原本还是隐藏的蛛丝马迹,*裸顿显在每个部位。好像被扭曲的画面,一点点被扭曲拉伸,那张脸,莫名其妙就开始觉得好笑,丑陋。相信观察这张脸的那个人,实在是一点都笑不出来,简直就是欲哭无泪。

很多女人,直接选择麻痹。

波澜不惊的生活不会成为女人美丽的保鲜剂。有时候甚至会腐化你的生命力。

在止鸢过了五岁生日的那天开始,蝴蝶决定自己不能再为止鸢而活了。也就是说,她的生命里不会只有止鸢,她给了他生命,但不能给他自己的全部世界和所有生命。她的世界还是她自己并不会因为止鸢而改变之前的运行轨迹。

还有自己那些曾经热忱,但无故蹉跎的理想。

也就是说,她奉献了五年的时间给他,眼下,她决定不给了,因为,在蝴蝶看来,止鸢已经是个男人了。

五岁的男孩,已经长大了。这五年中,蝴蝶让他学会了自己吃饭,自己上厕所,自己简单照顾自己的生活,自己整理玩具,自己学会认错,自己知道自己在这个家中属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自己知道该要承担的责任……她甚至和他说话的口吻,都从来不像是和一个孩子,倒像是和一个男人在说。

一边的庄有生总有些看不过去,会说:无极,你也别对他太严厉了,他不过是个孩子,你看他才多大岁数?别样样都要他自己承担。

蝴蝶不以为然,对于任何事情,蝴蝶都会尊重庄有生的意见,唯独在止鸢的教养这事上,蝴蝶很是独断专行,她谁都不听,无论是庄有生还是高若涵。因为,他们都不能理解蝴蝶心中的感觉,这五年的时光,已经消磨了她太多。

面对人生道路这事上,蝴蝶决定要重新规划自己,若是沉沦,就会永远沉沦下去。

蝴蝶喜欢早餐后,家里空无一人,归于宁静时,在临着窗户的餐桌上打开父亲的电脑,开始她一天的工作。她先给自己烧上一壶水,泡好一杯咖啡,然后安静的坐下,在咖啡还是滚烫时,她已经着手写作了。

整理了父亲的所有文档,并且仔细归类,她快速看完了父亲写下的那篇小说,算是自传,可惜没有写完,甚至就写了开头那点。蝴蝶决心帮父亲续写下去。

这个世界上,若说最了解父亲的,除了父亲他自己外,可能就算是她了。甚至某种程度她比父亲他自己还了解他更多一些。作为一个观察者,她默默观察了父亲的一生,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一个教授,一个公民,他努力走完一生,不完美,但也没什么遗憾。但人生的很多故事并非惊涛骇浪的某个瞬间,而是归融到细枝末节的繁琐日常中。

平凡而冗长的生活,才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

蝴蝶开始了人生意义上的写作生涯。期初只是想这样写写,后来还是高若涵的一个建议提醒了她:既然写了,不如到网上去发表。

蝴蝶一想:是啊,写了就是要给人看的,不如去网上发发,无论如何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约束,约束自己每天要自制,不能无所事事,没事就昏昏欲睡的,而且总是睡也睡不醒的样子。

起先,蝴蝶每天安排自己上午工作写作,下午干点家务或者休息下,毕竟五年来她都没有工作过,人懒散惯了,一旦要重新进入一个极其严格作息的工作日程,委实有些不习惯易。

往往,面对电脑,若是进入思绪枯竭时,就容易感觉疲累,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地打,总想着歪到床上去补一觉,或者干脆什么事都不干。

好在蝴蝶还是自制力很强的女人,这种不适应一点点克服着。一旦适应后,发觉一个上午时间过得飞快,打字间就倏忽到了中午,胡乱吃了点午餐,休息时到鱼池边上看会儿鱼,后来下午也安排进来。一般一直写到下午三点,这时她知道,止鸢要回来了,所以她必须停下手上的所有事情,等待他们父子回家。

然后钟点工阿姨来了,开始准备一天的晚饭。晚饭前的那段时间,是止鸢和庄有生在画室里画画的时间,蝴蝶就一直在厨房忙碌。蝴蝶其实不做饭,但是作为庄有生的妻子,她努力要做好自己的角色。

第二百五十五章她是属于他们的

看着蝴蝶忽然给自己找了份既没有单位,也没有任何收入的名义上的工作时,庄有生态度比较隐晦。

他也希望蝴蝶能自己找点事情,不要在家呆着太闲,因为很多时候他回到家就会看见一个神情恍惚迷离的女人,看着自己那种笑容竟然会显得说不出的苍白,好像完全没有了灵魂。那一阵子他也为此甚为惊讶。

自从蝴蝶开始在网上发小说后,她像是重新焕发了,每天对自己话也多了些,不至于总是痴痴一笑,然后幽灵般飘走,故意躲着自己。

总之,整个人活泼了许多,看到这一点庄有生也很欣慰。有一阵子他的确感觉蝴蝶变得有些可怕,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原因,总之整个人看起来恍惚迷离,不对劲。他倒是很鼓励她出去走走,别总是这样闷在家里,好端端的一个人,闷都活活闷坏了。但是她哪里都不愿去,她变得有些害怕见人,把自己孤立了起来。

其实没有任何人囚禁她,蝴蝶自己把自己囚禁了起来。建了一个无形的岛屿,自己一个人带着止鸢与世隔绝。

并非没有季风,也并非真的荒芜,只是她都不愿站到海边去看一看,其实远方的世界距离她并不远。她只是自己不愿迈出这一步。

庄有生一直劝说她和朋友们联系一下,没必要因为养个孩子,就这般寂寞了。但是她不愿。虽然什么原因都不说,但是那种空洞的眼神,庄有生大致也猜得出她的内心世界。

她本是个极其好强的女人,如今却变得极其自卑。不工作,没收入,带着孩子,家庭主妇……这一切都成了她心头的某个压力点,灼伤着她的自尊。

庄有生虽然不理解,但是看得甚是清晰。他也不说,说了她更反感。

这点让庄有生也很无奈。两个人的婚姻就好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遮遮掩掩,好在庄有生整个人本来也比较趋于孤独。只是两个人的世界,无需多一双无聊的眼睛,或者多一张闲嗑的嘴巴。

偶然庄有生也有些应酬和交际,会询问蝴蝶愿不愿跟着一起去,但每每蝴蝶都拒绝了。庄有生只好独自前往。在外面他也很少提起家里的事情,有次林漠田问起了他们的事,庄有生寥寥说了几句,她在家带着孩子。

关于庄有生和蝴蝶的婚事,林漠田还是偶然从旁人的嘴里听说。说实话,林漠田那种惊讶是不言而喻的。

因为蝴蝶自从杂志社关门大吉后就失去了联系,他主动联系过她,但是都石沉大海。渐渐林漠田就放弃了,像他这种有身份和地位的男人,自然不会挂心太久在一个女人身上。

你若执意拒绝,我便离去。

但是林漠田心里的疑问迟迟不能消除,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庄有生怎么会和蝴蝶去走到一起?而且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庄有生居然比自己更有一手,得到了这个女人。

不过自从知道庄有生和蝴蝶的婚事后,林漠田和庄有生的世界至此变得干干净净,再无瓜葛。在这个书画圈子里,两个人都会刻意回避,保持着文人特有的那种君子之交淡若水的风格。

如果网上写小说能成为你的新的快乐点,一个良性的兴趣爱好,庄有生无疑是支持的。

你爱写就写吧,反正这个家也不图你什么。

但是问题的关键又在这里,本来他以为蝴蝶兴许写一阵子,慢慢就会开始懈怠,毕竟一个女人嘛,他知道写作和画画一样,需要的不是一时的热情,而是长久的坚持,到后来,无所谓什么才华不才华,纯粹就是考验一个人的坚韧意志。

他并不认为蝴蝶具备这方面的意志。这和她以前给杂志社写个一两篇文稿完全不是一回事。你一旦要成为一个职业选手,其中的艰苦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他以为蝴蝶写了阵子后,说不定就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兴许,到后来就是一天打鱼,四天晒网。他以为蝴蝶只是兴趣。

他的内心的另一个阴暗点就在于此,他只是希望她把写作当做一个兴趣爱好,滋润一下生活,不要那么拼命,更不要当做一份事业来做,因为那会完全不一样。最好是写写玩玩,偶尔写写,不要投入太多的精力和时间,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所有时间都是属于他们的。

但是事实有些出乎他意料。

蝴蝶表现出了超强的坚持性,因为即使网上并没人看,甚至连个粉丝都没有,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天在写,每天在更新。

而且每天花的时间越来越多,几乎整个白天都在投入这无谓,无果,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辛苦和乏味的工作。

他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定力和信念,反正她就像个苦行者一样,秉持着修行的写作态度。庄有生知道,一旦进入这个模式,就会开启一个更为长远的路程,有时候人一旦适应了苦修的境界,就会变成某种习惯,换言之,整个人都会变得脱胎换骨一样。

他心里害怕的就是这点。

他想和一个喜欢的女人生活,而非找个苦逼的艺术者。两个疯狂艺术家的生活会进入一个什么样的癫狂模式?他几乎都不敢去想。

他有点琢磨不清,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越来越让他匪夷所思。要说如今的生活,应该也算是衣食无忧,他能够提供她很富足的生活,安逸而舒心,一切都不用她操心,只要管好止鸢就可以了。

大多数女人应该感到满足了。

他给了她足够的稳定,还有温情和耐心,虽然他们并不完全生活在一起,但是表面上看和大多数夫妻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们之间更加知道彼此尊重和谦让些。

偶尔他们会在外面吃顿饭;也会每晚携着止鸢在月光下散步;他们会在一起聊聊天;也会在大片上映的时候一起去看电影。

第二百五十六章 彼此牵绊

有时候蝴蝶也会在他画室里看会他画画,每次都是他画着画着,转过头就发现蝴蝶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往往还捏着一个空的酒杯……他觉得自己做的从来没有这样好过,相信大多数丈夫都没有这样好。

他每年都记得三个重要的日子,结婚的日子,止鸢出生的日子,还有就是蝴蝶的生日。不论什么样的礼物,总归会带一份回来。

止鸢今年五岁生日那天,他们一家人是在一家很漂亮的饭店吃的饭,还邀请了高若涵一家,六个人,特意给止鸢订了个巨大的蛋糕,那个蛋糕他们六个人都吃不完,带回来好多都送给了在他们家做钟点工的阿姨。

面对这一切,蝴蝶也只是淡淡一笑,流云散去。

庄有生从来不会主动去问蝴蝶最近小说写的怎么样了,就好像蝴蝶也从来不会问他,最近的画拍卖情况怎么样。

这成为他们两个人之间唯一从不交流的事情。

蝴蝶知道庄有生的画很畅销,或者说,价格一直在一路飙涨。因为如今整个社会风气就是寻找各种投资。

要说有钱人实在是太多,虽然社会阶层两极分化严重,但不可置疑的一个现象就是有钱人真的越来越多。钱总得找个存放并且升值的渠道,总不见得去放在银行里白白发霉,或者白白让银行谋取利用价值。银行从来不会把钱搁在那里等着被蛀掉或者无端去偿付利息。所有的利息都是储存者自己支付的。说实话,银行背后干的那些投机倒把的事情,还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圈子里的人稔熟于此道,大家彼此一笑而过。

所以机智的有钱人就会充分利用自己的资产,实现利滚利,滚雪球一样滚起来。财富的积累就是一句话: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深谙于此,你离成为有钱就不远了。钱财也从来不是靠省吃俭用积累下来的,生财有道,得道多助,助你发财,哈哈,你明白了吗?

各种投资中,毫无疑问书画一向是最受欢迎和趋之若鹜的。所谓盛世收藏。有钱人如今一扫收藏界各种名人字画,眼光从古代久远,到时下新锐。既是新锐又有一些沉淀,自然更受吹捧和瞩目。

况且,一幅画的诞生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今人生浮华,人心浮躁,你若一笔一笔在画着,脑子里却想着在是一笔一笔的钞票,自然出不了什么好东西。

有钱人绝对不是傻子。他们能成为有钱就说明了这一点。

庄有生自己知道,如今他的产量也有些停滞。一幅画好歹也要画上个一年或者数年。倒不是自己懈怠,而是精力有所分散。况且他主要精力在画蝴蝶的系列。至于别的画,这几年都没画成一幅,外界流出少了,以前的旧画就成了香饽饽。

一年中倒是有几次拍卖行的老板主动上门来问他要画。蝴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打发他们的。

与之相反的,蝴蝶的小说在网上几乎无人问津。

所以庄有生不提,也是怕伤了她的自尊心。

有时候蝴蝶会在晚饭时突然说:有生,今天我有粉丝了。

庄有生为了不打击她的积极性,通常略略笑一笑,以示鼓励说:唔,好啊,真的吗。

蝴蝶会像个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地在那里说了又说。就像个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忽然发现自己找到了世外桃源一样。不过这种快乐不会持久,很快又重新陷入了绝境之中。蝴蝶若是连着几天不提及小说,就说明她网上的没有新的突破。

这个时候,三个人沉默中吃饭,然后止鸢开始在饭桌上叽里呱啦说着他幼儿园的事,打破沉默的僵局,让整个饭局变得不那么拘谨。三个人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止鸢今天吃了些什么,睡觉中哪个小孩不好好睡了,下午游戏又玩了些什么,等等诸如此类的。

生活总是不以人意志为改变地进行着,不紧不慢。

转眼过了酷暑,到了十月,高若涵打电话找蝴蝶,说一起去花坞蘋汀住上几天度假。蝴蝶本不想去,但是高若涵又紧接着一个电话打给了庄有生,庄有生倒是觉得蝴蝶应该出去走走,他自己本就寻思着找个地方逛逛,散散心,这整日面对学生和家庭的生活着实憋屈。况且,花坞蘋汀一直听蝴蝶提起,自己却未曾去过一次,心下懵动,那天晚饭后,两个人在社区的散步时,庄有生就提起了这事。

蝴蝶一听就知道是高若涵在当中捣鬼。高若涵如今算是越来越有本事了。这些年来被毕宇辰宠得越发的任性妄为了起来。

不过,她也是蝴蝶生活中唯一无法割舍,且联系密切的人,这些年也只有高若涵一直关心着蝴蝶的生活。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们之间的关系神奇地在一点点拉近,走过了那些年,经历了很多事情后,她们不但是继母女的关系,也是亲密的朋友,挚友,这个世界上唯一有关联的彼此。因为除去对方,她们都是孤独的个体。

她们都没有太多的亲戚朋友,她们都是知性女性,她们都比较清贵高冷,而内心都比较孤傲。

不过如今步入老年后的高若涵一反常态地显出了某种少女味道,对什么都好奇,特别渴望刺激的生活,一句话,就是闲不住。

她不能一个人呆在家里,那样她会疯的。若是毕宇辰要忙着办案,她就会跑到蝴蝶这里来,说是帮蝴蝶看孩子,其实就是拉着蝴蝶出去玩。她手机专门留心各种好吃和好玩的地方,若是发现一处,就满心欢喜地拖着蝴蝶一起去。

每次来,一进门总是先抱怨路上怎么怎么样地堵车,让她抓狂,然后抱怨天气太热,或者太冷,或者太闷,总而言之,先马不停蹄地抱怨,一长串的话,语速又快又急,狂风骤雨般让蝴蝶听得一头雾水,或者一愣一愣。然后还来不急坐下来喝口蝴蝶为她沏的茶,就开始计划着一天的安排。

第二百五十七章高若涵的自我放飞

若是蝴蝶说不愿出去,想呆在家里,她就会赌气甚至生气,噘着嘴,像个孩子一样睁圆了眼睛,看着蝴蝶说:呆在家里有什么意思?看,外面天气那么好,当然应该出去走走,逛逛,吃点,对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很不错,真的很不错,我们一起去看看。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叫你陪我一起去的。本来啊,我想让老毕陪我,他不,这阵子正忙着案子,没空嘛。

每每这个时候,先前她进门抱怨的所有问题都不存在了,天热可以晒太阳补钙,天冷就不会太热,正好适合外出。太闷的话,她一定会说,呆在家不是更闷?出去了就不闷了。

蝴蝶也是苦笑,对于高若涵她还真是完全没有办法。

而且高若涵如今每次出现在蝴蝶面前都会穿着一身奇奇怪怪的衣服,古不古,洋不洋,像是从时空机里跑错地方的人。本来高若涵的衣着品味就和常人不一般,如今她自我往这条路上发展地更离谱了。完全由着性子趣味。时下一句话:完全放飞了自我。

蝴蝶和她走在一起,就会引来很多人奇怪的目光。蝴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高若涵头抬得高高的,胸挺得直直的,一副我行我素,目空一切的派头。

蝴蝶看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晓得她这些稀奇古怪的衣服都是从哪里淘来的。更加不理解的就是毕宇辰居然就能如此容忍身边一个女人日益变得神经质,不可理喻。

她在家家务从来不干,不做饭也不打扫卫生,当然这些统统交给了保姆。这个良好的习惯倒是在父亲在世时就已经养成了。如今在他们家,什么都可缺,唯独不能缺一个保姆。

每天的生活除了学校上课,网上和粉丝疯狂的互动,就是跑各地去诗歌交流活动,然后就琢磨着各处去吃去嗨。

问题是,讲课她也漫不经心,到如今,还只是个副教授,正教授迟迟不评,倒不是不够资格,她压根就不想去评。

毕宇辰如今位高权重,是个大忙人,根本也无暇顾及高若涵到底要不要去评这个正职。家里房子有好几套,钱基本上也用不掉,两个人又没有孩子要负担,这日子不这么过还真是想不出该怎么过了。

对于蝴蝶对自己异趣的服装,高若涵自己倒是很大方地说:外国,每次出国我就喜欢那些当地的集贸市场,买当地的传统服装了。很便宜,真的很便宜。又好看,你看,怎么样?本来我还想给你弄一套来——

蝴蝶讪笑说:别,高阿姨,你自己请嘞!我不穿这样的衣服,我喜欢简单的。你看,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就很好。还有,你结婚时送给我伊斯坦布尔的衣服到今天一次都没穿过,供在那里。

高若涵狡黠地笑了笑说:本来想等你结婚时怂恿你穿下,没想你都不搞仪式,悄默声把婚结了。

蝴蝶说:我才不做跳梁小丑。

高若涵就叹了口气说:其实那衣服真的很华丽,你人又好看,身材颀长高挑,穿起来一定迷人。可惜了,这衣服,白白放着。

蝴蝶就表示想把衣服送还给她,她吐了吐舌头说:高阿姨若有你一半容貌和资质,也不用到处找这些衣服了。

这些年高若涵每年很多时间都在国外跑,名义上是和一个诗歌团体,以诗歌交流的名义接受各国的邀请活动,实则,她就借此机会到处溜达,到一处玩一处,这些年去过了地中海,欧洲,中东,南美,打开地图她的足迹遍布很多很多国家。

若是连着数月不来烦蝴蝶,就说明高若涵不在国内,也唯有这段时间,蝴蝶又可以重新禁闭到自己垒筑起来的城堡里。

花坞蘋汀,蝴蝶的确好几年都没去了。

记得上次去那里,还是在止鸢未有之前,那时,她和潜水鸟一起生活,畅想着以后。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未曾想,自己其实和潜水鸟并没有以后。

想到花坞蘋汀,不知为何,蝴蝶莫名感动有些伤感。所以她,并不想去。但是这次是庄有生想去。蝴蝶不免迟疑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高若涵,她性子很倔,说什么就是什么,毕宇辰天生又是个好脾性的男人,是当年的初恋,阴差阳错耽误了,两个人兜了人生一大圈,才又好不容易在魔都重逢。所以对毕宇辰来说,无论她是什么样的女人,怎么古怪和懒惰,都是他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

他这样爱高若涵并非完全没理由,因为高若涵也是个从来不掩藏自己爱的人,她心里眼里,如今就只有毕宇辰一个人。这点,毕宇辰最最深知。

所以只要得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蝴蝶却是完全另外一个情形。

虽然庄有生对自己的感情是真实的,心里也许也有爱的痕迹,但是他们之间总还是隔着层什么。他们彼此的好,不是爱,在蝴蝶看来,那是敬。

古人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其实,这是最最冰冷的一种夫妻关系。

蝴蝶知道,他们之所以是这样,那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性。彼此身体没有交给过,彼此间就存在的某种神奇的敬畏。

但,若不是这样,那么这对夫妻就真的有心的距离了。

就好像,潜水鸟很容易生蝴蝶的气,很多情况下会像个孩子一样怄气,闹情绪。但庄有生却从来不生气。并非他完全没有脾气,只是他不觉得这是需要他生气的原因。又或者,他从来没把自己放在那一个层面去更深的介入。若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你自然不会生气。

所以,庄有生一旦提出的要求,蝴蝶觉得自己需要认真思考下,不能随便驳了他的面子。

很快,她就答应,十月两家人家一起去花坞蘋汀,高若涵一辆车,他们一辆车。

在花坞蘋汀的度假可谓舒心惬意,每日不过是游山逛水,散漫情怀,品尝野味,享足口欲。唯独有件事让蝴蝶突然心生不安。

第二百五十八章不期之客

那还是高若涵饭后偶然提及,说是有个人自称是蝴蝶小时候的同学,那天恰好在法院遇上,向她要了蝴蝶的联系方法。

蝴蝶一惊,就问是谁?

高若涵说:其实这个女孩我也依稀记得,小时候到家里来玩过,叫廖英晨。她那天看见我,还主动叫我高阿姨,我当时倒是一时没认出来,女大十八变,变化还真是大。不过细看,嗯,小时候的眉目还是在的。长大果真变漂亮了。

蝴蝶顿时愣住了,想了半天就说:她问你要我的联系方法?

高若涵说:是啊,她说许久没联系你了,想和你联系联系,我想,是啊,难为人家还想着你,所以就把你的联系方法给了她。

蝴蝶心里就是一闷,面上不便发作,细问:你怎么会遇上她的?

高若涵酒后有点恣意,说:我也是奇怪,她怎么会在法院,不知道去办什么案件。那天老毕正好汽车送去检修了,所以我就下午去接他,本来都准备走的,忽然说落下了份文件在办公室里,又回去拿了,就这时,廖英晨不知道哪里忽然冒了出来,远远叫我。

蝴蝶还闷在那里,问道:你和她说了些什么?

高若涵想了想说:其实也没说什么,小时候她来过家里玩,但是我也不是很认识她。她只是询问你的联系方法。

蝴蝶紧接着说:所以你就给了?

高若涵瞪大了眼睛,说:是啊,就给了,怎么了?不过都过了那么多年,她居然还能一眼认出我,还真是不容易,无极,是不是高阿姨变化还不是很大?

她美滋滋地看着蝴蝶,满眼渴望得到蝴蝶几句正面的评价,但蝴蝶眼下可没有心情恭维她“日不落”的容颜。

她觉得廖英晨莫名其妙要了自己的联系方法,到底想干什么?本来自己已经从她的世界中消失,消失得甚是彻底,干净,无影无踪,因为以前的联系方法全部作废了,她也从心底里不想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瓜葛。

可是,忽然间割裂的联系又死灰复燃起来,蝴蝶委实感觉心里陡然又是闷,又是憋。

她不便和高若涵详细解释自己和廖英晨之间的那些过节,毕竟都是些不愉快的往事,而且其中发生的那些事情,蝴蝶不愿意再次面对。那些事情,让她对自己产生一种肮脏的情绪。

蝴蝶站了起来,说是去洗手间。

高若涵恍若未觉,依旧酣畅地喝着酒。庄有生在一边已经察觉蝴蝶颜色变了变,神情从轻松一下子变得凝重。但是他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

洗手间出来后,蝴蝶没有马上回席,而是径直走到外面,在十月的夜色中,沉默了良久。 庄有生见蝴蝶迟迟不回席,就出来寻她,看见她在门口站着,就问:怎么了?

蝴蝶回首望了眼他,淡淡说:没事,进去吧。

之后的几天,蝴蝶就变得心事沉沉起来。她只是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那个女人。但是她的这个愿望显然不会实现,因为就在他们回到魔都开始工作日的不久,廖英晨就神奇地出现在了蝴蝶的家门口。

有些人你越是想躲,就越是躲不开。

对于蝴蝶来说,廖英晨就是这样的人。兜兜转转了那么多年,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忘记这个人,把她彻底从自己的世界中删除了,但她会在某一天,通过某个关系,忽然又重新找寻到了你,然后重新又出现在你面前。

无论你怎么厌烦她,她就是这样不可想象地出现了。

蝴蝶那天开门看见她就这样站在自己的家门口时,不光愣,更是震惊,她都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所有的情绪纠结在一处,化为一片沉默。

廖英晨用一种极其温柔,并且满含愧疚的眼神望着蝴蝶,没有一丝锋芒,一点凌厉,甚至还有点低三下四的恳求意思。对于这种眼神,蝴蝶依稀有些记忆:读书时,每当她遇上不能解决的难题,就会这样来请求蝴蝶帮助。

一个人无论你活到几岁,少年时候的那些习惯性表情,可谓是至老不变。

蝴蝶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今天是来找我有事?

蝴蝶出于修养,并没有厉声呵骂她走,而是就这样冷淡地,不带分毫表情地看着她,心里打定主意:还真要刮目相看,真不是凡人,脸皮果然厚实的紧,今天还找上门来了,看你准备说些什么?

当时高若涵说到此事时,蝴蝶心里就莫名其妙多了桩心事,她隐约觉得廖英晨不会无缘无故主动搭理高若涵,更不会主动示好,若非事出有因也不会忽然询问要自己的联系方法。她也是个有脾性的女子,经过了那些苟且之事,谁都会主动保持距离。自己没找她犯难已经是胸怀宽广了,她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只是,是什么事情让她这样自甘受辱,不惜颜面。

廖英晨看起来有些风尘之色,虽然容资不逊,但是毕竟不再是风华绝代的年华,那种黯然褪色的痕迹越发明显起来。无论你如何遮掩,脂粉如何粉饰,显然都是徒劳,眉眼唇角都在出卖着你这些年青春已快耗尽。

女人,伤就伤在一个老字。

而,情伤,是最最锋利的一把刀。

蝴蝶一望,心里有些了然,不过她倒是很想听听她自己怎么说。

廖英晨在面对蝴蝶这样冷厉嘲弄的注视之下,并没有显得拘束退缩,而是稳稳妥妥,四平八稳,若非拥有一颗强大而无畏的心,是不会这般安如磐石。看来这些年的历练,算是把一个娇脆的女人硬生生磨成了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器。

她稳稳一笑,那种温柔的眼神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一下子收去了蝴蝶所有疾风骤雨般射出的锋芒,瞬间遁化为虚无。

这种无所不至的包容情怀,似乎能吞没一切愤怨,隐怒,仇恨,倒是让蝴蝶生生一惊。

说实话,自己绝对没有这番涵养,完全达不到这样的境界,更不会如此不受感染而不动摇心神。

第二百五十九章 那房子

只听她说到:无极,我知道你恨我,其实我也恨自己,今天来我并不指望你能原谅我,只是若是还能看在当年我们同窗的情分上,听我说两句话?你看,你我都是四十岁的人了,年少时的伙伴我也只剩下你一个还有联系,其余的都消散在人海中。虽然我们之间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你毕竟还是我唯一的朋友,也许这个词我堪当不起,但是我是这样看你的。我知道你有很多心结,我今天来就是诚心想消除这些心结的。只是,希望你看在过往的情分上,给我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

秋风中飘来远处雏菊的清香,幽幽淡淡。昨晚似乎下过场稠雨,早晨窗台上鱼池边都有湿漉漉的水渍。还有软体动物爬行过遗留的痕迹。早晨阳光洒下来后,所有与秋雨有关的一切生命迹象渐渐消失。

此时,阳光已经很烈。这样的烈日下,只要呆上一小会,你就会微微出汗。

蝴蝶很想快速打发了她,说几句让自己痛快的话,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羞愧痛苦地离去,然后退回到凉爽的房间里,喝着咖啡,写上一个小时的小说,然后在房间宽敞处,来回走走,想想余下的构思,这样有条不紊地度过一个上午的时光。

午饭后,她可以在鱼池边上看会儿鱼,或者干脆在门廊下的藤椅上小憩片刻,然后继续自己的写作。三点过后,庄有生和止鸢就会回来。

到时候,可以听见熟悉的汽车声,然后她在通往车库的通道上,看见止鸢小兔子般地跑过来,一头扑到自己的怀里,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自己的胸膛,那种感觉异样而酥麻。

自己则嗅着他一天下来略带臭臭且混合着乳香的奇怪气味,多么熟悉而温情。紧接着,是庄有生缓慢的步伐,高大健硕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帘里,熟悉而陌生,但催生着自己对他的某种依恋情怀。他们只是眼神交接一下,并没有过多的语言。通常就是这样。

庄有生习惯性把一串钥匙往通道墙壁上的储物挂钩上一挂,然后回他自己的房间去换身居家衣服,不过一会儿就会传来他在画室的呼唤,呼唤止鸢去画画。而蝴蝶就进入厨房,和那个准时前来上班的阿姨一同准备晚餐。

其实,每当这个时候,蝴蝶很希望庄有生能上前来拥抱她一下。这种渴望的念头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的,如今每天这个时刻,会在她心头闪现。不过她只能默默压着。

她有时候甚至会冲动地想,如果自己主动去拥抱一下他,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这想法让她心神荡漾。

不过眼下蝴蝶的确是怀着一种奇怪的心态,耐心听完廖英晨说的这一番开场白。而且,显然,今天以往的生活节奏注定要打破。

蝴蝶在院子里,和廖英晨面对面坐下。

阳光散漫地落在一米外的石板地上。

整栋房子来说,这里是庄有生最喜欢的地方。整个庭院营造出一种中式古典风格,一侧花径挖地建了个鱼池,假山流水,终日叮咚;另一边则是蓊蓊郁郁的各种花木,有的采用陶罐,随意安放,并不讲求整齐,有的直接种在泥地里,落英藤蔓,交错纵横,说不上名字,但是四季都有开花,倒不显得寂寥。

前几年庄有生不知哪里来了兴致,种了些蔬菜瓜果,南瓜丝瓜黄瓜,满地满墙的藤蔓,密密丛丛。

蝴蝶说,有些乱。简直把路都挡了,而且杂草也多,不好整理,容易长虫。

庄有生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买来一车子的建筑材料,自己动手搭建了一个甚是漂亮简洁的凉棚。搭建的过程中,蝴蝶倒也没闲着,要在一边不断帮忙,递这递那。这方面蝴蝶还算是个机智聪慧的女人,开始对很多工具有些不明白,后来基本上只要庄有生一个眼神,就知道该递哪个工具给他了。

两个人花费了不少功夫和汗水,搭建完毕后,蝴蝶看了啧啧称好。对于庄有生的这动手能力,蝴蝶还真是佩服。无论是弄什么,堪堪,都能弄出个艺术趣味出来。

对于蝴蝶这种连鱼都养不活的人来说,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在一个深秋全部修剪了藤蔓,去年开始这些藤竟然顺着主人的心意,甚是有节制地生长着,朝着天空的方向,不断向高空索求生命空间,一个夏天的时间,就爬满了整个凉棚。凉棚下的青石地面,绿荫斑驳,很是凉爽。

庄有生只要得闲,就不断修剪整理,今年一个夏天这些藤蔓长得煞有情调,两米来高的凉棚上,纠缠着瓜果紫藤葡萄,果实自然垂掉下来。庄有生就在下面又安置了一套石桌石凳,仲夏夜时分,可以坐在下面喝茶赏月。

不过眼下烈日正盛,蝴蝶还是准备坐在廊下避避日头比较好。

顺着不长但也甚是弯弯曲曲的花径可达房屋,花径从大门开始就分为三条,一条绕过鱼池,一条穿越凉棚,然后在门厅处汇集。

直接拾阶而上就是门厅,地上铺设的是暗色调的防水防潮的木地板。落到的玻璃移门,草色入帘青,屋里屋外,浑然一体,绿意盎然,很有情致。

整个客厅中空挑高,置身其间有种空旷的感觉,没什么过多的家具,只是在一边靠着花园移门处安置着一套沙发,既可以看电视,也可以歪着晒太阳,但是庄有生不常看电视。

若是天气寒冷时就和蝴蝶坐在沙发上喝茶闲聊些许。

花园里花卉甚多,但是一进入房间就没有一盆植物,屋里的绿色基本都从院子里借来。

一面通往敞开的厨房,厨房临着花园。一面通向书房和一楼卧室,中间一道扶梯沿着墙壁可以上二楼,二楼有房间数间,除了蝴蝶和止鸢的卧室外,其余基本空置。庄有生就用来安放那些画好的画,还有些庄有生毕生收藏的物品。

第二百六十章一泣一诉

因为里面物品贵重,这些房间很少出入,虽然蝴蝶是这家的女主人,但是房间的钥匙只在庄有生手里。

楼梯下有个隐蔽的储物间和一个小型的酒窖,储物间里面全是庄有生干活用的工具和一些杂物。终年阴暗的酒窖里是庄有生四处购置来的酒。不过外面一点都看不出,因为雕花的木架上摆放着画轴画纸和一些绘画书籍之类的东西,要移开木架这道门才能进入。

一道后门通向一个半沉降的花园,花园比前院小很多,鹅软石和大理石交错铺设的地面,疏落种了些竹子和芭蕉,一侧小门的甬道可以走到车库。

从进门的这一刻开始,廖英晨就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这整栋房子。

她一边走,一边暗暗讶异,她完全没有想到,蝴蝶住着这样漂亮一栋房子,过着这样舒适的一种生活。她内心的不平可想而知。

再看看蝴蝶,脸上一点都没有岁月的痕迹,显然保养很好,身材略略有些发福,眉梢飘浮着缕幽怨,不过她一贯都是这样,即使展颜也觉哀伤,但是风情不逊,仪容卓然,穿着身甚显体态的居家服装,盈盈然走在前面,居然有种华光四射的魅力。

显然如今的蝴蝶,生活安逸,婚姻幸福。那天她曾听高若涵提及,蝴蝶嫁给了一名画家,叫什么庄有生。自己也曾网络上查询了,是个归国的旅美画家,虽然结过一次婚,但家世身份都很是了得。她就纳闷,蝴蝶怎么如此好运能结识到这样的金龟婿?她不过是个不名一文的小记者,如今却因此一跃上位。

廖英晨虽然今天在来之前经过一番精心的修饰打扮,她不希望蝴蝶看出这些年她过的有多不易,有多伤情,但是此刻与蝴蝶一并而立,无形中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堪。

一样是女人,为什么现实就如此的不公?

这一腔酸楚徒然而升,顷刻间溢满整个胸膛……

蝴蝶委身在一把靠背椅上坐下,既然接下来可能要听上一番长篇弹词,她就尽量让自己坐的舒服些。

看着桌子对面的廖英晨。一缕阳光射到她的半张脸上,峭瘦明亮,透过清澈的瞳孔,可以看见一个怎样复杂而深邃的女人心。

出于礼节,蝴蝶沏了壶柠檬红茶放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对面对一盏玻璃的小茶杯。蝴蝶一般喝啥都不放糖,所以糖就省却了。

蝴蝶假虽假,但是再假也是要挤出点笑容来的。不过这笑容又淡又薄,委实经不起推敲,很快就让人察觉不到了,隐到一层苍冷的表情背后。

廖英晨扫了一眼,她不在乎这些。她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她那入狱的男友墨林。他如今因为涉嫌贩毒被捕正面临着审判。而办理这个案件的法官恰好是毕宇辰。

自从她通过层层关系打听到审理这个案件的法官是毕宇辰后,就一直往法院跑,希望能够和他见上一面,希望他知道,自己男友是被冤枉的,不是毒贩,是被人陷害的。但是一直没有实现。

毕宇辰是个严厉刻板,办事认真严谨的人,任何案件的审理都依循法律章程,依法办事,一点都没法通融,甚至连面都见不着。她觉得关键就是搭不到一点关系,为此她甚是焦头烂额。

但是墨林在里面每次都用一种绝望又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既渴望自己能在这个关键危难的时候拯救他,又对她感到无望和怨恨。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害他,拖累他。若是他们当年本不相识,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他甚至发狂地冲着她大声辱骂嘶吼,说,你有什么用?你根本就没有用。

廖英晨满心满眼都是无奈的泪,自己怎么了?不过是因为自己爱他而已。爱难道就是种拖累?爱就是种害?

但是每每想到墨林在监狱里一副萎靡不振,万念俱灰的绝望样子,又觉得无比心痛,她想:无论怎么样,哪怕是倾家荡产,哪怕是没有了一切,都要救出他来。

当她知道原来毕宇辰就是高若涵的丈夫,她忽然感觉眼前出现了一道光明。因为她想到了蝴蝶,不管怎样,这就是救命稻草。

有没有用是一回事,你去不去努力就是另外一回事。

她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去求一求蝴蝶,她怎么刁难自己都无所谓,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都去闯一闯,何况不过是让蝴蝶羞辱一下自己,命都可以不要,何况颜面?

只要蝴蝶能帮忙给她通条路,哪怕能让她和毕宇辰说上几句话,给墨林说上几句话,无论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更何况,墨林已经表态了,如果这次能让他重见天日,他就答应和自己结婚。她等这一天等了都快十年了,他们分分合合,离了又聚,这酸楚和难舍,这世间还有谁能体会明了?

今天她就是为此而来。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了片刻。

蝴蝶看了看已经泡好的红茶,就伸手给她倒满了一杯。淡淡说:廖英晨,虽然我们的确有过不愉快,但是你既然说看在儿时的情分上,我也就冲着这份浅薄的情分,听你说说此来的目的。

当茶喝掉半壶,蝴蝶重新起来添水时,她脑子有些糊涂,因为这半壶茶的功夫她几乎都在听廖英晨的自述,自述她家境的变故,人生的坎坷。断断续续,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从纷繁啰嗦的陈述中,蝴蝶还是理明白了大致内容:

她父亲因为玉器生意最终破了产,为了抵还巨额的债务,还把原先居住的一套大房子卖了,重新换购了一套小房子,只有一室户。两个老人这样憋屈地居住。妈妈前几年因为脑梗,生活都不能自理,如今全靠爸爸每日照顾。她还算工作稳定,这已经是这个不幸家庭中的万幸了,所以她也很在意自己的这份工作,一直可谓是兢兢业业,勉强维持着如今这个风烛残年的家。她原先结交的那个男朋友墨林本来是个模特,但是一心想在影视圈里发展,也算时运不济,或者该不是那个命,为了能在这个娱乐圈里混,很多情况下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年发生的那档子事情就是被人胁迫犯下的错,千错万错,都怪他们两个当时鬼迷心窍,一心想拍电影成名。所幸,错并没坐实,是虚惊一场。

第二百六十一章 深陷囹圄

她那边凄凄哀哀,如诉如泣地述说着,一边说,一边还不停抹一下眼角险些要滑落的泪水,不断抽泣着,不胜哀楚。落泪泣诉的同时,倒也是不忘拿起眼前的杯子喝口滚热的茶水,润润嗓子,继续着一曲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曲牌,可叹的是天教憔悴度芳姿,物是人非事事休,一衰烟雨——

她说的有板有眼,有情有缘,种种无奈,都化为那一声声哀之极尽的叹息之中。

若是旁人听着,都不免替她唏嘘扼腕,同悲感怀。纵是铁石心肠,眼下都不免心生一缕温情来。

蝴蝶不得不承认,好些时候,自己的确差点被她洗脑,开始心生同情之心怜悯之情,不免自己也拿起杯子,喝口滚热的茶,压压惊。

本来就在让廖英晨进来之时,蝴蝶已经打好了腹稿,只要廖英晨一提当年的事,自己就准备毫不客气地羞辱她一番,本来大家已经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算了,你既然不自量力地又跑到我面前,那么请原谅我也绝不客气,该怎么以牙还牙的道理,还是懂的。

所谓此恨绵绵无绝期,有仇不报,非君子。虽然手段没有你那么肮脏龌蹉但是该出的恶气自然要出下。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廖英晨居然一开头就服软装可怜,完全表现出一个弱者,很不堪的弱者,还是可怜到了极致,任是让你无从愤怨,甚至连气都没法生。

蝴蝶感觉这茶水都让她几乎噎住了,怔怔坐在那里,望着廖英晨,心下没了方寸。

已是午后,阳光变得更加灼人。高墙之外,蝉鸣凄切。

这别墅区一到午后就显得更加寂静消沉。

廖英晨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暗暗观察着蝴蝶的神情,她先前凛冽的眼神渐渐柔和了,冷厉的表情也在不知不觉间融化了,虽然还不甚清她的心里状态,但是有几分的把握就是她的确听进去了。

作为女人,廖英晨深知一点,要想打动女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她觉得你很惨,比她惨,惨多了。

当一个女人觉得自己成为了另一个女人的强者,可以高高在上俯瞰她卑微的人生时,她就会完全没了警惕和戒心,甚至会因为那吊诡的怜悯,而施舍一些她的恻隐。

廖英晨的这一招无疑戳中了蝴蝶的软肋。

的确,本来蝴蝶想借此嘲弄讥诮一下,或者幸灾乐祸地说几句报应之类的风凉话的想法后来渐渐就没了,她木愣愣看着廖英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是可怜她,还是讽刺她一下。

就在蝴蝶发懵之时,廖英晨话风一转,就说到了她男友墨林的这桩官司。说他遭人陷害,被诬陷说是贩毒,如今正在关押,案子已经到了法院这边准备审理,而据她所知,审办这个案子的法官正是毕宇辰。

她承认墨林的确吸过毒,但是贩毒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毕竟没有这个胆量,他吸毒只是因为偶尔精神空虚,纯粹追求一下刺激,但从来就没有贩毒过。那次查出汽车轮胎里的毒品不是他的,是别人偷偷放在他的车上,那车他中途借给过别人使用,说不定就是这个时候被人家偷偷安放了毒品想通过他驶回魔都时带回。

她说她男友如今百口莫辩,因为抓获时可谓是人赃具获,当时他就软瘫在地了。只是若是吸毒也就服几年刑,改过自新继续可以重新出来做人,但是贩毒的性质则完全不一样。而且当时查出的毒品分量很重,她担心会判更重的刑,据律师说,这个很难讲,搞不好死刑都有可能。

律师说了,你若能有关系,尽量动用,能保命算是不错了。

说到这里她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这回倒是真的痛哭流涕,不带作假的意思。她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被怨送命,她花了重金请了律师,但是律师在与警方接触后,态度逐步暧昧起来,总是说些弦外有音的话,看样子似乎对这个案子也无甚把握,她动用了一切人脉,各方寻求帮助,但四处碰壁,如今变得走投无路。若是直接依着警方呈上的证据,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

眼下她觉得若是能和主审法官见个面,让他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在审判上若是能酌情处理,虽然不指望逃脱罪名,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是若是能保住一条命,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良久,各种恳求加哀求,希望蝴蝶能够引荐一下毕宇辰,只要能见上他一面,让她和他讲一下自己男友的真实情况,他也愿意悔过自新,认罪伏法,虽不至于通融,但是这已经是她唯一的希望。

蝴蝶错愕地盯着她,她此来的目的已经明了,接下来就看自己准备怎么对待这件事。怎么面对这件事?蝴蝶一阵手脚发凉。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自己和毕宇辰的关系虽然也有些近,不过是因为高若涵夹在中间,不然就是八杆子

打不到的完全不相干。但是不能因为这点子皮毛的关系就想套近乎,去钻法网的漏洞。

况且再说毕宇辰这个人,办事一向冷峻,不依私情,严格依照证据和国家法律,在家里他是从来不谈公事,不讲案子,蝴蝶怎么可能去和毕宇辰说这些?

说实话,就是讲了也是白搭。这点蝴蝶还是有自知之明。她甚至都能想象毕宇辰听时的神情:无极,你放心,我会根据证据审理的,绝不会错判,误判或者冤枉了无辜者,他若是真的是无辜的,我相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法律也是公正的……诸如此类甚是冠冕堂皇的话,就直接把蝴蝶怼了回来。

蝴蝶面露难色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脑子里正处于高速旋转,琢磨着该说些什么话能既不伤她,同时表明自己的难处和无能为力的处境,又能给自己找个顺溜的台阶的舒舒服服地下。

她正在努力思索。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枚玉蝉

顺便婉转而体面地把这桩事情推脱掉,就在她极力思考时,廖英晨忽然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无声悄然地放到了蝴蝶的面前。

光影里,一枚晶莹剔透的吊坠,是一只雕刻的无比玲珑剔透的蝉,一副振翅欲飞的样子。通体碧绿透亮,那种温润和细腻在日光下看来好似一汪欲流动的泉水,无论是水头还是材质,一看既知是上等之物,价格不菲。

蝴蝶看着这锦盒里的玉蝉,更加不明所以。

她抬起眼睛,愣愣地望向廖英晨,这是准备贿赂她还是托她贿赂毕宇辰?无论是贿赂谁,显然都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廖英晨痴痴看着玉蝉,良久才喃喃说道:这枚玉蝉我是特意带来送给你的,算是迟到的你的结婚礼物。我们自幼是好友,又同处一个城市,却阴差阳错没有参加你的婚礼,我很抱歉,今天来也算是一种歉意,我是真心诚意恳求你原谅我,接受我的道歉,收下属于我的这份祝福。这枚玉蝉不算什么,但是我的这份心是真的。

她用一双荡漾着泪水的无比凄楚深情的眼眸望着蝴蝶,并把锦盒推到了蝴蝶的面前。

蝴蝶简直有些坐立不安了。

她忽然觉得眼下有些事情必须要当面说清楚,免得给人家造成不良的幻想倒是不好了,况且也不能耽误了人家别处去寻办法的时间,说不定断了这条路,她倒是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蝴蝶叹息一声,然后用一根青葱般的手指,慢慢又把锦盒推了回去,正色说:廖英晨,你对我袒露了一切,我也实话实话,不打弯子,你男朋友这事,我帮不了忙。不是我心念旧恨,而是实在无能为力。毕宇辰的确是我继母的丈夫,但是他为人刚直,在他这里什么都好说,唯独不能谈的就是法律和案子,别说我不能谈,高阿姨也不能谈,这是他们家的禁区。我不说,说不定情况还不至于太糟,说了反而让他产生不好的想法,更不利于你男友的这个案子。我不是故意推诿,事情就是这样。这玉蝉,我自然更不能收了,我结婚都过去好多年了,我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再说,当时结婚我什么仪式都没有办,所以也就没有理由收受任何礼品。我觉得如今你也是用钱的当口,这玉蝉说不定你还会派到用处,肯定有比送给我更迫切的地方。你自己留着吧,你看,我如今生活还算安稳,虽然说不上富贵,但是生活中委实什么都不缺。话说回来,那些往事,我的确有恨意,但是你既然放下身段诚心来冰释前嫌,我自然也能一笑泯恩仇,过往不究,这点你尽可放心。我实在很抱歉,今天我的确要让你失望了。

蝴蝶甚是忐忑地说完了这番话。

蝴蝶这辈子最怕的有两件事:欠人家的人情,必须要拒绝他人的求助。

前者让她心生不安,后者让她面对自己良心上的谴责。总而言之,这些事,都让人头疼。

有时候你还真是逃避都逃避不掉。这个时候就需要极大的勇气说出口。

眼下,蝴蝶算是费了好大的勇气把这番话说完,表达完自己的态度后,她倍感轻松,既然准备当个黑脸,索性就大方点痛快点黑下来,而且第一个拒绝说出口后,接下来任何回绝都不会再显得犹豫,但不免也有些担忧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没想到,廖英晨霍地站了起来,噗通一声,就在蝴蝶面前跪了下来。

蝴蝶吓得跳了起来,活脱脱像只受到某种威胁的兔子。两个人的所有行动几乎都在一瞬间。

蝴蝶惊叫出口:廖英晨,你这是?干嘛——别这样——别吓我!

廖英晨依旧跪在那里,咬着嘴唇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恨我,没有真的原谅我,我给你跪下,那次是我不好,但是我也是逼不得已,真的,你若恨我,你可以打啊,对了,你扇我耳光,来,这里——

她向着蝴蝶爬了几步,颤抖着手抓住蝴蝶的手,把自己的脸仰的高高的,满脸泪痕,一双发红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嗓音有些喑哑:你打我,如果这样你可以解恨。无论如何,只要你能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无论结局怎么样,你只要帮我约出毕法官,我这一生都会念着你的好,真的,无极,相信我,求求你——

蝴蝶用尽力气挣脱开她鹰爪一般的手,看她那执着的样子,有些左右为难。她知道自己的确帮不了她,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

蝴蝶退到一米外,甚是无奈地说:廖英晨,你别这样,先起来说话,你真的吓到我了,我刚才说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毕宇辰这个人我是了解的,硬的像块石头,你还是别的方面去想想办法,别指望我这里了。我真的很抱歉!

廖英晨跪在那里,忽然颤声啜泣起来。

蝴蝶更是慌了神。她愿意面对强者,再强,再凶狠的人她都不怕,唯独害怕人家这样,让她变得六神无主。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怎么了?无极,——

庄有生已经换了鞋,从车库的小门穿过几步长的甬道,进入房子的客厅,看见眼前的这一幕有些吃惊。他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放,然后走到两人面前,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来回看着两个人。

蝴蝶看见庄有生忽然出现面前,也是一愣,第一个转念就是: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廖英晨的哭泣也意外因此戛然而止,不但收住了断线的眼泪,也飞快从地上站了起来,有意识转过身子去擦拭泪痕,顺便整整衣衫,收拾一下方才的狼狈相,毕竟僵局被打破,忽然出现了个男人。这些年因为工作的缘故在外人面前必须保持体面和尊容,早已成为生命中的某种习惯,刚才因为情绪激动使然,但现在她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自己。

第二百六十三章背后一抱

蝴蝶笑容都有些僵硬,说:这是我的一个同学,今天来看看我。

庄有生其实刚才在小门外已经听到了些许她们之间的谈话,虽然还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明白,绝对不是来看看老同学那么简单,看看老同学不至于看到一个要跪在地上又哭又求的地步。只是她们两个之前光顾专注眼前,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停车开门的动静。

此时廖英晨修整好自己的仪容,转过身子,仪态万千地冲着庄有生微微一笑,说:你好,我是无极小时候的同学,我叫廖英晨。

庄有生自然也甚是客气地回敬说:哦,我是无极的先生,庄有生。来了就是客,有事坐下说吧。外面热,还是到里面来坐吧。

廖英晨款款说:早就听说你是知名的画家,今天真是有幸!我也看过你的画,虽然我不太懂,但是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说着,并露齿一笑,满脸的容光就像那雨后彩虹,潋滟万道,这一秒钟的变化截然两人。刚才眼红面青,模样甚是狰狞恐怖,但眼下随着庄有生她踏着莲步,甚婀娜,摇摆着柳腰,进入房子,盈盈然在沙发上委身而坐,不时莞尔。

蝴蝶看着她,还真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庄有生对蝴蝶说:重新去沏壶茶吧。

蝴蝶这会子很想跺下脚,表示自己的不快,但是碍着他的面子,只得怏怏返身进了厨房。准备重新沏茶,庄有生素来只喝绿茶,这会就该沏铁观音了。她从冰箱里取出铁观音,又从橱柜里小心搬出上好的景德镇的薄胎瓷茶具。一个个晶莹透明,她极其小心地洗了一遍。

等蝴蝶在厨房弄好茶具,茶水,然后端着托盘出来时,廖英晨已经在和庄有生说话了,她把她的这些事情重新又说了一边,一边说,一边继续抹眼泪,庄有生见状,就把纸巾盒推到了她面前。耐心听她说完后,沉吟了片刻。

他低首沉吟不语时,蝴蝶把茶具放了上来,并给两个人仔细沏茶。

庄有生忽然说:毕宇辰这个人我也接触过,无极说的不假,他的人很是刚直,大公无私,你若是找他,说不定还会让他误解为想徇私枉法。不如这样,你说你那个律师好像对这个案子没有把握,我倒是认识几个律师,在行业里也算小有名气,不如换了律师,你看怎么样?我不敢保证什么,但是他们一定会认真对待你的案子,就算没有胜算,至少会给你出些好的意见。

庄有生做事历来讲求速度效率,说要帮忙,一刻也不含糊。廖英晨刚一表示同意,他就拿出电话,翻阅联系栏,着手处理了。

蝴蝶变得无所用处,只能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不时给他们添茶。他们三个人就三足鼎立地坐着。

廖英晨甚是乖巧地保持静默,她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哭和闹能够解决问题的。

什么场合做什么样的女人,她深谙此道。

整个下午茶的时间,庄有生就当着她的面打了几个电话,联系了一名律师,大致在电话里把案子的经过讲诉了一遍,那头也是沉默了许久,然后表示:他坐明天的飞机回魔都,当面详细了解案情。电话里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种案子,很是棘手。

蝴蝶在一边帮忙着伺候茶水,点心,还削了盆水果,一直忙活到下午两点,方才送走了廖英晨。看着她走下山坡,走向她的汽车,方始长长出了口气,浑身感觉无比的疲累,还真是叫人烦心疲劳的一天。

当她回身进屋时,庄有生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轻轻说:怎么?显得那么疲惫?知道我今天为何这么早回来吗?

蝴蝶刚想转身进屋收拾残余的下午茶,猛地被他这样重重一抱,还真是抱得六神都快无主了……

她晕了一晕,几乎都迷糊了,只听庄有生附在耳畔酥喃地说:今天是我们认识七年的纪念日,而且今天是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你约我采访,在那个古色古香的茶馆里,秋日的下午,你还记得吗?转眼,我们认识已经七年了,想想,真是不容易啊……

今天对庄有生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因为他至今还清晰记得那天和蝴蝶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回想起来有些失笑,因为当时两个人都无端陷入尬局之中。他甚至还记得,好长一段时间彼此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云。蝴蝶在他的注视之下,一直在摆弄那本笔记本,甚是笨拙。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对眼前这位女记者的印象并不甚好。但是奇怪的是,分开后,他知道自己还曾回头望过一眼。那窈窕远离的背影,不知因何曾莫名动容过。感觉很是熟悉,却又说不清到底哪里熟悉了。

对庄有生来说,他此生看过的女人并不算少,在那个国家中,你可以遇见来自各个国家和拥有各种肤色的女人,有丑的,有俊的,大多人海中匆匆一瞥即逝,但也不乏偶尔能够彼此雨露倾心的,若是能款叙一夜温情,已经算是三生有幸了。但是庄有生生命中的女人不多,能占据地位的当年除了妻子萧之外,一直空虚。

不过自从知道萧重新结婚嫁人后,这个地位就被无形腾了出来。庄有生是个很绝对的人,你舍弃了我,我便也舍弃了你。因为你结婚了,成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女人,至此便与我再无关系。无论你是否这样认为,我就是这样认为。

庄有生心里真正放下她,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忽然间,觉得自己真的自由了,解脱了,无牵无挂了。

但那天遇见了蝴蝶,他觉得自己某个曾经遗失的什么,历经百转千回,终于回到了身边,潜意识里有种模糊的感觉,自己好像这一辈子就是为此而来的,寻寻觅觅那么多年,蹉跎了那么多人世,毕竟还是让自己找寻到了,惊喜,不安,甚至还有些担忧。

第二百六十四章 纪念日

那转身分离的一霎,居然很是不舍。

心底里那沉映下的晃动的蝴蝶的笑意,一下一下撩拨着他最敏感的心弦,是的,似曾相识的熟悉,不是在梦里,不知是在哪里?

以前他并不相信什么缘分。

但是那晚,他似乎有点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确有缘分那么回事。

那晚,破天荒,他想了蝴蝶很久,面对着长夜,一个人沉默在自己的回忆中。

庄有生的一生,就是因为这一天而改变了命运。他从宁愿一个人孤独至死,到如今居然渴望身边能有个女人相伴。

今天庄有生特意早些赶回家,想趁着止鸢还不在,和蝴蝶到那个茶坊再去坐坐,和蝴蝶好好单独处处。他甚至还想着,是否能和蝴蝶有进一步的沟通,毕竟他们从最初的认识到今天都过了七个年头了,无论她之前多么忘不了那个止鸢的亲爸爸,但是毕竟自己养了止鸢这些年,蝴蝶应该有所感动。

他知道蝴蝶喜欢首饰,就买一对铂金镶嵌祖母绿的镯子。蝴蝶左手手腕上戴的那只镯子是她父亲留下的,她从未离过身。他看在眼里,心里却一直希望她能戴上他给她买的手镯。虽说送首饰不免有些俗气,但是蝴蝶天生就喜欢这些。

有些女孩深怕别人会认为她俗气,就刻意不说自己喜欢,小心藏着这份嗜好。

但是蝴蝶从不回避,她整个人身上总是珠光宝气,戒指耳环绝对不会少一样。她自己也调侃自己说:我就是喜欢戴首饰,怎么了?

在蝴蝶自己的卧室里,有个首饰盒子,里面各色各样装着好些首饰,都是蝴蝶还是女孩子时,自己一样一样挑选来的,有的值点钱,有的并不很值钱,但是蝴蝶却喜欢没事翻出来看看,偶尔会换着花样戴。

今天她若是站在厨房准备为你炖锅汤,那仪式可谓容重。首先会一样样摘下手上的戒指,手镯,然后围好粉色的围裙,洗净双手,开始准备食材清洗,煲汤。

而且蝴蝶对于自己进厨房的仪容都有要求:一头云发高高挽起,一袭洁白宽松舒适柔软的休闲服,包裹着她的腰肢。问题是,明明干家务,偏偏要穿的一身洁白。

还要给自己沏上一壶茶,放在水斗的窗台上,以便可以时不时拿起来喝上一口。

庄有生每次倚着餐桌看她这样做事,忍不住要发出叹息:这不是在做饭,是在表演。

蝴蝶是个干任何事情都很麻利快速简洁的女人,也很精致,她做事的风格就和她整个人一样,洁净,清爽。无论她在厨房做什么,进去前和出来后都是一样干净整洁。不会遗留一点水渍,所有东西一色归位整齐,就看见一锅热腾腾汤放在餐桌上,就好像变戏法变出来的。

就这一点,庄有生喜欢她就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但关键是她不愿意常干。

她会偶尔为你煲汤,但不会天天给你煲汤。对于厨房的所有事情,都必须看她的心情。

也就是说,她今天能想着为你煲汤,一定是她心情特别好的情况下。

平时,她只是进厨房烧水泡咖啡。然后坐在餐桌边上,托着香腮,望着窗外的花园,这样等着咖啡慢慢凉下来。

倒是轮到周末,阿姨不来做饭,庄有生就换上便服,围上围裙,亲自进厨房做饭,喂饱这娘儿俩。

今天,庄有生不是没有构思,他像个好莱坞导演一样,前天就构思好了今天的安排,茶坊故地重游,然后拿出锦盒镯子,讨取芳心,晚上精心烹制一桌美食,美酒明月,或许一切就成为了诗情画意。

他一心想和蝴蝶产生点近距离的突破,是的,实质性的突破——

他和往日一样停完车,居然没有看见蝴蝶出来迎接他,心里有些纳闷。不过兴许这个时间段他这样出现在家里对蝴蝶来说比较意外,她在里面没有听见他的车声。

等到庄有生进屋后,才发觉原来家里来了客人。两个人在对话中,而且动静还挺大。一个相貌甚好的女子居然还跪在地上,声声呜咽地对蝴蝶说着什么。

蝴蝶伫立在那里,有些惊慌失措,还有些往昔看不到的冰冷之意。

眼前这一幕,生生让庄有生感觉诧异。本来他迟疑着自己是否要出现,但是显然现场有些僵局,他就施施然转了出来,轻轻一声,就让蝴蝶猛地被骇了一跳。用一种慌乱无措的眼神打量着他,好像他刚刚是从地底钻出来的。

不过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那个名叫廖英晨的女子是来求助蝴蝶,但是显然,蝴蝶无能为力。是啊,蝴蝶当然无能为力,她有什么社会能力去解决这样一个棘手的事情。她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

人家都求到门上来了,这个事还真不能不管,况且,这是蝴蝶的朋友,只是甚是不幸地摊上了这样一个男友,这样一桩倒霉事。且不论这事的真相到底如何,身为蝴蝶的丈夫,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了,蝴蝶不能帮的忙,兴许自己可以帮上一把。

庄有生主动提出帮助廖英晨,他想,蝴蝶应该会高兴的。

所以,当蝴蝶送走了廖英晨返身回来时,他很兴奋地从背后一把抱住了蝴蝶的腰肢。要知道依着他平时的性格,是从来不会主动去帮人家什么忙,因为根本没这个必要,当年他沦落时,压根就没人帮他。完全是靠自己一点点从泥沼中爬出来。

庄有生并非热心善良之人,这么多年独立生存让他懂得的生存哲学是:适者生存。绝对的至理名言。无所谓逆境顺境,看你是不是个人物。他看过很多无限风光的人物,最终倒在泥潭里。他不会去伸手帮助,因为当年那个人也是这样漠然对待任何人的。

这就是现实。

庄有生知道听起来有些残酷,但,现实就是这样。

今天,他偶然做了一下热忱的人,有些沾沾自喜,有些兴奋,当然这一切都是冲着蝴蝶。

第二百六十五章 彼此摧毁

他甚至想着:蝴蝶会不会因此给他一个热吻。

他们至今还从来没有热吻过。他甚至都不知道蝴蝶吻他时,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他早就记不清上一次亲吻别人是在什么时候?哪个幸运的女孩?自己到底看上了人家什么?结局自然而然,不过是人潮中的一颗石子。想必,对方也不一定会记得他,一个看似阴冷的男人,热吻起来却是无比的激情和投入。

那想到这里,他的勇气一下子涌了上来,环抱住蝴蝶的双手,情不自禁加重了力量。

此时蝴蝶却完全不是这样想的。蝴蝶的心里正憋着一股无名火。本来她就没打算帮这个忙,只想着如何摆脱了廖英晨的纠缠,本身已经拒绝了,只要自己稍稍再坚持一会儿,她也就没有办法了。偏偏在这个档口,无端跑出个庄有生,去冲当个什么好人,答应去帮她,一来一去搞掉一下午的时间,问题是,这事就被迫纠缠上了。

蝴蝶脸上不能表露,心里闷的什么似的,像是硬生生吞了颗石头,闷在了胸口。除了闷,还有就是说不出的憋屈,她心里明白:廖英晨这一家子就是活该,谁叫你吸毒了?贩毒保不准就是真的,就算不是,毕竟也脱不了干系,真的是个干净的人,人家怎么就会给你车里塞上毒品了?

虽然蝴蝶心里明白,但是她无法和庄有生说明。当年的事,虽然庄有生知道,但是他并不知道那个害她的人就是廖英晨。她来不及和庄有生细说,事情就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在目送廖英晨走的那会子,蝴蝶心里盘算着:这事该怎么办?自己要不要和庄有生挑明?但是他已经答应人家了,还联系了律师——忽然又转念,把心一横,想: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帮忙,从此我们的那些见鬼的关系一笔勾销。下次,嗯,没有下次了!

刚这样想的,猛然被庄有生一抱,心突突慌乱地跳了起来。

庄有生抱着蝴蝶时,明显感觉不对劲,蝴蝶整个身子木头一样僵硬,挺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他愣了一下,低头去看着蝴蝶的眼睛时,更加不对了,蝴蝶的眸子里闪动的说不出的神情,很复杂,但是和感情一点不沾边。

若是你抱着一个女人,而她却一点不感动显然她正在被另外一件事情牵绊着。

庄有生问了句:怎么了?

蝴蝶趁机从他的手臂里挣脱开了,一个拧身,走上了花径,一言不发走向房屋。

庄有生顿时呆住了。

他望着蝴蝶的背影,心里有些糊涂,还有些不痛快,仿佛被生生淋了一头的冷水。那点子激情,眼下,被浇灭了。

蝴蝶最终还是没有和庄有生说明廖英晨这事。她决心压在心底,本来犹豫不决,但是那天庄有生见过律师后回来和蝴蝶说起了廖英晨男友的案子,蝴蝶觉得没有必要再和他提及当年那档子事情了。因为墨林的案子凶多吉少,更主要的原因是,墨林本人已经在律师面前承认了一切,他的确帮朋友贩毒,他供认不讳,并且已经心如死灰,完全绝望了。

一边的廖英晨哭得眼睛都肿了,虽然她始终不信,但是事情真相就是这样。其实墨林这里心里上已经完全放弃了,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完了。但是廖英晨执着的各方努力着想挽救他,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墨林垂着头,一脸死灰色,说:所有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钱,我答应要和廖英晨结婚,结婚买房婚礼度蜜月,这哪一样不需要钱?可是,如今我没有工作,哪里有那么多钱?

廖英晨泣不成声,说:我想和你结婚,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哪怕你没有一切,我都愿意和你结婚。你怎么那么傻?你可以告诉我的?我们不用办婚礼,不用度蜜月,也不用买房子,什么都不要,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我喜欢你,就是因为喜欢你,并不在乎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墨林一脸凄凉的惨笑说:我不想花你的钱,我不想让你养活我,我一个男人,如果没有这点能力,还算什么男人?是啊,你是这样想,但我不是这样想。知道吗,这就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一直以来存在的问题。什么事情都是你来,你来,我算什么?一个孩子?一个玩偶?哼,不过是你的玩偶罢了?一件外表看似华丽漂亮的玩偶,其实,他不过只是个玩偶。你用它来装饰你的人生,不是吗?我完了,真的完了,你可以放弃我了,我没有价值了。

他声音越说越呜咽。

廖英晨满眼伤心欲绝的泪水,滚滚而下,她拼死想救他,但濒临死亡的他似乎已经开始放弃,放弃似乎比强撑着更容易,双手一松,一切就结果了。这才是真正让她痛彻心肺的地方。在她认为,无论如何都要努力争取一把,何况还并没有到那一天,那天庄有生说帮她时,她感觉自己重燃了希望。不光是他的希望,也是自己的希望。

但是墨林这样一副弃世的样子,让她又惶恐起来。

事实上,这阵子在监狱看守所里的生活已经让墨林陷入了极度痛苦和极度无妄的状态,他每天都在自责,抱怨,每天都在惊悸恐惧之中,很多时间他呆呆地盯着前方,感觉那个幽暗的角落里总是坐着一个老头,平静地和他攀谈着做人的意义和价值。

他们无声中攀谈了很多,他的童年,他父母的离异,他的模特生涯,他的爱情,……回过头来想想,这一切显然都是那么的无意义,苍白。他的这一辈子居然只能用苍白两个字来形容。

是啊,还有廖英晨,他这一生最最重要的女人,爱自己爱的可以不顾一切,粉身碎骨,爱的迷失了自己。就好像迷恋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明知会迷妄葬送于此,却也在所不惜,不愿清醒。

第二百六十六章 爱与放手

爱情能拯救一个人,同样也能摧毁一个人。

墨林想,难道他们不正是在相互摧毁吗?本来若是廖英晨稍稍有点脾气,他们就可以甩开手,各管各,但是偏偏廖英晨就是个死拽着不放手的女人,无论你怎么骂她,气她,躲避她,她都用她无比温柔博大的爱死死缠绕着你。

在这份赤城挚爱的面前,她没有尊严,没有脾性,没有自我,甚至可以出卖她的一切。也正是这样一份沉甸甸的爱,把他掐得透不过气来。无数次梦里都在逃避着,但是醒过来,依然发现她爱的网牢固而坚实地笼罩着他的整个世界,她在这个密不透风,让人压抑发狂的世界里,笑着为他做饭,洗衣,还有他所有的交际工作。有时候他想和朋友在外通宵喝酒,朋友们都会玩笑地问他:你不怕她挨个酒吧地找你?

想起来,认识廖英晨恐怕就是一辈子最最让他颤栗和后悔的事情。

但是,她的确是这个世界唯一深爱他的女人。

真是让人矛盾。

爱,偏偏就是这样不可理喻。

他冲着那个墙角的老头惨笑了一下说,知道吗,我的确是被她俘获了,因为我想和她结婚。她为我打过三次胎,跟随了我十五年,依然不离不弃,你说,我除了结婚,还有选择吗?只是,现在看,我和她还真是没缘分。什么叫没缘分?就是认识了十五年,朝夕相处了上千个日子,依然不能终成眷属。这就叫,他妈的,没缘分。

接待室里,他抬起赤红一双的眼睛,看着哭成了泪人一样的廖英晨,喃喃说:你知道吗,我们这个就叫没缘分。我本想赚点钱,然后和你结婚,都有了这个念头,居然还是结不了婚。这就说明没缘分。到今天,你应该相信了吧?我劝你,别执着了,都执着那么多年了,有意义?哼?完全没有意义是吧?算了——

庄有生慢慢说着,蝴蝶听得甚是苦涩。忽然间就觉得,人世间的幸与不幸,的确很吊诡。就自己和廖英晨两个女人来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不幸?恐怕很难说得清楚。

蝴蝶暗暗把那些原本想说的话,统统又收藏了起来。往事,既是往事,就让它成为往事,不要再翻出来絮叨了。

眼下,廖英晨已经算是不幸的。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居然就这样一个下场,他们的爱情居然就这样一个收场,可谓不幸之至了。面对一个不幸的人,没必要再去过多指着。

蝴蝶坐在那里不声不响,默默听着。

庄有生说:严律师说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认罪,态度诚恳,另外积极配合警方提供证据,用实际行动尽可能的来争取从宽处理。

蝴蝶就问庄有生:那么他们怎么说了?

庄有生说:墨林当时没响。其实严律师的意思很明确,若想自保,必须用实际行动,积极改造自新,也就是说能主动向警方提供更加有力的线索和证据,帮助捣毁贩毒团伙,到时候可以争取从轻审判。

蝴蝶就问:那么他怎么说了?

庄有生说:墨林当时沉默了,他说这是一个朋友给的,他说的那个朋友如今在逃,别的他说不知道。廖英晨一直在边上劝他,还有谁,都说出来啊。严律师和我说,这个墨林可能还知道些什么,只不过有些顾虑,看样子他思想上斗争还是比较厉害。眼下,让他自己好好再想想,这是唯一的出路。

庄有生说完,看着蝴蝶,沉着地说:无极,严律师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他在法律界很有知名度,但是他和我明说了,这种案子不好办,你若自己不主动积极求悔改,恐怕谁都无能为力,关键看他自己。你得好好劝劝你的朋友。

蝴蝶想了想说:就到这里吧,我们也仁至义尽了,其实我并不希望你掺合进去——

庄有生柔声说:没事的,无极。

蝴蝶望了望他,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秋高气爽,天气很好,庄有生就拉着蝴蝶出门走走,边走庄有生边说:你这个朋友的男友做模特不是挺好,怎么就去贩毒了?

两人沿着社区的山路蜿蜒而下,刚才他们说话那会子,止鸢睡着了,离晚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庄有生就想和蝴蝶出门散个步,他们近来鲜有机会一起散步,趁着今天的好天气,庄有生觉得心情很好。

上次表白错失良机,不免有些遗憾。那对手镯依旧还在庄有生的书桌里放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找个合适的机会送给蝴蝶。他并不想显得太突兀,但是实在也想不出浪漫的场面。

一切随机吧。

只是他本以为自己帮了蝴蝶,她会高兴,但事实是,蝴蝶一点都不开心,这个傻瓜都能看出来,本来每天回来还能看见蝴蝶笑脸相迎的,饭桌上偶尔还会聊及自己今天的写作,但近来蝴蝶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他就有些摸不着头脑,有心问问,但是总觉得蝴蝶存心躲着他。

今天得闲,庄有生决心探一探蝴蝶的心路。

蝴蝶有些心不在焉,她本不想散步,见鬼的散步,她情愿跑到卧室拥着止鸢一起睡个午觉,但是庄有生想散步,还硬是拉着她,她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出来。两个人并排并,在无人的地方一路溜达起来。

听庄有生说起了廖英晨,蝴蝶就回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庄有生扭头看着她,忽然听她这么一句咬牙切齿的话,不免有些意外:你怎么这么说?

蝴蝶眉毛轻轻一挑,庄有生已经转过了头,去看路一边的一个装修队在忙着搬运装修垃圾,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蝴蝶神情的变化。这里本是个成熟的别墅区,鲜有装修,所以不免显得动静特别大些。庄有生忽然想到当时自家装修时的情景,一栋房子从装修到真正完全收拾妥当,前后花费的时间回想起来就不由咋舌。

蝴蝶说:难道不是,毒品,这可是最最害人的东西。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起散步

庄有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的确,无论哪个国家,贩毒都是绝对不可饶恕的罪行。他还记得在国外时看到的那些犯毒瘾的年轻人是如何生不如死的一副惨状。行尸走肉,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庄有生自己也很庆幸自己,当年在爱情凋零,灵感匮乏,人生痛苦时没有去借助毒品来获得那诡异的快乐和灵思,可谓是经历了人生最最大的考验。

救赎,真正救赎你的,就是你自己。

庄有生的手感觉触碰到了蝴蝶的手,她的手怎么这么冰凉,就像块冰一样,他想着她的手,嘴里说道:嗯,是,毒品的确害人。

蝴蝶说了句:这是他们咎由自取,谁也怨不得。

庄有生心里想,这话不像是在说一个朋友。

庄有生就说:她不是你朋友吗?你们关系到底如何?

蝴蝶沉吟了下,然后说:小时候的朋友,都过了那么多年了。再说了,谁让他们去贩毒了,赚钱也要走正道,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干这伤天害理的事,自然没好下场。对了,这事,你也别太勉强了,犯了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听着蝴蝶这番话,庄有生忽然觉得满肚子不是滋味起来,似乎蝴蝶并不希望自己帮这个忙,难道自己帮错了?他有些疑惑,看了眼蝴蝶,她眼神飘到了远处,一辆红色的宾利车缓缓顺着山坡的小路行驶着。

那宾利车忽然停在了他们身边,窗户摇下,一个时髦的女子带着墨镜,伸出头来,莞尔一笑,冲着他们大声打招呼:请问,26号怎么走?

庄有生伸手向身后的一条岔路一指:这条小路右拐到底就是。

那女郎笑着说:谢谢了。

汽车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然后从他们身边倏忽而去。

庄有生借机握住了蝴蝶的手,关心的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蝴蝶冷不丁被他握住了手,有些意外,踟蹰了下,觉得不好马上缩回手,就这样任由他轻轻握着,此时四下寂寂,夕阳余威明显不足,暮色渐起,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里蹲着只花猫,它小心地注视着草丛中,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被庄有生这样握着手,慢慢走在小路上,蝴蝶忽然心底荡漾起一丝温暖的感觉,不是激情,而是亲情。

她想起小时候,爸爸就是这样牵着她的小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每天放学都是这样。有时候爸爸不想牵,让她自己走,但是她不愿意,一定要牵着。爸爸就会说:你已经长大了,不必要一直牵着手走路,你可以自己走。

蝴蝶就犟在那里不依,说:不嘛,就不嘛。

她记得自己最喜欢的就是抱着爸爸的胳膊,整个人像只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每次爸爸就抱怨:你看,你把我袖子都快拉下来了。

和潜水鸟在一起时,她也喜欢挽着他的手臂,依偎着一起走,头靠着很近,潜水鸟只要一个扭头就能碰到她的额头,他说话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很近,很近,只有她能听见他对她说了些什么。

和庄有生生活了这么些年,他们却从来没有那样依偎着走过一次,每次都是各管各,从一开始认识他就是这样模式,一直延续到如今。一般总是庄有生走在前面,他人高腿长,一个迈步就可以抵上蝴蝶两步了。蝴蝶总是不声不响跟在后面,倒不是她想这样跟着,而是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变成跟了。每次庄有生总是一副闲庭漫步的样子,笃悠悠地走着,蝴蝶却是费了老劲得加紧步伐跟着,不然若是也是一副闲庭漫步的架势,保管没多会两个人就拉开了距离。

所以,要说是散步,庄有生可谓是散步,蝴蝶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是在使劲走路。走的久了,委实慌的紧。

蝴蝶全当是运动。所以往往一圈散完,庄有生看见蝴蝶脸红扑扑的,在那里摸额头的汗,就很是奇怪:走这么慢,都会出汗?

蝴蝶只能龇牙勉强一笑,说:哦,有点热。

今天庄有生因为心里想着事情,走的比平日倒更慢些,所以蝴蝶可以维持日常的步子,与他并排走着。眼下庄有生握着她的手,蝴蝶不由自主身子向他靠拢了些,两个人肩膀不时会触碰到一起。蝴蝶能感觉他宽厚的胸膛,散发的浓浓的气息。这扑面而来的男人气息,让蝴蝶不免有些目眩神迷起来。

庄有生比自己略大几岁,如今已快五十开外的人了,但是他身体倒不显老,依旧很是健壮,也没看他怎么锻炼,身材和体质各方面都可算完好。地下室有套完整的健身器材,是他嫂子送的,但是他们两个其实谁都不去使用。

庄有生不太喜欢那种剧烈的运动,他很喜欢走路,没事就会出去走走,有时候出了社区,一直向南走,走一公里左右,那里有片湖,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是个野生的小湖泊。上游连接着外湖,所以水质还清澈。偶尔有人会去那里垂钓。湖的周围是稀疏的树林,然后就是一路出市区的公路。

庄有生走到这里,如果正好有人在钓鱼,他也会旁边看一会儿,然后折返,一个来回通常要一个半小时左右。回来时通常夜色已黑。蝴蝶已经收拾了厨房里的一切,回到厅里,坐着吃削好的水果。和止鸢两个人,你一叉子,我一叉子,吃得甚是欢快。看见他进屋,忙不迭就会热情地招呼:有生,来,吃水果。

蝴蝶就更不锻炼了,一整天下来,她总是觉得累,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累,整个人都恹恹的。庄有生倒是认为,蝴蝶应该多运动一下,身上都快没肌肉了,因为长时间不晒太阳的关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苍白。

所以后来他能拖着蝴蝶,一起出去走走,就尽量拖着她。不知道为何,这情形总是让蝴蝶想起爸爸还在世时的样子,每天穿上球鞋,出去运动。

第二百六十八章看落霞浸江

这一晃,爸爸都去世十几个年头了,也好久没有去上坟了。这几年光忙着照顾止鸢,顾及不上爸爸了。

被蝴蝶劝了多次,如今庄有生不再熬夜,但依旧保持着每天清晨很早就起身的习惯。吃完早饭,喜欢到鱼池边上去喂鱼一次。

蝴蝶起身没他早,这每天的早饭基本就是庄有生做。他比较喜欢煎饼,做煎饼他的确手艺一流,两面又脆又香,恰到火候,外脆里软,很是好吃。

庄有生就说,这煎饼他可是做了几十个年头了。

不光蝴蝶认为好吃,止鸢也喜欢的不行,蝴蝶就取笑说:你的煎饼手艺可以去开个煎饼铺子了,保管火。没人知道一个大画家,居然还有一手煎饼的手艺。

庄有生就正色说:这辈子,我只做给你们吃,不做给别人吃。

庄有生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的房子。当年看起来鲜亮的像是童话一样的房子,如今岁月侵蚀之下,不免有些褪色的痕迹。蝴蝶静静走在自己身边,步伐匀称,姿势很美。蝴蝶有一双笔直挺秀的腿,走起路来就像个模特在走台步一样,保持着笔直的一条线。和她并排走路,他就会不自觉把视线注意到她的步子上。有些女人走路会外八,或者内八,但是蝴蝶却脚尖始终保持笔直。怎么说,她就像只轻轻走路的猫。

要说自己到底喜欢蝴蝶些什么,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偏爱她这份宁静和幽雅,还有些说不清楚的拒人冷淡。她是个很聪慧的女人,聪颖的女人通常都会比较倔强,很难驾驭。庄有生不得不暗暗苦笑,这些年,他还是没有驾驭好这只野性倔强的猫。

不得不承认,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犯贱。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就是不喜欢,偏偏喜欢去追逐一些冰一样的女人。冻伤了自己,还犹自高兴。

当年自己准备和蝴蝶结婚时,哥哥就曾劝过自己:你是否想清楚了,我无权干涉你的幸福,但是你这位新婚对象看起来不像是容易相处的女人,也不像是个单纯的女人。这可是你的第二次婚姻,关系到你下半辈子的幸福,希望你深思熟虑过。

哥哥当时的话沉甸甸,言外有音,但是他自己知晓不是冲动之举,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他衡量过一切,知道自己想要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生活,不是那种每天为他洗衣做饭,床头床脚伺候他舒舒服服的女人,这种女人满大街都是。他需要的是个精神上能够互相依偎的女人,或者说,精神上能够愉悦自己,和自己契合的女人。

眼下,看着蝴蝶迈着优雅的猫步走路,他就觉得很享受,很受用,能这样走上一辈子,似乎就心满意足了。

普普通通的人都能够陪伴你一日三餐四季,但是能够和你一起人倚西楼,看落霞浸江的人就不多了,能和你在沉默孤独中对话的人,更是寥寥。

蝴蝶气质中透露的这份孤独,和自己有着某种莫名的对接和契合。他们仿佛就是这世上两个寂寞的人,在寂寞中依偎,在寂寞中扶持。

大多数女人,受不了他这份孤僻,他的前妻就完全不能忍受,她渴望天天黏糊在一起,宠着她哄着她什么事情都要让她知道,每时每刻最好都在自己的眼里。

他却做不到,大多数时间他需要开辟出一个流放自己的空间,没有任何人的打搅。当年前妻会因此又哭又闹,说他冷漠无情。

而蝴蝶却能在他这世界边缘,依循着自己的生活节奏,偶尔还能穿透过来,与他的边界契合一下。若是他又准备将自己流放了,蝴蝶会小心无声地退回到她的世界,保持绝对的恬静。她不是个无理取闹,每天要求丈夫风花雪月的女人。

回到自己的世界,或者说,被自己某段时间的孤立起来,她也不会自怨自艾,而是照旧按着生活节拍进行。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女人。

庄有生走在蝴蝶身边,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其实你也没必要把自己封闭起来,朋友还是要交往一下的,丰富一下自己的生活,也未尝不可。

的确,他也觉得蝴蝶有些自闭,不明原因的自闭,就在她和廖英晨的关系处理上,庄有生感觉出了蝴蝶身上另外存在的一个问题,他以前忽略了,蝴蝶渐渐从孤独走向了自我封闭。

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如何总得有一两个朋友。而这些年她几乎隔绝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

蝴蝶说:我并没有啊,我现在每天都很忙的。

庄有生无声望了她一眼,他当然知道她天天在忙点啥,看不到任何成果和收获的写作,追逐一种理想中的境界。实在是有些荒唐。他有时候甚至会想,等止鸢再长大些了,或许她还可以出去找份差事干干,不求有多少钱,只要能平稳就行。他甚至还和一个朋友说起过这事,那个朋友的艺术馆完全可以再添个管事的人。他觉得挺适合蝴蝶的,但是他不太清楚蝴蝶的想法,眼下她对于写作正在热头上。他就想,再等等吧,等她自己想放弃了,再说这事也不迟。

庄有生就问起了她的小说近况:怎么样,有人看吗?

蝴蝶不免有些气馁,淡淡说:还是老样子。

庄有生微微一笑,心里很满意,说:别太在意,既然是写着玩的,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也别太累了,我看你天天看电脑,黑眼圈都明显了。

蝴蝶想:有吗?观察这么仔细。

就说:既然做了,就得坚持下去。

庄有生就不再在这个话题上持续下去,他转念一想:最近你好像不太开心?有什么心事?

蝴蝶说:没有啊。

庄有生说:那天和你朋友一起吃饭,她说起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情。她说你读书时还算是个学霸。我倒是没看出来。

庄有生情不自禁地轻笑了一下。

蝴蝶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不过她想,如今自己也算是帮了她一把,不至于她会在庄有生面前胡说八道,她不希望廖英晨会在庄有生面前提及当年和范凡那段往事。

第二百六十九章 蓝颜知己

就说:其实也一般,爸爸管得紧些。就我自己而言,我更喜欢生物,小时候一直想着长大去动物园当名饲养员。

庄有生哦了一声,觉得很是意外:你想当饲养员?

蝴蝶点了下头说:是啊,我从小就喜欢动物,和动物在一起没有压力,很开心。

庄有生说:那么你想饲养什么动物?

蝴蝶想了想说: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只不过小时候就是这样想的,看到人家家里可以养猫养狗,就觉得很是羡慕,但是爸爸就是不同意。其实我之前一直在社区里喂那些流浪动物,看它们吃饱了慢悠悠走开,就觉得很开心。

庄有生说:现在还喂不?

蝴蝶眼睛里闪烁着光亮,说:有啊,偷偷摆放点吃的,我怕被人家笑话,所以一直在一处很隐蔽的地方放食物。

庄有生忽然很好奇地想:我怎么从来就不知道?那么每天,除此之外,我不知道的事情还会有哪些?

有时候庄有生的确很想知道每天蝴蝶都在家里忙点什么,他甚至都偶尔会渴望蝴蝶能在某个时间点突然打个电话给他,但是从来就没有过。只要他每天一迈出这个家门,他们之间的世界就割裂开来了。原来她居然还在喂小动物,他倒是很奇怪,她居然没有抱一只回家来饲养。有些喂流浪动物的,喂着喂着家里就有了一堆小动物,每天窜上跳下,甚是热闹,也甚是忙碌。

庄有生很意外蝴蝶原来还有这样的爱好,小时候还有这样的人生理想。这理想一点都不宏伟,却是很可爱的一种理想。

大抵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有个理想,不论现实不现实,算是个憧憬:医生,法官,作家,夸张一点的是将军,外交官,平实一点的诸如老师,实现与否另当别论,但或多或少是人生成长过程中的一点动力。

或者,什么理想都没有,不知道自己想干嘛的人也是有的。他们只想,开心的生活,每天开开心心,吃喝玩乐。没有理想,最终也是能走上一条属于自己的职业道路,无所谓贵贱,但依托着每个人生,卑贱地活,还是富贵地过,没有人能说清楚到底谁在背后谋划。

庄有生想:自己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画家?其实他也从没想过要成为一个画家,画画不过是爱好。爱好,也不等同于理想。其实他倒是觉得自己小时候并没什么理想。

当时家里一心希望他能从政,无论当个什么,能光耀门楣一下就算祖坟冒青烟了。因为在那时读书人的眼里,人上人只有一种人,就是做官的人。作为书香世家,一直未能在仕途有所突破,始终是祖辈们的遗憾,当然这种遗憾变成的强烈希冀和愿望,只能寄托在后辈子孙当中。

显然,读再多的书,不能报效国家,读了也是枉然。

不过,如今看,他依旧是一名平民百姓,并没有改变家族的政治面貌。兴许,天上的老祖宗围坐到一起,谈到这里,不免一声哀叹。

不过听到蝴蝶说,小时候励志当个饲养员,的确很意外,搞笑。

他就说:当饲养员,其实不用读那么多书。

蝴蝶慢慢说:我不喜欢读书,但是爸爸是大学教授,他说我一定要完成学业。

庄有生说:那后来怎么当记者去了?

蝴蝶说: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工作,总觉得当记者比较自由。我不喜欢那种早九晚五的工作,我喜欢无拘束的工作环境。其实我很多大学的同学都是当老师的。不过我可不想当老师,小时候我最最不喜欢的就是老师,你知道吗,为人师表,有时候老师这类人真的很虚伪。

庄有生笑了下,说:你爸爸也是老师,你那高阿姨也是老师,眼下,为夫也是老师,你这一竿子打下去可得罪了不少人。

蝴蝶吐了下舌头,说:爸爸无所谓的,他一向知道我不待见老师。高阿姨她无所谓的,你么,你不是老师,你是画家。

庄有生狠狠捏了一下她的手,说:你还会油嘴滑舌的。

其实蝴蝶这话不错,对庄有生来说,担任美院教授也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再者,有份不错的收入,提供个不错的工作环境,怎么看都是不错的选择,如今他不再以画画作为生活的中心,自然还需要另外一份稳定的收入。

况且,如今庄有生不再是当年那个傲慢自负的年轻画家,现实让他明白一个道理,画画是画画,生活是生活。他自己承认,回国后,改变的确不少也世俗了不少,生活循规蹈矩,对于任何疯狂或者激进的行为不过嗤之以笑。

但是,不论怎样,他都不认为自己是个老师,而是个画者,老师不过是个外在的职业。在美院去留都无所谓,关键是看自己是否感觉舒适。

蝴蝶感觉手心开始发热,这一小块肌肤接触的地方,就带动了整个大脑皮层开始发生变化,思维不由自主就集中到了这个点上。通过这一个点,蔓延散漫开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对方的声调,对方任何一个动作,都让她异常的敏感和悸动。她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速。身子有些不听话地想向他挪近,是啊,应该靠得更近些,接触更紧密些,此刻她非常渴望去接触他的一切。

若是他伸手抱住她,她知道自己是不会拒绝的。四下很清净,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们或许可以稍稍拥抱一下,那怕只是搂一下肩膀。

但是庄有生只是轻轻捏着她的手。全神贯注在散步和与她交谈两件事上。

他的手宽厚坚实,掌心很热,奇异的热,手掌很硬,但是捏着她手的手指却很温柔,那种淡淡的爱意,通过这盈盈一握,就电流般传递到了蝴蝶的心神里。

蝴蝶很迷惑。

她觉得自己委实看不清庄有生这个人,虽然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了六年,但是依旧看不清。她知道他很爱自己,但是为什么克制力有那么强?

第二百七十章 敏感的孩子

他看自己的眼神从来就是那么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连个涟漪都乌有。那么,他显然并不那么喜欢自己。

又或者,他是个多重性的人。有些男人,并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男人。

蝴蝶真的有这样的错觉。

她看过父亲留下的自传,里面有一章节讲到父亲曾有个蓝颜伴侣,一个外地的男青年,和父亲交往甚密,那种灵魂伴侣的亲密程度甚至都超过了他和自己妻子的关系。蝴蝶还是看到小说后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还有这样一段,咳咳,甚是狂野的经历。

所以她有时候不得不联想到,身边的庄有生会不会也是这样一号人物。

不过,蝴蝶并不忌讳或者反感这些,她也不会介意这种伪婚姻的状态持续下去。相反,庄有生若是大大方方和自己坦言,她会很体贴。也许,还能够处得更自在一些。

不过,她还真是没勇气去问他。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和他的相处不会让蝴蝶产生压力,蝴蝶不必要刻意面对他,他也不会要求蝴蝶很多她不能做到的事情。

相反,自从结婚后蝴蝶的全部生活压力都来自于止鸢。

他就像个附体一样紧紧附着在蝴蝶的身上,连灵魂都得不到松弛。

可能是从小就感觉到妈妈并不是十分在意他,所以他就变得特别的敏感焦灼,似乎总是担心着蝴蝶有一天会突然就不要他了。

因为担心这一天,所以他显得特别乖,深怕有让妈妈不高兴的地方而不喜欢自己。他无论做什么都力求能做得最好,每次画画也努力画得很好,如果得到了庄有生的表扬,他就会拿着画到蝴蝶面前给她看,但是蝴蝶从来都是散漫地看了一眼后,就说,去吧,止鸢,妈妈正忙着哪。

往往,小止鸢就拿着画,呆呆站在那里看着蝴蝶的身影好久,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妈妈的赞扬。

蝴蝶觉得就一幅画,没什么值得赞扬的,况且,她从来就没想过他能画出个什么名堂,她觉得,他一生只要平平凡凡度过即可,对他没什么太大的指望,或者希求。

止鸢就像块巨大的吸铁石,渴望牢牢吸附住蝴蝶,但越是这样蝴蝶就越想推开这股牵引力。她一生渴望自由,止鸢却像付镣铐锁住了她这些年,使得她不得不把自己囚禁起来。

内心深处,她依旧渴望无拘无束的生活,里面并不包括止鸢。

对于止鸢的排斥,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只要一想到潜水鸟,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这个孩子来的有些突然,有些无奈。虽然有自己的轻率和莽撞的后果,正因为这种罪责感,更加让她觉得生养止鸢就如同是种赎罪或者说,就是活该自找的。

赎罪或者羞耻,因此无比沉重和自孽。

如今止鸢六岁了,无论你怎么看,他的眉眼都满满透出潜水鸟的神韵,一颦一笑更是像得不能再像了。时常看着他,恍惚间似乎潜水鸟正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说着话。

她内心说不出的揪心。

止鸢是个敏感的孩子,他当然能感觉出妈妈的那颗心,正在努力想要摆脱他,飞到遥远的地方去,他很惶恐,很脆弱,潜意识他要牢牢抓住妈妈的手。

有时候深夜会突然醒过来,抓着蝴蝶的手,带着哭腔的声调说:妈妈,我梦见你不要我,你不会不要我吧?

蝴蝶诧异地望着那漂亮的小脸蛋,不明白地说:胡说什么?妈妈不会不要你。快睡吧!妈妈不是就在身边吗?一定是做噩梦了。别怕!

虽然嘴上这样安慰止鸢,但心里却莫名的感到伤感,一种说不出的丢了魂似的伤感。

对蝴蝶而言,自从止鸢上了幼儿园她的这种被囚禁的压抑感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因为她不用每天每时每刻都守着止鸢,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那是整整几个小时的时间。

她不用担心忽然从楼上的房间传来他的哭声,或者叫妈妈的那种声嘶力竭的喊声,也不用担心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小尾巴跟到哪里,或者用一双清澈的小眼睛盯着蝴蝶的一举一动,蝴蝶干什么他都会好奇地问一声:妈妈,这是为什么?

更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他出什么意外:磕到了额头,从楼梯上摔下,或者在花园被什么利器刺到……各种担忧和不安,你就得身上长满眼睛,他跑到哪里你的眼睛就得跟到那里。

想到那些个过去的岁月,只要止鸢一啼哭她简直就一哆嗦,其实止鸢比别的孩子已经好很多,并不是无休止的哭闹,但是即使这样蝴蝶已经感觉自己要奔溃了。

每天送走了他们父子,她就觉得整个人可以安静下来,然后收拾了餐桌,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走下山坡,地势平缓了些。庄有生说:你若是不当记者,我们也不会认识。所幸你选择了当记者,没有去当老师,不然我们这辈子就碰不到了。

蝴蝶咀嚼着他这话,甚有滋味。

蝴蝶嗯了一声说:我不会选择当老师,不过那时从大学出来,还真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工作,每天就是瞎跑各处的招聘市场,到处乱投简历,甚至都面试了好几家应聘销售员的公司。

庄有生沉静地说:你不适合当销售员。

蝴蝶听了有些不服气,她觉得自己不当销售员是因为自己不喜欢那类工作,而非自己不适合。自从接触过范凡这一类王牌销售员后,她对这个工作更加排斥了。她可不希望自己变成像范凡一样的人。

她嘴上没反驳,沉默。

庄有生说:我哥哥和嫂子都是经商的,你也见过他们,和我们完全不是一种人。别说你不适合,我也不适合。我嫂子可是个绝对厉害的女人,我哥做生意的头脑都及不上她。他们如今公司越做越大,已经做到德国和欧洲去了。我现在都难得见他们一面,看,今年一直在欧洲洽谈生意。好几次电话里说,想约你一起出来吃顿饭,总是凑不到时间。

第二百七十一章 忽然电话

蝴蝶淡淡回了句:是吗?

但是她心里知道,他哥哥并不十分喜欢蝴蝶,他们接触过几次,喜欢还是不喜欢,那种感觉是很明显的。他们两家人在一起吃过几次饭,有时候是在他哥哥家,有时候就是饭店里吃,但是很多情况下,整个饭桌上气氛冷淡,甚至有些拘谨。

蝴蝶不爱说话,这种场面她本不喜欢,根本就是违心的凑合,因为既然要和他结婚了,某些礼仪总是要到位的。蝴蝶是硬撑着来的,自然表现不会很积极活跃。嫂子本是个女强人,无论家里外面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习惯人家捧着她的,哪有道理反过来去捧蝴蝶的。

一次下来就僵了场面。他哥哥也感觉出蝴蝶这人有些古怪,甚是不随和。本来建议说再买辆车,让蝴蝶去学个驾照,但是蝴蝶当场就否决了,说不愿意。也不说什么原因,直截了当就回绝了,搞得大家很难堪。从那以后,他们之间的交往就稀少了。各自过着不相干的生活。

蝴蝶驳了他们作为哥哥嫂嫂的面子,自然不痛快,但是也不好发作。庄有生倒是无所谓,他知道蝴蝶不想学车,不学就不学了,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他哥哥也是个明白人,不干涉弟弟的事情,自然,庄有生也不会听取哥哥的建议。

蝴蝶倒是觉得,吃饭不过是客套话,大家彼此保持距离,维持平和的关系,才是用心所在。

蝴蝶忽然心生幽怨起来,觉得这步散的委实乏味,就生冷地说了句:有生,回去吧,止鸢该醒了。

很快蝴蝶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她偶尔会问起庄有生关于墨林的案子严律师那里有什么消息和进展?

庄有生说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已经把案情呈递到了法院,但是法院这里还没开庭正式审理,不过时间已经不多,警方也希望能从墨林这里再知道些什么,顺藤摸瓜,若是能抓捕幕后主要的贩毒团伙一网打尽,他们和严律师也交流过,可以考虑适当减轻对他的起诉。

但问题是,墨林始终不表态。

墨林在看守所里总是一言不发,总是一个人面对着墙角发呆,里面的人都说他已经疯了。

看着像是疯了,却又不完全疯,因为说话思路和行为举止一切正常,每次审问时他对自己的罪行都供认不讳,但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不肯说。目光显得很茫然,还带着说不出的恐惧,他到底担忧什么,谁也不知道。

兴许,他已经感觉到了死亡,某种面临离世的压抑乌云般迫近,他整个人都在绝望和奔溃的边缘,万念俱灰让一个人对一切希望和渴求都变得索然。

他的目光中满是对死亡的惊恐。

除了惊恐,就是极度的空虚,那种看透了人世,看透了自己一生的空虚,他觉得生,或者死,都毫无意义。这样持续的每一天不过是种煎熬。

严律师表示,这种情况一直下去的话,事情很难办,他也无能为力了。

这件事中,所有人不过都是旁观者,不带任何感*彩。就算明天判决书出来,判决一个死刑,都不会有任何情绪的起伏。这不就是在等待的一个过程的结局,而且这个结局本来就在意料之中,完全没有悬念的结局,平静而客观,客观而冷静。

唯一真正痛苦的只有廖英晨,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绝望,那种一点点压抑而来的绝望,逼迫近的死亡气息,让人意识里战栗颤抖,却不得不清醒面对。

明知死亡,却在等待死亡,是种什么样的经历?

没有人能够理解,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无法理解。

廖英晨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扑在了墨林的案子上,但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她甚至也有些不明白,为何墨林就不愿多开口说些什么,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虽然空洞,但是最后那一点点温情她还是能抽丝剥茧地感觉出来。

他之所以绝望,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的死,而是因为自己。他紧闭着嘴巴封闭着自己,并不是因为什么,而是因为自己。他想一个人走完这旅程。

廖英晨忽然间明白后,就发狠地撂下了一句话:如果你就这样死了,相信我,我也不活了。你是知道我的。

那一瞬间,墨林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焦虑。就在第二天,严律师说,墨林愿意配合警方。

这天,蝴蝶和往常一样整个白天的时间都在网络上忙碌。虽然她的小说毫无进展,但是照样乐此不疲,写或者发,只不过是她个人的开心事。她基本上已经整理完爸爸遗留下的那些自传,编写整理完成,蝴蝶琢磨着,自己应该续写下去,但写些什么,还有待构思。

下午,她就沉浸在构思之中。忽而在房间中走走,忽而在沙发上看会儿书,忽而就闭目养神,在两点半多的时候,庄有生忽然来了电话,电话里阴沉的口吻说:今天严律师打来电话说墨林死了。

蝴蝶当时一震。

庄有生接续说:是今天凌晨的事情,警方说,是死于突发疾病。

听完电话,蝴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她坐在那里发了半天愣,心跳不止。

在蝴蝶的人生中,这并非头一次接触到死亡。

还是她幼时她妈妈就离开了人生,她完全不知道,或者说意识到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虽然她生了她,但是很快就和她没有干系。这种离别自然没有痛苦的成分。唯一痛苦的人可能就是外婆,她常常会翻出她的相片,一个人在那里忧伤的哭泣。她看过相片上的人,但是毫无感觉,甚至有些莫名的好奇,为什么这个相片上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无知,所以没有概念和感情。

后来外婆去世,她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和尚在家里唱歌,而本来端坐在堂上的外婆忽然就变成了一张阴森森的照片,她奇怪了很长一段时间,外婆去了哪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墨林

一个唱歌的和尚说,你外婆去了一个好地方。于是,自己甚至很想也去看一看,那个地方是否比这里更有趣。但是爸爸总是不快地呵斥自己: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

外婆去了哪里,她不知道,但是她很快就回到爸爸身边,开启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模式,读书写字背诵诗歌练琴,总之,马不停蹄进入淑女培训模式。忙得她喘不过气来,根本也无暇去想,外婆到底去了哪里?

直到爸爸离世的那天,她开始明白什么叫做失去。就是一瞬间的事,本来还能和你说话,交流,转眼珠子的人,忽然就完全成了一具死尸。当时她完全失去了自控,发疯一样地嚎哭。

无论她如何泪流成河,失去的将永远不会回来。

她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是会永远的走的。而且她也知道,那个地方叫作死亡,而且绝对是个不有趣的地方。生和死,是一次性的选择。

今天墨林忽然就没了,蝴蝶并不难过,只是心底那种奇异的吊诡感觉又袭上了心间,说不出是恐惧,空虚,还是惊颤。

生命很强大,同时也很脆弱。强大是因为漫长的一生它能面对各种劫难挣扎,但同时也会在一刹那就放弃了一切。

蝴蝶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陷入痴痴的神思中直到庄有生带着止鸢回来,进屋,她都恍若不觉。庄有生从后面拍了她的肩膀,蝴蝶回首愣愣看着他说:有生,回来了……

第一个知道墨林死亡消息的是廖英晨。她当时还在家里,是严律师给她打了电话说墨林在医院抢救。等廖英晨不明所以,且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时,说人已经没了,直接拉去了太平间。

当时廖英晨就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时,严律师一直在那里打电话,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洁白的床单,空气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胳膊上居然还挂着药水,显然自己在医院的病床上。她不顾一切扯掉了吊针,一下扑到在严律师的脚边,痛哭着问:严律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严律师收了电话,蹲下身子,扶住廖英晨,神色很凝重,说:廖女士,你先不要伤心,医院里还有很多手续需要你办理。你男友可能是突发心梗,抢救无效,已经走了。

廖英晨放声痛哭起来,泣不成声,半天也止不住,边哭边问:他好好的,没病的,怎么就突发心梗了?

严律师拉着她,勉强让她坐到靠着病房门的椅子上说:具体什么问题,需要解剖,目前只是医院这方暂时的判定。你不要悲伤,人已经走了,你就节哀吧。你可以到太平间去认一下尸体。

的确是墨林的尸体,盖着白色的一袭布头,脸上的神情很安静,似乎很解脱。也许,对他这匆忙而潦草的一生来说,的确是种解脱。

死的人并不痛苦,剩下要面对煎熬和漫长痛苦的是活着的人。

那一霎那,廖英晨一点活的念头都没有了,她望着墨林苍白毫无生气的脸,看起来好像只是睡着了,是啊,他是睡着了,和睡着时一个样,安静宁祥,眉目清秀,那么漂亮那么动人。不会像醒着时那般横眉立目,对她尽说些尖酸刻薄的话来刺激她,让她伤心。更不会做些无理取闹的事,总是吵着嚷着要分手。

可是,不还是分手了吗?

他睡着时,是个好孩子,就在她的臂弯里,他就喜欢枕着她的臂弯睡觉。为了不惊醒他,她胳膊麻了都不舍得动一下。

这些年他一直不想要孩子,因为他总是说:我就是你的孩子。

有了这样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廖英晨已经为此操碎了心,她的心都给了他,不能再给第二个人了,哪怕是他们的孩子。

她对他的爱,纯真,无暇,而且纯粹。但是他就这样轻轻松松舍弃了一切。

我轻轻地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但是,你带走了所有我的痴心和快乐……

你的自私,就在于你,从来就不知道为什么结局总是要我一个人承担?

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所有责难,但是我无法一个人去承受这些。

她对着墨林喃喃说:你等等我,你不能这样抛下我,你不能,永远不能——

严律师看她神思恍惚,就扶着她硬是走出了太平间,在外面的长廊里劝说了好半天。廖英晨颓然地坐在那里,也是一副了无生机的样子,眼神可怕的吓人。严律师纯粹是看在庄有生的面子上,推掉了手上一切事情,一个上午在帮她处理善后。

对他来说,人都没了,这个案子自然而然就这样了解了。

在太平间的门口,廖英晨见到了墨林的父母。这还是廖英晨第一次见到他们,因为他们在墨林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各自有了家庭,他的妈妈后来还另外生了个女儿。他爸爸是个稀里糊涂的男人,本来是企业里的中层领导,但是搭了个小他十岁的女人,搞了出短命的婚外恋,结果很可笑,自己这朵桃花没摘成,还闹了个离婚收场。但是妻子离婚后倒是意外又结了个良缘。

他当时听说这件事后,气的鼻子都歪了,脸都青黄了,但是也无可奈何,借酒浇愁。后来借酒浇愁就成了自己惯常的一个现象。因为经常喝酒喝糊涂,单位里就让他主动提前退休了,少拿了一半的养老金。不过他的确也不能再上班了,因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几乎三百六十天是在喝酒说胡话。

他说的最多的胡话就是,妻子是有阴谋的离婚。而整个离婚的受害者恰恰是他。

当然,这话,没人听。因为此时,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墨林一直有耻于他父母的这段婚姻,所以很小就独立了,既不要他的妈妈,也不愿见他这个酒水糊涂的爸爸。

他读大学时为了谋生就干起了模特的行业。因为他人高,身材好,关键是模样俊。在男人中也算是翘楚。

第二百七十三章 男神

本来只是业余做做,混点钱,大学毕业后就渐渐就成为了职业模特。

要说人生有多吊诡。墨林本来学的是工程建筑,一个工科男最后成为了一名模特。若不是因为当模特,可能他这辈子的命运都不会和廖英晨交叉。

一次品牌走秀的过程中,他一直感觉茫茫一片人群中,似乎有双亮晶晶的眼眸总是在悄悄地盯着他,无论他走到哪里,这双眼睛就会情不自禁跟到那里,他转身,她也转弯,总之,是双长了脚的眼睛。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带着盈盈的笑意。

整个走秀他都被这双眼睛关注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兴奋。

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廖英晨。这次服装秀场地的提供方。他们就在吵闹混乱的人群中认识,廖英晨看上去帅气而迷人,穿着很高很尖的皮鞋,挺拔地站在自己面前,浓丽的脂粉下,你还是看出这是个艳若桃李,且正盛开旺盛的女人,浑身上下都弥散着撩人的气息。

一波一波,猛烈地推向墨林。

墨林那时还没有谈过朋友,对女人一无所知。他有个室友,和他一起居住的男友,他总是说,墨林,你的臀部长得比脸还好看。

墨林就会对着镜子看半天自己的臀部,然后说:是吗?哪里了?

那个男友痴痴笑了半天,说:你的脸太峭瘦了,你的臀部却很圆润。

男友的确很喜欢他的臀部,总是没事情把手按在那里,不愿松开,从臀部慢慢向大腿根滑去。墨林的确也有点奇异的感觉,但是他却成天幻想着女人丰腴的胸。他们性取向不同,自然最终分开。

男友后来去了哪里成为了一个谜,但是墨林却毫不犹豫选择了廖英晨,他喜欢她纤细的腰和丰腴的胸。两者很截然,但是两者很融洽,堪称配合完美,让他如痴如醉。他一直怀疑她是否去韩国整过胸,但是她咯咯笑着说没有。

拥有如此一个细腰和丰胸的女人,不得不佩服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当然还得感谢她的父母造人如此成功。

刚开始认识的那段日子,他成天痴迷这一切,一次又一次,永远没个满足。他喜欢把手按在廖英晨的脖颈处,然后慢慢向下移动。那里是他的天堂,但很快那里就成了他的地狱。

因为他发觉廖英晨喜欢控制他,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她就成了自己生活中无法躲避的一个影子,整天追随着他,让他开始感觉压抑。

当时廖英晨才刚刚回国不久。

当时她父亲赌玉失败,赔了几乎半副家当,为了偿还债务折了一套房子,整个人也因此一蹶不振起来。母亲气急加伤心,发了旧病住进了医院,不得不把远在异国的廖英晨唤了回来。

对廖英晨来说这趟回国并不同于以往的情形,她要结束轻松浪漫,整日晨昏散漫读书,心思无瑕的异旅学子生活,回来接受并挑起遭受重击,险些支离破碎的一个家,责任沉重而艰难,但却责无旁贷。

这些年父母是如何资助她在国外轻松且舒适的生活,眼下家庭罹难,她自然得奋不顾身回来报效了,不能逃避。

在整个飞跃千山万水的回国的行程中,廖英晨似乎就是在一夜间成长了,从毫无心思的少女成长为一个满心忧思的熟女。

当她拖着沉重行李箱,双脚踏在魔都的这片充满魔力绚烂瑰丽,既充斥着各种机遇,但也隐藏着无限危机的土地上,心情委实很复杂忐忑,她知道自己将在这里开启新的人生,但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如何。

一切,充满了玄机,一切,充满了未知,一切,也充满了不确定。

不过当时她来不及去思考这些,她需要的是一份工作,一份能让这个家看到希望前途的工作,这至关重要。

廖英晨的确也没有让奄奄一息的母亲和心如死灰的父亲失望,廖英晨的能力和实力证明了她是个不凡的女生,没有辜负父母对她的一片期望,很快就在这个高手如云的职场上,挣得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成为了一家大型展览中心的市场总监。

生活为她扬起了风帆,也就在那一年她遇见了墨林,她为他的美貌所痴迷。

她当时就像个初动春心的小女孩一样,怀着各种心跳站在台下的人群中,仰望着舞台上绚烂灯光下光芒四射的男神。他投来一个甚是廉价的笑意,她就因此目眩神迷了起来。

她想,哦,这是我的男神,就是我的男神,——

廖英晨有些不记得他们在最初的那段交往经历了多少愉悦的时光,这些时光似乎很短暂,有些类似于电影情节一样支离破碎,但也很有魔性,哪怕只是短短的一些回忆的片段,就能让她沉沦于此。

你只要一想起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什么,就好像打开了一本回忆相片集,每一幕不过是一张相片,定格在某个点,或者某个场景的一瞬:一个遥远的度假的海滩,一家外国山上的小餐馆,一个温馨的下午茶,一个呢喃过后的亲昵,一件新买的衣衫,一次甜蜜的生日酒会,等等等等,里面有各种墨林的笑,嬉闹,鬼脸,这些微不足道,却足够淹没了廖英晨整个世界。

这些散漫的经历,荡漾着幸福和爱意,让廖英晨放不下,舍不掉,甚至都无法从眼前移去。删除这些,就等于删去了自己整个生命。有时候,不如删去生命。

也正因此,在他们彼此的相处中,廖英晨渐渐感觉出了某种不一样。墨林在向着顽劣长不大的孩子的道路上越行越远,甚至到离谱的程度,而自己为了抓牢这根牵引着他的线的手,越来越惶恐,越来越紧张。

墨林像个孩子一样在她眼跟前玩弄着各种顽劣任性的失踪手腕,似乎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消失掉。

她很痛苦,只要看不到他,她就像丢了魂一样做什么都没有心思。

第二百七十四章 寒冷的国度

但是他们在一起时,不过就是各种无端的争吵,无节制的彼此伤害。墨林会口无遮拦地说些刺痛她的话,然后嚷嚷着各种分手的理由,还一味地抱怨廖英晨给他太大压力,让他工作产生心理阴影。

面对他的种种指责,廖英晨内心充满了悲愤和疑惑。自己不过是在履行一个恋人的角色,怎么就让他那么炸毛?自己关心他,爱他,怎么就成了压力?

她试着各种方法想让他明白,自己这是爱,但显然结果不如人意,他逃跑的次数是越来越多,玩失踪的手腕越来越卑劣,甚至到后来根本不用任何借口,直接就告诉她:我不想再看见你!

廖英晨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墨林其实是不爱自己。

也许这就是爱情悲剧的关键。

一方若认为不爱也是爱的表现,不过是另外一种表现形式,那么这种爱情注定没有善果,除了双方都伤痕累累外,不会有更美好的故事存在。

之所以明明是不爱,在廖英晨眼中会认为是爱,其中更为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

墨林若是在外面时间久了,想了,就又会渴望廖英晨的身体,就像个玩累的孩子需要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里。他会突然很意外,忽然间就出现在廖英晨的眼前,一脸无辜,渴求原谅的表情。

两个人若是时间在一起久了,其实爱与性本来就是两回事。

爱,会因为过分亲近,而慢慢由浓转淡。爱的极致就是性,但性却是爱的稀释剂。性,能让彼此焦渴的心平复下来。

此外,性,却是会因为过分熟悉而渐渐形成一种习惯。一旦成为一种习惯,彼此间,有时候可以没有爱的念头。从拥抱,到接吻,到彼此抚摸相亲,这个流程是默契而有序的。两个人在无声间都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做。

往往,过于习惯,流程都会简便,比如,拥抱可以免了,稍稍接个吻,然后直接进入脱衣服的过程。

大抵交往久的男人,甚至都会懒怠去解开女人的胸衣,这一切麻烦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做,没必要一定要男人来帮忙,或者,你干脆自己脱光了,岂不更省事?既然不是第一次,也没有什么羞涩不羞涩的问题,大家不过是在做彼此都想做的事。伙伴,一起努力吧!

对于男人来说,可以忽略爱不爱,但是对于性,永远是个不可忽略的点。他享受那临近的刺激点,他享受在廖英晨温暖的身体里的感觉,好像回到了母亲的体内,那个黑暗空洞无尽无极但异常温暖柔情的地方,那才是片最最脆弱但纯净的世界,没有什么,只有自己,她才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在这片土地上,我是你的唯一。

除我,无他。

在这里还能感受到有节奏的心跳,她灵魂深处的悸动,还有那像海底涌动的水流般的爱意。

这种感动能让墨林短暂地忘却自己,忘却自己的孤独,不安,渺小和无助。还能忘却对于廖英晨的所有不满,厌恶以及那所有铁证如山般的逃离理由。

总之,所有的不快都不存在了,只有感动。

但是,一旦清醒过来,一切又恢复如常,原来什么都没有改变,原来不过是种诱骗,他就会重新陷入自责,纠结,迷惘和懊悔之中。这种强烈的不满情绪瞬间蔓延,他感觉自己重新回来简直就是个错误。

没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这个错误的原因就在于廖英晨迷惑了自己,她用自己的身体,迷惑了自己。

廖英晨每次看着从自己怀里蹦起的小狮子,一头准备撞向牢笼之外,她也感到很无奈……

墨林并非廖英晨的第一个男友,但廖英晨却是墨林第一个女友。

这两者间的某种吊诡的差异,本来是无关紧要的,但当墨林吵着闹着要分手时,他被廖英晨逼得急了,就甩下了这句话:你若觉得我不好,干什么不去找以前的男友?

廖英晨很惶惑,她只是提过一次,但并没说以前男友怎么好,不明白墨林从哪里得出的逻辑,以前的男友就是好的。’

其实以前的男友并不好,他是个结过婚的男人,而且,就在同廖英晨你情我爱之时,他并未恢复自由之身,也就是说他还和老婆生活在一起,还有他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那阵子不过是因为与老婆发生了不愉快,暂时的分居而已。

廖英晨甚至都记不清到底是怎么会认识他的,图书馆?电影院?健身房还是别的什么公共场所。要知道此类公共场所是最最容易结识异性伙伴的,当然,只要你够胆量,或者说,够自信。

他比廖英晨要大几岁,个子很高,看样子很魁梧,是个典型的欧洲男人的那种类型,身上和腿上都有很密实的毛,每次肌肤接触时,她都会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棕熊抱着,很是奇怪,那种毛茸茸的感觉,而且还带着很浓重的香水混合体味的奇异气味,刺激着她特殊的性趣。

对于这个有婚在身的男人,她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爱过对方。他们在一起,不过是纯粹为了性。

他每周都会来找她,坐上他那辆半新不旧的车。

那寒冷的国度,一个在异地读书的女孩,冰冷的小屋,寂寞的每一天,所有人都是彬彬有礼,谦逊相待,但是是异常的冰冷。

兴许,没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是不能够理解,有时候以礼相待实在是种最冷酷的相处方式。

以礼相待,就是用一种绝对理性,残酷的手法把你拒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但是那里的人都是这样彼此对待,这是某种文化。唯独这个男人,会咧嘴对廖英晨说:嘿,你今天可真是好看。

他不会对她以礼相待,就在他们认识的当天晚上,他就带她去了自己的小屋,一栋高层老式大楼里的一套公寓,有个小型敞开式的厨房,不过一眼就知道厨房不过是个摆饰,主人不常做饭。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古老的仪式

一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卫生间,里面只挂了条白色带条纹的浴巾。和一间铺着灰色床单的卧室,卧室很暗,并非因为那天已晚,而是因为从早到晚百叶窗一直是保持着紧密的状态。

卧室似乎并不大,因为她只记得里面有张很大的床,横亘在整个卧室的居中,甚是诡异地说明了,卧室的实际用途:睡觉,一个人睡,还是两个人睡。

卧室,无疑是人类实现最古老仪式的地方,所以,卧室总是会让人产生种奇异的遐想。每个人的卧室都会不一样,色调,布置到情趣,反映了主人的某些特质。但那个卧室一切都是灰蒙蒙的,灰色的床单枕套,灰色的被子,沉闷而无趣。她都来不及思考,是否正隐喻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某些个性特质时?情形在发生急剧变化之中。

她记得,就在她还懵里懵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着了魔一样跟随着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来了他家的时候,他就紧紧抱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在她耳畔轻声说:不要害怕,我的异国的小天使,来吧——

当她还糊里糊涂站在那里纠结着自己该怎么离开时,他忽然间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说实话,她这辈子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身体,原来这样丑陋,丑陋到让她惊讶的地步,她明白过来,转身就逃。

显然,这个喜欢灰色调的高大体魄的男人有着很不灰色的爱好。

等到仪式全部完成,两个人甚是狼狈地软瘫那里时,床,依旧保持着一尘不染的格局,甚至连点褶皱都没有。当时,廖英晨看着那张灰色的大床,心里充满了一种怪怪的感觉。

人类历史上,古老的仪式有很多种,祭祀的方法就可谓琳琅满目,不得不佩服人的创造力的确了得。男女鱼水交融也算是一种仪式,对于爱情的仪式,对于组建家庭的仪式,对于绵延子嗣的仪式,对于种族的仪式。当然,越往后,越偏于血腥,人性味趋于淡漠。

一般来说,都是先有婚礼,后才有鱼水仪式。经过了这一特殊的仪式,两个完全陌生且不相干的人,就算是亚当和夏娃了。他们这辈子就要宠辱与共,此生不渝了。

鱼水仪式的奇异之处就在于,本来两个不相关的人,遥远地割据在各自的国度,但是一旦经历了这种仪式,就成为了彼此某种不可或缺。

这一隐蔽而自行突变的过程,是完全不可抗拒,不可抵御,不可克制,也不可察觉的。

当然,如今,这种仪式已然脱离了各种束缚变得自由而随性,男欢女爱可以没有任何外在的约束,无关乎家庭子嗣种族。无关于一切教条。

你一旦进入了,神秘和隔阂消失之后,你就会对此产生强大的依恋。眼前那个本来完全陌生的人,一下子让你觉得无比亲近,无比难舍。就算分开一小会,你就会体会到孤单,苦涩,你只想重新依偎进他的身体里。这种欲念摧残着你的理智和尊严。

这就是鱼水仪式的神秘诡异之处。

眼下,廖英晨就有了这种感觉。

她看着这个毛茸茸的男人在房间中走来走去,到冰箱里取矿泉水,等等,这一切行为粗俗而随便,甚是恣意。若是之前他这样,廖英晨一定会尖叫着逃跑。

但是此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点都没有什么吃惊,甚是平静。

她还会在一边偷偷观察着他的躯干,发觉原来男人的腰身要比女人低一些,大腿真是粗壮的没话说。他身材保养的还算好,居然还能看到几块肌肉。肌肉上有明显的青筋凸起。看起来有些慎人。其实作为一个欧洲白种人,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白……

这是唯一一个在异国对她不以礼相待的男人,因此他们快速就成为了某种伴侣。她觉得在他面前,自己活得比较像自己,不必要伪装。

他每周会固定开车来接她,固定的点,固定的时间,她总是会在见他前,小心地修饰一下自己,譬如穿上不同的衣裙,花上几笔淡淡的娥眉和口红,头发尽量会梳个不同的款式,她总是努力想让自己在他面前表现的不一样。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但是情不自禁。

他每次看到她,不过是随意的晃一眼,笑一笑而已。他从来不关心她到底今天穿的是什么,穿的什么对他来说其实完全一样。

对他来说,外衣还真是个见鬼的东西,因为有时候女生的外衣委实很复杂,脱起来麻烦,他就有些不耐烦,对于这种衣服,即使你穿的再好看,他都不喜欢。

再后来,干脆这一过程直接由廖英晨自己解决。

约会的主流程就是这个,何必搞那么多的噱头和前缀?

廖英晨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喜欢这个男人哪里?他简单粗暴,一点都不细心,甚至有些抠门,从来不带她到外面去玩,从不去高档饭店吃饭,所有的约会只是在这个公寓里进行。

第二百七十六章 往事如烟

当然,在仪式过程中,他还是比较细心,会直视着廖英晨的表情,知道行进到了那个程度,自己是该继续踩油门,还是适时地刹车,以便让这辆小车飞上天去。

每次从他这里出来,她总是满心后悔,决心下次不再接受他的邀请,这一切应该结束了。

但是,大多数女孩子这种决心不过是口是心非的一念。

下次,还会继续着一个美好约会的梦想,又来到这个男人的身边。

时间一久,廖英晨甚至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家人的感觉。平静时也会在一起说些家常话,聊起她学校的事情,同学间的事情,偶尔还会提及远在重洋之外的魔都和自己的家。

他会耐心地倾听一下,不过他很少会问到她的家人。同样,他也极少极少谈论起他的家。

她最喜欢的就是坐在餐桌边上,等他煮点面条之类的快食,这个等待宁静而舒适,让她能回想到小时候一家人团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

有时候干脆就是两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星星,饿着肚子等着披萨。

她一度开始想象,如果他真的能和他老婆离婚的话,或许——

突然有一天,他们就这样等着披萨小哥的到来,但是显然来的不是披萨小哥,而是他的妻子,一个和他一样拥有一个异常魁梧身材的大个子金发女人,一双碧绿的眼睛,脸上全是愤怒的神色。

这段夭折的感情对廖英晨来说是爱情,但对那个男人来说,不过是偷腥。偷腥的意思就是,偷完之后,还是要回到自己妻子的身边,生活还是要正常持续下去。

有时候男人对待情人和妻子的态度是很明显的。情人就是情人,属于意识流范畴,没有,只能遐想,有的话,就很刺激,生活变得无比精彩。

但妻子却是妻子,单调乏味,一成不变,能主宰和支配他整个生命。

他在约会情人的时候,从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种情趣。他不会把情人变成妻子,或者从来就不曾想过,又或者,想过,但是一旦成为了妻子,这种性的情趣就荡然无存了。

把情人变成妻子,不过是换个妻子,没什么不同。

而且,事情奇就奇在,当一个女人从情人上位为妻子时,就会变成所有妻子的模样。这就是很多男人和情人结婚后,会接着离婚的缘由所在。有时候甚至觉得情人还没有以前妻子好。

所以,他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但,这段不长的爱情对廖英晨却是一种伤害和打击。

她刚刚找寻到生活中某种熟悉或者温暖的感觉,忽然间就没了。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他的妻子抢走了他,还是之前她抢走了他的妻子。两个女人在这个男人的世界中,各自都处在一种莫名的尴尬。

对情人的廖英晨来说,她是受伤害的,因为她为这个男人付出了一切。

但对妻子来说,显然她是受伤害的,因为情人破坏了她原本的家庭,虽然这个家庭在这个情人介入之前就已经出现了裂痕,但是大多数妻子会把这个无端的责任推向情人。

这个故事如大家所愿,情人在这场爱情游戏中是落空了。妻子最终赢回了丈夫,赢回了自己的爱情。

但是,廖英晨的痛楚谁又知晓?

她生生觉得,一个女人,一个金发女人夺走了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样东西,这就是她的爱。她仇恨她,但是无能为力。因为显然,没有一个国家的法律或者世道,是会为情人撑腰的。

在她这颗年轻的心中,又一次触碰到了被剥夺,失去的滋味。第一次触碰这种滋味,还是因为蝴蝶的男友范凡,那时没人知道廖英晨默默暗恋了范凡有多久。

本来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时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多爱他,不过是习惯了每周来接她,一起度个周末,然后她独自一人搭电车回学校,他从来不送她,因为显然他认为没这个必要,你自己可以回去,何必再送,那不过是种矫情的无理取闹。

廖英晨从不无理取闹,也可能是因为她的这个男友太看重独立和成熟的女孩。

独立和成熟,的确可以卸掉男人很多责任和负担。

离开了这个没有责任和不愿负担的男人,廖英晨最终换来的是半年之久的苦涩缠绵。继续习惯一个人的求学生活。她常常会独自一人坐在黄昏的校园草坪上,一望到远处绵延的树林,草地上都是傍晚出来觅食的兔子,各种兔子,它们会小心地在她身边跳来跳去。

廖英晨偶尔就拍张照片,通过邮件发给魔都的蝴蝶(见第一卷中情节)。写的字很少,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可写。

有时候人只有在失意或者人生跌落到谷底时,才会想起朋友。

她并非真的想念蝴蝶,只是既然拍了这张照片,总得找个人发一下。

那片树林里不但有兔子,还有别的很多动物,据说还有狼,都是野生的狼,不过它们不靠近人类居住的地方,而是生活出没在树林深处更远的地方。有同学说,偶尔看见过。

在最初失恋的那几天,她很想就这样走过草坪,走进弥漫着恐怖气息的森林,一直向更深处走去,去寻找那些神秘的狼。然后永远和这个世界告别。

在墨林这段感情中,廖英晨完全换了一种思考,这次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成为无奈受失去煎熬的那个人。绝对不能!她这样想。

这次的身份不同,不是情人,而是实实在在的女友。所以无论墨林躲藏到哪里,离开她多久,她清醒地知道自己一定会找回他,他是属于自己的,不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

而且在这场爱情里,她绝不放手。

她一直觉得自己要像那个高大健壮的金发女人一样,呼唤回自己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总是会乖乖臣服到自己的身边。无论他曾经像个迷途贪玩的孩子一样,野性难训地离开自己的视线有多久。

第二百七十七章 扭曲的爱

这个信念坚定而充满了无畏的力量。

若是放手,她真的情愿再找片深不见底的森林一头走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所以每次墨林又黯然乖戾地出现在她面前,她表现出了女性所有的温柔和博爱,伸开双臂,用一张无限绵延温暖的网,网住他。无论他有多少无理取闹的要求,她都会默默接受,她觉得自己可以包容一切,包容他的整个生命,这点小小的过分真的不算什么。

他们两个孤独无依的灵魂,在这个光怪陆离的魔都里,继续着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爱情追逐游戏。

但这些年,墨林最终还是没有能够离开廖英晨,是因为只有廖英晨懂得他心灵上的空虚和寂寞。

她看得懂他所有的嘶吼狂怒背后的脆弱和无助。他的灵魂像片纸头一样苍白。

她总是微笑着,然后深深拥抱住他,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告诉他:我永远在你身边——

他会暂时得到平息,因为疲倦而沉沉睡去,但是一旦朝阳升起,他那刻不安和躁动的心,又迫使他快速逃离廖英晨的世界。

她的世界会吞没他所有坚硬的外壳,她的爱,不过是种腐蚀剂,一点点腐蚀掉他的外壳,露出里面柔软的那层。

这么多年,墨林逃了又回来,回来又接着逃跑,无数次。有时是廖英晨把他找回来,某个酒店,某个陌生的房间,某个烂醉的凌晨。有时是他自己回来,没钱了,工作丢了,各种各样的缘由,反正在他走投无路时,他就知道前方唯一有栋房子,房子里有个女人,她在等着自己。

他们就像个传说中的连体人,厌恶,但割舍不开。

有阵子,墨林忽然像是开窍了一样,觉得自己应该要和廖英晨结婚,那些日子,他高兴坏了,天天和廖英晨讨论,结婚后要到哪里去度蜜月。婚后他们要生几个孩子,他们该在魔都的哪个区买房子,要买多大的房子,甚至每个房间他都细细想了,一一说给她听,他说,他喜欢生活在闹市区里,那样他们傍晚就可以出去,随意走走就能找个有档次的咖啡馆一起坐在街边喝咖啡。

他还说,兴许,咱们自己也可以开个咖啡馆,他认识很多娱乐圈里的朋友,如果自己能开个咖啡馆,说不定会有很多来坐坐,到时候里面可以贴各种照片的合影,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天真烂漫地说着,说个不停,完全停不下来的样子,好像已经有那么回事一样。边说边笑,笑得无比灿烂迷人,双眼弯成了一道新月,闪动着发亮妩媚的神色,嘴边荡漾着酒窝,还不停伸手捧住廖英晨苍白的脸蛋,亲了又亲,一边亲一边说:是不是,你说好吗?英晨,你说我们这样好不好?

那阵子廖英晨甚是虚弱,她刚刚为他做掉了第三个孩子,而且第二天就坐上了飞往北方的航班,去谈一个合作活动。回来后一直都没有时间好好休息,她感觉自己有点摇摇欲坠的样子,不过只要能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的年轻的脸,她觉得什么都无所谓。

她强撑着容颜,说:好。

墨林就更加开心了,手舞足蹈起来,还拿出了一袋子粉末样的东西,说:你也来点吗?

自从墨林开始吸毒,他的情绪就变得更加不稳定,喜怒无常。有一次他甚至出现了幻觉,说有人要追杀他,而这个人显然就是身边的廖英晨。

他当时意识模糊,一个人手舞足蹈,呢喃不清,甚是癫狂。

他不知道从哪里赫然拿出了把枪,握着枪膛,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廖英晨,瞠着一双水汪汪迷离的眼睛,但满脸具是惊恐之色,声嘶力竭地喊着:滚!滚开!别靠近我,求求你,别杀我。别逼我开枪!滚啊——

当时把她简直吓坏了,趁着他手抖不稳之际,一把夺过了这把枪。他就像一滩烂泥巴一样软在地上,又快速地爬到了墙角边上,双手抱头不停颤抖。

她也被吓得惊魂未定,仔细反复看着手中的这把枪,心里犹疑惶惑:这是把真枪吗?哪里来的真枪?

对于这把枪,墨林清醒后的反应很平静:是啊,真枪,一个朋友送的。

对于那个朋友,墨林没有细说,只是说是个官二代,他们关系不错,他们还一起去玩过野外射击,见自己也喜欢枪,就送了一把给自己。不过一直没有打过。

墨林散漫地瞄了眼一脸疑惑的廖英晨,歪嘴笑了笑说:小心了,里面真有子弹的。

那把枪因为过于危险,且属于非法持枪,廖英晨让墨林收进了保险箱。

廖英晨也劝说他不要再去碰那些东西,迟早有一天会毁了他。每次从噩梦中重新醒过来时他会欢快地笑笑,一脸轻松的神情,油嘴滑舌地表示接受,甚至答应廖英晨一定没有下次了。

但这种口是心非的承诺,连廖英晨自己都不相信。

他无数次承诺,无数次又违约。承诺和违约,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把戏,在大人面前玩的把戏。说这种话时,墨林从来都不经过思考,随口就可以抛出个承诺,掷向廖英晨,目的不过只有一个:得了,你该停止这唠叨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行吗?我得走了——

一切都满足了过后,他需要离开她一段时间,一段健康而又自由的时间,去过属于他的生活,去寻找各种机会,重整旗鼓,重新杀进娱乐圈。

起初不过是因为朋友间的放肆的任性,后来因为工作上的不顺,再后来,没有什么原因,无聊时,没有工作时,不开心时,他都会沉迷进去。

有时候他也会强迫着廖英晨搞点,他说这样玩起来可以更嗨。两个人都嗨翻时,他会让廖英晨在他面前当个舞娘。廖英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会答应他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两个人在房间里,神经病一样地消耗着年轻的生命。

尽兴疲倦后,墨林会忽然蹦出一句极具杀伤力的话:你给几个男人这样跳过?我觉得你还真具有专业水平。

第二百七十八章 自古多情伤离别

廖英晨听了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她知道墨林总是耿耿于怀她以前那个外国男友,从他支吾不清的言辞里,他甚至怀疑廖英晨还对他隐瞒了些,也就是说,她并不止交往过一个男友,她不过只是在他面前提及了一个。

这个年头女人都比较狡猾,哪怕交往过一打男友,她也永远只说自己只交往过一个。十个和一个,就是一个。

他身边的那些年轻貌美的女人都是这样,走马换将似的调换各种男人,尝过各种男人的味道,到头来还甚是清纯地说:以前我只有一个男友。

墨林见得多了这样的女人,她们有钱有能力也有足够的资本不断更换身边的伴侣,伴侣就好像她们衣橱里一件昂贵的礼服,也是一种身份的掩饰。出席不同的场合,穿不同的礼服,携手不同的伴侣。

人生还真是奢华。

墨林作为一个圈子里的人,他看在眼里,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很明白,这世界上,早就没有什么贞女。全是*。

偶尔,背着廖英晨看不见的那个世界里,他自己也会充当一下这种礼服男友。

他曾陪伴过某个当下正火的女明星去了次巴厘岛游玩,他就像只温顺的小羔羊,温顺而可爱,甚至还有点甜到发腻。那女明星因为闹离婚心里苦闷,而他却需要适时的提升一下自己的曝光率。

各得所需,甚是和谐。

当然,那个女明星三十岁不到,正处于女人最为风华正茂的阶段,拥有一副值得自傲的身材和保养良好的面容。他们一起在岛上演绎了一段露水夫妻的情缘,颠鸾倒凤,红烛背影,甚是神魂颠倒。

当然,这些个事情,他从来不会让廖英晨知道。不过在他看来,廖英晨和这些女人没有本质的区别,她也是个女人中的强者,有能力,有才干,在他找不到工作没钱进账时,都是廖英晨在供他挥霍。

他为此,很是苦恼!

廖英晨不知道墨林因何会说出这种话,在他们刚认识时,他从来不会这样说,但是忽然某一天他就不经意蹦出了这样的说辞,像一柄利刃,一下子刺到了她最敏感和不齿的地方。

她惊愕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自己真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消除这种疑心。

有阵子,他的疑心变得非常重。只要听说廖英晨需要出差工作,他就开始闹,说她不是去工作,而是陪某个男人去度假。

她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然后他就嚷嚷着要分手,要决裂。

为此,廖英晨也甚是无奈。

她干脆就提议:这样,不过是再买张机票,你跟我一起去,你就当是度假。

于是,墨林就一同上了她飞往那个城市的飞机。廖英晨工作时,他就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中闲晃。不出两天他就觉得无聊无趣,又吵着要先回去。

不论墨林怎么折腾,在廖英晨眼里,他毕竟还是爱自己的。

这种感觉只有她自己能体会出来。他各种闹腾,各种作,各种无理取闹,只是因为他内心还是很在意自己。若是他哪天忽然变得异常平静,那兴许真的就出问题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她所料,这么多年分分合合,墨林始终没有真正选择离开她。

而且,最终答应要和她结婚。

只是,这婚最终是没结成。

如今阴阳两隔,廖英晨最最害怕的就是他平静地消失了。

如今,他真的就这样平静地走了,不哭,不闹,不再用尖利的话刺伤她,不再伤害她。

他离去的那刻,自己居然就不在身边。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

想到这些,她感觉痛彻心扉。

太平间门口的长长的走廊,寂静无人,天花板上的灯光幽幽闪着清冷的光线。这里即使是白天也总是蔓延着一种冰冷的凄凉和阴森。即使你是多阳光的一天,到了这里一定也会变得心情阴郁压抑起来。

看守停尸房的工作人员就像是穿梭阴阳界的使者,脸上永远带着神秘诡异的表情,说不清楚这表情背后的蕴含的意义。

若是仔细看,其实什么表情都没有,僵硬,木然。他们面对惯了没有生命体征的尸体,久而久之,就算是面对活生生的人也变得麻木。

在他们看来,兴许死亡,不过是另一种生存状态,一种更为永恒的生存状态。

活着,不必庆幸;死亡,也不必悲伤。

就在廖英晨埋首痛哭之时,工作人员领来了一对老年男女,他们就是墨林的父母。他们本来已经很多年都不再见面,眼下因为儿子突然离世,两个人因此久别重逢。只是,这重逢之地有些晦涩,而重逢之日,也注定不会有任何喜悦。

这不算一家三口的三口,就这样在这个森冷萧杀的地方,哀哀哭泣,各自怀揣着一份无法诉说的悲伤。

严律师出于好心,协助她办完了所有法律层面的手续后,就黯然打招呼告别了,剩下的事情的确已经用不着他这个律师了。剩下的不过是生者与死者的告别,死者的火花,然后下葬,一切按部就班,全家哀悼完毕后,该延续的人生继续这样走下去。

那晚,廖英晨第一次在梦中梦见了墨林,他还是满脸年轻的笑容,拉着自己的手,说:英晨,你怎么不理我了?我不是回来了吗?

她痴痴看着他,一边哭一边笑,说:回来就好了。

他又说:可是,我还是要走。

她就紧紧拉着他的手,那么冰冷,一点热气都没有,一个劲地问:你还要到哪里去?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他就说:英晨,我会和你结婚的,相信我,我一定会和你结婚的,只是我现在要去办点事,你等我——

梦里的情形真切而感伤,醒过来时,廖英晨感觉被子都湿了,满脸的泪痕。她再也睡不着,就一个人拥衾独坐到天明。

她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墨林这个人。而且她再也无法找到他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变

不知不觉,全国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格局,楼市调控政策频发,已经从政府国家层面开始严厉打击过度上涨的楼市,这种局面是完全非理性的,必须要遏制住。

但是,另一方面,国家又进入一个高速的发展阶段,雄安经济特区,一带一路……每一项都直指未来,一个全新的中国面貌。

中国人的生活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转变,首先是网络功能前所未有的升级到已全面普及到日常生活的层面,这一点,全世界的人们都在羡慕之中。支付宝微信支付已经成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实现了出门不用带现金的神话生活方式。你只要揣着个手机,跑哪里都可以买东西,轻松便捷,关键是时尚。

完全实现了全网络化的生活,甚至说你去菜场买个菜,或者卖个废品都能用手机来完成支付。

年轻人的日常生活就是,出门带个手机,门口刷辆共享单车,然后你就可以周游各地。无论你在哪里,什么时候,饿了只要手机上下个单,快递外卖的小哥天涯海角都能给你送来热气腾腾的面条,披萨,水果拼盘,现磨的咖啡等等。

这种智能化的生活方式,便捷舒适。即使自认为是黑客帝国的老美,也达不到这样的层次。网络的魔法时代已经到来,网络商人已经妥妥地坐上了至尊的宝座,全世界为之震惊和瞩目。是的,网络化的时代,迄今算是全面进入疯狂的模式。

人们对于金钱的概念也在发生改变。你头脑中可以存在一个数字代表着你现在身上所拥有的财富,但不是作为一叠叠的纸币的实物状态存放在裤兜里。有时候这个数字还会变得相当模糊,因为你不断在支取转账,你的网络钱包里不断在发生数字变化。

人类历史几千年来,钱,作为一种特殊的载体,从物,到黄金,到纸币,延伸到如今的一个数额,它的变化悄然述说着人类的远行脚步。钱,愈来愈看重,但钱,也越来越模糊。

古人拿个算盘彼此斤斤计较地做生意,锱铢必较。那个时候很多当家的主妇每天晚上必修的一件事就是记账。拿出一本本子,上满记录着今天所有购买物品的名称和价钱,然后算盘噼噼啪啪一敲,今天总共花掉多少,再把钱包里的所有钱哗啦一下子全部倒出来,纸币硬币分门别类地核算清楚,除去开销和今天剩余,两者数额是否相符。如果不相符,就揪着孩子,训问是否偷偷拿钱了?若是真拿钱了,自然少不了一顿竹笋烤肉。

那时人看重钱,是因为,每个月的钱总共就这些,一分一厘,都关系到一整家子人的一月吃穿用度,必须算清楚。

眼下,如若还有人晚上这样计算钱,不被当成疯子也会被视作怪人。日常花销,从裤兜里掏钱,到手机扫一下,一整天下来,你完全记不清今天自己到底花掉了多少钱,卡里还剩下多少钱,你也不会每天去关心这个数额。

当然,若是你的网络钱包里没钱了,还会有各种特殊的渠道,甚是慷慨地给你提供各种额度的贷款,譬如,支付宝上就会有蚂蚁花呗此类的贷款。当然,贷款顾名思义是要还的。不过让你当下先享受着购物带来的愉悦。

在古时,也有赊账的风俗,那时赊账的人,通常会被人瞧不起,鲁迅的小说不就是这样写寒酸秀才孔乙己的吗?是个中国人大抵都知道。

时下,贷款可谓是家长便饭。谁不贷款?买啥不贷款?需要贷款的还通常是有钱人,他们要做大笔生意,不和银行贷个款怎么行?所以说,有钱人的资产是最最泡沫化的,可能昨天还是个亿万富翁,一夜过后,就成了在银行排队等待申请破产的可怜虫。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金钱的概念不一样。钱,不是用来省的,而是用来花的。他们不在乎怎么花钱,而在乎怎么赚钱。

社会提供了各种赚钱的渠道,关键是你会不会从中生财?

你若是还停留在按部就班的上班,辛辛苦苦的省钱,省衣缩食的攒钱,然后存放到银行里,十几年一过,你发现自己的资产在岁月中无声的缩减,以一种你看不见也不易察觉的速度慢慢被损耗掉了。事实上就是如此,你的资产在节省中,不是膨胀,而是贬值。

所以,如何赚钱,才是生存的王道。当然,骗子也看准了人的这一心态,花样层出不穷的理财产品很多,真能让你赢钱的却微乎其微,当中的真伪,自己度量。

房产调控政策是横空一刀,不能梦想再在房子上一夜暴富。那么,钱该往何处流?全中国的人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蝴蝶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那次她从银行出来,就深深感觉到了这种无形的危机。

过去自己银行里的这些钱足够买一套房子,但是眼下,却只能买半套房子。而账上的那点子可怜利息,除了给自己贴补点家用外,基本没什么油水可言。

蝴蝶想:做人不能单纯,还真是他妈的不能这样单纯了!银行拿你的钱去做他们的投资,白白给利用了。

蝴蝶的生活在悄然发生改变。她如今的职业比较复杂了,不光是个半吊子的网络作家,也是个半吊子的股民。

其实蝴蝶做股票并非一朝一夕,父亲在世时她就买过些股票,那个时候她还是受了高若涵的影响,况且那时单位里很多人都在做股票,蝴蝶出于好奇心也悄悄开了个账户,弄了些工资买股票。这样至少在上班间歇也可以和大家一起讨论下股市。

但是高若涵最终在股市里折戟而返,被套死之后,就心灰意懒,不想去做了,爸爸从来就不做股票,渐渐家里就销声匿迹了。

至于后来那些股票是怎么处理的,高若涵有意回避,显然是没好意思说,所以也没人去提起。

第二百八十章 动用了所有存款

她嫁给了毕宇辰之后,两个人房子有三套,两个人加起来每个月的工资都用不光,根本就不需要再去炒股赚那点子伤心折腾的钱。高若涵如今一门心思做个快乐的小女人,花钱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赚钱的心思?

但,蝴蝶却完全不一样,她还没富到流油的程度。

有一阵子她甚至还很为钱的事情发愁,自从有了止鸢之后,蝴蝶更是满脑子的柴米油盐。这世上要真的不为五斗米折腰,还真是天方夜谭。

那时蝴蝶没了工作,又有了孩子,桩桩件件都要思前想后,每一桩不是钱?

好多个夜晚,她独自坐在房间里,一边同肚子里的止鸢说话,一边盘算着:上周检查花掉了多少钱,配药花掉了多少钱,到时候生一下要花多少钱,孩子生下来就基本全是钱的问题了。虽然她手上有一套房子的出租金,但是随着止鸢的成长,开销可能会越来越大,保不准还要动用那银行里的这笔存款。她不愿这样做,但是她又担心不得已必须这样做。

那满心的沉甸甸的思绪像是盘根错节的藤蔓,一圈圈把自己紧紧捆绑住,感觉人恍然间就老去了。

要说这世上什么事情最最催人老,就是磨人的岁月。

岁月催人老,人若没到那个阶段,还真是永远不能体会到了这个阶段的不容易。当年自己还是年轻女孩子时,真是天大地大,无忧无虑,就算当月花光了所有钱,大不了熬上个几日,或者索性同父亲伸手要点。

二十多岁的人,是想象不到四十多岁时的样子,也不会去想。但你一旦到了四十多岁,你就不得不开始想,自己六十岁了会怎么样?

虽然嫁给了庄有生吃穿用度倒是不愁了,但是毕竟蝴蝶自己没有稳定的收入,年纪也渐渐晃进了中年,再跨一步就要到了晚年,人总是要给自己留个依靠。

随着年纪的增长,蝴蝶倒是越来越觉得,钱,实在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是世俗,也不是市侩,而是现实。你天天伸长脖子等着男人给钱的日子毕竟不好受。庄有生虽然并不抠门,偶尔会问问蝴蝶,钱够不够花。

但是蝴蝶非常忌讳这种情况,她觉得等待庄有生给钱的那个时刻,是最最伤自尊的。她总是轻松地笑笑说:不用,我自己有。

庄有生就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她。他什么都不说。后来他就给了蝴蝶一张信用卡,说里面他放了好些钱,她若是需要可以自己取。蝴蝶拽着这张信用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觉得很悲哀,自己活到现在,居然要依靠男人的钱来过。

忽然间就觉得造成自己今天这种处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止鸢。

蝴蝶还是想,自己有钱,自己可以过得轻松些,潇洒些,或者说,心理上自由些。

这些年,蝴蝶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股市,她有个账号,里面存了一些小钱,就用这些小钱一直在股市里折腾,因为资金量少的可怜,所以盈亏都无所谓,她心态也甚好,赚了继续放在里面,陪了就陪了,就当是学习。

但是今年,她出乎意料的动用了所有银行存款,放进那个账户之中。通过这些年的努力,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胆子大一点。

她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而是很大,一下子把高若涵留给她的那部分房款两百多万全部进了股市。

这个举动,很悄然,庄有生一点都不知道。

如今蝴蝶每天就变得异常忙碌,她白天要花四个小时的时间看盘,还要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写作,所以庄有生不知道,只要他们两个一离开家,蝴蝶就像是忙碌的仓鼠一样,开始了她拼命劳作的一天。

蝴蝶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冲动的行为,她对于股票有一定自己的认识,这些年她这个账户里那些小资金的运作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至今为止,无论股市波动有多大,综合算下,她是胜利的。

她基本上不做所谓的短线,而是长时间做一个股票,特别喜欢那类庄股,一般若是在底部磨很长时间,她就越喜欢。她并不急着赚钱,按着自己的思路,选好股票后,择机买好,就放在那里,有时候可以放上个一年甚至更久。她也不做波段,只是放着,等待。

她也从来不去关心那些热点的板块,或者热门的股票,就一直在自己喜好的冷门上潜心潜伏。这些年她潜伏的好些股票,收益甚丰,但由于买的少,所以也赚的不多,不过依蝴蝶分析,这笔钱甚至比那笔银行利息都要高出很多。

她的小说和股票一样不温不火,没什么大的起色,但是蝴蝶有着绝对的耐心,因为干这一切,都是一种兴趣。满足自己的兴趣。

她发觉自己对于股票也有种特别的兴趣和感觉。这种兴趣和当年高若涵因为一时冲动或者看到人家都在赢钱眼红不同,她是实实在在喜欢这种赚钱的方式。还绝对考验自己的耐心,忍受,智慧,独立,宁静,不需要与任何人接触,单枪匹马,磨练残忍。

这些年她干过不少工作,有愉快的有痛苦的,有朴实的,也有风光的,但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身在江湖,各种无奈是无法尽述的,因为很多情况下,无论你多么努力,最终还是难逃黯然离开的结局。

有时候选对一个职业,就像选对一个男人一样,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与否。

如果选错,无论你怎么努力,你都会发觉自己始终处于四处奔走,惶惶求业的状态。

平面媒体,从如今的发展趋势来看,一直处于萎缩的阶段,从满大街的书报亭,到如今书报亭一夜间从这个城市销声匿迹,可谓世事难料。这个行业正逐步趋于瓦解的过程。蝴蝶知道,她好些原先的同行,基本都已经被迫转行。

有些,或者像她一样,嫁人的嫁人,要么就自己创业开店或者干别的,抑或,什么都不干的也大有人在。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兼老板打杂

生而为人实属不易,大家都在夹缝中求生存。你不像拥有土地的农民,他们什么都不干,至少还会种地。大城市的人,没有土地,不会种地,其实什么都不会,谈何一技之长?若是找不到工作,若是找不到可以出卖自己的地方,可能连自己都养不活。

当然,每年都有不断新生的行业。新兴行业,就是春风中的绿草。给了那些如丧家之犬的求职大军们一线希望,但是谁又知道这行业的生命力有多长?

如今的蝴蝶正处于某种尴尬的职业年龄阶段。她也深知自己不喜欢那种受人指使听人摆布的感觉,所以也不喜欢那种早九晚六的上班程序。

挤地铁,坐办公室,忍受上司的驱使,等等这些,蝴蝶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适应。适应能力是分年龄的,你越是年轻,越能适应,也越能接受新鲜事物。

相比之下,她喜欢一个人面对冰冷沉默的电脑,面对死静背后那数亿人的沉默搏杀。

场面血腥,每一场大跌,就是一次屠杀,但是却如此宁静。有时候她独自看着电脑刷刷滚动的行情,都能感觉外面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巨变。惊心动魄。

这种游戏很刺激。

网上写小说也一样,每天发出去,然后你就会发现,有很多人会点击阅读,虽然你看不见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在读,但是你知道他们的存在,*,真正应了那句诗:天涯若比邻。这种沉默的交流感觉也很有趣。虽然点击率并不高,但是每天有固定的读者会来读你的小说,哪怕为了一个人,蝴蝶也觉得有必要做好自己的一切。

这两样看着不算正经工作的工作却让蝴蝶重新升起了生活的激情。让蝴蝶感觉获得了某种重生。

在经历过种种职业的磨砺后,蝴蝶发觉自己其实是属于这种工作类型。或者说,这种工作拯救了蝴蝶这一类人。

更主要的是,干这一切都不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更主要的是,有一种工作可以让你淘到金子,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劳苦上下班,不用坐班,似乎很轻松,但是问题关键是,你是否具备了这方面的能力?

蝴蝶算是给自己成立了一个迷你型的私人公司,她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和打杂的。

每天,庄有生和止鸢离开家之后,她的公司就开始营业了。她微笑着送走了他们,快速收拾了房间,把所有的家务闪电般做完,然后煮上一杯浓浓的咖啡,委身在洁净的餐桌边上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先浏览一下新闻,看看一个晚上这个纷扰的世界又发生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宅人,网络是你唯一和外界联系的途径。通过网络,你可以重新回到这个世界里来,重新回到人类社会,回到文明世界中去。正如贝爷,走过了荒凉的丛林,然后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通向城市的高速公路边上。

这个时候,她需要调整一下心神,让自己快速静下来,沉入工作状态。

身为一个自由职业者,关键的关键就是自律。没有自律,一切就是海市蜃楼。因为自律,蝴蝶发觉自己拥有了一个良性的生活节奏。伴随着,你就会发现自己的心态也在逐步调节当中。总之,一切趋向于美好。

公司的场地就是靠着餐厅窗户的这张餐桌,桃心木的餐桌,上面铺着玻璃。为了喝茶方便,她干脆把客厅里茶几上的茶具都搬了过来,放在桌子的另一边。

相对楼上那些个房间,她的确更喜欢靠近花园的这个餐厅。

窗户外面花园一览无遗,每个季节,都有各种花香飘进窗户。相对于晴天,蝴蝶更喜欢雨天。稀疏的雨声,湿漉漉的小径,让人感觉更为宁静。累了,她就会靠着窗棂望着外面,感觉自己似乎仍旧怀有一颗少女的心。仍旧在静默中遐想,只是,如今想的会是什么?

这就是她的办公桌,她没有自己的书房,她的房间是和止鸢一起的,因为她要方便照顾他,另外,她也不想让庄有生单独为了她再去开辟一个书房,更为主要的原因是她也不想大张旗鼓。

自己干的这买卖,和庄有生比起来,简直就是闹着玩。

庄有生是个有钱人,有社会地位,有财富,还有鲜亮的职业身份,他不能理解蝴蝶每天尽为一些看着不赚钱的事情忙得头昏脑涨的。若蝴蝶说是为了理想,庄有生那种完全不能理喻的表情让蝴蝶也很难堪。他并不想打击蝴蝶的信心,所以也就不干涉。

他并不反对蝴蝶工作,他也觉得止鸢大了,你若是呆在家里实在无聊就出去工作散心也未尝不可,他也没有硬把蝴蝶圈在家里的意思,不过要工作好歹做个正经工作。

他一直也在为蝴蝶能谋求一份稳定又不累的工作煞费心思,但每次提及看蝴蝶那种闪烁的神情,似乎总有难言之隐,他依稀又觉得似乎蝴蝶并不想出去工作。不工作就不工作,就安生呆在家里。在他眼里,蝴蝶工不工作都无所谓,只要别闹腾自己就好。

他对蝴蝶虽然各方面都很好,但是男人毕竟是男人,特别有成就的男人,看事情的角度和高度会完全不一样。他从来不关心什么股市,对于股民这种吊诡的身份,太流俗了,蝴蝶也甚是羞于启齿。

他高高在上,而蝴蝶已经沦落为一个大众股民和网络码子的工作者。甚不正经,反差甚大。

你没法和他这样的男人去讨论什么股票,更没法去说什么网络作家。这年头在网上写几个字都称为作家。以前作家是个甚是神圣的称号,你若抬出个作家的身份,所有人都会投来敬仰的目光。好像能和你说上几句,都能沾上点文气。眼下,作家不堪是个很是流弊的概念。你若说是网络作家,人家保不准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你,不就是个没工作的宅人?唬谁哪?

第二百八十二章 别抢我衬衫

他若反过来再问你,那么你成天忙活,到底赚了多少钱?

蝴蝶保不准就语噎了。她赚的那点钱,怎么能进庄有生的眼睛?况且,她也是有时赚,有时什么都捞不到,好像个捕鱼为生的人。

一个人的奋斗,有时候就只能是一个人的奋斗,低调,偃旗息鼓,悄然地进行最好,反而没有压力。

所以蝴蝶只能是低调的行事,甚是低调。她想,就是要说,至少也等自己有点出息了再说。眼下,这个公司,咳咳,赚的钱只能勉强糊口。

上个月她买的那个股票这个月一直没动静,大盘涨涨跌跌,来来回回甚是欢快,但似乎和她买的那个股票一点关系都没有,照样的死乞白赖,每天就在极小极小的波动中宁静地走完一天。

蝴蝶也只是上午看一次,下午看一次,然后就不看了。她倒是不急,这些年看股票的走势,她隐隐觉得这种死样的背后,通常在酝酿一次较大的浪潮。眼下,不急不躁,耐心等待即可。

前个月卖掉的那个股票让蝴蝶赚了些钱,她把这些钱转账出来,存放在一张卡里,好歹这是她自己赚来的钱,和庄有生给的钱,概念完全不一样。她想看看,自己一年下来到底能赚多少。

她用这些钱中的一小部分,给自己网上买了几件衣服,略带紧身的,除了她平时惯常穿的基本色调白色黑色外,她忽然心血来潮还添加了一种玫色,那种很妖艳的玫瑰色。

甚是妖娆的玫瑰色。很多年她都没有再穿过这样灼目的颜色了。

对于衣服,蝴蝶自己觉得口味和喜好在悄然发生变化。以前和范凡在一起时,总是喜欢那种男式的衬衣和汗衫,牛仔裤汗衫,长发一挽,不施粉黛,甚是山清水秀,干净利落。

范凡虽然看着心里喜欢,但是总是嫌弃她喜欢穿男人的衬衫。居然还会和自己抢衬衫穿,虽然宽大,不过裤子里一裹,倒也是别有味道。只是,这毕竟是男人的衣服。

范凡那时的私心很重,他既希望蝴蝶能穿的像个淑女,长裙长发,宛若天人,但又怕别的男人会觊觎到她。这种矛盾和纠结的心思权衡之下,觉得还是扮个男装来的好。她漂亮的身子只有晚上在自己的怀里时才能裸露出来,只有自己看得见就好。

好在蝴蝶天生丽质,无论穿什么,无论怎么打扮,哪怕是剃个光头,一眼还是能看出是个姑娘,而且是个极其俊秀的姑娘。没个男人会把她错认为男人,瞎子都能看出的那种女人。

不过为了防止她总是抢自己的衬衣,他会和蝴蝶约法三章,在衣柜里楚汉分清:无极,这件衬衣你不能穿。这是我的衬衣。

蝴蝶眨巴着眼睛,看了半天笑嘻嘻地问:为什么?

范凡甚是一本正经地说:你个女孩子,不能总穿男人的衣服,成什么样子?再说,我都快没衣服穿了。

蝴蝶噗嗤一下笑了,说:知道了,我不穿就是,你急什么?

范凡瞪大眼睛说:我若不说清楚,你又拿去了。你看这颜色那么暗,哪个女孩子穿这种颜色了?

这种穿衣风格蝴蝶持续了很多年,随着年纪增长和工作的需要,她也在不得已改变自己。毕竟,上班族和学生妹完全不一样。无论你在大学里穿的如何随意邋遢,每天起床有时候衣服都不用换,老头衫拖鞋直接可以晃荡到校园里。

上班后环境发生了变化,身份也在发生改变,你要见客户,你要和老板会面,形象变得至关重要。蝴蝶渐渐在衣柜里添置起了属于自己性别的衣服。她还记得第一次穿高跟鞋和那种裹得身子紧绑绑的套装,惹得爸爸和高若涵很是哗然。爸爸看着不舒心,说上个班一定要穿成这样,像个雏鸡一样。高若涵却称赞不休,说还是这样穿好看(见第一卷)。

认识潜水鸟的那段时间,蝴蝶的衣着品味已经完全不同于学生妹时的那种粗俗单调,一年到头不变的衬衣牛仔裤球鞋。

她生命里的女性意味越来越浓厚,像醇酿的酒一样,无论穿什么,都掩藏不住那种迷人味道,

就像那完全盛开的花,或者,熟透的葡萄,那种浓香和成熟的气息隔着墙,隔着湖,都会幽幽远远飘来,让你心神动摇。

潜水鸟就很迷恋蝴蝶这种女人味。

她的女人味并不是嗲或者娇柔,其实她个性挺硬邦邦的,说话举动都很骨感,一点不腻不作,但是她浑身上下散发洋溢的气质,一颦一笑透出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但蝴蝶比较喜欢简洁朴素的衣服,特别嗜爱的是黑色和白色。除了特殊场合,她一般很少穿色彩鲜亮的服装。但是,另外一方面,蝴蝶却很偏好首饰。

下单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反反复复看了多遍,然后怀着某种小心跳确认。衣服送来后,她迫不及待地先要看看这玫色,会不会很土气,或者太扎眼,毕竟网上的东西有时候色调和样子容易看不准。好在衣服和电脑上看的没什么差距。第二天,她就小心翼翼穿上了。

那天她穿上后,傍晚,庄有生的眼神一直就围着蝴蝶不离开。有几次她冷不丁转身,就发现庄有生仍愣愣地看着自己。

蝴蝶随口就问:你发什么呆?

庄有生痴痴说:这件衣服,我好像,没,看——见——你——穿——过?

男人的眼睛永远欺骗不了他的心。男人的眼睛其实也是最最诚实的,就好像女人的身体才是女人最诚实的一面。

蝴蝶当然能感觉庄有生此时眼睛里蕴含的各种意思。各种很意思的意思。

蝴蝶甚至能看见,他面对自己时,喉结不自禁地上下滚动着。估计他此时手心都在冒汗……

蝴蝶有些心跳。

蝴蝶变得像只老鼠一样忙碌,庄有生只当没看见。

庄有生只是每天习惯清晨一早就起床,然后穿着柔和但有些皱巴巴的舒适睡衣,悠然自得地一个人在厨房中捣腾早饭。

第二百八十三章 喜欢早晨的男人

他喜欢早晨宁静的时刻,经过一夜的浸染,整个厨房充满了各种气息:泥土的气息,木叶的清香,还有晨露中盛开繁花的暗香。这些都是在无人的清晨,悄悄发生的事情。好像有个仙人,趁着无人,用一把扫把扫走了角角落落里隐藏着的油烟废气,然后吹一口仙气,整个屋子就变得充满馨香。

但是第一个走出卧室迎接一天的人,总能在这种悄无声息的寂静中感受到那让人心醉的一刻。生命的动力,在你熟睡之际,撼动着整个自然。

作为一个画家,通常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敏锐感官,特别是对这种自然瞬变,从蛛丝马迹中,从不一般的呼吸中,沉默不语中,感受那种强大和振奋。

有时候,画家容易倾向于癫狂。这并非没有原因。他们太过敏感,太多细致,太过脆弱,所以也更容易受到影响和撩拨。

庄有生虽说如今不至于那么敏感,但是每当他独自一个人,走入无人静悄的厨房,透过洁白窗纱,撞面而来的是经过一夜洗礼的满园的盈盈绿意,他不由自主沉浸在当中。

庄有生每天很早就起床,几乎是天刚一亮,他的一天就开始了。他会在底楼的盥洗室里洗脸和刷牙刮胡子,他会很仔细小心地刮干净脸上所有一夜丛生的胡子。

如今这件事,是他一天洗漱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因为有一次他没刮脸,蝴蝶看了就皱眉说:这样看上去好老。

蝴蝶不经意的随口一声抱怨,庄有生暗暗记在了心里,从此每天刮脸是他最重要的事情。他会对着镜子仔细刮干净每一处的胡子,让自己看起来精神而年轻。他不想让自己在蝴蝶面前显现出一个五十岁男人的颓废,他自己也不想这样。

不过蝴蝶说的没错,一个男人刮干净胡子和没刮胡子还真是天壤之别。

即使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若是不刮脸,看上去都显得莫名的苍老。

然后他施施然走过宽敞的客厅,打开客厅的玻璃移门,让外面的空气进到厅里。走出客厅,在一边的一个画架上拿鱼食,到鱼池边喂鱼。若是天不好或者天冷,他就不喂,只是站在鱼池边上看看游上来唼喋的鱼儿们。若是恰逢雨天,他就站在廊檐下,伸个懒腰。

然后就进入厨房打鸡蛋,和面粉,烧水,开始一天的早饭。

庄有生一般不吃外面的西点,他喜欢自己做,按着自己的口味做。当然他喜欢吃自己做的煎饼。水开了后,他首先给自己沏茶。在沏茶的那段时间里,一个个热气腾腾的煎饼就已经上桌了。然后他从冰柜里取出牛奶,等着止鸢下来。

其实就在庄有生开始煎饼时,蝴蝶就已经起床了。

蝴蝶本来是个爱睡觉的人,但是自从生了孩子,这个习惯不得不改变,再有个异常热爱清晨的丈夫,就更不能睡懒觉了。不过她实在也是做不到像庄有生那么早起来。

在面对丈夫之前,她一般已经穿戴整齐,也就是换了睡衣,挽好了发髻,把自己梳妆打理完毕,看上去精神抖擞,面容娟美。这时她才会返身回房,把仍旧在熟睡中的止鸢弄醒。

他总是要搂着蝴蝶的脖子,在她身上蹭好一会儿,发发嗲。蝴蝶就皱着眉,不断催促。蝴蝶也是不明白自己明明生了个男孩,却总是像个女孩子一样喜欢撒娇。

要说止鸢,除了脸像个女孩子,性格的确也像个女孩子,很柔,很嗲。在幼儿园老师们特别喜欢他,因为他乖巧而听话,背地里都说他的妈妈真是好福气,生了这么个听话乖巧的孩子。

蝴蝶不以为然,她不喜欢他娘娘腔的样子,从小喜欢那些女娃子喜欢的东西,在学校里从来不和男孩子们一起玩,一起摔,而是整天黏糊在一群女孩子中间。

老师们喜欢叫他:玉娃。

他的心像玉一样玲珑剔透。

庄有生回来一说,蝴蝶更不开心了:我希望他像个男孩。

庄有生哑然:可是,我觉得他这样挺好的。

蝴蝶进入厨房时,庄有生就把早点的盘子递给了她,蝴蝶委身在一把高背椅子上坐下,享受这丈夫给她做的早餐。因为蝴蝶一直贫血,庄有生就给他们母子两个人一人又煎个蛋,这个时候,蝴蝶不喝茶也不喝咖啡,而是喝点蜂蜜水,就着煎饼吃过早饭。

这个时候,庄有生就喝着茶,看着他们两个人吃早点,喝完一杯茶后,他就起身去自己房间换衣服,然后回到餐桌边上,给自己倒第二杯茶,喝完两杯,这壶茶就不再碰了。

等止鸢吃完了早饭,庄有生基本已经在车库里等他了。幼儿园离社区并不近,因为蝴蝶既不会开车,周边交通也不是很方便,而且基本上在那个幼儿园上学的孩子都有私家车接送。所以每天接送止鸢的任务就落到了庄有生身上。庄有生觉得自己也是顺路。

他们一走,剩下的事情就是蝴蝶的工作了,她收拾了餐桌,擦拭干净,把盆子和茶壶都洗干净,分门别类的放好,然后开始打扫房间,把所有换下来的衣服全部扔进洗衣机,一个小时后,她就可以安静地坐在餐桌前,泡好咖啡,打开电脑。

庄有生每天不知道蝴蝶都在家里忙点啥,但是近来他明显觉得蝴蝶似乎变得很忙碌,因为每天他回来时,就会发觉她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眼眸昏沉,看上去像是疲累的一天。他就很是诧异,这一整天在家里哪有那么多的家务和事情?

家里全套电器化的设施,本来他哥哥也是做电器产品的,不断会给他弄来新的电器设备。楼上楼下各配备了一个扫地机器人,如果必须要自己动手的地方,少不得就请人来做做便是。

庄有生自己也是很怕繁琐家务缠身的人,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推己及人,他甚是体贴蝴蝶。

第二百八十四章玫红色的蝴蝶

娶她并非为了来伺候自己,也不是为了请个做家务的保姆,这两者金钱完全可以做到。娶她,是因为自己喜欢。

一个男人若是真心的喜欢一个女人,一定不忍心看着她被家务所吞噬。若是他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你成天操持家务,没有一丝不忍,完全无动于衷,那么你就应该考虑这个男人对你的心是否有问题。

爱情,并非单方面的付出,单方面的倾注不是爱情,是还债。很多女人孜孜不倦地在一段灰暗的爱情中沉沦自己,甚是狼狈甚是苦恼,还以为这就是爱情,感觉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爱算是感天动地了,其实不然。因为在这段爱情中,双方都感觉不到一丝快乐和轻松。

有时候你一味地付出,只会让对方感觉压抑和沉重。

他想逃离你的爱,就像逃离一种樊笼。

只是,现实中,那么多男男女女都会迷惑住自己的双眼。

如今蝴蝶每天自己搞得自己一副忙碌像,甚是疲惫,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庄有生就看不懂了。

后来每天他回来时,都能看见蝴蝶刚搬着电脑回自己的房间,行色匆匆。看见庄有生,就说了声:哦,都回来了,我马上好。

庄有生就更奇怪了这一整天就忙到了现在?

厨房里什么都没弄,中午吃剩的饭碗还扔在水池里,没有洗掉。餐桌上的咖啡杯仍旧放在那里,杯底有一圈印子。还散乱放着好些书和笔之类的东西。

庄有生有些不好发作,就自己回房间去换衣服。然后就听见蝴蝶匆忙的脚步,甚是匆忙,踢踢踏踏一通跑到厨房,开始洗碗,叮当作响。等到自己再从房间中出来时。蝴蝶脸上嬉笑着说:哦,今天还好吗?

看她的样子,显然不是真正关心自己今天整天到底在外面工作了怎么样,而是纯粹应付一下自己。因为问完之后就跑开了,完全心不在焉。庄有生倒是很想和她好好聊聊今天一天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见了些什么人,但是看她神色匆忙的样子,自然也无心聆听。

庄有生虽然心有不满,但还是忍住了。沉着心情回到自己画室,等着止鸢来画画。

今天,庄有生和以往一样回到家里,进屋时就感觉眼前一亮,和平时有些个不一样,原来蝴蝶今天换了身衣衫,不,是换了种颜色,一种很悦目的玫红色。

在庄有生的记忆里,蝴蝶一般只穿素色调的衣服,隐约记得在刚刚认识时,她还偶尔会穿些颜色亮一些的衣服,但不知道为何,后来才发觉蝴蝶的衣橱里,或者她的衣服系列基本都是素色。很少,真的是很少的几件鲜亮衣服。可能那些衣服纯粹是为了工作需要,因为居家久了的蝴蝶,再也不见她去穿那些好看的衣服。

她喜欢的颜色似乎只有黑色和白色。

庄有生也算是看习惯了平时黑色的蝴蝶,或者白色的蝴蝶。突然间今天穿了一袭玫红色的衣服,让他甚是惊诧,甚是意外,甚是,咳咳,眼睛都看直了。

他闷不做声地从蝴蝶身边走过,轻轻走过,眼角的余光还在不断扫视,是一种沉默无声的凝视。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内心陡然间被撩动的涟漪,正无声飘荡开来。人过了,目光似乎还仍旧依依不舍地黏在蝴蝶的身上,久久不舍离去。

庄有生一面走,一边在想:无极今天怎么变了个人?

蝴蝶就像只蝴蝶一样,轻盈地从他面前晃来晃去,她似乎也有些不敢正面面对他的意思。他进门时看着自己时的目光分明有些强硬,放肆。一眼,就把她解剖得干净彻底,那种感觉好像自己什么都没穿一样。

庄有生不同寻常的目光让蝴蝶忽然间变得不知所措,她想:今天自己突然这样,会不会让他认为自己是存心在勾引他?

霎时间,蝴蝶感觉脸颊上一阵发烫。

两个人碰面后不同以往,各自只是眼神触碰了一下,但都哑然了。

蝴蝶有些不自然,看见庄有生直勾勾望着自己,就扭头转身躲避到厨房去了。庄有生也不是那种嘴上功夫很好的男人,这种情况下,他说不出什么赞扬的话,只会心中默默一阵波动。

和以往一样,换了衣服,出来,看见蝴蝶俏丽的背影在厨房中晃动。他很想从身后去抱住蝴蝶,但是他没有,因为止鸢就在客厅里喝酸奶。

他兀自定了定心神,缓步走进厨房。今天,破天荒,他忘记了还要给止鸢画画一事。眼下,他觉得自己需要和蝴蝶单独呆上一阵子。

蝴蝶在厨房忙碌着,眼角看见庄有生高大的身子进来,就说:今天阿姨说感冒了,不过来。

庄有生唔了一声,然后说:让她身体好了再来吧。

蝴蝶轻声嗯了一下,说:我已经和她说了,说不用担心,养好身体再说。所以今天晚上我想了下,要不,我们就吃点面条吧?我刚才看了下冰箱,好像还有些昨天吃剩的牛肉。

庄有生打开冰箱看了眼,是有盒牛肉还在冰箱里,卤好的牛肉,切成薄薄的片,吃的时候只要稍微热下就行。

除了牛肉冰箱里还有鸡蛋,黄瓜等可以摆放久一些的蔬菜。住在这里什么都好唯独买菜不方便,周边全是别墅区,没有一个像样的菜场。平时都是钟点工阿姨从两站路外的菜场带菜过来,也不管什么菜,只要是时鲜的就行。她家住在菜场附近,来时就骑着一辆助动车,把买好的东西全部往车上一放。

庄有生因为在国外居住久了,习惯一周去超市购买一次食物,所以也没觉得怎么麻烦。他对吃并不很挑剔,只要荤素均衡即可。

但是蝴蝶就只能靠冰箱过日子了。每次去超市,蝴蝶就在脑子里筹划好,这个礼拜自己吃啥,然后一样样地挑选。不过好在她基本是个吃草族的动物,中午不要什么荤菜,也就因此,生完止鸢后,一直贫血。

第二百八十五章 公寓楼

庄有生如今得逼着她吃,这酱牛肉其实就是特意给蝴蝶准备的,让她好歹中午混搭着吃点。

每天回来,庄有生都会问问蝴蝶:今天中午吃饭了没有?都吃了点什么?

问多了,蝴蝶着实烦心。

蝴蝶的中饭一如既往:一小碗燕麦粥,一些蔬菜水果。到了下午饥饿时,就再吃点酸奶什么的,好歹捱到晚饭就行了。她不肯多吃,还有个重要的原因是她想让自己把体重减下来,因为生完止鸢她的体重足足增加了二十斤,腰围从二尺,一下子飙升到了二尺四。

那阵子,蝴蝶都感觉自己胖的像个球。

但是庄有生却说:你看看,产房中的那些女人个个都比你胖,你都算是孕妇中的瘦子了。太瘦了,孩子都生不了,医生已经说你脂肪太少了。

但这话,蝴蝶一点都听不进去。怀着止鸢时没有办法,一生完止鸢她立马就开始了她的瘦身计划。

晚上一家人吃饭,好歹算是一天中的重要一餐,另外止鸢还是孩子,需要营养长身体,所以晚饭省略不了。庄有生也总是盯着蝴蝶必须要吃,不能不吃。

他不断会夹肉或者一大块鱼,伸到蝴蝶的碗里,然后看着蝴蝶笑眯眯地说:你看你,最近气色又不好了,还不多吃点肉?来,把这些都吃了。

蝴蝶甚是,甚是嫌弃地看着碗里的这翻好意。止鸢就在一边帮腔着说:妈妈,你快吃啊,你总是让止鸢吃,你自己也吃啊。

蝴蝶就瞪了他一眼,说:你是小孩子,长个子,当然要吃。妈妈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用吃那么多,吃多了会胖。

止鸢满嘴油腻,不依不饶地说:妈妈一点也不胖。幼儿园里那些小朋友的妈妈个个都很胖,比妈妈胖多了。还有,妈妈,你什么时候可以送我去幼儿园。

他说着,还用手在自己的腰里比划了一圈,然后用一双水汪汪,直可以挤出水来的眼睛瞅着蝴蝶。

庄有生忍不住笑了。蝴蝶夹了一大块鱼塞到止鸢碗里,说:小孩子,嘴贫,吃饭,每次都是你吃的最慢,要等你。再说,爸爸接送你不好吗?妈妈不会开车,没法接送你。

止鸢哼哼吃吃说:妈妈去学开车不就行了,人家小朋友都是妈妈来的。我的老师都很想见见妈妈,说妈妈一定是个绝美的人。

蝴蝶看了眼庄有生,庄有生也淡淡看着她,唇边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蝴蝶转过视线,说:你今天怎么那么多话,妈妈哪,不喜欢开车,妈妈是个环保主义,出门坐地铁。还可以打车啊,打车多方便啊?还不用满世界找地方停车。

庄有生在一边说:其实车库里还有个车位,再买一辆未尝不可。现在车子很便宜。

蝴蝶说:何必那么麻烦,我平时不大出门,也没什么事情,再弄辆车停放在家里等着锈掉?我不喜欢开车,我这个人一上车就犯晕,还是人家开车比较省心。再说,眼下牌照多难拍啊。

止鸢瞅着机会,硬插进来:妈妈,我的老师都说很想看看你。

蝴蝶眉毛竖了竖,疑惑着说:看我干什么?

止鸢就说:我说,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妈妈。

……

庄有生就在他们两个斗嘴时,已经不动声色盛了一碗汤,绝对不是一碗简单的汤,里面暗藏玄机,菌菇木耳下面,还藏着两块小排,放到蝴蝶的面前,云淡风轻地说:乖,喝汤。

蝴蝶皱着眉头看了看汤,说:其实,我晚上不喜欢喝太多汤。喝了肚子胀。

又说:你这么不给自己盛一碗?

庄有生哑然失笑说:我刚才已经两碗喝掉了,你只顾着数米粒,我饭都吃好了。

庄有生慢条斯理地吃完自己的饭,往靠背椅上一靠,目光淡淡地落在蝴蝶脸上,慢慢说:这汤不错,很清淡,就一碗汤,不至于撑肚子。晚饭后一起和我出去走走,锻炼一下身体才是关键。

然后又盛了碗内容也甚是丰富的汤,给止鸢,说:止鸢,你给你妈妈做个榜样。

止鸢呼噜呼噜吃完汤,蝴蝶只得硬着头皮往下塞。好歹吃完,从餐桌上撤下来,蝴蝶感觉无比轻松,但是明显觉得肚子都撑胀了起来,趁着他们看不见,她总是习惯偷偷摸一下肚子,心里叫苦不迭:小腹都圆了,下午还是平的,眼下成小山丘了。

回到眼下。

此时,庄有生无声关上冰箱门,然后沉吟了一下说:别忙活了,无极,今天我们外面去吃吧。

这话正中下怀,蝴蝶立刻高兴地表示同意:臣附议!

这是个多层的公寓楼,楼梯上去,一边一户人家,各自关门闭户,谁也不知道对面沉重的大门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更不知道对面住着怎样一户人家。里面是方向相反但格局完全相同的两室两厅的房间。南北卧室,南北通透的厅。房间不算很大,但很精致,所有东西都很讲究。

杜鸥是个讲究的人。无论他住在什么地方,首先这个地方一定要舒适。

在他看来,家就是个绝对舒缓适宜的地方,这套公寓,目前就是他的家,也是冷清荷的家。

这几个月,她就一直居住在杜鸥给她租的这间公寓里。她不知道为何他始终不带她回家,但是她知道他一定也有为难的地方。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既然有为难的地方,那么就且慢慢来吧。她不想让他为难,她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况且,如今的生活稳定,他几乎每天都会回来,回到这个临时属于他们的家,虽然不大,但是在她的心里感觉不一样。她已经很满足了。

这是间两室两厅的公寓,在一个距离市中心较远的社区,是个新建的社区,周围有宽阔的马路,远处还有片空旷的废地,据说那里也准备建造房子。不过,目前还只是一片废地。

冷清荷很少外出,因为杜鸥不喜欢她一个人外面乱晃,他说这里比较荒,不安全。所以天若是黑了,冷清荷就基本不外出。

第二百八十六章 回避

但是她不明白为何他要租在这里,不租在市区,反而住在这里?这里离他公司很远,他要开很长时间的车才能回市区。

他说,这里房子好租,市区的房子难租。

但是,从他的神情冷清荷知道,这背后还有些别的原因,他不想说,她就装作不知道。对她而言,住在哪里都一样,比住在淮北那个小城要近多了。

说到淮北小城,她妈妈最终还是找到了魔都、

因为女儿莫名其妙失踪了,作为父母哪有不察觉的理由。本来她爸爸要来兴师问罪的,但是她妈妈好歹压制住了自己男人。

电话里冷清荷对妈妈直言,是为了杜鸥,而且她说,杜鸥回魔都是继承家族企业,不可能回自己那里了,她必须要过来。她在电话里一字字说,妈妈,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无论他在哪里。

妈妈含泪听着,无声中也只能默许,女儿都已经跟了过来,难道还押送回去?

杜鸥,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她想:既然这样,就这样吧。女儿如果真的和这样一个男孩在一起,也不差。

她来之前,先安抚好丈夫,她也怕丈夫那个脾气,来了魔都万一说错什么话,反倒不好了。但是丈夫听说杜鸥是为了回魔都继承家族企业,那气就顿时消了一半。

他也是个明白人,这样的男孩,在自己那个屁大的小城市里,未必找得到。既然各方面不错,那么抓牢也对,心里又忽然觉得女儿能钓到这样一个金龟婿,也是有眼光,那气就更消了三分之二。

但是觉得女儿不辞而别,又瞒着自己和杜鸥私奔,心里甚为不悦,觉得若是传出去,在亲戚们面前甚是不光彩。他们家虽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也是清白人家,娶和嫁都合着礼法和规矩,桩桩件件都在台面上进行。如今冒出个女儿跟人私奔,颜面上委实搁不下。

女儿又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含着怕化了,捧着怕跌了,算的上是一万个小心地养着。不算什么大家闺秀,也绝对是小家碧玉,况且如今都只有一个孩子,谁家不是当做宝贝疙瘩。如今人大了,跟着一个男人不吭声就跑了,也不念及自己这头发斑白的父母心里如何不舍,可见是个没良心的孩子。心里不免又凉了一截。

转念想到她去了也有些时日,那个杜鸥明知她是私奔而来,居然也没任何举动,甚至是个电话都没有,这当中是不是会有别的什么问题?心里又不免揪了起来,恨不得立刻飞到魔都,当面质问一下这个小子。

想来想去,觉得若是男的愿娶,女的愿嫁,又是极其合满的婚姻,不如早早定度。在他眼里,女孩子迟早也是要结婚的,如今人都过去了,生米既成了熟饭,那么作为双方的父母应该做准备了。

毕竟男人考虑事情一切都从实际出发,没那么多兜兜转转,好了,就结婚吧!

他让妻子到了魔都后去见见杜鸥的父母,女儿都已经跟了人家了,那么把这门婚事早早定下,早早结婚为是,不必再拖延了。

妻子就劝丈夫先不要那么急,自己到了魔都后看看哪里的情况再说。就算要结婚,今年恐怕是来不及了,最早也要到明年了。再者,对方是一家族企业,和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不一样,还不知道对方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女儿嫁过去会不会不适应?这些还需慢慢打算。

丈夫就不耐烦,表示,哪有那么多的打算,人都跟人跑了,都住在一起了,不结婚干什么?情人?如果是那样,你去!打死这个小丫头,都要把她给我拖回来。

妈妈忽然天降到魔都,冷清荷虽然有些吃惊,但也是意料之中,不过好在来的是妈妈,不是爸爸,让她长长舒了口气。

妈妈来的几天,杜鸥正好出差去了,没碰上面。妈妈有些失望,但冷清荷却觉得很庆幸,她不太希望妈妈这时和杜鸥接触,因为她知道杜鸥也不想和妈妈碰面。杜鸥那晚听说她妈妈要过来,就沉默了。那晚他们还是第一次没有求欢就冷冷各自睡了。她也很想问问他到底有什么难处?

但是杜鸥这个人城府极深,他若不想说的事,你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的。

她猜想,可能他家里那边有些问题,因为她已经过来月余,但是他从来就不提及带她去见见父母,甚至从来都不提及自己家里的事情。她对他家的情况,至今一无所知。他只是偶尔会提及,他爸爸是董事长,很厉害的人。

一说到他爸爸,她能感觉他脸上的神情都是紧绷着的,那表情莫名变得很痛苦和诡异。

她心里不由也沉了下去,想象不出他爸爸会是个什么样可怕的人物,各种恐惧和担忧让她也甚为惶恐,觉得能推迟一天见面,就且推迟一天见面,也好。

她也担心,他日真的嫁入了他家,要经常面对这样一个公公,日子会不会很难过?

但是她的这种心思无法和妈妈说,怕说出来会让他们担心。所以她也觉得双方面能暂时避开就避开,她明白,妈妈一来肯定会提结婚的事情。但是眼下,这一步还有些不成熟。

所以那晚,杜鸥忽然说:我要出差几天,恐怕招待不了你妈妈,你就让你妈妈在这里住几天,带她好好玩玩,钱的话,不用担心,我都准备好了,我这次出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有一桩重要的业务要谈。我安排了司机负责接送你们进出。

冷清荷闻听,虽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是也觉得只能这样。他是个生意场的人,一切都不由自己。出差这事倒并非纯粹搪塞她,早在一周前就已经说起了这事,他们正在和另外一家公司竞标一个项目。具体是什么他没细说,但是说是个非常重要的项目,他们公司也是志在必得。

第二百八十七章 魔都小住

据说对方也是家实力很雄厚的网络公司,是行业里新升起的明星,手下拥有一批得力的人才,绝对是明日之星的格局。

父亲要求他亲自去完成这个项目的竞标。

杜鸥虽然避开了与妈妈见面,但是他临走时把一切都安排得甚是妥帖细致,让冷清荷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清晨尚在床上时,他和冷清荷甚是旖旎地缠绵了一番,附在她耳畔说了好些浓情蜜意的话,听得冷清荷整颗心都化了。

起床洗漱后,他匆匆吃了点早点,就把一张信用卡放在了玻璃餐桌上,对捧着瓷杯喝咖啡的冷清荷说:这里面的钱,你不用替我省,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关键是提我照顾好伯母。这点很重要。还有,你千万和伯母说我这次出差实在是逼不得已,也不能延期。我会很忙,不一定会回你的微信,但是你留言我有空就会看见。好了,乖乖的,好吗,来让我亲口——

他双手扳住了冷清荷的头,重重在她脸颊上亲了好几口,冷清荷娇声说:唔,你的口水——

杜鸥嘻嘻一笑,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鼻尖,说:怎么了?我的嘴巴你不喜欢吗?早晨那会子怎么喜欢的不得了?要了还想要的?忘记了?

冷清荷忽然想到他清晨醒来后精神勃发,出乎意料地用舌尖逗弄她半天,让她欲死欲仙的情景时,忽然脸红了。

娇嗔道:死样!别提早上的事。

杜鸥笑得贼坏,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说:干什么不提?你说,你喜不喜欢?

冷清荷就推他说:好了,楼下司机都等急了,快走了!早晨路上堵,你还要赶飞机。

杜鸥被他推着走,走到大门口,回过头来,死死地看着冷清荷:每天都必须想我!记住了吗?不许不想我!

杜鸥在信仰卡里留了十万块,这么巨大的数字,让冷清荷看了后也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有这样花过钱,她以前每个月只赚两千多块,虽然不算多,但是花销的话也算舒适。

买点自己看中的衣服鞋子,绰绰有余,毕竟她也不是出生极富极贵人家的孩子,买的衣服基本也就在百余元,工作了那些日子,也没什么积余。

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工作后,说实话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么多钱,说是让自己花的。她还真有些不适应。她对着ATM机上的数字,数了好几遍后面尾随的零。没错,五个零,加上前面一个一,就是十万。他给了自己十万招待妈妈,另外还有李司机和一辆车二十四小时全程陪同,冷清荷满心的感动。

只是,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花那么巨大的一笔钱?

冷清荷的妈妈在魔都小住了几天,虽然此行的目的一则看女儿在这里的生活状况,二则是想和杜鸥商量一下结婚的事。两件事只办成了一件,不免有些遗憾。

但是看到女儿居住在一处简洁但漂亮的公寓里,装潢精致考究,里面设施一应俱全,吃穿用度很有品味,她和女儿这几日外出游玩吃饭,进出还有私家司机全程伺候,这排场这舒适度,想想自己嫁给丈夫那么好几十年也从来未曾享受过,心里就几分满意。

女儿出手甚是阔绰,她说:杜鸥让我好好招待妈妈,这些钱都是他给的,还千万让我不要替他节省,他出差不能来陪妈妈,感觉很过意不去,不过妈妈,你知道他们经营了那么大一个企业,工作真的很忙的,他平时经常开会加班,有时候甚至通宵达旦。妈妈,你就放心在这里多住几日,让女儿好好陪陪你玩玩。带妈妈好好吃点我们那里吃不到的东西,杜鸥经常带我去一些餐馆,东西真的很好吃,那环境也很好,有一处餐馆就在一所大花园里,花园里还养着很多天鹅,你吃饭时,那些天鹅就在身边的湖里游来游去,感觉太奇妙了。

冷清荷的妈妈听女儿这番言辞,心里那原本堵着的疙瘩也就无形化解了,看女儿容光焕发,一脸幸福的样子,心里就踏实了不少。

想着:是也不用这么着急,反正迟早是要结婚的,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女婿还是这样的一等人物,对方亲家家世赫赫,还真不能用寻常眼光去看待。更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急吼吼想嫁女儿,不免让人家轻视,还得气定神闲,从长筹划。

相比之下,倒觉得自家在这样一家财大气粗的亲家面前不免显得有些寒酸,这门第着实有些悬殊,对方亲家会不会瞅不起自己的女儿是外地一小城市的姑娘?想到这茬,莫名又担忧了起来。

就拉着女儿粉嫩嫩的小手,甚是语重心长地说:你如果真的准备和杜鸥在一起,也不能这样成天无所事事的吃喝玩乐,如果你不回家了,准备在这里生活,是否也有自己的打算?女孩子虽说找个好丈夫很重要,但是对方家世那么好,你自己也要有些进取心。不是妈妈唠叨,像杜鸥这样的男孩,身边出色的女孩会很多,你不能光只知道享受,时间久了让他嫌弃怎么办?别嫌弃妈妈话多,如今你不是小孩子了,一旦嫁人不能成天那么幼稚天真,不啻做什么,好歹给自己找点工作,不要这样成天没事干在家等着他……

妈妈一言一语说着,冷清荷已经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就打断她,嘟着嘴说:妈妈,我知道了,我不会没事好吃懒做,我现在是在给自己找工作,只是杜鸥不想让我出去工作,我想,我不过才到这里没多久,慢慢来。再说,杜鸥也答应我了,如果真的想出去工作他会给我安排,他们家那么大一个企业,找份差事还不容易?眼下杜鸥每天很忙,我得照顾他——

冷清荷妈妈看着女儿,说:还没嫁过去,就杜鸥杜鸥的不离嘴了,难怪人家说女儿不中留。

冷清荷歪过头,笑嘻嘻看着妈妈说:妈妈吃醋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小别后

冷清荷妈妈拧了一下她的鼻子,说:贫嘴,妈妈怎么会吃醋?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总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爱你,你也爱他的好女婿。这辈子,你妈妈和爸爸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只是,日后,你得在这里生活下去,比不得在我们那里,虽然城市小,但好歹有个照顾,妈妈爸爸还得照顾你姥姥和爷爷,也不可能搬过来,我们母女终将分离两地——

说到这里,一阵伤心席上心头,眼眶微微发酸,感觉似有泪水滴落,赶忙转过头,悄然掩饰一下。

她话语含酸,冷清荷听了也觉得有些发涩,瘪了瘪嘴,然后又嗤地一下笑了起来说:妈妈不用伤心,现在交通很方便,我可以经常回来看你们的。再说,你们若是想我了,也可以过来,要不,干脆搬过来也行,我们住在一起不是照样可以不分开?

冷清荷妈妈看着一副烂漫天真神情的女儿,也不由破涕一笑,说:就你油嘴滑舌的会哄妈妈,就算你不嫌弃,也难保杜鸥会嫌弃的。本来你爸爸倒是还想再生个儿子,这样你嫁出去了,我们不至于成空巢,现在想想,倒是有些个后悔。

冷清荷吐了下舌头,扮了个鬼脸,说:我不要什么弟弟,就我一个不是很好。有个弟弟,我就不是宝贝了。

冷清荷妈妈笑了笑说:所以没生啊,那会子,就因为只有你一个女孩子,你爸爸为此一直耿耿于怀的,但是妈妈坚持立场,但年轻那会子,你爸爸没少闹,后来年纪大了,也就不闹了。

冷清荷咬了咬嘴唇,说:原来爸爸这样重男轻女,哼,我讨厌他这样!

冷清荷妈妈叹了口气,不无哀怨地说:这也不能怪你爸爸,那个小城市的男人都是这样。不过你爸爸还是很体谅你妈妈,因为生你时已经剖腹产,再生第二个的话,恐怕危险,你爸爸不过也只是嘴上闹闹情绪,你奶奶在世时一直没少为这事嚼舌根,都是你爸爸去搞定她。你爸爸是个好男人,希望杜鸥也是。

住了几天,冷清荷的妈妈有些思念丈夫,就想着要回去。冷清荷给她大包小包买了甚是多的礼品,各种款式的衣服,海鲜,还有好些高级的化妆品,妈妈说不要这些,但是冷清荷执意要买,说是让妈妈好好保养一下自己的皮肤,看上去青春美丽些。还给爸爸买了好些高档的酒。东西实在太多,冷清荷托司机送上高铁后,那头直接让爸爸去车站接人接物。

送走了妈妈,一通忙碌好了后,杜鸥就从天而降了。

从机场出来后,他没有回公司,而是立即先到了冷清荷这里,一进门,一把就抱住了冷清荷,亲了无数口,然后才痴痴问她,这么样了?你和你妈妈过的怎么样?

冷清荷被他抱得气都快憋住了,好歹顺了气,才说:妈妈很开心,已经回去了,她放心不下爸爸。

这数日不见,杜鸥思念甚渴,有些急不可待,还等不及关上房门进卧室,就把冷清荷按压在客厅的沙发上,冷清荷有些招架不住,呼吸也急促起来,喘着粗气说:等,等等,门还没关——进房间吧——

杜鸥跳起来,一脚踹上了大门,又飞扑到了她这里。

黄昏的暮色渐渐浓重,房间里喘息声已经平静,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一只白头翁居然飞到了那么高的地方,像只精灵一样鹘落在窗棂外的花盆架子上。

杜鸥轻轻问道:想不想我?

冷清荷小声说:当然想了。

杜鸥说:我也是,晚上回到饭店就特别想你。

冷清荷有些迷惑,说:那你怎么连个电话都没有?

杜鸥长长吁了口气,说:我太累了,累的都不想动,甚至连澡都不想洗。

冷清荷用指尖轻轻滑过他的胸膛,这里的肌肤因为长时间晒不到太阳,看起来有些苍白,杜鸥近来的确很少去锻炼,他被他老爸指使得团团转,冷清荷看着有些心疼。她有时候也觉得他爸爸对他的苛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的味道。对此,杜鸥总是冷冷地表示,爸爸是想培养他,毕竟日后他要继承他的所有产业。

那起伏的胸膛上,还隐约有些未干的汗粒子。空前的愉悦后,就是空前的空虚。杜鸥此时的眼神就有些空飘,他怔怔望着天花板,一手搂着冷清荷小巧的身子,手指轻微的颤动慢慢停止……

冷清荷和杜鸥在一起时很少会提及他爸爸,他是个极其神秘的人物,高高在上,严峻冷酷,让人发怵,即使没有见过面,都让冷清荷感到发怵。她不愿提,是怕一提就会让彼此的心情变得糟糕。她知道,杜鸥紧绷的神经,只有在她这里才能得到彻底的放松。

她希望自己能给他一个轻松的环境。所以无论杜鸥说什么,她都深信不疑。

杜鸥喜欢冷清荷就是因为这一点,她没有心机,单纯,朴实,不像生意场上接触的那些女人,虽然漂亮妖艳,但是她们不会像她那样用一颗赤诚的真心对待自己。这个世界上,若是能有个女人完全死心塌地的爱他,这个女人一定就是冷清荷了。

杜鸥心里很明白。所以他,也深深眷恋着她。但是一想到他们之间还横亘着父亲,家族这些时,那份真情忽然变得异常沉重压抑。更重要的是,他身上还背负着一门无法抗拒的婚事,那个女郎,他必须要娶,但是他一点都不喜欢对方,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想到这些,他又觉得很痛苦,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下去。

他扭头看着满足中的冷清荷,忽然想:过一天这样的生活,就算一天吧。

他实在是舍不得就此弃下冷清荷,虽然最终是要舍弃,但是他还想再多过一天,多拥有她一天。所以这每一天对杜鸥来说都分外重要,他本来应该先回公司去汇报任务,但是他还是第一时间先赶到了这里。

第二百八十九章 男人的嫉妒心

分别了这几天,杜鸥觉得自己想她真的要想疯了。在那个遥远的城市,他居然每夜都熬着没有去酒吧或者夜店什么地方找一夜之欢。

他自己也的确觉得很吃惊,自己居然变得这样神圣和纯情?居然能这样控制住自己,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每夜,思念虽然艰苦,但他却觉得格外的愉快,原来自己并不是以往那种随意践踏自己感情的人,自己的感情一如这秋夜的长空,纯澈透明。

对于彻夜狂欢,纵情滥交,他忽然觉得很是腻味。他需要一份淳厚,坚实的爱情,而不是春日杨花的恣意无度。那种快乐过后,只会让自己陷入深深的绝望。而眼前,虽然有些满足后的空虚,但心里却是盈满的。

他忍不住又紧紧抱住了冷清荷。在她耳边说:你猜我这次出差遇见了谁?

冷清荷一愣,说:谁?我认识?

杜鸥冷冷一笑,说:当然你认识,应疏影。

冷清荷听说是应疏影,就觉得很是意外。不过当时更意外的是杜鸥,在酒店大堂里两人插肩而过,还真有点人生何处不相逢的味道,只是,这相逢不过是狭路相逢。

应疏影带着一队人准备离开酒店,而他们恰好准备入住。也只怪那地方周边就只有这一家五星级的酒店,不过未免巧了些。后来杜鸥派人打听,才知道和他这次竞争的那家公司正好就是应疏影的公司。他先于他们一步提交了方案。

冷清荷听他说完,沉默了一下,自从自己从潜水鸟那边离开后,她没有主动联系过他,因为她知道杜鸥会不高兴,她其实很想联系一下他,或者说,谢谢他,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毕竟是他帮了自己一把。

但是,这份感谢似乎只能放在心里。杜鸥是个小心眼的男人,对于她,特别的小心眼。男人的小心眼有时候就是种爱的表现。对此,冷清荷并非不明白。

一个男人若非在意你,否则也不会小心眼。只是男人有时候的爱,有那么点,怎么说表现方式不同,或者说,他们有时候并不想表现的那么透彻,但越是不愿表现,他往往会显得越加紧张,因为紧张,所以小心眼。

他不小心眼,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你。

当年她追求潜水鸟的时候,他那种淡然和若即若离的态度,恰好正说明他对自己并不那么上心。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杜鸥的小心眼有时候的确有点变态,或者说,不能忍受,譬如,他不允许她黄昏后出门,说是周边太荒凉了,不安全。但,冷清荷一点都不觉得荒凉,相比她过去土生土长的那个小城,魔都绝对是个奢华喧闹的天堂。即使到了夜晚十点多,都能够听见外面仍有喧哗的人声,还有那主人呼唤狗狗的遥遥的声音和一阵阵断断续续的狗吠。

出了社区的大马路上车流很繁忙,沿着马路有各种类型的店家,那种香飘十里的香辣小龙虾吃的人甚多,天热时,就在马路边上一溜摆开台面。冷清荷其实很想哪天和杜鸥就这样坐在马路上大口朵颐地吃那种红彤彤的小龙虾,喝冰镇啤酒,豪爽快意。

但是,杜鸥不让她吃这些,说是不干净。

但是真的坐在那种豪华的包厢里端上一盆类似的龙虾,杜鸥笑容满面地说:清荷,你不是说想吃小龙虾,来,吃吧!先戴上一次性手套。

突然之间,冷清荷觉得自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其实她只是喜欢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吃什么喝什么都无关紧要。

但是如今的杜鸥,什么都讲究,什么都挑剔,什么都要最好的。家里所有的东西,买哪个牌子,都要经过杜鸥的认可,小到一块毛巾杜鸥都讲究一定是某个品牌的毛巾,因为那个品牌代表了顶级。

但是,冷清荷觉得,擦在身上的感觉其实没什么两样。对于食物,他从来不上菜场买,都是有绿色有机农场直接送货到家,就连一盆青菜都贵到离谱。

冷清荷不明白她从小就是吃农民地里种出来的菜长大的,不见得就被毒死了?

但杜鸥一点都不理会,只是说了句:那菜不干净。

杜鸥还不让她与周围的邻居接触,也不让她和物业等人联系。有次家里水管坏了,但是杜鸥恰巧外出,他坚决不许冷清荷去找物业来维修,他只是在电话里低沉地说:不用管。大不了我让司机送你去宾馆住几天,等我回来再说。

冷清荷的确被送进了宾馆,等杜鸥回来时,家里已经水漫金山,楼下的人几次找他们未果,直接找了物业,物业也没办法,那家人家发狠要打人。但是杜鸥冷静地处理了这事,赔了他们所有损坏的东西。

等水管修好后,冷清荷重新又住了回来,她甚是不解:为什么不让我找物业?不是很简单的事情,搞那么麻烦,还要赔钱?

杜鸥一脸不在乎,说:我怎么能让你单独和一个物业的男人打交道?赔点钱算不了什么。

冷清荷算是彻底无语了。

这些时日的接触,让冷清荷渐渐觉得以前自己对杜鸥实在是不了解,他身上原来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而这一面只在她面前表露。

她知道,这说明他爱自己,但是这爱,有些让冷清荷不能消化。不过目前两人正处于爱的焦灼期,任何不消化的爱,都能够忽略。

想到杜鸥对自己满满的情,冷清荷满心幸福。她决心好好做个他的女人。所以她首先不能背叛他。上次在潜水鸟家里的那场莫名其妙的打架已经让冷清荷倒吸口冷气,杜鸥的爱是绝对的私心和霸道。

所以,离开了潜水鸟,冷清荷一直没有打过电话,甚至想都不敢去想,深怕自己的一个走神的眼神会让杜鸥起疑心。因为杜鸥没少在他们如胶似漆期间,陡然冒出一句:那个应,有没有再找过你?

冷清荷一脸惶惑,她正在全身心地投入,全神贯注感受着身体里的那个他,而他却在脑子里想着另外一件事,她完全哭笑不得,挣扎着说:嗯,没,没啊——

第二百九十章 家常便饭的斗争

看着冷清荷没有言语,杜鸥有些不愉快,觉得她似乎对他还有些旧情难了的意味。

沉默有时候就是一种心里有鬼的暗露。你若真的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没必要沉默,大可笑嘻嘻地问:哦,是他?怎么了?

但是你若没想好自己怎么开说,不正说明你对此事有些顾虑,怕自己万一说错话。但为什么要怕自己说错话哪?

杜鸥从她脖子底下把手臂抽了回来,咕哝了句:你的头太沉了,压得我手臂都麻了。

冷清荷已经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了,他若是开心时,会和你说很多话,还会不时做出各种馋嘴的动作,粘着你,抱着你。但是若是突然间变得安静了,说明他已经有心事了。

冷清荷说:你刚才说的话还没说完哪。

杜鸥眼角都没搭理她一下,从旁边拿过手机开始玩了。

冷清荷直接坐了起来,接着说:应疏影怎么了?

杜鸥淡淡说:没怎么,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冷清荷说:我没紧张,是你自己话说了一半。

杜鸥说:没什么,就是碰见他了。你还不紧张?看你,脸都红了。

冷清荷说:我哪里脸红了?你别这样想说又不说了。

杜鸥看了她一眼,就像一把冷箭一样,又冷又锋利,说:那么我误解了?我还以为你还想着他。

冷清荷简直气疯了,说:我哪里想他了,你别没事找事。是你自己说在外地遇见了应疏影。

杜鸥口气很冷很淡,一边玩游戏一边不急不慢,有些皮里阳秋地说:我是和你说我在外地遇见了他,就在一家宾馆里,就这些,你就急成这个样子干什么?还说不紧张,你自己看看你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你对他还念念不忘干什么来这里找我?是不是应疏影不要你,你再来找我的?也是,应疏影本来就有心上人,你看来只是他的备胎了——

冷清荷感觉自己完全疯了,霍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干脆衣服都不顾及穿了,指着他说:杜鸥,你真是辜负了我的一片痴心,我颠颠到这里来找的是你,平白无故扯上什么备胎不备胎的干什么?

杜鸥晃了一眼,白嫩嫩的身躯,有些目眩,甚至还有些想去重新抱一下的冲动,但是眼下,他感觉浑身不痛快,他也提高了嗓门,说:一提到那个应,你就情绪激动,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可惜我告诉你,那个应是有女人的,他喜欢的人不是你。你做白日梦吧!

冷清荷披头散发站在那里,被他这么一说,懵住了:你怎么知道他有女人?

杜鸥嘴角一歪,露出一丝冷森: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们也共事过那么些年,你可能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电脑上写的那些东西?什么念念不忘的女人?不是老相好的,会念念不忘?还蛮有诗情画意的,啊,那个城市里有我念念不忘的女人。好肉麻啊,真的好肉麻啊!

冷清荷突然坐了下来,颤声说:其实我是知道的。他如今回来了,应该和她重聚于好了。但是,——

她兀地抬起眼眸一瞬不瞬盯着杜鸥说:杜鸥,你别和我胡扯,我心里没鬼,是你自己心里有鬼。你总是惦记着他,其实我和他那次分开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偷偷翻我手机是干什么,我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你若真的这样怀疑我,我——我们——现在就分手,我回去——

冷清荷一时间赌气,也不及穿上衣裳,就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翻箱倒柜开始整理东西。

杜鸥本来是存心气气她,但是看她似乎真的着急了,一时不忍,扔下手机,也从床上跳了下来,扑过去抱住滑溜溜的冷清荷,两个人*着就在卧室里扭作一团。

冷清荷去掰开他的手,发狠说:你放开,我走,我今天晚上就回去!

杜鸥声嘶力竭地嚎起来,手抓得更紧了:别走,清荷,是我浑,因为我妒忌,我怕他会来找你,我怕你会离开我,真的,你别这样,我不能没有你,你是知道的。我以后不会这样了,相信我,清荷,求求你,清荷,我爱你,我真的爱你爱的发狂——

冷清荷被他死死箍住,动弹不得,如今时至深秋,寒意逼人。两个人什么都没穿,刚才不过一股子蛮劲,一旦静下来,不觉寒意四面袭来。冷清荷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杜鸥一把横抱过冷清荷,重新塞回温暖的被子里,捂住她,低首不断在她已然冰冷的脸颊上亲了又亲。

冷清荷感觉眼角湿润一片,原来不知何时已经滑落了泪水。

杜鸥温暖的嘴唇不断又吸允掉她的泪水,柔声说:别生气了,清荷,都是我不好,你看,我才刚回来,今天都不去公司开会,一整天都在家里陪你,我不是爱你,是什么?你知道,我其实是吃醋而已,我看不得你和他在一起。

冷清荷吼了起来:我没有和他在一起!

杜鸥反而笑了,不住点头说:是,你没和他在一起,是我多心了,好不好,你打我,打我这里,打啊,打了就不生气了,行不?

他*地半跪着,抓住冷清荷的一只手,不断捶自己的胸。那脸上的神情又是猥琐又是紧张胆怯,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在恳求大人的原谅,但神情背后还有说不尽的情念。爱让他此刻变得卑微,也让他变得脆弱。

冷清荷怔怔望着他不断收缩的瞳孔,瞳孔里只映出一个人影,就是自己。此时,她不由叹了口气说:当心你自己也别着凉了。

两个人稍稍安静下来,杜鸥的电话忽然响了,一看原来是爸爸,杜鸥心一沉,转过身子去接电话。冷清荷看他神色聚变,知道这个电话甚是重要,就在一边也不敢啃声,只听杜鸥在那里连声说:是,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杜鸥无声望了冷清荷一眼,冷清荷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口气软了下来说:你去吧!我没事。

第二百九十一章 父子

杜鸥展颜一笑,想去吻她,她却把被子蒙住了头,杜鸥看了会,就翻身起来穿衣服,然后下床去洗澡,等他洗完澡出来时,冷清荷也已经穿戴整齐在厨房烧水。杜鸥也走进厨房,拥住了冷清荷,贴着她的耳根说:我开完会马上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饭。我今天带你去个不一样的地方。你等我,在家乖乖的,知道吗?哦,对了,我行李箱里还给你带了件礼物,晚上给你看。你一定要等我,乖乖!那——我走了?

冷清荷动都不动站在那里,任凭杜鸥又是亲又是抱的,她完全无动于衷。这种无理取闹的吵架,吵完后又快速地恳求原谅,几乎都快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如今在她生命中的杜鸥完全不是以前一起工作时的杜鸥,那时他伪装的很深,外表看起来风趣幽默健谈,精明能干,又很是阳光,除了举止投足有些轻浮和浪气,喜欢对女孩子甚是轻贱地动手动脚外,别的你还真看不出太多缺点。

但现在冷清荷眼中的杜鸥,毫无保留地展露了他人性中最最真实的一面:脆弱,嫉妒,敏感,粗暴,贪婪,好色,还有很强的占有欲。他们在一起他总是没完没了地渴求满足,他似乎永远都满足不了。因为他自己的好色心重,所以总是怀疑冷清荷会背着自己而背叛自己。

只要冷清荷不在自己的身边,他就会这样猜疑,这种猜疑让他浑身气到发抖。所以每次求欢后,当冷清荷沉沉睡去,他就会悄悄拿起她的手机,翻看她里面的内容。他需要知道他不在她身边时的所有动向,去了哪里?给谁打了电话?和谁聊过天?

他给冷清荷安排了一名司机专门负责外出接送,其实私心里只是想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名司机定期会秘密向他汇报。

这一切,只有他自己知晓。公司里没有人知道,他爸爸也不知道,他在魔都的一处甚是偏远的住宅地,金屋藏娇地养着一个女人。

他这样做,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小心谨慎,行动隐秘,他每天晚上回到这里,也只有他自己的司机知道,他是他的人,不会出卖他,这点他很放心。

对于这种瞒天过海的爱情,有时候夜深人静睡不着时会觉得很压抑,担忧,不知道前途如何,但是他的确又很是不舍,不舍得放下她,不舍得放下这一切。

所以,他想,先这样过下去再说。至于父亲那边,他还在动脑筋如果逃避那场天降的婚姻,那场让他一想起来就闹心的婚姻。

如果有一把锁能锁住冷清荷,他很想永远锁住她。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知道,自己永远不能真正拥有她,因为他必须娶那个富家女孩,他一点都不爱她,甚至根本就不上眼。他们见过几面,蜻蜓点水般地交往过几次,不过是履行责任般地约会,而且都在双方家长的关注之下,连行程过程中都有对方随行的一些无关人员,或者说,她的随从和跟班。

她总是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他还得一味地奉承和讨好,尽心尽职地做好准男朋友的职责。这种约会实在让人不悦。

上周听说她出国去旅游了,和她的一帮富家小姐妹们,可能要去上个一阵子。他觉得甚是快活,甚是欣慰,甚至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他还不止一次地想:若是路上出点意外,或者飞机失事了,这样简直是天随人愿。

宽敞气派的办公室里,爸爸正坐在那里看文件。杜鸥小心地走进去,站在他的桌子前面的空地上,爸爸不开口,他自然也不敢开口。这是家里的规矩,也是公司里的规矩。任何规矩到哪里都不会改变。

杜鸥这些年已经养成了这些规矩,不敢有丝毫的差池。

杜鸥的爸爸杜海清,看完文件,才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儿子,一脸严肃地说:你应该是今天上午就到了,怎么没及时回公司?大半天人都去了哪里?问你秘书,他说也不知道。

杜鸥冷静地说: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没及时回公司。我们公司赞助的一个大型科幻表演《魔林》关于募集资金这一块一直没有敲定,我今天就是去谈这事。

杜海清说:嗯,我知道,这事已经拖了很久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杜鸥镇定地说:我已经办妥了。钱这个月应该能够到账,整个工程很快就会进入启动阶段。预计在明年底可以上演。

杜海清点点头,脸上神情缓和了些,对他这一举动似很满意,说:这事早该解决了,已经整整延迟了半年了。那么,你这次去谈的项目怎么样了?

杜鸥说:目前还没有眉目,不过我已经知道和我们竞争的是哪个公司了。

杜海清说:哦?是哪家?

杜鸥说:凤羽智慧。

杜海清说:哦,本来是凤羽传媒,后来合并上市后改名为凤羽智慧。这本是一家小公司,但近两年壮大得非常快,扩充的产业也越来越多。我知道,凤羽这个人,我也有些耳闻,据说此人野心很大,商业上也很有手腕,不过倒是没有往来过。

杜鸥说:我这次在那里倒是碰到了他们公司的人,他们先于我们一步提交了方案。

杜海清若有所思地说:他们虽然是家小公司,但从业务发展情况来看,实力不俗,而且人才济济,不可小觑,但他们毕竟是小企业,实力经验各方面都不及我们杜衡集团。我们集团虽然规模大,但近几年发展的确有所迟缓,业绩也不佳,所以各自有利有弊。你要知道这项工程对我们集团来说意义重大,能给我们带来很大一块利润,去年我们集团的增速在放缓,年报也不是很理想,此次工程如果能够竞标成功,明年乃至后年几年都会对盈利产生正面直接的影响。这次这件事我放手让你去做,希望你组建好自己的团队,全身心地投入,取得好成绩,不要让我失望。

第二百九十二章 子承父业

杜海清最后一句话故意放得很缓,拖音很长。说完后,就一直注视着杜鸥的眼睛。杜鸥默默听着,他当然明白作为董事长,爸爸杜海清这样说的含义。他对自己寄予厚望,这份厚望的背后同时寓意着什么,他很清楚,也很痛苦。

他不想背叛父亲,他知道,任何人都不能背叛父亲,在父亲这里,不愿为他效力,就是种背叛。他还记几年前有个总经理,因为常年跟着父亲,一直疏于家庭。那年他妻子病了,他也觉得自己年纪似乎大了,有些力不从心,想辞职回家照顾家人。

那天父亲异常生气,像只发怒的狮子,完全不受控制,他冲着那个总经理一直大吼,整个办公楼就听见父亲一个人的嗓音,把整栋楼都震得发颤。

他狂怒道:你是个叛徒!什么辞职,就是谎言!就是想背叛我,我告诉你,不可能。那样的妻子,不能很好的支持你的事业,不如离婚,但是——你不能走!我不会让你走的!你妻子看病需要多少钱?这个没问题,但是你人不能走。你若走了,你试试看,我保管让你好看!

那个总经理在他的狂轰乱炸之下,吓得瑟瑟发抖,唯唯诺诺地俯首帖耳。

他知道,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这些年市场冲击很大,本来这个公司早就快分崩离析了,父亲接管时,这个公司内忧外患,连年亏空,濒临破产。在父亲甚是强硬的手腕之下,算是力挽狂澜,从危机边缘又重新复活了过来。眼下,父亲把未来这副重要的担子准备交付给自己。责无旁贷!

他内心忽然一阵心潮澎湃,激动亢奋起来。是的,自己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继承了他的血脉和精神,也将义无反顾地将他的事业进行下去。如若不是,自己就成为了这个公司的罪人。这个公司数千员工的罪人。

杜衡集团从成立到今天,几经沉浮坎坷,传到父亲的手上已经经历了三辈人为此付出了汗水和努力。最辉煌的时候是祖父辈,杜悦老先生,随着杜悦老先生的病休,公司开始偏离。

公司开始从房地产起步,当时成立公司的是曾祖父杜衡,他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房管员,但是他看到了一个新兴蓬勃的新领域,就是房地产。曾祖父那个时代还不能自由买卖房子,那时房子都没有产权,大多数房子都是单位分配,或者祖上留下的,当然,祖上也是单位给的,基本房子不算个人私有,不过是个居住的使用权。但是彼此之间可以互相交换房子,双方看了房子彼此商量达成协议,然后就可以到房管所去办理房子置换手续。办理了相关手续,你们就可以约定在某天互相找个搬运公司把自己的家运走了。

当然房子和房子之间不可能像货币一样做到完全等价,总归有些利益和损失,但是要看你图的是什么。譬如,你损失点面积,但是你换来一个较好的地段。也许你损失了地段和面积,但是因为你家人上班可以近点。那个时代,在一个单位上班就是一个单位,是不可能换工作的,有些人是顶替父母亲的岗位进去的,对他们来说,这种工作就是一辈子的活。所以上班路程若是能近些,可以更好的兼顾到家里。

总而言之,各取所需。

哪里去找寻到也想换房子的人,是有讲究的。那个时代,有些公园的某处会有个专门置换房子的角落,没有组织,纯粹天然形成,树上或者石头上,总是贴着压着很多纸片,上面都是房子主人自己手写的房子简介。总能围着一群看上去甚是闲散无聊的人,在那里闲逛搭讪各处瞅瞅看看。有些男人吃饱了成天无所事事,特别喜欢干这事,没事就跑到这里来瞎逛游,一带看房子,顺便找人聊天瞎侃。裤袋里揣上一包牡丹牌香烟,偶尔拿出来,递一支给对方,甚有气派的样子。无论你在家里是什么样的男人,跑到外面总还是要些颜面。

事实上,越是在家里被老婆压制的畏手畏脚的男人,在外面更加喜欢吹嘘自捧,心灵上得到了虚荣的满足,回到家继续围上围裙,手忙脚乱地给老婆孩子做饭热奶,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虽然心里恨得牙根都痒痒。

据说有些厉害的人,就从一套公用的逼仄的亭子间,逐步换到一所宽敞舒适且煤卫都独用的房子。这当中的技巧只有他自己明白。

那个时候在房管所工作是份相当体面,而且很有派头的工作。曾祖父杜衡可是个绝对精明能干的男人,学历虽然不高,但是头脑和能力却在大多数之上。他特别喜欢去钻研如何赚钱,对于国家任何新的政策都很是敏感。他干过不少事,市面上只要出现的他都会参与,很是热情地参与。在他三十来岁的时候,他已经拾掇到了两套房子,还有几万块的存款。

他平时下班回家,喜欢穿着白色的衬衫,工装裤,头发梳的一丝不乱,坐在丈母娘家门口摆开的小圆桌边,一边看当天的报纸,一遍抽着牡丹牌香烟,手边总有一杯沏的很浓的茶,一边等着老婆把烧好的菜一个个端出来,他每晚必须要喝点小老酒,然后半醉中和老婆回自己的家。

凡是路过的街坊邻居看到他,都会刻意地主动打招呼:老杜,吃饭啊?

其实他年纪并不很大,但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倒比那些真的老头看上去还老成些。他就微微点颌。巴结他并非没有原因,因为他有着不为人知的丰富人脉,以及一颗赚钱的脑袋。他若是哪天看你顺眼给你一个消息,保管你也能赚到笔小钱贴补家用。

就在国家开始放宽房地产市场的发展,以及房管所面临重整的消息一出来,他就嗅到了不同的气味。他知道一个大时代即将来临。

第二百九十三章 男人好色不淫

他很快就从房管所出来了,借了笔钱,和几个贴心的朋友一起下海经商,成立了杜衡公司,一家很小很小的房地产企业。但是转眼几年,这家小型的房企就快速的壮大起来,杜衡也成了房地产领域一匹黑马。

也是天妒英才,杜衡中年就离世了,他的儿子杜悦继承了他的企业,杜悦从小跟着父亲耳闻目染,对于经商早就了然于心,在他手里,公司快速成长,十年间,就从几十人的规模膨胀到几千人的大型集团企业,在业内是能和别的国有大型企业抗衡到了一家私人企业。

杜悦得病后,公司就由父亲的哥哥杜海明接管,那时公司正值顶峰。杜海明是个纯粹的纨绔子弟,喜欢明星,喜欢享乐,他接管后背着他父亲开始肆意挥霍,购置豪宅,包养情人,父亲临终之际,他和情人去了国外度假豪赌,乐不思蜀。

两辈人赚的钱,他一个人就花光了。整个公司完全陷入了绝境。

这时父亲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看到哥哥颓靡猥琐,一蹶不振的样子,又是恨,又是恼。于是他就在危难中,坐上了执行董事的位置,留给他的,是一座挖空的江山,和一屁股的债务。

在父亲的手里,公司重整旗鼓,不但扭转乾坤,而且开始逐渐从房地产领域延伸拓展到了别的领域,如今的公司是一家综合性的企业。

他知道父亲有着当年曾祖父和祖父的风采,除了大伯父杜海明是个吃喝玩乐的白相人,杜家的子孙个个不俗,如今自己是第四代接班人,肩挑的担子和被觊觎的厚望,哪一点都明确地告诉自己,你是杜家的子孙,一切都要从公司的利益出发,这里没有自我。

杜鸥冷静地站在父亲对面,平静地望着父亲,信心满怀,然后用一种坚定沉稳的口吻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话并非搪塞父亲,他的确憋着一股子气,不光是为了公司,也是因为潜水鸟的缘故。那天无意中撞见他,他就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赢过应疏影!

这次的竞拍,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交锋。他不允许自己失败。当然,这事他没有和冷清荷提及,这事也不能让冷清荷知道。

父亲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回味他的话,眼角微微眯合,表示对这个答复很满意,他理了理思绪,忽然话锋一转,提到了另外的事:你和楚珺相处的怎么样了?

杜鸥依然垂手而立,面对父亲,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说:她去了国外。

杜海清说:你们之间怎么样了?她对你的印象不坏吧?

杜鸥小心地说:应该不坏。

杜海清说:你好好把握,她出国时你去送她没有?

杜鸥一愣,心想:出个国,干什么要我去送?又不是没有司机送。

不过他有些琢磨不透父亲说这话的意思,不敢造次,就说:那天我正好外面有会。

杜海清似乎有些不悦,但这也是在理的事情,就说:你要殷勤些,男人对女人要主动些,人家一千金小姐,你自然要放低些身价,让对方看见你的诚意。上次我和她爸爸一起钓鱼时,他说你不太热情。

杜鸥暗暗咬了咬嘴唇,然后说:我明白了。

杜海清说:等她回来,你去机场接她.

杜鸥有些不情不愿,支吾着说:她也没要求我去接她送她的。我这样——

杜海清说:我看你挺聪明的,原来那么笨。女人心里想什么会嘴上说吗?她当然不好意思要你去送去接的,但你得主动去做,她肯定高兴。恋人不都是这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不能太冷淡。难道让她主动对你?楚珺可是楚董的唯一宝贝女儿。当然,爸爸我也不是纯粹为了利益让你做牺牲品,我也是考量过的,人家楚珺有家世,有相貌,有学历,哪一样不是佼佼者?嫁给你难道吃亏了?我看你如今身边也没有正经的女人,都是些什么女人,成天在外面胡搞。别以为你那点子事情我不知道,其实我清楚的很。

杜海清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让杜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里突地被惊跳了一下:难道我和冷清荷的事情,爸爸也已经知道了?自己自以为做的足够隐蔽,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他又不敢去探父亲的口气,只能在那里垂手而听,然后嗫嚅着说:我知道了。

杜海清接着说:当然,你现在也是成年人了,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不过你自己可要把握好分寸。你要娶的人,是楚珺,而不是你夜总会酒吧这种地方带回家的女人,明白吗?爸爸和你妈妈商量过了,今年你们交往一下,年底把这事定下来,我们双方父母再在一起吃顿饭,把明年的婚期定一下。然后要着手准备一下婚礼的事宜。所以,你自己也须得小心谨慎,你那些花红柳绿的女人千万别让楚珺知道了。有时候,该克制一下的地方,就要克制一下。男人好色是天性,但是若是因为好色坏了大事,这就不好了。

杜鸥听他这样一说,才把悬着的一颗心重新放了下来,原来父亲是说以前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这些个父亲知道他倒是无所谓,本来他就没遮掩着,他每周几乎都会带一些陌生女人回自己住的那栋公寓。

自从冷清荷来了之后他已经很少回那里,有时候回去拿点东西时,看房子的阿姨还很是奇怪问他:怎么近来不回来了?

他笑笑说:公司很忙,一直出差。

杜海清看了会儿杜鸥,然后摆摆手说:没事了,你去忙吧。我看你最近好像气色不太好,别因为自己年轻,就不知道节制,累坏了身体。

在杜海清几乎是审视地注视之下,杜鸥唯唯诺诺,然后小心走出了办公室。

一边走,一边心里咒骂:见鬼的楚珺,见鬼的婚姻。什么名门淑女,不就是个豪门婊?还要我去讨好她,哼!好吧,现在我没办法,老头子压在上面,等我有机会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居然还到我爹面前告状。

第二百九十四章 杏儿是只兔子

到了外面,他感觉整个人好像陡然卸掉了一副枷锁,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他迈着轻快的步伐,都好像要飘了起来,蹬蹬蹬一溜下楼,看见杜海清的老秘书胡老先生戴着厚实的眼睛,抱着一叠文件上楼,赶忙守住脚步,主动打招呼:胡老!

这个胡老秘书在公司里也算是三朝元老,他给祖父和上任董事长做过秘书,如今跟了杜海清。要说整个集团除了爸爸,对公司底细最了解的就数这个胡老了。虽然是爸爸的秘书,但是他身份和地位在公司里是不一样的,就连爸爸对他都是另眼相对,甚是敬重。

的确也是,他年轻时就进了公司,一点点做起,为了公司,他至今单身孑然。倒不是找不到女人,而是实在没有时间去找。杜鸥看过他年轻时的相片,虽然不是什么帅哥但是相貌端庄,气度不俗。

他的所有时间都奉献给了杜衡集团,那时他跟着祖父时,几乎二十四小时不离董事长,就算人回家了,也必须是随叫随到。祖父是个工作狂,他就算不是工作狂,也无奈被迫培养成了工作狂。如今爸爸也是个工作狂,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状态。

偶尔杜海清空闲时会和他一起在顶楼的花房里喝上一杯老酒,就不无感慨地说:胡老,是不是杜衡集团耽误了您的一生?

胡老洒然一笑说:哪里的话,我倒是觉得这种生活更为适合我。

杜海清呡了口酒,看着两鬓都斑白的他说:可是您到如今,身边连个孩子都没有。

胡老握着酒杯,看着里面金黄色的酒液,然后说:可是我有杏儿。

杏儿是他养的一只白兔子。为此杜鸥和杜海清都很奇怪,什么动物不养,居然养了只兔子。胡老不以为然地说:狗太粘人,猫会叫,只有兔子,既不粘人,又很安静。我不在时它自己在窝里睡觉,我回去后,它在花园里吃草,只有我叫它时它才会跑过来。我觉得我们才是完美的一对主人和宠物。

在胡老嘴里,兔子从来不被当做是个动物,而是一直杏儿,杏儿的叫,就好像在呼唤他的女伴。

杜鸥有时候顽皮起来就和他开玩笑说:说不定杏儿就是个漂亮的女孩,在你每天熟睡后,她就化身为女人,来到你的卧室。

胡老哈哈一笑说:这样倒是妙了,难怪我经常在梦里梦见她是个女儿身,保不准就是这样,哈哈。

如今他人老了,看上去有时候有些哼哈糊涂的样子,其实心里看什么都是明澈如镜,只是他深谙做人臣子的准则,需要你明白的时候,你要很明白,不需要你明白的时候,你就装聋作哑。

有时候他很会装聋作哑,特别是在杜鸥和别的公司高层这里。

若是想通过他问出点父亲的心思,胡老绝对装的糊涂的不能再糊涂,甚至还会有些耳背。

要说心腹,杜鸥知道他才是爸爸真正的心腹。

胡老看见活奔乱跳的杜鸥,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说:哟,小欧,刚刚和你老爸说好悄悄话?

杜鸥狡黠一笑说:不是悄悄话,是挨批。

胡老笑得更灿烂了,居然还露出了些天真的意味,说:这怎么会哪?杜董还不都是为你好?

杜鸥双手插在裤袋里,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说:您也取笑我,我还不是成天被他骂。

胡老说:你啊,太年轻了,哪里知道你爸爸的一番苦心。啥时候可以喝你的喜酒啊?

杜鸥当然明白他的所指,心里有些个不痛快,不过颜面上自然是不好发作的,故作笑意,有些虚假不过看出来也无伤大雅,说:您可得准备好红包了!

胡老咧嘴说:这个自然了,绝对大大的红包。不瞒你说啊,其实我老早就准备好,只是,你看,没机会送出来啊,所以啊,你得抓紧时间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杜董还在等着我的这些文件,晚了他又要不高兴了。

杜鸥趁他还没完全消失时,补上一句:爸爸和谁生气,也不会和您生气啊。

他的话没落,但是胡老秘书已经消失在了楼梯的转弯处。

杜鸥回到自己的办公处,坐在那里心里感觉闷闷的,然后掩上房门,给冷清荷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干什么?

冷清荷说在外面买东西。

杜鸥一听就不愉快了,说:不是让你少出去吗?怎么我一不在,你就往外跑?

冷清荷就在电话里反驳说:我上次看见外面的柚子很好,我很想吃柚子,所以就出来买个柚子而已。

杜鸥皱眉说:你早说,不就是个柚子,我网上可以让人家送一箱子最好的金丝柚过来。

冷清荷也有些没好气,说:就吃一个柚子,何必要送一箱?再说也吃不完。我买完就回去。

杜鸥说:你下次想吃什么,早点告诉我,我让人送!别成天没事外面乱跑。

十一月的下午,阳光洒满道路,整个城市都沐浴在温暖的秋阳中。因为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秋雨,寒意逼人,原本让人感觉似乎漫长的冬季已经来临,但是今天一整天的旭阳,又仿佛回到了初秋。

不过马上要进入十二月了,毕竟是个冬天的季节,只要阳光一敛,寒意立刻笼罩下来,天气也阴沉起来。

情不自禁让人产生回到自己那个温暖的小窝里,无论什么样的小窝,只要是自己的小窝就行。喝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晚上最好吃顿香辣四溢的肥牛火锅,总之,一切冬天的生活场景会马上浮现在你的脑海里。

不过此刻,大街行路人依旧步履轻盈,不紧不慢,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这温暖得足以让人心都化开的秋阳。

灿烂的秋阳下,每个人的神情都是愉悦的,笑容都分外舒心。

要说人生中有哪些美好的,让你一想起就充满幸福感觉的事物?冬雪,秋阳,夏雨,还有春风。这四季中最为常见的景象,却是无数古人流连吟诵的对象,怎么唱都唱不衰,唱不绝。

第二百九十五章 平地生风

春风中踏青,远游。夏雨时,一壶清茗。秋阳中,懒懒午觉。冬雪时,三五朋友小聚。

人生如斯,夫复何求?

只是,人的天性总是比较贪婪,对于眼前拥有的总是不会满足。有了这春夏秋冬四季的人生,却还会为蝇营狗苟的经营和算计而枉煞苦心,辗转难安。

杜鸥近来就很是不平,所谓不平则鸣,他却无处去鸣,憋在心中,整日脸色很是难堪,他身边一同共事的那些人几乎都不敢看他的脸。

他这几日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好像肚子里吞了一个*包,随时有爆炸的可能。人人避而远之。

但是,冷清荷却不能躲避。起先她并没有察觉他的情绪变化,只是觉得每天来,不像以往那样喜笑颜开的样子,总是沉着一副脸,好像有满肚子的心事。

冷清荷就觉得奇怪,自己哪里又让他不爽了?

她问过几次,他只是懒懒的,吃过晚饭,洗了澡就倒头睡觉了。后来,他干脆不过来了。

连着几天没过来,冷清荷就摸不着头脑了,打他电话,他不接,冷清荷心里也觉得不快。好在这些日子她渐渐已经熟悉了这边的生活,居然还找到一个大学时的同学,她也在这里工作,两人很快就结成了伙伴关系,一起外出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买东西。

她知道杜鸥的脾气,一般他自己消了气之后,会来找她,所以她决心先晾一下他。

冷清荷天生就是个热爱生活的小女人,热爱生活中的一切,衣服美食,还有各种享受。魔都那么大,不像自己老家的小城就巴掌大点的地方,在这里她才知道,想要逛的,想要吃,想要看的原来是那么多,多的让她每天都变得很忙碌。

她那个同学似乎也是个很闲散的人,据说她老公是个飞行员,结婚后她基本就没上过班。他飞上蓝天后,她就空的不得了。如今他们在孕育孩子的过程中,不过这事显然不受他们掌控,因为他们聚少离多,他总是飞在蓝天上,要么就是在一个遥远城市的宾馆里,反正不在她的床上。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或许正经历着女孩子的各种麻烦时期,又无法顺利进行。总之,每次说到这事,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愁眉苦脸样子。

她总是喃喃不休地絮叨说:为什么想生个孩子,那么困难?

冷清荷听得甚是惊愕。

她们两个便结成了对子,吃喝玩乐的对子。

所以,即使杜鸥不过来,她也无所谓,因为她基本也很少在家里,不是在洗头店洗头,就是在某个角落的指甲店做各种花样的美甲,也可能在某处高档优雅的咖啡馆,一人一杯咖啡,对影成三人,或在某个网红的甜品店品尝一款时下流行的甜品。

这是两个单纯而清甜的小女人,虽然没有什么远大志向,但是她们却懂得珍惜和享受这快乐的每一天。即使明天是密布的乌云日,她们照例先愉快地过完今天。明天的忧愁是明天的事,今天当快意人生。

两个小女人在一起就叽叽喳喳说着各自的男人,说到开心的地方,彼此畅怀大笑,说到忧伤处,就垂睑而默,那眼角扑簌簌似乎还会滴落泪水。不过,这泪水不过是装饰,很快就破涕而笑了。

不过每次说到自己那个男人,脸上不自禁就会流露出一丝自豪色彩,这不需要过多的语言,沉默中的骄傲。

在她们彼此的心里,无论是在忙碌的杜鸥还是那个神秘的蓝天飞人,都是她们这一生值得爱和值得期待的男人。

就因为他们,她们此刻可以穿着高档的时装,出入奢华场所,肆意地刷信用卡而不必去挂心账单上到底是什么样一个数额。享受各种舒适惬意的人生,这是很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生活,眼下,她们正在享用当中。而那两个男人,默默为她们买单。

在冷清荷快意生活时,杜鸥却一直陷入苦闷之中。让他烦心的事情有两桩:一件是上次的竞拍最终是折戟而返,人家最终采用了潜水鸟公司的方案,似乎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方案的技术更高明。这件事让他在父亲面前很是抬不起头。

杜海清的确也很恼火,他觉得所有的责任都在于他这个主管没有带领好整个团队,没有做好这件工作,除了能力还不够外,说明还不够尽心。他把失利的所有原因都归结到了他这里。在一众工作人员面前甚是不留情面地说了杜鸥一通,杜鸥坐在那里,整个人火烫火烫。

杜鸥自己知道,为了这个项目他付出了多少个不眠的日夜,但是失败原因其实很多,怎么能就怪罪于他一个人?

不过他知道父亲的脾气,一般出了事,总是负责的那个人挨批。你平时拿钱比人家多,职责当然也要担的多些。父亲一向赏罚分明,成功就奖赏,失败就惩罚。头,奖赏和惩罚的程度都比下面人多。

而自己作为他的儿子,更要显得他的绝对公平无私,赏罚有度。

杜鸥心里很苦,但是默默承受着,他不能和父亲反抗,反抗会招来更大的麻烦。麻烦的原因是,他通过母亲才知道,原来父亲居然背着他们另外还有一个孩子,一个比自己大的女儿,也就是说,莫名其妙,从天而降多了个姐姐。同母异父的姐姐。

那次母亲含着泪偷偷把这事告诉杜鸥后,杜鸥不知道自己该有多惊讶,多愤恨,多惶恐。母亲说这事她本不知,也是最近刚刚知道,因为那个女人的女儿居然找上了门,她妈妈在澳大利亚定居,都过了那么多年,不知何故突然让女儿回国了。

杜鸥下意识握紧了拳头,问妈妈:爸爸准备怎么样?

妈妈眼泪汪汪,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你爸爸又不会和我说。我也没办法。小欧啊,你妈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一定要为妈妈争口气啊。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多事之秋

本来杜鸥再怎么的都很笃定,这个江山总归是自己的,但是如今风云突变,凭空又多了个继承人,关键是,还不确定父亲杜海清那边的心思。杜海清心思极深,这种事自然只会压在心里说不定他正在默默观察当中。

而自己这一仗又打输了,让杜海清觉得很失望,很失望,看他眼睛就知道他对自己有多失望,无形中杜鸥感觉自己似乎有种岌岌可危的惶恐感,每日都处在深深的不安之种。

另外一桩就是竞拍失利后不久,父亲突然说,让杜鸥早点和楚珺完婚。并督促他与对方协商这事。

杜鸥当时就懵了。

杜鸥暂时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夜晚回到家里,一个人睁着双眼躺在床上,脑子里就一直盘算着要快点想个解决的方法出来,自己这样金屋藏娇一旦结婚后,迟早是要露相。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对冷清荷说,想到她如果真的离开了自己,心里又觉得甚是不舍。

既不能留她,又不舍她离开,完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想到公司里的状况,更是烧心,而且如今又凭空多了个竞争者,且不论父亲这里到底作何打算,自己须得先有所准备,别到时候措手不及。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为了保持每天清醒的头脑,索性连酒都不沾嘴唇了。但人越是清醒就越是苦恼。晚上若是失眠,白天自然精神不济,偶尔在公司的大楼里碰见父亲,他严厉的眼神瞅着自己,不免有些畏缩地低头躲避。

杜海清见他最近一阵子一直萎靡不振,完全没了平日的潇洒爽朗的感觉,看了不由生气,总是呵斥几句,然后随着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出去。

独留下杜鸥怔怔站在原地,抹一把额头的汗。

虽然父亲催促着婚事,但是杜鸥一直在存心拖延,他觉得若是让楚珺觉得自己冷淡她,她若是不快自然会去和她父亲告状,然后从她那块回绝了这桩婚事,岂不完美?在他这里,大不了被父亲呵斥几句没用,无能之类的话,也就过去了。

所以他自从那天父亲提及这事之后,就没有联系过楚珺,存心冷淡。楚珺主动找过他,他也没理会她,在微信上一直借口:忙!开会!之类的话搪塞,大多女孩子应该知道,男人若是天天说忙,显然就是不愿搭理你。

这样冷了两个月,过了元旦假期,突然一天父亲叫他去办公室,他有些惴惴不安,父亲倒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心情似乎甚好,说:楚珺的父亲已经答应了明年春天你们把婚结了。

杜鸥一愣,张了张嘴,感觉噎住了,迟疑了一下说:但是,楚珺她那里的意思我还不明确——

杜海清微微一笑说:她同意了,这个你不用担心,她父亲和我前天吃了顿饭,他说他女儿愿意和你结婚,觉得你人不错,挺体贴的,很合她心意。

杜鸥顿时傻眼了。

那天杜鸥下午很早就从公司离开了,他心事很重,一个人若是有心事,须得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理一下思绪。他急需让自己安静下来,头脑冷静下来,因为在父亲办公室的时候,他感觉被从头到脚洒下一盆火热的碳。

他听说明年一过完年就结婚时,的确差点跳了起来。

他说,房子还没有弄,什么都没有筹备,这样也太匆忙了。

杜海清呵呵一笑说:房子不成问题,鹰庄有栋房子是现成的,那房子作为婚房,绝对不亏了楚珺,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关于装修的事情,这房子原本就是装修好的,如今我重新请了设计公司已经在着手弄了。婚礼的事情,你和楚珺好好协商。这阵子你就多放点心思在筹办婚礼上,多和楚珺见见面,公司的事情你暂且放一放,也没问题。对了,今天你姐姐会过来,你可能已经知道这事了吧?我想着,你们也是姐弟,找个时间见个面吧。

杜海清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望着杜鸥,留意着他的表情。杜鸥强忍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表面上不露声色。

果然父亲还是自己提出了这事,他也知道,依着父亲的性格不会畏手畏脚把事情隐藏。他会选择公开,毫不遮拦地公开一切。只是让杜鸥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是,行事风格一向光明磊落的父亲,怎么会还有段不为人知的当年情?不过仔细一想,这事应该发生在父亲和母亲结婚前,因为那个姐姐似乎比自己还要年长几岁。但是当年为何没有和那个女人结婚?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父亲对于女人,一向冷酷。这点毋庸置疑,任何女人想要俘获父亲的心,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父亲的心里只有事业。显然可能就是当初那个女人无法忍受的地方,能和父亲长久生活下去的女人,除了绝对的臣服,还是臣服,就像母亲那样。

但是时隔多年,为何突然又让女儿回国来找寻父亲了?难道她们母女过不下去了?还是觉得父亲如今是一企业的掌门,想着来分碗羹?当然,打出女儿这张牌,无疑是直中要害。

作为一个男人,杜鸥很了解自己的父亲,无论年轻时多么任性傲慢,但他确实是个责任心很强大的男人,如今面对的是自己的女儿,心态肯定不一样。这一点对自己恰恰非常不利。

杜鸥注视着父亲鹰隼般的眼睛,这双眼睛半个多世纪以来阅人无数,敌人还是朋友?没有人能在这双眼睛面前隐瞒什么。

隐瞒是种很危险的行为,有时候诚实却是很聪明的一种选择。

杜鸥很聪明,也选择不隐瞒,哦了一声,说:我是知道的,从母亲那里听说了这事。

杜海清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了这事。你是怎么看的?

杜鸥想了想,有些拿捏不准自己该如何表达,不过眼下不容他迟疑,就坦言说:妈妈有些伤心,至于我,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为何如今才来寻你?

这是大实话。

第二百九十七章 意外重逢

杜海清点了点头,背过身子走了几步,走到窗口,望着窗外,良久才说:是啊,我知道你妈妈肯定会伤心,其实当时我还很年轻,还没和你妈妈结婚,也还没有来到这里工作,我还是一个漂泊的学子,孤身在外求学。那个女人——哎,不提这些了,你好好劝劝你妈妈,让她不要伤心。你姐姐这次是陪她妈妈来这里看病,若不是因为她病的很严重,我和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我也不会知道她居然给我生了个孩子。她是个好强的女人,我也知道她其实放不下的并非是我,而是她的女儿。我和她的感情在那年就已经结束了,她选择去了国外定居,我选择重新回国,我们各自选择了一条不同的人生道路。本来这两条分叉的人生道路是不会再有交错的机会,如今她生病危重,却选择回国来治疗,你说,这是不是命运的捉弄?只是,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我们都已经过了半百,人非斯人了。但是再见面居然到了人生最后阔别的时刻——

他停住了,显然哽咽住了。

杜鸥听得有些默然,刚想说些什么,杜海清忽然又说:不说了,我知道这事突然冒出,你和你妈妈都有些不能承受,我对不住你妈妈,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她们母女人很善良,改天你们见个面吧!有些事情我在慢慢处理,我会给双方都有个交代的!

杜鸥一言不发,杜海清情绪有些低落,似乎说到过去的那段感情让他很是伤神,杜鸥从来没见过父亲居然也有黯然的一面,他习惯了他强硬和雷厉风行的性格,今天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忧伤和消沉,语气很是低惋,判若两人,不禁有些愕然。

杜海清淡淡吐了句: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下……

杜鸥就无声退了出来。他望了眼略显沉默孤峭的背影,本来那么多的怨念,忽然变得说不出的纠结。自己到底是该恨,还是该同情?恨又该恨谁?怜又该怜谁?

从公司离开,他莫名感觉自己心里充满了压抑和沉重的心事。

就在出公司的大门时,他猛然瞥见一个年轻俊朗的女子,从一辆车里出来,拎着一只别致的手提包,垂着长长的头发,眉目甚是玲珑。她付了出租车的钱,站在大楼地下,然后抬头看了看大楼。

不知为何,这女子非常吸引杜鸥的注意力,因为对一直出入这栋楼,对整栋楼无比熟悉的杜鸥来说,这显然是个陌生人。

因为是陌生人,不免多看几眼。关键还是个眉目玲珑的陌生女子,更是要多看几眼。一眼之下,竟然觉得有些奇异的感觉。

他的心兀地一跳:难道这女子就是姐姐?

只见她俏生生站在那里,似乎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门进去。看见一年轻的后生站在不远处一眼一眼地打量自己,兀自莞尔一笑,大方地主动走了过去:请问,杜衡公司是在这里吗?

走的更近了,人未到,一股飘逸的香味已经扑面而来,杜鸥正在辨析这是哪款牌子的香水时,听见对方这样问自己,立刻回过神来,笑笑说:这栋楼全部是杜衡集团的。请问你找谁?

那女子一笑说:哦,是这样,我想怎么没有指示牌。我找杜海清先生。

杜鸥心中已经了然,眼前这位翩然袅娜的女子就是姐姐,不错,杜鸥暗自细细打量,看着眉目是和自己有些相像,但也不是很像,这鼻子似乎不像,她的鼻梁更为挺拔些。这也是杜鸥对自己容貌中唯一感觉有遗憾的地方。他无数次对着镜子看自己的鼻子,他总觉得男人的鼻子,特别是事业型男人的鼻子应该坚挺,但自己显得有些逊色。他不止一次和冷清荷说起过这事,问她,自己是不是需要去整个容?

冷清荷就仔细看了半天他的鼻子说,不需要,我觉得这样正好,再高点的话,反而突兀,中国人嘛,没必要整得像个欧洲人一样的高鼻梁。

就因为冷清荷反对,所以自己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但是眼前这位天降的姐姐,却出乎意料的拥有一个欧洲人的高挺鼻梁。看的杜鸥煞是羡慕。

心里嘀咕:一个父亲的孩子,怎么就这样不一样?

又一想:对了,怪道不是一个妈妈肚子里出来的孩子,隔层肚皮隔层山,整出来的人就是这样不一般。

忽然间,对那个说是已病入膏肓的未知人充满了好奇,她该是怎么样一个女人?比自己的妈妈漂亮还是丑陋?听爸爸说,年轻时很是好强,这点子上就和妈妈完全不一。

在杜鸥眼里,妈妈是个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且脾气是天底下最好,人也是最善良的女人了。这些年她笃信佛教,不问红尘世事,也不干涉公司的任何事情,除了平时在家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外,隔山差五还会随着一些善女人去山里的庙宇听经礼佛,涤荡尘念,同时也祝愿家人一切安康。

妈妈看上去特别恬静平和,就像那一汪池水,无波无纹,任它春花秋月,我自不惊皈依。

本来杜鸥认为爸爸一生中就只有妈妈和自己,如今忽然多出个女儿,还多个未名女人,察言观色能感觉出,铁石心肠般的爸爸为这个女人动过很深的情。只是多情自古伤离别,多少愁情,怎堪回首?

推人及己,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和冷清荷不知道前途到底如何?心下不免优思泛滥。

一时无心和眼前这位姐姐纠缠,就急急说:里面搭乘电梯到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就行了。

那女子笑说:谢谢你了,小兄弟。你在这里工作?

杜鸥也皮里阳秋地一笑说:是,以后或许还有机会碰见。

匆匆与她别后,杜鸥驱车去了市郊的一处茶馆,茶馆在一个园林里,园林本是一所私家宅院,据说主人曾是前清的探花,满门编修,到他这辈上,算是祖坟冒青烟,官至礼部尚书。这个庭院就是他为了母亲居住而修建。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夕照园

庭院取名为夕照。

据说在这里看日落最佳。

残霞夕照,轩槛凉生,莲芰清香。

要说古人委实是比现代人懂得享受,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大抵只要有些个钱,都会整个优雅的院子出来,里面依山叠水,曲径路迴。

非富非贵,还有些高淡志向且有些个时不我与的,则喜好隐居山林,所谓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能得浮生一日凉也是趣。

就这个趣字,今人实不及古人来的领悟通透。一花一木一草一石都能感悟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独沧然而泣下的境界。得趣首先得得闲,这可是个致命伤。古人三亩薄田就可以养活一家子,粗茶淡饭布衣草鞋聊以卒岁。今人虽不为四季时令所缚,但是身在职场身不由己,一张合同书就等于一张卖身契,你完全没了自由,没了空闲,也没了闲情逸致。

穷人不是不懂得享受只是没钱没地位,不能享受。但是他们也照样沉浸在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稻花香里听取蛙声一片。

当然,做个现代人也不是没有好处,你可以享受着高科技的便利生活,开着跑车驰骋在高速公路,坐着飞机头等舱去世界各地游玩观赏,也可以甚是悠闲地喝着古巴某个留下的原始农奴庄园种植出来的咖啡,或者到北极去看梦幻的极光,到深海潜水去和那些死神般的鲨鱼共舞……这些乐趣可是古人做梦都想象不到的。

如果你实在很厌倦了摩登的都市,想去体会古人的种种闲趣,据说,夕照就是一个极好的佳地。

这个园子并不很大,但很精致。这种精致甚至连现代园林匠师们都很难打造出来。

有时候高科技不能解决很多问题,在建筑领域中就有这样一说。倒不是没有古人的智慧,可能没有古人的那份投入的心。

据说这个园子整整花了五年的功夫才修缮完整,而里面很多细节又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多少能工巧匠的心思。总而言之,功夫二字,玲珑剔透地呈现在你的耳目鼻心。

从外面那条静悄幽深的青石道路开始,一直延伸到园子的大门,整个环境看上去古朴恬淡,但迎面而来的那种清清的幽和寂寂的凉,能让你不由自主安静下来,沉浸下来。

园子里有个茶楼,临水而筑,里面有着这个城市最好的香茗。这茶叶其实没什么花头,关键在于水。用的不是龙头一开的自来水,也非市面上那些包装的所谓矿泉水,而是井水。这井就在园子内,一处甚为隐蔽的地方。没有人知道这眼井水的水源来自哪里,但是里面的井水甘甜无比,四季充沛。冬季井水温润,夏季井水甘冽冰冷,你站在井边就能感觉阵阵扑面的凉意,让人暑意顿消。

此时,正是用这种井水沏泡而成的一壶碧螺春已经放到了杜鸥的面前。除了茶,还有四色点心,用翠色碟子盛着,看上去相当诱人。

对了,这里除了茶出名外,点心也是一绝。水晶糕,桂花枣泥酥,素仁蒸饺,桃泪羹。

这里是妈妈最常来的地方。

这也是妈妈最喜欢的几样点心,每次来都必点的。

杜鸥已经点好,然后就等妈妈了。

本来他想一个人寻处清幽的地方坐坐,且须得离开城市远些,想到了这里后,自然就想到了妈妈,他问妈妈是否也想过来喝杯茶。妈妈一口应允。

杜鸥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妈妈已经来了。妈妈今年六十不到,当年嫁给爸爸时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一晃须臾,如今虽然年华不再,但是风姿不逊。看见杜鸥满面春风,说:小欧,怎么今天忽然想到这里来喝茶了?

杜鸥赶紧起身,等妈妈颜庭坐下后,自己方始落座,立刻给妈妈倒了一杯茶。

杜鸥说:好久没喝这里的茶了,忽然间很想过来喝一口。妈妈不是最喜欢的就是这里吗?

颜庭和颜悦色地看着杜鸥,说:你今天怎么那么得空?平日不是整天忙得连觉都睡不醒。

杜鸥让服务生重新取来一副碗筷,放在颜庭的面前,说:今天比较空。妈妈,吃点点心吧。

颜庭喝了口茶,又放了下来,看着杜鸥,一眼都看不够的样子,说:小欧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想和妈妈说?

杜鸥一笑,说:哪有什么心事,不过想到这里来喝口茶,不过刚刚爸爸和我谈了结婚的事。

颜庭略一沉吟,说:这事他也和我商量过。我觉得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结婚了。你看你都三十多岁了,虽说如今的孩子结婚都比较晚,但也别太晚了,是吧?

说完,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杜鸥。

杜鸥此时也看着颜庭,两人对视片刻后,颜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愣,忽然说: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楚珺姑娘?

杜鸥喃喃说:的确不喜欢。我觉得她应该也不喜欢我。但我不太明白,她为何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颜庭闻言,似乎有些意外,神色变得复杂起来,说:这个倒是,你们交往也有段时间,我也没有问过你是否看得中,你爸爸那里一直说这门婚事怎么好,怎么般配,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结个婚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我们两家联姻在业务上会有很多互助,楚珺爸爸的公司有很多国外的投资项目,他们也需要合作伙伴,我们两家公司若是一联姻,会对彼此都带来好处。而且楚珺的妈妈去世早,如今的后妈并没有生孩子,而她一个人也继承了她妈妈的全部股权,如今她一个人拥有很大一部分公司的股份。说是商人唯利是图,这也无可厚非,我觉得你爸爸的确非常看重这一块。你们一旦结婚,这当中的利益可想而知。我也明白你爸爸毕竟是生意场的人,可能这方面考虑了多一些,倒是忽略了你这方的想法。当初我也见过楚珺,觉得姑娘人漂亮,性格也好,就没考虑到你会不喜欢。只是,眼下,这门婚事已定,你爸爸也是个一诺千金的人,似乎——

第二百九十九章 忍辱负重

颜庭脸上泛起了难色。

杜鸥说妈妈,我知道,我也明白,如今木已成舟,不能回头了。

颜庭伸出手,捏了捏杜鸥放在桌上的手,关爱地说你这话,反而让妈妈不安起来。这可怎么办?毕竟是要生活一辈子的人,不喜欢怎么成?

杜鸥夹了一块水晶糕递到颜庭的碟子里,说也谈不上不喜欢,只是没有什么感觉。在一起就像白开水一样。

颜庭一笑说我的小欧,其实当年我和你爸爸结婚时,也没什么感觉。当年我大学毕业,什么都不懂,我家人给我安排了这门亲事,我初见你爸爸觉得人看上去挺英俊的,就答应了。我们也没谈什么恋爱,没见几次面就结婚了。那个时候我太年轻,根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认识你爸爸后,觉得大抵就是这样了。你爸爸本来又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不瞒你说,结婚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坐在房间里,沉默了许久。他本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但是那天晚上却变得像个哑巴一样。其实,结婚后几年,他还是这副样子,不过妈妈我已经习惯了。要说喜欢一个人,想来,你妈妈这一辈子算是有些遗憾了。≈1t;i>≈1t;/i>

杜鸥默默听着,他还是第一次听妈妈说起过去的事情,很感兴趣,就追问妈妈真的没有自己喜欢的人?在大学里也没有?

颜庭呵呵一笑,呡了口茶,说你妈妈一辈子只喜欢你爸爸一个人。你别看你爸爸对我冷若冰霜的样子,但是妈妈也知道,你爸爸心里毕竟是爱我的。这种爱,只有我们两个能够体会。

杜鸥忽然间很动容,他一直以来以为爸爸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很糟糕,爸爸对妈妈也总是态度恶劣蛮狠,妈妈似乎因为屈服于他,而变得胆怯荏弱。不想,原来他们之间还维系这一份若有似无,外人无法察觉的爱。

其实,若非这份挚爱,妈妈怎么会容忍爸爸那么多年。

杜鸥又给颜庭倒了杯茶,说妈妈,你不恨爸爸平时对你的样子吗?≈1t;i>≈1t;/i>

颜庭说有时候也恨,但是恨过就好了。我们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经历了很多事情,我知道你爸爸这个人并不坏,这点就够了。有时候他那臭脾气的确让人受不了,不过如今我们相安无事,这不就是了。

杜鸥忽然说但是,爸爸忽然冒出了个旧情人,还有个孩子,你难道不恨?

颜庭愕了一愕,神情顿变,叹了口气,说事情都出了,他和我明说了,还是结婚前的事,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还闹离婚?

杜鸥想了想说我今天看见那个女人的孩子了。

颜庭哦了一声,说你怎么看见的?

杜鸥说她来公司找爸爸。正在在大门口遇上的。

颜庭静静地注视着杜鸥,眼神变得很平静,平静下面是否藏着波澜,谁也不知道,只听她缓缓说我这几天已经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是不能改变的,你只能去接受。我想,我如今精神有所依托,不应该再为这些事情烦忧了。你爸爸答应我,他会解决这一切,我相信他。≈1t;i>≈1t;/i>

杜鸥说可是,妈妈——

颜庭忽然厉声说这事就不要再提了。喝茶吧,你看这里的景致真的很好。

她后面半句忽然柔了下来……

颜庭慢慢喝着茶,茶很香,青色的茶水,微微透着茶叶特有的苦味,但这种苦味是带着甘醇的感觉。她很喜欢这里,记得还是丈夫杜海清带自己来这里喝茶品点心。当时他们新婚燕尔,也曾有过如胶似漆的生活,但是一切总是流逝的太快,来不及留住美好的一瞬一夕,却已经匆匆化为了回忆。

再回时,现自己已经鬓斑驳,日暮西山了。岁月就是在弹指间流逝的,不知不觉,从恩爱,变得木然,最后成为某种依附。是啊,对于丈夫来说,自己不过是他生命的依附,同时他也是自己的依附。≈1t;i>≈1t;/i>

他们之间生过什么,这些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同舟共济,宠辱以沫,彼此可能不再像最初那样浓烈地爱着对方,但是彼此的生命体已经完全融合为一体,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他们的选择是一致的。

颜庭不动声色地说着上面这些话,她知道,这不过是纯粹说给儿子听的。她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是爱着丈夫,他的父亲,同时他也这样爱着他们两个。这种爱的背后到底有些什么缘由,她想,等到有一天,他自然会明白。

有时候这个世界上,支撑着一个家摇摇不坠的并非是彼此的爱,而是很多别的原因,特别是像他们这种做企业的家庭,无论是哪一方都承担很多责任。

分离,看似简单,只要一个意气用事,一个耍性子,就可以实现,但分离还有很多后果,同时意味着很多。你若计算一下当中的得失利弊,你们会选择重新回到最初的,原有的生活状态,洒然一笑,当做什么都没有生过。这就是人生,一个作为企业家的人生。≈1t;i>≈1t;/i>

只是,如今,他不需要清楚。

要说对于丈夫的爱,可能有虚假的成分,或者说有些牵强,毕竟生活太磨砺一个人,生生让一个纯真的女孩变成了心机深沉,用心良苦的女人母亲。但是对于儿子的爱,却是一点都不带虚假的,纯真的,彻底的。她知道,自己可以为了儿子,付出一切。

这一切包括,原谅杜海清的旧情,容忍那个作为私生女的孩子的出现,然后在儿子面前带着微笑说,自己是爱着你的爸爸的。

这一切,她都能做的天衣无缝,一丝不苟。

其实这件事生后,她一度很极端地想和杜海清离婚。但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想想,那样做有什么好处。显然一个好处都没有。坏处却有很多。

先,说不定就成为一种推力,把杜海清推到了那个女人身边。

这一点,她不想看到。



第三百章 那一家子

其次,儿子的江山还未稳固。整个公司还是杜海清占了58的股份,在董事会享有绝对的权威,而且他还没正式任命儿子成为下一任董事长。这一天没有到,她就不放心一天。况且如今莫名又多了个女儿出来,前途难料,她心知多事之秋,一点不容马虎,更容不得任性。

而且,这次杜鸥竞拍失利的事情一生,她就分明感到了压力。她为此也很难过,但儿子让杜海清感到失望让她更为惶恐和不安。眼下多了竞争者,对方实力不知,杜海清的心思也极深,很难窥探,所以越是这样,她就必须越要沉得住气。

第三,这些年在丈夫面前,自己是个俯帖耳的柔弱女人和母亲,每天就是忙于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从来不过问公司的事情。而他无论在家里还是公司,就是个强大的王。很多方面,他傲慢自私,蛮狠霸道,从来就看不起作为儿子妈妈的她其实本来是个有抱负有理想的女人,他深深埋没了她的一生。≈1t;i>≈1t;/i>

她记得嫁给他时,他刚刚接替他兄长出任董事一职,偌大的公司,却是一座空城,里里外外都是债务。她帮着他一点点重新找回客户和生意,重新复活过来,不惜动用自己娘家的所有资源。

但一旦上了正轨后,他就以偌大的一个家无人照顾不允许她再去插手公司的事,让她留在家里照顾年迈的母亲,有些失智的哥哥和孩子。

虽然自己也是董事会的成员之一,但是这些年她几乎都不踏入公司半步,从来也没出席过一次董事会,她这个懂事就像是个隐形人一样。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那些资产如今不过只占了整个公司股份的1o。他答应他,等杜鸥成年后他会转让出他的所有股份。这个承诺到今天还没有兑现。这个诺言是他对她的爱,她的青春,她的付出的所有承诺。≈1t;i>≈1t;/i>

虽说爱情无法用资产来衡量,但是若是两个人之间没有了爱,有时候只能用有形资产来平衡,不然你心中的那个失衡点会让你在婚姻中迷失方向。

她都忍了,只想着,有一天儿子可以得到这一切,她现在心甘情愿做他的奴隶。

这一切,不光是杜海清的,还是她的,她可以不要这一切,但是儿子必须得到,那么多年的辛苦和打拼,不能这样拱手相让她人,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旧情人,她们两个完全没有资格,所以她不能这样放手。她如今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无论多恶,都得带着笑容咽下。

但是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本来还想着慢慢水到渠成,眼下,有些事情需要加快步伐。她也担心会夜长梦多,节外生枝。、≈1t;i>≈1t;/i>

至于杜鸥和楚珺的婚事,她横了心,暗思我的儿,这事在妈妈看来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眼下,你不能忤逆你父亲,一定要让他满意,婚姻不婚姻的,以后的路很长,你就娶了吧,不喜欢也得娶,你得明白这桩婚事,你恐怕是做不了主了。为了你的将来,你要理解现在妈妈不帮你的良苦用心。

看着眼前头乌黑浓密,眉眼清透,顾盼奕奕的儿子,他已经长大,不是那个毛头小子,从他的言行举止,看得出他经过磨练,已经成长为一名战士,勇敢,机智,且英俊挺拔,风采和资质都不输年轻时的杜海清,依稀还更胜一筹。心下十分得意。

看着杜鸥,颜庭心里说不出的疼爱。

她清楚地明确,这个家里,只有儿子和自己是站在统一战线上的,也只有儿子是真正的爱着自己这个当妈妈的。她为了儿子,为了抵御共同的敌人,她知道自己变得无比强大。≈1t;i>≈1t;/i>

为了儿子,先她知道,必须拉住杜海清,不是伤他的心,而是要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爱他,唯一爱的人,自己一辈子深深爱的男人,因为爱他,所以可以包容他的一切——

颜庭曼声说我的小欧,吃点蒸饺吧,这里面的素仁做的极地道,和真的虾仁一般无二。它里面用松露调的味道,很是鲜美。

她说着夹了一只,放到杜鸥的碟子里。看着杜鸥一口就吃下去时,不由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不自觉又夹了一只。

杜鸥说我知道妈妈如今只吃素,不吃荤食,所以特意点的。

颜庭幽幽说还是我的小欧最疼妈妈了。关于楚珺的事,妈妈想,如今你已经是个大人,不再是个孩子,这婚姻的事,我和你爸爸的观点一致,事关重大,我们不是寻常人家,很多方面要全面考虑,慎重考虑,有时候可能会身不由己,但是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是顾全大局。只是,妈妈不知道你不喜欢楚珺,到底是什么原因?难道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杜鸥沉默了一下,他脑子里快思考着是否要将自己和冷清荷同居的事告诉母亲,当然,母亲肯定会谅解他,不过说了可能不能改变婚姻的事实,还不如不说。

杜鸥笑笑说没有,只是有些没话说。

颜庭意味深长地笑了说哦,没话说这个无妨,慢慢就会有话说的。可能你们还不太熟悉,等熟悉了自然就有话说了。这个男女之间有时候就是这样,熟悉就好了。况且妈妈觉得,结婚不如找个喜欢自己的,时间久了,你自然也会慢慢喜欢上对方。

他们两个这里窃窃慢慢地说着母子话,隔壁一个原本空着的桌子此时来了一家人,一对夫妻外加一个小男孩。

男的个子高大魁梧,相貌不俗,进来时,手腕上搭着西服。女的很是让人瞩目,说不出到底哪里漂亮,但是神情举止让人过目难忘。几乎就是那种一眼就能留住男人眼珠的女人。而且一眼之后,就好像生了根一样,再也挪不走了。

本来这种地方人本就不多,整个茶楼里寥寥不过三四桌,总共加起来不到十来个人。



第三百零一章 茶楼陌生人

他们这一家子走进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不论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大多看的有些痴迷,女人却暗自不由产生一种敌意。

安静的茶楼里,忽然多了个小男孩,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小男孩看起来粉雕玉琢煞是可爱,不过眉眼过于秀气,看着就像个女孩儿。好在他的装扮倒是完全是个男孩样,若是像别的孩子一样穿的中性一点,说不准就分不出男孩还是女孩了。

那孩子看着与那女子有些相像,但与那高大的男人却一点不像。有人就私下喟叹这基因工程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可捉摸。

小男孩显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一进楼就显得很亢奋欣喜的样子,还不及邻座,就先拉着那女子说妈妈,妈妈,我们坐那里——≈1t;i>≈1t;/i>

他指的是临窗户的一个桌子。他不容分说,小胳膊甚有蛮力,已经拽着女子往那里跑去,女子被他掖住差点一个趔趄,回有些不好意思对服务员打招呼,甚是婉约,甚是优雅哟,我们坐那里行不行?

服务生瘪了瘪嘴,说好的,你们喝茶还是?

旁边那个男人一个大步,跟了上来,说我们吃饭。

服务生有些愣,说现在还是下午茶的时间。

那男的就说那么什么时候可以点餐?

服务生望了眼墙壁上的一个挂钟,说现在是四点半,五点开始夜市可以点餐。

那男的面无表情地说那么,先上壶茶,点些点心。这样没问题吧?

那女子被小男孩拉到了桌边,他已经跑到了窗口,可能他个子偏高,伸手居然能够着窗棂了,自己开了窗子,探头张望外面的小池。≈1t;i>≈1t;/i>

那女子遥遥传过话来又吃点心,呆会儿还吃得下饭?

男子说无妨,止鸢胃口大,保管吃得下。

那个叫止鸢的小男孩此刻回过头来,一脸烂漫的笑容,说妈妈,你一直说止鸢像只小猪,肯定吃得下,你看,止鸢现在肚皮都是空的,都快饿死了……

那女子娇嗔着说什么饿死了,刚才在路上说饿死了,吃了块巧克力,怎么还说饿死了?

止鸢不依不饶反击说那巧克力就指甲盖点大,止鸢是个大胃王,怎么能够?妈妈也是小气,吃点巧克力都那样。

女子笑了,说再吃,你就真的成小肥猪了。再说,甜的吃多了,坏牙齿,坏眼睛,你看,你的眼睛要画画,不保护好眼睛怎么成哪?≈1t;i>≈1t;/i>

止鸢气馁了,说止鸢说不过妈妈,爸爸——

说着,他返身去求助那个高个男人。此时那男人已经妥妥地点好了茶喝点心,慢步向她们走了过去,一把搂住了扑过来的止鸢,柔声说爸爸点了好多好吃的,你呆会儿多吃点?

止鸢朝着那女子,扮了个鬼脸,说还是爸爸好。

那女子低低呵斥止鸢,过来,坐好,别乱跑,别没了规矩。你看,人家都看着你。

男子走到女子身边,压低嗓音,但异常温柔地说我给你点了壶普洱茶。

那女子望了眼他,失笑说你说带我们来吃饭,就是到这里来喝茶的?

男子神情满是柔情,那目光中似只有她再无旁人,看的几乎羡煞周围一众茶客,只听他轻轻说这里的点心很有名的,我想着,吃饭该找个有趣的地方,就想到了这里,况且你也没来过,止鸢也没来过。就是开车过来有些个路程。不过反正晚上也没事,这里的清蒸鲥鱼相当不错,你应该尝尝。≈1t;i>≈1t;/i>

杜鸥看着这对夫妻,不禁也看的痴了。

一会儿茶上来了,男子先给那女子倒了一杯,然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们点的点心和自己点的差不多,6续上桌后,女子就搂过了窗户边上看外面的止鸢,曼声说来,吃点心了。看看,你最喜欢哪一个?

止鸢定睛瞅了瞅桌上的各色点心盘子里盛着的点心,各种花色,冒着腾腾热气。他指着那个玲珑剔透的小蒸饺说妈妈,这个,好看又好玩。

女子笑着说小傻猪,这个不就是蒸饺吗?你忘记了,你高外婆最擅长做的就是面食了,什么面条啦,饺子啦,每次去她那里吃的不都是这个?

一边的男子夹了一只放到他的盆子里,又夹了一只放到女子面前的盆子里,嘴里说道这个味道不一样,是素的。≈1t;i>≈1t;/i>

女子瞟了一眼他,说有生,你自己吃吧,我自己会夹的。

那男子就沉默下来,兀自拿着杯子喝茶。

女子看着这个名叫止鸢的小男孩一口一口地吃着饺子,还不停说慢些,当心噎住。

男孩没两口就吃完了一个饺子,不住说妈妈,这个饺子真好吃。比高外婆包的要好吃多了。

女子嗤地一笑,说这个话你可不能当着高外婆的面说,她会不开心的。

止鸢眨着眼睛,诡诡地说这个止鸢还是懂的。到了高外婆这里,就是她包的水饺最好吃了。不过外婆包的牛羊肉水饺止鸢还是最最喜欢的,每次可以吃二十个。外婆就很高兴。

女子呵呵一笑,指了一下他的鼻尖,说人小鬼大,什么时候学会了两面三刀?不过,你外婆的牛羊肉水饺的确堪称一绝,还有她老家特制的蘸酱,真是没话说。被你这么一说,倒是觉得很久没有吃了,还真是有些想念。只是,近来她又出国了,不在家。等她回家了,妈妈带你去蹭饭,好吗?

一边的男子听说,就问道哦?去哪里了?

女子喝了口茶,说好像去了非洲。

男子喝着茶,神情愉悦,说到那里去干嘛?旅游?还是人家邀请?

女子呵呵笑着说高阿姨如今可是名人了,她出个国还需要自己花钱?当然是人家邀请,好像她现在被任命为什么国际野生动物保护大使啥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男子笃悠悠喝着茶说不是写诗歌的?怎么成了野生动物保护形象大使?

女子说谁知道?我高阿姨从来就是个奇女子,可能如今她的诗歌风格变化了,开始关注野生动物了,也说不定。



第三百零二章 夕照楼的鸭子

一边的止鸢就说外婆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外婆家玩?

止鸢可能看中了另外一个盘子里的点心,吃了一块还想再吃,那男子索性就把盘子放到了他面前,这样他吃起来方便些。女子见状,就阻拦着说有生,别惯着他,你自己吃吧。

随后又说什么时候回来谁知道?回来了她会给我电话的。

那男子忽然说说到你高阿姨,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哥哥嫂嫂这个月搬去了香港。

女子似乎很意外,竖了竖眉毛,说为什么忽然搬到哪里去了?

男子说我侄子到那里去工作,哥哥嫂嫂他们本来在香港就有很多业务,每年跑那里相当频繁,如今索性全家搬那里生活,这里就留个办事处。再说,我嫂子的娘家就在香港。≈1t;i>≈1t;/i>

女子点头说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哥哥就随了你嫂子。

她说这话其实不无讽刺意味,但是那男子并没当一回事,微微含笑充耳不闻。

男子忽然柔声说无极,你去过香港没?

女子就说我哪里都没去过。以前大学时倒是和方芸一起出去旅游过,工作后就忙着糊口,生了止鸢后,就成宅人了。

男子一副好脾气,说你想去香港吗?有机会我带你们去那里玩。

女子想了想说香港有什么好玩的?香港全是人,和这里有什么区别?我喜欢山和水,其实我应该去次非洲,看看犀牛斑马啥的倒是合我口味。不过那里太热了,而且据说虫子多。其实我更想去科莫多岛看岛上的科莫多龙。≈1t;i>≈1t;/i>

止鸢插上嘴来问妈妈,什么是科莫多龙?

女子说就是一种很大很大的蜥蜴。

止鸢睁大了眼睛,说会吃人吗?

女子故意吓唬他说当然,一口能吞下你。

止鸢脸色忽然煞白,说那我们还是去香港吧,止鸢害怕吃人的动物。止鸢想看哥哥,哥哥会和止鸢玩球。

男子就说无极,别吓唬他,他才那么小。等下次放假了,我们一起去旅游?

女子露齿一笑,说等有时间吧。

……

他们一家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笑着,旁若无人,这边杜鸥听得甚是入神,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妈妈。

≈1t;i>≈1t;/i>

倒是颜庭推了一把他,没好气地说小欧,别看人家了。喝茶,茶都凉了——

杜鸥缓过神来,呵呵一笑说哦,——

黄昏时分,暮色渐深,这夕照园里的秋色比别处更为浓些,也晚的更早些。近处尚可看清,远些的地方,竟开始模糊了。

园子里亭台楼榭,错落有致,被无声掩映在层层阴翳重重草木之中,暮色下,似乎下了层薄雾,淡淡的薄雾笼罩中,看起来依稀朦胧,恍然间,令人错愕,不知今夕为何夕?

来这里的人,大多不光是为了商园,除了品茶,还有就是美食。

庄有生对蝴蝶说的不错,来这里吃饭,是食客们的一大雅趣。据说这里的厨师和这个园子,和这个园子里的那口神秘的水井一样,堪称一绝。≈1t;i>≈1t;/i>

谁也没见过那位厨子,传此人脾气古怪,只喜欢在厨房研究菜谱,却不喜与人交流。他做的鸭子,是魔都的绝唱。每天只做十只鸭子,卖光就没了。

很多来这里吃饭的,大多是冲着这鸭子而来。

这鸭子味美鲜嫩,一点都没有鸭子的腥味。里面到底加了哪些调味香料,这是秘密。关键是,这些鸭子都是野湖里散养的鸭子,性格暴烈,能飞能跳,看到人还会咬人。这样的鸭子,肉质自然没话说。

到了夜市,吃饭的人反而比下午的茶市要多出好几倍。工作日尚可,到了周末,几乎是一鸭难求。

如今魔都的人,有钱人居多,但是花钱的地方却并不为多,而好的花钱的地方更是屈指可数。又要有别致的环境,又要有顶级的厨师,还要有点浪漫风情,任是那么大的魔都,倒也是找不出几个。≈1t;i>≈1t;/i>

所以,很多人不惜驱车离城来到这里,不过就是为了吃一顿鸭子。

此刻,茶楼里人渐渐多了起来,66续续都有服务员领着上楼,本来鸦雀无声的茶楼忽然变得异常热闹。当然,这些来客都是来吃饭的。

茶水单悄然撤了下去,换上了厚厚一本,看着甚是华丽精装的菜单。当然,打开厚重的菜单,跃入你眼睛的第一个菜就是夕照鸭。

庄有生和蝴蝶他们很幸运,他们来得早自然点到了鸭子。很快后面的食客就已经没有鸭子了,因为服务员已经在堂里喊了一嗓门鸭子卖光了!

他们点了整整一只鸭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准备吃不了的带着走,这样明天的晚饭似乎就可以解决了荤菜。因为那个做饭的阿姨起码要几天不来上班了。

蝴蝶不善于做大菜,她只会生吃蔬菜。近几年这种生活作风有所改良,知道食物还需烧煮一下。

但是让她像模像样烧一桌菜,简直要了她的命。

庄有生在国外生活了大半生,吃惯了汉堡牛排还有三明治,他也不擅长做饭,早晨煎个饼算是那么多年的独门绝技,但是若是再深究下去,不过就这一斧子完了。

且不提蝴蝶和庄有生一家如何享晚餐,就在人流熙攘涌入茶楼时,杜鸥和颜庭已经离开了茶楼。他们本是来喝茶的,喝完茶,自然就应该离开了。

杜鸥陪着母亲慢慢下了茶楼,天色昏暗,园子里游人基本都集中到巴掌大的茶楼去了,毕竟人以食为天,走的累了,玩的尽兴了,就该寻处地方填饱肚皮,这方是人生快事。

若是玩累了,还得饿着肚皮回家,怎么想都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园子里清幽宁静,秋风飒飒,叶落无声,有些萧索,有些苍冷,近处池子青碧无痕,上面飘浮着些许近处树木上的落叶,许久都无人捞起。这落叶似和园子一样,此刻,已经被人给遗忘。

对面山石后,传来咕噜咕噜的鸟叫,但是却看不到飞鸟的踪迹。



第三百零三章 好色一代男

它们才是这园子的真正主人。用一双你们察觉不到的眼珠,窥探着每个进入园子的人。它们正盯着一对背影萧索寂寥的母子,正顺着弯曲幽深的石径,慢慢走着。儿子搀着妈妈的胳膊,其实妈妈并不很老,虽然头有些花白,但是腰杆仍旧没有弯。她的脸容在昏沉的暮色中依稀能辨别出当年的风姿秀雅,只是如今年华不再,只留一声唏嘘。

妈妈并没有推开儿子的手,她很享受这一刻,自己和儿子单独相处的一刻,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没有旁人。所以她让儿子挽着自己,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并肩走着。

颜庭悠然说道小欧啊,像今天这样我们能在一起散步,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记得那时,你还小,那个时候,是我拉着你的手,如今,你看,你都长这么高了,足足高出妈妈一个多头,而且,如今是你搀着妈妈。岁月真是让人感伤啊。≈1t;i>≈1t;/i>

杜鸥轻声说妈妈,以后我会常陪着你的。

颜庭拍了拍他的手,说是啊,这就好。只是,结婚后你要多陪陪你的楚珺。男女间最忌讳的就是冷战,你记住了吗?妈妈希望你能和楚珺好好在一起,这样我就放心了。

杜鸥说妈妈,我不会那样的。

颜庭絮絮叨叨个不停,说到了杜鸥结婚的用品,说到了鹰庄这栋房子的装修事宜,婚礼的酒店该举办在哪里?要请多少宾客,以及蜜月旅途如何安排等等,还说到了婚戒,说是让杜鸥好好和楚珺商量,看看对方的意思,然后决定定制多大克拉的钻戒等,不一而足,凡是结婚需要事情,一项不落地都提到了。

杜鸥附耳听着,他心里想的却是完全另外一回事。≈1t;i>≈1t;/i>

不知为何,杜鸥脑子里一直来来回回不休止地旋转着先前在茶楼里遇到的那个女子,年轻漂亮的女子生活中所见不算少数,就自己公司也有好些个算得上是绝色的。有个副总的秘书很不错,身材窈窕,说话细声细气的,一双俏丽的丹凤眼,甚是顾盼生辉。有次公司公司组织去海南玩,她穿了身淡黄色的一片裙,海边浪急风大,她看起来像极了乘风摇摇的神女,煞是惹人注目。

那天,整个公司的男人们,几乎眼珠都黏糊在了她身上,不管是已婚的未婚的,都竞相讨好。那些上了岁数的,家里妻管严的,虽不至于此,但远远看着,也是赏心。

那天杜鸥也有心结识一下,但是她身边的男人委实太多。况且,杜鸥如今身份不同,不过是个小小秘书,等等说不定就自己巴结上来了。≈1t;i>≈1t;/i>

香艳到底没得手,杜鸥对于那个小秘书至今垂涎。不过如今的杜鸥沉稳和老练了许多,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尊位,对于女人,他渐渐有些目空一切起来。能入眼的女人,为数不多。即使自己看上的,也不再会主动出击,而是喜欢守株待兔。

他似乎觉得,适时的克制和压抑,更能激兴趣。

自从冷清荷来了身边,他们两个感情甚浓,杜鸥也变得相当平静,安分守己不那么好色了。

但是今天忽然见到茶楼里的女子,倒是让杜鸥猛一惊艳。他感觉眼前一直晃动着她的一笑一颦,说话时的语气,眼波转动时的神态,很是让人回味。

他觉得那男子可算是世界上最有福气的人的,居然能有这样一个女人相伴。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有冷清荷,也算是种福气,只是如今横亘着一桩让人讨厌的婚事,似乎注定不能和她厮守终生,不免满心遗憾和痛楚。≈1t;i>≈1t;/i>

所以对于颜庭在那里慢慢吞吞地念叨着婚礼的所用物质,杜鸥完全心不在焉。

他总想着,这桩婚事若是自己和冷清荷,那该多好?

和母亲颜庭逛了小半个园子后,天色完全黑了,杜鸥就送母亲到停车场,她自己开着一辆银色的宝马回去了。本来杜鸥想和母亲一起吃点晚饭,但是她说近来她晚餐开始不吃了,每天辟谷一顿。再者,刚才吃了点心,肚子一点都不饿。杜鸥想,好好的,干什么去辟谷?

但是他知道母亲如今一心修佛,这辟谷也算是一种修行。她本不食肉食,如今还撤掉了一餐,难怪母亲看起来越加仙风道骨,飘飘赛神仙了。

不过,时下很多人都流行晚膳不食,有的是过了五点,基本就什么都不吃了。≈1t;i>≈1t;/i>

据说这是一种养生。饿,就是一种养生。当然,这仅仅是对于身在膏腴之中的人,对于那些非洲的饥民而言,饥饿就是一种折磨,饥饿到了一定层度,人连意志和尊严都会丧失殆尽。还修个什么行啊,可以直接去见上帝,真主,阿拉……

不论到底是养生还是修行,反正如今这个城市的人,各行其道。

和母亲道别后,杜鸥坐上了自己的车,他忽然觉得此时很想念冷清荷,急需和她见个面,以慰相思之渴。

上了车后,他打了个电话给冷清荷,说自己回家来吃完饭。

那头冷清荷愣住了说自己还在外面。

杜鸥就很不开心,数落了她怎么又出去了?我不在时是不是你就一直在外面?和谁在一起?

冷清荷也来气了,说你又不回来,我连个人都见不到,整天呆在家里迟早变老年痴呆。要不这样,你过来吧,我们就在外面吃。

杜鸥冷冷说你和谁在一起?

冷清荷说没和谁啊,就一个大学时的同学。我们刚刚看了场电影,正好从电影院出来。你在哪里?

杜鸥汽车缓缓驶出停车场,一边看着周围的路况,一边没好气地说我刚刚和妈妈分开,这样你告诉我你在哪里?

冷清荷说了个地点。

杜鸥说你就在那里别动,我马上过来。

在一处甚是繁华的商业广场,杜鸥找到了穿着花枝招展的冷清荷,她坐在路边的咖啡吧里喝着一杯不算咖啡的咖啡,叫卡布基诺。



第三百零四章 烤肉和梅酒

她的手边还放着好些时装袋子,不用看就知道里面是新买的衣服。

冷清荷还戴了顶很时尚的帽子,所以特别的显眼。坐在那里身款优雅,仪态万千。如今她已然不再是初到魔都时的那个带着小城镇的土气,青涩而淡朴的冷清荷。已一洗铅华,上位成魔都女神。

她看到远远快步走来的杜鸥,微微扬起头,旁边幽幽射过来的灯光下,她薄施脂粉,一脸幸福快乐的神情。那眼神淡定自若,从容平静。悠悠望着杜鸥走到自己的眼前,莞尔说阿杜——

夜色秀丽,一城璀璨,满街珠玉,迎面拂来的风都充满着各种香气,女人粉黛的香味,暗洒的香水气味,还有各种烤肉香料的味道,混合而成一种让人感觉很愉快的气息。

这是一家很有名的烤肉馆,当然有名不光是因为肉好,还是因为价格昂贵。≈1t;i>≈1t;/i>

即使这样,照样门庭若市。

一般吃烤肉,就得喝点酒。

此时,杜鸥正吃着烤肉,喝着一种自制的梅酒。

肉在碳火上滋滋作响,流淌着诱人的油脂。

在这里你可以自己烤也可以让料理师替你烤。杜鸥很享受整个烤肉的过程,自己烤才有趣味,而且,这方面他恰巧很有两下子。

他不断翻着铁网上的肉,冷清荷托着香腮,看着他烤肉,就像是在制作一件艺术品一样,看得甚有趣味。

当杜鸥把一大块烤好的香气四溢的肉放到她的碟子里时,冷清荷感觉自己的口水并不比那流油少些。

她二话不说,蘸了店堂一种特制的酱,一大块就直接塞进了嘴里。冷清荷从小也是个食肉动物,而且她吃烤肉的胃口一点都不小。只是杜鸥一直奇怪,她这样吃怎么就不胖?≈1t;i>≈1t;/i>

非但不胖,这几个月来,杜鸥感觉冷清荷似乎还瘦了许多。本来有些圆的脸,下巴居然开始变尖了,就显得两只眼睛越的大,身上摸上去居然可以摸出了骨头。

要说肉怎么吃才最美味?自古而来,烤,无疑是所有烹饪方法中最能提升肉的美味的一种方法。炙烤好的肉,其实无需任何调料,只需稍稍加点盐,就已经很美味了。

吃烤肉的感觉就是一种极其幸福和满足的感觉。

如果你恰巧很饿,那么这种幸福和满足无疑会升级。

杜鸥看着冷清荷满脸绽放的愉悦表情,就知道自己烤的肉很完美。他含笑着也给自己来了一块。两个人此时完全沉默,沉浸在吃肉的愉悦之中。

许久,杜鸥才看着冷清荷,问了句怎么样?≈1t;i>≈1t;/i>

冷清荷满足地看着他,说没话说。简直太好吃了。

杜鸥一笑,说就知道你最喜欢吃烤肉了。

冷清荷此刻正盯着他在烤的第二轮肉了。杜鸥看见她的酒杯空了,就给她倒了杯酒,顺便也给自己满了一杯。

酒是冰镇过的,滚烫的肉,加上冰镇的梅酒,这世上恐怕找不出比这更加完美的组合了。

冷清荷已经喝了三杯了,她眼珠子盯着杜鸥手里的美人颈瓶,倒出的酒液是一种淡绿色透着金黄,清透明亮,味道甜中带酸,还有些微醺,不过恰到妙处。据说这是一种用当年新下的梅子经过炮制,然后和冰糖一起浸入一种低度的米酒酿制而成。

这梅酒和烤肉一样都是这家店的特色,慕名而来的食客坐下后,必点的就是这两样。≈1t;i>≈1t;/i>

据说店主每年都要出城去外地的梅子农庄收购当年新下的梅子,经过加工制成一坛一坛的梅子酒。如果你实在喜欢,吃喝玩了,还可以顺手捎几瓶带回去慢慢喝。这些酒用一种看着很精致的美人颈瓶盛装,回家搁在冰柜里,这样喝起来更为清爽。

这酒虽然度数并不高,但是喝多了一样醉人。

三杯下去,冷清荷的脸颊上已经泛起了红晕,就像飞上了两朵彩霞。

冷清荷此刻感觉正好,百无聊赖地看着杜鸥忙着翻肉,她支着下巴,说道我还以为你不准备过来了。都失踪好久了,我都准备报警了。

杜鸥含蓄地一笑,并不接话,而是另外说今天下午你和谁在一起了?都买了些什么?

冷清荷眼波一飘,说我记得和你说过,那个先生是个飞行员的大学同学,她本就是个全职太太。她先生上天了之后,她就闲的什么似的。我们一起吃了饭,买了几件衣服,还看了场电影,然后你就来了。晚上她要回去,她家的狗很黏她的。≈1t;i>≈1t;/i>

杜鸥夹了一块肉到她碟子里,然后说哦,电影好看吗?

冷清荷一脸无聊的表情,说一点都不好看,实在叫没地方可去。就去电影院消磨掉两个小时。

杜鸥睨了她一眼,冷冷甩了句你们女人还真是无聊的很,我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别说玩了。

冷清荷一脸沮丧,说那改天我也上班去,省得你说我无聊。一个人呆在家里更无聊,总是睡睡睡,人越睡越没精神。你又总是不过来,从早到晚,我一个人太没趣了。对了,这么长时间你为什么不过来?连个电话都没有?老实交代!

杜鸥嗫声说我很忙。

冷清荷说忙什么?

杜鸥看了她一眼,忽然很想亲她一口,不过这里广庭大众,还是稍稍收敛些好,看着冷清荷他觉得自己可以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暂时抛开,他知道自己之所以喜欢她,是因为和她在一起完全没有压力,可以很轻松,很随意。

冷清荷是个头脑很简单的女人,想任何事情都不会转弯抹角,她是个有那么点点爱慕虚荣的小女人,喜欢一切的时尚好看的东西,衣服鞋子手提包,每样都是她的最爱,而且不吝投入绝对的精力和时间去寻觅。甚是乐此不疲。

她过来的这些时间,杜鸥为她租的那件小公寓很快就成了奢侈品的储存处,杜鸥不在的这些时间,她几乎每周都搬回家好多好多的奢侈品,琳琅满目地塞满了一间衣帽间。



第三百零五章 你是我的提款机

每天购物就成了她的所有生活重心。除了杜鸥之外,购物就成了第二件让她很费心的事情了。

每天她就会若有所思地站在衣帽间里,看着那么多的衣服和裙子,脑子里琢磨着今天自己该穿哪一套?

有时候杜鸥也觉得她不免有些庸俗,只是知道吃喝玩乐,很榆木,可以说是头脑简单,单纯到让你觉得玩心计就是种罪过,完全没有什么上进心,或者野心。

她只想安安稳稳做个快乐的小女人,有钱花,有漂亮衣服穿,身边有个贴心呵护的男朋友,就万事大吉了。

她没什么太多的追求,说到梦想,她就一脸痴笑地说我的梦想就是每天有好看的衣服穿,好吃的东西吃,有个喜欢的男朋友天天陪在我身边就是了。

杜鸥不仅哑然失笑说这就是你的梦想?≈1t;i>≈1t;/i>

冷清荷眨巴着眼睛,点头说是啊,这就是我从小的梦想。最好不要上班,不过上班也可以,轻松点,就行。我那时就想着,大学毕业我就可以自由谈恋爱,找个喜欢的男友,然后早早结婚,这样我就可以不用上班了。

冷清荷的想法很简单,无论读书还是工作,这一切都是为了最终嫁人。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女人,研究生或者博士,总归要嫁人的,那么干什么要读那么多的书,浪费那么多的时间?

杜鸥就嬉皮笑脸地问那么我就是你喜欢的男朋友?

冷清荷努嘴说那还要看你对我好不好?

杜鸥问道怎么才算好?难道我不好吗?

冷清荷说天天陪着我,就是好。≈1t;i>≈1t;/i>

杜鸥苦笑说天天陪着你?可是我要上班啊?不上班哪里来钱供你花?供你买一大堆的衣服鞋子?

冷清荷就搂住了他的脖子,亲昵地说唔,也是,赚钱给我花,也是好。

其实,在杜鸥眼里,这样的女人更合他的胃口。生意场上各种形形的女人都见过,尔虞我诈,刁钻狡诈,玩弄心计,棉里藏刀,当面说喜欢你,背后阴里又搞一套,翻云覆雨,爱情不过就是手心上的砝码。那种爱情,一点价值都没有。

那些女人因为出身不俗,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就自持与众不同,端着一副高贵冷傲,神圣不可侵犯的架子,其实不过是装模作样。在杜鸥眼里,实质上就是个商业。

但是冷清荷却不一样,毫不隐藏地表现出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女人嗜好,但是内心却一片纯澈。除此之外,她实实在在就是个天真烂漫到没有一点脑筋的人。单纯到让你觉得有些愚蠢可笑,不过却是很可爱。≈1t;i>≈1t;/i>

和这样的女人一接触,杜鸥实实在在体会到了什么叫爱情一口酥的感觉。

她能完完全全把心交给你,一点都不带保留。

杜鸥结实过几个女友,但是她是唯一一个让杜鸥觉得彻头彻尾爱着自己的女人,不加掩饰,不玩花头,不会和你搞脑子,不会和你耍冷战,更不会无缘无故忽然不理你。

和她在一起,能让你感到很满足,很踏实,很温情。

所以虽然冷清荷如今很会花钱。

但是,花掉点钱算什么?

男人赚钱不就是为了给女人花的?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就是为了给自己看?

关于花钱这个问题,杜鸥本就无所谓。他每个月都会定时转账生活费到冷清荷的信用卡里,他也从不过问她到底花了多少,反正她拎着的名牌包包,穿着的靓丽服装都是她无声无息买回来的。冷清荷已经开始抱怨说一个衣帽间似乎有些不够用。≈1t;i>≈1t;/i>

杜鸥就只能叹息说那你就不能少买点东西?你这样都可以开个店了。

冷清荷就忽然生气了,嘟起了嘴说但是我喜欢啊。

千万不要和女人讨论购物这件事,因为她们永远有理由,虽然有时候理由是那么的牵强——一句我喜欢!简直就是王法了。

杜鸥一向不和冷清荷计较购物,但是他计较她和潜水鸟之间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时间,但是不知道为何,杜鸥始终放不下,而且虽然他自己马上就要和楚珺结婚,心里却放不下冷清荷以前喜欢过潜水鸟。他知道自己变态,就和女人购物狂一样,是没办法过去的槛。

有时候你若是越在乎一个人,就越容易妒忌。

≈1t;i>≈1t;/i>

前几天,杜鸥刚刚把钱打到了冷清荷的账上。虽然他人不来,但是钱从来不会迟到。这也是杜鸥觉得唯一让他安心的事情。而且冷清荷越是奢靡地用他的钱,他就越觉得舒心,似乎那种愧疚和自责的心可以得到安慰。

他觉得自己没法给她什么承诺,唯一可以为她做的就是让她痛快地花钱,想要什么就买,不管需不需要,只要开心就好。

他喝了口梅酒,就问她钱看到了吗?

冷清荷漫不经心地说已经花了。

杜鸥兀自笑笑,说够用不?

冷清荷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杯,说够用。

杜鸥轻声说不够和我说。

冷清荷忽然叹了口气说我感觉你就像是我的银行。但是,阿杜,其实你知道,我并不想这样。但是每天我真的很无聊,我只能出去逛街购物。你经常出差,或者十天半月的不过来。上次电话里,我爸爸说要过来和你见个面,我极力挡着,我也不想给你什么压力,但是阿杜,有时候我觉得这每天的生活很恍惚。我有时候想,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和我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们应该共同面对,你说是吧,你不要一个人自己扛着,我总觉得你好像瞒着我什么事?

她说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杜鸥,希望从他的神情中搜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冷清荷的爸爸的确在电话里说要过来和杜鸥谈谈结婚的事,这些日子他已经坐不住了。女儿这样和人私奔,同居,却没个说法让身为父母的他心里总像是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亲戚朋友渐渐都察觉出女儿和一个男人私奔到了魔都……



第三百零六章 对戒

照理应该很快就糖帖了,但是婚礼的事情迟迟没有消息,一众亲戚中不免有些嚼舌根的开始私底下议论纷纷起来。

风言风语不免飘到了冷清荷爸爸的耳朵里,虽说是不重不轻地说,但是听着毕竟不雅,心里更不是滋味,像是蒙羞了一般。就恼怒女儿的行径过分轻浮不自重,但唯今的办法只能是催促结婚,以堵悠悠众口。

冷清荷听了不免吓了一跳,她当然知道,爸爸来和妈妈完全不同,爸爸不像妈妈那么好糊弄和打。

所以费了好大的口舌,在电话里先稳住那头蠢蠢欲动的爸爸。

这里,她近来也一直在琢磨这事,觉得自己来魔都都快大半年了,杜鸥应该对自己有所交代,到底想怎么样,好歹有个说法,如今自己这样生活完全像个姘头一样。每次自己和那个同学一起时,人家开口闭口自己老公老公,而对方若是不识趣地问自己什么时候结婚,总会不免尴尬地搪塞。≈1t;i>≈1t;/i>

人家也不是看不出来,虚假地笑笑,但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

杜鸥如今最怕的事就是冷清荷提结婚的事。

他沉默不语,不知道如何安抚她。他知道,迟早是要露相的,他真的很担心那一天。

他柔声说清荷,吃肉,你看我夹你的肉都快冷了,冷了就不好吃了。对了,你还要些别的吗?点心要不要?

冷清荷静静地看着杜鸥,知道他又在借机转移话题,不过今天她不打算这样被搪塞过去。

她认真地注视着杜鸥说阿杜,我不希望你仅仅是我的取款机,银行。你告诉我,你打不打算和我结婚?

冷清荷忽然这样一本正经地提及结婚的事,杜鸥感觉一块肉生生堵在了喉咙里。≈1t;i>≈1t;/i>

他勉强一笑说清荷,这婚自然是要结的。

冷清荷慢慢说眼下都流行女的向男的求婚。今天我也向你求次婚——

她忽然伸手到旁边的一个时装袋子里掏出一只丝绒的盒子,她把盒子放到桌上,然后很认真地看着杜鸥的双眼,说杜鸥,我求你娶我!

杜鸥被吓住了,连声说清荷,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什么?

冷清荷打开了丝绒的盒子,幽暗的灯光下,盒子里是一对熠熠生辉的铂金对戒。冷清荷拿起一只,递到杜鸥的面前,说这是我求婚的礼物,你虽然送过很多礼物给我,但是从来就没有送过我一只戒指。今天我送给你,虽然花的是你的钱,但这对戒是我挑选来的。今天开始,我们一人一只戴在手上,就算是你答应了我的求婚。阿杜,我这只,应该你给我戴——≈1t;i>≈1t;/i>

她拿起另外一只,也递到了杜鸥的面前。

杜鸥有些为难,但心里又说不出的动容。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给冷清荷戴上了那枚戒指。然后冷清荷主动给他戴上了另外一枚。冷清荷展颜一笑,笑的甚是甜蜜,说今天开始,我们就天天戴着这戒指。阿杜,你说好看不?你知道吗,人家结婚时我最最羡慕的一个环节就是交换结婚对戒的那一刻,每次看到这种场面,我都忍不住要想哭。但是,你看,今天我并没有哭,而是笑了。

戒指的确很漂亮,戴在纤纤玉指的冷清荷手指上更显出一种说不出的美和光泽。

冷清荷看着戒指,不停在欢笑,倒是杜鸥忽然觉得嗓子眼都哽咽起来,莫名有些想掉泪的感觉。他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温情的一刻,从小到大一直在一个冷酷严厉的家庭中成长,冷清荷给了他不一样的人生感受。≈1t;i>≈1t;/i>

他眼睛里噙着泪水,转了一圈,生生咽了回去,努力挤出些笑容,说你的眼光不错。戒指真的很别致。

冷清荷骄傲地仰了仰脸,说那当然,我是什么眼光。那么我们说好了,就一直戴着戒指,不许脱掉。我看不到时也不许脱掉,听见没有?等到我们真的结婚那天,再换钻戒。这对戒指就是我们订婚的戒指。

杜鸥点点头,哽咽说好的。

冷清荷接着说那么,你一定要娶我,你答应我——

杜鸥此时情绪有些不受控制,说实话无论冷清荷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答应,关于那桩结婚的事情,完全被抛到了一边,一心想着我会娶你的,我一定会娶你的,清荷!

他就忍不住说清荷,我会娶你的,不骗你,一定会娶你的,你等我,等我解决了眼前的事——≈1t;i>≈1t;/i>

冷清荷听言,就好奇地问什么事情?

杜鸥猛然觉得自己有些口误,立刻缩回了后半截,说没什么事,就是单位的事实在太忙。上次我和你说的竞标的事,没办成,被我爸骂了一通,所以近来我一直心情不太好,你要谅解我。这阵子我日子有些难过,不过等我解决好了,再来商量我们结婚的事。你爸爸那里——

冷清荷俏皮地笑了笑说你放心,我老爸我搞定。只是你有心事也不用瞒着我,我知道你近来不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生了。只是微信上你又不喜欢多说话,其实你说出来我能理解,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就在他们两个人沉浸在喜悦之中时,忽然店外又走进几个人。本来店里灯光并不很明亮,所以有人走进来大家都没察觉,杜鸥和冷清荷正交头低低说着话,忽然感觉有人走过他们桌子时,忽然停住了。

杜鸥转头抬眼一看,顿时怔住了。楚珺赫然就站在自己的桌子边上,也一脸疑惑地盯着他和冷清荷。

而此时,杜鸥因为刚才过于忘情,正和冷清荷紧紧握着戴着戒指的两只手,交叉十指,扣得甚是紧密……

楚珺怔怔地望着他们两个,什么话也没有说,满面都是说不出的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停顿了那几秒,就好像一枚投到了桌上,砰地一声,瞬间炸开,硝烟弥漫。

炸飞了刚才还浓情蜜意的一双鸳鸯,也炸飞了爱浪涌动的一双眼睛。



第三百零七章 秋水山庄

被炸到的当然是杜鸥。他看着面前的楚珺,惊讶得完全成了哑巴,不但成了哑巴,还成了呆子。

只有冷清荷和楚珺身边的另外一个女子对眼前的突然静止的场面有些错愕。她们好奇地注视着对方,不知道生了什么?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楚珺。她略含轻蔑地笑了笑,恢复了坦然自若的神情,似乎这种事情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这世上男女私下偷情劈腿的事情还少见吗?

她面带笑意,看着杜鸥,眼角的余光却是一直在留意着冷清荷,几眼就已经看了大概,心下明了,故意说哟,杜鸥,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杜鸥本是个很机灵的男人,刚才突如其来的意外场面让他有所措手不及,不过临场应变的能力很快就让他恢复了自如。他听楚珺的话显然不想戳穿事实真相,不是傻瓜,给了这样好的台阶立刻就顺着下去了。≈1t;i>≈1t;/i>

他也笑笑说是啊,这么巧!

楚珺拉着身边看热闹的女友,顺便说这是我的朋友,花如侬。如侬,这是我同事杜鸥。

这位名叫花如侬的女子就冲着杜鸥淡淡笑了下,算是认识了。

杜鸥强作精神说这是我朋友冷清荷,这是我同事楚珺。

他甚是尴尬地笑着,虽然努力做到自然些,不过分明感觉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好在这里面的灯光不是很明亮,昏昏黄黄,若是背着灯光,整个脸都可能隐没在黑暗中,所以你若不仔细看,也未必看得清对方的细微神情变化。

他希望冷清荷不要看出什么端倪,好在冷清荷天生就是个反应迟钝的女子,心思纯洁,怎么能看透眼前这两个人暗藏玄机的对话和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那种闪烁隐晦的眼神。≈1t;i>≈1t;/i>

她觉得杜鸥这样大方地介绍她给他的同事,心里很开心,就坦坦然地笑着说你好呀。

杜鸥不知何时已经把手从她的手掌中抽了出来,做的甚是不易察觉,但是这机警的动作毕竟难逃楚珺细密的观察,不过她似乎存心想隐瞒下去,所以当做没有看见。

杜鸥似乎也觉察出了她的意图,不由安下心来。

他倒是不担心楚珺知道他有女友,若是她闹起来,不愿和自己结婚,似乎更好,少了他一桩闹心的婚事。他担心的是不要让冷清荷觉什么。

楚珺看着杜鸥,然后说好了,你们继续,我们过去了。

杜鸥甚是斯文地回敬说好的。那么我们改天见。

楚珺意态甚浓地说那么我们改天见面。≈1t;i>≈1t;/i>

她投了一个花影朦胧的笑容给杜鸥,表面优美,暗藏丘壑,杜鸥心领神会,兀自笑而不语,站起身来,算是表示客套地送了一下两位翩翩佳人,看着她们扭动着腰肢消失在转弯的过道里,才重新坐下。

此时,他已经完全没了兴致,想拉着冷清荷离开。

冷清荷有些傻愣地追问刚才两个都是你的同事?

杜鸥心下不耐烦,寥寥回答了句嗯,是吧。

他看了眼桌子上其实还有很多没有吃完,但是酒倒是喝了不少,就说你吃饱了吗?

冷清荷说嗯,饱了。

出来店,杜鸥一把搂过了冷清荷的肩膀,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你现在是想我们找个地方散个步哪,还是快点回家,回到我们自己的小屋里,然后——≈1t;i>≈1t;/i>

他故意没说后半截,而是轻轻笑了笑,冷清荷当然明白,忸怩着说走走吧!

这条路临靠着一个大型的公共绿地,正值深秋,夜晚绿地里静悄无人。

在一处无人的黑暗处,杜鸥紧紧抱住冷清荷,说道清荷,你相信我吗?

冷清荷眨了眨眼睛,黑暗中杜鸥两只眼睛亮晶晶,像两颗星星,不过今天夜里没有星星,这个城市许久看不到星星了。深邃的秋夜,天空显得特别的寂寥空旷。这种寂寥的秋夜,只有依偎的情人才能抵御漫长的一夜。

冷清荷低低说相信什么?

杜鸥细声说相信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冷清荷忽然红了脸,说我相信。

杜鸥拥抱她更紧了,还想亲吻她,冷清荷说当心这里有人。≈1t;i>≈1t;/i>

杜鸥四下看了看说没人。

她感觉杜鸥的亲吻特别热烈,咬着她的双唇有些麻,就说轻点——

杜鸥就说清荷,我坦白这辈子我很花心,但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喜欢过别的女人,你要相信我,今后无论生什么,我——我只爱你一个。你一定要相信我!好吗?

他压低着嗓音,很低,很沉,却很深情。

冷清荷仰起脸,看着杜鸥的眼睛,坚定地说我相信。

让杜鸥意外的是楚珺并没有为此事大闹一场,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像是根本没有生过一样,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都出奇地平静。

杜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天下午,他正准备去开会,忽然就接到了楚珺的电话,她语气很平静,一点没有责怪的口吻,只是问杜鸥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

楚珺约在秋水山庄的会所。

秋水山庄是个庄园,庄园里住的自然是有钱人,不过秋水山庄最最出名的是那里的秋水湖,湖面宽阔,淼淼汤汤,隔岸看对面的房子,若隐若现,好似画中,胜似画中。

秋水山庄的会所叫暖玉阁,一栋非常精致的庄园,临湖而筑,视野开阔,周围桃林环绕,不是优雅二字所能尽述的。

暖玉阁不对外开放,这里都是有钱人玩乐健身的地方,价格不菲,所以开放了也没用。

楚珺的家就在这里,她每天定时要到这里来健身。等她做完健身瑜伽,洗了澡,换了衣裳到暖玉阁时,杜鸥已经坐在那里喝茶了。

杜鸥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过次来就对这里印象很好。他坐在这里喝茶,可以一望尽收满湖满园的秋景。

茶是龙井,茶汤青绿,幽幽冒着热气,看着很是让人神清气爽。不过杜鸥看起来更是神清气爽的样子。



第三百零八章 彼此不爱

不过杜鸥看起来更是神清气爽的样子,作为约会准未婚妻,自然不必太拘谨,他在公司里换了身轻便的休闲服,不像西装那样紧身,感觉浑身异常轻松。

见楚珺轻盈地步入暖玉阁,杜鸥满脸飘洒着豪迈的笑容。

笑容不值钱,可以给任何人。

杜鸥这个人一笑起来看着很随和的样子,但是若是沉下脸,看着又很是阴冷。

楚珺还真是喜欢看杜鸥这懒散随意的笑。

杜鸥站起来,等楚珺坐下后,方很绅士地坐下,他们刚坐下,就有人上来问需要什么?

楚珺看了眼杜鸥喝的茶,就说我也喝茶吧。

杜鸥看着楚珺,不知她今天约自己来所谓何事。

楚珺倒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一直等着新茶上来,茶叶醒透,给自己倒了一杯后,方慢吞吞地说好久不见了,不知道你那里的婚事准备了怎么样了?≈1t;i>≈1t;/i>

说实话,从杜鸥的角度看楚珺也不像是一副准备结婚的样子。他们两个人的婚事,其实都是双方家长在忙碌,楚珺那边都是她爸爸在着手商办。

而他这边,如今全由他妈妈负责操办。他们两个当事人,谁都不上心,一个忙着工作逃避,一个成天在外面玩,也不知道和谁一起玩,反正也不参与。

就连双方结婚用的房子都是双方长辈看定,决定,然后商讨如何重新装修。而居住的这对夫妻,一个都不愿意到场。

她这副温吞水的样子,让杜鸥也很是纳闷。

她既然同意和自己结婚,却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和她没多大干系一般。

杜鸥有点吃不准她怎么想,所以保持沉默的笑容。≈1t;i>≈1t;/i>

喝茶!!!

一盏茶后,杜鸥才缓缓说办了差不多了。房子你看过了吗?

楚珺瞟了一眼他,说看过了,很不错的房子。你看过了吗?

杜鸥笑笑,说看过了。

楚珺有些讥诮地说我还以为你还没去看过。

杜鸥说这个怎么会?你觉得怎么样?

楚珺说很不错啊,卧室很漂亮,房子也不错。只是鹰庄的缺点是没有湖,不像我住的这里,有那么大一个湖,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水。我喜欢住在有水的地方。

杜鸥不由苦笑,鹰庄的确没有湖,这个城市还真找不出像秋水山庄这样有个偌大湖泊的第二个私家山庄。≈1t;i>≈1t;/i>

杜鸥只能说可是有个游泳池,也是水。

楚珺不由欢笑了起来,很是妖娆,其实说心里话,楚珺是个美丽的女人,只是杜鸥更喜欢冷清荷罢了。楚珺这样的女人,不会让杜鸥感觉到爱,就算这样你们面对面坐在一起,都像是隔着万山千水般的距离,完全没有丝毫的感觉。若是冷清荷这样坐在,杜鸥早就想一屁股挪到她旁边,恨不得靠得再近些方好。

而眼下,杜鸥觉得自己心如止水,没有丝毫的波澜。面上始终挂着笑意。

爱,有时候和美丽不美丽是两回事。

楚珺说你真会开玩笑。

杜鸥也笑了一下,说是个玩笑。不过鹰庄没有天然湖,这是个缺憾。

楚珺说好了,房子就这样吧,我今天来其实找你想和你说几句话。≈1t;i>≈1t;/i>

杜鸥不由竖起了耳朵。这才是关键,他也想知道这个准妻子到底心里作何打算?

楚珺抬眼看了看杜鸥,嘴角浮出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笑意,说你们认识多久了?

果然——

杜鸥不想隐瞒,就直言不讳地说我们认识好几年了。

楚珺说看得出,你们感情不错。

杜鸥有些感慨,说是的。你说的没错。

楚珺那丝轻蔑更浓了,说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哦,这才是关键。

杜鸥说说实话,我也是没办法。我爸爸逼的。那么你哪?你真的是愿意和我结婚?

楚珺笑笑,眼神忽然飘向了外面的秋水湖,半晌才说我倒不是被逼,只是我仅仅需要一个婚姻的模式。说实话,和任何人结婚都无所谓。≈1t;i>≈1t;/i>

听到她这样说,杜鸥完全懵住了。

不但懵住了,而且像是被人塞了个又酸又涩的柿子,很是不爽。

谁都不愿意自己被当成某个利用的对象,特别是在婚姻这样一桩大事上。

搁谁身上都会感觉极度的不愉快。

杜鸥眼下变得满肚子的不愉快,脸上不免有些不好看起来。虽然这些年的历练,他对于情绪已经能够达到掌控自如的程度,即使心里有多不快,脸上照样可以做到风平浪静。但这事还是第一次遇上。特别是感觉自己被个女人利用,委实不爽。

杜鸥拿着杯子,狠狠灌了自己几口水。

楚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她当然看出杜鸥脸上有些泛青沉阴,一点都不放在心里,似乎这情况是意料之中的事。在那里款然说也许你会不高兴,不过我们的情况其实差不多,你有你所爱的人,我也有我所爱的人。可能你无法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恰恰我也是。这就是我的难处。

杜鸥心里猛然一醒,哦,是这样。原来你也有心上人。

杜鸥这时才说你为何不早说?何必我们要拖到今天这个局面。

楚珺悠然叹了口气,说也许你的事,可以说出来,但是我的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的。因为我喜欢的是个女人。我若说出来,我爸爸不杀了我才怪。就算说出来,我也不能和她在一起。这就是我的难处。非但我不能说出来,我还得找个婚姻的事实作为掩盖。本来我是不想说的——

杜鸥听得又是惊,又是讶,这事并不少见,只是让自己遇上了,不免倍感,咳咳,倍感不幸——

自己的未婚妻是个断袖。

杜鸥任是如何沉稳的人,此时也有些不淡定了。

他说你,你不喜欢男人?那么,既然你都坦白到这个份上了,不妨告诉我,你那个断袖到底是谁?

楚珺呡了口茶,说其实你已经见过了。

杜鸥忽然想起。虽然照面匆匆,不过似乎还有些个凌乱的印象。就是那晚随她一同来吃饭的女人。身材高挑,有些沉默寡言。



第三百零九章 被迫接受

再使劲想,却想不出什么来了。本来那天晚上生的事太突然,他根本不会去关注她身边带着的个女人长什么模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不丑。

杜鸥失声说原来是她——

楚珺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说是她,我们在学生时就是好友。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一直是住校的生活,我讨厌住校,但是没有办法。那时在学校里她就像我的唯一亲人,我们无时不刻在一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若是我睡不着,她就会在一边陪着我。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能离开她……

她说的无限柔情,杜鸥听得却满嘴苦涩,但他实在找不出个理由说她的爱是个错误。

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样的爱,都有她爱的理由,任何人都无权去指责,或者评论。异性的爱或者同性的爱,都是一样的爱,只要纯真,真切,都值得人们去珍惜。≈1t;i>≈1t;/i>

商业时代,人与人之间因为利益的计较而变得太过的势利和冷漠,真爱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可贵的东西,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比。

只是,杜鸥不知道自己将充当什么样的角儿。

形婚,是如今隐藏在这个城市中的一种婚姻模式。不过都是以某种阴暗的存在而存在,不能启齿,不被人们认同,但却依旧以它倔强的态度存在着。

很多人就这样痛苦而纠结地生活着。

杜鸥满怀一种怪异的感觉,几乎有些傻愣地看着楚珺,他佩服她的勇敢,和大胆,能在婚前和他直言不讳,她的这种前卫和豪放实在出自己的想象,或者说,她的这种爱的勇气比自己更加坚韧。

但是,身为当事人,或者说,被形的这一方,杜鸥实在有点说不出的滋味。虽说彼此都不喜欢对方,但是一旦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任何人都很难接受这样的现实。≈1t;i>≈1t;/i>

按照自己以往的脾气,早就按捺不住,决绝地决定就此分手。可以没有爱情,可以不喜欢对方,但是不能利用自己作为一个婚姻的傀儡,以此成就你的一种掩盖,掩盖住真相,掩盖住世人的口目,掩盖住各种非议。

这裸就是一种欺骗。

但是自己何尝没有欺骗对方?

此时,杜鸥却没有这样做。他觉得自己无权指责她,她没有指责自己,自己也就无理由指责她。这一点,显然她已经看得很透彻,而且,很有把握,若非没有把握,她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她静静坐在对面喝着茶,悠悠望着杜鸥。目光不再高冷,而是变得很轻柔,就像一片柔洁的云。杜鸥自从认识她到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居然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可惜,这一面却不是对自己,是不是种遗憾?≈1t;i>≈1t;/i>

他们彼此各怀鬼胎地对面坐着,商讨着这桩匪夷所思的婚姻。都有所爱的人,但不是对方,却注定要生活在一起。

杜鸥心里盘桓着,此事究竟该怎么办?

大家都已经敞开了心扉,如此开诚布公地说明了情由,事情变得不那么复杂了。

楚珺的意思很明确,只要一段婚姻的形式,但可以依旧过各自地下室的爱情生活,自己仍旧可以和冷清荷在一起,而且还不用偷偷摸摸,费心思瞒天过海,甚至可以堂而皇之,因为只要自己结婚了,至于外面是否有别的女人,这一点父亲是不会干涉。

所以显然,这事对自己是有利的。但是,问题关键是,这种爱情模式,冷清荷是否能够接受?这一点,杜鸥完全没有把握。≈1t;i>≈1t;/i>

而她,则可以安心和那个伴侣双宿而飞。

眼下,就看自己准备如何抉择。是选择放弃还是默默加入这个荒唐的现实当中。

杜鸥举起茶杯,喝了半口,就叮地一下,放下了。他沉吟着说你不觉得这事很荒谬吗?

楚珺说是很荒谬,但是我觉得这对你对我都是有好处的。我们可以仅仅维持表面上的夫妻关系,其实就只是做给父母看看而已,私底下,我们可以依旧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其实这样也很完美,你不觉得?

杜鸥惨然一笑,说听起来似乎很完美。

楚珺眨着一对漂亮的大眼睛,说是啊,很完美。只要我们结了婚,父母就不会再逼我们什么了。以后的生活完全属于我们自己。你放心,你可以不用回来,和你那小鸳鸯一起生活,我绝对不会干涉一丝一毫。≈1t;i>≈1t;/i>

杜鸥注视着她这双美丽的眼睛,忽然间觉得这双眼睛有点像马的眼睛,其实马的眼睛很漂亮,难道没觉得?

心里想到我和我的小鸳鸯?是你和你的那只野鸳鸯吧!

阴阴地说听起来,好像对我很有利的样子。好像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楚珺吃吃笑了起来,说感谢倒是不必,不过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不过是互利互惠?如果你不答应,我相信,你和你的这个小鸳鸯的这感情未必能过得了你父亲的这一关。我想,你若是能搞定,为何隐瞒到今天?不早就把她领回家了?而且,我已经知道,你在外面另外租了个公寓给她,这又是何必?你的难言之苦,我倒是可以理解。

杜鸥阴沉沉地说你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心里不免嘀咕难道父亲那边也知道了?

楚珺说你以为这种事情能瞒得了谁?相信我,你既瞒不了我,也同样瞒不了你家人。你确信你就一定能说服你父亲同意你娶她?我爸爸答应了你父亲,只要我们两家结成联姻,海外很多项目就可以一起合作。你应该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利润吗?我也知道——

她顿了顿,继续说别以为我平时游手好闲的好像什么都不懂,我可是金融系出身的,你们杜衡集团如今资金链很是紧张,房地产国家调控得很严格,房子根本卖不掉,你们已经在6续关闭很多外地的营业门店,逐步在撤离这个市场。



第三百十章 天降爸爸

顿了顿又说你们一直在寻找新的出路。所以我们之间的婚姻不过是种商业行为,这点你我都清楚。而我,不过是借着这东风,顺道圆了自己的心愿。当然,话说回来,也圆了你的心愿。

杜鸥沉默不语。她说的都是事实。公司一直在努力寻找新的突破口,生存的突破口。

楚珺说我们这事若是捅出去,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你是个聪明的男人,所以应当明白其中的厉害关键。

杜鸥当然明白,捅出去的确没有好处,父亲不会管自己到底爱不爱,和幸福不幸福的问题。他看的是大局,看的是一份份的商业合同,看的是财务报表上不断增加的利润。自己若是因为一个女人而让他失去这一切,父亲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而且,如今背后还有个巨大的隐患,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命运,这个当口,自己还真不能意气用事。≈1t;i>≈1t;/i>

他明白,楚珺说的都是对的,自己不能拒绝这婚事,不能捅娄子,权宜之下,似乎只有和她形婚,才是上上之策。

杜鸥沉着表情,说好像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楚珺莞尔道你不想想,为什么要拒绝?

杜鸥说好像是。

楚珺说当然是。而且你应该很愉快很轻松地和我把这个婚结了,要完全像那么一回事。不但隆重地结婚,而且还要完全像恩爱的一对,你说是吧?

杜鸥笑得有些凄苦,说好像是。

楚珺说真高兴,你是这样一个明白事理的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知道,今天给你打这个电话之前,我可是犹豫,犹豫了很久。但是通过我对你的判断,我觉得你会认同我的方法。≈1t;i>≈1t;/i>

杜鸥想还真会看人!都把自己看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甜甜地笑着。杜鸥现她笑容明显增多。

杜鸥迟疑了下,喃喃说那么接下来——

楚珺松了口,似乎刚刚卸掉了一个很大很重的包袱,甚是愉悦地说那么,接下来我们是否应该好好讨论一下我们结婚的这件事情了。

就当杜鸥忙着婚礼的事情焦头烂额时,冷清荷的爸爸忽然来了魔都,完全没有一点预示,当他打电话给冷清荷时,人已经下了高铁。

他在电话里相当冷静地说小荷,爸爸来了。

冷清荷捏着电话,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失声叫出了口爸爸?你什么时候来了?

爸爸说就现在,早上的第一班高铁。你把地址给我,我可以叫车自己过来。≈1t;i>≈1t;/i>

冷清荷说爸爸,你没说要过来的,怎么突然就来了?我,我这里还没有什么准备——

爸爸说我来看看我女儿,不行吗?再说,你不需要什么准备,你只要把地址给我就行了。我自己能找得到。

冷清荷稳了稳心神,停顿了稍许时间,她当然明白爸爸到底因何而来,如今人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先准备接他了,冷清荷说爸爸,你在那里别动,我让司机去接你。

爸爸本是个固执的男人,说不要,你把地址给我,我走南闯北哪里没去过,还找不到你住的地方?

冷清荷知道,自己是拗不过爸爸,就乖乖把地址告诉了他,他那头说你哪里也别去,在家等我,我很快就过来。

冷清荷“唔”了一声,挂了电话,呆的时候,手机就从掌心滑落到了床单上。≈1t;i>≈1t;/i>

本来还有些睡意,此刻脑子像是被炸过了似的,又是清醒又是混乱。她思索着,该怎么应对爸爸,爸爸可不好对付。先,哦,对了,快点打电话给杜鸥,让他准备准备。

重新拿起电话,拨通了那头杜鸥的手机,他声音有些压抑,似乎不便说话怎么了?

冷清荷整个人都慌乱成一锅粥了,语无伦次地说杜鸥,你,你快过来——我——我爸爸来了——

那头杜鸥似乎也是一惊,哑了一哑,才说你爸爸来了?怎么事先都没说一声?

冷清荷电话里气急败坏,说管不了那么多了,人已经下高铁了,刚才问——问那个我地址,马上,我估计马上就要到了。你说怎么办啊?

杜鸥沉思了一下,说你别急,你爸爸来了你先接待,我这里还在开会,开完会我马上过来。≈1t;i>≈1t;/i>

冷清荷说你快点过来!

杜鸥安慰道放心,我这里处理完了之后,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杜鸥也有些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了,他想倒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下个月就结婚了,此时她爸爸过来,这事看着有些麻烦。

他眼下哪里还有心思开会,整个大会议厅里就听见董事长杜海清在那里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抑扬顿挫地说着今年的工作总结,成败得失。一边说,一边不时用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下面黑沉沉坐着的所有中层以上领导。

对杜海清来说,要领导这么庞大一个企业,那么多人,谈何容易,别看现在一个个都具是老实地坐在下面,认真听着工作总结,好像很忠心耿耿,其实不然,这些人私下各怀鬼胎,以公谋私,形形的手腕多了是。

杜海清哪里会不知道。留着不动,是因为他还能看到他们的价值,另外,他也不想这些人一旦离开了自己,到了别的地方,可能就会成为自己的敌人。毕竟他们中的有些人和杜衡集团共存的时间太久,对这个公司了解太多。这样的人无论他走到哪里,对他来说都是种威胁。

这个世界上,有才干的人通常也是对你有压力的人,这种人,你的取与舍,都不能从一般意义上来度量。

杜海清用人的原则就是,你必须有价值。你的价值决定你在这里的地位,我可以容忍你谋取些许私利,但是你必须有价值。

能谋取私利,说明你有本事,若是你完全没本事,我要你何用?

但是,私利的谋取必须要有个底线,这个底线清楚明了地摆在杜海清的心里。一旦出了这个底线,杜海清就会不择手段把这个人弄掉。



第三百十一章 直奔魔都

不但让你从这个位置上滚下来,还会让你连本带利地吐出来,狼狈地滚开,而且还能做到让你在这个圈子里根本无立足之地。

他视线扫过杜鸥时,觉他有些心不在焉,不露声色但眼神带着锋利地留在了他这里。当杜鸥觉杜海清正瞪着自己时,不免心中一紧,立刻收回了心神。

会议冗长而沉闷,几乎就是杜海清一个人的独角戏。好不容易捱到会议结束,杜鸥趁着混乱,呲溜一下快淹没在人流中,步出会议厅。因为就在这个过程中,冷清荷不断在微信上提示杜鸥爸爸已经快到了,你什么时候到?

爸爸到了!

你什么时候到?

……

每一条微信都让杜鸥很抓狂。他有些恼火,有些气短,人在会议上,他有什么办法?他只能回答等等!≈1t;i>≈1t;/i>

别急!

……

当杜鸥快回到自己办公室,放下文件,刚准备离开公司时,现杜海清就站在门口。

杜海清缓缓抬起头,用一双足以看透任何人心思的眼睛,盯着杜鸥,脸上有些阴沉,说干什么那么急?连开会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杜鸥差点撞上他,就在几乎要撞上的一瞬间连忙收住脚步,随口编了个借口说也不是很急,有个朋友有事找我。

杜海清走进办公室,杜鸥只得无奈也转身跟着他重新走进办公室,杜海清那边缓缓问什么朋友?

杜鸥已经缓过神来,看着杜海清的瘦峭的背影,说普通朋友,刚才在高公路上出了点事情,想请我去帮个忙。可能——可能和人家撞了,我正好认识那边的交警大队的人,所以,估计就是这事。≈1t;i>≈1t;/i>

杜鸥对自己这个借口很满意,他的确有个朋友和人家撞车了,把人家一辆宝马刮花了,如今正在处理这事,他也恰好认识交警大队的人,关于事故到底谁是责任方,还在确认当中。

情急之下,他就且把此事先搬过来搪塞一下。

果然,杜海清听了也没什么反应。

杜海清转过身子,看着杜鸥说哦,这事,你们年轻人开车就是这样鲁莽。好了,你先去处理这事,回头我再找你。去吧!

杜鸥辞别了他,立刻赶往冷清荷这里。

冷清荷的爸爸冷志义把地址告诉出租车司机后,一路就飞驰了过来。

他很思念女儿,因为自从她走后,他已经整整快半年没有见到她了。上次妻子回来了之后,说没有见到杜鸥,他出差去了。≈1t;i>≈1t;/i>

当时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隐隐约约觉得其中有些问题。他也不好埋怨妻子,稍稍说了几句,顿时就点燃了她那火爆脾气,吓得他就不敢再啰嗦了。但是心里甚是不痛快,很长一段时间就堵着慌。

思前想后,决定非自己亲自来一趟不可。但是几次三番打电话给冷清荷,她极力在电话里劝他暂时不要来,说他们都很忙。

他有些不相信,觉得女儿像是在故意隐瞒什么,就更加决心必须走一趟,和杜鸥会个面,好好谈谈,看看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在一起委实不像话。

他们夫妻两个还要唱着双簧隐瞒上面的爷爷奶奶,他们这许久不见孙女,甚是思念。每天吃饭都会问及小荷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啊?怎么出差这么长的时间?到底是去哪里?干什么去了?≈1t;i>≈1t;/i>

他自己都觉得每天要替女儿撒谎不胜其烦。

若是早早把婚事决定,早早办了此事,也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他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了,拖下去亲戚朋友这里面子实在搁不下。

所以他就和妻子商量,这次不预先给冷清荷电话了,直接去了就行了。妻子还有些担心,但他却不以为然,说我就是想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免得那小子又忽然说有事出差!

妻子暗暗觉得有理,夫妻两个就这样商量定了。

于是,冷志义就这样突然来了魔都。

出租车飞一般地行驶在高架上,魔都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有几个生意上的客户就是在魔都的,早些年他还经常往来魔都,但随着年纪增大,身体有些不如从前,前两年生了一场大病后,渐渐就很少跑外地,把生意主要集中在周边区域。远的地方,都让手下的人去跑了。≈1t;i>≈1t;/i>

今天重新踏上魔都的土地,冷志义感到很激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摩天大厦,繁华马路,就这些年,变化不能说是翻天覆地,但,绝对是惊人的。

当冷志义出了高铁车站时,他的震惊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感觉面对的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已经没有了一点熟悉的地方。捏着冷清荷给的地址,他完全没有方向,其实当时他有些后悔,或许,刚才应该答应女儿,让司机来接,至少可以省了自己不少麻烦事。

但是,他的某种暗含的骨气,让他觉得不必要去依赖杜鸥的司机。

叫车的确很难,就算明明有空车停在你面前,他也不会让你上,因为他说,自己已经被预约了。

连着好几辆都是这样的情况,他不免有些泄气,迟疑着自己是否要换种方式。

就在他彷徨着,该怎么样才能叫到一辆出租车,或者干脆坐地铁,然后自己摸索着去时,恰好有一辆车载着几名赶高铁的乘客在他附近下了车。

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还不等司机开口,也不等那些乘客完全下车,生怕别人和他抢一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跳上了车。

那些下车的乘客嘟囔着骂了几句,他充耳不闻,他只要找到出租车,只要能赶快见到女儿,他才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

只是他心里默默地骂了句他妈的,叫个车都那么难!

司机通过后视镜白了他一眼,懒懒问去哪里?

这的确是个很漂亮的社区,比自己家里住的那个地方不知道好多少倍,大门口有穿着制服的保安,笔挺严肃地站在那里,每一辆进去的车都还要询问是到哪里。



第三百十二章 男人最了解男人

他思索着,若是自己说错了地址,难道还不让进?

里面层层叠叠的绿化环绕着整个社区,也说不上是什么,满目具是花红柳绿的,甚是盎然。各种小品林荫道,纵横交错,既作为景致,也供人憩息,看着很是舒适惬意,连鹅软石铺设的小道上溜达的狗都显得似乎特别的优雅。

远近掩映在绿意丛中的,都是一色六层楼高的公寓房,淡粉色的外墙,看着还很新。整个社区都是崭崭新的,那些树木还支撑着木头架子,显然是种植上去不久。

冷志义透过车窗仔细打量着女儿居住的地方,不过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怎么觉得女儿就像是被人家包养的情人一样,被锁在这样一个漂亮的宅子里,虚度青春?

知道女儿不是住在一个破烂地方,心里有所安慰,但又痛心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就这样跟着男人走了,一时间说不出的五味杂陈。≈1t;i>≈1t;/i>

当看到女儿后,冷志义先前所有的顾虑和疑惑都烟消云散了。女儿活奔乱跳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气色很好,精神很好,总之一切都很好。

那颗悬浮的心,总算是稍稍定了下来。

虽然心潮起伏,一腔柔情,思念还有怨怪,并掺杂着各种离绪和不舍,但是,冷志义还是一脸严谨地紧盯着女儿,习惯性地克制着自己所有纠结的情绪,无论如何女儿这种胆大妄为无所顾忌,不把长辈父母放在眼里的行为,绝对不容原谅!

他当然不会像妻子那样搂着女儿的小肩膀,两个人抱在一处哭泣一通。他只是把简单的一个行李包放在了大门口的地砖上,然后也没多言语,沉默中换了鞋,就跟着女儿进了房子。

一边走,一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房子。房子挑不出什么刺,不过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因为那根刺是梗在了心坎里。≈1t;i>≈1t;/i>

这个世界上,唯有男人最了解男人自己这种动物。他知道女儿住在这样一所漂亮的宅子里意味着什么?他也很明确,一个男人对自己女儿的这种爱意味着什么?

男人的爱,有时候就是一种禁闭,一种摧毁,一种无休止的索取。

他对你的爱,可能很浓烈,但绝对是短暂的,而你对于他这份爱的回报却是漫长而无尽的。

他也知道妻子自从嫁给他了之后,都经历了怎样的岁月历程,从浓情蜜意,到各种冷战报复,到孩子呱呱坠地,到辛苦的哺乳抚养……在不知不觉中,妻子渐渐丽影成梦,温良的少女变成脾气火爆的辣妇。

每次妻子起脾气,自己一味地退让容忍,甚至冷清荷看着都会说自己窝囊,其实她怎么懂能?所有的容忍都是因为爱。≈1t;i>≈1t;/i>

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怕过她,让她不过是因为那份情,知道她为了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付出的太多。

但是不是每个男人都懂得这些道理。

眼下,自己的女儿是否从这份爱情中看到这个男人的真实一面?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又变得异常的沉重。

他站在客厅里,伫立了良久,看看每个房间。冷清荷却拉着他的衣袖,到沙上坐下,天真烂漫的还像小时候那样。还乐颠乐颠去取饮料给他,不过被他制止了。

他反过来拉着她,让她紧挨着自己坐下,然后冷静地说不用了,我口不渴,你现在给我坐下——

冷清荷看到父亲,说实话,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虽然以前在家里时,都是妈妈脾气大,不好惹,爸爸忍让三分,自己倒是嫌弃而不去理睬。但是今天的情形,反而显得爸爸的这种冷峻更让她有些胆怯害怕。≈1t;i>≈1t;/i>

在她心里,妈妈还是比较好哄。

为了掩饰这种紧张慌乱的心理,她表现的特别热情,热情的简直有些夸张。在她心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爸爸觉得自己在这里过得很好,杜鸥对自己也很好,总之,一切都很好,完全不必要为她担心。他大老远这样过来,简直就是多余的行为。不过她可不敢这样说,她只是想努力表现,让他自己这样觉得。

不过她这种小伎俩瞬间就被他识破。

他让她坐下,她就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坐下。坐在他身边,像只哑了的,异常乖巧听话的小鸟,连翅膀都紧缩了起来,小心翼翼准备接受训话。

本来一路上,他的确想好了很多话要训斥女儿,要告诉她一个女孩子家不能这样不知廉耻地跟着一个男人跑了,轻率地对自己的一辈子作出决定,谈恋爱就正正经经交往,结婚就堂堂正正结婚……但是看到女儿的一刹那,他忽然不想去骂女儿,也不想去责怪她的所作所为,他深深觉得,只要女儿过的开心就好。他只是在想,作为父母,他们应该做些什么?≈1t;i>≈1t;/i>

此刻,冷志义不想教训女儿,他只想好好看看她。

女儿气色很好,不过看着似乎有些清瘦,心下不忍,于是说怎么瘦了?

冷清荷一愣,杜鸥其实还私下说她胖了,怎么到老爸的眼里,居然说瘦了,就说没有啊,怎么会?

冷志义说我事先不和你说我要来,是因为说了你肯定又让我不要来。你说,爸爸怎么能不过来看看自己的女儿到底住在什么地方,生活的怎么样了?你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我们,一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连做饭洗衣都不会,也怪我们以前一直娇生惯养,如今你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我们怎么能不担心?

冷清荷低低回应我知道。但是——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很好,真的很好。你看爸爸,洗衣服不就是用洗衣机,很容易的。做饭嘛,有时候我们外面吃,有时候杜鸥会做,他做饭真的做的很好吃的。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

她说着,露出俏皮的笑容。

冷志义说好了,你就别替他说好话了。自己的女儿我还不了解?你多单纯啊,你喜欢他,他什么都是好的。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对方父母会怎么看你?——



第三百十三章 一唱一和

冷清荷忍不住打断了,说爸爸,不是我替他说好话,他真的很好。他会赚钱,会做饭,怎么不好?你也不是没见过他,对吧?

冷志义冷了一下,说很好?怎么闷声不响把你拐走了?很好怎么到今天我都没有接到他的电话说要和你结婚?

冷清荷努了下嘴,说这不能全怪他,你知道他们家那么大的公司,工作真的很忙。

冷志义就说所以我说你傻,人家不辞而别回来了,也不和你说明情由,这就说明里面有问题,你想过没有?他若真的想和你结婚,会不辞而别?爸爸是个男人,男人还是比较了解男人的心理状态。你就这样跟了过来,你知道你这算什么吗?

冷清荷有些坐不住了,就说爸爸,你先坐着,我去烧水泡茶,——我知道你不渴,可是我渴。你等下啊——≈1t;i>≈1t;/i>

冷清荷也不等他说拒绝,得个机会一溜烟从他身边跑开,跑到厨房,还不及烧水,就立刻给杜鸥微信,问他怎么还不来?都到哪里了?

冷不丁回头现爸爸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她被唬了一跳,故作笑容说爸爸,你坐着休息会儿嘛,这一大早赶高铁的,我知道你肯定累了。

冷志义目不转睛看着女儿,知道她此刻正在给杜鸥那小子消息,就说这小子什么时候到?

杜鸥到时,冷志义正和冷清荷坐在那里喝茶。杜鸥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自己开门进来的。在开门前,他先稳了稳心神,然后伸手拿钥匙,开门,换鞋,进屋。看见冷志义,他先迎合上去,甚是热情地招呼伯父,您好!

听见开门声,冷志义就不说话了,直到看见杜鸥进来,然后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但是听见“伯父”这一声呼唤,心里委实不痛快,但也不好挑出刺来,心里头想的是我女儿都已经和你同居至今,难道你就不该改口叫我一声爸爸?还在叫伯父?岂不太见外了?≈1t;i>≈1t;/i>

心里不悦,脸上自然有些颜色,口气自然淡了下来,只是略一点头,说嗯,来了。

杜鸥看见冷志义见到自己有些阴晴不定的感觉,就有些捉摸不透,不过他心里明白,他此次来所谓何事,正是他最最为难的事情。不过杜鸥如今风浪见识了也多了,一路上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准备把这一局棋且僵着。好歹且应付了这几日,把他快快送走了,再从长计议。他那头已经和楚珺商量妥了形婚的事,他也思量着,先结着这婚,然后等自己一切都定了,再找机会离婚,然后和冷清荷结婚,这不就是了?只是,这需要时间。

这些计划,只能在他的心里,不能和任何人说,也不能和冷清荷说,更无法和她父亲说了,一旦知道,非找自己拼命不可。

杜鸥想,自己命可只有一条,没了,你女儿不就成寡妇了?≈1t;i>≈1t;/i>

他知道自己理亏,所以无论冷志义用什么脸色对他,他都能坦然接受,他依旧笑脸相迎,笑得甚是和煦坦然,甚是恭敬地说伯父什么时候到的?其实应该预先给我们一个电话,我好让司机去车站接您。不知道这一路还算顺利不?

冷志义听了就更不痛快了,不说自己亲自来接,而是让司机来接,脸上阴沉得更重了,坐在那里,摆手断然地说这个不用!不用接!之前做生意时,这里还是经常来的,这里还有些我的老朋友。只是近几年身体不如以前,所以不常来了。

杜鸥堆笑道那是,那是,我一时忘记了伯父以前也是做生意的。

不过,他那点生意如今在杜鸥眼里,简直不如草芥,面上依旧保持着一副歉然有度的样子。≈1t;i>≈1t;/i>

杜鸥就在他们父女两个侧对面坐下。眼睛瞟了瞟冷清荷,又兀自笑了笑,说伯父吃饭了吗?要不这样,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

冷志义此时很有些不快,总觉得杜鸥这小子的口气里暗含着些什么,但他对自己的态度倒是很恭顺,一时有些判断不清,但心里不悦就不免口气生硬了些,说不忙着吃饭,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吃饭。杜鸥,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杜鸥干干地一笑,眼神一转,然后说伯父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看望清荷的吗?您放心,我会很好照顾清荷的。这一点,杜鸥可以用人格保证!

冷志义说看女儿的确是一件事,但是她这样跟你来了这里,住了大半年的光景,我想问你一下,你和你父母有没有提起过此事?≈1t;i>≈1t;/i>

杜鸥嘻嘻一笑,说清荷,要不这样,我们先出去吃饭,你看都快中午了,总不见得让伯父饿着肚子坐在这里喝茶?清荷,你说好吗?

他笑盈盈望着冷清荷,冷清荷当然立即心领神会,接着杜鸥的话立即附和是啊,是啊,爸爸,你不饿,我都快饿死了,我们先去吃饭吧!走吧——走吧——

冷志义本想坐着先把正经事情说清楚,此时被冷清荷夹着胳膊硬是往外拖,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小荷,别拽我,吃饭急个什么?别——好好,别拉我了,我自己起来——

杜鸥也随即站了起来,说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让司机带我们去个特别的地方。伯父,我们边吃饭,边聊,这样不是更好?

冷清荷坐在一边听爸爸一路问到了杜鸥的父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如坐针毡般惶惶然。

虽然这也是她心里一直在念念所及之事,但是一直碍于面子羞于启齿。另外一方面,她天性有些随遇而安,而且心眼纯良,总是相信杜鸥不带她见父母是有苦衷的,如今她生活安逸,日子富足,从她这里来说,每天过得甚好,也不急着是否一定要马上见家长。

所以,她听见爸爸这样一说,也有些不安生了。又听得杜鸥说去吃饭,然后还不断拿眼神看她,她不傻,立刻帮着杜鸥拖着爸爸去吃饭。

冷志义本不饿,也不想吃饭,但是无奈还是被他们一边一个夹着上了汽车,去了饭店。



第三百十四章 白蝴蝶黑蝴蝶

那天傍晚,庄有生带着蝴蝶和止鸢去了城郊的夕照园吃饭。出门时,蝴蝶还想重新换身衣裳,不知为何蝴蝶有点不习惯穿了这样鲜亮地跑到公共场合去。她准备上楼时,庄有生就叫住了她,问她走了?还磨蹭什么?

蝴蝶有些羞涩地回了句你等会儿,我去换身衣服。

庄有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后,一字字说换衣服干什么?

他目光中有疑惑的感觉,显然对她的这种多此一举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

蝴蝶转过头,看着他,又不由自主低下了头,说就穿这出去?太那个——什么——我今天不过家里穿着玩的……

蝴蝶不等说完,就想上楼去,还没走一步,却被庄有生一把拉了回来,只听他说不是挺好看的,我看不用换了,就穿这个出去。你平时总是黑白色,好不老气,其实我一直想说你的,但是又怕你听了不开心。≈1t;i>≈1t;/i>

蝴蝶讶了一讶,说我又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了,这颜色太跳,太嫩了。

庄有生就说我看你穿这个颜色倒比我们学校那些年轻的小姑娘还好看些。

蝴蝶说可是——

庄有生神情甚是愉悦,悠悠说道再说,不穿,买它干什么?难得你穿的这样好看,今天就算是陪我吃饭!

蝴蝶想挣脱开他的手,但是庄有生满面微笑把她硬是从楼梯上拉了下来。蝴蝶嘴里还不停说我都几岁的人了——

庄有生说几岁?七十岁还是八十岁?你没看见国外有些老人,一把年纪照样穿的比年轻人还时髦。你又不老?在美国人家包管把你看成未成年人。

蝴蝶一听,不由笑了,说有生,没想到你也挺会胡扯的,还未成年人,亏你说得出,不是笑话我吗?≈1t;i>≈1t;/i>

庄有生倒是一本正经地在说我这绝对不是开玩笑,你去看看欧洲美国的那些女孩子,十几岁是花样年华,一旦上了二十岁,整个人好像被打了催剂一样,那老化的度绝对惊人。二十来岁的女孩子看上去就像我们这里大妈一样了。这点还是我们东方女子比较好。你么?可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蝴蝶嗤的笑出了声,推了把面前的庄有生说平时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原来都是假的,还会说这样的甜心的话。肉麻死了!

庄有生痴痴看着蝴蝶说我从来没和别的女人说过这样的话,只对你一个人说。

蝴蝶浑身像是一个激灵,说冬天了吗?怎么那么冷?

庄有生向蝴蝶迈了半步,靠她更近些,说不出的深情,低低说无极,我是真——≈1t;i>≈1t;/i>

蝴蝶的眼角余光看见止鸢一个人跑去了车库,就立刻撇下了庄有生,叫住了止鸢等等!别跑那么快!当心有台阶!

庄有生有些怔,看着蝴蝶一路追上了止鸢。

蝴蝶追上止鸢后,就说一个人那么快跑车库去干什么?妈妈包还没拿。

止鸢说妈妈,我刚才听见车库外好像有人。

蝴蝶哦了一下,就说是吗?我怎么没听见?

止鸢说你和爸爸在说话。我听见外面有车停下的声音,不过又开走了。

蝴蝶拧了一下他的鼻子,说可能是人家经过的车子。

止鸢瞪着大眼睛,看着蝴蝶说不对,明明那车是停在了我们家门口。≈1t;i>≈1t;/i>

蝴蝶没心思和他瞎掰,快打消了他的错觉,说好了,既然车子都已经开走了,说明不是找我们家的。好了,我们准备出了,你厕所上过没有?不要开到一半说要上厕所,每次都是你最烦。

蝴蝶整个心神还停留在刚才庄有生那副款款深情望着自己时的瞬间,他说什么“真”的?后半截到底是什么话?眼下,时机过了,自己也不能再去问他刚才到底想说什么了。不过回思起来,他那神情,那颜色,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有一番滋味。

蝴蝶一边换鞋,一边回味着,越想越觉得没有听到后半截委实遗憾。只换了一只脚,另外一只尚未换上,人依靠着鞋柜,若有所思地呆呆出起神来。

庄有生从后面走过来,喊了她一声怎么了?走吧!≈1t;i>≈1t;/i>

今天庄有生看到粉蝶一般的蝴蝶时,心情忽然就变得特别好。平时每日每日见到的蝴蝶不是一只白蝴蝶,就是一只黑蝴蝶,或者,偶尔是一只灰蝴蝶。虽然也说不出什么毛病,但是看久了,还真是无趣。蝴蝶不但不喜化妆,如今连个化妆品干脆都没有了。她的化妆台上放着的是那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摞什么《第二性》,《西方的没落》之类的书籍。

这个女人是不是太可怕了?

偶尔庄有生和蝴蝶带着止鸢在外面逛街,路过那些香喷喷,贴着大头明星海报的化妆品柜台时,庄有生都会有意无意地问蝴蝶,要不要看看,买些什么化妆品?

庄有生倒是很想给蝴蝶买些什么彩妆,就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帮忙挑选,若是蝴蝶需要他的意见,他也很想给出点自己对于女性彩妆的看法。

对于自己的妻子,蝴蝶,他早就经过一番认真的审美。作为一个资深画家的老辣目光,蝴蝶天生丽质,骨骼清奇,不二话,就是个美人坯子。虽然不需要太多装饰,但是若是锦上添花地再修饰一番,就更加绝了。

当然,蝴蝶也并非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毛太淡。不但眉毛太淡,头也不是那种乌黑色的,而是天生偏向淡褐色。由于肌肤太白,是那种透明的白,几乎都能看见下面密布的血管,有时候不免显得微微泛青。

若是能淡描一下青黛,上点唇彩,再点上点腮红,哦,一切似乎就完美无缺了。

但是,事实上,一点这样的机会都没有。蝴蝶那种顽强的素颜癖,让庄有生委实感到无奈,生生觉得绝望。

对于庄有生的提议,蝴蝶哑然失笑说,看什么?买了又不用,白白干掉。现在抽屉里还有只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唇膏,在那里挺尸哪!



第三百十五章 吃鸭子看园子

庄有生不死心地继续游说人家韩国女人只要出门,就必须化妆。

蝴蝶冷笑了起来,反击说,可是我不是韩国女人哪?

一路上庄有生就在想该去哪里吃饭,普通的饭店吃饭没啥意思,总想着应该找个特别的地方,他忽然就想到了夕照园的鸭子。

他想嗯,无极她们肯定没有去过。她这样一个宅人肯定没有吃过夕照园的鸭子。夕照园不但鸭子好,而且园子也漂亮,正好带着他们两个去逛逛,一则吃鸭子,二则看园子。

这个提议一处,果然得到蝴蝶和止鸢的共同赞赏。特别是止鸢,别提多兴奋了,一路上就不断问到了没?还有多远?

一会儿又说,妈妈我饿了。

蝴蝶掏出块巧克力,掰下一块给他,剩余的又放回了包里。止鸢看着手上指甲盖点大的巧克力,就嘟起了嘴巴,说妈妈,才这么点?≈1t;i>≈1t;/i>

蝴蝶漫不经心看了眼,说就这么点。没了。

止鸢哭丧着脸,向正在开车的庄有生告状爸爸,妈妈才给那么点儿巧克力。

庄有生晃了眼,就责怪蝴蝶说你就再多给点,家里冰箱里那么多巧克力,不吃掉也是坏掉。

蝴蝶却不依不饶,说不能多吃,吃多了人傻。我看他已经够傻的了。

止鸢就在一边不乐意了,说我怎么傻了?

蝴蝶歪了歪嘴巴,说你啊,上次教你的诗歌到今天还没有背出来,不是傻,是什么?

止鸢把那丁点巧克力小心地放进嘴里,似乎深怕一不小心就会不见,还顺便舔了舔手指,然后说妈妈,那诗歌我不懂。

蝴蝶就说不懂没关系,只要背出来就行了。≈1t;i>≈1t;/i>

庄有生听了,一边劝说无极,那么点小孩子,背什么诗歌?

蝴蝶说不给他点事情做做,他不是闲的很?一闲着就缠着我烦。

一路上,就不断斗嘴,一直到出了高路口,下了匝道口,庄有生说了句快到了!

车里才就背诗歌的争论告一段落。止鸢立刻兴奋了起来,脑袋都快伸出车窗了。

夕照园的鸭子闻名遐迩,他们算是来了早,点到了一整只鸭子,晚来的食客,基本上吃不到鸭子了。

庄有生点了一整只,蝴蝶还说点那么多吃的掉吗?

庄有生不以为然,说你忘了,明天还要吃饭哪,多带半只回家,明天热一下就可以吃了。你呆会儿尝尝,很不错的,也难得来一次,多吃点吧。≈1t;i>≈1t;/i>

鸭子果然不同凡响。连蝴蝶这个基本食草动物都架不住这美味,一连吃了好几块,赞不绝口嗯,是好吃,一点鸭子的腥味都没有。肉怎么这么嫩?什么鸭子做的?

庄有生自己只夹了一筷子,就停下来,看着他们娘儿俩吃,比什么都高兴。他夹了一块给止鸢,止鸢筷子用的不是很熟练,蝴蝶就让他两只手直接抓着吃完了。

他啃得腮帮子上都是黏糊糊的酱汁。

庄有生特意挑了当中一只大腿,放到蝴蝶的碗里。笑眯眯地说无极,你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蝴蝶白了他一眼,说别客气了,我自己会吃的。

庄有生轻声说好吃,多吃点。平时我也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家里都吃的是什么?≈1t;i>≈1t;/i>

蝴蝶感觉旁边桌上的一个年轻后生一直在看着自己,就有些不愉快,低低对庄有生说你别这样了,人家都看着我们。

庄有生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甚是傲慢地说不用理会别人,我们吃我们的。在美国,若是这样看着别人,立刻招来一场架打。

蝴蝶说美国人这么喜欢打斗?

庄有生说不是喜欢打斗,这是个人的。你若是无辜直视着人家,这就是某种挑衅。我年轻时,肯定就站起来找他麻烦去了。

依着庄有生的脾气的确会这样,不找茬打架,至少也会站到对方面前,问问这样看着自己的老婆是什么意思?但是如今他回国也好多年,渐渐开始习惯了这里的生存哲学。在这里,有时候人家只是好奇,并非挑衅,这里的人大多善良,并无恶意。若是挑衅,那么直接打架。若是好奇,大可无视。况且,身边带着孩子,一切须得谨慎。≈1t;i>≈1t;/i>

蝴蝶看着他说那么现在哪?

庄有生长长吁了口气说如今算是入乡随俗了。不过,你希望我去打架?

蝴蝶笑了,说绝对没有!

正巧这时,隔壁桌子的这对母子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去了。蝴蝶眼角瞥了眼那后生衣着奢华,手腕上那只不起眼的表,少说就要十几万。那为眉目清癯的老年女人穿着身看似简洁的薄款大衣,但无论是做工还是裁剪都绝对精良。她身上很简洁,没什么饰物,一只黑色的手提包,还有就是右手手腕上有串佛珠,虽然蝴蝶不是很懂这个,但看着像是小叶紫檀的念珠。总之,这对母子,貌不惊人,但是细细品味,绝对是出身豪富。

心里想,人看着也是不错,只是这眼神有些个轻浮。可惜了这样一张漂亮的皮囊。

蝴蝶若有所思地望着这对喝茶吃点心的母子一前一后下了楼,就岔开话题,顺道把那条腿塞进了止鸢的碗里,充满爱意地说止鸢,来多吃点,你不是说饿了吗?

庄有生看了看蝴蝶,什么也不说,只是又提起筷子,不动声色地把另外一条腿夹起来,放进了蝴蝶的碗里。蝴蝶看着碗里,去而又来的鸭腿,委实有些哭笑不得。蝴蝶的胃口这几年折腾下来,二两都不足,稍稍猛吃了点,就已经感觉饱了。

三人吃完饭,下了楼,夕照园里已经夜色迷漫,一幽路灯,四周凄凄,这里处处山石迭出,路有些个不平。近来蝴蝶一直看电脑,眼神越加不灵光了,又不愿意戴眼镜,所以近处还尚可,远些的地方就有些看不甚清。

一个绊脚,险些摔一跤,亏得庄有生一把抓住。

庄有生失声说小心些,看着路。

蝴蝶说没事。



第三百十六章 空濛的梦境

蝴蝶干笑笑,不过心跳一阵加。第二次又要绊脚时,庄有生有些觉出问题了,就问你看不清?

蝴蝶笑得益干了,说嗯,是,眼神有些不好使。

庄有生干脆就半搂住了她,说电脑看多了?看,眼睛都看坏了。

蝴蝶呵呵一笑,不好推辞,也就任由庄有生搂着自己。

庄有生轻轻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句别再绊脚了,搂着我吧——

蝴蝶有些错愕地看了眼他,他含笑也看着自己。脸上热,心跳似乎更加快了。止鸢吃饱喝足,此时像只愉快的小兔子,一跳一跑已经蹦出了老远。蝴蝶靠在庄有生的胸膛上,那气息陌生又熟悉,排山倒海般催着她心底的火山。

四周无人,一片静悄。蝴蝶能明显感觉庄有生搂着她的那只手暗暗搂的更紧了,一点一丝把她往他的身体里贴……≈1t;i>≈1t;/i>

蝴蝶像是软了一般,无力去推,情不自禁感到一阵晕眩,一阵迷糊……

蝴蝶做梦也想不到那天会是她和庄有生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

很多人都说,命运往往就是在一瞬间的一个突事件,把你的生命岔道引向了另外一处方向。这是真理,真理总是显得尤为残酷,因为这是事实。

在蝴蝶醒过来之前,她一直困在一个灰色压抑的梦境里。

迷迷濛濛的梦境中,蝴蝶是一个人。走在一处空旷的城镇上,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了这里,但她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寻找某个人。

但是这里空旷死寂。唯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街市,但不是那种繁华喧闹,一看就让人兴奋的街市,而是死一般寂静的街市。≈1t;i>≈1t;/i>

那种感觉很诡异,让人恐惧而寒噤,寂静会产生某种巨大的压力,让你浑身紧张麻。

潜意识里她在不断问自己有生哪?他去了哪里?

似乎刚才还在身边,但一转眼就不见了。但,只是,刚才是什么时候?现在又是什么时候?刚才在哪里?此刻又身置何处?

她沿着长街,一个店面一个店面地找过去,拼命呼喊着有生——有生——你别吓我——

四处除了瓢泼的大雨声,没有别的声音。城镇就像是个人间的坟墓,那一栋栋矗立高耸的房子,一片沉寂空洞,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空荡荡的楼房,锁住的是仅仅是人性的恐惧。

店面里,柜台还是那种八十年代旧时魔都的玻璃柜台,里面整齐地陈列着各种货物的样品,每个样品前面都摆着一张硬纸片,上面写着货物的名称,价格和产地。一条窄窄的通道隔离开货架和柜台,货物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从日用百货到各种南货,应有尽有。但是唯独没有人。≈1t;i>≈1t;/i>

这是什么地方?

蝴蝶不禁问自己?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感觉似乎很遥远,但确确实实是存在过的事情。

哦,对了,这是小时候的生活场景,爸爸总是会带着自己到这样的店铺里来购买东西。柜台前总是挤满了想要购买物品的顾客,而玻璃柜台里面的销售员阿姨总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那个时候,货架上的那些东西对蝴蝶来说充满了神奇的好奇,因为它们总是远远地摆在货架上,你够不到。

那个时候,还没有市这样一种购物场所。

我怎么来了这里?我不是来购物的,对了,我是来找人的。

有生哪?

也许我若是能找个人来问问,是否看见一个高大个子,穿着身休闲西服的男人领着一个小孩,就好了!对了,那个男人很好辨识的,人很高,一米九不到点,身材很匀称,看着很魁梧,但并不粗壮。样子有些阴沉,让人感觉冷冰冰的,但其实,人,人的真温柔。真的很温柔……≈1t;i>≈1t;/i>

他总是喜欢柔声柔气地和你说话,从来不会扯大嗓门,他的举止一贯优雅,他的这种优雅清贵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不说话时,他喜欢静静看着你,那淡淡的眼神,能让你立刻平静下来……

对了,他叫庄有生——

你绝对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一个男人。

蝴蝶一遍一遍在内心述说着,脸上满是水,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但是她此刻的述说,根本没有人能听见。因为,这城镇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哪里来的人?

人都去了哪里?

是啊,人都去了哪里?蝴蝶心里充满了某种凄楚悲戚的感觉,这辈子,这种感觉第二次出现,第一次是在爸爸的葬礼上。那种失去和被抛弃的孤独,是她心底里最最惊惧的一抹苍凉。她一辈子都在躲避这种感觉,但一辈子都注定无法逃脱。≈1t;i>≈1t;/i>

当她昏昏然醒过来时,残缺的梦境依稀还飘荡在脑海里,不断问着自己人哪?都去了哪里?有人吗?

她一睁眼,就看见挂着两个深深黑眼圈的高若涵正在床前看着自己,一脸憔悴不堪,既没化妆,也没丝毫修饰,完全一副老人的模样。

啊,蝴蝶忽然一阵惊讶——怎么高若涵变得这样老了?老的都快让自己认不出来了。

蝴蝶本以为自己将这样和庄有生度过漫长而平静的一生,但是显然不是。

那天蝴蝶从昏沉混乱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时,她已经在医院的抢救病房里了,门口围着一大堆人,有警察,交警,看热闹的,还有满脸担忧的高若涵和神情凝重的毕宇辰。但是她没有看到庄有生。

止鸢就在她隔壁的病床上,不过他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脑震荡。

高若涵哭丧着脸说无极,止鸢没事,你不用担心了,医生说他只是有些脑震荡,很快就会醒的。

蝴蝶醒过来已经是凌晨了,她身上多处骨折,但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庄有生却不在病房里。她失声问高若涵有生哪?他人哪?

高若涵神色忽然间就变得十分沉重,一字字说他在重症监护室里。无极,他的情况比你严重。无极,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到底生了什么?怎么会出车祸的?还有啊,庄有生怎么会中枪了?太可怕,外面都是警察……



第三百十七章 吻别

蝴蝶感觉嗡地一下,脑袋像是被炸了一样。不过混乱中,蝴蝶还是摸索到了一丝清醒,是的,她知道生了什么——

那晚后来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就像一个恶毒的诅咒,在那一刻全部实现。而那个诅咒她的人,就是廖英晨。

蝴蝶自己认为这辈子并没有什么仇人。她也不认为自己得罪过什么人。她此生做事可谓小心谨慎,自觉依着做人的本分,虽然并不循规蹈矩,但也绝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说,若说有仇家,蝴蝶绝对想不明白,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怎么会有仇家?

当然,做梦也想不到,有人居然想要她死。

有时候得罪某个人,恰恰是在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或者说你其实并没有得罪她,但是积怨却像是泥沙一样慢慢在堆积起来,以一种你根本不会察觉的度。积怨产生的原因很复杂,但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生了。≈1t;i>≈1t;/i>

廖英晨作为蝴蝶小时候的闺蜜,曾一度很亲密,到底是什么原因,哪天开始,廖英晨突然憎恨起蝴蝶了,蝴蝶至今不明究竟。她唯一明白的是,她们后来的确不再是闺蜜,甚至连朋友都不是了。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廖英晨居然恨她都恨到了那个程度。

直到蝴蝶晚年一想起来,都不免一阵寒颤。

女人心,海底针,此言不差。同是女人,有时候的确还是看不透。蝴蝶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廖英晨到底因何如此恨她,但她最后看自己的那眼,那一眼蝴蝶烙印般刻在心里,永远都不能忘记。那一眼充满了仇恨,嫉妒,是压抑了很深很久的那种嫉妒,顷刻间爆出来,吞噬了自己,也毁灭了她。

蝴蝶轻轻叹气了一声,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那一幕幕就开始掠过。≈1t;i>≈1t;/i>

那一幕从最温情的夕照园开始。她恍然间似乎还能感觉庄有生伸手揽着自己时的情景,那余温似乎让自己感觉一阵阵的悸动……

黑夜中的夕照园有种特别的感觉,静静的夜色,温柔的灯光,一切都美好的让人充满甜蜜。是的,当时,蝴蝶就被一种蔓延的温情环抱着,靠着庄有生宽阔的肩胸时,她甚至又一次想到了爱。许久以来,她一直在逃避和欺瞒自己的爱。

那一刻,蝴蝶真实的意识到,自己的确是爱上了庄有生。

那是一种纯粹的爱,清澈的爱,一想到他在身边,就感觉温情汹涌。

那是一种,男女间可以长相厮守的爱。不用怀疑,不由担忧,也无需顾虑的爱。如同山涧流淌的溪流,涓涓细细,但一脉绵长。≈1t;i>≈1t;/i>

她情不自禁也伸手环住了庄有生的腰。黑暗中,她看见庄有生熠熠生辉的眼眸灼灼盯着自己。蝴蝶心里扑腾了一下,果然在一个无人的山石转弯处,在清冷的月色下,在一个没有止鸢的宁静处,庄有生抱住了蝴蝶,吻了她。

许久没有这样吻过,蝴蝶起初还有些矜持和僵硬,但很快某种熟悉的感觉一瞬间就占据了整个心魂,忍不住她热烈地回吻了庄有生。庄有生眼睛里闪耀着惊喜和兴奋。

亲吻时,可能太过动情,蝴蝶感觉脸颊上一串泪珠滚落。

她还不及伸手去擦拭,已经有另外一只手先于她一步,他用一根手指,柔柔地抹去了她的眼泪。

片刻之余,蝴蝶感觉庄有生的鼻子顶着自己的鼻子,月色下,为了靠近她,他弓着背,弯着腰,努力把脸贴近蝴蝶的脸,近的连呼吸都分不清彼此。他的眼眸深的像海,看着她,挣扎着说无极,今晚,你,到我房里来睡吧?≈1t;i>≈1t;/i>

他说的有些生硬,有些口吃,每个字吐出来,就像是需要某种极大的勇气。但是,不知道谁给了他这股勇气,他勉强,但是说出了口。

还不等蝴蝶回答,他似乎深怕她反悔,立刻又吻住了蝴蝶。边吻,边断续地说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是不是,嗯?你是喜欢的,答应我,无极,答应我。我们不能一直那样生活了,好不好?无极,答应我……

蝴蝶当时什么都没说,但是心狂跳不已,她心里知道,自己其实早就答应了。这些年,克制的不止是庄有生,自己何尝不是在一直克制。

庄有生的克制是因为自己在克制。而自己又因何要克制?

似乎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和苛责,但是,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需要自己这样来救赎?这其中的缘由,蝴蝶自己也想不明白。只是,如今看来,自己对自己的这种惩罚,从某种程度也成为了对庄有生的一种折磨。≈1t;i>≈1t;/i>

他是无辜的。

她如今知道,她之所以走不出那个局,是因为她心里一直横亘着潜水鸟的这段感情,还有他的孩子——止鸢,一看到止鸢,就想到潜水鸟,这是种摧残。而这两者都让她心里困死了一个结。

她必须要解开这个结。

今天似乎庄有生也给了她某种勇气,她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天就是今天,自己该解决这多年纠缠着的沉疴。只要自己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就可以彻底抛弃过去的种种。其实很简单,只要自己走进庄有生的房间,余下的,显然很简单……

在他们出了夕照园,一路上车的那段时间,蝴蝶心里还不断在迟疑,今天晚上难道真的去他那里过夜?她一心有些担心,自己是否会不习惯,以后难道一直要去他那里过夜?

就在说不清的担忧,焦虑,后悔,期待甚至憧憬,并混杂着种种纠结成一团的情绪中,他们驶向返程的道路。

到了贡山这里,止鸢忽然说想上厕所。可能刚才吃了太多油腻的,小孩子肠胃又虚弱,这会子他说要拉肚子。蝴蝶想让他忍忍,这里荒郊野外的,也没个公共厕所,况且止鸢从小毕竟娇生惯养,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死活不肯在野地里解手。

但是他憋涨着脸,五官都扭曲了起来,庄有生就说我知道山上有个宾馆,去那里吧。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于是他们就快往山上驶去。



第三百十八章 魂飞贡山

贡山上有个天文台,山坳里有个宾馆。

山路很窄,但庄有生车技一流,所以照样开得行云流水。上了山后,庄有生忽然说无极,你看后面的车怎么回事?

蝴蝶一时没明白,她心思都在止鸢这里,他嚷嚷着说快憋不住了。蝴蝶就很急,一个劲说再忍一下,马上就到了。

她心不在焉回头看了眼,的确黑夜中有辆车尾随在他们后面。可能起先在公路上,车多所以并不在意。但是眼下,这空山里,莫名其妙跟在后面,难道也是上山找宾馆的?

蝴蝶说嗯,是有辆车。没事,别理他,我们走我们的。

庄有生一脸警觉,说不对。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在我们出夕照园的时候,我就看见这辆车了,我怎么觉得那看着有些眼熟。≈1t;i>≈1t;/i>

蝴蝶天生一个车痴,看啥车都一个样,就一脸茫然地说怎么了?我看不出什么?

庄有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快在翻记忆,努力想从记忆里揪出那个飘忽的印象。他说你看得清车牌吗?

蝴蝶不由苦笑,说我那眼神——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那车忽然加快了车,本来靠得就有些近,此时一路从后面紧逼上来。庄有生知道情形不对,想快到路边停靠,但是还是来不及了,车辆一个失控,撞上了路边的崖石。亏得刹车及时,撞得倒不是很厉害,但是蝴蝶和止鸢因为这一下子惊吓,再加上她坐在副驾驶这里,正好是撞击的一面,蝴蝶和止鸢一瞬间晕了过去。

这一下撞击,让庄有生眩晕了一阵,不过渐渐恢复了意识,他感觉后面走过来一个人,一个女人,她幽灵一样走到车边,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庄有生立刻睁大了眼睛,没错,他认识,这个女人赫然就是廖英晨。她手里居然拿着一把枪。只是,他不清楚这到底是真枪还是假枪。≈1t;i>≈1t;/i>

此时庄有生既担心蝴蝶和止鸢到底怎么样了,但又觉得廖英晨看着来者不善。

夜色中,山路上隐约的路灯下,她看上去甚是可怕,神情很疲惫,面容似乎都像是被扭曲过一般,双眼眍?着,看上去完全没了当初的那种明艳,最让人吃惊的是,她的半边头闪着银光,居然已经白头了。

她快步走到蝴蝶这边,似乎想干什么。

庄有生大惊失色,根本来不及顾虑蝴蝶她们,大吼一声,一脚踹开车门,疯似地从车里冲了出来,扑向廖英晨你干什么?疯了女人?

砰地一声——

惊天动地。

蝴蝶猛然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那一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她看见庄有生和廖英晨两个人在车前扭作一团,庄有生和廖英晨具是满身是血。也不知道这血是廖英晨还是庄有生的。当时场面极其可怖。≈1t;i>≈1t;/i>

蝴蝶吓得脸色惨白,尖叫了起来救命!——

她想出车里去帮庄有生,但是车门被卡住了。而自己似乎也不能动弹,一动浑身撕裂般剧痛。廖英晨和庄有生都听见了蝴蝶的尖叫声,两个人透过车窗看向车内。廖英晨露出了一种可怖的狰狞眼神。那眼神满含着一个女人一生所有的愤恨,积怨还有极度的嫉妒。

谁也不知道,一个原本天真烂漫,与世无争的女孩子,要经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人生就是一重一重的考验,和磨难,历经重重之后,相信,即使本性能够不灭,但你也绝不是当年那个善良温纯的人了。

磨难越深,人性泯灭的也就越彻底。所谓可恨之人,其实都有他的可悲之处。

蝴蝶知道,自己其实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纯良无暇的蝴蝶了。这些年自己也在慢慢转变,有些处事原则,日益圆滑自私。她也明白,一个女人在面对人生挫磨和不公时,往往需要付出更多艰辛。这其中的滋味,实难尽述。

她也相信,墨林的死,对她的打击何其之大。爱之越深,痛就越烈。若是这种爱和痛不能自行化解,某种程度而言,会不自觉去转加他人。

那一眼,蝴蝶忽然间读懂了很多,她们两个从女孩子到今天,数十年交情背后隐藏着的各种争斗,较量,攀比和不公。一点点的不满和失落,日积月累会凝聚成一股强大的让人无法理解的仇恨力量。她若只能在这股力量中自毁,必定也绝不会放过另外的那个人。

只是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输了,这个人生,完完全全地输给了蝴蝶。

作为最后的一击,她选择与蝴蝶同归于尽。



第三百十九章 荒原

蝴蝶因为读懂了,所以在面对这眼神时,就一哆嗦,一股凛冽的寒意,心底升起。

其实那天廖英晨来求蝴蝶帮忙墨林一事时曾一度流露出一丝这样的眼神,但是当时她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即使是狼,也有掩獠温善的一面,那是因为它有求于你。

蝴蝶曾经心里一凛,所以她并不想插手她的事,她只想远远离开这个女人,大家能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显然她想错了。

她知道,廖英晨想要她的命。

一个人若是自己也不想活了,那么她很可能也不会让别人活得很快乐。

但是,庄有生绝不容许。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在她面前殊死搏斗着,心中万分焦急,但是人却无法动弹一下,整个下身好像已经不是她的。她只能声嘶力竭地在那里狂吼。没有人知道,那一刻蝴蝶有多恐惧。≈1t;i>≈1t;/i>

本来庄有生人高强壮,应该很容易就制服廖英晨的,但是蝴蝶显然觉得庄有生很是体力不支,好像是在努力挣扎。倒是廖英晨渐渐开始占了上风。蝴蝶忽然间意识到,是庄有生中枪了,不知道他哪里中了枪。他脸色愈来愈苍白,一种死灰的苍白。

蝴蝶的恐惧越加深了。

蝴蝶看得目眦尽裂,泪水夺眶而出,狂乱中,伸手四处乱摸,想找手机,打报警电话,好不容易找到手机,整个手却哆嗦的完全不听使唤。这时,她感觉廖英晨正拿什么东西指着她,她无暇顾及但是还是看清了,是一只黑洞洞的枪管,冷森森的。

廖英晨咧嘴笑了笑,说了句无极,放心吧,我们从小是好朋友,死了也会上一条路的。你不要嫌弃我哦!

≈1t;i>≈1t;/i>

庄有生从一边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两个人滚到地上,地势本来就不平,且山路狭窄,几个没控制住,两个人就一同滚下了山坡,连一点响声都没有,倏忽间就消失在了蝴蝶的眼前。

山里煞时变得异常宁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生过一样。

蝴蝶愣了一下,但突然狂叫起来有生……

山里寂沉沉,昏幽的路灯下,一片死静。山坡下一点声音都没有,无论无极如何声嘶力竭地喊着庄有生的名字,但是根本没人回应。

她一边拨着报警电话,同时奋力一挣,不知道哪里冒出了一股子力量,居然硬是从被卡住的车座位上把下半截身子拉了出来,但是不及她爬出车去,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很快让她失去了意识。≈1t;i>≈1t;/i>

恍恍惚惚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感觉整个人轻飘的好像一片叶子,穿越过荒原,荒原的那头,依稀熟悉,但是她不想去,她选择了一条相反的方向,在天空底下,灰蒙蒙的那片地域——

走着走着,才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无人空旷的城镇……

就在蝴蝶晕过去很久,才有人现了山上生的车祸。那是一辆下山的汽车,里面人看到现场吓得不轻,第一时间报了警。

从现场看,现场很狼藉,甚至有些触目惊心。

显然不是简单的车祸,因为地上有很大一滩血迹,一直延伸到山坡下,那里还躺着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呈东西向分散躺着。具是衣冠凌乱,血迹斑斑。

女人因为头部被尖锐的石头砸中太阳穴,已经当场毙命,血迹暗红,现时已经凝结。男的也被敲击中了头部,但是尚有生命体征,不过气若游丝,此外,他的小腿上还中了一枪,所幸没有打中关节。≈1t;i>≈1t;/i>

就在蝴蝶醒过来时,庄有生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医生说,他头部受到了撞击,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是否会醒过来,谁也不知道。

蝴蝶知道这个消息后,一阵沉默,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悲伤凄凉。在医院的整整半个月,蝴蝶几乎很少说话,除了警察找她录口供外,她一言皆无。高若涵一直陪着她,但是无论高若涵如何劝她她都不说话。

止鸢只是有些脑震荡,很快就好了,高若涵把他接了过去,请了个人安排在家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毕霖一听说这事,立刻从花坞蘋汀请假赶来,看了看蝴蝶,蝴蝶无精打采的样子,毕霖也不是滋味。就回家帮忙先照看止鸢。

止鸢就问他爸爸哪?

毕霖胡乱应付说爸爸,他,病了。

止鸢是个聪明的孩子,问了一次,就不再问。

警方很快就结案了,案情很简单,而且蝴蝶是现场目击者。这是起谋杀案件,凶犯还非法持有一把手枪,男子腿上的枪伤就来自于这把手枪,手枪在案现场不远处,经过检查,是一把非法走私进来的手枪。凶犯已经当场身亡。

很快,医院就来了另外一批不之客记者。

媒体报道说某知名画家,遇袭昏迷。是否情杀,尚在调查。

流言蜚语,如春日的柳絮,纷纷扰扰,漫天飞舞起来。



第三百二十章 一别两城

就在蝴蝶他们住院的第三天,忽然来了两个人,一对夫妇,甚是沉默。出现在蝴蝶的病床前时,蝴蝶就知道接下去要生什么了。

来的是庄有生的哥哥和嫂子。哥哥庄有誉和嫂子秦臻。庄有誉一脸悲伤,神情凝重,看着蝴蝶,缓缓说何无极,我们已经看过有生了,也和他的主治医生谈过了。今天来是想和你说,我们准备把有生接去香港治疗。我想,你要照顾一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肯定没有精力再照顾有生了。我在香港认识一个国际上很有权威的脑科专家,他已经看了部分病理报告,虽说没十分把握,但是愿意接受治疗一试。我觉得这对你对他都是最好的结果。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这个哥哥在没有征求你的同意的情况下,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也是为了有生。≈1t;i>≈1t;/i>

嫂子秦臻在一边默不作声。

蝴蝶静静听完他所说的,心想有生要走了——

庄有誉见蝴蝶不言语,又说我想你也一定希望他能够醒过来,重新站起来,是吧?为了这个共同的目标,我们应该去试一试。无论怎么样,任何机会我们都不应该放弃。我想,有生一定也想快点回到你的身边。若是真的有好消息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也可以来香港看他。

他嘴上虽然说她可以去香港看有生,但脸上其实连一点邀请的意味都没有。蝴蝶如今心如冰晶,什么都不能逃过她那敏感而极度脆弱的心思。

她当然明白,这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相见,或许,就是相见无缘了。她也知道自己当然不会去香港,去他哥哥嫂嫂的家讨人嫌。≈1t;i>≈1t;/i>

如果庄有生醒不过来,站不起来,他们将永远相隔两地。如果庄有生死在了那里,也许,他的葬礼她都未必会去参加。

人生就是这么残酷。

对蝴蝶来说,她嫁给的是庄有生,而不是他的家人。她之所以能和庄有生这样水融地生活了那么多年,因为他们的婚姻生活圈仅仅就只是他们两个人。他哥哥一家人是他们一家人,而蝴蝶和庄有生是一家人。两家人有着某种血缘上的联系,但又绝对是完全割裂的两个家庭。

庄有生早年就出国,一直过着独立的生活,和他哥哥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很亲近,但回国后,一度是暂居在哥哥家,那段时日走的比较近。还喜欢和侄子一起打篮球什么的。

自从他们两个结婚后,其实他和他哥哥庄有誉的关系就变得很清淡。基本上就是各自顾着各自的生活。庄有誉和秦臻两个忙着一大伙的生意,也不计较这些。≈1t;i>≈1t;/i>

蝴蝶不善于亲戚之间的交往,或者说,她这方面就是怪癖。偶尔接触过一次,大家觉得不愉快,就有意地避开接触。秦臻本也是心思敏捷的女人,哪里窥不透这山水?一搭脉,就知道这女子有些不同寻常。私底下和庄有誉就流露过,怎么你弟弟找了这样一个孤僻的女人?庄有誉一脸无奈,双手一摊,说,有生的脾气也怪,两人倒是一对。

秦臻就无聊地甩了句但愿能相安无事吧。

庄有生看得很清晰,自己在魔都独立门户之后,和哥哥之间也变得鲜有往来,恍惚又回到了早年独自在美国时的情形,只是知道自己有个兄弟,却互不交集。不过,如今他身边有了蝴蝶,就更不在意这些了,一门心思和蝴蝶过着甚是寂寞的生活。

哥哥去了香港定居,还是去了之后才和他说了这事。庄有生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眼里,香港不过是咫尺的地方,飞机一趟,甚是容易。

眼下,庄有誉来和蝴蝶道别,说要带走庄有生,去香港治疗,蝴蝶一时骨鲠在喉,她担心这一走,就不会再见面,因为她也知道,庄有生的情况并不好,作为妻子她依依不舍。

但是,庄有誉的句句字字都说得铿锵有声。

她默默思量是啊,只要有任何机会,都不应该放弃。有生这次是因为我而变成这样的,本来躺在那里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他。他是无辜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和廖英晨之间到底有什么不愉快?

这里的主治医生虽然也很好,但是人家已经表态了,完全没有把握。而那边有个医生说愿意一试,况且庄有誉毕竟是个人脉广博的人,有钱又有势,办法肯定比自己多,庄有生跟着他绝对比跟着自己好。

无论如何,蝴蝶知道自己不能阻拦。就算思念,就算不舍,就算痛苦,也不能自私地留下他。

庄有誉似乎还想说什么,蝴蝶点了下头,口吻冷静地说我同意。无论什么机会都要试一下,不试一下,我一辈子不会安心。



第三百二十一章 教养也是种冷漠

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庄有誉似乎还有些意外。他尴尬地微微一笑,说你能理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同意。

蝴蝶甚是凄惨地笑笑,说我为什么要不同意?我肯定同意。只是,去了香港,以后就要麻烦你照顾有生了。我在这里,鞭长莫及。

庄有誉说这个不要客气。我是有生的哥哥,他是我唯一的亲弟弟,和你一样,出了这事,我们两个人都有不可回避的职责。相对而言,我比你更方便照顾他,你的儿子才那么点大,需要人照顾。

蝴蝶感觉眼泪有些不听使唤,强忍了,还是没忍住,她只得转过头,佯装去拿水杯,悄悄伸手拭去了泪痕,免得对着人家落泪,有些哽咽着说有生多亏了有你这样一个好哥哥。我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

庄有誉也有些感伤,叹了口气说只是,谁也没想到会生这样的事情。我当时深夜接到电话,还以为人家在开玩笑。我想弟弟这样一个谨慎小心的人,怎么会出车祸?≈1t;i>≈1t;/i>

蝴蝶听言,内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很是自责,这事还不都是自己引起的?真可谓是无端祸事从天降。

她坐在床上,咬了咬嘴唇,说不出话来。

庄有誉想了想,接着说你也不用难过,事情既然已经生了,我们走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还有孩子了。我们可能就——

蝴蝶勉强露齿一笑,说没事,我这里没事。很好!

庄有誉点了下头,说机场那边我们都已经联系好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带有生走了。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你也安心养病吧。那么,我们走了!

蝴蝶无声望着他们两个安静地走出病房,庄有誉从进来到最后离开都保持着一种绝对有礼的态度,无论是说话还是举止,让你感觉这个人是个极度有教养的人。≈1t;i>≈1t;/i>

但是,有时候教养让人产生距离,一种冷漠的距离。

他彬彬有礼,蝴蝶也唯有以礼相待。两厢里就变得很是见外和拘谨。彼此这样面对面说话,看着完全不似一家人。离去时,欠了欠身体,蝴蝶努力也点了点头,表示回礼。他僵硬地携着身边妻子秦臻的手,黯然对望了一眼,缓步离去。身上那套昂贵的黑色西服一点褶皱都不见。

嫂子秦臻在一边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一句话,在离去时,只是平静地望了一眼蝴蝶,是同情,怜悯,还是别的什么?这当中的意味,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这种女人很不一般,她非常聪明,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自己说话,心里很明确。不需要她多啰嗦的时候,她的嘴就好像上了封条一样严实。≈1t;i>≈1t;/i>

说实话,蝴蝶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所以对秦臻心存戒备。两个聪明的女人通常很难融洽相处。所以私心里,秦臻的确很不喜欢蝴蝶这样一个弟媳妇。

但是眼下,面对她的不幸,她也说不出什么。她们的丈夫毕竟是兄弟,作为他们家的女人,你永远不能逃避这一事实,她们是妯娌。

虽然她心里很不乐意庄有誉把庄有生接到香港去治疗,这意味着很多,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提出反对。她知道,庄有誉平时什么都能听她的,但是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很坚决。对于自己的兄弟,他是绝不会撒手不管的。

所以,她保持慎言戒语。这可能就是最聪明的办法了。

那晚,蝴蝶漠然地望着墙上的挂钟,她心里一直在想此时,有生是不是已经上飞机了?……现在该离开这里了……在云层上,他是否会做梦,梦里会梦到自己吗?……

一忽而清醒,一忽而迷惑,渐渐就沉入了睡梦中。梦中,她看见了庄有生,他坐在鱼池边上,手里拿着那只白瓷的罐子,里面盛的是鱼粮。他缓缓抬起头,盯着蝴蝶,柔柔说吃早饭了没?今天看上去气色不错。

蝴蝶慢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问他你今天几点起床的?

庄有生说怎么了?五点。

蝴蝶感觉自己的手不知道何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说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他就淡淡说早晨的时刻是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刻。你知道吗,那时我疯狂画画,为了捕捉灵感,通常整夜整夜都不睡觉的。我喜欢午夜的黑和静,那种深深的孤独感,既害怕,又迷恋,能让我头脑清澈。但是如今我觉,其实清晨更美。你看,那些茶花就是在清晨开的。你该摘一束,放在餐桌的花瓶里。和你很般配。

蝴蝶望了一眼那花丛,说何必?这样看看不就很好。

庄有生忽然握住了蝴蝶的手,深情地看着她,像是要一眼望穿,良久才说叫你看看茶花,怎么忽然哭了?

蝴蝶不解的问是吗?没有啊?

庄有生伸手一拭,说还说没有?你看?

不知何时,蝴蝶觉自己脸上竟然全是泪水……



第三百二十二章 潦草的人生

这年春节,蝴蝶是在高若涵这里过的,因为她自己原先那套爸爸留下来的老房子委托了一家装潢公司进行装修,隔着一个春节,工人回家过年,工程有些拖延。

而庄有生的那套别墅,因为房子太大,就他们母子两个,少了庄有生就好似少了一屋子的人一般,一下子变得很是空荡荡。止鸢总是说害怕。

蝴蝶又不会开车,进出甚是不便,因此就搬了出来。房子被空置在了那里。

那天,高若涵开车来帮蝴蝶把所有东西搬上车,蝴蝶在离开前,整整理了两天,对于庄有生书房里的那些未完成和已完成的画,统一打包,封存了起来。而二楼那间密室,她没有去打开。

她不想打开。也没有勇气去打开。

因为她知道,里面有很多庄有生画她的画。里面是庄有生完整的一生,她觉得自己很愧对他,因为深深觉得亏欠,所以就认为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去拥有这些。那些是属于他的,并不属于自己。≈1t;i>≈1t;/i>

所以,她从心里抗拒看到那一切。

所有庄有生的东西都留在了房子里,包扎好,密封好。她只是带走了属于她个人的那部分物品。其实就只有很少的一部分。

看着那么大一栋房子,不经意生活了那么些年,如今看看,真正属于自己的不过是高若涵一后车厢的物品,一些衣服,两台电脑,还有些书籍和日用品……人生甚是潦草!

蝴蝶感到满心怆然。临行前她最后在房子里又转了一圈,然后忽然想到了花园里那一池子的鱼该怎么办?

记不清多少个夜晚,他们就这样坐在屋廊下,喝茶,赏鱼。这池子里的睡莲经过了几个年头的生长,每年夏季都能开出一池子的莲花,甚是艳丽。

她想,定期还是要过来看看的,免得有生万一哪天回来了,看见池子枯竭了,鱼儿死了,莲花都凋败了,会不高兴的。这个园子全是他付出的精力,没理由到了自己手里,就任由它败落。≈1t;i>≈1t;/i>

想着自己定期还是要回来看看的,心里那种伤感的情绪似乎得到片刻缓解。觉得这不是最后的告别,心下就坦然了许多。最后望了望,然后关门把钥匙往包里一塞,上车。

高若涵之前也随同逛了圈房子,她其实也不是第一次来,但还是第一次这么随心所欲地看房子。她一个人楼上楼下走了好几圈,不停地说房子真是好,我也喜欢这样的房子。你们家有生还真是很有心思的男人,这些装设都是你们自己搞的吧?

蝴蝶无暇应付,随口答应着嗯,是,他是个很有情趣的人。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就喜欢在家里弄这个那个。

高若涵就赞叹说到底是个画家,审美趣味和格调就是与众不同,不像我们家那位,整天只知道审理案件,回到家倒头就睡,家里什么都不管。有生的动手能力也是绝了。≈1t;i>≈1t;/i>

蝴蝶说毕叔叔不好吗?我看对你很好的。

高若涵一屁股坐在楼梯口,看着蝴蝶进进出出的忙碌,她却甚是悠闲。本来她是一心来帮忙的,但是蝴蝶说不用,没啥事,高若涵本就不是个善于假客气的人,这么多年她们彼此也算是知己知彼的很,所以蝴蝶说不用,自然是真的不用。自己就落得清闲。

只听她幽幽叹了口气,说是啊,我没说他不好,不过没有情趣。而且法院的事情实在太多,成天在工作,几乎都没有什么休假日。我们想一起出去度假的时间都没有。你看我倒是去了那么多国家,但是他却连个国门都没出过。

蝴蝶这点同意,说嗯,他毕竟是一方父母官,不同凡人,职责重大。

止鸢在楼下的沙上画画,如今没人找他画画,他自己倒是画的挺卖力。他听妈妈说要从这里搬走,忽然也变得依依不舍起来,说要把整个房子画下来。说到做到,从早晨起床吃完早饭,他就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画起了画。

蝴蝶也不理会他,他不缠着自己找麻烦就已经是上上大吉了。

高若涵说改天我和老毕也商量一下,把我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卖了,弄套别墅来住住。养养鱼,种种花,也不错。过过老年生活。

蝴蝶噗嗤一下不自觉笑了,说高阿姨,其实不用,你想住,这房子我让给你住算了。

高若涵歪了歪嘴巴,说我想住过来,但我们家那位也不乐意。他那里距离法院近些,而你也知道,法院就好像他家一样,唉,你们这里,啧啧,实在是太远了。

这点不假。当初住过来时,蝴蝶也很不习惯,买个东西都像是进城赶集一样,而且都得要庄有生开车。但是因为庄有生在美国习惯住在城郊,他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喜欢安静僻远。没想到,一住也住了那么多年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离 园

出门时,高若涵负着双手在前后两个园子里溜了一圈,东瞅瞅西看看,嘴里不断地啧啧称赞这园子拾掇的还真是好。我看和苏州那些园子快不相上下了,就是没他们大。这样一个园子能搞得这样精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们花了不少心思吧?

蝴蝶忙着搬东西,随口说我其实没花什么心思,都是有生他的功夫。你可能不知道,他这个人做事很认真,弄这些花花草草就和画画一样严谨。你看,那楼梯下的隐秘格子间里,全是他农作的工具,还有专门的工作服,工作手套,他每天空闲时就会全幅穿戴整齐,然后开始干活。

高若涵听得眼睛都不眨巴一下,似乎很新鲜,就问真的假的?还有这样的人?

蝴蝶说我可没胡说,真的,他就是这样的人。那个亭子就是他自己动手搭建的,很厉害吧?我不过是旁边帮衬着递个工具啥的。开始他这样我也觉得奇怪,不过就是一个花园,有必要这样费心思折腾时间吗?但是他也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情,我说了也没用。后来我也是看惯了。不过,时间一长,我还是真的佩服他的动手能力。我说他,如果不当画家,可以当个合格的农民了。≈1t;i>≈1t;/i>

高若涵羡慕地不要不要地,说我们家老毕这样,我肯定成天夸奖他,可是他家里啥事都不管一件。甚至连他儿子都不管。我都怀疑毕霖是他亲生的不?

蝴蝶呵呵一笑,说这个怎么会不管?喜欢也是喜欢在心里的。

高若涵一脸神秘地笑,说无极,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哎,我也不好说。毕霖那小子,整天和他老板混在一起。我现在去花坞蘋汀也看不见他们两个。

蝴蝶一听,沉默了一下,毕霖的事情她当然知道,不过这些年她鲜有外出,与世隔绝地抚养止鸢,很少去花坞蘋汀,也很少和他联系,几乎是各自管各自的生活。前几天看见毕霖,感觉这几年一过,毕霖的确有些变化,倒也是说不上有多大变化,衣着更时髦和有品了,出手阔绰,人不似几年前那般毛躁易冲动,话说少了人显得沉稳了许多。不过,真的是更俊美了。美的让蝴蝶都不免倒吸口冷气。男孩子的美,真是美到令人窒息。≈1t;i>≈1t;/i>

但蝴蝶当时出了那事,哪有心思去关心他这些年到底过的怎么样,所以也没说什么话,毕霖只是鞍前马后甚是体贴地应承着帮忙照顾着,他也极少说起他自己的状况。蝴蝶出院后,他就辞别了。

蝴蝶就问他前妻后来又找过你麻烦没有?

高若涵瘪了瘪嘴,说这倒是没有。

蝴蝶搬完物品上车后,坐在驾驶座上高若涵看着蝴蝶,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房子挺好的,这么关着岂不可惜?

蝴蝶皮笑肉不笑地抽搐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算是回答她说太大了,止鸢说害怕。不过,两个人住委实大。平日都是有生住在楼下,如今楼下没人了,前后两个花园,还连着一个车库,晚上有时候下来黑黢黢的,我倒是没觉得什么,止鸢他现在到哪里都要我陪着,这怎么成?再说,这里比较荒僻,就我们两个人,我也觉得不是很安全。还是搬回以前的老房子,好歹一个大社区,进进出出都是人,买东西也方便。≈1t;i>≈1t;/i>

高若涵就定睛看着蝴蝶说这房子你准备怎么处理?

蝴蝶尴尬地笑着说没什么怎么办!先空着呗。这房子是有生买的,说实话,我也没让他把我名字上产权证。再说,有生会回来的。这房子我定期要过来打扫一下,那池子的锦鲤鱼我得照顾一下。还有这花园,全是他的心思,我不能让它荒废了。你知道,每年这园子里结出多少花?多少果子吗?我们每年夏季吃的丝瓜,葡萄,番茄什么都是自己种出来的。有生还种了辣椒,冬瓜,哈哈。去年还翻了次池子,挖出了好些莲藕,虽然没有市场上买的大,但是很鲜嫩。

高若涵越听越感叹这么能干的男人,还真是可惜了。只是,无极,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个廖英晨不是你小时候的同学吗?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要杀你啊?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不是挺好的,一起读书,一起上大学,她还留过学,怎么就恨成了这样?一想起来我就浑身鸡皮疙瘩,人心隔肚皮,真是恐怖。

蝴蝶一点都不愿意再提到廖英晨这个女人,就说人都死了,不提了,走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 凌乱的惬意

开春后,蝴蝶把新装修好的房子里里外外重新打扫了一遍,然后定了个日子,搬家。装修前旧的家具全部扔掉了,装修完,蝴蝶就是订了两个床,别的家具一概不要。厅里完全没有东西,完全敞开式的厨房和小餐厅是连在一起,组合式的橱柜,一张旧时的玻璃餐桌算是吃饭的地方。

大房间蝴蝶自己睡,小房间给止鸢。

本来在庄有生这里他们两个一处睡,但是蝴蝶觉得止鸢已经大了,完全可以自己睡觉了。虽然小止鸢非常不乐意,眼泪汪汪看着蝴蝶,但是他知道,妈妈脾气硬的像石头,和她拗,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的房间朝北,一张单人床,一面墙壁做成了衣橱,暂时就没有第二件家具了。

蝴蝶自己的房间朝南,也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甚至连一面镜子都没有。高若涵看了圈房子,有些惊讶,说无极,你房间里连穿衣镜都没有,穿衣服怎么看?≈1t;i>≈1t;/i>

蝴蝶不以为然地说卫生间有镜子就可以了。

高若涵摇头表示不同意,说那是半身镜呀?

蝴蝶说我也不常外出,不过是在家里写文章,看股票,要那么多镜子干什么?再说我也不常照镜子。

高若涵甚是不理解地望望蝴蝶,如今的蝴蝶越来越让她有些琢磨不透,这个女孩子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往一条没人能理解的道路上展开末路狂奔模式。

高若涵不理解归不理解,这毕竟是蝴蝶自己的生活,自己无权干涉,搬完东西,看着忙碌不停的蝴蝶,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特别的忙,蝴蝶啥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对于整理房间,更是有套属于她自己的逻辑。

蝴蝶的生活逻辑高若涵向来是不能接受的。譬如,房子里干净的连个基本的家具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必须分门别类,大到一件衣服,小到一双袜子一个饰都有它特定摆放的地方,绝对不允许有一点点的凌乱或者肆意一丢的行为。≈1t;i>≈1t;/i>

蝴蝶的床就好像是家里的一个禁区,除了晚上睡觉外,其余时间床都用床套整齐地套着,甚至连坐都不能坐一下。每次若是止鸢懒散地想往床上躺,蝴蝶就会厉声呵斥他你给我下来!

高若涵冷眼旁观之下,为了避免自讨没趣,也甚是自觉地从不进她的卧室,要坐就直接坐在餐厅里算了。餐厅的那个玻璃餐桌既是大伙吃饭的地方,也是会客的地方,整个房子也唯有那里可以坐一下。不过,那笔直硬邦邦的椅子靠背,坐久了委实让人不舒服。所以,略略坐一小会儿,高若涵就主动请缨撤退。

那种几乎强迫症的洁癖,不但让高若涵目瞪口呆,也浑身拘谨不自在。

和蝴蝶相比,她觉得自己家,简直可以让蝴蝶疯掉。虽然房子很大,但东西多,而且因为疏于整理,加上自己和毕宇辰都有些随手一放的良好习惯,渐渐物品就满溢了出来,看上去的确很杂乱。≈1t;i>≈1t;/i>

其实家里储物的地方很多,但是说实话,要确保所有东西都听话地进入自己的空间,你就必须要养成一个每天整理的习惯。咳咳,高若涵恰恰没有这方面的习惯。她甚至觉得今天拿进去明天又要拿出来岂非麻烦?譬如,这包明天还要拎的,何必今天要颠颠地放进橱里?直接搁在外面明天走时随手一拿便可,多方便?

渐渐的,自然你会觉很多东西都没有放进去的必要。每天收进来的衣服,就直接扔在沙上,因为说不定晚上就要换的,何必整齐地叠好塞进抽屉?况且,沙一整天都可能没人坐一下。

然后的事情就是,从沙的这一头到那一头,都是她和毕宇辰的换洗衣物。如果晚上恰巧毕宇辰想要坐在沙上看电视新闻,他也会自觉地把衣物往边上推一推,只要挤下自己一个身躯便可。第二天如果毕宇辰想要找某件衬衫时,也会直接到沙上那堆乱糟糟的衣物中搜寻。而他下班脱下来的西服,也就如此这般自然地往沙背上一扔。甚是便捷。

至于厨房,可能连高若涵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让蝴蝶看到。因为有时候早上吃的饭碗可能会在厨房的水斗里静静地呆上一整天的时光。高若涵懒得弄,毕宇辰又总是不在家。她记得有一次他们甚至一个礼拜都没有好好整理过床。

毕宇辰并不计较这些,他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女人像蝴蝶这样看不得一丝的乱。他和高若涵很多方面算得上是三观契合,所以自打和高若涵结婚后就开始过这样的生活。这样过得甚好。

在高若涵看来,自己的家虽然乱则乱了点,但是绝对比蝴蝶这里舒适。

有软踏踏的椅子,一坐下去,好像立刻有只巨大的手把你柔柔地握住。

可以想歪就歪的大床不用担心躺皱了,因为本来就是皱的。

还有露台上那铺着厚实皮垫子的躺椅,你可以横着躺下,手边放上一杯茶,看着远处的城市天空。

说不定,脑子里就会蹦出一句精湛的诗句。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天凉好个秋

难道,生活不就是一点点的简洁,一点点把自己从家务中解脱出来,有充分的时间去享受生活吗?

高若涵宁愿花一整天的时光,一无所事,站在非洲草原的落日下,看远处成群的犀牛,也不愿把余生这光阴消耗在家务上。

有时候她的确觉得蝴蝶的视野实在太狭隘了。她应该走出去,走出这沉阴笼罩的生活,走出这死气沉沉的每一天,走出自己给自己设下的解不开的樊笼……但是,她该怎么让她明白这一切的重要性,远比把一个袜子都要叠的四角分明来的更为重要。

她觉得蝴蝶是在自己禁锢自己。她完全不必要这样生活,但是她却自己选择了这种闭塞的生活状态。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告诉她,一个女人无论怎么样,都要让自己过上开心和舒适的生活,何况是一个渐渐上了岁数的女人。≈1t;i>≈1t;/i>

永远不要以为自己的时间很多,生活留给你的不会是无止境的时光。时光就在你不断烦劳的家务中,流逝了。而你在恍然间觉自己容颜不再,徒生忧伤和迟暮。

作为一个编外的诗人,高若涵想想就觉得无比的哀情。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毕宇辰哪天说他要退休了,她一定会穷尽言辞地说服他,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城市吧!我们一起去流浪吧!

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我们,可以囚困住我们的灵魂,让我们为之煎熬,为之憔悴,为之痛苦……

世界那么大,随意哪个城市的某个陌生的房间就可以让我们度过一个夜晚。

那个散着陌生气息的房间里同样可以有一张大床,一个看得见风景的窗户,一瓶冰镇到恰到好处的香槟,一顿丰盛的晚餐,同样可以让我们做一个紫色的且美丽浪漫的梦。≈1t;i>≈1t;/i>

我们又为什么要为了度过,仅仅是度过一个,或者说是一个又一个的夜晚而可悲地被一个所谓的家而牢牢困住双翼?

我们的家,不就是因为我们两个能紧紧依偎的地方。那么,其实这世界上可以紧紧依偎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她想,她一定会这样做的。她也有充分的信心可以说服毕宇辰,别看他如今整日为案件忙碌,但是他的心是属于自己的。

只是,她的这种理念,如何让苦苦沉沦在生活中的蝴蝶明了?

在蝴蝶面前,她完全没有信心。

她也知道,只有蝴蝶自己哪天忽然清楚明白了这一点,否则,任何人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高若涵陌生人一般站在边上看了看,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纯属多余。就托辞说外面还有些事情,赶紧先走了。≈1t;i>≈1t;/i>

看到蝴蝶开始手脚麻利地整理东西时,高若涵觉得自己应该快逃离了。

她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勤快劳动的女人,而是一个可悲可怜的灵魂。

就这一点,就让高若涵感觉透不过气来。

她快拿起包,离开了这个房间。到了外面,她深深呼吸了一口,似乎想要释放自己的灵魂。

在街拐角的面包房里,她给自己点了杯咖啡,坐在皮质的沙椅上,无聊地看看过往路人。这是个美丽的春日,虽然有些料峭的寒意,店堂里依旧开着暖气空调,一进入暖意扑面的店堂,本来只是想买点蛋糕的高若涵改变了主意喝杯咖啡,歇歇脚再走吧!

顺便拿出手机,把上个礼拜即兴写的那几句诗歌,到自己的微博和微信上更新一下。顺便看看这几天粉丝们都在那里表了哪些言论。≈1t;i>≈1t;/i>

对于她的诗歌,向来褒贬不一,有人说是垃圾,一看就知道是个没文化的人写的。高若涵嗤之以笑,并不反击。

因为网上那些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元神是个中文系的汉语言文学老师,多少年苦宅冷窗的生涯,先秦两汉没有她不通晓的,就连睡梦中都可能和屈原一坐长聊。

她研究的就是中国古汉语,对于文化两个字,若说她没文化,那么你们下面在吼的恐怕都不能说是有文化了。

有人说很喜欢,看似平淡不羁,貌不惊人,但却字字句句都说到了现代都市人的心灵深处那片迷茫和脆弱。高若涵同样不予回答。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春山秋水,各有所好。她不过是借着这个平台,抒了自己的感慨。写诗,其实写的不过是自己的心境。心境有好有坏,有悦有悲,文字流露的也不过是她冰山的一角。哀则哀矣,喜也喜了,呜呼哀哉,幸甚至哉!

不过近来很多粉丝都在抱怨说她更新越来越少。

是的,高若涵自己也知道,如今要憋出两句诗歌来,还实属不易。去的国家多了,看的城市多了,走的土地也多了,但是想写的诗却是少了。

她觉得自己感动或者悸动的机会越来越少。看到太多的现实,她的心却日趋变得平静。大有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人生境界。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后花园的放逐

庄有生自从去了香港后,他哥哥曾打来一个电话,告诉蝴蝶,他正在治疗过程中,但是情况并不乐观,也就是至今还没有醒过来。

这个消息让蝴蝶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悲伤当中。人总是在失去后觉得可贵。之前那么多年一起生活,蝴蝶并没有觉得庄有生有多好,但是眼下,蝴蝶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怀念和他一起生活的分分秒秒。

他是个极其安静的男人,安静到几乎可以让你忘记他的存在。

她想,这个世上,的确只有庄有生是最适合自己的。他和自己一样拥有一颗孤独的心,孤独倒也罢了,还喜欢落单和寂寞,她要的婚姻生活就像是某种放逐。这就不是大多数男人能够接受的婚后生活。

当年,自己最终下定决心离开潜水鸟恰恰就是因为这点。因为潜水鸟不能和自己一起去被放逐。蝴蝶的那种强的自尊心不能容忍自己去面对,屈从于他妈妈的那种卑微生活。她只能选择离开。≈1t;i>≈1t;/i>

蝴蝶不爱与亲戚朋友往来,这点换了别人可能早就闹翻了,但是也唯有庄有生能够理解她的心思,最最关键的是,庄有生自己也不喜欢多和人交往,过吵闹不休的生活。

在庄有生的世界里,只要他和蝴蝶两个人就够了。这点恰恰和蝴蝶完全相符。

庄有生理解她,包容她,怜惜她,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宁静,那么融洽。庄有生在自己书房画画时,蝴蝶就会在自己的房间做家务,有时候在厨房和钟点工阿姨一起收拾晚餐。吃饭时,他们大多很安静,庄有生会快吃完饭,然后离开餐桌,到廊檐下站立,那会子他会看看花草。偶尔就收拾一下花花草草。

蝴蝶最喜欢看庄有生摆弄花草了。他很是一本正经,穿着工作制服,带着手套,拿着各种工具,蹲在花园里,蝴蝶就端着茶杯,甚是闲散地依靠着屋檐下的石柱子,看他弄这弄那。≈1t;i>≈1t;/i>

蝴蝶静静站在一边看,庄有生就会在这个时机,和她说说话。

每逢有结果子的时候,庄有生就会和蝴蝶招招手,让她过来,看看都结出了些什么果子。

夏天果子最多,庄有生就会不断提醒蝴蝶丝瓜长太多了,你记得明天要摘点,再老了就不好吃了。还有,葡萄可以吃了,你看,都已经紫了,嗯,今年葡萄似乎是大年,挂了那么多果。吃不掉,兴许还可以自己酿点葡萄酒。你看,今年的小番茄长的很好,嗯,很甜,无极,你过来,要不要也来一个?

……

他们一边聊,一边干事,偶尔庄有生自己吃一个,还会再摘一个,不忘记塞到蹲在一边的蝴蝶嘴里,满脸期望地看着蝴蝶,问她味道怎么样?

蝴蝶吃完之后闭着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说嗯,很甜。比外面买的还好吃。

他就会像个孩子一样,露出甜蜜的笑容。庄有生这个时候的笑容就像个孩子一样。

本来庄有生打算今年开始把后院的地方全部开辟出来,自己种点小冬瓜南瓜和西瓜之类的蔬菜,他说南瓜花烙饼其实很好吃。再种植一棵枇杷树,这样每年初夏就能吃到新鲜的枇杷了。

蝴蝶就听得很是神往。只是,这个约定看来是不能实现了。

如今回想起来,这些看似平凡的生活,却是满满的幸福和甜蜜。

蝴蝶总是想,好不容易开始习惯了有他的生活,如今却要开始重新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这难道不是一种捉弄?

不管是命运的捉弄也罢,恶作剧也罢,蝴蝶知道,眼下须得开始进入另外一种模式,就是单身妈妈的模式,自己一个人要把止鸢带大。

此外另一件关键的事情就是如何赚钱。



第三百二十七章 蝴蝶不知道的秘密

庄有生是个名人,也是个有钱的人,但他到底多有钱?蝴蝶并不清楚。

这方面他一向很低调,在蝴蝶面前也从不喜欢张扬,只是谨言慎行地画画上课,平静磊落地生活。

蝴蝶知道他很有钱,但是他们在一起时,从来不交流钱这个事。蝴蝶不想提是怕自己提了让庄有生笑话自己的没钱,或者,误解自己是那种看重金钱的拜金女。

这方面蝴蝶自认为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爸爸从小就教育她女孩子要自强不息。在这个社会上,自强不息的意思就是说,女人要自己会赚钱,不能依附着男人生活,那种生活注定不平等和不幸福。爸爸当年和高若涵结婚时,两个人在家里的财政收入绝对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就这一点上,爸爸就完全硬不起来。

她也默默为之努力和奋斗。≈1t;i>≈1t;/i>

庄有生不提,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当年再艰苦时,他都不放在心上的事,如今又怎么会变成了钻在钱眼里的俗人?那时妻子离开时,他就把所有能换钱的东西统统给了妻子,他只有身边的那些画和笔墨,还有一身的凛然。

他们之前一起生活时,账目基本都是分开的。结婚后,有天庄有生忽然给了蝴蝶一资卡,说里面都是他每个月教课的收入,让她收着。

上课收入?蝴蝶当时很是漫不经心的听了,也不当回事,想着每个月也就不过这点钱而已。这张卡一直在蝴蝶这里存放着,却是从来没有看过一眼。庄有生倒是经常会提醒蝴蝶一句有钱到账了。

蝴蝶随口哦了一句,这事就抛到了爪哇岛去了。

蝴蝶生活很简单,外出购物也不用她掏荷包,自己也买不了什么东西,网上买点东西,就动用自己的金库,一年到头基本也没啥开销。这张卡就一直沉睡在那里。≈1t;i>≈1t;/i>

庄有生出事后,美院这里的课程暂时结束了,但是他的合同并没有到期,如今算是病假。上一笔工资美院那边的财务说已经到账,蝴蝶就去银行看了眼,一看足足吓了一跳。

卡里的数额很大,庞大到让蝴蝶倒吸口冷气,一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显然不只是庄有生说的工资卡这样简单。

蝴蝶立刻明白了。这些数字包括了庄有生所有的资产。他把所有的钱都存入这张卡里。这张卡就是庄有生的身价性命。他当时给自己的时候,却只字不提。这张卡就是一座巨大的金山,能确保蝴蝶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他用心何其良苦?

蝴蝶沉默地面对那一长串的数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又看,没错,8位数,感觉眼泪止不住要掉落。≈1t;i>≈1t;/i>

她默默退出了程序,这些钱,她不能随意使用。就算是他的用心,但是她却不能允许自己如此就坐享其成。况且他如今还沉睡在那里,以后说不定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如果用这些钱换来他苏醒的那一刻,蝴蝶会毫不犹豫这样做。这笔钱是他的救命钱,蝴蝶心下明白。

不过知道这张卡的价值后,蝴蝶就变得特别谨慎。回到家小心地把卡收藏好,别看这小巧的一张卡,意味着很多,这世上所有罪恶的事,大都由此引,所有丑恶的人性,也大都因此显现。在钱财面前,有时候连人性尊严都可以不要……蝴蝶当然明白,所以容不得半点差池。

她没动用那卡里的一个子儿,依靠着自己的微薄收入。她自己的钱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股市里的盈利,另一部分是这些年出租房子所得的钱款。前者暂时不动继续留在股市里,后者就作为一部分的日常开销。≈1t;i>≈1t;/i>

蝴蝶算了下,若是节省着过,勉强可以支撑到止鸢小学阶段。

高若涵询问过蝴蝶,是否要出去上班?

但是蝴蝶想了想,回答说没必要。我手上有工作要做。

蝴蝶的确有事要做,炒股和网上写作是她这两年一直在干的事情,她不想因此停歇。更不想给人打工,看人脸色,消耗自己的时间去放在早九晚六的无味工作中。

那些替人打工的工作,有时候丝毫看不出自己任何的价值,你的价值都属于老板。在这个私人化企业盛行的社会,没有哪个老板会好心地为你创作一个成长平台,你的价值被剥削完了之后,他就会另外找新人,有点像吸血鬼。这就是竞技化时代的现状,他雇佣你是希望通过你来庞大他自己,而非把你培养庞大,反过来消灭自己,如果需要,他先会消灭你消灭你的精力,消灭你的志向。

很多求职者在这个社会上四处奔走,到头来现没有哪个地方会让你羽翼丰满。

她想为自己干点有价值的事情。

眼下,蝴蝶把所有的生活重心都放到了两件事上。

过了年,蝴蝶突然现自己账上买的一只股票经过了一年漫长的沉睡和蜗爬,突然开始了狂飙突进的模式。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她的资产就迅膨胀起来了。不到春芽绽放,账面上所有资产已经翻了个倍。

在这只股票翻了两倍的时候,蝴蝶卖掉了一部分。翻到第四倍时,蝴蝶基本就全部卖光了。这半年,这只股票让蝴蝶的资产从本来的微不足道,变成了拥有七位数的资金额。

蝴蝶,看到了自己的强大。

这时,她已经有足够的信心知道,这生活,自己完全可以掌控下去。这一年春天,蝴蝶开始写她的第二部小说……



第三百二十八章 忽然赏风弄月起来

自从蝴蝶搬回来了之后,她的生活反而不那么闭塞了,原因是高若涵隔三差五就往她这里跑。她如今是闲得慌。

毕宇辰成天上班,她如今学校课程也不多,本来领导找她谈过一次话,希望她能再带个博士生,研究西汉文学。但是她推说自己身体不佳,竟然婉转给拒绝了。

没有人能理解高若涵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连蝴蝶都有些不明白。

高若涵却甚是不以为然,说不想带,整天搞这种课题研究,说实话累得慌!我这一辈子已经奉献了自己所有的青春给这个学校了,剩下的人生该是属于我自己的了。

高若涵虽然人还在学校,但是心理上已经把自己当做是预备退休的人员。有些教授临逢退休,总是心情郁结,好像自己要被抛弃了一样。一旦真的退休了,好像整个人没有价值了一般,有些人身体的机制都无形中开始变化了,本来没啥病的人,退休后无端冒出很多病来。≈1t;i>≈1t;/i>

蝴蝶甚至还记得,当年爸爸生了一场病后,在家里养病的阶段整个人就变得特别变态,横竖看谁都不顺眼,在家里就甚不安生,整天嚷嚷着要去学校,哪怕倒也倒在讲台上,那叫战士。在家这样不声不响走了,人生岂不憋屈?

当时,蝴蝶和高若涵就憋不住想笑哪门子的战士?这年头你倒在讲台上就是战士了?你就算倒在讲台上,人家把你抬到医院,若是死了,最多开个追悼会,也就完了。

他却深以为然说能够倒在工作岗位上,马革裹尸,幸也!

如今高若涵和爸爸当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高若涵没事就在倒数自己还有几年可以退休。那天新闻里忽然说要延迟退休,她就一脸苦闷,跑到蝴蝶这里来诉苦说老的都不退休掉,年轻的哪里来工作岗位?≈1t;i>≈1t;/i>

蝴蝶就说老的都退休了,国家要养那么多的老人。还不如让他们继续干着。年轻人是年轻人的事情,他们有没有工作,国家是不用负责的。但是老人一旦退休,国家是板上钉钉子要负责的。你想想看?

高若涵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觉得是这个道理,又觉得不是这个道理,说但是,还是不合理啊,凭什么说要延迟就延迟,想想看我们都做了大半辈子了,好不容易等到了要退休了,忽然一个政策,就得这样再多干几年。

蝴蝶看着高若涵,说高阿姨,其实还有很多人是愿意多干几年的。如果家里有个闲散不上班的年轻人,我相信,他们情愿接着干着。好歹现在老人的一份工资很客观,或者说是一家人的所有开销了。你家境富裕,但是不代表所有人家境都富裕的。≈1t;i>≈1t;/i>

高若涵就不说话了。

关于退休这个问题,她不断和蝴蝶说退休了好啊,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问题是,她现在已经有大把的时间闲的甚是慌,甚是无聊。闲到没事就找蝴蝶,外出吃饭,看电影,看话剧,看舞台剧,看各种书展,艺术展。

对蝴蝶来说,她这辈子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视野开阔过。也不知道她哪里弄来的这样多的票,拖不到别人,就拖蝴蝶。

吃喝玩乐,并到处赏风弄月,这些基本填满了高若涵如今的生活全部,说实话,这些的确已经够她忙碌的了。

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写两句诗歌在网上,引来一片喧哗。

生活态度越来越吊诡的同时,她的诗风也堪称日益奇谲。偶尔蹦跶出的诗句不像是这个世上该有的产物,倒像是毕加索或者梵高突然转世从坟墓里睁开眼睛目睹了这一现世后的一声鬼语。≈1t;i>≈1t;/i>

她写诗的场合也堪称另类,不像大多数诗人在苦宅中苦逼地沉吟,而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一想到就写下来,有时候是在厕所,有时在马路上,有时候在某个剧场。

舞台上年轻的后生尚在后花园鬼鬼祟祟欲试之事,她那里已经诗瘾泛滥,就用手机记录下来,直接到网上。

只字片语,看似全无逻辑,又无意义。越来越多的人看不懂,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随声附和。

高若涵无所谓他们看得懂还是看不懂,她只是为了自己高兴。

高若涵这辈子除了网络诗人外,真实的职务是老师。不过有些个不务正业。

关于职称这件事,可以说是高若涵这辈子最最不求上进的一件事了。她的最高职位只定格在讲师这一级别上。

蝴蝶想,若是当年爸爸还在世的话,一定会狠狠取笑她一番,混了那么大把年纪,还是个讲师,有意思吗?和你一样资历的人都早评上了教授。

高若涵的志向在风花雪月,唯独不在这个方面。她不想费心写那些无趣的专业论文,也不想和一帮老师斗得心力交瘁,更不愿为此去阿谀奉承地讨好领导。

她坦然地和蝴蝶说无极啊,我现在不是生活的很好?干什么要为了这些让自己不开心哪?

因为高若涵,蝴蝶的生活无形中似乎也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远方的账单

蝴蝶之所以能和高若涵如此和睦相处这些年,是因为她们各自依循着自己的生活逻辑。就算不认同,也绝不会反对。

人,要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模式,这纯粹是个人的事情,旁人无权干涉。

而且经历了这些年,她们之间已然形成了某种类似亲情的黏连。很奇怪,当年她嫁给何玉然时,和蝴蝶之间关系其实一直不冷不热,各自退却在一个度里。

眼下,她们对彼此来说,都是这辈子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人物。

除了她们彼此的丈夫,就剩下对方了。

高若涵自己知道,也没什么谈得拢的朋友,蝴蝶又算是闺蜜,又算是亲人。无论什么事情,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蝴蝶。所以,事无巨细,样样都会和蝴蝶唠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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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蝴蝶整天在家里,周一到周五要工作,周六周日陪着止鸢。高若涵周一到周五间歇性地去学校上课,周六周日若是毕宇辰没空,她就动着脑筋找地方去嗨皮一下。然后死活拖着蝴蝶,一并带上止鸢。

对止鸢来说,外婆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外婆了,因为外婆来了,就意味着要出去玩了。就算妈妈不同意,但是外婆是妈妈唯一拗不过的人。

借着外婆的东风,止鸢也算是跟着吃了各种美食,看了很多看不懂的电影,还有那些舞台上花花绿绿的表演,对他来说,看啥都可以,数个小时坐在剧场里也是快乐的。

何况每次从剧场里出来,外婆就已经在翻着手机,四处找拥有美食的地方。

她很是热情地当出租车司机,栽着她们两个,跑这里跑那里。蝴蝶每次刚一准备伸手掏腰包,高若涵立刻沉下了脸,说无极,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样可是不给我高若涵面子了。你那点子钱留着吧,你要带着个孩子,以后全是开销。我不一样,我和老毕两个人的钱是用不掉。你看,我们都也是这把年纪了,难不成还带进棺材里去?得了,这吃点用点才几个钱?别让外婆难堪了成不?≈1t;i>≈1t;/i>

蝴蝶扭捏不决。

高若涵就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这辈子一个孩子都没有,说实话,活完这一生,一切也就gaover了,所以你能陪着我,我都已经是莫大的高兴了。再说,你们家有生如今躺在那里,我知道香港的医疗费可不便宜,他如今这样该是花不少钱吧?

说到这治疗费,蝴蝶心里的确悸动了一下。他哥哥庄有誉说把他转到香港去治疗时并没有提及治疗费到底怎么回事。当时蝴蝶也没有想到这一茬,但事后想,庄有生有那么多画,那么多财产,全在自己的手上,这钱自然也该是自己这个妻子承担。虽说是亲兄弟,但是毕竟各自成家,他们能尽义务照料已经无可挑剔了。

这点显而易见。

就在前几天,蝴蝶就收到了一份看似账单的信函,里面罗列着庄有生所有的治疗费用,名目很是详细。总共一百多万。

蝴蝶默默看了眼账单,她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因为账单后面还附着一个醒目的银行账户。

高若涵所言不虚,这动了个手术就一百多万,往后到底还需要多少钱,蝴蝶心里都没了底。她是用庄有生那张卡里的钱支付了这部分的医疗费。

收到钱款后,蝴蝶很出乎意料地接到了秦臻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甚是客套的龙套了一番说辞,一则表示他们没想到她居然那么快就把钱打过来,甚是,甚是很意外。这一层是虚的。



第三百三十章 兄弟情深 妯嫂寡薄

秦臻在电话里兜兜转转并含沙射影的提及了庄有生所有的画和财产,那是一笔很庞大的财产。眼下显然都落在你这个女人的手里。且很是隐晦但契合实意地提醒蝴蝶别只想着同享福,不知道共患难。这是作为一女人,和一个妻子该尽的责任和义务。

这钱,天经地义是应该她出的。

蝴蝶不声不响,的确天经地义,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不过听着这话,怎么那么别扭?不但别扭,且很是扎心。

就算你们不提醒,蝴蝶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是轮到你们来说教自己,这让蝴蝶很憋屈。

另外的意思就是寄来账单是为了让蝴蝶知道这里的医治状况。至于账单下方那个银行账户,就省略不提了。

不提蝴蝶心里也是雪亮雪亮的。≈1t;i>≈1t;/i>

到底是嫂子,说出的话一针见血,且一点都不带含糊,文绉绉的话语,却言辞犀利,咄咄逼人,让你毫无还嘴的空隙。

蝴蝶也明白了,为何这个电话是秦臻打来的而非庄有誉。庄有誉恐怕还拉不下这个脸来说钱的事。自己兄弟还半死人一样躺着那里,自己如何抹得开脸面去和弟媳要钱?若不要这钱,又实在无法和自己的老婆交代。顺水推舟,索性这种黑脸的角色让给秦臻去办。秦臻是个生意场上谈判的好手,很多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他们兄弟情深,但是到了嫂子这里,小叔子毕竟是小叔子,何况是个几十年都不联系的小叔子,何况小叔子还有个弟媳妇正儿八经地摆在那里,坐拥他巨额的财产。

没道理要他们又操心又出钱的。这一百多万不过是个开头,当然要弟媳出。≈1t;i>≈1t;/i>

自己这里的现金流如今因为公司不断在拓展,本来就很吃紧。况且,她还打算在香港为儿子买套房子,谁都知道香港的房子,堪比金子还贵啊。

话锋回转,说到庄有生,她略略说经过一次脑部的手术,取出了里面的淤血块,目前情况基本稳定。什么时候醒,黄医生说了,这个尚且说不定,可能随时会醒。

蝴蝶接完电话,整个人都不太好。唯独让她稍稍安慰的是,听见说庄有生的手术很成功,似乎让她看到了一点希望。

所谓人情世故,这人情是假,世故才是真的。人经历了各种世故后,就会变得不那么单纯善良了。

如今的蝴蝶不得不说,经历亲人离散,世事变迁,不世故也很难。但是,越是洞悉一切,就越是能感受到这虚情假意背后隐藏的炎凉和淡漠,滋味也委实不好受。

蝴蝶也只能兀自叹口气,默默在心里祈祷有生,你早点醒过来吧!

她甚至觉得真情愿这躺下的是自己,而非他。

蝴蝶从来不会为了什么事情祈求上苍,但是这次她却感觉自己除了祈祷外,实在是无能为力。有些事情,的确需要冥冥中的一股无形的力量。

她甚至还会祈祷爸爸你在天有灵,保佑有生早点回到自己身边吧!

很多个夜里,她会梦见他,梦里的庄有生沉默不语,一如往昔。他只是用一种淡漠的近乎缥缈的眼神注视着她,似乎对于她如今这份炽烈的爱情有些迷惑不解。似乎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原来也有这样情深义重的时刻。

所以,当高若涵忽然提到庄有生的医疗费时,蝴蝶不得不沉默了。

她暗暗哀叹了一声,想到自己和高阿姨的确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她如今只是需要享受生活,而自己却在生活中挣扎。两种境遇,两种人生。

蝴蝶看着喜笑颜开的止鸢和高若涵说笑玩着,又莫名地感慨但愿止鸢的一生能平安!



第三百三十一章 流浪汉的快乐梦

初春时分,时雨时晴。经历一个漫长的冬季,总算迎来了春天的阳光,每个人的心情都会情不自禁地好起来。好像昨天就是一间紧闭着房门的暗房,今天忽然间被打开了一扇极大极亮的窗户,一下子豁然了起来。

虽然这个城市冬天也很美好,可以窝在家里,上网点餐,睡懒觉,也可以呼朋唤友,几个成群涌入某家知名的火锅店,喝冰镇啤酒,吃翻着红油的火锅,那火烫并着冰爽从喉咙一溜到肠胃,可以嗨翻你的灵魂。喝醉后,一脚高一脚低地回到自己家里,蒙头睡大觉。

这种生活惬意而舒心。当然,你要看看你的银行账户里到底有多少钱可以支撑你这样的舒心。如果恰巧现钱囊已空,那么你还是老老实实早起,做个可怜的上班族。

这个城市有几种人没钱打工,没钱不打工,有钱打工,有钱不打工。≈1t;i>≈1t;/i>

其实很少有人会知道,这个城市中有一类人其实过得并不轻松,就是那类有钱打工的人。过得最舒心的往往是那两类有钱不打工和没钱也不打工的。

这两类人通常是已经想透了,想明白了,决心要过自己理想中的生活的人。个人有个人的理想,并非所有人的理想都是富裕的生活模式,有些人的理想甚至是当农民。当然,这种人肯定没当过农民。

因为农民连睡梦中都会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进城做个城市人。

当然,说实话理想总是最最轻飘的。

一般,你只要去经历一次理想的极限挑战,你就会现自己原来是个完全没有理想的人。

这两类人,可以说是幸福的人。先说没钱的人,只要每天能捡到足够今天买包子钱的垃圾,他就能感觉很愉快。躲在某个树荫底下,看着来往赶路的人。也可以躺在某个街心花园的长凳上睡上一觉,或许醒来后会意外现不远处有人扔掉了一件所谓的垃圾,对他来说兴许就是潘多拉打开魔盒的一秒钟,这垃圾足足可以卖掉并换来一个包子的钱。这垃圾就是宝贝。≈1t;i>≈1t;/i>

流浪久的流浪汉,他们极少有人愿意重新返回到职场上。他情愿这种浪迹和一无所有的日子。他们可以在梦中去实现经历各种现实中不允许的生活理想。可能是高贵的皇帝,也可能是手持长剑的侠客,可以穿越,也可以科幻……

有钱不打工的人,他们是真正懂得生活该收放自如的人。他们总是一副淡泊以明志的生活态度。他们说起任何事情,从来都是不惊不咋。这种人大有魏晋名士的风采,前提是,魏晋名士大多是家有良田万顷,阁藏珍宝美玉,保不准还有个如花美眷的妻子,烹得一手锦绣山河。

钱在他们眼里是用来享受的,不是用来奴役自己的。

那些用钱来奴役自己的人,就是有钱还打工的人。

他们倒不是为别人打工,而是为钱打工。

这种人,定期要去心理医生这里坐上半天,在那软软的沙椅子上,对着一个眼眸深邃的人,痛哭上半个小时,然后泄上半个小时。

为了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又逼迫他立刻投身到工作场上,继续和那帮子阴奉阳违或者绵里藏针的老狐狸们周旋和较量。

哪天真的想不明白了,或者没有及时到心理医生这里报到,会选择从某个高空直接跳下来,永远和这个城市说再见。对这个城市来说,他的离去一点损伤都没有,好像一颗流星坠入了尘埃,本来就是属于尘埃的,只不过理念使然,奋而一跃。

对心理医生来说兴许是个损失,他这里少了个愿意花大价钱来说话的人。

杜鸥可以算是个有钱的打工者。他还没有坐上理想中的执行董事一职,他还在他父亲的手下当差,整日里唯唯诺诺,谨小慎微,所以他过得并不如意。

此外,这不如意还包括他马上就要和楚珺结婚了。

就在这个刚刚告别昨日霏霏淫雨,濡湿城市,今日忽的春阳烂漫,一地盎然的桃李之春。



第三百三十一章 婚姻就是 谁笑到最后

结婚,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件重要。人生两大幸事,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夜,结婚绝对是件高兴的事情。

但是杜鸥却一点这种感觉都没有。只要一想到结婚,就满肚子的苦水,倒都倒不完的苦水。

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不喜欢倒也罢了,问题是对方喜欢的是个女人,据说两个人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璧人。杜鸥一想起来就觉得满嘴塞满了臭烘烘的榴莲。

和这样一个假女人结婚,这种事情不但听起来荒谬,实际,也荒唐到了极点。

关键是,他都有苦不能说。非但他不能说,不能反抗,还得欢欢喜喜,欢天喜地地同她结婚,然后恩恩爱爱地一同度蜜月。

不过楚珺已经说明白了,度蜜月的那阵子,她的那个真丈夫花如侬也会随同,到了冰岛,他们就不必做假意夫妻,可以各过各的旅行生活。言下之意,她甚至还怂恿他把那个小三带过去。≈1t;i>≈1t;/i>

这阵子,杜鸥真的很想找个心理医生去做一下心理抚慰,揉抚揉抚他那颗即将变态的心。

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因为万一让下面的人,或者让父亲知道了,未来的继任董事长是个心理有问题的人,这将是什么局面?

当然,他不能对任何一个心理医生提及此事,当今世道,各路媒体不怕有事,就怕没事。如此两家大企业联姻,本来就是业内甚为关注的事情。当然联姻之后,是否会有更加纵深的举措,都在猜测之中。

他只能选择沉默。沉默的意思就是很少说话,有时候你若是不得不要说话时,避免说话的唯一方法就是避开人,同事,家人等一切人。

杜鸥就在离结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和杜海清提出要休假一段时间,他说他身体有些不适。杜海清听到他这样说,很意外,因为他看上去并不像生病的人。但是仔细观察一下他的神情,神色灰暗,精神萎靡,的确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似乎还病得不轻。≈1t;i>≈1t;/i>

虽说如今杜海清又如虎添翼般得了一个女儿,但是杜鸥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看到他这副样子,不免也很心焦。问他看过没有,到底什么问题?

杜鸥说没什么,我只是需要休息一阵子,给自己放几天假期,如今年底了,公司业务也不忙,都在进入全年的收尾工作。

杜海清看着面前的儿子,忽然间很心痛,的确,要说整个公司所有人都有假期,唯独他是没有一天假期的,自从回到公司后,一直在拼命工作。有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否对儿子太过严厉?把他压得太紧?

既然他自己都已经这样说了,那么索性在结婚前的这些日子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但是,马上要结婚了,杜海清不想当中出现任何差池和变化。他就问及了婚礼的事情婚礼的事情都办妥了?≈1t;i>≈1t;/i>

杜鸥咽了口苦水,说一切都办妥了,蜜月的点是楚珺定的,她说要去冰岛。我没意见。

杜海清点了点头说嗯,这样很好,你们结婚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要多和她商量,多尊重她的意见。好了,去吧,走之前,把事情和下面的人交代一下。我马上要去下医院,我不瞒你,她快不行了。

神色间,杜海清忽然多了一丝难掩的悲伤,眼睛都似乎红了起来。恍然间雷厉风行,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变得软弱和憔悴。人毕竟是人,总是难逃人性的脆弱一面。

杜鸥一直觉得父亲是个刚强的,近乎没人性的一个男人。但是,今天他居然意外地看到了他生命中的第二面。只是,他的这份脆弱并不是因为自己和妈妈,而是因为另外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1t;i>≈1t;/i>

杜鸥忽然间很妒忌。他并不替自己妒忌,而是替妈妈妒忌,妈妈一辈子敬着爱着的男人,其实心里一直藏着一份背叛。他们几十年的夫妻,不过是个谎言的历程。眼下这种婚姻的谎言,还将在他这里继续。

人生啊,多少无奈的悲哀……

杜鸥当然明白他说的她是谁,这个女人带着女儿回国后,一直住在一家医院的豪华病房里,接受最好的治疗。但是据说情况并不乐观。那么多年,她已经病入膏肓,如今的治疗不过是勉强维持一线生机。

前阵子已经昏迷。

这还是杜鸥听妈妈说起的。

妈妈说,你爸爸近来因为这事,一直心事沉闷。

妈妈说这话时面无表情,这么多年的磨练,妈妈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甲铜盔,面对人生突如其来的变故,会冷静地应对。

杜鸥从这方面就很佩服妈妈,她才是自己唯一值得敬佩的人,那么多年,一直低声下气地容忍着爸爸,因为她清楚明确地知道自己的目标人生只有一个目标,谁笑到最后?

所以妈妈对于杜鸥和楚珺的婚事,或者说,比父亲更为关注。她心知,儿子必须娶这个女孩。那个女孩是个金钥匙,可以打开一扇宝库的大门。也可以帮助儿子从杜海清手上夺取一切。

所以,杜鸥的整个婚礼,都是颜庭一手操办,她要办一场隆重华贵的婚礼,一切都必须尽善尽美,完美无缺。



第三百三十二章 心头之患

对杜鸥来说那个垂死的女人不足为虑,因为她不过是尚存一缕气息的幽魂,随时都要和这个世界告别。

但是她的那个女儿如今鲜活地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而且风头看似很强劲。

她律师出身,曾在国外一家知名的律师事务所任职,据说还打过几场漂亮的案子。如今回国后成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父亲甚是支持,不但给她拉拢业务,甚至还有进一步栽培的意图。

上个月年终董事会上,杜鸥遇见了她。她一身挺拔的职业西装,标准的职业装,眉眼浓淡恰好。看着干练利索,甚是帅气精神的样子。她看见杜鸥,开怀地一笑,主动伸出手,和杜鸥握手没想到你就是杜鸥,那天你怎么没说?

杜鸥也笑笑,说当时,我也不知道你就是杜景甜。≈1t;i>≈1t;/i>

杜景甜笑得格外豪爽,说没想到那天其实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在公司大门口。不过当时我的确想,嗯,这个男孩看上去怎么这么帅?这么英俊?

男孩?

杜鸥心里冷笑了一下,还叫我男孩?以为我还幼稚可骗?

杜鸥面上和风煦柳般一笑,说景甜姐姐还真是会夸奖人,其实和姐姐一比,我就相形见绌了,景甜姐姐英姿飒爽,一看就是女中的精英。我实在没法和姐姐相比。

杜景甜只是报以淡淡的一笑,不置可否,但脸上那种若隐若现的骄傲,还是不言而喻,显然,她眼里这个相貌俊秀的弟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她不是没有耳闻,说他很好女色,成天喜欢和一些女人混迹在一起,生活甚是荒唐糜烂。≈1t;i>≈1t;/i>

若是公司交给这样的后生手里,前途堪忧。

不过,当知道他就是杜鸥时,她心里的确是一愣。因为比预期中的那个浮夸少年要整齐许多,不过,那眉角眼梢透露的年轻放浪,无不说明他还是涉世未深的后生郎。

这样的少年,不足为惧。她的确有些不放在眼里,所以寒暄是出于礼貌,无论是资质还是实力,他在自己面前只能甘拜下风。自己在国外闯荡时,他不过是个读书泡妞的学生郎而已。叫他一声弟弟不过是看在杜海清的面子上,若不是当年妈妈不愿结婚,否则也根本就没有今天的你。

杜鸥当然能读懂她眼神里的这种轻视和傲慢。心想咱们走着瞧!

随后,杜鸥现杜景甜出现在公司大楼里的频率越来越高,隔山差五就会不经意碰上,大多数时间,起初还假惺惺打个招呼,后来看见也当作没看见。≈1t;i>≈1t;/i>

每次见到她,哪怕是远远一个背后的影子,看到她风风火火编派下属,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杜鸥就觉得心里满不是滋味。

他就尽量多的时间呆在自己办公室里,免得给自己添堵。不过这种无形中产生的压力,的确让杜鸥很是不习惯,渐渐每天来这里上班,心里都有些阴影。

本来杜鸥作为董事长的唯一继承人一向是整个公司人敬着和捧着的人物,举足轻重。几乎每个人看见杜鸥都会习惯性地马屁加奉承,这阵子这股风向无形中有所转移。

董事长忽然又多了个非婚生的私生女,这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所有员工在私底下好一番窃窃私语,因为谁都没有想到,或者根本就想不到,看着道貌岸然,一副严肃正义的君子模样,居然也有这档子事情。看来,人不可貌相,男人更是不能光看外表。≈1t;i>≈1t;/i>

有些女人就直言男人没有不花花肠子的。越是看着外表很正经的男人,心里其实越不正经。那才叫一肚子的黄水!

有些人甚至说就是这个道理,那些连环杀手看着通常比普通人还温和平易,谁会想是个杀人变态的狂徒。

……

各种议论悄悄蔓延,就好像梅雨后,沿着墙角滋生蔓延的青苔,以你根本无法控制的度和趋势。

杜鸥偶尔听见,心里很不愉快,心里不痛快脾气就容易大,本来不常火的他,有时候会无缘无故冲着手底下的那些人火,那些人无辜地受着,心里虽则明白,但毕竟有些窝火,你们家的事,凭什么迁怒旁人?

杜海清毕竟是个人物,他完全不当一回事,照样每天挺胸叠肚,盛气凌人地出现在公司大楼里,颐指气使地和围着他的那些人说话。≈1t;i>≈1t;/i>

关键是最令杜鸥不爽的就是这些员工都跟墙头草一样,随风倒。忽然觉得董事长甚是器重这位新来的年轻女郎,一跃上位,一日里传唤几次,没事有事都贴身带着,事无巨细都要问问她的看法。

没有人不会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暗暗就动摇了阵营,渐渐向着这位空降的杜景甜小姐靠拢过去。甚至有人私底下作了一番评头论足说才干,小杜总的确及不上这位杜景甜小姐。

别看她来了没多久,办的几件事情,那叫干净漂亮。连杜总都忍不住要夸奖。杜总还是极少夸奖人的。

那是,杜景甜来这里之前已经是国外有名的大律师了,据说打过好几起漂亮的案件。在法律界声名鹊起的人物。

你们哪里知道,杜景甜不但人漂亮,才干好,而且对下属特别好,你们可能不知道,她手下的人工资比咱们这里的老员工还强!

真的?如果她继任了董事,说不定咱们几年没有加工资的诅咒就要被打破了。

有时候流言才是一柄不见血的利刃。

唯有杜鸥深深感觉到了这利刃扎入他心的那股冰冷和刺痛。

他的贴身秘书看出了花头,就劝他杜总,给自己放个假期吧。眼下,你要忙着结婚,不如先以结婚为由,给自己一个假期,也退出局外,看看事情的展变化。

杜鸥听后,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的确应该暂时置身事外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放松休息一下,至于这个杜景甜,先让你在这里威风几日再说!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



第三百三十三章 悠长的假期

杜鸥的假期得到了杜海清的批准后,看了眼神情悲伤的父亲,他悄悄退出了办公室。下楼的脚步一下子变得轻盈。

虽然工作不过是暂时放下,虽然结婚依然还在日程之上,但是,假期总是令人期待,总是让人向往,特别是想到,第二天不用急着上班,不用再看见杜景甜那种色厉内荏的脸,不用听那些刺耳的蜚语,总之不用把自己强塞进这憋屈烦人的生活节奏中,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一分钟前,他还很苦恼地想,是否要给要给自己找个心理医生?但一分钟后,这念头立刻打消了。

看什么心理医生?自己现在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自己办公室,看到秘书,挤了挤眼睛。秘书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情,尾巴一样跟随着他走进办公室。≈1t;i>≈1t;/i>

杜鸥让他关好了玻璃门,然后说我要去休假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秘书一脸神秘莫测的笑意,连忙答应说你放心吧,这里有我。

杜鸥说有什么情况,给我电话。

秘书说我会的。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杜鸥眉毛一挑,不自禁哼了一声说喜酒?哦,是,没事了,忙去吧。

这个秘书就是杜鸥的一双眼睛,公司里一切都会在他悄无声息的观察之下,所以即使杜鸥不在,他也会及时把一切都汇报到杜鸥的耳朵里。

这个人办事稳妥谨慎。这一点,杜鸥绝对放心。

临走时他召集了所有手下员工开了个短小的会议,把手头事情安排妥当,然后简短地训斥加警告。警告所有人,别以为他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他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为所欲为,不务正业。他要求每个人都必须打起精神来努力工作,谁如果偷懒懈怠,他说我就让他滚蛋!≈1t;i>≈1t;/i>

当所有人低着头,沉浸在下一波即将来临的声势浩荡的训话浪潮时,杜鸥突然间就戛然而止了,用一种阴沉带着思索的眼睛扫视了一圈,随后就快而出乎意料地扔下了句散会。

所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便潇洒地一甩头,扬长而去。

走出办公大楼,他仰头望着一碧如洗的蓝天,不由深深呼吸了一口。

他思索着,许久没有去看冷清荷了,心里甚是挂念。她新店开张时去过一次后,整整过了近一个月没有去她那里了,心里的沉疴虽然没有消除,但今天还是决定应该去看看她,看看她的店。

自从上次她父亲冷志义来了后,杜鸥和冷清荷之间的关系忽然起了波澜。

因为那天饭桌上,他开门见山就向杜鸥郑重提出要见见他的父母,商量一下他们的结婚事情,他们既然这样生活在了一起,那么就应该赶快把仪式办了,给他们彼此人生,给双方家长都是个交代。≈1t;i>≈1t;/i>

如果他对自己的女儿的确情真意切,那么就应该结婚。如果是怀着某种猥琐的心思,那么他立刻就带女儿回家去,从此不再见面。

人生不可戏弄,爱情不可亵渎。言辞灼灼,掷地有声。

杜鸥当时差点哑然。情急之下,他便把父亲这段甚不光彩的婚外情无奈摊上了桌面。

他思量着,这事儿说了也无妨,虽说有些丢丑,不过在杜鸥看来这种丑闻不算什么,那也是父亲他们的事情,反正不是自己的婚外情,和自己没有干系,此外,至少可以作为自己一个搪塞的借口。

他就大致略略说了家里正好出了点家务事,他爸爸当年的情人带着孩子找上了门,前来争夺家产。那情人似得了重病,病危危的样子。父亲有些旧情难舍。忽然出了这事,母亲便因伤心过度,也一病不起,眼下被送到了一处疗养地,正在静心修养调理阶段。极需清净,不便见外人。≈1t;i>≈1t;/i>

而他父亲正在两头的安抚和照顾,那么大的公司,本来就日理万机,如今这些事情集中到了一处,更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挤兑没了。

他眼睛不眨一下,一口气地说了一通。总之,眼下不适宜和父母提他们这件事。那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郑重其事,万事具备,这样才显得自己的诚心诚意。若是硬是要见面,草草了了,岂不显得不够尊重?等这个时间段过了,他把诸事都安排妥当,一定会第一时间,主动到伯父这里来提亲,隆重地提亲,这样方对得起冷清荷对自己的一往情深。

接着便信誓旦旦,深情意浓地说了自己对冷清荷是多么的真心,此心不二等等一些肉麻加誓的话。

说完之后,他察言观色地看着冷志义的表情,显然,这些话就像是一只只利箭,击中要害,冷志义兀然坐在那里,半晌说不上什么话来。

杜鸥心里暗暗欣慰,知道自己的这个借口起了作用。不过他的确没有胡言乱语,说的都是事实,所以说起来不免声情并重,绘声绘色,说到母亲伤心住院,更是眼泪汪汪。不容冷志义不动情。

冷志义是个极讲理的人,人家家里生了这一堆破事,无论哪家人家都会焦头烂额,没闹得鸡犬不宁已经算是不错了。自己没得厚着脸皮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很不识趣地和人家提亲,把女儿硬是嫁给他们。不免少了体面和尊贵,就算嫁过去,女儿也是脸上无光,日后保不准在婆家被瞧不起白遭罪。

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着想,这事万万做不得。眼下,也不急,容他们再缓缓。



第三百三十四章 杜鸥的烦恼

冷志义把结婚的事情暂时搁下了,这让杜鸥感觉如释重负。他目前这一桩桩事情都要应付着,好不容易轻松了两天,忽然又多了新的麻烦。

冷志义希望杜鸥能让冷清荷出去找份工作,无所谓什么工作,只要不天天这样无所事事地呆在家里,闲到连骨子里都霉就行。

这几日他冷眼观察,觉女儿就像只慵懒的猫咪,不是睡就是坐着摆弄指甲。那种闲到慌的状态,让冷志义都感觉浑身不爽。

想到自己那么多年辛苦培养起的孩子,虽不指望有多出息,但也实不愿看到如今这副颓废样。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干。这哪是生活?这纯粹就是混日子。笼养的金丝雀?

自己的妻子虽说也是家庭妇女,但是从早忙到晚,那种忙碌的程度一点都不比上班人少一分。不但要照顾两个老人,一日三餐的饮食起居,还有各种家务操持。虽说劳碌一年,但是生活毕竟踏实平稳。≈1t;i>≈1t;/i>

哪会像女儿现在这样,不做饭,不洗衣,连个房间都不用打扫,晌午起来吃个饭,就坐在那里看手机,要不就是折腾那一堆堆的化妆品。下午说是去美容,一去就是半天不见踪影,回来时都晚饭过了。

冷志义出身传统,哪见过这种荒废无度的日子,他看着觉得实在很心慌。想着这样下去,哪天若是感情淡了,杜鸥嫌弃起自己的女儿可怎么办?

又觉得女儿这般好逸恶劳实在可恶。就问过她为何不找份工作?

冷清荷甚是轻描淡写地说杜鸥不让我外出工作。

知女莫如父,冷志义素来知道女儿的脾性,虽不是什么大器,但秉性纯良,而且自己没什么主见,从小到大样样事情都要他们夫妻为她定度裁决,她只会按部就班地履行,而且从来不会说谎。她说是杜鸥不想让她出去工作,定然就是这小子的主意。≈1t;i>≈1t;/i>

冷志义就背着冷清荷找杜鸥说这事。

杜鸥心里明白,他一定已经先和冷清荷说过了,那边没说动,所以就说到自己这里来了。

是的,杜鸥一点都不想让她出去工作,又挣不了几个钱,如今自己完全有能力保证她的吃穿用度,又何必出去赚这个钱?要给她在自己的公司里找个职位也不难,但是他不想让她来自己公司上班,人多口杂,怕出事端。

杜鸥的真实想法当然比较隐晦,他希望自己随时来随时能看见冷清荷。他不希望自己乐颠乐颠开车过来,吃个闭门羹,她上班去了!让自己一腔热情一扫而空。

不过这一层想法是不能说的。

杜鸥干笑着,说我没说不让工作,只是她的工作经验有限,在这里找恐怕还有点难。≈1t;i>≈1t;/i>

这话让冷志义听着着实不爽,他思付你们那么大的企业随意插进一个人难道就很难吗?

当然,这话也不能直截了当说出口,只能避重就轻地说无论什么工作,好歹让她出去找找。或者别的公司做个文职人员也行。

杜鸥心下明白,但不接口,继续和他打太极拳伯父,这事我会放在心里。反正也不急,慢慢来吧。

冷志义知道他在应付自己,但他不是这样想,他得为女儿的将来筹划要不这样,反正我也闲着,就在这里先照顾她,你们这里有什么招聘会,让她去跑跑。等她工作有着落了,我再回去。只是,我在这里没有妨碍你们吧?

杜鸥立即堆笑说哪里,哪里,不妨碍,不妨碍。

嘴上说无妨,但是,他的头已经变成两个大了。

他这几天私下不断会问冷清荷你爸爸说要走了吗?

冷清荷也是一脸苦相他没说!

眼下,听他说,冷清荷不找到工作,他就不回去,这事有点意外。因为这几日他的存在,杜鸥觉得自己和冷清荷之间甚有距离。每次来他都得规规矩矩,进门要叫“伯父你好!”坐在一起要正襟规坐,亲承謦欬,简直比在单位上班还拘束。

见了冷清荷也不能进门直接又是亲又是抱的,更不能随意求欢。委实让杜鸥憋得慌。他好言好语好酒好菜地相待,希望着他快点打道回府,他们亦可重回如胶似漆的甜蜜生活。

眼下这计划看来要落空。

杜鸥甚是烦恼。



第三百三十五章 就做个美媛吧

经过一番思量,杜鸥最终决定让冷清荷开个美甲美容休闲吧。这是冷清荷一直以来的心愿,她早就和杜鸥说过,想开个美容店。这个城市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美甲美容店,街头巷尾,都能看见它们的踪影。那些爱美的女人,三三两两,结伴来这里做指甲做美容。做好漂亮的指甲后,可以到阳光下去炫耀。

女人的一生都很爱美,爱美的形式也是多种多样。

冷清荷就是这样一个爱美的女人,从小就是。小时候会偷偷用妈妈的口红和眉笔,年幼无知的女孩,一笔笔莽撞地往脸蛋上涂抹,最终搞成一个小花脸。

长大后,冷清荷记得自己第一次拿到的工资就给自己买了支心仪许久的口红。

她第一次走进一家美甲店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那种感觉。那天黄昏她第一次做完双手的指甲后,心满意足地走到街上时,在阳光下闪闪光,她就在想什么时候自己能拥有这样一家美甲店就好了。≈1t;i>≈1t;/i>

冷清荷的梦想从来都很简单,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也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心计深厚,她只想过简单快乐的生活,美丽的生活。

她希望每一天都是美丽,快乐,不要有你争我斗,也不要斤斤计较,生活本来很简单,但是人们为什么总喜欢搞得那么复杂?

她梦想着,自己有这样一个店,不大,但精致,每一个来这里的女人都可以实现她们各自不同的美的追求。譬如,拥有一副别致的耳环,或者项链。做一个简单的美容,修个精致的眉毛,当然还可以把你每一个指甲都做到梦幻般绚丽。

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彼此不认识,但是在这里,喝上一杯现磨的醇香咖啡,或者沏上一杯淡淡的绿茶,在享受体验的过程中还可以结交各种朋友。聊聊心事,宣泄烦恼,然后重新踏入这个鬼魅多姿的城市星空下。≈1t;i>≈1t;/i>

男人总是有很多方式结识朋友,女人其实也应该这样,不能把自己闷在一个逼仄而压抑的环境中摧残自己。

男人有男人快乐的地方。女人自然也应该有女人快乐的地方。

若是快乐的同时,还能够让你恢复美丽和自信,难道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美媛吧,既可以做各种美容,也可以是纯粹下午茶休闲的地方。这就是冷清荷的梦想。

她觉得,这是件很幸福而且有意义的事情。只是,那个时候这个念头遥远而不契合实际。

那时冷清荷刚刚大学毕业得到了一份工作,工资仅仅够自己一个月稍稍奢华的消费。

第一次听冷清荷说要开个什么美媛吧时,杜鸥基本不当回事。不过,眼下,杜鸥算是答应了。≈1t;i>≈1t;/i>

这次杜鸥不但答应了,而且是非常爽快地一口就答应了。

其实杜鸥并非盲目地答应,他思前想后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决定,与其让她到外面去上班,不如干脆让她开个店。如果略施小计动用了公司一点小钱,就可以满足冷清荷实现一个多年的梦想,杜鸥想,我为什么不这样做哪?而且这不光是一份事业,也是一份心意,自己对冷清荷的真心。

当然,事实上杜鸥在答应前已经派人去了解了一下整个美容行业的目前情况,大致情况摸清底后,心里有底才最终坐下来和冷清荷以及她爸爸谈这事。

开在哪里先是个问题。杜鸥第一个视线就是他们居住的这块地方。

他派人考察了周边的情况,这里附近是新兴的住宅区,人口还不成熟,再远些的地方是别墅区,近来房地产行业一直受国家打压,不免有些冷清。

商业配套设施一直处于缓慢停滞的状态,并不齐全,除了一些零星小型的理店,并没有一家像样的美容院。这无疑是个漏洞!

他想在这里开家上档次的美容院,先房租要比别的地方便宜,这是绝对的优势,可以节省一大笔钱。其次,这里的确存在着需求。随着社区渐渐成熟,居民会越来越多,他们如今可以先入为主,虽不急着马上盈利,但是目光长远些,是个不错的商机。

杜鸥爽快地答应了,冷清荷高兴地像只小松鼠一样欢呼。就在她为美甲店紧锣密鼓地筹备忙碌时,冷志义悄悄离开了。

既然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杜鸥既然答应资助女儿开店,自己当然没什么可说的了,更没什么可挑剔的了。一个美容店不算什么,不过好歹这是女儿的店了,她的事业。

在冷志义眼里,杜鸥的这个决定就是一个承诺,对女儿一辈子的承诺。有了这个承诺,他方可安心地将女儿交给他,把女儿留在他身边。



第三百三十六章 承诺与交易的界限

他们父女尚沉浸在新的期望之中,准备迎接新的生活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杜鸥的内心其实在悄然生变化。他虽然答应了开店,但是他心里对整个这件事是排斥的。

在冷志义眼里,这是男人的一种承诺。但,在杜鸥眼里,这是一种交易。

爱情和金钱,被无情地放到了天平上进行称量。

无论如何,杜鸥只要一想起这事,心里浑不是滋味。

自从杜鸥和冷清荷在一起后,他的的确确很珍惜这份感情,他也是完完全全真心实意地爱着冷清荷。的确除了冷清荷,他没有再和别的女人有过任何往来,也不再对别的女人感兴趣。

那天在秋水山庄的暖玉阁,他也曾和楚珺约定承诺,结婚后找理由然后再准备离婚,离婚后他会再娶冷清荷。这个计划虽好,在杜鸥看来,这当中唯一的问题是需要时间。这也是杜鸥一直担忧的事情。≈1t;i>≈1t;/i>

眼下,他倒是不用担心冷清荷家里催婚,时间是有了,但是杜鸥的心境却完全变了。

现实忽然让他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他意识到,自己和冷清荷的感情原来也不是那么的纯粹。这好像是种玷污,洁白无瑕的爱的玉石上,被滴上了一点瑕疵。

这件事后,杜鸥有一阵子没有来冷清荷这里。

要知道这世界上,男人都想获得自己喜欢女人的爱,都希望这个女人是无私而无求地爱着自己,没有要求没有索求,之所以和自己在一起,仅仅是为了爱。

而这世上几乎所有男人最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她的这份爱必须用钱来称量。无论这个男人给得起抑或给不起,他心里都是绝对排斥的。

爱,可以轻如鸿毛,亦可重如泰山。在杜鸥眼里,原本重如泰山的爱,顷刻间变得轻如鸿毛。≈1t;i>≈1t;/i>

这让他的自尊心受到无形的伤害。就算自己想纯粹地进行一场爱情,但是在世俗面前也容不得。这和自己与楚珺的这场婚姻没什么两样。

在冷清荷欢天喜地地筹备着开店时,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杜鸥忽然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虽然他面对冷清荷时依旧带着笑脸,但是这笑不再无邪,分明透着些许复杂和纠结的意味,那种不言而喻的讥诮悄然跃上在这张年轻英俊的脸上,甚至有些不暇掩饰。

他明白,这世上的爱情都不是纯粹的爱情,爱情都是有底价的。这件事让杜鸥深深感到很扎心。

一度他甚至想是啊,我最终是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也许我们之间真的可以这样结束了,反正你以后也不需要我什么了,我也没什么对不起你。我们之间这算是两清了吗?≈1t;i>≈1t;/i>

这种想法,让他心里隐隐作痛。因此他故意冷落了她,不想看见她,甚至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想爱着她了,甚至他都准备打消日后娶她的念头。那段时间,他过得甚是寂寥无趣。

只是,单纯天真的冷清荷并不擅长察言观色,更不擅长去读懂一个男人的心,她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喜悦当中。

但是为了兑现承诺,他很快把一大笔钱打到了冷清荷的账上,用作开店的启动资金。开店本是件复杂和麻烦的事情,冷清荷哪里懂了那许多?杜鸥也怕那么多钱被白白打了水漂,所以亲自安排了一个女人叫李濛濛,协助她一起筹划开店的所有事项。

李濛濛是杜鸥手下的一个财务,毕业于会计学校,杜鸥回到魔都后亲自招聘进来的一个女大学生。别看外貌其貌不扬,寡言少语,性格沉稳,但是办事冷静,细致踏实。进了公司初期,杜鸥并没有重用她,只是在财务室里担任一个出纳的职位。≈1t;i>≈1t;/i>

但是这些日子杜鸥经过这漫长时间的冷眼观察,知道这个女孩子的确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有着一颗极其忍耐和坚韧的心,她可以专注地把一件很枯燥的事情认真完成,而没有怨言。完全没有那些女大学生毛躁的感觉,和那种急功近利的。

这种年轻人在如今这个满是浮躁心态横流的社会上可算是稀有品种。现在的年轻人哪个不是一踏出学校大门,激情满满,怀揣着各种虚高而华丽的志向,做梦都想着一夜间成为杰出人物,随时准备独领风骚。却不愿脚踏实地地从头干起。

一脚在云端上,一脚在现实中,这种生活难免失衡。

若是短时间遇上点挫折,不免心烦气躁,开始怨天尤人。在职场上混迹了这些年的杜鸥都已然司空见惯了,他部门中的那些年轻大学军团,也是进进出出,好似走马灯一样,就杜鸥回来的这些时日,都不知道换了几波人了,能够留下来的可算凤毛麟角。其实并非杜鸥公司的工作不好做,只是那些年轻大学生期望太高,但又普遍眼高手低,且没有耐心。≈1t;i>≈1t;/i>

突然遇上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杜鸥感觉犹如浑浊的空气中忽然吸到了一口清流。

就这一点,很合杜鸥的心意。而且这个女孩子看着貌不惊人,默默无闻,实则不然,她表现出来的能力不过是冰山的一角。

要说她身上唯一的致命伤就是貌不惊人,别说不惊人,绝对是那种几眼都不能让男人提起兴趣的女孩子。几眼之后,可能就算本来有些兴趣,也渐渐没有了兴趣。

杜鸥虽然喜欢漂亮的女人,但是他并非完全以貌取人,他更喜欢透过外在看到这个女人的内核。他之所以喜欢冷清荷,就是因为他知道,冷清荷的清澈。

他录用李濛濛时,几乎让所有人都有些奇怪,这么一个平凡无奇,看着沉默无趣的女孩子都能入杜鸥的法眼。杜鸥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把她安排在老财务身边,让他带着。

杜鸥把她从公司里调出来的确是别有用心,他希望她能协助好冷清荷把店成功开起来,生意不是儿戏,真的全部让冷清荷一个人干,他的确不放心,冷清荷没有这方面的才干,一点经验都没有,若桩桩件件都要自己,他实在也没那么多时间。

另一方面她是自己手下的人,在公司里并不起眼。她走了,谁都不会奇怪,甚至都不会有人关心这事。

关键在于,把她安排在冷清荷身边,杜鸥可以绝对放心。



第三百三十七章 恋人间最怕淡漠

杜鸥和她吃了顿饭,谈了这事,李濛濛当场就同意了。

杜鸥答应给她三倍的工资。

她微微笑了笑,对她而言,这才是这次谈话的关键,看在钱的份上,为什么不答应?

本来她出来工作的目的很简单钱。无论让她干什么,无论让她在哪里干都行。

她如今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合租一间公寓,虽然两人之间没什么矛盾,但是谁不想着自己能单独居住一间公寓?如果她有了这三倍的工资,她就可以搬出来,自己独立租一套房子,不但可以租得宽敞点,而且还可以租的好一点。

想到这一点,她就感觉心里好像绽放满了鲜花,人生豁然变得美好起来。

濛濛是个极其聪慧的女人,第一眼看到冷清荷之后,就心知肚明了这当中,他们之间暗藏的那层关系。不过她这个人的特点就是天生不爱管闲事。她可以当作什么都不懂。≈1t;i>≈1t;/i>

她只对钱感兴趣,别的都不是她关心的事。她深深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她若能帮着这个女人把店开起来,她以后就会有更多的钱赚。

杜鸥能如此安心地用她,真是因为看清了她的这一脾气性格,这点很为他所用。

有时候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能用钱解决的方法。

她能帮着冷清荷开好店,管理好账目,而且还能够做到绝对的守口如瓶。杜鸥需要这样一个人来代替自己。

店址是杜鸥选定的,在一条刚刚开辟出来的商业街上,他们是第一家签订合同准备入驻的店铺。也是第一家准备在这里开店的客户。本来打算是租的,但是杜鸥后来一想,决定还是买下来算了。

他是以冷清荷的名义买的。≈1t;i>≈1t;/i>

冷清荷那天把这个事情告诉了父母后,他们也高兴了一晚上。

且不说冷清荷和李濛濛两个人怎么忙活开店的事,杜鸥时常也会询问一下李濛濛进展的情况。这段时间他没有去找冷清荷,反而大小事宜都直接问李濛濛,李濛濛作为下属,第一时间汇报。若遇上实在困难无法解决的事情,杜鸥就插手处理一下。

总之,磕磕碰碰,但还算顺利,快春天时,店就开张营业了。

一晃过了一个月,杜鸥今天请完休假,心情似乎莫名地好了起来。从公司大楼出来后,看到春光乍泄的城市,大街小巷一片欣欣向荣,忽然间觉得自己很想念冷清荷。很想听听她说话,看看她的笑容,依偎着自己时的温暖,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剂良药,可以治疗他那颗冰冷的心。≈1t;i>≈1t;/i>

但自从她爸爸来了之后,他们有几个月没有在一起了。他知道自己很想念她,但是因为堵着一口气,所以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她。

但是,有时候思念一个人时,你越是克制,通常就越是强烈。

杜鸥有时候工作好回到自己的住处,洗完澡已经凌晨,他会在客厅里坐一下,喝杯酒,倒不是因为想喝酒,而是觉得不喝点就更加难受。

他一个人独坐在黑漆漆的大厅里,灯也不开,然后一个人静静沉默。这个时候他就很思念冷清荷,思念她的笑容,思念她亲吻自己时的感觉,思念她光滑的肌肤,思念她柔柔的气息,思念几乎让他疯狂。但是他尽量克制,有时候实在觉得难以忍受,就干脆走到外面,站在冰冷的阳台上,吹着午夜寒冷的风。≈1t;i>≈1t;/i>

他会想清荷应该已经睡下了。

这个时候他又会变得很伤感,总觉得似乎冷清荷也开始对自己变心了,她不过是看中了自己的钱,那些温情后的甜言蜜语不过是唬人的谎言。不光是她,还有她家里的人,她的父母。

他又痛恨起自己,为什么要把这颗心,放在冷清荷这个人身上?

他会恨不得一拳头捶向自己。决定硬下心肠,再也不见她了,永远再也不见她了。但是忽然间又想到她看着自己时那种神情,一闪不闪凝视着的表情,多让人心醉啊?是啊,她是爱自己的,那不过是她家人的主意,并不是她的主意,她不顾一切跑到魔都来找自己,不就是因为爱着自己吗?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变,不过是当中生了些事情。

这时,杜鸥又会脆弱地恨不得立刻冲到冷清荷这里,把所有煎熬的相思全部倾泻而出。他需要这样的勇气和力量。

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他想到,这阵子冷清荷每每找自己都是因为店的事情,从来没有一次是因为想念自己,思念自己为何最近冷落了她,为何不再频繁地找她。

很奇怪,从心底他希望能听到冷清荷关于这方面的苛责。苛责,是因为紧张,是因为深爱,没有苛责,说明了不言而喻的淡漠。

恋人间,其实最怕的就是淡漠。

他内心弥漫着某种说不出的失落和失衡。那种犹疑,好像有些透过面纱看清了冷清荷本质上唯物主义的真容。

整个午夜他一个人胡思乱想,直到筋疲力尽时,踉踉跄跄地回到卧室,倒头睡去。等他迷迷糊糊醒过来,通常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阳光洒满整个卧室,他习惯性地会去摸一下身边,但是身边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他就无比怅然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都懒得动一下。



第三百三十八章 契约间的爱情

这天冷清荷正和李濛濛坐在屋外的露天咖啡吧里喝茶,说着话,忽然看见了杜鸥的车驶进了商业街。汽车在一株树苗边停下,杜鸥打开车门,阳光灿烂地走了出来。

汽车一拐进街区,冷清荷第一时间就瞥见了,并认出了这是杜鸥的车。

她有些意外他倒是许久不来了。今儿个怎么电话都没一个忽然就跑过来了?

杜鸥的确许久没有来看冷清荷了,也不到她这里儿过夜,好像真的就和他自己说的一样我很忙。

杜鸥一向很忙,这点冷清荷从不怀疑,这些年和杜鸥一起生活,她知道他背后有个工作狂的父亲和董事长,在这样的人手下工作,不忙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冷清荷已经适应了,或者说习惯了杜鸥的忙碌。他只要一忙碌就会失踪,有时几天,有时一个礼拜。不过不用担心,他忙碌好了,自然就会自己出现。≈1t;i>≈1t;/i>

照样是活奔乱跳,喜笑颜开的杜鸥,喜欢和她开玩笑,喜欢玩各种情趣游戏,喜欢把她逗了不开心,但是立刻又死乞白赖讨好她求她宽恕的杜鸥。

冷清荷很难说清楚杜鸥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男人。他有着很深的心机,一脸严肃的时候给人感觉不是一般的老成,甚至有些阴险。但是有时候却又显得如此的天真烂漫,好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若是他提出了某个要求被冷清荷拒绝,他就会忽然躺倒地上和冷清荷耍赖,让你完全哭笑不得,那巴巴可怜的小眼神又让你不得不心软。

这些年他们之间没少闹分手,冷清荷也不止一次狠话说要离开他,从此撂开手,回去!

每次杜鸥就会像个无理取闹的坏小孩,尽情地臭脾气,搞得冷清荷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一旦她若真的生气了,他又变得极其敏感害怕,瞪大眼睛,会跪在她面前,抱住她双腿苦苦求饶,说若是她走了,他就去死。≈1t;i>≈1t;/i>

让她最终软下心来。这种游戏几乎都快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

有时候冷清荷的确感到很心焦,疲惫,但是她知道她若真的一走了之,他就真的会去死。

某种程度而言,冷清荷觉得杜鸥是个有着双重性格的人。

之所以有着这样的性格,冷清荷觉得这和他的生长环境有关。他渴望自在纯真的生活,但现实总是考验着人性。

不过无论他在外人面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在她面前却是脆弱的,单纯的,甚至可以说是卑微的,极端的。无论他是什么样一个人,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对自己的爱是真实的,绝对的,毫无保留的。

就因为这一点,冷清荷就这样痴痴呆呆和他过到了现在。杜鸥比自己大四岁,即使这样她也到了大多数女孩子谈婚论嫁的年纪,有些人都已经有孩子了。但是杜鸥在方面讳莫如深。≈1t;i>≈1t;/i>

有时候冷清荷也觉得很茫然,甚至有些看不到出路的渺茫。她会有错觉,杜鸥不会和自己结婚,他们不过是怀揣着一个美好的梦想,但仅仅是梦想,他们终有一天走不到最后。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种错觉恍恍惚惚会变得越来越真切。

想到这里,她就很彷徨伤感甚至隐隐恐惧。她不明白,明明他们彼此相爱,为什么就不能走到那一步?到底是什么原因横亘在当中?但是每次说到这个症结点时,杜鸥忽然间从孩子变成了一个隐晦莫测的人,眼神会瞬间飘忽到某个遥远的地方,连笑容都戛然僵硬在脸上,那神情像是被一片阴云掩盖了。很是恐怖。

开店这件事,冷清荷还有别的用意。一方面是她由来已久的愿望。另一方面她觉得也是种手段,可以把我们两个栓在一起的一个手段。

因为有了这家店,我们之间总算是有了个契约。既然你不能马上和我结婚,那么至少我们如今彼此之间并非什么都没有。我们共同有个店,这就是一种约束。约束住了你和我。

所以,在决定买下店面时,的确是冷清荷提出用我的名义买吧。

杜鸥当时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一说。

话一出口,看到杜鸥这副表情,冷清荷的确有些后悔,有些怯懦,几乎立刻想要退缩放弃。但是想到自己和他的未来,还是鼓足了勇气坚持自己的这个提议。

那天杜鸥的眼神是值得回味的,他看她时很复杂很冰冷,似乎以前并没有看清她,忽然一瞬间意识到她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冷清荷内心不又长叹一声自己这也是不得已。

她不想多解释,因为杜鸥只是略一沉吟,然后就二话没说答应了她这个提议。很快,合同上就落下了冷清荷的名字。

冷清荷心里默默想到阿杜啊阿杜,你要明白,我并非看中你的钱,而是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有什么共同的东西来证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你可明白?你不和我结婚,也不想和我有个孩子,那么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第三百三十九章 都市症候群

对冷清荷来说,她从不怀疑他的忙碌是否只是托词,忙碌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别的原因。她习惯他的变幻无常,习惯他的偶然性失踪。所以,这阵子杜鸥接连玩失踪的游戏,在她这里不过就是故伎重演,她并没放在心上。

不过他们电话还是时常联系。杜鸥会询问一下店的事情,之前在筹备策划过程中,不免杜鸥劳心劳力,但是他把事情转交给了李濛濛后,就很少插手,若是她们遇上了真的没法解决的问题,杜鸥还是会亲自处理一下。

杜鸥的冷淡冷清荷并非没有察觉,但她从来就不是个小鸡肚肠的女人,也不是个很敏感的人,所以从来没有怀疑过杜鸥对自己的感情。期间因为开店的事情甚是繁忙,她也无暇顾及杜鸥这里到底是什么原因变得淡然。

她和李濛濛两个从筹备到开店,可算是把她忙得个四脚朝天。所以杜鸥不过来,她倒也生生觉得很自在,忙完了回到公寓,什么都不干,直接洗洗澡换身衣裳就睡了。≈1t;i>≈1t;/i>

好在店算是顺利开了起来,经过了一整月的试运营,生意尚可,最最重要的是一切总算走上了正轨,从凌乱无序到如今即使她不在店里,整个店照样会正常有序地运作。这让冷清荷无比欣慰。不过身为店长,又是自己的店,冷清荷每天总是第一个到店里来的人。

她依稀有着当年做总台小姐时每天开门,晚上关门的那种工作模式。不过,如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毕竟情怀不一样。

本来冷清荷还有些担心会不会没有人来,但是后来显然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爱美的女人就像是小蜜蜂一样,这方面对她们就有着特殊的召唤力和吸引力。

你只要每天一开始营业,自然而然就会有好奇的女生会进来。先是看看,然后禁不住诱惑坐下来试试,做个美甲,看个护肤品,喝上一杯现磨的咖啡,再加上店员美容师甜言蜜语地一番巧舌,头脑一热就莫名其妙办了一张会员卡。≈1t;i>≈1t;/i>

对于如今都市的女人来说,她们不会嫌这种会员卡多,只会担心经过了一宿的加班,自己是否又多了几根皱纹。对于衰老的恐惧就好像癌症一样。

但现实是,一边这里拼命工作赚钱,一边那里拼命花钱美容。

因为有了会员卡,店里自然而然就有了固定的回头客。也有些相对比较闲的美眉们会没事过来点杯咖啡,几个闺蜜在优雅舒适的环境中聊上几句,聊聊家庭,聊聊丈夫,聊聊孩子,或者聊聊如何减肥。

为了实现美媛吧的概念,冷清荷让人干脆开辟出了门口的一小片空地,撑上几把广告伞,放置几张咖啡桌椅,不做美容也可以提供休闲。

恰巧,今天冷清荷正和李濛濛坐在门口喝着咖啡,商量着打算新增加一些美容减肥的项目,忽然就看见了杜鸥。≈1t;i>≈1t;/i>

杜鸥下了车,关好车门,随手拿着车钥匙,一路朝着她们美媛吧走来。

杜鸥看上去神采斐然,俊美的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他一笑起来嘴角就会不自禁往上翘起,这样看起来显得特别的俏皮。他精神很好,一头飘逸的头在阳光下看起来透着丝丝光泽。他身上穿了身名家纯手工剪裁,且裁剪的非常精致的休闲西服,里面是白色的衬衫,衬衫外还有件羊绒的毛衣,因为没系领带,衬衫领子敞开着。

虽然杜鸥也三十来岁了,但是依旧显得年轻挺拔,充满朝气。仔细看他的脸,会察觉其实他的脸有些像娃娃脸,所以即使三十来岁了,看上去依旧显得很年轻,有时候还很狡黠,就在他微笑时嘴角稍稍上扬时,就特别的明显。

但是细细琢磨又会从他的眉眼间扑捉到那透着的狂狷和阴冷,一晃间,令人不寒而栗。

冷清荷端着咖啡杯的手,一动不动,眼睛一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汽车,注视着杜鸥就这样从车上下来。

杜鸥走到近前,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若有若无地笑了笑。旁边的李濛濛很识趣,冲着杜鸥打了个招呼,就起身进里面了。杜鸥不过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冷清荷一动不动看着杜鸥,眼珠滴溜溜跟着杜鸥的身影转。

杜鸥把车钥匙随手往桌上一放,主动唤了她一声清荷……

冷清荷缓缓把咖啡杯放了下来,目光落落地洒向杜鸥,回了句哦?来了。

杜鸥拉了把椅子,洒洒然坐下,抬起一双明眸,静静看着她,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然后问生意怎么样?

冷清荷回答说还行吧。你今天是来关心店里的生意?



第三百四十章 吃饭是个借口

冷清荷看着杜鸥坐下,一晃眼,现他手上的戒指没有戴,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下意识摸一下自己手上的戒指,这枚戒指,自从戴上后,她就再也没有脱下来过。每天晚上临睡前,她都会习惯性地摸摸。虽然不是他们结婚的戒指,也非订婚戒指,但却是他们之间定情的戒指。杜鸥为什么摘下了戒指?难道是丢了?

就在冷清荷一念间思索,杜鸥露齿一笑说不是,随口问下。我,只是好久没见你了,想来看看你。

冷清荷说怎么没预先给我个电话?

冷清荷暂时没提戒指的事。

杜鸥说我想来便来了,还需什么电话?

他笑眯眯地盯着她,这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冷清荷此时脑子里还停留在戒指这一件事上,心里隐隐有些异常和别扭,所以并没完全恢复过来。杜鸥看着她有些冷淡的样子,想一定是生气了,生气自己那么长时间没有来看她。生气说明她想着自己。≈1t;i>≈1t;/i>

想到冷清荷恼怒自己的冷战,心里便觉得很满足。

冷清荷的眼神不自觉就停留在他的手指上,那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冷清荷说你今天不忙吗?

她努力挪开自己的眼睛,望向他的脸。他的笑容真切而无邪。

杜鸥说今天倒是不忙。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没什么问题吧?

冷清荷说没事,都很好。我和濛濛打算再搞些减肥的美容项目,正在商量这事。

杜鸥说哦。

这时,李濛濛又走了出来,问杜鸥需要喝点什么,杜鸥说不用。她转身进去。

等她完全走了进去,杜鸥才靠近了冷清荷说你现在忙不忙?≈1t;i>≈1t;/i>

冷清荷用眼睛瞟了一下杜鸥,然后很轻飘地说怎么了?

杜鸥忽然凑近了她,附在她耳根轻声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冷清荷假装不明白说这里不是很好吗?又没人。

杜鸥捏了一下她的手,涎着脸,露出一副哀求的样子,说一起去吃饭吧。

冷清荷不禁哑然失笑说现在才几点?

杜鸥说我早饭也没吃。

冷清荷呆了半晌,看了看街,这里的确有几家新开的餐饮店,但大多不上档次的那种大众化的餐厅,既有中式也有西式,但无论哪种,生意同样不佳。偶尔节假日会有些客流,平时基本上就是冷冷清清,一副门可罗雀的惨淡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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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几家少数的店面外,更多的店铺还在招租阶段,对门有一家跆拳道的武馆正在装修,估计开张后一定很热闹。不过冷清荷有点担心他们会不会影响到自己这露天的咖啡吧的正常经营。

因为在这里上班,冷清荷和李濛濛中午或者晚上有几次会去隔壁人家餐馆吃饭。一人一份套餐,加上一杯果茶或者一份甜点,也就打了。

套餐通常分为abc,所以冷清荷基本不会生选择困难,今天吃a,明天吃b,后天吃c,然后重复。吃腻了,就换一家,非常简单。

冷清荷对吃并不讲究,她喜欢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就是中不中西不西的那类,既有主食又有甜食,你一通乱点,基本可以满足对所有口味的要求。当然,这种要求不能太高。因为你不能对几十块钱一份的套餐有太高的期望。但是若是变成几百块钱一份的高档套餐,估计就更没人了。≈1t;i>≈1t;/i>

有些附近中学的小女生会结伴来这里吃饭,她们用从父母这里讨来的零用钱,几个结伴甚是豪迈地潇洒一下。其实这种偶尔刺激一下的课余生活也很愉快。

冷清荷甚至都能记起自己还是学生时的那种生活。看着她们梳着辫子或者披着长,有些撒泼有些不羁,完全旁若无人地自顾自大声说笑着的样子好像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那显得婴儿肥的脸庞看起来是如此的稚嫩。

无知者无畏。这个时候的女孩子,总喜欢装作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们学着成年人的口吻说话,模仿着成年人的样子做事,但是她们骨子里却依旧还是个无知不谙的孩子。

那个时候总是希望自己快点长大,不受父母的约束,但是真的长大了,才知道那个时候的生活其实最令人怀念。

她就很唏嘘。流逝的岁月总是留给人一片遗憾和惆怅。

对于吃,杜鸥没少鄙视她,说她对吃没品味,那口味完全像个小孩子一样。

冷清荷很委屈,就会强撑着辩解小孩子口味怎么样了?告诉你,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肯德基和汉堡包。

她说的没错,她就是喜欢这种薯条加饮料的组合。如果让她坐在某个金碧辉煌的餐厅里,面对一厚叠豪华精致的菜单,她的那种选择障碍就严重犯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吃什么?

每次这种尴尬的场面终是以杜鸥出面帮她点餐而结束。

她吃过知道,这些餐馆的食物只能说是勉强填饱肚皮,肯定不入杜鸥的眼睛。

杜鸥对于吃的要求很高,所以他们在一起时,杜鸥从来不要求她做饭。

所以,想了想,勉强说好吧,你说去哪里吃饭吧。



第三百四十一章 零落须臾蹉跎

和庄有生在那个楼上楼下加上地下室总共两层拥有三个卧室,两个书房,两间客房,三个卫生间,以及前院后院两个花园的大房子居住了这么多年后,蝴蝶本来还担心突然回到自己那个憋屈狭小的旧房子后,会不会不适应?

俗话都是这样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住过了豪华的别墅,再返回到这种陈旧老派的社区,这种截然的反差恐怕会让人很难接受。

毕竟那里有宽敞的园子,舒适的房间,以及庄有生处处呵护体贴备至的生活场景,吃穿用度一应俱全都是最精致的。如今,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恍然,自己居然重新又回到了原点。这说起来不免令人笑至唏嘘。这零零落落几年的时光,浓缩起来看,不过就是梦中的一瞬。梦中恩恩我我,梦醒,孑然独寝,一帐寂寥。≈1t;i>≈1t;/i>

不过,对于蝴蝶而言,她心有余悲的并非自己的人生境遇又戏剧性地生了转折,从一豪宅贵妇顷刻间沦落回市井主妇,而是刚刚开始适应了和一个男人余生的生活,且已经准备和这个男人厮守终生,但眼下必须考虑重新开始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有时候,蝴蝶总是呆然地想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说结婚是因为不想一个人这样过到老,但事实就是,结婚后的人似乎会变得更脆弱,因为她或者他总有一天要面对一个人到老的生活。

夫妻,其实就是一路偕同行走的那对旅人。她也许可以陪伴你看尽山水人间,但是旅途总是有结束的那一天。这一天来的不免有些措手不及。

蝴蝶一直为此感到内疚和自责,她甚至都会嫌弃止鸢,因为那天若不是他吵着要上厕所,就不至于生这档子事情,不过这暗暗的心思她只是压抑在心里。≈1t;i>≈1t;/i>

有时候蝴蝶淡淡的冷漠,敏感的止鸢是有所察觉的,他因为害怕所以就更加粘着她。他那不为人知的小心思里总是有种莫名的焦虑妈妈会不会哪天忽然就不要他了。

蝴蝶重新给他换了个幼儿园,不过明年他就要上小学了。

此外,蝴蝶也停止了他的绘画学习。蝴蝶想马上要上学了,就不会整天这样开心轻松了,如今就让他轻松个够吧。蝴蝶倒是纯心放浪他。

倒是他自己,每天从幼儿园回来,习惯性地摊开纸头,在厅里的地板上画画。蝴蝶在厨房鼓捣晚饭,他就在厅里画画,两个人甚是相安。

画好一幅,就拿到蝴蝶的面前,给她看。蝴蝶忙着洗菜弄菜,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看画,再者,对于画画蝴蝶从来就没有上心过。若非庄有生纯心栽培,她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1t;i>≈1t;/i>

她觉得,他只要读好书,然后过好他自己的人生就足够了。他的人生,他自己去掌控吧,妈妈对他没有任何的要求和理想,所有的理想,就属于你自己。

看了后,只是点个头,淡淡地说去吧,妈妈正忙着做晚饭哪。你自己去玩吧,别太累了,画久了眼睛疼。

在搬回来之前,蝴蝶一直担心着会不适应之后的生活。

但目前看显然这种担心是多余的。非但自己没有任何不适应,甚至很快就找回了当年自己未结婚独居时的感觉,很快就习惯了没有大房子,没有郁郁葱葱的花园,没有每天庄有生做早饭的生活。

生活节奏依着蝴蝶的性子,变得很简单早上,他们母子两个一起吃昨晚接他回家时路过面包房买在面包。蝴蝶从来不给他做决定,明早吃什么面包,由他自己挑选。他如今只要一进面包房就会主动而娴熟地从架子上拿取盆子和面包夹,自己挤到人群中去夹面包。≈1t;i>≈1t;/i>

自己挑选好,就会回过头一双黑漆漆漂亮的大眼睛望着蝴蝶,用一种大人的口吻问妈妈,你吃什么?想好了吗?

两个人挑选好,他就去收银台那里排队,蝴蝶在一边付钱。一路上,面包就由他拎着,因为他口口声声说要帮妈妈做家务,说这是幼儿园老师说的。既然他主动请缨,这个光荣的任务就顺水推舟交给了他。他人小力气大,有时候一路上水果摊买的水果也一并交由他拎着。

他努力表现出一副男子汉气概说妈妈,我能拎得动。

除了隔夜的面包,每人再加上一杯没有任何味道的牛奶,然后一人一小盆子的水果,或者几片小苹果,或者一人半只猕猴桃,也可能是几块紫红色的火龙果。总之就是一只水果两人分享。

甚是简易的早餐完毕之后,蝴蝶就送他去幼儿园。幼儿园很近,就在社区外隔着一条马路的地方,旁边还有个菜市场。菜市场倒是方圆很大,因为周边延伸开来的各种商铺卖的全是生活用品,从吃的到用的,一应俱全。价格便宜,但质量不能保证。蝴蝶就顺道带些菜回家。回到家她就基本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一直到下午去接止鸢。每天不断循环往复。

两个人的生活就好像狗狗一样,从一个起点开始,然后回到起点。每天画一个滴溜溜的圆。

这种生活模式止鸢在极短的时间里就适应了,没有半点的闹腾。相反,他很快就融入了这种生活环境。他喜欢开门就是邻居的生活,喜欢每天傍晚回家时在楼下的街区小花园里与别的孩子一起嬉闹的片刻,喜欢跟着妈妈一同喂那些流浪动物的一刻……总之,他很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生活。

简单简易,但相比以前的生活,似乎还多了些情趣。



第三百四十二章 止鸢的风筝

从高墙深院的别墅搬出,搬回鸡犬之声相闻的老旧社区,止鸢和蝴蝶的生活却因此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止鸢很快就有了一个每天必须等待的玩伴,社区里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女孩子,剪着一个可爱的童花头,一双弯弯的眼睛,胖嘟嘟的脸蛋,说话奶声奶气的,每天打扮的像个小公主一样。止鸢很喜欢这个女孩子,那么多在社区花园里玩耍的孩子中,就只喜欢她。而且喜欢的了不得。

见到她,和她说几句话已经成为他每天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也是他幼儿园回家的头等大事。无论刮风下雨,止鸢总是执着地央求蝴蝶,不要马上回家,让他再等等。天气不好时,社区花园里一个孩子都没有,就只有蝴蝶和止鸢两个人孤零零站在亭子里,傻等。一贯好脾气的止鸢,这会子变得异常的倔强和顽固,甚至连蝴蝶都拿他完全没有办法。他就像是一头小倔驴,死扛着拉也拉不动。≈1t;i>≈1t;/i>

蝴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甚奈何,说他傻孩子,这天气人家不会来的,咱们要这样傻等到什么时候?听妈妈话,回家吧,明天天气好了,再来!乖,听话!

若是他回来路上已经看见了她,就会欢快地飞奔过去,就好像见到了自己前世的恋人一般。

看着止鸢前所未有的这种表现,蝴蝶既是讶然,也是无奈。她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是个这么痴情的男孩。

看在他一片真情的份上,蝴蝶只能勉强让自己在一堆婆婆妈妈的女人群中呆上一小会儿,才死拖硬拽地拉着止鸢回家。

他有时候还会对蝴蝶说妈妈,我想带件礼物给她。

蝴蝶哑然了一下,就问那么,你想带什么礼物给她?≈1t;i>≈1t;/i>

止鸢想了想,说妈妈,我想把今天下午吃的香蕉给她。说着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黄澄澄的香蕉,不过已经有些烂了。也不知他怎么藏到了现在?

蝴蝶吃了一惊,说什么?你学校的点心还没吃完?

止鸢看着蝴蝶,很认真地说我想带给她。

蝴蝶差点笑出了声,说傻瓜,人家才不要你的香蕉。你看,都烂了。不能吃了。

止鸢看了看手中的香蕉,似乎感觉很不理解,这样就不能吃了?他说下午还挺好的。

蝴蝶说你捂了那么长时间,不烂才怪哪。别送人家了,你也别吃了,扔了吧。

他有点想哭的意思,不过硬是憋着,声调有点哭腔,说可是,我想送她的礼物——≈1t;i>≈1t;/i>

蝴蝶笑了笑说这个简单,下次你画幅画送给她岂不是更好?你不是和她说过你在学画画。她想要什么,你问她,然后画给她。

止鸢似乎觉得蝴蝶这个提议甚好,就破涕一笑,说对了,妈妈说的对。今天我就要问问她喜欢什么。

然后对于今天见到她,就成为一件甚是迫切的事情。

他甚至还一路上不断问蝴蝶妈妈,你说她是喜欢动物还是喜欢植物?我画个小兔子给她好不?……不,还是画个房子……

蝴蝶笑了笑,她一心惦记着晚上的晚饭,还有自己今天白天没有干完的事情,脑子还盘旋着乱七八糟一些别的事情,止鸢的这种问题,让蝴蝶甚是头疼,不过她只得耐着性子和他绕,说至于这个问题,你自己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対不?你问妈妈,妈妈怎么会知道?≈1t;i>≈1t;/i>

后来,止鸢亲手做了个风筝给女孩子,因为那女孩子说想放风筝玩,止鸢就真的傻乎乎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做风筝,画风筝上的图案。风筝上画的是一只黄白的橘猫,那是蝴蝶每天带他喂的一只流浪猫咪,他活灵活现地画在了风筝上。

起初蝴蝶以为不过是说笑玩着,根本就做不出什么风筝,蝴蝶也没那个功夫,也没那个本事。但是止鸢居然没有央求蝴蝶,而是自己动手做了起来。每天晚上吃完饭就一个人在阳台上捣鼓,蝴蝶忙着家务,也没放在心上,但是渐渐居然现一只像模像样的风筝做了出来。

蝴蝶甚是惊讶。她惊讶止鸢的动手能力果然在自己之上,以前居然没有现。

止鸢很自豪地说妈妈,你看,好不好?

蝴蝶只能说好好,你怎么会做风筝?谁教你的?幼儿园老师?

止鸢甜甜地一笑妈妈,你忘记了,爸爸曾经给我做过一个,我们还放过,后来那只风筝被吹走了。

蝴蝶忽然恍然。对了,有一年庄有生是给他做过一只很漂亮的风筝,看着很气派很狰狞的一只大蜈蚣,张开足有一个成年人这么大。

没想到他在旁边看着就会了。

那时蝴蝶还说庄有生费这功夫干甚?

庄有生不以为然,说你知道吗,小孩子就应该去放放风筝,我小时候最喜欢放风筝了。我们哪天郊游时,你也放放,真的很开心的。

那年清明,庄有生带着他们外出踏青,在一处郊野放了次风筝,可是止鸢一个没捏住绳子,野外风又大,便被吹走了。那次止鸢难过了好一会儿,庄有生安慰说,下次重新再做一个便是。

只是,这个下次,如今变得遥遥无期了。

蝴蝶忽然一阵难过。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天涯本路人

本来蝴蝶并不喜欢和别人多搭讪,更不愿意和陌生人,特别是陌生女人,特别是陌生的妈妈们多啰嗦。但是因为止鸢的缘故,她不得已要和这些孩子的家长们打交道。

你不能一声不吭站在一边看,像个陌生人般似乎显得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高样。如今身为妈妈,在所有孩子面前都必须做出些平易和友善。当然如果人家孩子的妈妈主动和你示好,你更不能爱理不理,不然会让止鸢很难堪。

特别是那个剪着童花头的女孩子的妈妈,自己儿子这般喜欢人家的孩子,蝴蝶只得勉为其难地对她的妈妈也要客套些许。

那孩子的妈妈不免也会和蝴蝶套套近乎,说些家常,问问蝴蝶是做什么的,家里情况等等。蝴蝶有一语没一语地搭着,说到了自己的丈夫,蝴蝶就略略说车祸,没醒过来,还在医治。≈1t;i>≈1t;/i>

对方显然很意外,开始错愕,然后唏嘘,最后便是习惯上的安慰套路,尽管神情掩饰,但还是难免流露出那种替人悲伤,为你扼腕的意思。显然,你的家庭正在面临一个重大的变故,无论如何你都是那种可怜的女人,不幸的女人。

说实话,蝴蝶不喜欢别人来可怜自己,没啥可怜的,谁的人生不是这般跌宕起伏,这世间本就是世事难料,有时间可怜,怜悯别人不如把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过的更加美满。

蝴蝶只当看不见。

不过,蝴蝶明显感觉,后来那个妈妈对她有些冷淡的意思。

有时候明明是大好的天气,她也不带女儿来这里玩了。有几次蝴蝶看见她带着女儿走进社区,但是远远看到了蝴蝶和止鸢在这里,就故意绕道而行了。≈1t;i>≈1t;/i>

见不到那个女孩,止鸢变得很焦灼,就会一再问蝴蝶妈妈,小玲怎么不来了?

他不知何时居然已经知道了人家的名字。

蝴蝶咽了咽口水,说人家小朋友有事情不能来了。

问的次数若是多了,蝴蝶就会冷不丁恼火地吼一声人家不来,你惦记什么?不想玩,我们回去。

止鸢就可怜巴巴地看着蝴蝶,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

蝴蝶算是明白,有时候可怜或者同情就是一种距离和排斥。就好像你就算同情可怜犹太人,但是你会愿意自己站到他们的行列中去吗?

你因为可怜她或者同情她,就会不自然地将她视为弱者,生活的失败者,而这种人自然不是你生活的一类人。弱者和失败者虽然不是你的错误,不过是你的命不好。≈1t;i>≈1t;/i>

命不好的女人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和他一起玩耍哪?自己的孩子将来一定要找寻个同样好命的家庭。当然,如今的玩伴也需是个健全的好人家孩子。

这个世界上,如今可怜或者同情无疑变成了一把更加锋利的利刃,它刺人的时候,不见血,但是被刺的人还得笑着表示感谢。

这种冷森的感觉蝴蝶很受伤,但不能在止鸢面前表露,暗暗吞下肚里,不过那种被无情绞杀的感觉很痛彻,很彻底。

她们在之前的闲聊时,不免彼此聊起了自己的丈夫。那小玲女孩子的妈妈就甚是自豪地说起自己丈夫是个机械工程师,那种骄傲的神情溢于言表,不暇掩饰。

蝴蝶当时不过笑笑附和一下,没说什么。随即,对方自然也好奇地问起自己的丈夫是干什么的?≈1t;i>≈1t;/i>

蝴蝶说画画的。

对方眼神闪烁,不过尚未有轻蔑的味道,也许,画画的听起来也算是个知识分子。

不过,当听说已经昏迷,之后的意味就截然不同了。

蝴蝶想,她兴许认为这个家庭一定很艰难,是个缺失了个顶梁柱丈夫的家庭主妇,独自带着个男孩,生活一定很悲戚凄凉。

中年丧夫,可谓人生一大悲剧,有种大势已去的味道。

蝴蝶又一想她若是知道自己那个听上去甚是普通的画画丈夫其实是个著名的水墨画家,身价上亿,而自己这个看似穿着网购来的几十块钱t恤的平凡女子,其实坐拥千万财产,不知道她又会作何感想?

不过,蝴蝶转念一想又是何必?天涯路人,相逢相识不过一缘。

但又一转念忽然想到庄有生如今尚在昏迷,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重新醒过来,重新站起来,不免又忧思满怀,悲从中来。自己想想都可叹,又何必计较别人的一眼一语?

蝴蝶不想让止鸢觉察出大人间的纠葛,所以依照每天下午接他回来,买水果早点,然后在社区花园玩一会儿,直到黄昏才回家。

止鸢开始见不到那个小玲甚是无精打采,不过毕竟是孩子,易忘易适应,不过多久便重新有了另一群玩伴,比他小n多岁的的几个小屁孩,还穿着开裆裤,他们傻呵呵地跟着止鸢后面团团转,看啥都好奇,看啥都不知道个所以然。

止鸢俨然像个哥哥一样,带领着他们玩,并且还会照顾他们。若是有别的一群孩子来抢他们的玩偶,止鸢就会第一个冲出去。

蝴蝶本来一直以为止鸢很娘,很羸弱,但是通过这些时日的母子相处,蝴蝶忽然觉得止鸢居然还很an。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不济。

蝴蝶忽然觉得很欣慰。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

不光是止鸢的生活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不再只是个闭门深闺画画的羞涩男孩,已经开始形成了他独自的小世界,蝴蝶的生活也像是打开了一扇闭塞的窗户,阳光忽然洒满了整个屋子。

蝴蝶除了每天在家写作和炒股基本属于独处状态,其余时候便自然而然多了很多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先是要送止鸢去幼儿园。

以前因为要车送,基本上都是庄有生一手包揽,但如今这活自然落到了蝴蝶自己身上。在那个幼儿园里,止鸢的妈妈无疑就是个神秘的人物。因为她从来都不来。

那次蝴蝶去办转院手续时,算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他的老师们面前。她们早都听说了庄有生的事情,一片哀惜,不过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看着蝴蝶的眼神明显很特别。第一,总算是见到了传说中的美人。其次,这传说所言不虚,抑或比想象中还动人几分。女人看女人,自然一眼就看到了深处。一眼之下,不免就有几分嫉妒之情。≈1t;i>≈1t;/i>

不过,随即一想果然是红颜薄命,富贵不长久啊,年纪甚轻的就成了活寡,也算天妒红颜,不得善终。这一想之下,便又有了几分,还是自己这样好,没什么出色的姿色,也无荣华富贵,但也没有大起大落,平平安安。

望着蝴蝶沉默孤峭的背影,那些老师便不约而同聚拢到一处,说长道短地议论了起来。

第一次送止鸢去他新的幼儿园时候,她还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止鸢很机灵,提醒蝴蝶说妈妈,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老师会领我进去的。你下午再到这里来接我。妈妈,记住了,就这里。

蝴蝶一脸茫然地目送着他独自走了进去。

因为止鸢在长身体,不能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只是啃些黄瓜彩椒之类的。蝴蝶每天都要去菜市场逛上一圈,带些荤菜和蔬菜回家。≈1t;i>≈1t;/i>

之前没有止鸢时,蝴蝶基本只买蔬菜瓜果,从来不逛肉摊和鱼摊。一方面她嫌弃脏还有气味难受。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自己烧,从来都是手不沾荤腥,更加就看不得那种破腹斩杀的血淋淋场面。

如果实在想吃点肉了,外面的饮食店全部可以解决。

和庄有生一起生活时,这些事情同样不需要她操心。因为离得菜市远,她就更是一副君子不入庖厨,每天都是那个徐阿姨直接带菜过来,有啥吃啥,倒也是省心。要不就是固定每周六晚上和庄有生一起去趟大卖场,大大小小所有生活物品一并买齐全。庄有生习惯会在大卖场的海鲜摊位挑选些海鲜。蝴蝶一般只是在一边看着,她不懂海鲜,自然也看不明白好坏。

庄有生则冷静沉着地一路看过去,细心挑选。对于挑选食材,庄有生有着绝对的耐心和细心,从不着急,也不听信店员在那里天花乱坠地信口雌黄,而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鼻子。那种专注和挑剔,就像只猎犬一样。蝴蝶也是无言以对。≈1t;i>≈1t;/i>

她表不了什么言论,就只能哈巴狗一样默默跟在后面。

这个时候她就会恍惚,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当年自己还是小姑娘时和爸爸一起生活时的感觉。她心里感叹庄有生还真是有点爸爸的感觉。没想到自己找来找去,还是找了个爸爸。

想到这里,忽然很想笑,抿着嘴巴克制。

庄有生突然拎起一条鱼,转身问蝴蝶,想不想吃?

蝴蝶猛然醒悟,结结巴巴说,随便。

庄有生盯着显然已经走神的蝴蝶,不明所以地问她在想什么?

这些昂贵的海鲜买回来,处理的人自然还是庄有生,若他没空,就由徐阿姨来烧。

蝴蝶擅长煲汤。≈1t;i>≈1t;/i>

如今,蝴蝶不得不亲自去菜场,亲自挑选鱼肉之类的荤腥。

人说为母则强。

到今天,蝴蝶才算是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她内心不论有多排斥,厌恶和不愿,还得不顾一切杀向这些摊位。为止鸢挑选这类食材。

起初蝴蝶斜挎着小包包走进菜场,走过这些脏水横流的摊位时,内心是忐忑不安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买什么,眼神不免显得很优柔寡断。

那些精明的商贩看惯了擅长讨价还价,锱铢必较,每天蓬头垢面穿着睡衣一脸隔夜样的主妇主男在摊位前横冲直撞,忽然来了个样貌干净的像山涧秋泓,素骨凝冰,神情飘忽犹豫的漂亮女人,自然就好奇起来。看着她踌躇犹疑,还有些胆怯赧然的样子,就更加开心了。

有些男人故意不怀好意地主动搭讪小姑娘,卖鱼吗?这鱼很不错,35一斤,还是活的,你看!

其实这鱼不过才15块一斤,但是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个从来不上菜场的嫩雏,就有心斩一刀。

旁边没生意的摊主正闲着,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存心看热闹,还和那男子相视一笑。

蝴蝶并不傻,当然听出这语气里那种轻薄意味。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走了过去。对于这种男人,千万别搭理。

那男子还在后面嚷着小姑娘,不看看,很好的鱼,回家清蒸红烧都行。别走啊,来,我给你便宜点,3o块一斤,我这里不买,别的地方你肯定买不到这样好这样新鲜的鱼了,来啊,哥今天就亏点了——

旁边看热闹的那个人一脸荡漾着邪恶的笑,似乎比卖掉所有鱼都开心。



第三百四十五章 优雅地买菜

蝴蝶毕竟不是小姑娘,这种混账事情自知该如何处理,一个字走!

任由这些无聊男人瞎掰,自己理都不理一下,云淡风轻地洒洒然直接走到别的摊贩前看食材,若无其事。

蝴蝶就这样走了,那个男人显然也有些无趣,扭头和旁边那个看热闹的摊主闲聊去了。

当然,鱼还是要买的,不在你家买,还可以到别家买。

蝴蝶最后选择了一个相对比较僻背的鱼摊上买鱼,那摊主是个带着孩子的外地女人,看上去朴实劳累的样子。她在做生意,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就坐在旁边独自玩耍。

虽说蝴蝶不常到菜场这种地方转悠,但是以往一直跟在庄有生身边,看过大卖场里的河鱼海鲜基本都是什么价位,所以这些商贩难不倒蝴蝶。≈1t;i>≈1t;/i>

蝴蝶稍稍问了问这个女摊主的价钱,中规中矩,没有欺瞒和讹诈自己,于是就挑选了些刚死的那种鱼买下,那个女摊主还很客气地替蝴蝶把内脏鱼鳞啥的都弄洗干净,然后塑料袋一装,递给蝴蝶。笑嘻嘻从蝴蝶手中接过钱。蝴蝶看了眼,那只黝黑的手,粗糙而结实,一看就知是一双勤苦劳动的手。

蝴蝶不仅喟叹,一样是女人,却不同的生活境遇。带着孩子还要做生意,着实不易。

后来蝴蝶就习惯性地一直在她这里买鱼,几次下来也就稔熟了,她会告诉蝴蝶,那些是刚刚死翘翘的鱼,比较新鲜。因为她基本知道这个顾客不要鲜活的那种鱼。她就顺口问了蝴蝶句不吃活的,是信佛的?

蝴蝶愕然地摇摇头说不是。从小习惯。≈1t;i>≈1t;/i>

她苍老的脸上咧嘴一笑说我还以为你和那些信佛的老太一样。她们都不买活鱼的。她们也不吃鱼和肉,说是买了给孩子吃的。

蝴蝶总是体面地出现在菜场,在整个乌压压的环境中显得特别的与众不同,引来许多好奇的目光。有些刁钻的会故意多报价格,但大多数还是比较老实,只是看到蝴蝶这种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菜场这种地方的女人,完全格格不入。

不过蝴蝶照样每天斜挎着一个小包包,梳妆打扮整齐地送止鸢,然后来到菜场。

有个买蔬菜的,因为蝴蝶买过几次,认识了就问你是不是韩国人?

蝴蝶哑然失笑,想着我看着像韩国人吗?

笑着摇头说不是。≈1t;i>≈1t;/i>

那女人呵呵一笑,说人家说韩国人每天买菜还化妆。上次我这里来过一个韩国女人,长得很漂亮,哦,和你一样漂亮,也是一身行头,还化着淡妆。我还以为你也是韩国人。

蝴蝶只得报以微笑哦,我不是。

当去的次数多了,蝴蝶基本对食料的价格都了然于胸,而那些商铺也看见当做没看见,见怪不怪。

除了菜场这种市井之地,不可避免需要交际的还有止鸢的学校老师,甚至别的孩子的父母,大家送完小孩,免不了也会彼此客套寒暄几句。不过蝴蝶总是极快地离开。

这些场合倒也算了,你不想理尽管可以借口不理,一走了之。最最让蝴蝶头痛的是她隔壁的那个邻居一个独居的老太。≈1t;i>≈1t;/i>

她只要看到蝴蝶就会无缘无故找她说话。本来是出于好奇,忽然搬来一个单身带着男孩的漂亮女人,后来就认识了,也知道蝴蝶是个单身妈妈,不免觉得有必要更加关心一些。

她没事喜欢呆在大门口,除了天气太冷,基本她家的门是不关的。看到路过的人都要有事没事搭一句,蝴蝶就住在隔壁,远亲不如近邻,自然更为亲近些。

她若是看到蝴蝶拎着菜回来,就会问今天买了些什么菜?姑娘?

蝴蝶不明白她为何喜欢称呼自己姑娘,蝴蝶听着有些别扭,就告诉她,可以叫自己小何。

若是蝴蝶说了今天都买了些啥,她就会顺着这个话题长篇大论地唠叨下去,说哪里这个菜便宜,这个菜该怎么挑选,怎么个弄着吃,等等。她说得兴致浓厚,蝴蝶又不好意当中打断,只得含笑听着,耐心听着,甚是无奈地听着。≈1t;i>≈1t;/i>

然后,尴尬的一幕就是蝴蝶拿着钥匙,站在那里听她说话,听得蝴蝶几乎都忘记自己要干啥了。

若是别的时间遇到蝴蝶,就会问你儿子哪?今天怎么没看见?

蝴蝶不免要费点口舌解释一番。

她有次还会主动敲门,来找蝴蝶说是她今天买多了土豆,想送给蝴蝶一些,蝴蝶不要,但是不要还得说的婉转顺耳。

不过,她这三番两头来烦,蝴蝶不堪其扰。

有次蝴蝶正好在楼下的小花园看止鸢玩耍,她恰好路过,就直径走到蝴蝶面前,甚是热情地冲着蝴蝶打招呼,好像一个极好的好朋友。

她拎着一大袋子的东西,说是刚从市回来,她说这里附近又新开了家什么什么的市,这几日什么东西正在搞促销。她甚至告诉蝴蝶,她为了买便宜的东西,一天会逛三到四个市,这家买鸡蛋,那家买大米,另一家买日用品。≈1t;i>≈1t;/i>

蝴蝶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想天啊,谁那么有空为了买点东西,一整天什么事情都不做就逛市了?

不过蝴蝶还得应承着,毕竟人家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了,不过就是生活实在太闲,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不过她的这种精打细算委实让蝴蝶领教什么叫做会过日子,佩服的五体投地。不堪也算是明白了自己这种既不会还价,也不会货比三家的购物,实在是大手大脚到糟蹋钱的份了。

偶尔蝴蝶实在憋不住就问起了她自己的事情,她很随和地说老头子死了,我的四个孩子都在澳大利亚。都在那里,还有我的外孙孙子。

那一刻,她的眼神中忽然闪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空洞。

结婚,生养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走马灯一样忙碌的生活……一切最后只是无意义的回忆。留在相册,留在尚清晰的脑海,留在梦里,留在自己深深道道的皱纹里,留在逢人便说的谈话中。

蝴蝶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心里莫名的一悸,想原来无论你结过婚没有,生过多少个孩子,最终还是会变成孤单的一个老人,什么都没有。邻居都变成了你生活中全部的热情来源。

蝴蝶不想同情她,因为同情有时候并非善意,但是那种说不出的寂寞的滋味让蝴蝶很是伤情。

那次她破天荒陪着这个老人说了许久话,老人聊起了她丈夫,曾经是个军人,后来中年就走了,她辛苦地把孩子养大,送他们一个个都出了国。

蝴蝶问她为什么不去那里和他们一起生活?

她兀自摇着头说住不惯的,还是自己住在这里好。那房子太大了,房子周围什么人都没有,打开电视什么都听不懂,买个东西都要等他们回来。花园出去一直到山上,山上都是成片的树林。动物倒是很多,各种各样的动物都会来串门。

蝴蝶便说不下去了,不说都能体会到当中的那种无奈的苦涩。自己住在庄有生的别墅时,都落寞的好像一个孤鬼一样,憋得实在闷了,整日都神思恍惚。何况出了国门,异国他乡,言语不通,人生地荒的。那情那景,蝴蝶怎能不明白?

蝴蝶喃喃地吐了句是啊,还是自己家好。



第三百四十六章 女人间的忌讳

当然,撇开这些浮尘琐事,蝴蝶另一个重要的生活窗口就是方芸。自从蝴蝶搬离了这里,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方芸,也是各自忙碌着生活,一撩开手,渐渐便生疏了起来。

有人说,女人间不会有至交。初听兴许会不认同,甚至跳起来反驳。但是人生河流纵横,阔别了青年壮年,进入中年后,你再去看看身边那些儿时的同伴,读书的学伴,早就流云散地无影无踪了。就算你身边还存有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其实已经不知道更换了多少拨了。能留在身边的,一定是无害的,有利的。

女人是种奇怪的动物,一旦结婚有了孩子,心性都会随之变更。她们的生活圈子的划定和朋友留存取决于对于自己家庭的利弊。

说得更为透彻点,就是婚姻环境下的女人,结交朋友的目的是很功利性的。并非存心有意,自然而然形成的某种审时度势的趋利避害,她们会对朋友有所选择和保留。≈1t;i>≈1t;/i>

何况,当中还间夹着一个叫做丈夫的男人,女人对于带回家来和自己家人共同相处的另一个女伴,更加有所甄选。

显然,若是比自己出色的,美貌的,或者单身的,也可能是有钱的,都会情不自禁产生忌讳。

这种犹疑是一瞬间的事情,兴许就在你们交谈间,她忽然走神了一会儿,其实脑子里已经经过了化学处理,然后她自然而然婉转地回绝你,说是自己很忙,家里很乱,正好有亲戚来等等一系列的借口。

所有的借口只是指向一个节点她不希望你和自己的家人接触。

那会子,蝴蝶和方芸就有些这方面的因素。蝴蝶结婚时并没有办酒宴,但是结婚作为一种公众的行为,咳咳,虽然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毕竟是两个人向所有人宣布从今往后我们两个人要在一起了。所以,谁又能说结婚纯粹是两个人的事情?≈1t;i>≈1t;/i>

明星若是结个婚,还得在微博上公布一下。

中国如此,外国亦是如此。类似像这样的国家,结婚还关乎宗教信仰,甚至种族歧视。所以,结婚绝对不是两个人的事情。

所以,作为地球人,蝴蝶也深谙此理。总不能偷偷摸摸地结婚吧?

蝴蝶还是和庄有生商量邀请了一些亲密的朋友家人齐聚一堂,吃了顿甚不简便的便饭,山珍海味,佳酿秀珍罗列满桌。

蝴蝶也是落落大方地把庄有生介绍给在座的诸位,然后宣布他们从此结为了夫妇。

方芸那天自然也是蝴蝶邀请名单中的一员,好歹已经是数十年的朋友了,既是同窗,又是朋友兼闺蜜,关系更为亲密些。

那天婚礼上,饭吃到一半,庄有生忽然站了起来,当着众目睽睽,一众雪亮目光,从内侧袋里掏出了一只丝绒的盒子,里面盛着一枚精光四射的钻戒,一枚鸽子蛋那么大的钻戒。亲自给蝴蝶戴上。≈1t;i>≈1t;/i>

蝴蝶倒是没想到,因为之前庄有生隐藏极深,一字都没提。她看着手上的戒指,嘴巴张得老大,不知道说不什么了。

方芸当时看得眼睛都直了。

本来方芸还不知道庄有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蝴蝶只是简单地说他是个国画家,如今在美院供职。庄有生看着也很谦虚内敛,除了简单招呼客人外,极少言语,总之两个人都不张扬。庄有生的哥哥嫂嫂和侄子也甚是平易,坐在那里笑语浅淡,委实低调,你根本看不出人家一家都是有钱人。

当时方芸不过觉得庄有生是个老师,也属一般。相比之下自己的丈夫好歹还是个博士,而且当年是以探花的身份考进魔都的大学,如今也是一名高端人才,便没觉得怎么样。

如果单纯从学历程度比较,似乎自己的男人还更胜一筹,加上蝴蝶私下坦言对方是结过婚的,不由心里更有了几分胜气。≈1t;i>≈1t;/i>

觉得眼前的这场晚宴的排场也不算什么,不就是吃点喝点尊贵而已。而且蝴蝶不过是嫁了个已婚的男人,还是个老男人。虽说有几分替蝴蝶不值,但是又实实在在有些个幸灾乐祸,似乎看到了蝴蝶的最终人生命运,不过如此尔尔。

但是冷眼旁观蝴蝶身边的这个男子,总觉得这个人举止投足有些不同的味道。他看着随意,但你若是仔细看,他身上的每一件简单的饰物其实都不简单。虽说方芸并不太懂品牌,但是身在职场,这些个东西通常都是女人最为敏感的地方。

她瞥了眼那西服的做工,领带上的领带夹,还是他手上的那只表,每一样都有着让人心跳的价格。

彼时来酒店的停车场,恰好遇上蝴蝶他们的车,那车比之自己的座驾,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当时虽未多想,但所有头绪拼凑到一处,不免几分疑惑这个庄有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当那枚鸽子蛋般大小的钻戒拿出来之后,方芸便彻底被震惊了。就这一枚钻戒就足够一套房子了。能轻易拿出这样一枚戒指的男人,绝对不是普通的美院老师。

她当时震惊的原因还有因为她和自己那位博士生的老公结婚至今,他都没有给自己买过一枚戒指,她手上的这婚戒,当时是自己买的。

相比之下,不由黯然心碎,自惭形秽起来。这比比,觉得人生真是可悲。



第三百四十七章 裂痕的诞生

蝴蝶压根就不知道,就因为这一场饭局,让方芸和蝴蝶之间的友情迸裂出了裂痕。

后半场方芸就一直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一直到结束,和蝴蝶道别。回家的路上,她就无缘无故开始数落起了自己的老公,一直念叨着说,无极的戒指怎么怎么大,而自己嫁给他到今天都没有拿到过他送的一样东西。

她先生就反嘴问她我每个月的工资卡不都在你这里?钱都给了你,你还要我怎么样?

方芸就没好气地说这不是工资卡不工资卡的问题,是一份心意的问题。那会子我们结婚时你也没给我买过一个钻戒,就只是一只那么小的黄金戒指。才不到三克,太寒酸了。

她先生听了也不乐意了,说那时候我不是刚毕业,哪里有那么多的钱?当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家里房子的贷款和车的钱全是我出的,你还要怎么样?≈1t;i>≈1t;/i>

方芸此刻已经钻入了牛角尖,哪里听得进他的话,恶狠狠地回敬是啊,我嫁给你时,你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我家出的。可是,你们家倒是给了我们什么?什么都没有。就连生女儿时,你妈妈也没给什么。我嫁给你太便宜你了。

她先生火了,说你什么意思?女儿出生后,我妈来时,不是给了你一个红包,有5ooo块吧,这个你就忘记了。还有,那会子我刚从学校出来,是没有钱,但是现在家里的财政大权不是都在你手上,你念叨个啥?

两个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地拌起了嘴。到后来,她先生火气大了,在车里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嚷嚷了起来说你觉得人家老公好,你也去找个更好的,行吧?我祝福你!

这时车快下了高架,前面莫名其妙开始拥堵起来,方芸开着车,一个方向盘没握牢,差点撞向了旁边的一辆车,那车主摇下车窗,破口大骂起来想撞车啊?还是找死啊?睡着了喝多了?不看着路?≈1t;i>≈1t;/i>

方芸一激灵,回过了神。

她先生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说好好开车,看着点路,想吵架回家去。我还不想这样死了。说了让我来开,你还偏要开,车技又那么差——

方芸忽然吼了一声我开车,你少啰嗦!

方芸偷偷网上查了庄有生其人,一看就更加泄气了,原来人家不但是个旅美的画家,还是个文化名人。心里越想越觉得憋屈。

本来自己觉得嫁个博士在蝴蝶面前自诩还算是甚有面子,蝴蝶那几年迟迟不结婚,她总觉得蝴蝶也不见得会嫁个多好的人,或者也许就不嫁了,因为她口口声声说要单身的。

当年读大学时她的那个男朋友大熊哥,不过只是个跑业务的,学历层次说实话都不及自己如今的丈夫。所以方芸自从结婚后,还是有点趾高气昂,喜欢拉拢蝴蝶到自己家来玩,看自己买了新房子,整个小家说不上贵气,但也富足有余。≈1t;i>≈1t;/i>

那时蝴蝶时运不济,看上去人生灰暗,加上她又没了父亲,成了个孤家寡人,不免替她生出几丝怜惜之情。

故而对蝴蝶格外关切,也是时时嘘长问暖。在她面前俨然像个亲姐妹一样地关怀有加。

但是如今这一比,显然就比了下去。蝴蝶摇身一变就成了名人的夫人,还搬去了豪宅。

忽然又莫名其妙觉得蝴蝶那次吃饭是存心来炫耀的,显摆自己的。心里不免更加闷生的气。

自从那次饭局后,方芸便不再主动找蝴蝶了。蝴蝶恰好因为搬去了庄有生的别墅,进出也不方便,加上她因为带着个孩子也很是心累,不愿去主动联系谁。至此就冷淡开了。

这一过就是六年。有几次蝴蝶是想主动联系联系方芸,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孩子应该都上学了,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又十分的懒怠,也就作罢了。≈1t;i>≈1t;/i>

如今,蝴蝶搬回了旧居,自然就又想到了方芸。她并不想隐瞒自己的事情,所以在电话里和方芸说了庄有生的事情,但隐去了庄有生是因为自己和廖英晨的过节,只是说出了车祸。

方芸在电话里,大为惊讶,似乎是她这辈子听到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惊得半天愣住了。

一瞬间,过往那些嫌隙统统没了,方芸刹那间觉得又是自责又是愧疚,也生生替蝴蝶难过,忽然很急切地想见到蝴蝶,见到这个故时的旧友。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也唯有她有这个责任去安抚那颗悲伤而凄凉的心。

她便主动邀请蝴蝶带着止鸢到自己这里来玩,直言不讳地说我们也是阔别了那么多年,理应见见面了。本来早就想联系你,只是想你住在那么远,还要带个孩子恐怕也没时间,而自己学校里又实在是很忙,所以一再错过了,其实我,我一直很想你,我前几天还在和妈妈提起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蝴蝶心无旁骛地听着,无论她怎么说,蝴蝶都不介意。就算她说她其实不想联系自己也无妨,因为她的心思和自己的心思一样,推己及人,哪有先埋怨人家的道理?

况且,蝴蝶人生经历了那许多坎坷,不说看透,想也想明白了很多,不再那么计较别人的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

一通甚是诚恳的电话,显然不能尽述绵绵旧情,须得执子之手,与子长聊方能以慰久别之离绪。两人便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第三百四十八章 人生因何四面楚歌

过了那么多年,突然一天接到蝴蝶的电话,方芸的确又惊又喜,但是听到蝴蝶说自己丈夫病休在床,自己搬回了旧居时,更是惊得没了方寸,不知所云了。

她倒是时时会想起蝴蝶,这不假。但是人就这样,一不联系,时间久了,即使想要联系也变成了一种心理压力。

然后又会迁怒于蝴蝶为什么不主动联系自己,可见是心里已经没了我这个朋友,只知道自己老公和孩子了。黯然之下,也就放弃了联系的念头。

加上工作繁忙,家务事多,人生无端生出千头万绪需要自己去面对,哪里还有那许多闲暇心思,去思量那些旧时的朋友因何疏远无音讯,灯火阑珊无萍踪?

毕竟都不再是小儿女,已到了人生中年,全没了那种两小无猜的心情,一年一年过的可谓是流水的年华,烟花的红颜。≈1t;i>≈1t;/i>

忽然蝴蝶主动联系自己,方芸心下是有所感激的,内心喟然到底还是朋友啊,这么多年了,还是想着自己。

这一感慨自然就弥合了原先彼此间的纠葛,方芸本也是天性纯善的女子,知晓投桃报李的做人道理,所以儿时那种亲近之情油然而生,满满的一腔情义,只等着有机会向蝴蝶倾吐。

况且这些年,方芸的生活表面看似一水云天,但其实暗藏丘壑,她的婚姻已经渐渐露出了破绽。说不出问题的关键,关键是什么都是问题。

人生最最简单的莫过于一个人的生活,好似蝴蝶当年,虽然孤魂野鬼似的独自进出,但是没有了羁绊也没有了摩擦和纠纷。

一旦变成了两个人的生活,整个就会颠覆掉你原本所有的生活理念。≈1t;i>≈1t;/i>

蝴蝶最初结婚的那阵子,也是如此,因为很多之前习以为常的生活模式被整个儿改变了,蝴蝶就像条被水里捞上来的鱼,在干涸的泥地上疯狂地翻滚挣扎。从鱼要变成一只两栖动物这需要的是时间,还有毅力。或许你在获得重生的前夜,就已经准备欣然迎接死亡了。

蝴蝶很多次懊悔结婚,甚至痛恨自己的所有行为,她也明白为什么有些女人会带着孩子一起坠入黑暗。那阵子,是整日整日的梦境拯救了她。梦中她依稀还是个未婚的少女,还能继续着某个未曾结局的故事。

她的不适应庄有生自然看得出。

不过好在庄有生兴许是个结过婚的男人,又兴许是实在深爱着这个女人,爱一个人的确会放低自己的身段,无论他在外面是个名人,画家,还是美院教授,在蝴蝶面前他只是庄有生,一个爱的可以忘记自己的女人,他很大程度上无限地包容了蝴蝶所有的脾性。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和空间,让她慢慢去适应熟悉这一切。≈1t;i>≈1t;/i>

还有关键的是一点就是,无论蝴蝶做什么,庄有生从来不指责和多嘴。她想怎么样生活都行,如果她对于某件事懈怠了,那么你无声去做完,通常会博得很好的效果。

譬如某天蝴蝶忽然变得很懒,或者莫名其妙闹情绪了,一整天歪歪着,饭也不做,房间也不打扫了,从早上睡到下午,连中饭都没吃,直到庄有生下班回家。

庄有生进门看见家里死气沉沉的,心里虽然也会不愉快,但是他会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开始干活,雷厉风行地干完所有一切,然后弄醒沙上已经睡糊涂的蝴蝶,悄悄说晚上想吃什么?你换身衣服,洗漱一下,我带你出去吃。还有,把止鸢也叫醒。哦,要不,我去叫吧——

关键是这种情况有时候会隔三差五就生一次,因为蝴蝶的情绪总是有些不可捉摸。这足够考验了庄有生的忍耐力。

私底下蝴蝶不由叹口气,感慨着,庄有生甚是好脾气,就这涵养连当年的潜水鸟都不及。

潜水鸟是个很容易和自己怄气憋火的男子,若是遇上什么意见不统一的事情,就会赌气互相不理,有时候这样可以僵持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庄有生从来不和自己赌气,也从来不会让关系变得僵硬。

就这一点,蝴蝶不得不承认庄有生更加合适自己。和他生活在一起,蝴蝶基本上没有太多需要搞脑子的事情。

但是当年潜水鸟却是个年轻气盛,容易纠结,且遇上事情不善于和自己沟通,两下头喜欢冷战沉默的男子。

兴许他认为蝴蝶要比自己年纪大,理应先让着自己,又或许认为女人天生就应该臣服在男人面前。

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这种较量和博弈没少生。

蝴蝶可谓身累心累。

一旦两个人的生活上升到三个人,就更加变得捉襟见肘,处处掣肘了。比这情况更加严重的是变成了四个人或者更多人的生活。说实话,那整个就成了一片战场。硝烟四起。

方芸就夹杂在这个战场当中,四面楚歌。



第三百四十九章 被凝噎的人生

这场战争并不简单局限于她和她那个博士生的丈夫颜浩,绝对是群雄并起。阵营双方兼具方芸的妈妈刘美仁,丈夫的父母一家子,居然还夹杂着方芸的女儿泽曦。

大大小小的争斗不计其数,涵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譬如吃个饭,颜浩就会不满意他丈母娘做的那些菜。

每次开饭前,会冷冷地瞥一眼餐厅桌上的菜,若是不合胃口,就无声甩门出去,过了不一会儿,又开门进来了,一袋子外买的熟食放到了桌上,或者一个烤鸭或者烧鸡。

方芸的妈妈刘美仁看在眼里,那个气在心坎里,辛辛苦苦忙活了半天做的饭,就给了这样一个脸。但又不好说什么,一家人就这样生着各自闷气吃完。

方芸当然看出了当中的问题,她只能装作没看到,惺惺作态地问颜浩哟,那么多菜,你还去买了烤鸭?≈1t;i>≈1t;/i>

颜浩也不理她,独自闷头吃饭,三口两口扒拉完一碗饭,咕噜咕噜喝完一满碗汤,随手抽了张纸巾擦了嘴巴就离开了餐桌,到客厅里“啪”打开电视机,看体育新闻。

刘美仁基本也不会去碰他买的那些熟菜,只是吃自己的碗里的,但是每一口显然都生生噎在了心里,上不去,也下不去。

方芸倒是会去拣个几筷子,夹到泽曦的碗里,催促她快点吃饭,不要玩了。

这长年累月堵着这样一口闷气的刘美仁总得找个泄口,有时候就会私底下和女儿抱怨女婿太不懂得尊重自己,根本不把自己这个丈母娘放在眼里,如今越来越给脸了。

吃饭这事不说也罢,平日里进进出出连个叫声都没有,眼珠子像是长在了脑门上,看见她就全当做看不见。自己在这个家里,完全就像个佣人,甚至连佣人都不如。佣人好歹你给钱,而自己不但出力,还出钱,出钱出力还落得吃力不讨好的结果。≈1t;i>≈1t;/i>

方芸本来就一个妈妈,爸爸早逝,妈妈这些年和自己住在一起,像个老保姆一样照顾他们吃喝拉撒,还要照顾泽曦,可算是尽职尽力,天可怜见的。

那年为了买这套房子,不但把老家的房款全部贴了进去,还四处动用自己的亲戚,不顾老脸,低声下气地借了许多钱,这些年还是她自己一点点还了回去。

本来借的时候说好的是颜浩还的,后来就变卦了。生硬地说你们的亲戚,你们自己去还,不管我的事,我每月还要还房子的贷款哪里来这许多的钱?再说,谁知道你们到底是否真的借了那些钱?

一句话没钱!

当时,刘美仁气得简直浑身颤抖。

前年因为要买车,架不住女儿在哪里游说,想着女儿上班还要接送孩子甚是辛苦不便,有辆车确实轻松便捷些,便主动把自己那些养老的钱全部拿了出来,可算是连自己的棺材本都尽数捞了出来。≈1t;i>≈1t;/i>

就是这样,颜浩就没有一句感谢的话。拿钱的那会子脸色还好些,等车一到手,立刻翻脸老样子。更加让方芸伤心的是,这些大事上,颜浩的父母却是一个字儿都没有摸出来过。

妈妈刘美仁哀哀戚戚的一说,方芸自然听不过,免不了回房和颜浩一通吵架。两个人在房间中破口大骂起来,声音自然透过房门传出来,这时刘美仁忽然又害怕担心起来,怕女儿会吃亏,几次忍不住就直接想冲进去。

从吵闹中,刘美仁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女婿很厌烦自己住在这里。

照理说丈母娘看女婿应该是越看越喜欢,但如今方芸家的情况完全不同了。刘美仁自从知道女婿嫌弃自己之后,自然很受伤,哪里还有什么喜欢的心思,也是越看越戳气,越看越上火。若是方芸不在家,整个家里就处于冰点的状态,彼此谁都不搭理谁一下。≈1t;i>≈1t;/i>

方芸一边是母亲,一边是自己的丈夫,她也很是为难。她为了母亲的事情就一直和他吵闹,吵着吵着便把颜浩家里人的那种自私和冷漠翻了出来,还翻出了多年的一些旧账,两个人无缘无故就闹到要离婚的地步。

方芸嘴上凶狠地叫着离婚!我要和你离婚!

其实心里不过是希望颜浩能服软,来套好自己,主动向自己认错,哄哄自己而已。

最初颜浩听见方芸瞪着血红的眼睛,整张脸好像扭曲了一般,嚷嚷着要离婚时,他也有些慌了手脚,自觉便放下了架子,主动示好,恳求她不要闹了,我们不吵了好不好?别总是离婚不离婚的?好不好?我答应你,下次一定不那样。

方芸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怒目圆睁地盯着他,一字字问不怎么了?≈1t;i>≈1t;/i>

颜浩低着口气说不对你妈妈那样了。

方芸显然气还没有完全消,不过看到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着实好受,口气自然没有刚才那么生冷了,依旧瞪着眼睛,凶巴巴的样子说你说,你下次看到我妈妈该怎么样?

颜浩心生厌烦和厌倦,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战争,他想快点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他如今的世界很简单,足球加股票。

当然,他还要争取点时间看书,因为过一阵又要职称考核了,这些比什么都重要。眼下,他只需要哄住老婆即可。他嘴上虽然一再认错,就像个啄木鸟一样不断点头承认,是自己不对,甚至诚恳地都准备跪下了。

但是,方芸没有观察到他眼神深处的那抹深深的冷酷。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计划,不过在这个计划尚未成熟之前,他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想闹得鸡犬不宁。

虽然方芸不吝口水地说着妈妈怎么对他们好,怎么对他们掏心掏肺,但是他眼里心里,刘美仁就是他们生活中最大的一个妨碍者,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他拿出了尽可能的姿态来取悦方芸,拿出作为读书人的绝对的涵养功夫,以期平息她的无边怒火。

方芸的怒火自然是无边,颜浩是导火线,而他背后的那个远方的老家才是真正的包。这些年的相处,方芸算是看透了颜浩家人的那种冷漠和自私。所以一看到颜浩那样对自己的母亲,便义无反顾地跳出来捍卫妈妈。

刘美仁本以为自己只要照顾好他们小两口,就可以了,显然事与愿违,女婿事事排斥着自己,感觉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她听到女儿嘶吼着要和他离婚,不由更加慌张了。她不过想女儿替自己教训一下女婿,长点规矩,并没想要到那一步,所以有一阵子寻思着干脆还是自己搬出去的好,搬回原来那个小房子。



第三百五十章 何人倾诉

刘美仁说要搬回去,方芸自然第一个不同意。

方芸简直义愤填膺,说妈妈,你别走!为什么走啊,这里是我的房子,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刘美仁说可是这日子怎么过?

方芸说我不让你走。

起先方芸坚决不同意,但是母女两个幽幽私聊之下,刘美仁说我先搬回去,你们两个过过看,没了我这个老娘姨,看看生活怎么样,省得他老是觉得好像我每天是吃饱了在玩一样。如果,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再回来也行。

方芸细想之下,觉得这个方案也可以试试看。

不一日,刘美云收拾了那套旧房子,就搬走了。

就剩下了他们带着泽曦三个人生活,头几天颜浩果然心情大好,每天都嬉皮笑脸地早早回到了家,还会主动到厨房问问方芸老婆,今天吃什么?≈1t;i>≈1t;/i>

看着方芸忙着做晚饭,还会自觉去管管泽曦,甚至还会收一下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帮着摆碗筷。

但是好景不长,没几天他又变得老样子了,每天照旧一手一张彩票,一手一张体育报,阴沉着脸回到家,就不啃声地往沙上一躺,开始看电视,等着吃晚饭。什么事情都不干一下,甚至外面下雨了,方芸叫唤他去收衣服,他都无动于衷地装作没听见。

显然,生活就变成方芸独自一人要包揽所有的家务。每天要接送孩子上幼儿园,然后急匆匆再开车去上班,下午还要疲惫地赶到菜场买菜,再心急火燎地赶回家做饭,洗碗,打扫房间,总之,没到半个月,方芸整个脸色都暗淡了下来。

一日,方芸便到刘美仁那里求救兵了。≈1t;i>≈1t;/i>

作为母亲哪里看得女儿这般受苦,一时气愤不过咒骂了一通颜浩,说这小子这么这样狠心肠?当初早知道他是这种男人,就不结婚了。

方芸也是叹气,无奈何。只希望妈妈还是搬回去,她每天实在忙不过来。

刘美仁看着一副憔悴不堪的女儿,心一软,便又自己搬了回来。

颜浩的脸色自然更加阴冷了。

这场战争不光是他们几个,泽曦显然也不能完全袖手旁观。方芸因为心里怨恨,所以经常在泽曦面前说爸爸是个坏蛋!

泽曦很小开始就会冲着颜浩叫爸爸是个坏蛋!

颜浩听见,冷冷一笑,也不理她。听她叫得烦人,就教训她说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1t;i>≈1t;/i>

泽曦就说不嘛,爸爸就是坏,爸爸是坏蛋!

他们父女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热烈,坐在一起看电视时,泽曦都会推开他,说爸爸坏,爸爸走开!

颜浩听见,也不多言语,就主动挪开些,但没人察觉出他嘴角那丝冷漠在日益加深。

直到有一天,方芸说颜浩,下周是女儿生日,你给她买个蛋糕吧,你不是有券吗?

颜浩没应声。

方芸便又说了一遍。

颜浩甚是厌烦地说知道了。

方芸就火了,说和你商量女儿生日的事情,你就这么不耐烦?

颜浩也火了说我不已经听到了,怎么不耐烦了?≈1t;i>≈1t;/i>

方芸说你干嘛这样说话?是你自己女儿,又不是别人的孩子。你看你像个当父亲的吗?女儿的生日一点都不关心。

颜浩说我怎么不关心了?你说买蛋糕,我就去买,还要怎么样?你现在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动不动就吼人。

方芸一下子火冒三丈起来,跳了起来,吼道我怎么了?你不说说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一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样子,像个当爸爸的吗?人家小朋友的爸爸哪有你这样冷漠不关心的?……

两个人吵了半天,刘美仁在厨房听得真切,拳头里都嵌进了深深的指甲印。

第二天,方芸起来时,现颜浩已经上班去了,桌上扔着一张蛋糕券。

方芸感觉自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1t;i>≈1t;/i>

泽曦生日那次事情过后,颜浩和女儿之间的感情变得更加陌生了。连刘美仁在一边都看出有些不对头,颜浩似乎并不很喜欢自己这个女儿。

她忧心忡忡,问方芸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芸无奈之下,暗暗透露说他其实很想要的是个儿子。

这一言之下,刘美仁呆愣了半晌,心里咯噔了一下,本来那颗强硬的心,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方芸感觉出了颜浩的变化吵架他渐渐不服软了。

以前总是他主动认错,如今则不同了,他既不认错也不哄自己,而是采取冷战漠视,不理你,随你爱怎么着。我只管自己看书,上网,任由你一个人折腾去。

吵倒是吵不太凶,看着似乎两个人的关系在缓和,其实只有方芸自己知道,这无疑是在慢慢恶化。

因为她已经越来越不理解他的想法,猜不透他的心思,看不明白他整个人。和他商量不通的所有事情,他采取以守为攻,不和你吵,但我也不答应。不答应的,决不答应。

时间一久,沉不住气的方芸开始有些按捺不下,从找着方儿各种寻衅,到最后开始渐渐妥协。

有了第一次妥协之后,整个战况便开始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如今,每每吵架,总是以方芸投降告终。

刘美仁有些看不明白,本来强势的女儿,怎么如今倒要反过来去哄颜浩了。方芸苦水只能往肚里流,因为她已经觉察出了,颜浩已经有意和自己离婚了。

本来一直她嚷嚷着离婚,一听到离婚颜浩总是败下阵来,但现在,方芸感觉颜浩想离婚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他已经收回了工资卡,开始筹钱,说要另外重新买房子,而且,他对自己的那份心已经有所转变。

作为一个女人,妻子,方芸再是大意,马虎,也还是能敏感到这一点。

男人若是想离婚,就真是想离婚了,不会像女人成天挂在嘴上。所以如今偶尔真的吵起来,方芸都决口不提离婚一词。

她知道,如果一张嘴,说不定就真的走到那一步了。

总而言之,方芸正渴望着找个人诉苦,这个人却不能是妈妈。忽然蝴蝶来了电话,方芸就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欣喜快慰。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个粗壮的女孩

日月如梭,转眼就到了她们约定见面的机会。蝴蝶本来想到外面吃完,找个清静的地方,但是方芸硬是要她带止鸢来自己这里,显然想在蝴蝶面前露露厨艺。蝴蝶自然不能扫人家的兴致。

蝴蝶这人的好处就是你若是想露一手,我就尽量让你露一手。我不是个很好的主人,但绝对是个很好的客人。

当时当蝴蝶只身一人出现在方芸的家门口时,方芸倒是愣住了,奇怪地看了看四周,好像还有个大活人就这样被空气隐藏掉了。一脸诧异地问道你的儿子哪?我怎么没看见?

蝴蝶不由笑了,因笑道你当然看不见,我没藏起来,昨晚他姥姥接走了。

方芸听见这个理由,似乎更加不理解了,接着问为什么昨晚接走了?其实带过来没有关系的,正好两个小孩让他们一起玩,我也很想看看你儿子长什么样子。≈1t;i>≈1t;/i>

蝴蝶含笑说你不嫌他烦,可是我嫌他烦。他很粘人,昨儿个他姥姥正好来我这里,听说我要去你这里,就主动说想接他去玩,我当然乐意。干什么不乐意?总算是甩了这条尾巴。

方芸脸上写了几个问号他姥姥?他还有姥姥?

边说着,便闪身拉着蝴蝶进了屋,门口已经准备好了一大一小两双拖鞋,蝴蝶穿了其中一双大的,一边脱鞋,一边说你忘了?高阿姨啊,哦,对了,你也不常来我这里,不熟悉我这里的人。我如今就只剩下她这一个亲人了。

方芸看着蝴蝶换鞋,说想起来了,你爸爸后来结婚的那个女人。你们一直来往?

蝴蝶弯身换鞋时,又抬头看了眼她,说是啊,一直联系。她也没什么亲人,我也是。≈1t;i>≈1t;/i>

方芸说你们关系如何?

蝴蝶想了想,说挺好的,她人很好,北方人,其实很豪爽的一个女人。其实她不常在家,一直出国,最近刚好没事,又闲不住了,三天五天往我这里跑,送东西。你也许不相信,自从我爸爸走后我和她的关系莫名其妙就走近了。

方芸一边听着,一边似乎在思索着她的话,兴许她也觉得她们能这样亲近委实不易,她们家天天生活在一起还搞得关系紧张,一触即的样子。

蝴蝶换了鞋,进了客厅,客厅里到处都是东西,蝴蝶就晃了一眼,暗暗一阵皱眉,不由自主了声感叹方芸,你那么大的房子,都给你塞满了东西。

方芸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哈哈,没办法,我也没来得及整理,你不要嫌弃就好。你也知道,我就是喜欢买东西,觉得这个也实用,那个也需要,不知不觉东西就多了起来。≈1t;i>≈1t;/i>

蝴蝶说我恰好和你相反,我喜欢扔东西。觉得没用了,就扔了。

方芸说那好啊,下次我要装修房子时,让你来帮我整理。哈哈。

蝴蝶说好啊,可是,到时候你会心疼的。

方芸问蝴蝶想喝点什么?蝴蝶说随便吧,白开水就行。

方芸就搬出了一套设备,给蝴蝶煮了杯香喷喷的咖啡。在做的过程中,蝴蝶眼睛都不离地看着,心想方芸如今喝咖啡可是越来越上档次了。就这套设备,绝对是老咖啡客玩的东西。

端着香气四溢的咖啡到蝴蝶的手里时,说我知道你喜欢咖啡,这咖啡豆子是买的,我懒得磨,就让人家磨好了。照理是应该现磨的更加好。不过这水是矿泉水。你尝尝。≈1t;i>≈1t;/i>

蝴蝶看着眼前的咖啡,说我还在喝溶咖啡,你已经开始自己磨咖啡豆子了。

方芸笑着说其实说实话买来之后,就没怎么喝,一直搁在了冰箱里。看到你,我忽然就想起了咖啡。平时忙得要命,哪有时间和心思坐下来喝杯咖啡。

蝴蝶这点承认,点头说有了孩子,的确忙。

方芸给自己也煮了一杯,说是借你来的东风,我也有这心情给自己煮杯咖啡。

蝴蝶记得上次来她这里喝的咖啡是用一个咖啡机做出来的,当时还抱怨说咖啡机做出来的咖啡不浓。而这次她居然用了一种酒精灯滴滤的高档玩意儿,在煮的过程中,一房间的香味,相当诱人。那香味早就把蝴蝶的瘾头勾了上来。

≈1t;i>≈1t;/i>

蝴蝶说我这个天天一杯咖啡的人,喝的是溶。你这个不常喝的人,居然用这么高大上的玩意儿。

方芸又做了杯,给她妈妈。她妈妈就在一边忙着干家务,咖啡暂且放在了餐厅桌上,一套精致的咖啡杯,杯盘上搁着银制的小调羹,和一块方糖。绝对是咖啡馆的套路。

方芸笑得像朵花一样,说网上看着喜欢,就买了。我这个人属于冲动消费,呵呵,很多东西都是一冲动就买,买完了现自己根本不需要。对了,你今天正好来,我上次双十一买了好些衣服,拿到手现根本不合适,但我又懒得去退,就一直搁在橱里。一次都没穿过,都是新的,昨天我就想了,今天你正好过来,你的身材好,你穿了肯定好看。

蝴蝶就叫了起来不要啊,我自己也是好多衣服都穿不掉。

方芸果然从衣橱里拿出三件还是包装好的衣服,一件件在蝴蝶面前抖开,都是春秋的那种单衣,方芸说你看,我又胖了,真的不能穿,一穿上两边的肉都鼓了出来,丑死了。你身材好,你穿着一定好看。

蝴蝶一看这些衣服显然都不是自己的口味,再者,她自己的确也有好些衣服都没空穿,所以说你留着给女儿穿吧。我真的不要。

方芸早就打定了主意,无论你怎么拒绝,反正这衣服想好送给你的,就一定送给你,她昨天晚上就想好了。所以拎着衣服的双肩,在蝴蝶身上比划了一下,说嗯,你绝对合适,不要再跟我客气了,一定收下,不然我不开心了。我女儿,我买东西哪里会少了她?你不知道,她如今也是成堆的衣服。

说着,咯咯笑个不停。

此时,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从北间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又高又壮,梳着一根辫子,怯生生走到蝴蝶面前,甚是腼腆地叫了声阿姨好!



第三百五十二章 隐去的过往

蝴蝶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小姑娘,知道是泽曦,不过这几年一晃,小姑娘还真是变化大,个子高了不说,这身量和方芸绝对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圆滚滚,有过之而无不及。小脸蛋是圆的,身子是圆的,甚至还有一个,咳咳,甚是可爱和醒目的小肚腩。还偏偏穿了身紧身衣裤,包裹着大腿甚是硕壮结实。

看得蝴蝶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算是明白了方芸为何说她女儿也不能穿。

这身上一截一截的肉,绝对是扎实的。那些衣服若到了她身上,还真显得又窄又小。别看如今不过是小学,个头已经窜到了一米六了。照这个度展,将来去打个篮球或者排球,身高绝对不成问题。

蝴蝶几乎忍不住要出惊叹方芸,你们家的伙食还真是好!你天天都给你女儿吃的是什么,吃成这个身高?≈1t;i>≈1t;/i>

方芸看着女儿,微微一笑,说其实也没吃啥,她就是胖。

泽曦听见妈妈说到她胖,显然戳到了她的痛楚,就瘪了瘪嘴巴,一脸不乐意的表情妈妈——

然后头一扭,不高兴地回屋了。

方芸凑近蝴蝶,悄声说她现在最不乐意听人家说她胖。

蝴蝶张了张嘴巴,有些哑然,愣了下才说你怎么还说她?

方芸故意说谁叫她喜欢吃那些垃圾食品,我当然要说她。你儿子怎么样?你那么瘦,你儿子一定也很瘦了。你啊,真是羡慕你,生了孩子还那么瘦,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身材,不高兴死才怪。可惜,我如今是喝水都瘦不下来。

方芸一脸羡慕加妒忌的神情望向蝴蝶,她是真的羡慕蝴蝶的身材,不过她从小就是这样,只不过如今生活富足之后,有些不知道节俭,自然也狠不下心来让自己的嘴巴受难。≈1t;i>≈1t;/i>

蝴蝶淡淡说我不过吃的少点而已。他也就这样,还小。

方芸感叹说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控制不住啊,你说有好吃的,怎么会不想吃?而且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无肉不欢,若是没肉,这一天可怎么过?而且,如今我沉迷厨艺,哈哈,整天在网上看那些网红的美食节目,忍不住也要自己动手做,做了就得吃,哈哈,对于体重,我是绝望了,也放弃了。不过泽曦,我已经让她开始减肥了。小女孩这样胖,不好看。

蝴蝶就好奇地问怎么减肥?

方芸喝了口咖啡,说控制饮食呗,多在家吃饭,少出去吃,还有就是针灸减肥,说是刺激穴道,可以达到减肥的效果。

蝴蝶甚是疑惑,说针灸也能减肥?真的假的?有没有效果?≈1t;i>≈1t;/i>

方芸说谁知道,不过刚刚开始,目前还看不到什么效果。说完之后,忽然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定就是骗骗人的。

蝴蝶也喝了口咖啡,果然是好咖啡,值得赞赏,忽然心动,自己是否也要去弄个这样的咖啡设置?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每天哪那个闲工夫?弄来也不过是三分钟热度。搞一杯过过咖啡瘾就算了,弄个机器搁在家里,又是一样东西,看到方芸家如此铺张满眼的物品,蝴蝶看着也是难受。

方芸偌大的客厅,原本只有一套组合式沙,一个立式的空调,不知何时增加了一架钢琴,然后便是大大小小堆满的杂物。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还整箱整箱放着。还有一辆半新不旧的儿童车靠着墙角搁着,估计以前是给泽曦骑的,如今泽曦已经大了,这自然没用了。≈1t;i>≈1t;/i>

蝴蝶随口说还是多锻炼比较好吧。

方芸放下了咖啡杯说就是因为只吃不动,才这样胖的,平时不太肯出去,就喜欢宅在家里看电脑,玩手机。都不知道说过她多少回了。

忽然,她女儿的声音从那间朝北的房间里飘出来谁说我不出去运动了?我们学校每天都运动。而且,妈妈,我要纠正一下,不是玩手机,是看书!我是在看书!

方芸提高了嗓门,说看什么书了?你整天看着个手机那叫看书?

泽曦反击说手机上的书啊,那也是看书。

方芸说你看看你自己,才小学,都已经近视了,以后怎么办?

泽曦说这也不能怪我,爸爸也是近视,你也是近视,这叫遗传。这是你们的基因不好,能怪我?

蝴蝶闻听,暗暗好笑,这母女这会儿已经开始拗上了。一提到泽曦,方芸也是一脸的烦恼,和蝴蝶说我都为她烦死了,那么小的孩子,都已经近视了,要戴眼镜了。

蝴蝶说她不是没戴眼镜吗?

方芸说还是针灸,据说可以治疗近视,我就一并做了,你看她耳朵上就贴着针灸后的药膏。最近说不要戴眼镜。

蝴蝶只得暗暗苦笑,这孩子还真是不省心。忽然又有些担忧,止鸢会不会也这样?好在止鸢在自己的严厉控制下,既不玩手机,也没手机可玩。这些电子产品,蝴蝶是绝对的把控。不过他也回家提过,说人家小朋友玩的那些游戏,他一个都不会玩。不过,明年他也要上小学了,会不会也像泽曦这样开始学会反抗自己了?

一时莫名的走神了起来。方芸的咖啡喝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去厨房看之前炖的鸡汤怎么样了。她说这是老家带来的老母鸡,很鲜的。

蝴蝶端着咖啡,站在门口和她说话,方芸忽然就问起了庄有生的事情。蝴蝶一阵难过,简单说是车祸,如今昏迷着还未醒,还提了句说人目前在香港的医院治疗。她没提廖英晨这一茬。对于蝴蝶来说,那个人已经不复存在,既然这样,那么以往的那些恩怨情仇也应该泯灭。

无论如何人都应该活在现实中,不能被过往牵绊住。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什么充斥着你的生活

不光客厅里全是物品,一旦进入了方芸的厨房才知道什么叫做方芸的世界。那操作台上放置着各种烹饪的器具,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汤勺铲子刀具,油盐酱醋的瓶子沿着墙壁从水斗一直摆放到了灶台,还有一个温控的壶里正炖着枸杞菊花茶。

方芸从冰箱中拿出放进东西,开合间,蝴蝶看见一个塞得密不透风的空间。

蝴蝶看着,不由咂舌。寻思如此多的食物,要吃到什么时候?

想想自己的冰箱,虽然如今有止鸢的缘故,也许经常储存点食物,蔬菜鸡蛋水果,或者一些冰冻的肉,但绝对没有方芸家这样夸张,这样夸张多的食物。

方芸随口问蝴蝶,要不要喝点枸杞茶?

蝴蝶看着见底的咖啡,摇着头说不用了。你做饭吧,需要什么我帮你一起弄。≈1t;i>≈1t;/i>

方芸甚是自得地看了眼蝴蝶,说不用,你等着吃就行。

的确,厨房是方芸的世界,也是方芸快乐生活的一部分,她喜欢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做各种好吃的,然后看着家人统统吃光,这就是她的乐趣。

方芸有时候也觉得这种乐趣是不是太世俗了?

关于这个问题,蝴蝶的回答是当然不是,一点都不,绝对不是,这是个很高尚的爱好,很值得点赞的爱好,和这样爱好的人生活在一起,绝对是件幸福的事情。

蝴蝶忽然想到了年轻时的范凡,他也喜欢做各种美食给自己吃,然后喜滋滋地看着自己吃,似乎比他自己吃还要来的快活。如今蝴蝶已经越来越迷糊,当年自己为何要那么决绝地离开范凡,说实话,他除了朋友多了点外,实在是没什么缺点。他知道体贴,也懂得浪漫,怎么看都是个合适的伴侣。≈1t;i>≈1t;/i>

若是细细想想,也许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蝴蝶想要自由,他想要生活。

所以,千万不要两个年纪相差太多的人勉强处在一起,特别是一个刚刚从青春期出来,一脑袋都是各种冒险和刺激,而一个却已经开始渴望安稳的一日三餐四季。并非人不对,而是时间段不对。

但问题是,庄有生比蝴蝶也大了好多岁,却能够处得很和谐。

这个时候,蝴蝶不再是渴求紧张刺激生活的不安分女孩,她已经开始懂得收敛自己,不再会对任何好奇的东西都伸出爪子。

眼下,关于烹饪,蝴蝶对于烹饪追求很简单。庄有生在时做饭的不是她,所以吃的都比较规矩,如今轮到了蝴蝶掌勺,一下子就全部换成了她的风格。

她喜欢生食,若是能够生吃的菜,她就不喜欢再进锅里,洗洗干净淋点油盐和胡椒,当然,这样可以省去不少事,虽然口感有些奇怪。不过蝴蝶总是对止鸢说快吃,这样吃有营养。

孩子的适应能力总是最强的,他基本已经习惯了妈妈的做饭风格。有次,他回家忽然对蝴蝶说妈妈,今天我们学校的菠菜是油油的那种烧过的,可好吃了。妈妈,菠菜原来还可以这样吃的,你知道吗?下次我们也这样吃吧?

蝴蝶听了,差点笑出来,菠菜当然可以那样吃,只不过自己是因为偷懒,每次都是半生的菠菜直接上桌。止鸢总是勉强啃着,两个人有时候就像一公一母,一小一大两只兔子。若是啃着胡萝卜时,止鸢就会这样说妈妈,你是大兔子,我是一只小兔子。我是一只小花兔。你是大白兔。

蝴蝶眨眨眼睛,好奇地问他为何?

他说妈妈白,所以是大白兔,而我想,我的兔子爸爸一定是只黑兔子,因为我没有妈妈白,所以只能是小花兔。

蝴蝶就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子,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说啃你的胡萝卜,瞎说什么。

蝴蝶心里默默想你那兔爸爸绝对不是一只黑兔子,是一只有着一头好看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的大兔子,他拥有着迷人的微笑,那种微笑总是有些复杂,似乎有些玩世不恭,又似乎有些讥讽和嘲弄。他虽然不很白,但绝对也不黑。

想到潜水鸟,蝴蝶内心充满了挣扎。



第三百五十四章 宫崎骏式的窗户

方芸对于生活所有的讲究和追求都体现在了烹饪上。似乎在这个领域,她总算从她灰不溜秋的命运房间中,找到了那扇通向童话世界的窗户,打开后,才觉原来生命还可以如此精彩绚烂。

不过方芸仅仅是负责最后的掌勺,而前期那繁琐的洗拣切都交给了她妈妈刘美仁。她们两个在厨房里俨然就像是一对主厨和助理。

此时刘美仁拾掇完了一切,一样样分门别类地盛装在小盘子里,然后洗手擦干,走出厨房,呼唤一声女儿方方,我都弄好了。你可以烧了。

此时,她才可闲下来,走到餐厅里,从餐桌上端起那杯已经放凉的咖啡,笑呵呵地问蝴蝶,孩子怎么样,工作怎么样,生活怎么样。

并且甚是自谦地说明我烧的不好吃,还是方方做的好吃,所以我就只是打打下手了。≈1t;i>≈1t;/i>

不过这话并不假,当年方芸爸爸在世时,据说她妈妈是从来不进厨房做饭的,因为那是她爸爸的天下,如今自然顺位到了女儿这里,本来她还有心培养一下自己的厨艺,但是女婿却甚不给脸,她便觉有些灰头土脸的感觉。

自从重新搬回来后,她便不再烹饪,让女儿自己烧,这样女婿也无话可埋怨。

寻找到这一乐趣后,方芸便开始往极致的方向展。况且,当做饭成为一种兴趣后,情况就会更加不一样。会变本加厉在上面投入时间和精力,当然,还有器具。

为了满足所有的需要,方芸买回来各种锅具,烤箱,料理机等等一系列的物品,幸甚至哉地填塞满厨房一应空间,然后美滋滋开始了她的厨艺征程。≈1t;i>≈1t;/i>

蝴蝶在一旁看看就明白了,那些挂着的器具还有满满当当各色的烹饪用品绝对不是摆饰。那油腻腻的一张墙壁,充分说明了这里战事之激烈。

方芸那熟练的手势,和豪气干云挥舞的场面,足够让蝴蝶这个饮食极简主义看得瞠目结舌。

光一个菜,就要经历各种复杂的程序,说实话,别说吃了,蝴蝶看着都心累。

不但做各种类型的菜肴,还做各种烘焙的点心,蛋糕饼干之类的。她女儿学校春游带的寿司,节假日吃的披萨全是出自她这一双巧手。她的聪慧体现得淋漓尽致。

说那次春游她早晨四点就起床煮饭切菜调料包寿司,总共包了大约8o个寿司,因为前一年秋游带了不够,泽曦班级里的小朋友都说好吃,一下就抢光了。这次,方芸狠狠心一下包了8o个,一直包到泽曦起床洗漱。然后她把寿司盒子放在车上,送她去学校。≈1t;i>≈1t;/i>

蝴蝶听得口水都咽了几回,心里佩服地五体投地,觉得若不唱句“世上只有妈妈好”简直就不能表达那种心情。

比之方芸这个好妈妈,自己简直就像是止鸢的后妈。好在止鸢是个随和的孩子,给他吃啥都可以。

方芸说外面的东西你不放心,还是自己做最安全。

是啊,蝴蝶承认这一点,但是这得多麻烦?得花多少时间和精力,一样样采购回来然后要清洗收拾,再一样样烹制出来,哦哟,这些时间足足可以写上个几千个字的文章了。

就在蝴蝶依着门框看方芸做饭的时间,方芸仍不失时机地塞个一两样小点心到蝴蝶的嘴里,或者是块自己做的饼干,或者一个小甜品,蝴蝶有点招架不住,不由得叫了起来方芸,再吃下去,我中饭都可以省掉了。

方芸呵呵笑着,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亮。笑呵呵地看着蝴蝶,说你太瘦了,怎么那么瘦啊,多吃点没有关系的。

看着蝴蝶吃着自己做的东西,眼神中露出的那种意外和惊喜,还有那种溢于言表的不吝赞赏,方芸感到满满的幸福,满满的成就。这种幸福已经许久都没有了。

因为如今,无论她做什么,先生颜浩总是低着头,沉闷地回一句嗯,哦,行啊。

在这个家里,无论她做出了多少努力,都换不回她心爱人的一句赞赏。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或者说,是你自己喜欢这样做,本没人强迫你。这些年的家庭婚姻生活,方芸越来越觉得压抑,每天都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若是你也想潇洒地放手,也许事情就不会这样艰难,但方芸并不想放手,她不愿放手,也不能放手。

方芸一想到这些,一阵酸楚就涌上了心头。



第三百五十五章 餐桌上的婚变

夫妻间,什么时候开始会让你觉得对方渐渐变得冷淡了?

先就是餐桌上。

对方不再会对你亲手做的每样东西感兴趣。有时候他或者她桌上餐桌,不过是种敷衍,那种彼此吃饭的情景,会让你深深感到失落。即使是再美味的食物,都变得如同嚼蜡般无滋味。对你所有的行为的无视,对你所有心血的敷衍。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当爱人的肠胃开始变得挑剔,或者说,已经不再适合你所做食物的口味,其实并非说他不喜欢你做的菜,只是不喜欢这个做菜的人。

那么,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足够警惕了。

因为,你应该知道,当初他是多么的沉迷你做的饭,喜欢你在厨房为你掌勺的样子,多少好的胃口对于你所做的任何食物。≈1t;i>≈1t;/i>

如果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那么你们的爱情其实已经渐渐褪色,如同隔夜的食物,没有了色香味。

有些人也许就会选择干脆不回家吃饭,他为何情愿在外面胡乱吃点,也不想回来正经吃顿你做的饭?

颜浩如今还不至于这一步,但是方芸已经感觉到他的变化,因为他对她所有的事情都不表意见。就算方芸今天花了下班回家后整整两个小时熬制的鱼汤,都会表现出一种默然的不屑。

方芸会亲自盛一碗,放到他面前,说你尝尝,这鱼很新鲜的。

颜浩看一眼鱼汤,是的,本是他最喜欢的鱼汤,这点方芸一直牢记在心里,颜浩喜欢鱼汤。记不清他们结婚后,方芸熬过多少次鱼汤,从过咸,过淡,或者过腥到如今可以说是完美,无可挑剔,但是为什么喝在嘴里却没了那份惊喜和愉悦?≈1t;i>≈1t;/i>

颜浩总是一声不吭端起碗,咕噜咕噜几下喝完了鱼汤。

方芸就会很期待地望着他,问他怎么样?

他该说什么哪?他其实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快点吃完饭,吃饭不过就是一天中的三顿任务,完成之后就可以撤离餐桌,不用再面对她们母女三,回到卧室里,打开电脑,继续白天还没有完成的工作。人的一生要说什么是永远完不成的?那就是工作。

如今工作对他而言变得比家庭,或者说方芸还重要,因为工作能给他每个月往卡里打进一大笔的钱,这些钱意味着某一天他可以获得自由。

哦,是的,他结婚十几年,如今开始偷偷向往着自由。有钱就有自由,没钱谈什么自由?

他努力在考更加高的职称,他希望在四十岁前能评上高级的职称,还有他如今也在竞争一个管理层的职位,如果得到这些他明年的工资就可以翻翻。他想明年我就可以在外面重新再买套房子,然后搬出去住,这样,就不用再住在这里。≈1t;i>≈1t;/i>

对于眼下居住的这套房子,他充满了厌恶的情绪。

这房子因为她们母女三的存在,让他觉得很不自在,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并不像个真正的主人,或者男主人。他的所有行为都有一双眼睛盯着,这让他浑身不爽。

他总想也许,我和方芸有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我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当然,这不过是也许,因为他的计划如今还比较复杂,他也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不过他只是越来越讨厌回家时的感觉,还有就是大家齐聚在餐桌上的那情景。

所以,他讨厌吃饭。所以他对方芸做的一切美食,都视若无睹,自然不会有什么赞许,同样也不会有很好的胃口。

以前他一般都可以吃完一碗再一碗,但是如今他觉自己的饭量的确在减小。吃完一碗,喝完汤,立刻就在沉默中离开了餐桌。留下方芸和刘美仁两个人扒拉着碗里的菜,还有泽曦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吃个没完没了。

对于女儿,他还是有所表达,在离开餐桌的最后一秒,会善意地说泽曦,别挑挑拣拣了,肉还是要吃的,你还在长身体,不能不吃肉。别听人家胡说,你一点都不胖。乖,牛肉吃点,别光吃青菜。

这是这一整天他从早晨离家上班后到下午下班回家说的唯一一句话,整个夜晚,他也没太多时间去管她到底功课完成的怎么样,更加不可能有时间和女儿坐下来好好聊天了。

夜晚并不比白天清闲,除了工作,还要学习。工作是为了赚钱,学习是为了工作,到底还是为了赚钱。

所以他自己也很重视这唯一作为父亲关心女儿的时刻。

虽然,他的这些话通常被当成耳旁风。女儿一副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照样把所有肉都一块一块挑出来,嘴角还会浮现出轻蔑的贼笑。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不能承受的离婚

这就是每天在方芸的餐桌上生的一幕幕。方芸看在眼里,心都在滴血。她几乎都记不清到底是哪天忽然变成了这样,她只知道,如今的每天晚餐都是这样度过的。一到吃饭,整个气氛就变得很压抑。

开始她还是不遗余力地网上拼命学习各种美食料理,然后费尽心机地四处选购食材,再精美做好充满期待地等到他回来。

但是无论你做什么,满满一桌子足以让人流口水的美食,也不会换来他多看一眼,多一句评论,照例匆匆吃完,半痛不痒地教导完女儿,然后默默地离开。

此时的方芸深深感到失落,失败。

她对自己的婚姻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觉得自己整个人生走到今天,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失败。

她已经意识到,她在渐渐失去颜浩的心。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让他对自己如此的冷漠和无视?≈1t;i>≈1t;/i>

现实中找寻不到答案,有几次梦里她都会哭着向父亲述说,父亲那忧郁的眼神让她更加惶恐,他无言以对,似乎也有些束手无策,这样的梦境,必然是以悲伤而醒来。

她不想离婚,因为若是离婚了,她就真的,彻底的输掉了,她不想输,她总是在思考,我要把失去的东西重新拿回来。

虽然她知道颜浩有些离心,但有点她还是比较安心,因为从任何蛛丝马迹都看不出颜浩外面是否有别人。

也就是说,他们的婚姻并非有第三者插足,而是就是他们之间的问题。方芸想,这应该是大多数夫妻时间久了,都会自然而然碰到的事情,只要自己处理好这个阶段,慢慢会改变的。

她为此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和信心,坚决要把这场婚姻走下去。方芸私底下也明白自己的意图,坚持一场已经无爱的婚姻,有时候纯粹就是出于功利和虚荣。≈1t;i>≈1t;/i>

她不想让泽曦变成离异家庭的孩子。

要知道泽曦在进入小学的那会子填写家庭成员履历时,对方班主任一看泽曦的爸爸是个博士,就立刻另眼相待,还甚是热情诚恳地邀请方芸担任班委会主席。

她明白,人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看在颜浩的份上。当时她就很骄傲,很自豪,那种满足的虚荣心让她变得很脆弱。她不能让泽曦的老师知道,他们家在濒临破裂。

更不想让自己在学校里成为被别人背后议论的对象。要知道,学校里绝对是个人言可畏的地方,那些肆意流散的唾沫就可以淹死你。女老师背后那个丈夫的地位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决定你在学校的地位。

她清楚的知道这些,她不能失去他,绝对不能离婚,绝对不能!≈1t;i>≈1t;/i>

所以方芸照旧努力做好她的所有本分。

这些深深压抑的苦恼她也不能对妈妈说,因为年逾花甲的妈妈如今比她更加脆弱,自己不能承受的事情,妈妈就更不能承受了。不过,方芸如今渐渐变得强大起来,有时候她自己都奇怪,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勇气和决心,独自承受了这一切。

不过,每天进入厨房的那一霎,她会突然变得心无旁骛,心里只知道一件事做好今天所有的料理。

什么都不想,做好饭,这就是方芸每天提醒自己的一点。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愈来愈觉得呆在厨房做饭更加觉得快乐些,把那些生鲜的食材,做成一道道美味好看的料理,这当中的快乐慰疗着她心底那无人知的伤口。

所以方芸很喜欢做饭,痴迷做饭。≈1t;i>≈1t;/i>

为了今天的一顿宴请,她没少费心思,从三天前就开始在心里拟定菜单,什么冷菜,什么热菜,什么汤,什么甜品,什么水果,什么酒,每一样都经过她精心的审定。

今天早晨一大早她就亲自和刘美仁去菜场买菜了,光菜场就跑了三个,把周边仅有的菜市场都跑过了,买齐了所需的一切,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颜浩已经出去了,泽曦爱理不理地说爸爸说,他今天加班。

方芸有点摸不着头脑,追着问他昨天没说今天加班啊?

泽曦刚刚从钢琴上下来,今天练得很不顺畅,老师教的这曲子她已经练了两个礼拜都没练好,所以心情很不好,一翻身往沙上一躺,心不在焉地回答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他呗?别烦我?

方芸有些火,说你怎么说话的?

泽曦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吱声。

不过后来方芸想想,这样也好,就她和蝴蝶两个人可以好好说说话,她如今丈夫生死未卜,也是可怜。

一想到蝴蝶的身世,她自然就抛开了她自己的烦恼。

这世上,最好治疗自己情伤的良药,就是听见还有人比自己更加可怜可哀。如果这个人恰恰又是自己的朋友,那绝对就是一剂立杆见效的奇药。

听见蝴蝶说她丈夫车祸,昏迷不醒,方芸立刻把自己所有的婚姻烦恼一股脑儿抛到一边,开始同情起了蝴蝶,并且深深替她惋惜痛惜。

那夜她和刘美仁坐在餐桌上说起这事,两个人居然莫名其妙为此事忧伤了半晌,默默呆呆看着一桌子吃剩的饭菜,谁都不想动,只想呆。

出乎意料的是,方芸就这样心情好了几天。每天看到颜浩一张沉郁顿挫的苦瓜脸都会觉得分外的可爱和亲切。

是的,能这样每天看到他,就是看到他这样回来,回到自己的身边,晚上躺在自己的身边,听着他悠长的鼻息,辗转的翻身,以及他身上那熟悉的气味,这些难道还不够?

十余年夫妻做下来,问心想想,还有什么所求?

然后便寻思着如何尽一个朋友的情义来安慰蝴蝶,因为此时她觉得,她是她唯一的姐妹,不是亲姐妹,但也是姐妹。



第三百五十七章 酒,自然是不一样的

之前因为提到了庄有生的事情,两个人陷入了一阵沉默。方芸埋头做饭,蝴蝶站在门口也不吱声,看着她往鸡汤里加笋尖,加木耳金针菇,一锅香气四溢的母鸡汤已经让蝴蝶垂涎了。

最后关火前,方芸略略撒了些盐,然后盖上砂锅盖子,让它就这样闷着,呆会儿上桌即可。

蝴蝶看了眼那鸡汤,飘着金黄色的鸡油,果然是那种散养吃五谷的土鸡,而非自己市里买的冰鲜鸡,怎么炖都没有那种油光。

等所有菜都上桌后,方芸还从酒柜子里拿出了一瓶干红,放到了蝴蝶面前,笑着说喝点酒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你今天应该没事吧?

蝴蝶看着酒瓶,也笑着说好啊,今天唯一的事情就是在你这里吃饭。

方芸妈妈刘美仁此刻也坐了上来,满面春风地招呼蝴蝶随便点,千万不要客气。≈1t;i>≈1t;/i>

蝴蝶说我每次来这里哪里客气过了?每次在这里吃的都比在自己家里吃的还多,还饱。

刘美仁笑着说就是要这样,才好。

方芸唤了两遍泽曦,小姑娘才姗姗出房间,在蝴蝶的对天门的一把高背椅子上坐下,她自然是不喝酒的,方芸看了眼她,问她要不要喝饮料?

她低看了桌上的菜,手里居然还拽着本厚厚的书籍,然后说不喝。吃饭吧。

刘美仁刚准备给她盛饭,方芸说先坐着吃点菜吧。你看你喜欢什么?

泽曦这才把手上的书,放到了腿上,看了看满桌子的菜,说还是盛饭,吃完了我还要接着看书。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蝴蝶有点想笑,但是憋着,泽曦这孩子,如今说话的口吻俨然大人腔。蝴蝶依稀还记得当初看到她时,尚抱在手里,没事喜欢吐口水。≈1t;i>≈1t;/i>

方芸就说哟,你还真是忙啊?

蝴蝶早就看见了她手上的厚厚一本书,就好奇地问看什么书?

泽曦说孙子兵法。

蝴蝶不由倒吸了口冷气,惊讶道哇塞,不得了,都看起了这个。我都没看过。看不懂。那么,你看得懂吗?

泽曦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当然,当然看得懂。

蝴蝶不由要一番赞叹。

方芸在一旁说别听她胡说,哪里看得懂了?反正她想看,就看呗。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来了快递,方芸看了眼泽曦,说你的快递来了。自己去拿吧。

她一骨碌从椅子上下来,跑到门口去开门,一会儿快递小哥就上来了,再一会儿她拿着一个快递包裹又回到了餐桌。蝴蝶就问是什么啊?方便透露一下吗?≈1t;i>≈1t;/i>

方芸轻笑一下,说她买的书。

蝴蝶不由更加钦佩了,夸赞说这么喜欢看书?真是好啊。学习一定很好了?

方芸说一般般吧,不过语文倒是挺好的,都不用我教。

泽曦这会子兴趣又不在饭桌上了,而是转移到了新来的书籍。迫不及待就拆了包装,里面是一本精装本的书,她放到了腿上,蝴蝶看不见书名。方芸在一边低低呵斥了一声吃饭了,别看了,快去把书放好,然后重新洗手过来。

泽曦显然对这个指令有些不满,但又不能违抗,有些不情不愿地把书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又跑到卫生间重新洗了手,再上饭桌。

方芸已经替她夹了好多菜到碗里了。≈1t;i>≈1t;/i>

这时,四个人总算是静下心来吃饭了。

刘美仁算是陪客,也稍稍倒了一杯红酒。方芸替她倒时就对蝴蝶说其实我妈妈酒量很好的。以前年轻时很能喝酒的,我爸爸都喝不过她。

刘美仁笑得合不拢嘴,说方方说的倒是没错,不过现在上了岁数,就不大喝了。

蝴蝶拿着酒杯敬了她一杯,然后说都喜欢喝什么酒?

刘美仁说其实也就是一般的啤酒,还有白酒,我们以前那个地方的人都喜欢喝白酒。冬天喝白酒,夏天喝啤酒。

蝴蝶就问白酒能喝多少?

刘美仁说还好吧,那种啤酒杯半杯。

蝴蝶吐了下舌头,说好酒量了,我可是一点都不能喝。啤酒偶尔也会喝些,一般都是夏天喝点冰镇的,但也就是一罐。我家有生喜欢喝红酒。≈1t;i>≈1t;/i>

方芸迫不及待地就问市里的哪种?

蝴蝶想都不想随口一说他不买市里的红酒,每年都是酒庄直接订货的——

说完之后,蝴蝶立刻感觉自己有些显摆了,因为方芸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奇怪的神情,蝴蝶立刻省略了下面的话。

旋即一笑,说其实也还好,他在国外有个朋友,就是经营酒庄的红酒生意,所以方便些。咳咳。

方芸脸上瞬间就缓和了,又给蝴蝶倒了酒,边倒边说我一般都是市买的,这酒你就将就喝喝吧。

蝴蝶有些尴尬,听出了话里的讥讽意味,故意喝了一大口,说我是不懂酒的人,其实我觉得这酒也很好啊。和他订的那些酒没啥差别。

方芸满意地笑着,并招呼蝴蝶吃菜,别光喝酒。

其实,蝴蝶想,这酒果然和有生的酒没法比,喝过有生买的酒,这酒在嘴里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涩。

庄有生的那个私人酒窖里收藏了好些酒,有些酒还是珍藏版,他个人对酒非常挑剔,即使是同一个酒庄,如果今年葡萄品质不好,他就情愿不订。她搬回来时,那些酒还存放在酒窖里,没有动。不过她还是搬了两箱白葡萄酒回来,庄有生知道她喜欢白干,这是特意给她订的。那天走时,她就不客气借着高若涵的车搬过来慢慢享用。不过作为答谢,她送了一箱给高若涵。高若涵后来还特意询问过她这酒哪里还有得买?

蝴蝶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都是他订的。

高若涵是个喜欢喝酒制造情调的人,就很泄气说哎,你也真是,这种事情就不多了解一下?

蝴蝶不由苦笑这种事情我向来不管,反正一箱酒基本都不便宜。

高若涵并不在乎钱,只在乎酒,她就说看来我下次该找个机会去去法国这种地方。



第三百五十八章 那大红缎面

有时候人看似不经意的一个行为,其实并非不经意,有时候是经过思量的。

就好像方芸拿出的这瓶酒,其实是她在市选购时用心挑选的。那天她和刘美仁一起逛市买东西走到红酒货架时,方芸就对妈妈说何无极来,我们还是买瓶红酒吧?

刘美仁自然同意。

但是买什么价位的红酒,方芸犯难了好一会儿,她当然不想买那些促销的便宜的红酒。看来看去,她觉得有必要买点贵的,一方面她觉得蝴蝶的底有些摸不透,但毕竟嫁的丈夫是个画家,肯定是吃喝惯好的,自己不能太小家子气,免得让她取笑自己寒酸。

但是她也心疼钱,因为如今他们家虽然经济条件各方面属于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层次,但也不是钱多了烧的那种。况且女儿上学了,每天都是各种开销,她还想着今年暑假带着全家去澳洲玩一次。≈1t;i>≈1t;/i>

最后,她买了瓶5oo多块的红酒,拿在手里,已经感觉非常昂贵了。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捧回家。一瓶酒就花掉5oo多块,这在方芸的人生中还是头一遭。她都不敢和颜浩提,若是提了,一定被他数落浪费。

颜浩如今在省钱,因为他想买房子。

这种为了招待一个朋友,就屁颠屁颠去花了5oo多块钱买瓶红酒,不是浪费,就是脑袋坏掉了。

但是,今天忽然蝴蝶无意间提了一句,方芸像是遭受到了某种打击,一下子觉得很无趣。本还想着在蝴蝶面前夸耀几句,那种甚是谦虚的夸耀,以表达自己有多重视她前来做客,多么看重自己和她的这段友情。

后来觉还是不提酒比较好,提了反而伤自己的自尊心。≈1t;i>≈1t;/i>

蝴蝶并不了解这当中的缘由,不过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去提庄有生那些珍藏的好酒有些过,显然会刺激到对方。庄有生那些酒,动辄上万,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承受的,所以就下意识地收敛了。

这些年交往过程中,她知道方芸是个想让她知道她是个能把生活过得很完美,把一个家支撑得很安全的女人,除了长相和人略微有些偏胖外,各方面都不输给任何女人。

也许当年学习时她并不出色,还是属于那种笨笨的,木讷迟钝的女孩,但是一旦进入了生活长河,逐渐就显露出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天分持家和生活。

就像是只彪悍的母狮子,威风凛凛捍卫着自己的领地,抚养幼崽,捕食。每一项技能都可谓是无可挑剔,出类拔萃。

她需要在蝴蝶面前表现出她的能力和强项,也期望得到她的认可。事实上,她是做到了,某种程度而言,蝴蝶的确从心里钦佩她,钦佩方芸。

因为方芸所能做到的,她却不能够。

不说酒,说心里话,方芸的厨艺果然精进了不少。蝴蝶这么个小胃口的女人,任是塞满了起码两肚皮的食物。三个人喝光了一瓶酒,方芸又给蝴蝶添了一大碗鸡汤,蝴蝶已经撑得慌了,就挣扎说方芸,真的吃不下了,就汤,别放东西了,这,吃不下了——

方芸笑笑说没事,慢慢吃吧,反正又不急着回去?对了,你要不要回去接你儿子?

蝴蝶看着油汪汪的鸡汤,简直想打饱嗝,勉强忍住,说晚上她姥姥会送他回来的,这个我倒是不用操心。

饭后,方芸硬是给蝴蝶沏了壶龙井,拉着蝴蝶到自己房里坐下,蝴蝶见她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奇怪,进了她的卧室,方芸就随手关上了房门。蝴蝶就更加奇怪了。

这是方芸和她先生的房间,房间并不大,飘窗的边上有个书桌,上面放着台笔记本。整个房间东西很简单一张大床,一个组合式的衣橱,墙上有个电视机。

床上醒目的大红缎面的被褥让蝴蝶有些不知所措。



第三百五十九章 餐厅的高背椅子

蝴蝶记得,这还是她第一次被邀请进入她的卧室。从某种程度而言,这寓意着不同。

蝴蝶说不清到底有什么不同,不过这种把闺蜜引入自己的卧室,显然是代表了某种更加亲密的行为,或者亲近的意图。

当年还是大学同学时,她们经常会坐在彼此的床上,肩并肩说话,聊着学校,聊着其他同学,聊着不知道的将来。充满希望,怀着憧憬,虽然现实有些不如意,但是想到未来的种种,就会高兴起来。

后来,从学校毕业后,方芸也这样邀请蝴蝶来自己的家,她们照例会躺在一张床上,说笑嬉闹。那时方芸还没有结婚,妈妈也没有到魔都来,那个家只有方芸独自一人,她们可以完全没有拘束的随心所欲。

那时的方芸就喜欢亲自做饭给蝴蝶吃,虽然厨艺还很生疏,不过两个人会一起兴高采烈地逛菜场,小心翼翼地询问菜价,以防那些狡诈的商贩欺负她们两个小姑娘。≈1t;i>≈1t;/i>

这个时候方芸就像个姐姐一样,冲在前面,表现的非常成熟和老练。蝴蝶总是惴惴不安地跟在一边看着,她觉得自己甚至都没有勇气去问那些菜的价格。

她们曾经一起用电饭煲刷火锅吃,虽然半生不熟,但当时饥肠辘辘,回想起来那种美味至今似乎还留存记忆。

也曾在某个夜晚,忽然脑袋一热想背包出去旅行,然后就真的赶到了火车站,买了两张站立的车票趁着夜色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瀑布。

到了那里不过是凌晨时分,距离第一班去山谷的旅游车还有足足几个小时的时间,她们没钱住宾馆,就大胆的在宾馆大堂里坐着干等。她们不敢一起睡着,但是又实在太困,后来就商量定,一人睡一个小时,彼此轮流守着行李包。≈1t;i>≈1t;/i>

就这样苦熬到了早晨,寒风中她们看到一个煎饼摊,那种高兴的程度好像看见一顿大餐一般。

蝴蝶甚至至今都清晰地记得那时两个人捧着煎饼狼吞虎咽地吃着,彼此相视对笑的情景。

后来,方芸结婚了,她妈妈也来了魔都陪伴她,她的生活变得丰富起来,也忙碌了起来,而她们的世界也渐渐开始了距离,自然而然酝酿出了主和客的感觉。

至少,蝴蝶后来每次到她家来,总是客气而规矩地坐在客厅里,从来不进她的卧室,当然更不能肆意地一头倒到她的床上。

蝴蝶当然也习惯和接受了,自己在她生命中地位,已经从卧室退居到了餐厅的高背椅子上,客气地拿起酒杯,彼此心照不宣地交谈。

≈1t;i>≈1t;/i>

人生是什么?就是一场你走进一个人的生命,然后又退出,再走进再退出的游戏。如此循环,兜兜转转,到头来你会现,你的生命中其实仅仅只有你自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种凄然的味道,有点像看了一出笑到最后让人流泪的小丑剧。

今天方芸主动邀请蝴蝶到她卧室说话,蝴蝶并未因此卸下那颗怀着距离的心,而是小心谨慎地走进卧室,然后踟躇不定的站在那里,看着铺着大红段子床单的双人大床,产生莫名的尴尬。

方芸拉着蝴蝶坐在床沿上,温馨地笑着并看着蝴蝶,说坐啊?

蝴蝶小心在床沿上坐下,感觉自己其实只是沾着半个屁股,还有半个就这样悬着,用腰部力量控制着自己的下半身,以便需要站起的时候,可以随时倏然站起。当然,也怕因为自己冒然堂皇地坐下,而坐皱了人家整齐漂亮的床单。

到了如今的岁数,做人不再像匹脱缰野马,先讲究的是礼节和礼数。

方芸似乎看出了蝴蝶的不好意思,就说没事的,坐吧,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一起说话了,我一直很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刚才妈妈在边上,有些话我也不能随便讲,所以我们还是在房间里喝茶比较好。

方芸把龙井茶的茶盘就放在大电视机柜上,上面还有一个镜框,里面放着一张方芸结婚时拍的单人照片,上面的人儿总是笑得像花儿一样甜蜜。

多少甜蜜照片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泪水?

蝴蝶想起自己和庄有生结婚后,其实都没有拍过婚纱照。那时自己心里还堵着一堵墙。

的确有些事情根本放不下,所以不想拍。庄有生也没勉强。

他还真是个好脾气的男人。回过头来想想,什么事情都依着自己那颗漫游而散乱的心。

在蝴蝶独自出神的那片刻时间,方芸已经替蝴蝶倒了一杯清澈的龙井,递到蝴蝶的手里,幽幽说尝尝,这是我今年新买的龙井。颜浩说还行,其实茶我也不是很懂,你尝尝吧。



第三百六十章 断肠的告白

这是怎样一个春日的午后?其实应该收拾起背包,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远足春游,无所谓到什么地方,没有目的地的漫游,其实最最让人心动。

看看山水,听听鸟语,在山下的某个陌生小村落的客栈里吃顿新鲜的野味,并不在乎烹饪技艺有多好。当然无法和城里那些星级大厨相媲美,但是那鱼是刚刚从河里钓上来的,那咸肉是今年冬天新宰的一口猪腌制而成,那野山菌是清晨天刚蒙蒙亮时进山采摘的,上面还带着晶莹的晨露。那蔬菜自然是坐在棚屋下休息的老人亲手栽种的……

城里大厨虽然有精湛的厨艺,但是没有他们那么新鲜的食材。

然后一起进山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肩靠着肩,眼神散漫,心情舒宁,在无人的某个山坳里,深情地拥吻一下,呼吸着彼此的呼吸,聆听着彼此的心跳,陶醉在彼此的眼神中。≈1t;i>≈1t;/i>

难道这不是该有的生活吗?

可是,偏偏这样一个美丽的午后,两个寂寞的女人却坐在帘幔低垂的房间里,在幽闭的卧室里,倾诉着内心的苦闷和爱的无措。

听得蝴蝶感到满嘴苦涩,这本应该甘甜的龙井,此时喝在嘴里,却无比的苦涩。

蝴蝶忍不住放下了杯子,落寞地看着方芸。

她有些黯然,甚至有些伤心,语气很低落,喃喃说道无极,我很担心他会和我离婚——

这是怎样一种失落和挫败,让如此一个在生活磨练中变得异常好强的女人在蝴蝶面前,无奈地承认自己的婚姻其实正在面临着失败?

自从方芸结婚以来,蝴蝶几乎就没有再见到她颓然的样子,那种考完试后,现自己成绩不如意时的颓然,几乎每次出现在蝴蝶面前,她总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对什么都充满了信心,充满了精力,让蝴蝶看到了完全另一个方芸,非弱小腼腆的方芸,而是幸福灌溉下强大自信的方芸。≈1t;i>≈1t;/i>

曾几何时,蝴蝶是这样地羡慕她,简直羡慕的要命。

其实,蝴蝶也不是个野心很大的女人,她也渴望幸福而温馨的爱情,家庭,一个知疼知爱的丈夫,身边还有个视自己为至宝的母亲,这世上还有什么再值得羡慕的?

但现实总是开着无情的玩笑。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妻子妈妈,居然就在中年来临时,开始面对了一桩棘手的事情。

那个朝夕相处的男人,许诺一辈子相依相伴的男人,此刻忽然开始对自己所有慷慨倾注的爱开始反悔,收纳起一切,并准备结束这段旅程亲爱的,我要下车了,前面的旅程恐怕需要你单独进行下去了,虽然现实有些残忍,但是总比两个人去面对更加残忍的离心离情好些。爱情不能欺骗,更不能蒙昧,所以我们彼此共同看清事实的真相,真相就是——我们已经无法共同生活下去了。

这断肠的告白就和当初暖人的告白一样,来的纯粹而突然。

当初你怎样把我拥在怀里,如今又怎样地把我从你世界中推开。

蝴蝶相信,若非真的让方芸不能承受,她是截然不会对自己坦言这样一切。有时候在朋友面前去面对失意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同时也说明她正变得非常脆弱和迷失。她不在乎你们取笑她,而是希望有人给她指条路,通往生的路。

她用一种凄凄哀哀的眼神,无比渴望地望着蝴蝶,那种眼神忽然像极了当年读书时,她面对学习上的苦恼时,望着蝴蝶时的样子,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喃喃说无极,你说我怎么办哪?我根本背不出怎么办?可是明天就要考试了,你说我怎么办哪?

当时蝴蝶知道如何去帮助一个学习困难的方芸,如今,她同样来求助蝴蝶,但是蝴蝶却不知道如何帮她解决这个困难。

希望她是那个给她指明一条通往生的路的人。

但。蝴蝶不是——



第三百六十一章 沉默的猜测

蝴蝶只能做个聆听着,默默听她述说。

从她支离破碎的语言中,蝴蝶费了好大劲才算整理出一些头绪,方芸的苦恼并非来自事实,而是一种猜测。一种属于她自己内心审判他们两个婚姻状况,而得出的一种猜测。

蝴蝶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夫妻间,最最害怕其实就是那种沉默的猜测。

彼此谁都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但显然,对方似乎已经了解了自己的意图,然后这种意图就上升为接下去各种事情生的内在逻辑。因为你想要走了,因为你已经不再爱我,所以会这样冷酷绝情。

这种丧失理智的猜测,没有透彻的解释,很快会走向绝路。

颜浩显然并没有对方芸说我们离婚吧!这样的话,但是方芸似乎已经从他的所有神情肢体语言感觉到了这一点,她为此整日感到惶惶不安。≈1t;i>≈1t;/i>

有人说,最最可悲的事,就是一个在酝酿未来,一个在思考着分手。

方芸很想挽留住这段婚姻。这才是更加可悲的地方。

蝴蝶咽了口苦涩的茶,然后说他其实并没有和你说离婚,你又何必这样担忧?

这算安慰?当然不是,蝴蝶自己都不相信,但是这也是蝴蝶唯一此刻能说的话,听完了方芸一冗长的絮叨,蝴蝶总得挤出点意见来。似是而非的意见。

方芸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她前面那块床单,上面似乎有什么,但是蝴蝶仔细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方芸想的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了。

但这话,她无法对蝴蝶说,她们虽然是很要好的同学,很亲密的闺友,当年好到可以睡一张床,一个碗里吃饭,你喝过的可乐,我甚至都不会嫌弃上面是否有你的口水,我会直接拿过来喝上一口,就好像电影上那种过命交情的好哥们。≈1t;i>≈1t;/i>

但,那是过去。如今不一样。这张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让她的世界与别人的世界完全割裂得清清楚楚,他们因为彼此交换过太多,因此她如今无法再那样和蝴蝶亲密,就好像如今口再渴,都不会彼此喝一瓶水了。

当然,蝴蝶也不会。

爱,兴许就是最最隐晦,但也是最最能说明问题的一件事。

颜浩如今每天只身躺倒这张床上时,就完全像个陌生人一样,占据着属于他那边的半张床,一个枕头。已经连续几个月他们没有彼此的亲吻,没有爱,甚至连个拥抱都没了。

他每天埋在电脑上,坦言说要参加一次什么职称考试,如果通过他可以晋升一级。她听了很高兴,但是高兴之余,她现因为这个所谓的职称考试就成了一道诺曼底防线,彻底阻挡了两个人的相爱世界。

每晚,方芸若是情致绵绵,躺在温暖舒适的被褥里,看着无聊的电视剧,就会希望颜浩此时也能放下手上的一切,钻到床上来,他们可以玩一些许久未玩的情趣游戏,可以依偎在一起,说点悄悄话。

她若是此时去叫颜浩,他一定眼睛都不会转一下,离开屏幕哪怕一秒钟,冷淡地回绝道你先睡吧,我这里还没好。

方芸就一下子兴趣索然,好像嘴里被塞了个烂柿子,苦到了心里。她便赌气不去理他,自己管自己睡吧,他爱什么时间睡,就什么时间睡。

这样的夜晚,方芸忽然想到,已经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

后来慢慢开始形成习惯,方芸先睡,颜浩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上床。半夜里方芸起来上洗手间时,可以感觉到身边一个硬邦邦的物体,用被子严实地裹住。这个时候,方芸心里还算有点踏实,好歹这个大活人还在自己身边。她很害怕,忽然某天夜里醒来,觉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

有时候颜浩累了,就会提前方芸自己先睡,等方芸检查好泽曦的功课,把女儿安顿妥当,然后自己收拾好,回到卧室时,他已经出了鼾声。

方芸无奈,不能去吵醒他,只得轻轻钻进自己的被子里。

这种无趣而压抑的生活,漫长而无尽……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一抹春色之外

这些夫妻间的暗语,有时候是最为明显不多的迹象了,但方芸自然无法向蝴蝶说。

她们不是《》中的那些美国女人,可以在闺蜜面前侃侃而谈一切,甚至包括那些最为私密的事情,完全无所顾忌。

当然,其实大多数中国女人在看《》时都有种说不出的尴尬,不过那些金碧眼大胸的外国女人总感觉不是一种物类,也就纯粹当成一种娱乐节目观赏了。好比看一种真人秀的动物世界。

这种感觉应该不局限于中国,而是以含蓄和唯美为美的典范的整个东方。

不过如今新时代孕育的孩子接受度和视野度完全不同了,他们逐渐习惯了各种自由和开放。如今绝大部分女孩可以接受婚前生活,同性恋或者别的奇葩。

但是在男孩子的世界中,他们依旧希冀着纯情的女生。这个世界,最先开化的是女人,而非男人。≈1t;i>≈1t;/i>

也许很多女孩子会忽略的一个事实是,男孩子对于爱情生活的态度更加隐晦。隐晦到他会因此来衡量一个女孩到底是否值得自己去爱,而女孩的反差就是因为有了爱情生活,所以说我是真心对你付诸了情感。

其实就是,男孩因为爱的生活而看清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对方,而女孩却是因为爱你,而愿意与你爱的生活。

现实中很多女人并不喜欢那个男人,但是照样会和他生活。但男人若是移情别恋了,他就会厌烦与你的各种生活。

扯远了,回到现实,回到方芸的卧室,春日的午后,外面阳光很好,适合出去走走,散散心。但是这里光线有些昏沉,一道窗帘将无限春光拦在外面。

方芸的人生就好像这窗帘里的世界,灰暗低沉,但是其实一抹春色就在心房之外,她该如何揭开这沉重压抑的垂帘。≈1t;i>≈1t;/i>

方芸说他现在整个人都变得很怪,而且还不怎么喜欢泽曦,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喜欢,世上哪个爸爸不喜欢女儿的?他就是这样,级冷漠,对女儿也是爱理不理的,还会嫌她烦,说她影响到了他的学习。哪有这样的爸爸?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蝴蝶无声凝望着方芸,涩然地问她他还在学习?学习什么?

方芸说他的学习可忙了,考完这个,考那个,我看他一年到头就是在参加考试。不瞒你说,他学的都比泽曦还忙。有时候泽曦功课上的问题去问问他,你也知道,我读书时就一般,他英文好,就让他教教女儿,可是他倒好,没说几句,就开始不耐烦了,说什么‘这么简单的都不会,你都是怎么学的?一点都不像我,笨死了,去去去,一边去,别影响我,我正忙着哪——’女儿以后有问题也死活不肯去问他了。你说,换了我,我也会有心理阴影的。教自己的女儿都这样不耐烦,还算是当爹的不?我都不好意思说。为了这事,我没少和他吵,吵了有什么用?他一副死人样,就是不理你。要不干脆出门去了。你知道吗,他现在可沉迷买彩票了,说什么,哪天我中了大奖,就自己买套房子,搬出去,不和你们住在一起。这话听了伤不伤人?≈1t;i>≈1t;/i>

方芸声音忽然颤抖起来,情绪也激动起来。蝴蝶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微微颤抖的方芸的手,说别想那么多了,想了只有让自己不开心。我觉得他既然还没有和你提离婚,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很多男人其实都这个样子,两个人在一起毕竟是要磨合的,那些百岁老人,之所以能够执手到白头,并非说他们的人生中就完全一帆风顺,当年的那些事情兴许只有他们两个自己心里知道,只是当时他们选择的是冷静地扛过去,而非激烈地闹离婚。过去了,也许就一马平川了。很多时候,还是需要自己看开些。

方芸抽了一下鼻子,然后说我是想想开些,但是每天只要一看到他那副样子,就戳气。越看越火,就忍不住想找他吵架。

蝴蝶微微一笑说你老是想找他吵架,他哪里可能会好心情了?你说,每天下班回家有个等着他吵架的老婆那会是种什么的心情?≈1t;i>≈1t;/i>

方芸眼神凌厉,口气冷硬地好像一块饱受雨雪风霜的石头,说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就是想找他吵架,我告诉泽曦,爸爸是个坏蛋。不过泽曦绝对是站在我这边,她也不喜欢爸爸。

说到泽曦心向着自己,方芸眼神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沾沾自喜的胜利者骄傲。

蝴蝶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方芸,我想说的是,这样并不好。两个人的问题,最好不要把孩子牵扯进来。

方芸说怎么了,我就是要全家人都孤立他,谁叫他那死样了。

蝴蝶情不自禁地说如果他家人这样对你,你怎么办?

方芸狠狠地说离婚!大不了就离婚!

蝴蝶不免暗自叹息了一下,说到这里,两个人不免又一阵沉默,蝴蝶思量着她的话,她并不想离婚,这是显而易见的,她只是希望他能臣服,像一匹被驯服的马,在她的驱使之下,完全没有反抗。但显然,他不是,他正在慢慢拮抗的过程中,而方芸却现自己越来越驾驭不了他了,她开始烦躁不安。而他却觉得反抗能让他脖子上的枷锁松弛一下,于是他自然而然就选择继续反抗,而你的焦躁让他感到了某种程度的成功。

是的,我渐渐开始脱离你的掌控,生活将重新回到我的轨道。



第三百六十三章 宁拆十座庙 不毁一桩婚

虽然方芸嘴上狠话说着“离婚”二字,但是蝴蝶看得出来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离婚,若是有恨,就说明还有爱。

所以,作为旁观者,蝴蝶很知趣地说何必如此哪?日子不是还能过的吗?难道他外面已经有别的女人了?

方芸忽然信心满满地说那倒是没有!

蝴蝶一咂舌,拍手说这不就是了,既然没有第三者,说明你们之间还是纯粹的磨合问题,还不至于闹到真的离婚的程度。你也就不必要这样自己为难自己了。

蝴蝶转念一想,又紧跟着问道那么,他有没有和你动粗?

方芸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反感,说道他哪里敢?我看他还没这个胆量。他都不敢对我吼一下。

蝴蝶旋即笑了,说这就更是了,说明他对你还是喜欢的不是?既没有第三者又没有动粗的烂脾气,这样的男人,方芸,现在社会上也不多了。≈1t;i>≈1t;/i>

方芸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

蝴蝶开始胡扯当然真的,我网上看得多了,有些男人花心大萝卜,外面乱七八糟搞一堆女人,万一传染个艾滋病回来才是最最可怕的。这种男人倒也算了,还有些男人就是脾气暴坏,动不动就会动手的那种,有事没事都把老婆打的鼻青脸肿,那种婚姻才是真正的噩梦。

蝴蝶说的的确都是网上看到的,生活中她自己也没有遇上过这种渣男,但是网上说的这些故事已经让人不寒而栗了。

方芸果然缓和多了,连声说那道没有,我们家颜浩这方面还是正人君子一个,一没有乱搞的事情,二从来不会和我脸红,就是他那副德行,半天打不出一个响屁的死样,看着让人恼火。

蝴蝶听她说“我们家颜浩”,就知道此时气已经消了大半了,觉得自己这个心理治疗师还算称职,不由很替自己开心。≈1t;i>≈1t;/i>

因此蝴蝶也就顺着这话继续延伸下去这说明他人品还是不错的,没有本质上的问题就没必要非要闹到离婚收场吧?你看泽曦毕竟还小,你也不希望她成单亲孩子吧?你看我如今这样多无奈?你不知道一个人带着孩子有多少辛苦,桩桩件件都要你自己劳心劳力,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上次家里电路生故障,我大半夜的独自一人在黑夜中等着电力师傅上门来查看,若是有生在身边,这种事情哪里需要我来费心?有时候不到失去你是真不知道失去了有多痛惜。我如今倒是很怀念当初结婚后的生活,只是当初我和你一样,什么都无所谓。现在有所谓,可是人却不在身边了。

蝴蝶说的甚是凄楚,方芸的情绪也随之生了转变,顾不得自己那些芝麻琐事,转而开始同情起蝴蝶的遭遇,眼下比之蝴蝶,自己这些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一个爱脾气一个喜欢沉默。≈1t;i>≈1t;/i>

自己最初认识颜浩开始,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声不响,方芸怎么说就怎么听着,从来或者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久而久之,方芸便习惯了事事都自作主张,也不管你乐不乐意。

但是颜浩并非是没有脾气和主见的人,当初他让着你但不代表永远会让着你。如果某件事情戳中了他的底线,他也是绝对不会退让的男人。而且大抵内向的男人,一旦执着起一件事情,通常都会很执着。

然后就是在对待家庭细节问题上持有不同意见。这种事情简直无法尽述,生活的犄角旮旯,蛛蛛网网的,可以涵盖整个理乱不清的生活。有时候到底是为了什么闹别扭,你简直说不清道不明。

说实话,方芸自己也知道,有时候的确是自己过分强硬,并非颜浩的意见不合适,只是自己不愿去听取,她总觉得颜浩就应该听自己的。

硬是要蛮狠地执行自己的决定,这样一来颜浩势必不爽。

两人正在房间里说着话,忽然门一开,颜浩探进了半个脑袋,他一眼看见房间里坐着妻子和蝴蝶,不由一惊,尴尬地笑了笑,立刻又缩回了脖子,悄悄掩上房门。

蝴蝶立刻收住了嘴,无声看着方芸。方芸似乎也没想到颜浩这么忽然冒了出来,她对蝴蝶说他说今天加班的,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

蝴蝶立刻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这半天的叨扰也已经够了,是该到了自己主动离场的时候了,她站了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方芸有些依依不舍,说不急啊,他回来让他回来,我们说我们的,不必理睬他。你回去又没什么事,不如一起吃了晚饭再走?

蝴蝶此时已经有些坐不定了,一脑子想着快点回家,想独自一人清净一下,所以就坚持说不了,下次有机会咱们再聚,也可以到我家来玩玩。今天就算了,我想着,下午还要去市买点东西,家里冰箱里都空了,今天止鸢不在,我一个人可以活络些,多买点。



第三百六十四章 这样一天

好笑的是,蝴蝶几乎每次从方芸这里出来,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今天也不例外。

在厅里,她又和颜浩打了个照面,颜浩抬起头,很客气地说走啦?不再坐会儿?

那神情却是僵硬的好像一块木头,一点挽留的意味都没有,蝴蝶自然也不会真当人家是好心挽留,就也歀婉地笑了笑说我还有些别的事情,已经坐了大半天了。走了!

方芸在后边一边送一边仍旧客气地挽留吃了饭再走吧,你看我都做了那么多菜,我还打算晚上给你做一道甜点的,材料都准备着了,这不浪费了?

刘美仁也出来在一边挽留。

蝴蝶穿着鞋子,说你们自己也是要吃的,再说,我今天吃的实在多了,说实话我都可以省略晚上的一顿了。真的,不客气,下次吧,今天就算了。你们也为了我累了一天了,也该休息一下了。≈1t;i>≈1t;/i>

方芸还是从厨房装了一袋子的自制的糕点塞到蝴蝶的手里说这个,你带点回家给止鸢吃吧。

蝴蝶看了看袋子里的糕点,是之前吃过的一种,的确很好吃,她眼下还装了另一种褐色的,应该是巧克力口味的,想到,止鸢这个肯定喜欢。

就不客气地说那谢谢了,这个我就很不客气地带走了,止鸢一定喜欢,他就喜欢吃甜的东西了。可惜他这个妈妈,不太能干。

方芸笑着说告诉止鸢,想吃什么到方芸阿姨家来,对了,下次你不许一个人就跑了来,一定要把止鸢也带过来,应该长大了不少,让我看看是不是比你还漂亮?

蝴蝶拎着包,体面地站在门口继续和方芸寒暄了一通,说好的,下次带他来,给泽曦做个伴。你别送了,就到这里吧,每次都是又是吃又是拿的,我都没好意思了。≈1t;i>≈1t;/i>

方芸脸上荡漾着恬淡的笑,和先前卧室里的那个方芸迥然,她说路上小心点。要不,我开车送你?

盛情都快让蝴蝶招架不住了,蝴蝶婉拒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叫车很方便的。……

走到外面的春光下,蝴蝶长长吁了口气,顿感轻松。有时候到他人家里去做客的确也是件不轻松的事。她依稀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爸爸是个多么不愿意去人家家做客的人,能推辞的就一概推辞,他喜欢自己呆在家里,看看书,写写文章,喝喝茶。他身上的这种孤僻的基因算是潜移默化地在自己身上继续传承了下去。她想不知道止鸢是不是个孤僻的孩子?看着倒也不像,长大后会不会也是这样?不好说……

想到今天止鸢不在身边,就满心愉悦,迈着轻飘飘的步伐,沿着马路一路溜达了下去。≈1t;i>≈1t;/i>

蝴蝶走后,方芸走到颜浩的身边,看他正在看电视,就没好气地问他你不是说今天加班?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颜浩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机,漠然说加班好了,就回来了。

方芸说真的是加班?

颜浩瞟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个女人越来越不可理喻了,甚是厌烦地说加班就是加班,不加班我这老半天到哪里去了?

方芸又问中饭吃了?

颜浩觉得她有些没完没了,不耐烦地说吃了,单位食堂。

方芸觉察出他口气生硬,就也不痛快了,说问你吃了饭没,你也没必要这样冷淡。

颜浩咽了口口水,他实在不想和她吵架,就耐着性子说没有啊,哪里冷淡了?≈1t;i>≈1t;/i>

两人最后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方芸到阳台上去收衣服了,颜浩看了眼她的背影,也没说什么,电视上在重播昨天晚上的一场网球赛。

就在蝴蝶走后没多久,刘美仁说是到一个朋友家去坐坐,去学一种新的打毛衣方法,说完收拾了钱包和手机就出去了。家里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一直到夜幕降临,方芸还在卧室里昏昏沉睡,刘美仁忽然来了个电话说,她不回来吃饭。方芸胡乱应付了一下,又倒头睡了下去,因为接了个电话,睡意便消了许多,仍在被子里似睡未睡之际,忽然听见大门咣当一声,她就竖起了耳朵,后来又听见了颜浩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就奇怪他什么时候出去过了?

这一想,便似没了那剩下的几分睡意,一骨碌起来,穿了衣服,头凌乱地走出了卧室,颜浩果然出去过了,手上还拿着份彩票。看到方芸他神色平静的说了句醒了?我还以为你准备睡到明天早晨。≈1t;i>≈1t;/i>

方芸记得自己收了衣服,胡乱叠好了就直接放在沙上,然后感觉有些头脑沉,就进屋睡午觉去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家里安静,一睡下便胡乱做了一通不着南北的梦,此刻醒过来反而觉得浑身乏力,倒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有些懒怠不想做饭了,中午还剩余了许多菜,足够他们吃的了。

就含含糊糊说怎么会?不过是因为白天忙着烧菜,累了,所以躺了会儿,就睡着了。昨晚也没睡好,晚上就吃点中午烧好的行不?

颜浩看了眼睡眼惺梦的方芸,也随口说也行,随便。

此刻他趿拉着棉拖鞋,直径走进了卧室,也没脱衣服,在方芸刚刚睡过的被子上半躺下,那被褥上还残留着余温。他接着打开电视机,有看没看地胡乱看着,显然在等晚饭。

方芸慢吞吞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枸杞菊花茶,喝了两口,忽然想起一下午泽曦都没有动静,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一个人猫在房间都在干什么?就拿着杯子,走到泽曦的房间,推门而进,泽曦正歪在床上玩手机。

方芸一下子就火了再玩下去眼睛就更近视了!我还在想你下午怎么那么安静,原来就一直在玩手机?你难道除了玩手机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你今天钢琴才弹了几遍?一个曲子到现在都没有弹完整,下周怎么到老师那里去弹?我不说你,你就不能自觉些?——

泽曦吓得立马把手机扔在了一边,反嘴道我刚刚才玩了一会儿手机而已,你干嘛这样大惊小怪的?早晨不是练过琴了?再说,你在睡觉,我怎么弹琴啊?

母女两个无端为了琐事拌起了嘴,末了,泽曦红着眼睛,噙着泪水,一副委屈的样子,狠狠地从她身边走过,嘴里嘟囔着我去!我去练就行了,这总满意了吧?睡个觉醒来,像是吃过一样——



第三百六十五章 猛禽出笼

蝴蝶当天晚上很晚才去了高若涵的家,高若涵正和止鸢在那里看动画片《熊出没》,两个人一老一小坐在宽大的沙上,一边吃着草莓,一边喝着饮料,看得正开心。看到有趣的地方,高若涵也随着止鸢一起手舞足蹈。两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大呼小叫地笑着。

蝴蝶看到眼前的景象,情不自禁叫了起来止鸢,今天你可快活了?

止鸢一看见妈妈来了,立刻收敛了起来,笑容都一下隐到了背后,连坐着的姿势都下意识地规矩一下。还立刻放下了手上的饮料,轻轻叫了声妈妈,我能不能看完这一集再跟你回去?

蝴蝶看到止鸢在高若涵家居然如此一副没规矩和放肆的样子,本有心想教训几句,如今忽然看到他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好似要掐出水来,不由又心软了,在门口换了鞋,进到客厅里,高若涵率先招呼无极,来,过来吃草莓,这是有机草莓,可甜了,你也来尝尝。≈1t;i>≈1t;/i>

蝴蝶瞪了眼止鸢,止鸢似乎知道自己有些放肆了,就规矩老实地坐在一边,不敢吱声。

高若涵看看止鸢,又看看蝴蝶,就故意生气了,说无极,你这是干什么?别吓着孩子。止鸢不是挺乖的,真的特别好的孩子,我可喜欢了,你若是不喜欢,就给我算了,以后就在高外婆这里过吧。保证你每天开开心心的。止鸢,吃啊,别看你妈了,你妈又不是老虎?

蝴蝶在高若涵身边坐下,整栋大房子就他们三个,显然毕宇辰又在法院继续上班。她忽然明白了高若涵为什么总是喜欢往她这里跑,因为这里房子太大,而人又太少,若是晚上一个人呆在里面,真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这种感觉,蝴蝶也不喜欢,所以她从那庄有生的别墅里搬出来,宁可住在逼仄的小房子里,也不想过那种寂寥的生活。≈1t;i>≈1t;/i>

这栋房子是毕宇辰和高若涵结婚后又重新换的,是叠加的别墅,距离蝴蝶家开车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周边还有个大学校园,虽然不及庄有生的别墅,但对于两个人又不常在家的人来说,房子委实大。

很多次,高若涵就对蝴蝶说无极,你干脆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算了。

蝴蝶哑然失笑,说这怎么成?这是毕叔叔和你的家,我搬进来算什么?

高若涵洒然一笑说毕叔叔不会介意的,我只是觉得两个人住有点寂寞。你搬过来陪陪我,而且有止鸢在,我也可以不冷清了。你知道吗,我如今最怕冷清了。年轻时倒是喜欢冷清点,这样可以静下心来读书,写论文,搞科研,但是一晃如今才觉,原来自己并不那么喜欢冷清。现在,咳咳,倒是很想过点热热闹闹的生活。≈1t;i>≈1t;/i>

蝴蝶很是理解高若涵这话的意思,冷清是属于年轻人理想的一种酷毙风格,寂寞清窗冷,风雨潇潇夜,哀思让人思维纯澈。

但是老年人却是绝对面对一种冷清的现实生活,孤寂就像是死神在门口徘徊的每一刻,无时不刻地感悟着白日的余光一点点被压制到地平线下,徒留死寂沉沉的夜幕。这就变得不那么值得期待,反而令人害怕了。

只是,蝴蝶并不想搬过来,原因都无需多解释。高若涵如今有时候有点神经质,或者说过分随心所欲,想到一茬就是一茬。毕宇辰也因为过分地宠她谦让她,由着她的性子,胡搅蛮缠还当是恩爱,所以很多事情完全不遵循常理。

蝴蝶当然脑子清楚,不能和她一样胡来。

蝴蝶委婉地拒绝,高若涵偏偏犟着这个事情,唠叨了许久,烦的蝴蝶最后直截了当地说高阿姨,这事别提了,我又没车,也不会开车,也不想学开车,这止鸢每天要上学,马上要上小学了,学校就在家门口,搬你这里来,反而离学校远了,你说是不是?这不现实的,我总得替止鸢每天上下学想想。≈1t;i>≈1t;/i>

高若涵于此,闭上了嘴巴。

然后她便三天两头跑她这里,或者三天两头借着借口把止鸢接到她那里,说是度周末。这点蝴蝶也不好强行推辞,值得勉强答应着。不过她知道高若涵可是极度溺爱止鸢到完全没有原则的程度。

虽不是什么亲姥姥,但是她自己没有孩子,如今把这一生对孩子的渴望和爱念全部倾注在止鸢身上,想着方法讨好止鸢。无论止鸢提出什么要求,没有不答应的,就怕止鸢没有要求。

这点才是蝴蝶更加担心的。但是她不能驳她的面子,送去之前背地里每每要先严词训斥一番记住了,明天到外婆家,有什么吃什么,不许挑食,不许提要求。还有,不许多吃甜食,不许多吃冰激凌,不许多看电视,帮着外婆也要做做家务,记住了吗?

止鸢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凝视着蝴蝶,算是明白地点点头。

即使这样,蝴蝶现每次去高若涵这里基本就是打破禁欲,猛禽出笼,肆无忌惮到极致的一天,都不用止鸢提想吃什么,她基本已经率先想好了所有一切孩子喜欢的食物,当然,基本上都是垃圾食物。所有一切孩子喜欢的活动,当然都很不安全。高若涵却很有兴趣地带着止鸢吃着吃那,玩这玩那,甚至还去玩了某种蝴蝶长这么大都不敢玩的游戏。止鸢回来一个劲地说妈妈,太好玩了,太刺激了,你知道吗,那车都开到了天空中,外婆叫的比我还响,还可怕。

蝴蝶听了就明白了,脸都黄了,那么小的人玩这种危险游戏,她又不好埋怨高若涵,咬咬嘴唇,忍着。不过她还是真佩服高若涵,一把岁数了,连老命都不要了。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和毕宇辰该怎么办?

基本上每次只要止鸢一上高若涵的车,蝴蝶搂着止鸢的脖子,在车窗外嘱咐好离开,高若涵叫他系上安全带,然后脸一仰,眉毛一跳,身板一正,大声说道止鸢,坐好了,皮皮虾,我们走——



第三百六十六章 隔代的欢乐

蝴蝶拿过高若涵甚是殷勤递过来的一大盆子的草莓,吃了几个,然后就说嗯,的确很甜。

高若涵就很得意,笑着说不错吧,这是我们今天去有机农场摘的,是止鸢亲手摘的。

蝴蝶差点从沙上跳起来,惊呼出口你们今天去农场了?

止鸢在一边说是的,妈妈,我们今天去了一个草莓农场,好不好吃?妈妈?

高若涵说是啊,我们不但去了草莓农场,还吃了当地的农家乐,还在田地里采摘了好多蔬菜,有什么,止鸢你来和妈妈说说,今天都是止鸢干的,亲手采摘的——

止鸢有板有眼地说妈妈,我摘了青菜,胡萝卜,生菜,番茄,嗯……还有哪个紫色的是什么?

高若涵立刻补充茄子,是茄子,那种圆溜溜的茄子。≈1t;i>≈1t;/i>

止鸢就点头说对了,一种像皮球一样圆的茄子,好可爱的,妈妈,真的我摘了好多好多。都是我亲手搬上车的。

蝴蝶简直没话可说,没想到他们今天居然跑到郊区去玩了,连个电话都没有。

蝴蝶说这么玩肯定累坏了外婆,你应该早点给我个电话,我可以早点来接你回去,好让外婆也早点休息。还拖着她陪你一起看这种电视。

高若涵插上话来说哪里累了?不就是开个车?都开了那么多年的车,好歹是个老司机了,这点路程算什么,你不记得你爸爸在世时的有一年,我们两个是轮流开车去的老家,那可是万里迢迢外的北方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那种路程的车都开过,这点子路程算什么。关键是,我高兴啊,只要有止鸢在身边,怎么的都不累,你说是不是?止鸢?≈1t;i>≈1t;/i>

蝴蝶闭上了嘴巴,她知道有高若涵在面前,她就无法教育止鸢,不过这教育的事情得等到了家里,就他们两个人面对面方才好,所以眼下且忍忍,不急着。

蝴蝶看了看时间,都快九点了,就对止鸢正色说穿外套,跟妈妈回家了,太晚了。

止鸢很听话的开始穿一件厚外套,高若涵看看蝴蝶,又瞅瞅止鸢,瘪了瘪嘴,不好说什么。

蝴蝶和止鸢刚到门口,高若涵已经去了趟厨房,从里面拎着一大袋子泥巴糊糊的菜出来,递到蝴蝶的面前,说这个,你带回去吃吧。

蝴蝶惊叫起来这么多菜,我怎么吃的掉?

高若涵此时倒是出现了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似乎很为难,耷拉着嘴角说我这里又不常做饭,就更没人吃了。≈1t;i>≈1t;/i>

蝴蝶苦笑起来,说吃不掉你们干什么摘那么多回来?

高若涵一歪头,肩上的一件保暖的披肩差点掉了下来,她用另外一只手赶忙往肩上拉了一把,这是件巴基斯坦风格的披风,不知道她哪次去那里淘回来的。蝴蝶看着有些眼熟,后来想起,她也曾送给自己一件,似乎一模一样,颜色有些差异。蝴蝶都没有机会穿,因为这种披风说实话,穿不好会感觉场合不对。高若涵却当做居家服装在穿。

只听她说那里全是各种农场,去了花了钱了,哪有不摘的道理?都是止鸢亲自摘的,你怎么能辜负了小孩子的一番辛苦劳动?你看,都带着泥土,很新鲜的,级新鲜,你带回去明天就可以烧了吃了,千万别浪费了。这些菜其实都不便宜的。

蝴蝶只得勉为其难地接过一大袋子的菜,然后带着止鸢下楼,高若涵紧跟着穿了鞋跟下来,她执意要开车送他们回去。

当晚回到家,蝴蝶就细细地盘问了止鸢当天一天的行程,止鸢坐在那里,一五一十说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吃些什么农家菜都系数上报。蝴蝶这才让他睡下。临睡前,蝴蝶还教训了他一句今天饮料可是喝得老爽了?嗯?又是吃喝,又是看动画,你快活够了,明天老实在家呆着,不许和我闹了,听见没有?

蝴蝶故意板着张脸,止鸢吓得一脑袋赶紧钻被子里。蝴蝶心又软了,一种爱意油然升起,伸手掖了掖他的被子,又摩挲了一番他毛茸茸的脑袋瓜子,俯身在他额头亲了一口,才转身出房间。

来到厅里,她就在厨房吃饭的小圆餐桌边上坐下,冲着厨房的窗户,支着颐,了会儿呆。

这一天其实也没干什么,但是忽然觉得心头很累,一种无以名状的累,一种很想完全撒手一切,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在乎的累。然后放任自己去逃离这个时空,这个世界,这个现实。

其实她从心底里真的非常羡慕高若涵,真的羡慕她,她是一个唯一由着自己的心意而活着的女人,从不受旁人约束,不在意别人眼光,也许前半生过得并不舒心,但是这后半生的这些年的的确确过得很随心所欲,自由任性,像一只长空中展翅翱翔的飞鸟,想要飞到哪里,就可以飞到哪里……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一头雾水

夜深时,窗外飘起了雨丝。蝴蝶虽然感觉很累,但是有些失眠,她刚才进卧室看了看止鸢,小家伙早就睡得香甜了。小孩子本来就是一沾着枕头就入睡,加之这一整天他也玩累了,初钻入被子时还抽吸了几下鼻子,但很快便没有了动静。

止鸢睡觉很沉,沉到就算你们在他边上大声说话,他都可以恍然不觉。他自小就是这样,只要一睡着,基本就不会醒。所以那时候庄有生总是说无极,你也算是好福气了,止鸢这样好养。

蝴蝶当时也是听着不信,说是吗?别的孩子难道不是这样?

庄有生摇着头说当然不是,我小时候就特别难带,我妈妈说我整晚都需要人抱着,她为了抱我,一条胳膊就撂下了病根,后来一直嚷着疼,怎么看都看不好。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止鸢的确是没怎么折腾自己。他一般晚上会醒一次,哭会儿要喝奶,喂饱后基本可以一觉睡到天亮。≈1t;i>≈1t;/i>

再大点时,他那个婴儿床睡不下了,就搬到床上和自己同睡,自己睡一边,他那小身躯占着另一边。为了防止他乱动摔下床,庄有生和自己就一起动手把床推到贴着墙壁,这样自己睡在外面可以挡着他。有时候自己一觉睡醒会看见止鸢睁着一双桂圆般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却也不叫不闹,自己啃着手指头,啃得甚香。

如此一来房间似乎又空了许多,蝴蝶干脆把那个梳妆台移到了窗户边上,充当书桌用。然后把笔记本电脑和书籍放在那里。晚上有时候回房间还可以在窗前看会儿书,陪着止鸢。

蝴蝶无论坐在哪里,都偏爱坐在窗户边上。白天在楼下的餐厅工作时也是坐在窗户边上的那个位置,可以一览窗外的花园。夜晚回到自己房间也这样坐,略抬抬头就可以俯瞰楼下的一切。偶尔会看见庄有生在那里逗鱼。≈1t;i>≈1t;/i>

在外面吃饭也是这个习惯,有再好的位置也是挑窗口的坐。如果实在没有窗口的就挑靠近走廊的。庄有生也是奇怪她为何就喜欢这样一类的座位?

没有为什么,就是一种怪癖,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

久而久之,庄有生也习以为常,到了一处地方不用蝴蝶找他率先已经瞄好了那个座位,拉着蝴蝶直径走过去。

蝴蝶想庄有生还真是个细心体贴的男人,样样事情不需自己多说,他会暗暗观察,默默记在心里,然后方方面面都能考虑得周全细致。他的确是个极精致的男人,可惜——

想到尚自躺在病榻上陷入沉默的庄有生,蝴蝶一阵黯然。前几天她接到了庄有誉的电话,他黯淡地说了一个坏消息,医生说,他大脑受损严重,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他让她不要难过,并且还言外有音地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说什么,自己还年轻,还带着个孩子需要抚养,就不必为难自己,日子总是要过的,如果有好的选择,千万不要因为庄有生而放弃,等等之类的话语。≈1t;i>≈1t;/i>

蝴蝶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当时电话里她也未曾细想,今夜忽然又翻出了这事,独自一人坐在灯下,慢慢咀嚼起来。想来想去,觉得这话有些弦外之音,却又没说明白,似乎是有点让自己改嫁的意味。

年底时,她还6续收到几次他们寄来的账单,但最近的确连账单都没有了。

蝴蝶心里还纳闷,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次电话里蝴蝶问了一下账单的事情,庄有誉含糊其辞地说,那些钱有了,不用你再汇给我们了。

蝴蝶满心疑问什么叫有了?哪里有了?

但当时电话匆忙,庄有誉似乎也不想就这个事情多说什么,别的事情一扯,蝴蝶也被扯忘记了。今天前后一琢磨,觉得事情的确有些蹊跷。≈1t;i>≈1t;/i>

她心里一沉庄有生难道永远不会醒了?

黯然之外,忽然涌上了一阵心伤,兀自扑簌簌垂下了眼泪。当年爸爸去世时,自己虽也曾痛苦流涕,但是心里因为早有准备,并不至于有多难受,但如今一想到庄有生要永远离开自己,那种揪心的感觉好像有人正用刀一刀一刀在剜自己的心。

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清晰在目,深深觉得若是没有他的照顾和垂爱,自己真不知道这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

而庄有生的那些无言付出,自己却是无以回报。如今剩下的感觉只有亏欠,愧疚,还有说不出的遗憾悔恨。

忽然又想起出事的那天晚上,在夕照园里,他拥抱着自己亲吻自己时的情景,他附在自己耳畔第一次对自己提出了今晚来我房里睡吧。当时自己是多么的纠结和复杂,甚至还有些讨厌的情绪掺杂在里面。

而这些年他就一直徘徊在自己的房门口,默默无声的守护和等待着自己放下心结的那一刻。

这一等就是六年。

他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蝴蝶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这世上还会有这样一个男人,这样的对待自己?

活到现在,蝴蝶总是会情不自禁回想起自己前半生的人生,遇见过的那些男人,有缘还是无缘的,回头一想,无论是当年的范凡还是后来的潜水鸟,他们的离开蝴蝶都没有遗憾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问心无愧。但是唯独庄有生让她生生觉得亏欠和难舍。

她忽然明白,庄有生才是自己这一世唯一等待的一个男人,他精致,安静,懂得自己,这一切其实都是自己的福分,只是自己却是那么不懂得珍惜。

这潇潇春雨夜,路上行人都落寞地赶回家里,期待着和家人的团聚,蝴蝶凄凉地想我等的人都已经走了,我还等待什么?……



第三百六十八章 意外重逢

那晚,蝴蝶又一次想到了死亡。

第一次想到死亡是在范凡疯狂骋驰的摩托车后座,他的爱已经蔓延喷涌变成了一种怨和愤。蝴蝶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你想死,我陪你便是。

既然没有一起去步入死亡高,那么分手就是接下来自然而然顺理成章要走的一步了。

蝴蝶事后总是会回想这件事,她觉得范凡最后放了她,有些意外,说明自己还是没能够看清楚他,至少他内心世界有个点对她而言是个盲点,不曾触及过的陌生地带。

事实上,范凡不是没有想到过如果我们生不能在一起,那么就死在一起吧!这也算是种圆满。

但是最终那刻,他实实在在是退缩了。似乎生命中还有某样事物牵扯着他,冥冥中还不能离去。≈1t;i>≈1t;/i>

他和蝴蝶的这段感情在那一刻是彻彻底底的结束了,即使后来还有交集不过是因为藕断尚有丝连的缘故。

后来他去蹦极其实就是一种死亡的祭祀模式。

并非为了蝴蝶,而是对自己之前的爱的经历的死亡告别祭祀,悲壮而豪迈。(见第一卷)

这一次,蝴蝶又想到了死亡,不再是那种可歌可泣的无畏壮烈,而是消魂的怅然和无尽的悲哀。

那种面对亲人永远的痛楚。无法言说,却又时时刻刻让你感到孤独的想疯的状态。

真正的一次让蝴蝶有种想跟着庄有生一起离弃这个世界的,心甘情愿的一起消失,飘到世界的某个尽头,就好像《加勒比海盗》里的那种无名的海滩,一起流浪,一起孤独。再孤独,也是一起孤独。≈1t;i>≈1t;/i>

她本想去次香港,看看庄有生到底怎么样了,但是她觉得庄有誉没提这茬,似乎就是不想自己去。她也知道这一去必定会麻烦到他们许多事,所以自己想想也有些不好开口提这个要求。

况且庄有生毕竟没有死亡,在法定意义上,他还是个活人,似乎自己也没有这个必要那么着急。若是他真的离世了,那么庄有誉一定会主动让她去香港看他最后一眼,送他最后一程的。毕竟他们是夫妻,身后事和落葬这类事总是要让蝴蝶来做决定的。

不想让她去,总是有他们的原因。蝴蝶本来就不是个人情世故很较劲的人,感觉出人家的那种冷淡,自己自然很识趣地退后一步。

她想着这辈子什么时间才能再见他一面?

≈1t;i>≈1t;/i>

她抬起已经被眼泪哭迷了的眼睛,望望窗外,黑沉沉的夜,然后起身给自己烧了壶水,从碗柜子里拿出茶叶罐子,等水开的那会子,她就一直在呆。水开后,沏了壶茶,端着茶杯轻轻走过长厅,来到阳台上的蒲团上坐下。

她忘记关阳台的窗户了,地上有些潮湿,不过她不在乎,茶杯冒着热气,似乎可以温暖她的心,不过仅仅是此刻。

接下去的日子过得飞快而浑然不觉,马上止鸢就要从幼儿园进入小学了,蝴蝶正忙着给他进小学前的各种准备工作。

这天,蝴蝶忙完一切,接止鸢回家,因为天气很好,就在楼下的花园让他玩会儿,自己坐在一张木头的休闲长凳子上看手机。

晚饭因为已经大致做好,只需放在电饭煲上一起再热一下,所以很简单。蔬菜自然就更加随意和简单了,一人一盆子的蔬菜水果,蔬菜是凉拌的马齿笕豆干,水果有小番茄和樱桃。蝴蝶喜欢的水果当中,除了草莓,就是樱桃了。≈1t;i>≈1t;/i>

下午逛菜市的时候看见一家水果店正好在卸货,一整箱一整箱大个的樱桃被搬下卡车,紫红色,油光光,甚是惹人馋。蝴蝶就买了好多,吃不掉的,她打算今年自己动手泡点樱桃酒喝喝。

她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似乎喝过一次樱桃酒,那味道记忆犹新。酿成酒之后,这样可以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品尝到樱桃的滋味,不至于过了这季节,就吃不到樱桃了。

她忽而瞟一眼止鸢,看他在一群小人儿当中疯来疯去的,忽而抬头看看天空,微风拂面的感觉让她有种飘飘然。仿佛自己还是当年小姑娘的时候,牵着爸爸粗糙的大手,嚷嚷着要去看树林子里的狗狗,并把自己手上那只油腻腻啃得脏兮兮的葱油煎饼给狗狗吃。

前阵子止鸢央求着蝴蝶要养小动物,蝴蝶当时因为别的事情忙碌,就没理他那一茬。此刻她忽然又想了起来,是啊,止鸢也喜欢小动物,最喜欢猫咪,但是猫咪本性散野。要不,养只兔子,兔子安静。蝴蝶喜欢安静的动物。

正想着哪天网上去看看,有没有找寻领养兔子的,忽然就听见身后有人颤抖着声音,略带点嘶哑低沉,很小心很压抑,似乎有些不确定,但某种力量驱使着不顾一切地呼唤出口,简直就是一种低吼无极?——

蝴蝶闻声回过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一个曾几何时多么熟悉的男人——潜水鸟。

蝴蝶一惊讶,但很快又不惊讶了,脸上平静的好像无风的一面湖,宁静而幽邃。

蝴蝶淡淡回答说是我,应疏影。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不意外的意外

蝴蝶见到潜水鸟的一刹那一点都不吃惊,因为她无数次想过,某天自己突然又遇见了潜水鸟。

只是那仅仅是各种猜测,现实总是突然而然让人出乎意料。明明是措手不及,却也是意料之中。

有时候明明已经分离的两个人,但冥冥中似乎总还存有着一丝割舍不断的因缘,很微弱很细微的那一丝,却足够将你们重新拉回到一起。

只是你自己当时感觉不到而已。

蝴蝶看到潜水鸟忽然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她就感觉到了自己之前那么多年所有的或者说是猜测,或者说是潜意识,或者说女人神奇的第六感,都是正确的。

是的,事隔了那么多年,他们居然又一次这样意外相逢了。不是意外,是不意外的意外。

≈1t;i>≈1t;/i>

所以一刹那,蝴蝶便不再吃惊。只是,眼前的潜水鸟还是当年自己心仪了许多年,暗恋了许多年,只要一想起就会怦然心动的那个少年郎吗?

眼眸依然深情,只是不再清澈。

是啊,蝴蝶不由感叹,岁月的尘埃总是太多,多的让你拂都拂不去。她还会透过看不见的缝隙掉落进你的心田。

潜水鸟看上去比以前胖了许多,居然有种中年男人的微福沉重样子。

他有些呆愕地站在车门边上,似乎完全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蝴蝶有些暗暗动容,他的惊讶比自己更甚。

看着潜水鸟,蝴蝶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都已经变老了,难道不是吗?当年多么年轻帅气心无杂念的少年郎如今都一副沉郁风霜的样子了,自己怎么会不老?≈1t;i>≈1t;/i>

蝴蝶痴痴望着他,内心希望,他的笑容还能够纯洁如雪。

只是,那不过也是一种奢念。

沉默的那一小会儿,止鸢忽然撇开了一众小屁孩,冲着蝴蝶跑了过来,一头扑到蝴蝶的身上,抱着她的双腿,喊着妈妈——

蝴蝶显然立刻感觉出潜水鸟眼睛里一瞬间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人未动,不过神思已经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浩劫,居然有种摇摇欲坠的样子,那哀伤和绝望滔天翻涌着。

蝴蝶有些想笑,是啊,他此刻一定甚为后悔自己刚才的那一嗓门。

止鸢因为看见了有人叫妈妈,他也好奇地在一边观察,显然妈妈的反应是认识这个男人,因此立刻激了他的好奇心。他抱着蝴蝶,一声声问她妈妈,妈妈,他是谁啊?妈妈?——≈1t;i>≈1t;/i>

蝴蝶眼睛一直盯着潜水鸟,双手摸了下止鸢热乎乎有些汗津津的脑袋,一字字说他是你的爸爸。

止鸢被唬住了,显然不信,扭动着身体,说妈妈,你别胡说了,爸爸不是在香港治病吗?怎么他是爸爸?

蝴蝶嘴角挂着细微的笑容,镇定的笑容,说妈妈不会骗你,他才是你的爸爸,你忘记了,妈妈不是和说过,有生是你的继父。

止鸢像是被实施了某种魔法,一下子定住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潜水鸟,不知道是该相信妈妈,还是该相信自己,可能这会子他也完全糊涂了。

和他一样糊涂的自然就是潜水鸟了。

前一秒他满是懊悔,有些想立刻上车就走的冲动,但后一秒他被惊得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蝴蝶并没走向他,甚至都没动一下,就半搂着止鸢,笑盈盈站在原地看着呆若木鸡的潜水鸟。

他若不走向她,她就绝不会走向他。他若掉头就走,她永远不会去拉他。这就是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爱情。

他们从认识的一开始,就玩着博弈的游戏。这爱情游戏里,他们谁都害怕率先迈出那一步。谁都不愿承认自己是个低头认输的人。

不过,蝴蝶心里已经明白,无论怎么样,人生有些悬而未决的事情总是要有个结局的。无论结局好坏,总要有个答案。他们已经博弈了大半辈子了。

若是今天就这样结束了,那么此生就真的这样结束了。

蝴蝶内心也在算计,也在赌一把,赌自己会赢。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就这样原地不动的站着,都在等待,却不知道都在等待什么?也许,都在等待对方率先开口说出那句你怎么不想我?这么多年你为何都不联系我?这么多年,你都到哪里去了……

这世上,若是彼此间还有抱怨,那么说明你们还爱着对方。

最怕的是,连抱怨都没了,就像个朋友一样,淡淡一笑而过,没有涟漪没有动容,那说明真的已经放下了。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等到对方说出那一句。因为谁都说不出口了——

潜水鸟什么都没说,只是径直走向蝴蝶,走向这对母子。



第三百七十章 充满爱的敌意

蝴蝶眼睁睁看着他向自己走过来,步伐那么坚定,甚至很从容,这难道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吗?

从蝴蝶认识他开始的那一天,就没有见到他慌张失神的样子,做什么都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许换种说法叫做少年老成。就连他失业丢了饭碗,也是悄然无声,独自一人蜷缩到某个幽暗的角落里,舔掉伤口,慢慢再从阴影中爬出来,然后依旧阳光灿烂地走到蝴蝶的世界里。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孩,哦,不,一个男人。如今,这种少年老成已然变成了某种苍凉和孤傲的气质。他就像悬崖间飞行的一只老鹰,孤独,沉默,但长久的寂寞又让他变得说不出的冷峻。

这些年寂寞至极的生活,或者说,寂寞到近乎狂的生活已经成为了一道道看不见但深彻骨髓的伤痕,永久留在了心上。也许别人看不出,但是蝴蝶却一眼能从他深褐色的眼眸里窥探到。≈1t;i>≈1t;/i>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爱的深意,爱的敌意。

以前他们也经常会分离开很久然后再重逢,但是他从来没有这种眼神,这种思念到极致,爱一个人到绝望的眼神,就是敌意了。

当你期待一个人,期待到绝望,会是什么样一种心情?肯定是咬牙切齿了。

蝴蝶一个激灵,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些年难道他就没有结婚?

他最后两步并做一步,直接大跨步一步跨到了蝴蝶的面前,很近很近的距离,就距离蝴蝶的鼻子一丁点的距离,几乎都要撞到了止鸢的身上,其实已经撞到了止鸢身上。

蝴蝶被唬了一下,冷不丁往后退去,但潜水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身子。同时低低嘶吼了一声别走!≈1t;i>≈1t;/i>

蝴蝶条件反射地回了句我没走。

潜水鸟立刻补了句别动!

蝴蝶无意思地回答我不动。

潜水鸟显然有些冲动,他想去抱蝴蝶,但是他们中间还夹着个止鸢,他就像汉堡包里的那块牛排,他显然感觉很不舒服,也很不满意,突然一个陌生男人跳出来直接这样冲过来,一点礼貌都没有,很是反感,就那里生气地叫了起来喂,干什么嘛?别夹着我!挤到我了!听见没有?别夹着我!妈妈,妈妈——

然后便撒娇地叫蝴蝶。

蝴蝶把止鸢从他们两个人的中间拉了出来,干笑笑对潜水鸟说别挤着止鸢,你看他都急。

潜水鸟忽然若有所思地看着止鸢,然后问道他叫什么?≈1t;i>≈1t;/i>

蝴蝶说止鸢。

潜水鸟声音忽然间有些颤他真的叫止鸢?

蝴蝶看着他,说是的,他就是叫止鸢。

潜水鸟紧接着问他姓什么?

蝴蝶继续看着他,叹了口气说他姓庄。

潜水鸟蓦地抬起眼睛,死死盯着蝴蝶,问道难道他不姓应?

蝴蝶凝视着这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眸,曾经总是藏着似笑非笑的那种懒洋洋的神情,说我嫁给了姓庄的,他当然姓庄。难道还姓隔壁老王?

说完这句,蝴蝶情不自禁挺直了脖子,仰起了脸。

潜水鸟的神色暗了暗,喃喃说你说你嫁给了一个姓庄的男人?≈1t;i>≈1t;/i>

蝴蝶努力挺直自己的脖颈,坚定地说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潜水鸟脸上莫名抽搐了一下,好像被挨了一鞭子,很深很痛的一鞭子。

但是他努力控制住了内心的痛苦,挤出一丝甚是凄惨的笑意,说你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姓庄的男人?而生了我的孩子?却又姓他的姓?

对于这个问题,蝴蝶并没有马上解释,因为当时他们在社区的马路上,周围来来往往有很多路过的居民,虽然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但是偶尔恰巧还会碰上一两个认识的,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怀着某种好奇心偷偷站在稍稍距离的地方偷窥他们两个。

这世界上,哪里都不差看热闹的人,而且最好是感情方面的热闹。绝对是怡情之至。

况且,这个看热闹的三三两两的人群堆里,还有一个是蝴蝶的邻居,她那个隔壁的老太,她也挤在人堆里看得很是起劲。

蝴蝶一眼就瞥见了。虽然她们平时关系不错,但是蝴蝶也不想让人家这样看自己的热闹。

他们两个的举动委实有些不雅。一个男人抓着一个女人的双肩,旁边还有个小男孩。不知道情况的看情形准是情人见面。自然还是属于婚外情的那种。

那社区小花园里原本看孩子的闲着无聊的大人们,眼下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他们这里,因为原先蝴蝶都是单身女人的身份,怎么忽然今天冒出了男人找上门来了,这其中?这其中必有蹊跷,元芳你怎么看?

蝴蝶压低了嗓音说那是你车?

她指的是潜水鸟之前停着的车。

潜水鸟说是的。

蝴蝶说上车吧,我们找个地方去,别在这里给人看热闹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陌生了

两个人有些拘谨地依次上了车,开车门时,蝴蝶半天都没拉动车门,她对汽车属于白痴,便有些不自然起来,潜水鸟瞅了一眼,一秒间当年那种熟悉的感觉幽灵般浮现了。神思恍惚间,依稀回到了过去,蝴蝶遇到了某个困难,然后便一脸无措地在那里叫他小应,这个,这个怎么办?……

小应……这是她一贯这样叫自己的,但是,对了,今天她开口直接称呼的是自己的名字——应疏影!

为什么不再叫自己小应了?那个小应难道已经成为了过去,埋入了记忆?

潜水鸟莫名一阵心酸。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当年自己还一度烦她总是白痴一样什么都不会,如今却黯然地等不到了。

本准备上车的,只得作罢,重新回到蝴蝶身边说我来——≈1t;i>≈1t;/i>

拉开车门时,他瞟了蝴蝶一眼,蝴蝶便垂下了头。

蝴蝶便极不自然地站在一边等着他过来把车门打开,然后感觉脸颊烫地坐上了他的车,一股陌生的气息迎面扑来。

长久以来她习惯了庄有生的车,庄有生车上的那种芳香味,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生疏气息。毕竟隔的时间太久了……

蝴蝶为了平复自己凌乱的心绪和彷徨的神思,在潜水鸟还未进车子时,她快做了一次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显得自然些。

潜水鸟确定关好了她的那一边车门,然后便走回到自己的驾驶座。止鸢坐在后排,本来他想要蝴蝶和他一起坐在后面,蝴蝶倒也想坐在后面,但是潜水鸟主动提出说你还是坐在前面吧。≈1t;i>≈1t;/i>

蝴蝶明白意思,于是安抚了一下止鸢说止鸢,乖乖的一个人坐好,别闹了。

汽车缓缓离开社区,离开一众好事者无声探究的目光,好戏已经结束,人群如乌鸦般无声散开。蝴蝶默然地望着后视镜里那冷清的离场画面。

汽车驶出去很久,潜水鸟一直也保持着某种静默,似乎也在思考该怎么样一个开场白。蝴蝶好几次都察觉出,他在默默观察着自己,小心留意着自己的神情变化。偶尔他们会视线交集,也就是那么一刹那,彼此立刻像是受到某种刺激,一下子有退缩了回去。

许久,潜水鸟忽然吐了一句话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蝴蝶没有明白,显然他还有后半截话没有完全说出来,所以蝴蝶在等这后半截话。≈1t;i>≈1t;/i>

但是,许久他都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并没有这后半截,又或许他觉得自己应该明白这后半截是什么,在等待自己回答。

蝴蝶真的不明白。

等不到后半截,蝴蝶扭过头,看着他,主动问道什么为什么?

潜水鸟冷漠地看了看她,似乎觉得她有些装傻充愣的味道,不用演戏了,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他还是回答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蝴蝶就更不明白,并非装傻充愣,这些年和庄有生的生活已经让她养成了头脑简单的生活习惯,庄有生从来不会和蝴蝶打哑谜,什么事情都会说到言简但意赅,蝴蝶不用费脑筋去猜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直截了当,有什么说什么。≈1t;i>≈1t;/i>

显然,潜水鸟还沉浸在过去和蝴蝶那种心照不宣的生活状态,还沉迷在当中没有脱身。

蝴蝶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没个提示,玩这种提问游戏,她笑笑说什么没告诉你?我不明白。

潜水鸟一边观察着前面的道路,一边在思考,然后说孩子的事,你真的不明白我问的是什么?你既然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蝴蝶陡然清醒了,是的,这的确是他应该关心的事,大凡一个男人忽然知道自己有个屁大的孩子了,那种惊讶和突然的心情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蝴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解释,今天的见面有些意外,她还没做好思想准备,更没有事先想好一套能够让他听着舒适的理由。

其实,哪有什么理由?当时的事情,生的本来就突然,比今天更加突然,当时的决定也会比今天各种托辞更加仓促。

当年,一个未曾结婚的女人,忽然有了个孩子,那种惊慌失措的窘迫,可想而知。所有的行为都是肾上腺素的作用,所有的决定都可能是非理性的。

蝴蝶结结巴巴说了一串,类似于联系不上他,自己心情不好了,等等。反正,蝴蝶心想,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将就听着吧。

潜水鸟眼里的寒意更加浓了,一言不听完蝴蝶在那里自圆其说地胡扯,然后等到蝴蝶闭上嘴巴,不安地安静下来后,才说了句就这样你就嫁人了?

蝴蝶哑了哑,说不出话来。这算是把蝴蝶问住了,没找孩子他爹,却怀着他的孩子和另外一个男人去结婚了,这轮到谁,谁都会不乐意的,不是不乐意,是根本就接受不了。

潜水鸟冷若冰霜地瞥了呆滞的蝴蝶,冷冷说你倒是嫁得真快?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切只是回忆

蝴蝶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和讥诮。

不过,全当没听出来。

这个问题,蝴蝶不想再多说什么,毕竟后面坐着个当事人,止鸢。他竖着耳朵,睁着眼睛听着,看着。他并不明白他们这简短的对话,里面那一层层隐藏的含义,关系到一个人那么多年的孤独,这么多年的思念,残酷而冰冷。

他看了看蝴蝶,又看了看潜水鸟,眼前这个叔叔太冷了,所以他有些害怕。不过想到妈妈说他是自己的爸爸,又有些奇怪,总而言之,这个小家伙也被弄糊涂了。

他看到汽车开向了一处他不认识的马路,就开始不安了,焦灼地闹腾起来妈妈,我要下车,我们到底去哪里啊?妈妈,我要下车——

蝴蝶的思绪立刻回到了止鸢的身上,柔声安慰道马上就到了,别哭,别哭,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这样就哭了?不要害怕,妈妈不是就在身边吗?没事的,别哭了。≈1t;i>≈1t;/i>

止鸢眼泪汪汪看着蝴蝶,蝴蝶转过身子去擦他的鼻涕。潜水鸟伸手递过一个纸巾盒子给她,蝴蝶看了眼,抽了一张纸巾,擦去了止鸢的鼻涕,说好了,很快就到了。

安顿好止鸢,蝴蝶重新坐好,然后说我们到底去哪里?

潜水鸟说你们应该都没吃晚饭吧。所以一起去吃个饭。

蝴蝶说去哪里吃饭?

潜水鸟想也不想就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蝴蝶瘪了瘪嘴,心想有什么不能直截了当的说?搞那么神秘。

然后又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蝴蝶刚才被他那一问,有点僵,此刻觉得没什么话题可扯,干脆就啥也不说了。≈1t;i>≈1t;/i>

潜水鸟似乎在专心开车。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坐他的车,那年他对自己说无极,我已经把驾照考出来了。蝴蝶当时的确也很开心,因为脑子里立刻开始勾勒一副两个人自己驾着车天南地北旅游的画面,就他们两个人。无论是去海边,还是到山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可惜,这样的旅程他们一次都没有。她只记得他推着单车往来于她家和他家的情景。

人生最最心酸的莫过于回忆当初美好的回忆。一切只是回忆。

说到车,蝴蝶忽然现他的车并不比庄有生的那辆车差,她一贯坐庄有生那辆尊贵的座驾,所以对于车的好坏还是有些分辨能力,一看就知这车价值不菲。

蝴蝶想看来他日子过得也不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的应疏影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自己当年认识的那个满世界找工作,住着租来的房子,总是喜欢带着含蓄笑意听她,合子还有明月三个女人无聊聊天的无聊少年了。≈1t;i>≈1t;/i>

难道不是?自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蝴蝶了,如今年过不惑,人生该看的都看了,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剩下的就只有安静的过好每一天。这叫什么?迟暮!

对了,自己已经是个迟暮的女人了。

对于很多事情都不会再惊,再诧了,所谓宠辱不惊,看来必须要一定年纪。走在马路上,不再会有人来马路求爱,也不再会有人来献殷勤。

她还记得有次在咖啡馆喝咖啡时,看见几个年轻男子对一名女孩蠢蠢欲动的样子。那女孩显然装聋作哑,那男孩因为得不到对方明确表示而猴急般的抓耳挠腮。

蝴蝶在一边看得很是淡定,这就是年轻男女之间玩的游戏。每个年轻人都会经历的爱情场景,一追一逐。其实,蝴蝶一眼就看出了,那女孩是装模作样,那男孩若是稍稍不理会一下她,她便不会这样假装清高了,反而会比那男孩更不安。≈1t;i>≈1t;/i>

蝴蝶心里叹息这女孩不就是当年自己的一个缩影?

其实,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女孩,每个女孩都一样。要说,是什么塑造出了与众不同的那个女孩,其实是她遇见的那个男孩,是他一手造就的。特别是她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男孩至关重要,第一段爱情往往就是这个女孩的一个定型模子。

蝴蝶知道,自己之所以会成为如今的蝴蝶,那是因为范凡。无可厚非的说,他对她的一生至关重要。是他把自己给宠坏了,宠腻了。

但不得不说的是,自己不正也默默,不知不觉改变了潜水鸟的人生,他的爱情?

若是他真的至今未婚,那么自己难道不是一个罪人?

蝴蝶心情忽然沉重起来。她倒是希望听见潜水鸟对自己说我太太人很好,我生活的也很好——之类的话。≈1t;i>≈1t;/i>

她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都不敢转头去看潜水鸟,深怕自己一扭头,就触及他审视的目光,凛凛的,森森的,好像他的青春都陪葬在自己的手上。而自己在充当个无知的刽子手,一副无辜的表情。

某种罪恶感让蝴蝶很压抑。

潜水鸟忽然问他几岁了?

止鸢?对了,问止鸢几岁了。

蝴蝶说过了生日就七岁了。……今年要上小学了。

她后面又补充了一句。说完之后,她觉潜水鸟沉默了,她便也被动沉默了。

潜水鸟沉吟了会儿,或许是在思索什么。

忽然又问你为什么又搬回来了?

蝴蝶感觉思维有些跟不上,他话题转换得太快了,先前还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告诉他有孩子的事,一忽儿就转到了止鸢几岁了,眼下突然又问起了自己因何搬回来?

蝴蝶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他脑子到底在转些什么念头,也不知他准备把她们母子两个押送到哪里去吃饭。

蝴蝶大致说了庄有生出车祸了,如今她只能搬回来,当中含糊而笼统。

潜水鸟只是轻轻望了她眼,看她说话神情语态就知道她没有全说。对于她,他还清晰的记得她的习惯,思维习惯,说话习惯,甚至连她的诸多生活习惯都不曾忘记一个。她的所有,都完好保留在他的生活里,生命里,一样都不舍得遗弃。

这些年,正是这些记忆,陪伴着他度过一天又一天。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会再遇见她,但是他确定的是,只要遇见她,就一定带她回家。

所以,今天他哪里都不去,直接就带蝴蝶回家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一心隐瞒

当蝴蝶明白了他的用意后,想反对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已经到了潜水鸟家。潜水鸟停下车,转头看着一脸茫然的蝴蝶说到了,下车吧。

蝴蝶不由自主也扭头看着他,不明所以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潜水鸟说没什么意思,不过想带你来我现在住的地方看看。

蝴蝶说你也不事先问问我同意不同意?你只是说是吃饭,怎么就开到你家里来了?

潜水鸟说是吃饭!到我家来吃饭,我做给你和孩子吃,难道不好吗?

蝴蝶说可是,这个事情你不觉得也太突然了?

潜水鸟说我觉得没什么突然的,不就是来我家吃个饭,我邀请你们来我家吃个饭,怎么突然了?

蝴蝶说这个不一样。≈1t;i>≈1t;/i>

潜水鸟地说我觉得没什么不一样。你不要太大惊小怪,你就当做在一处饭店吃饭一样,你放心,全部我来做,你一样不用动手,吃完了我送你们回家,保管和在饭店服务一样到位。

蝴蝶就更不懂了,又是忙又是折腾的,这又是何苦?不如外面找个地方,为什么男人对个吃饭都这样在乎?

蝴蝶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就是找个地方吃个饭,说说话,随便哪里只要安静点的地方都可以。何苦自己麻烦?

潜水鸟幽幽望了蝴蝶一眼,他心想你哪里知道我的心思,想这一天我都想了几年了,每次我一个人给自己做饭时,就会想,哪天你能这样坐在我的对面,我们这样一起面对面吃顿饭,吃顿我做的饭。这是我的一个心愿,可惜,你这个女人能懂吗?≈1t;i>≈1t;/i>

你当然不懂,当初认识你时,你就是个没心肝的女人。为什么这样一个女人我偏偏想了你那么多年?有时候自己也是恨自己,是该痛下决心忘记了,把一切都抛弃得一干二净,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或者重新找个女人一起全新的生活。

但是,这种决心总是不够坚定。

要说这些年,身边并非一个女人都没有,只是真正让自己心动的女人却迟迟不能出现。而且关键是,每每和一个女生在一起,自己总是情不自禁,完全不能自控地会暗暗拿她和蝴蝶相比较,比来比去又觉得眼前的人儿实在是乏味单薄,便开始提不起兴趣了。

潜水鸟息了火,准备下车,说一点都不麻烦。反正今天我本来就没事,本打算晚上要自己做饭的,你们来了,不过是多做两个人的份而已。哦,一个半人的份,看他还那么小,不至于把我冰箱吃空的。我上午刚好去采购了食材,昨天一个朋友还空运了一箱子的海鲜过来,你们来正好,那么多食物我一个人也吃不掉。吃不掉放久了也不新鲜,你说是不是?≈1t;i>≈1t;/i>

蝴蝶张了张嘴巴,有些言辞穷尽的味道。

潜水鸟说下车吧,我没什么恶意,那么多年不见了,我只是,只是想做顿饭和你一起吃。我知道你的意思,外面找个地方吃吃就完事了。但是我不想外面去吃,走吧,就算是多年失散的好友吧。另外,我还想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蝴蝶一愣,朋友?他家里还有个人?

忽然间,蝴蝶一下子又茅塞顿开了,哦,是了,他怎么可能真的就这样一个人过到现在?肯定有伴的。

这样一想,蝴蝶忽然轻松了许多,也释怀了,似乎不再那么介意去他家吃饭。心里面隐约还有些想见见这位神秘的朋友。

到底长什么养?多年轻漂亮?他们是否要准备结婚?如果是,那就是准新人了,自己这个前女友是否应该馈赠上一份祝福?只是,自己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个前女友的身份?

蝴蝶还有些不习惯作为一个前女友出现在前男友的女朋友面前,想想就很尴尬,一起吃饭就更加尴尬了。不过,好在身边还有个止鸢,孩子总是最好的消除尴尬情景的工具。

不!不对!蝴蝶忽然又猛然想到这个孩子是自己和潜水鸟的,这,这,这不就更加尴尬了?不可以!不可以让对方知道,就说孩子是自己和现任丈夫的,只是希望潜水鸟能和她一起把这个事实隐瞒掉。

不过,蝴蝶想,如果他们真的要结婚了,潜水鸟自然也不希望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再说,完全没有必要提什么狗屎的前女友这一茬,不提谁知道?

就说是过去的同事?不就完了?

所以想想,就心定了。

通过刚才一路上的一番对话,蝴蝶虽然对潜水鸟的情况还不是太了解,但是有一点很确信,他还没结婚。



第三百七十四章 未曾逝去的淡笑

蝴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潜水鸟所说的那位神秘的朋友并非什么窈窕淑女,其实是条大狗,名叫芊芊。

一开门,它就蹲在门口,兴奋地直摇着一根硕大的,无比毛茸茸的尾巴,甚是隆重地迎接着它的主人到来。这是它每天必须的仪式,虽然潜水鸟并不要求它这样,但是它照样依循着某种神祗的训诫,只有这样迎接它的主人才能表示足够的盛情。

但是看见了潜水鸟身后的另外两个陌生人时,突然又异常剧烈地狂吠了起来,就好像看见了某个入侵的外敌,誓死捍卫就像是一剂肾上腺素,立刻让它情绪激烈起来,准备一秒钟内就投入战斗。

若非潜水鸟一把抱住了它,它肯定准备直接扑上来了。即使在主人的怀里,它照旧兴奋地不断扭动翻滚着身子,那圆滚滚的身躯,眼睛瞪得像铜铃那般大。≈1t;i>≈1t;/i>

蝴蝶一时没有心理准备,也被吓了倒退几步。止鸢更是吓得直接转身尖叫着就向电梯跑去。蝴蝶立刻转身去找止鸢。场面甚是混乱。

等蝴蝶安抚好止鸢,牵着他的手重新回来,潜水鸟也已经安抚好了芊芊,并扣好了绳索,让它乖乖先呆在客厅的旋转楼梯下冷静冷静。

芊芊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很快就明白了前来的两个人是主人的朋友,而非敌人时,立刻换了副嘴脸,表现出友善和可爱。会歪着头,斜着眼睛,用一种很幽默的神情注视着你,盯着你看很久,好像也在琢磨你,让你忍俊不禁。和之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就是两条狗。

蝴蝶不由自主埋怨起了潜水鸟你不早说家里还有条狗,说什么朋友,搞得那么神秘。≈1t;i>≈1t;/i>

潜水鸟一副神秘莫测的笑意,悠然说嘿嘿,想看看你的反应。

看着这笑意,蝴蝶忽然颤抖了一下,是啊,她的确不能忘记他那一颦一笑的样子,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是那样子如今看起来还是多么的熟悉,就好像看了一场电影,少年还是少年,笑容还是那样淡然,只是情怀已经变了。

无论多么清澈,多么俏皮的笑意,都被蒙上了一层灰黄色,看起来不那么单纯了。

当年自己就是因为这若有若无,似笑非笑的那种感觉,分外亲密和动心。但如今,也是因为这一抹未曾逝去的笑,而倍感无奈和萧瑟。因为这笑眼背后,分明带着言说不尽的痛和怨。

蝴蝶没接他的话茬,自顾装模作样地观赏起这套漂亮的房子了。≈1t;i>≈1t;/i>

一边看,一边称赞嗯,房子不错,很漂亮舒适,看来你过的很不错。

潜水鸟脱了外套,只剩下里面一件白色的衬衫,他解开了衬衫袖口,挽了挽,一直挽到胳膊,并且脱下了手上的手表,放在一个壁橱的一层架子上。那架子上摆着好些酒瓶,其实他不喝酒,不过凤羽每次来他这里,就喜欢拉着他一起喝一杯。

那些酒,放在他这里,倒不如说是为凤羽所准备的。

都是些昂贵的进口酒。凤羽酒量本来就很好,但是因为工作实在太忙,根本无暇喝,但是只要逮到空,就一定要痛痛快快地过把瘾。

潜水鸟不喜欢喝酒,也不擅长喝酒,但是他倒是喜欢买酒,买来放着,当做一种观赏。当然,凤羽看见后就会大惊小怪地说咦,疏影,你连这个酒都有?快,打开!让我尝尝?≈1t;i>≈1t;/i>

然后两个人一个一个杯子,凤羽干脆揣着整瓶酒,坐到二楼的阳光房外的露台花园,看着城市的天空,敞开喝酒聊天。

潜水鸟问蝴蝶你想喝点什么?

蝴蝶围着旋转扶梯看了一圈,正在逗弄芊芊,听见他问,就回答说就白开水吧。

潜水鸟给她取来了一瓶矿泉水。止鸢本来坐在沙上,后来坐不住也在房间里溜达起来,他从小住在庄有生的别墅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住惯了大房子带大花园的那种豪宅,所以对眼前的房子显然还有些看不进眼里,自顾在那里嚷嚷说妈妈,这房子没有爸爸的房子大。没有花园哎!

蝴蝶一把揽住了他,悄然掩住了他的嘴,冲着他扮了个鬼脸,并且眨眨眼睛轻声说嘘!≈1t;i>≈1t;/i>

止鸢自知说错话了,立刻也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是那边正在冰箱前看食材的潜水鸟已然听得分明,就哦了一声说是吗?你爸爸的房子有多大?

止鸢像是做错了事情,小心地看着蝴蝶,不知道要不要回答,蝴蝶半蹲着的身子,此时站了起来,笑笑说别听小孩子胡说,那房子和你的差不多,也是两层。你这个是复式的吧?房子真的很好,地段也好。

潜水鸟说是吗?其实这房子都住了好多年了,从你那里搬走后,买到这里后我就一直住在这里。这房子怎么说,其实一般般,不算很好,但是我也不想搬,这里离公司近点,你知道我喜欢骑单车上下班。而且这里附近后来新开辟出来了一片滨江公园,很长很美的一整片,沿着江景致很好,可以遛狗,芊芊很喜欢那里,每天必须要去。本打算要换的,也正是因为芊芊,所以就放弃了换房子的念头。

蝴蝶看了看手中的矿泉水,然后说你还在那个公司?

潜水鸟“嗯”了一声。

蝴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还是带气泡的矿泉水,止鸢在那里打不开,蝴蝶就直接拿自己的给他喝了,然后说你那个老板好像叫凤羽?

潜水鸟从冰箱里搬出了好些食材,放到餐厅当中那个无比宽大的操作台上,开始处理。说是啊,你还记得吗,那年他女儿出生,我还带你去参加过她的满月酒。如今他女儿也上学了。小女孩长得可漂亮了,你还记得吗?她叫凤瑝,那时我们还私底下议论过说名字取得好。她可喜欢芊芊了,每次到我这里来,一定要自己独自带着它出去玩,芊芊也最喜欢她了,她一来它可嗨了,因为有人陪它疯了。

蝴蝶轻声“哦”了一下,记忆强迫她拉回了过去,那是她第一次作为潜水鸟的女友身份参加他公司的活动。凌乱的回忆,幽深的印象。

那时他们两个还处于时髦的同居状态,他下班会赶到她那里,然后接她回家,两个人一起买菜散步做饭,早晨一起忙乱地收拾好自己然后出门上班,他为了她每天要花很长时间上下班,而她那时还在杂志社工作,与一个叫做林漠田的老画家费劲地周旋,那时蝴蝶总是想着,他们会不会结婚?……

为什么还要想起?回忆让人徒生忧伤。



第三百七十五章 有暗香浮动

蝴蝶从心里拒绝去回忆那些过往,所以就绕开了话题,说你还在骑单车?为什么不开车上下班?

潜水鸟一边处理食材,一边说我比较喜欢单车,况且这里距离公司也不是很远,骑个单车只要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一路上可以看滨江,可以浏览街景,比开车有趣多了。而且每天芊芊要跟我去上班。

蝴蝶低低说芊芊还真是幸福。大多数狗狗都是被关在家里,它还可以跟你一起去上班。你那个凤羽难道不会有闲话?上班还带着条狗?

潜水鸟轻轻一笑,说不会,公司别墅有个大花园,每天去了那里,它就成了公司的看门人。在大门口一趴,威风凛凛,闲人没人敢私闯的。它也是公司的行政总管,看管着所有人的上下班。哈哈。

蝴蝶似乎有些不信,不过信不信也无妨,她并不知道潜水鸟如今在公司的身份和地位,只当他因为是个老员工,与凤羽关系近些所以就特别优待些,说那样,你们老板难道不要另外给它一份工资?≈1t;i>≈1t;/i>

潜水鸟哈地笑出了声,说是啊,都是买最好的狗粮。

蝴蝶又蹲下摸了摸芊芊,她本来就喜欢动物,所以说它几岁了?

潜水鸟看了眼蝴蝶,又低下了头,点火开始炖汤,说年纪不小了,我搬过来后就养了它,应该和止鸢差不多大了,也七岁了。

蝴蝶说它是男孩还是女孩?

潜水鸟说男孩。

蝴蝶“哦”了一下,没说什么。

看着止鸢和芊芊似乎有些混熟了,潜水鸟就走过去解开了芊芊的绳索。芊芊在整个厅里撒欢,和止鸢一起追逐玩闹。不过潜水鸟的眼角始终就没有离开过它的身影,时不时会低低吼一下芊芊,不许这样!——芊芊,不许疯!≈1t;i>≈1t;/i>

芊芊听见指令,立刻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潜水鸟身上,知道只是简单训斥一下,就又开始翻肚皮蹦跳了。

蝴蝶走到他边上,看他做饭。曾几何时他们也这样一起做饭,那时厨房没有这样大,锅具没有这样昂贵,人也没有这么多复杂难言的心思。

看着潜水鸟娴熟的手势,就知道他如今厨艺了得。倒是蝴蝶看到那些滑溜溜的海鲜,会感到不知所措。她记得庄有生若是站到厨房里,准备开始弄海鲜时,也是一副堂堂仪表,围好围裙,挽好袖子,那种专注和认真,就好像在画画一样。

蝴蝶恍惚看得有些痴了,一瞬间有些分不清眼前站在那里的是庄有生还是潜水鸟。同样的场景,却是不同的人。

蝴蝶感觉眼眶有些潮湿。她扭过了头,去看了看别处。≈1t;i>≈1t;/i>

厨房真的很漂亮,是那种纯欧式的大厨房,线条流畅简洁,宽敞明亮,整洁而舒适,即使是一群人在这里一起做事都不会感到拥挤。

中间一个巨大的操作台,大理石的地面透着光亮感,因为所有物件都是金属制的外壳,那种耀眼的银色,使得这里看起来比别处似乎更加明亮些。厨房外还带着一个阳台,落地的玻璃门不但将屋外的阳光透洒进来,远处城市的景色也被浓缩了进来,你还可以在做饭间隙走出去到阳台上喝口茶,看一下外面的风景,慢悠悠等着锅里炖着的汤。

阳台上的确有把很舒适的椅子,那种一看就想懒懒地躺进去的椅子,躺进去就不想站起来的椅子,最好就这样躺着一直看到天黑。

若是主人贴心的话,再来杯好酒,人生惬意不过如此。好酒,好景,还有里面厨房冒着的暖香的热气,一桌丰盛的晚餐正在等着你。≈1t;i>≈1t;/i>

无论如何这样的生活情致,谁都会怦然心动的。

阳台上还种了好些香料,各种香料,密密丛丛的样子,也说不清到底是些什么植物,不过暗暗浮动的香气让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把喷水壶就挂在墙壁的钩子上,居然旁边还挂着顶草帽,甚是有趣。不知到底是有用,还是纯粹作为一种趣味的装饰。

本来厨房里是看不到一样东西,三面空荡荡的金属墙壁,所有的橱柜居然都被隐秘地嵌入墙壁内,但是所有器具又都会从一个你意想不到的空间里冒出来。就像是变戏法一样,本来空无一物的操作台上,眨眼就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物件,各种锅碗瓢盆刀具餐锅。

在这样的厨房里做饭,本身就是一件享受的事。谁都想能在这里一个厨房里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做顿饭。一起吃饭,一起聊聊心扉,这才是真正爱的人生。

这样的厨房,也是蝴蝶极喜欢的那种,大气简洁,一尘不染,简直就是强迫症和洁癖患者的福音。所以第一眼看到这样一个厨房时,蝴蝶简直大气都不想喘一下,太让她震撼和激动了。

看过这样流畅到极致,简约到变态的厨房,蝴蝶忽然觉得庄有生的别墅里什么都好,唯独厨房算是一个败笔。因为那房子是蝴蝶搬过去之前就已经装修好的,是依着庄有生个人的喜好,那种纯粹中式的厨房,精致典雅,但是蝴蝶总是觉得繁缛沉重。而且,说实话,别墅虽然大,但是厨房却并不太大,因为餐厅和厨房是割裂开来的,厨房就是厨房,餐厅就是餐厅。

蝴蝶搬过去之前,庄有生就重新收拾了一下二楼的房间,厨房没有再动过。所以还是保留着原来的装修风格。蝴蝶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况且那时,自己怀着孩子,毕竟有些仓促,而和他结婚的整个过程只能假以简约来蔽之。

眼前潜水鸟的这个厨房,简直就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

蝴蝶不免觉得可惜。



第三百七十六章 审问开始

不仅是厨房,再看看整个房子的那种布置感觉,怎么看怎么贴合自己的心意。所有的陈设物件都是自己极喜欢的那类风格,一个词简约。

那么大的房子,却没有多少家具,整个客厅也就只有一套沙。那窗帘也是自己最中意的白色。

身处在这里,蝴蝶依稀感觉有着当年自己和他一起生活时的那种味道。虽然变换了地点和空间,但是他暗暗把这份味道和习惯保留了下来,然后在他的生活中继续延续下去,成为了他的某种偏爱和习惯。

你也许很难说两个人在一起到底有什么影响,但是有时候一方的确会默默改变了另外一方。被改变的那一方有时候自己都恍然不觉,其实自己不知何时开始依循着他或者她的生活而生活。他会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生活。

潜水鸟就是如此。自从蝴蝶离开后,他几乎没有改变一切,和蝴蝶在一起生活时的样子,他也习惯着按照蝴蝶的喜好买一切东西,颜色的挑选,甚至是房子装修的风格。≈1t;i>≈1t;/i>

每次做决定时,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无极不喜欢累赘——无极不喜欢彩色的——这样子无极一定不会喜欢——算了,还是不要了她肯定觉得多余——

他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一直活在蝴蝶的影子里,或者说是过往的影子里。

蝴蝶忽然明白了,如果真是这样?

蝴蝶感到嘴巴干。

她站在那里一边欣赏着他的厨房,一边看着潜水鸟一丝不苟的在切鱼片,偶尔抬起头看见蝴蝶一副呆如木鸡的样子,就好笑,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在一边的餐桌这里坐坐,不用这样板着腰看着他弄这弄那。

蝴蝶心领神会,便侧身坐进一把扶手椅子里。

潜水鸟把切好的鱼片小心翼翼盛入碟子里,然后开始上浆。一边抓溜着鱼片,一边说好了,现在有时间,你可以和我仔细说说缘由了,为什么当年你不辞而别,这样就嫁给了别人?≈1t;i>≈1t;/i>

审问开始——

蝴蝶的视线正好对着他的操作台,侧身坐在那里,一只胳膊支着下巴,眼珠子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手,他手上沾着鱼腥,还有混合着淀粉蛋清以及别的调味料的那种黏糊糊的白浆。

为什么潜水鸟几年一过,如今居然那么会做饭了。只是,难道以往的那些岁月他就这样一个人默默为自己做好一顿晚餐,然后一个人孤独的享用?

想到这茬,蝴蝶就满不是滋味。

此刻忽然听见潜水鸟这样一问,不由“啊”了一下,然后说当初的事情不都已经过去了,还提起来干什么?

潜水鸟说你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当初到底生了什么?让你那样就一声不吭的失踪了。这些年,也许你不知道,我到你这里来过了都不知道多少次。后来一次来,现你的房子都出租出去了,人也不知所踪,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1t;i>≈1t;/i>

蝴蝶说公平?怎么不公平了?我当初也是实在为难,我并非一声不吭的走了,当初的事情能全怪我吗?当初到底生了什么,为什么要问我?难道你不清楚?你不明白?别今天一副审问的口吻来问我。

潜水鸟说好吧,当初的事情我知道我也有责任,只是你既然已经知道怀孕了,就该告诉我?事情就不会变成后来那样。我一直找你,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你可真够绝的,手机也换了,人也搬走了,单位又辞职了,你说,你这样玩失踪,我还有什么办法?你就好像人间蒸一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若不是这些年我像个傻瓜一样,得空就会到你这里来看看,可能这辈子就不会再见到你了。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知道,自己——自己居然还有个孩子,还有个孩子在这个世上。——≈1t;i>≈1t;/i>

潜水鸟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过于激动而颤抖,片刻平静后,又说你知道,我不是那种男人,很多事情你只要好好和我说,我们哪次不能够解决?可是你太武断了,也太任性了,什么都不说,就玩起了蒸。——你,你和你那个丈夫是怎么认识的?你怎么能那样快就嫁人了?我还真是没有想到,完全没有想到——

蝴蝶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当年的事情,当年自己一脑袋懵,也一脑袋热,很多决定和抉择根本就是非理性的,她自己也承认,后来冒然决定嫁给庄有生是有冲动的成分,也有任性的成分。但是这些年回过头来看看,庄有生并非那种所托非人的荒唐决定,他实实在在,十分十的好男人,好爸爸,好丈夫。

或者,他才是最最合适自己的人。没有他,也没有今天的自己。

她不想多说庄有生,因为提到他,他也许更不愿意听了。

蝴蝶想了想,说我从没对止鸢隐瞒过他有个亲生的父亲,这点你可以放心。他稍稍懂事开始就知道有生是他的继父。有生是个很豁达的男人,也从来没计较过止鸢不是他亲生的。止鸢也问过,他的爸爸到底是谁?我也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说,他的爸爸叫应疏影,是当年妈妈喜欢过的一个男人。他就问,妈妈,你为什么没有和他结婚?我就说,止鸢,当时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导致了妈妈和他必须分开。……

蝴蝶感觉有些说不下去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不要你的怜悯

潜水鸟在那里默默听着。

蝴蝶沉默了下来,他似乎还在仔细回味她所说的那翻说辞,听起来似乎很能打动人,也似乎很坦白,但是——

潜水鸟说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蝴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有些生硬地说当初我打给你电话过,难道你不知道?

潜水鸟说哪次?

蝴蝶说我知道自己有孩子后,真的给你打过一次电话,但是你妈妈让我不要再找你,那次电话很不愉快,所以后来我就没有再找你,我想我的确不能再纠缠着你,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想了很多,真的反反复复想过,觉得我们两个的确不合适,况且那阵子是他一直在照顾着我,他说他不介意。

潜水鸟心头一惊,紧接着问我妈妈?是我妈妈接的电话?怎么可能是我妈妈接的电话?我妈妈怎么会背着我对你说那样的话?……你有没有说你怀孕了?≈1t;i>≈1t;/i>

蝴蝶叹了口气说本来是因为这事找你,但是后来没有说。

潜水鸟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选择不说?我相信若是她知道你已经怀孕了,绝对不会说那些什么让你不要来找我之类的话的。可是,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不说?你知道你这个臭脾气,什么事情总是一个人沉默不说有多害人误事吗?

蝴蝶都有点想站起来,带着止鸢直接走人了,忍了半天总算是强压住自己,继续坐在那里,耐着性子说道别说那些事情了,好不好?你到底是请我来吃饭的,还是来审问我的?事情都过去了,还喋喋不休有意思吗?

潜水鸟放下手上的事,忽然走到蝴蝶的面前,抓住她的双肩,盯着她说怎么没意思?这很重要你知道吗?我怎么能不说,我找你找了七年的时间。是啊,你也许无所谓,因为你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过得逍遥快活,可是你这样的决定很自私知不知道?这么些年,我成天胡思乱想,甚至都想到,你会不会已经死了,死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我想你孤身一人,又没什么亲人,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谁知道?可是没想到你却是嫁人了。≈1t;i>≈1t;/i>

蝴蝶愣愣看着他,有些语噎。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应疏影,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当初我没有说。是因为我不想因为有了孩子而恳求你娶我。

潜水鸟怔怔地望着她,迷惑地问为什么?

蝴蝶说在我的世界里,爱情是爱情,孩子是孩子。若是因为我意外有了孩子而希望你可怜我,同情我,或者说,你愿意承担某种责任而娶我,那是有违我对于婚姻和爱情的初衷的。

潜水鸟无力地说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蝴蝶说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男人的一句话就是我会对你负责的。当初选择离开,就是因为有了止鸢,我不能说服自己嫁给你。我更不愿意对你妈妈说,我有了你儿子的孩子,所以行行好,让我和他见个面吧?让我们在一起吧?不!你知道,我绝对不会那样。我也绝对不能允许我这样。爱情不是委曲求全,婚姻也不是因为多了个孩子而将就凑合。我若是要嫁给你,是因为我真的觉得你值得我嫁,而且我只嫁给你,并不是嫁给你家人。所以,当初我不能告诉你,也不会告诉你。无论怎么样你如今也知道了,这个世界上的确还有个属于你的孩子,这不是已经够了?≈1t;i>≈1t;/i>

潜水鸟咬了咬嘴唇,说不够!当然不够!你应该嫁给的人是我,而不是什么那个有生,叫什么?庄有生,他如今都成植物人了,躺在那里,能给你什么保障?你这样后半辈子该怎么办?难道就守着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难道这就是你选择的婚姻和爱情?这就是你的幸福?你要的生活?

之前在路上蝴蝶只是说了庄有生是个美院的画画老师,并没说他是个画家,更不没提他是个身价过亿的画家,所以在他眼里,对于这个庄有生甚是不屑,甚至还有些鄙视的心理。不过就是个画画老师,而自己,从任何方面都比他强百倍。

蝴蝶听了浑身开始抖,她不能允许他这样诋毁庄有生,诋毁那个给了她这些年安定生活,让她那颗飘零的心宁静下来的男人,默默给了她这一生爱的男人,对于这个男人,她满心的歉疚和遗憾,所以她霍地站了起来,吼了一声止鸢,走!≈1t;i>≈1t;/i>

止鸢刚和芊芊玩得嗨,忽然听见妈妈一声怒吼,小脸满是不知所措地茫然表情,嘟囔着妈妈,怎么了?

蝴蝶起来就穿外套,拎包,厉声说走了,止鸢,和妈妈回家去。

潜水鸟忙不迭擦手,一把抓住了蝴蝶的左手腕,也低吼了声别走!你这是干什么?那么大的火干嘛?

蝴蝶冷冷看了他一眼,是啊,还是当年那个潜水鸟,什么事情总是会和自己怄气的那个少年。说道你自己享用大餐吧。我都已经饱了。

潜水鸟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不放,有些心急火燎,说好了,不说那些了——

蝴蝶呵斥道放手!

潜水鸟看见蝴蝶一副怒目圆睁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的上火了,虽然自己也有些气不顺,但是眼下知道要先缓缓,稳住她才是,所以这边口气先缓和了些,柔声说别生气了,我不说那些了,你看,我都弄了那么多菜,一个人怎么吃的掉?好不容易隔了那多年总算见到了,就一起吃顿饭吧。你也许不知道,这个厨房我除了给自己做做饭外,从来没有为别人做过一顿这么像样的饭。甚至连我妈妈都没吃过我亲手做的饭。做给你吃是我心甘情愿的。这辈子我也只为你一个女人做过这么隆重的晚饭。好了,不说了,真的不说了,你也别走了?≈1t;i>≈1t;/i>

止鸢不明白到底什么情况,看看蝴蝶,又瞅瞅潜水鸟,潜水鸟摸了把他的脑袋,和声说接着玩去吧,我和你妈妈没事。

蝴蝶被他死死拽着,又挣脱不开,还真有点进退维谷的味道。



第三百七十八章 远山的一片云

迷迭香烤的牛肉,海鲜煲,油滚的生鱼片,彩椒大虾牛油果沙拉,咖喱蟹配上烘烤得酥脆的面包片,蒜香四季豆。还特意给他们母子做了一个甜品椰汁西米露。满满当当摆满了一张桌子的料理。

蝴蝶看到眼前满桌子精致的晚餐,别说是意外了,简直有些看傻了。

之前闹了次不愉快,蝴蝶没有走成,潜水鸟死活拖住了她,一边止鸢也不知道是哪里一根筋搭错了,居然会替潜水鸟说话妈妈,就别走吧?

蝴蝶算是看出来了,止鸢似乎是真的不想走,她心里骂道到底是他的孩子,父子天性,这会子就开始帮腔了。

蝴蝶最后就软了口气说好了,放手吧,别拉了,我不走就是了。我还没那么小气。

潜水鸟嘟囔了句你还不小气?≈1t;i>≈1t;/i>

蝴蝶一时没听清楚,就问你说什么?

潜水鸟干干一笑,说没说什么,你再等一会儿,我还有几个菜弄好了就可以吃饭了。你只要耐心等下就是。你饿不饿?饿的话,沙拉早就做好了,你可以先吃点。

蝴蝶摇头说不饿,你忙吧,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我看你弄的那些菜,我都不会。我只会煲个汤,熬个粥。海鲜啊,鱼啊这类的东西,我不常做,就算做,也只是清蒸一下,最方便了。

潜水鸟看着蝴蝶说我做了,还需要你做?

蝴蝶因为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就撇下了他,陪着止鸢玩去了,他们楼上楼下跑了个遍,还到楼上的阳光房里转悠了会儿,潜水鸟在那里放了个小型的望远镜。想必他会在某个宁静的夜晚,独自这样看天上遥远而寥落的星辰宇宙。若非怀着一颗极度寂寞孤独的心,又怎会这样落寞地看那一望无尽的星河?≈1t;i>≈1t;/i>

不过看到这个望远镜,蝴蝶倒是觉得很是意外,没想到认识了他这么些年,居然还不知道他有这般雅兴,实属意外。

一个男人,一条狗,一架望远镜,一套空阔的房子,这是怎样的似水流年?

蝴蝶看着这望远镜,不由良久出神。

止鸢就感到特别有趣,立刻飞一般跑了过去,好像现了某个新大6一般惊喜异常。围着望远镜在那里看了半天,还硬是让蝴蝶也过来瞅瞅。蝴蝶看了看,笑了说看什么?天上还没有星星。

止鸢就说我看到了,妈妈你真的没有看到?我真的看到了,妈妈,你再看看,真的不骗你——

蝴蝶只得承认好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近视。没戴眼镜,啥也看不见。半个瞎子。≈1t;i>≈1t;/i>

因为潜水鸟妈妈讨厌芊芊,每每看到它就害怕,所以潜水鸟无奈地规定芊芊哪里都能去,就是不能上二楼,因为那里有妈妈的房间。

芊芊欢快地跟着走到楼梯口,就停了下来,探头探脑看了半天,任是不敢再迈一步。但是显然它很失落,因为它此刻的玩伴已经撇下它上了二楼。

它兀自坐在那里,呜呜地嘶吼。潜水鸟听见后,就唤了它一声芊芊,过来——

听见主人呼唤,它立即摇着尾巴跑回了潜水鸟身边。潜水鸟把烤熟的牛肉切了一小片放在它的食盆里,它就在潜水鸟的脚跟边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约莫一个小时后,潜水鸟摆好桌面,就叫蝴蝶和止鸢无极,下来吧,吃饭了。

≈1t;i>≈1t;/i>

蝴蝶听见唤声,就拉着玩兴尚浓的止鸢一起下了楼。重新回到餐厅,看到厨房已经收拾过了,刚才还是乱七八糟的许多食材已经化为神奇,变成一桌美味,被漂亮地摆满了椭圆形的樱桃木餐桌。天色早就黑了下来,餐桌顶上那盏桃花灯被点亮了,幽幽散着柔柔的光线,好像情人的眼眸。

潜水鸟已经脱去了围裙,洗净了双手,深情款款地站在餐桌边上,目光柔的就好像远山的一片云,久违的云,微微笑着,等着他们。

一瞬间,蝴蝶的心一阵悸动,她努力告诉自己无极,千万不能因为人家给你做了顿饭,就不淡定了!

蝴蝶轻移莲步,甚是婀娜地走到餐桌边上,潜水鸟低低说无极,来,坐这里。

止鸢看了看桌上的美食,又看了看座位,然后问蝴蝶妈妈,我坐在哪里?

蝴蝶拉着止鸢坐在了自己身边。

潜水鸟识趣地坐在她的对天门。

潜水鸟问蝴蝶喝点酒吧?

蝴蝶摇头说酒就不喝了,要喝你喝吧。

潜水鸟也兀自笑笑说其实我也是不喝酒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蝴蝶幽幽看了眼他,是啊,他从来就是个喝水只喝白开水的男人,俗话说三岁看到老,还真是一言为箴。他居然就真的没有改变过。

他手边还是那杯白开水,做饭时就搁在手边的那杯白开水,甚至连茶叶都不喝。

蝴蝶和止鸢喝的都是柳橙汁。三个人此刻举起了酒杯,没有酒的酒杯,无声对望了一眼,没有祝酒词,但是所有话都已经融化在了这一杯淡水之中……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不知方向的旅行

蝴蝶扫视了一桌子的美食,然后眉毛一挑,云淡风轻地说没想到这些年你的厨艺还真是出神入化了。看来,你平时自己在家时没少做饭?就这手艺,你可以自己开餐馆了。

蝴蝶总觉得要说些什么,但是也想不出说什么比较契合,就用一句嘉奖作为开场白。毕竟人家忙活了近两个小时,辛辛苦苦拾掇出这么多好吃的,于情于理自己都要点个赞的。

况且自己也的确已经饥肠辘辘,先前说不饿,那纯属客套,没好意思,撑也要撑点面子出来。虽说是前男友,但毕竟是前男友,还是有着一层隔阂在那里。

如今早就饿得可以吞下一只小猪了。旁边的止鸢更是一头小饿狼。平时在自己家里,此刻应该早就吃过晚饭了,而今天因为等他这一桌子的晚宴,足足晚了一个小时的时间。≈1t;i>≈1t;/i>

两个人早就饿得甚是心慌意乱地坐在一桌子美食面前,馋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还死撑着做出点样子,僵硬地堆着怎么看怎么无心的笑容,举着酒杯说着客套话。

止鸢就像只哈士奇一样,死死盯着妈妈,没有妈妈的指令他不敢擅自造次,因为这是规矩。但是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潜水鸟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从善如流地笑了,说吃吧,早就饿了,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了。本是一家人,搞得这么见外似的。我不喜欢。

蝴蝶尴尬地一笑,有些自讨没趣的讪讪。

一通无声的狼吞虎咽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沉默良久,潜水鸟忽然说这些年你过得可好?≈1t;i>≈1t;/i>

蝴蝶放下筷子,感觉一阵幸福感,食物啊,就是这样神奇。懒懒说很好。

潜水鸟说真的?

蝴蝶看了一眼他,说是的,你呢?

潜水鸟低了一下头,然后说我也很好。

蝴蝶轻轻一笑,说很好就好。我看你的确过得很好。一个人住在这么大一栋房子里,养养狗,看看星星,的确潇洒。

潜水鸟说你在挖苦我?

蝴蝶讶了一讶,立刻说没有,真的没有。我没有挖苦你的意思,我真心觉得你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只是——

潜水鸟看着她,目不转睛,说只是什么?

蝴蝶歪了下头,似乎觉得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有些欠思量,此刻在琢磨如何修正过来,说没有只是,真的很好。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可是自从生了止鸢后,说实话,整个人生就乱套了。丢了工作,结了婚,搬了家……算了,好像下了一辆列车,重新又上了一辆车,开始了一条自己都不知道方向的旅行。≈1t;i>≈1t;/i>

止鸢在一边不乐意了,说妈妈,你怎么能怪在我头上?难道是止鸢拖累了你吗?妈妈,你这话太不负责任了。

蝴蝶歉然的一笑,摸了他一下说哦,是妈妈说错话了,不是止鸢,是妈妈自己。

潜水鸟听了禁不住也笑了,笑之余出神地看着他们两个,许久才叹了口气说你不要羡慕我的生活,我也是不得已。你原先住在哪里的?

蝴蝶没多想,就把庄有生的别墅地址说了下。潜水鸟忽然很惊愕,说原来你就住在那里,其实离我这里真的很近。我知道那个别墅。

蝴蝶当然知道,来了潜水鸟这里她方始知道,其实自己一直以来距离他这么近。好多次她和庄有生购物逛街,都会到这边附近来。

他们经常会吃饭的一家饭店就在这条马路尽头拐弯的地方,叫十里春平。

潜水鸟似乎想起了什么,说你是不是经常会来这里?

蝴蝶说是呀,买东西逛街都到这里。

潜水鸟不无遗憾地说我好想看见过你几次,但是一转眼就看不见了,我当时觉得眼熟,但是那个人推着儿童车,我就想,肯定是我认错了,你怎么可能带着孩子。

蝴蝶笑容淡淡,说是带着个孩子,喏,就是这个小家伙,我跑哪里都得带上他,不带他他可不乐意了。不过家里也没人可照顾他,所以我和有生出门无论去哪里都带上他,好在有生的车大,足够放得下一辆婴儿车。

潜水鸟听见她一口一个“有生,有生”,忽然心里莫名的嫉妒起来,看得出那个叫有生的男人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了很重要的位置,如此一来,那么自己哪?自己这样痴痴想了念了等了她那么多年,她还和自己有了个孩子,但是她的心中难道已经没有了自己?

那个躺在病床上死人一样的有生,居然就这样替代了他原本占据的那片净土?

潜水鸟感到莫名的酸楚和怅然。



第三百八十章 说给自己听的睡前故事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潜水鸟深深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看不清楚眼前这个女人。她变了吗?似乎变化有一些,但也不是很明显,还是自己记忆中,眷恋中的那个模样,笑容清澈朦胧,有时候冷的像秋菊,有时候又热情的像绽放的玫瑰,她爱你的时候感觉能够融化你的整个世界,哪怕是冰封的世界,你都不由自主为她打开一道裂缝,让她炙热的烈火燃烧掉自己,即使是地狱。但是若是她不想理你的时候,就永远是万壑间的那片云雾,飘荡在属于她的境界里。

当年认识她时,自己穷困落魄,不名一文,甚至在这个魔都连个像样的居住的地方都没有。好不容易自己苦心竭力,砥砺奋斗总算赢得了自己如今的一个身份和地位,在这个冷酷残忍的城市里,不再是只四处飘零的流浪狗,而是真正的赢家。但是这一回头,却现斯人已走,嫁做人妇。≈1t;i>≈1t;/i>

自己不仅要问,这到底是因何?自己这些年辛苦奋斗,赢了人生,成就了事业,如今看却实实在在是输给了这个叫有生的男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蝴蝶这样倾心,这样深情?而自己却的的确确和她生了个孩子,她却像是完全没有这回事一样?

潜水鸟忽然觉得这是迄今为止,命运对他最大的挖苦和嘲弄,深深一击,让他感到浑身冰冷而无力。他都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所有的猜测和痴念都看到了结局,那么自己该如何承受?

他憋着自己不去想这个叫庄有生的男人,但是心里那蔓延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脑子里一次次飘浮起这个男人的名字,一闪一闪晃到他的眼前庄有生,庄有生,……

潜水鸟忍不住问你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要介意,我只是很想知道……≈1t;i>≈1t;/i>

虽然问了就后悔了但是他还是竖立着耳朵,紧张而期待地等着蝴蝶的回答。

蝴蝶正在喝一碗椰汁西米露,晚餐基本已经进入尾声,止鸢早就吃饱喝足,坐在那里东瞅西看,那笑容神情都因为过于餍足而显得有些痴呆,眼神还有些迷离,可能本来每天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准备洗漱上床了,上床后他还会期待着妈妈坐到他身边给他念一章节的故事。睡前故事。

这是每晚蝴蝶要干的事情,她自己也喜欢给他念点书,但是她从来不会去念那种简单的儿童读物,她只念给止鸢听她平时在看的那些书籍。很深奥的那种散文,随笔和小说。有一本叫做《丧钟为谁而鸣》的小说,整整读了一年。

止鸢从来听不懂她在念什么,那些句子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小时候他还会问蝴蝶,到底什么意思。但是蝴蝶却不愿解释,而且很烦他打断,说,你只要听着就可以。这些故事你总有一天自己会再去读,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写的是什么了。≈1t;i>≈1t;/i>

此后止鸢便不再问。他很享受每天这个时刻,依偎在妈妈温暖柔软的怀里,嗅着妈妈身上那淡淡香香的气息,听她抑扬顿挫地念着词句,这就是他的全部世界了。他就会在这声调中慢慢睡着,飘到另一个美好的梦的世界。

对止鸢来说,他享受的是这柔缓的声音,而非故事本身。对蝴蝶来说,读书就像是读给自己听的,而非止鸢。

但是,今天显然常规要打破,他们娘俩还在一个叫做“爸爸”的男人家里做客。妈妈没说要走,他也不敢妄动,虽然他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而且一阵阵瞌睡开始凛冽地袭上脑袋,他就变得痴呆一样的坐在那里。

一只小手搅动着眼前一碗里面有着各种晶莹颗粒的汤水,偶尔想起,就伸到嘴边吸一口,嗯,还带着点薄荷味,这是妈妈最喜欢的味道。不过,椰子味道却是自己不太喜欢的。他勉强吸着,知道自己不能剩下任何食物,这是妈妈的规定。

蝴蝶优雅地喝着有着淡淡薄荷味的椰汁西米露。听见潜水鸟忽然问起了庄有生,先是一愣,旋即说哦,有生啊,他是个美院老师。其实,他是个画家。是个国画家。早年一直在美国留学画画,近几年才回国展。他结过婚,后来他的前妻在美国和他分手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因何分手。他们之间并没有孩子,不过有生对止鸢真的很好,很疼爱他,每天还亲自教他画画,这一点我,我真的很感激他。说实话我们在一起的这些年生活其实很平淡,他每天去学校上课,有时候还要参加一些画展活动,我哪,我一个闲散的家庭主妇就呆在家里看孩子,结婚后,我就没有再上班,因为止鸢毕竟要人带,而我们两个都没有什么家人,他有个哥哥但也鲜有往来。所以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这些年。我的生活基本就是这样。

潜水鸟很吃惊,更加不快了,若是个比他更加年轻才俊的家伙倒也算了,这个有生的男人偏偏还是个结过婚的男人,简直就像是给他当头浇下一盆冰水,端的是哇凉哇凉的。

他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说他,他结过婚?

蝴蝶不以为然,说是啊,他是结过婚,但是这也没什么。



第三百八十一章 别有用心

蝴蝶无法和他解释自己对于婚姻的三观,先这已经不重要,其次当时复杂的情况下,也委实是说不清楚。她已经感觉有些疲倦,和止鸢一样,一旦打破了日常的常规,就有些不适应。她想快点结束这场漫长的晚餐,然后带着自己躲回到属于他们两个的世界中去,继续每天狗儿一般的“圆”的一个循环。

但是,潜水鸟却不是这样想。

他似乎想从这漫长的谈话中得到,他这么多年,无缘无故为之独孤坚守的岁月的答案和原因。

他坚定地认为,什么事情都应该有个缘由。就好像当年她这样一走了之不会是没有任何理由的。蝴蝶显然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的关键。他苦心竭力在思考如何能从她的嘴里撬开这个关节点。

另外一方面,他还在想,时间晚了,他兴许可以把他们母子两个留下来过夜。这里有的是空余的房间,他完全可以让他们在他这里过一夜。正是这点私心,他故意拖延着时间。≈1t;i>≈1t;/i>

也正是因为这个暗藏的心眼,所以他才会心甘情愿回家来,不怕麻烦自己下厨,而不是图省事到饭店里去解决。

他当然已经看到饭桌上,摇摇欲坠的止鸢,和有些处于梦游状态的蝴蝶,他想再晚点,她就会同意留下了。只要止鸢留下来,那么她就会留下来。

他多渴望他们能够留下,这栋房子终于可以不再只有他和芊芊两个独守每一个长夜了。

他还在给蝴蝶盛汤。浓浓的咖喱汤,带着深海梭子蟹的鲜美滋味。

蝴蝶推脱起来别盛了,我都吃不下了。

潜水鸟此刻柔情百转起来,说你尝尝这汤,肯定喜欢。就喝一点点,尝个味道吧。

蝴蝶有些犯难,那椰汁西米露的甜味还在喉咙里,她本来就是个吃不多的人,而且一旦吃多了,整个人就犯怠,这点止鸢可算是充分继承了她的优良基因。≈1t;i>≈1t;/i>

以前庄有生常因此笑他们两个,一吃完饭,两个人都像是木雕泥塑一样,一大一小熊大和熊小二。就算蝴蝶支着脑袋勉强打着精神头坐在那里,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已经严重飘神了。所以蝴蝶一般只吃到七分饱。还有三分留着精神头。

但是潜水鸟已经替她盛了一碗,还好,不是一碗,是小半碗,那黄油油的汤,蝴蝶不知道如何拒绝。她呆呆凝视着面前的汤,脑子里想,喝完这碗汤是否就可以回家了?

潜水鸟此时说他对你好不好?

蝴蝶回过神来,莞尔一笑,说很好,他人很好,最主要是脾气好。

潜水鸟说怎么会出车祸的?他这样你打算怎么办?在香港治疗费用可不便宜啊?

蝴蝶沉思了一下,说今天回想起那天的事情,我都还有些不能接受,太突然了,但是事情已经出了,只能接受现实。至于打算?我哪有什么打算?就这样过呗,他反正如今在那里治疗,还有他哥哥嫂子在照顾,我想应该没有问题,至于费用这个倒是无所谓。他留了很多钱在我这里。我想,也许有一天他会醒过来的——≈1t;i>≈1t;/i>

潜水鸟忽然追了一句如果,真的醒不过来哪?

蝴蝶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蓦然抬头,无比怅然地望着前面,那片虚空的地方,双眸又暗了暗,然后又长长叹了一声,说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

潜水鸟提的这个问题,其实蝴蝶无数次问过自己,但是始终找不到一个答案,没走到那一步,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人的心总是习惯性的给自己一个逃避的理由庄有生还活着。这就是所有逃避的理由了。所以蝴蝶总还是期望着他能重新醒过来,站起来,回到自己身边,继续那些曾经没有继续完的生活。或者说是自己以前没有给过他的,然后全部回报给他,弥补过去的缺失。

但是,若是他永远那样长眠,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她不敢想下去,直接从这一步回撤了,算了,不想了,既然还没到那一步,何必去这样扰乱自己的心神?≈1t;i>≈1t;/i>

自己应该充满信心,等待着重逢的那一天?难道不是这样吗?是啊,是这样,自己就是这样对止鸢说的。止鸢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们母子两个每天倒也过得很快乐,有点傻乎乎的快乐,好像那一天随时就会来到,好像那一天真的会来到。

今天潜水鸟忽然这样一问,意味深长,莫名又戳到了自己的暗点,一时间又恍惚起来,好像过去的每一天都在自欺欺人,若是他能醒过来,兴许早就该醒过来了,等待不过仅仅是等待,一种美好的祈愿。

仿佛看到了现实的真相,她有些失魂落魄,自己一直期盼的事情,总是会落空的。

所以她没有忍住,很是忧伤地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让面前坐着的潜水鸟都不禁伤神。

≈1t;i>≈1t;/i>

潜水鸟幽幽说你难道不该为自己,为孩子多想想?

蝴蝶垂下了头,有些不知所言,喃喃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愿多想这些事。现在每天过得都很好,没什么不好,你也许不知道,有生他,他给我留了很大一笔钱,这笔钱完全够我下半辈子的生活了。你刚才问我,他对我好不好,说实话,以前我并不知道他到底对我好不好。每天只是按部就班的生活。有生他话不多,大多数时间我们总是各管各的。他画画看书,我忙我的,他很安静,而且从来不会干涉我的生活。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这些年,让我最大的感触就是我依旧可以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因为有了他我的世界就必须要改变。他也不希望我为他改变,或者说,因为结婚就要改变,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就要为对方改变,就要变得容忍对方,迁就对方,如果稍有不顺意就开始互相抱怨生气指责。他从来不会,不计较我懒惰,不计较我孤僻,也不计较我情绪忽冷忽热,总是静静的呆在我的生活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我当时觉得这兴许就是他的性格。甚至我以为他对他前妻也许也是这样。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但是,自从他不在我身边了后,我才忽然间明白,他对我真的,真的是太好了。他那样是因为他在无私地包容我,包容我所有的任性,脾气,还有无理取闹。他不要求我的,是因为他全部去要求了自己。如今一想到这些,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说了,说了也没用,你也不理解。≈1t;i>≈1t;/i>

潜水鸟默默注视了她一会儿,看到她神色有些忧伤,看着便开始心有不忍,望了望旁边的止鸢,就说我先抱他上去躺会儿吧,你看,他都快睡着了——

蝴蝶立刻从忧伤的情绪中醒了过来,阻拦说不用了,时间的确不早了,这个时候他应该要准备睡觉了,今天已经晚了,要不,我们该回去了。

潜水鸟不由分说,已经一把抱起了止鸢,径直往楼上去,边走边说没事的,先在这里睡会儿吧,我们再说些话,你那么急着回去干什么?反正到时候我会送你的,你就放心坐着吧。

蝴蝶还想说什么,但是止鸢已经被他抱上了楼,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潜水鸟直接把止鸢抱回了自己的房间,放在床上,也没脱衣服,就拉了自己的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伏在一边,借着壁灯,仔细看了看……



第三百八十二章 就算真话很残酷

灯下的小止鸢看上去眉眼像极了蝴蝶,是蝴蝶的缩小版,也是蝴蝶的稚嫩版,似乎比蝴蝶更胜一筹,更精致些,玲珑剔透的好像一件经过精雕细琢,百般打磨的瓷器,让人我见犹怜。

蝴蝶虽然长得美,但并非没有缺点,分开看似乎都有些隐约的缺陷。唯独鼻子挺秀,是整个五官中最最完美的部分,从侧面看,因为坚挺高耸的鼻梁让蝴蝶看上去有些北欧女人的味道,而那种寒冷雪山地带的女人天生具有的大理石般的高冷静默,和不近人情的意味又偏偏结合了江南水乡温婉如玉,娟秀如画的气质,这种神奇的碰撞迸出来的感觉实在是言有尽而意无穷。

这么多年,自己难道不就是因为痴迷沉醉于这种感觉,以至于心甘情愿成为了一个城市的浪迹者。

不过眼前的小孩,却没有那份孤冷桀骜。他继承了母亲的外貌,但是性格上似乎柔了许多,蝴蝶那崚崚嶒嶒带刺的所有尖角都被磨去后的一个新生物。≈1t;i>≈1t;/i>

这就是自己的孩子?

当蝴蝶告知,这是自己的孩子时,潜水鸟的确心里的感觉像是被投下了一枚深水,一瞬间那种震颤晕眩让他有些意识不清起来。当时他知道自己花了有一会儿让自己清醒过来,接受现实,明白眼前生了什么。

是的,整个世界一瞬间倾覆了,又一瞬间重塑了。

他一点儿都不怀疑蝴蝶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实,因为蝴蝶从来不会和自己说假话,无论真话有多残酷,但是她不会欺骗自己。这点他相当肯定,而且自信。所以,他深信不疑,止鸢就是自己的孩子了。

说实话,他并没有电影里或者各种小说上描绘的那样,激动和欣喜若狂,一刹那的震颤后,便坦然接受了这一事实。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有何感受,只是知道眼前这个小人儿便是自己和对面这个女子制造出来的产物,那种神奇的感觉似乎更加浓烈些。好像听了一则甚是荒诞的故事,然后现这个故事其实是真实之后所产生的那种情绪。≈1t;i>≈1t;/i>

他很想好好了解这一切,好好了解这个小人儿的所有一切,他到底像不像自己?哪里会像自己?像自己更多些,还是像蝴蝶更多些?

这恐怕是所有当父亲的男人第一次面对自己孩子时的所有想法,也是仅有的想法。至于父爱,父子感情,黏糊的亲情等等等等,这些都需要漫长的岁月去培养。

这天傍晚,潜水鸟看到止鸢后,其实对他并没有太多所谓的爱的感觉,那种感觉只是好奇,甚为复杂的好奇。

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和芊芊玩耍,看着他拿着筷子调羹吃饭的样子,看着他直愣愣盯着他们两个人奇怪的神情,看着他此时带着丝甜蜜的傻笑酣然睡着时的样子……他都觉得好奇。

这难道就是他的孩子,他和蝴蝶的孩子,他们当初也曾缠绵后拥衾聊天说起孩子的事情,猜想如果有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那时,不过也是玩笑,猜想,激情余温下的狂念。

眼下,这个活灵灵的生物居然毫无悬念地出现在了你的面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吗?还是,完全就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潜水鸟早就一片糊涂了。

他唯一清醒的是,自己想留下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这样想。

潜水鸟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止鸢的小脸蛋,他没有动,还睡的很沉。他兀自笑了笑,觉得很有趣,很可爱。

他的小脸粉嘟嘟的,又有点想去亲一口,但是没有冒然这样做,似乎还有些不敢,怕一亲他,他忽然醒过来了,叫着要妈妈,这该如何是好?

他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许久,觉得蝴蝶把他养的很好。这点让他很满意。

此刻,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念头,变得很是强烈。

不但想把他留在身边,更想把蝴蝶也留在身边。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静静注视着沉睡中的孩子,脑子里七想八想起来。

正想着,忽然就看见蝴蝶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第三百八十三章 相思无尽处

蝴蝶在楼下坐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这样下去不对,便坐不住了,站起来,匆忙上了楼,三步两步走进潜水鸟的房间,看见潜水鸟坐在止鸢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不由分说,走上去,一把掀开被子,抱起止鸢。

潜水鸟立刻想阻拦她,一把拉住了蝴蝶的手腕,说你这是为什么?

蝴蝶看也不看他,就说我们该回去了!

潜水鸟说你看他都已经睡着了,就让他在这里睡会儿,又怎么样了?

蝴蝶说不行,必须回去。

潜水鸟抓着她的手腕,两个人此时正暗暗较着劲,潜水鸟说我说过会送你回家的,你别急吗?

蝴蝶说现在就得回去了。时间不早了,你放手——

潜水鸟说其实,你在这里过夜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可以睡我妈妈的房间,这个房间让给你们两个睡。你不用把我想成那样的人,我还没那么不堪,我保证你们可以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不会受到我的影响。无极,你就别那么倔强了,好不好?就留下来吧,明天正好我休息,我还想多陪陪止鸢,毕竟我是他的爸爸对不?我理应该尽到作为父亲的责任。这些年你瞒着我不啃一声我也算了,如今既然我已经知道事实的真相,你说,我怎么再能袖手旁观?如果我真的那样,不就是混蛋了?我觉得你一直在误会我,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混蛋。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机会。可是你,你总是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什么事情总是独断专行,从来不想想我——≈1t;i>≈1t;/i>

蝴蝶厉声说你说够了没有?我们要回去了。

她使劲摇晃止鸢,因为她知道止鸢一睡着可是真的很难弄醒的,就算是在他身边大声喧哗他都可以完全不受干扰。所以她只得想方设法先把他弄醒。

潜水鸟忽地抱住了蝴蝶的腰,有些哀求道无极,别这样,求你了,真的别这样,你干什么要这样?他睡得好好的,弄醒他干嘛?无极,我知道你对我有怨言,可是你不想想,我若是心里没有你,怎么会那么多年一直单身没结婚?我一直在找你,在等你,你难道就不知道我的那片心——早在十年前,那片心就给了你了吗?

蝴蝶浑身一颤抖,停止了摇晃,静默在那里,似乎在听他所说的话。

潜水鸟立刻接着说我们两个兜兜转转,当中几经分离。你兴许忘记了,有几年我去了外地工作,可是在那里我每天每夜心里想着的念着的人只有一个,不是我的妈妈,而是你。我在外地还惦记着你,惦记着能回到这里来和你重逢。是的,我们是重逢了,也过了一段时间的快乐日子。难道你忘记了?我每天下班到你那里去接你,我们一起回家,一起散步,一起买东西,多开心。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也许你都忘记了,但是我不会忘记,这些年我就是靠着这些回忆在过每一天的。若是没有它们,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1t;i>≈1t;/i>

蝴蝶沉默不语,但是整个人僵硬的就像块木头,比木头还硬。听潜水鸟说到这里,才生硬的口气说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灯,在墙壁上的一盏小灯,灯光很暗,是潜水鸟最喜欢的那种略带点光晕的小灯。光线很弱,也很柔和,让整个卧室看起来充满了一种宁静的懒散意思。

若是一个人睡,不过是那种催人入眠的懒散。但是若是两个人,又恰好是情侣,那么这种环境不免显得有些过分的颓废旖旎,令人想入非非。

在这样的环境中,最适合一双鸳鸯花底软语。但是,潜水鸟却是这样孤独地度过了很多很多个游神的夜晚。

他总是幻想着,某一天能和蝴蝶在这里共诉情长,哪怕外面是冷雨潇潇,戚风簌簌。≈1t;i>≈1t;/i>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这些年他就是伴着这苦涩的相思熬过了青葱年华。

蝴蝶此时心跳厉害,冷不丁被他这一拦腰一抱,多少年前那原本已经泯灭的感觉忽地又重新回到了眼前,让她措手不及的惊悸起来。她能清晰感觉出那熟悉的气息,体温,和见鬼的所有熟悉的感觉。所有这一切本来都已经统统被埋葬掉了,此刻开始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地作祟起来。

她感觉一阵眩晕,控制不住的眩晕,几乎都有想吐的感觉。挣扎了半天,勉强克制住,用一种微弱的,几乎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应疏影,你放开我——

潜水鸟低低出嘶吼不放,你不走我就放开你!

蝴蝶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这环境实在是要命,现在的状况更加是要命,最最要命的是自己的身体里也在随之生变化。≈1t;i>≈1t;/i>

毕竟,毕竟那么多年自己和庄有生其实过得就好像一个和尚和一个尼姑一般的禁欲生活。两个人也不知道在恪守什么,反正甚是假正经地这样和和睦睦过了任多年,没有越雷池一步。偏巧庄有生也是个奇人,或者说习惯性禁欲惯了。你若不情愿,我也不紧逼。

刚好有那么点意思了,偏偏横插进一个廖英晨,生生了断了他们的好事。可谓是情事蹉跎。

有些事情不是不想,不过是尽力在克制。你若没有撩拨,我也完全可以坦然处之。但是蝴蝶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哪里禁得住潜水鸟这样狠的紧抱,她便渐渐开始软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一言顶千斤

蝴蝶感觉潜水鸟不光是抱紧自己,抱的方式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他的双手悄悄从腰间开始往上挪动,整个人都鱿鱼般贴了上来。后脖子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热腾腾腾的喘气声,也听不清他火烫火烫的嘴贴着自己的耳根都恩恩呀呀说了些什么,反正当时的情景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要命!

蝴蝶推了他几把,但感觉有些推不动。显然,潜水鸟正和自己较着劲,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也暗地里使上了八成的力道。蝴蝶几乎都用出了吃奶的劲,但是效果不佳。

幸好止鸢还没有醒,他被被子裹着,一个脑袋还在蝴蝶的胳膊上。为了防止压到他,蝴蝶尽量侧着身子往旁边移动。

潜水鸟顺势一个翻身,直接鼻子抵着她的鼻子,眼睛瞪着她的眼睛,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

蝴蝶狠狠地说你下去!

潜水鸟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语调很愉悦,说若是我偏不哪?

他的一只按着蝴蝶的肩膀,固定住她,免得她乱动。腾出了另一只手,轻抚着蝴蝶的脸蛋,手指一直从额头滑下,掠过脸庞,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又滑到了她的唇上,并没有停留下来,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最后停在了她的下颚,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注视着那两片娇艳的唇。

一阵的气息直逼而来。

蝴蝶感到一阵久违的意眩神迷,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几乎就要放弃抵抗,几乎就准备迎接这一切……

潜水鸟感觉蝴蝶似乎在放弃抵抗,因为她的身体不那么僵硬了,她也不那么激烈了,她突然安静了下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和自己对视,然后她不动声色地吐露了一句话,瞬间让潜水鸟浑身一震应疏影,我丈夫还活着——

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却堪比千金的分量。

让有些意识混乱的潜水鸟陡然醒悟。眼下自己的这种行为堪称荒唐无耻,卑鄙之极。

是啊,她如今可是有妇之夫,虽然那个死人样的庄有生躺在一处不知道的病房里,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他仍然是蝴蝶的法定丈夫,这个身份铁打铁的硬实。

不论自己对蝴蝶多痴心,虽然是止鸢血缘上的父子,但也仅仅是自己的前女友。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谓干净到不带一点点彼此间的责任和义务。要说他对止鸢有责任和义务,但是他和蝴蝶却是撇的,见鬼的一干二净。

对于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女人,自己除了思念之外,还真是没有一点点别的办法。

自己的这种强行和冒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只会让蝴蝶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一个强烈的混蛋,一个只想着和她一时欢愉的淫棍。

潜水鸟在那里瞬间就凉了半截,然后突然一个翻身,躺到了蝴蝶边上,无比惆怅地望着天花板,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些年他本来一直过得自信宁静,带着手下的团队,一心钻研软件开发,心无旁骛,私生活也很纯净,几乎就没有异性来往。并非那种任何事情都是以下半身思考,穷极私欲的男人,在公司所有员工面前堪称绝对君子风度。

甚至连凤羽都暗暗猜测,他是否真的像有些员工在底下议论的那样,暗藏断袖情怀?

虽不是什么断袖,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是那类很强烈的雄性动物。但怎么今天就变得如此失态失控?

一旦熄灭了,理性很快便沾了上风。

蝴蝶已经坐了起来,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冷淡地说你不送我,我们自己叫车走。

潜水鸟一只手遮着额头,刚才还在胡思乱想,此刻脑子一片空白,甚是颓丧地说不要了,我送你。



第三百八十五章 半夜责问

一路上,两个人都一直沉默,谁都不想开口说什么,因为经过刚才那事情,谁都觉得很别扭,说不出的别扭。一直到蝴蝶家的楼下,蝴蝶弄醒了止鸢,止鸢揉了揉眼睛,迷糊着问蝴蝶妈妈,我们到家了吗?

蝴蝶轻声说到家了,你醒醒,妈妈可抱不动你了,你自己走好吗?

止鸢脸蛋红扑扑的,点了点头。

蝴蝶下车前,踟蹰了一下,然后说谢谢你,谢谢你送我,还有,谢谢你的晚餐。

潜水鸟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个客气什么。

蝴蝶下意识的停顿了片刻,然后拉了车门,先让止鸢下,然后才自己下。沉默中看着潜水鸟的车重新驶进黑夜中。

潜水鸟心中从来没有过这样难受,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一路郁闷中开回家。回到家后,哪里还想睡觉?直接一个电话就打给了远在老家的妈妈,把睡梦中的妈妈叫醒了。

那边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电话里还以为出大事了,嘶哑着嗓子嚷着怎么了?疏影,发生了什么了?

潜水鸟生冷地说妈妈,我有件事必须要问你。

他妈妈一头雾水,脑子还没有完醒过来,就一直问怎么了?怎么了?大半夜的忽然打电话?到底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潜水鸟说妈妈,我问你,当年何无极离开后,有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是你接的?

他妈妈听得甚是茫然,本来有些半梦半醒,整个人都没有清醒过来,被他这忽然一问,哪里知道是什么了?更加不知道他说的何无极是谁?脑子里翻了翻没想起来,就疑惑地问何无极是谁啊?

潜水鸟想,是了妈妈早就将她忘记了。

便说妈妈,你忘记了,就是那年你到这里来遇见的一个女孩,那时她还是我的女朋友,你们好像闹了不开心,那时你还带着盈盈一起来的,你记得不?

潜水鸟努力帮她回忆,好半天她还在迷糊,什么何无极,盈盈的,后来总算是想起来了,连忙说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叫何无极的女孩,长的倒是挺漂亮的,可惜人不怎么样。怎么了?她不是早就走了?这三更半夜不睡觉忽然提她干什么?难道她又来找你了?我告诉你啊,好马不吃回头草,这种女人不要也罢。我儿现在是什么人啊?精英啊,怎么能穿旧鞋子哪?儿子啊,妈妈劝你,这种女人就算了,以你现在的身价和地位,什么样的女人不是随便挑挑的?

潜水鸟一脑门的火,也不好发作,强压着,说妈妈,你别胡扯那些,我只问你,当初你有没有接过一个她打给我的电话?

她在那头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努力思考当中,兴许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就将那页的故事直接送进了焚化炉。半晌迟迟说好像有,好像是有,当时你好像不在,是我接的电话。不过说了什么是真的记不得了。怎么了?

潜水鸟怔了半晌,举着电话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边她就奇怪了,说一个电话至于今天三更半夜不让人睡觉吗?你妈老命都要被你吓出来了,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你平时连个电话都不愿意多打过来的人,今天忽然莫名其妙问起了那么多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那么多?你就直接说吧,到底怎么了?你老娘都快急出心脏病了。

潜水鸟一直陷入自己的沉思当中,他知道蝴蝶说的不是假话,也知道其实自己今天这样急吼吼求证妈妈,正说明了自己还是对她不信任。蝴蝶没有骗他,当年的确发生了一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导致了她最后的离去。但是这又能怪谁哪?

只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他觉得内心更加痛苦,也不知道该向谁诉说这无端的痛苦。这些年他被蒙在鼓里虽然也苦恼,等待也焦人,但是总还怀着某种奇异的揣测,和期盼。

他这里沉默不语,那头妈妈已经坐立难安了,嗓门都大了起来,一个劲催促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潜水鸟许久才说妈妈,那天她打电话来找我,本来是要告诉我,她怀孕的消息。

啪嗒!

电话里莫名传来一声啪嗒声,一阵窸窣声,很快妈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完不一样了,简直是心急火燎,大声问疏影,你说什么?她,她怀孕了?你怎么知道的?啊?你倒是说得干脆清楚点,急死老娘了。

潜水鸟此时缓缓说我今天见到她们了,我儿子叫止鸢,今年都已经七岁了。妈妈,你说你当年都说了些什么?我该怎么说你才好?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一夜思虑

那晚,潜水鸟打完电话就又担心懊恼起来,自己这一时冲动,妈妈那边还不定出什么乱子。果然没出一天,第二下午他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说她已经到了魔都。

潜水鸟不想看到她,所以借口说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暂时脱不开身,让她自己打车回家,晚饭也不用等他了,他不知道会几点到家。

潜水鸟的妈妈袁玫那晚接到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后,后半夜便再也睡不着了。挂了电话她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坐了许久,一直在回味儿子刚才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显然是真的。

那么也就是说,那个女人给自己儿子偷偷摸摸生下了一个儿子。

也就是说自己其实已经有个了孙子?

想到这一切,她便亟不可待起来,简直想立刻就看到这个孩子,到底长啥样子?像不像自己儿子?心里那喜悦好像浪潮一层一层翻滚上来。

但是,转念一想,忽又疑虑起来。

这个女儿隐瞒了这事情居然一瞒就是七年。为什么不说?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是不是因为如今知道自己儿子功成业就了,不再是当年不文一名的穷小子了,就懊悔当年自己太过鲁莽和率性,便用个孩子来糊弄自己的儿子,说是他的孩子?

自己的儿子天性纯善,感情这方面又耿直,这些年对这个女人一直念念不忘,自己难道就看不出?绝对是极易糊弄,免不了就上当受骗了。

别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假装说是他的孩子,来骗他的钱,讹他的财产?魔都地广人杂,况且如今社会上什么样的人没有?电视上传言看得多听得多,别总是说渣男,这世道上渣女就不多了?

她就听到过有些女人专门用谈恋爱为由,骗男方的钱财。骗了钱后又不要人家了,这种事情屡屡听闻。

想用个孩子,来骗取自己儿子的感情?

一想到这里,不由满头出了一额头的冷汗,更加觉得坐不住了。

想立刻打电话给儿子,劝他不要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多长个心眼,起码要做个亲子鉴定什么的方可定论。对于这些医学常识她还是懂的。

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又放下了,觉得电话里毕竟说不清楚,而且儿子素来不听自己的,这些年他就因为这事一直和自己憋着气。

当年这个女人走后,儿子就一蹶不振,很是消沉,不但和自己隔阂越来越深,而且都不常回家了,甚至那年过年都没有回来,说是公司为了一个软件项目要加班。

那年冬天他们母子二人就这样各自过了个苦涩的年,遥遥相隔两地,独自吃着冷清的年夜饭。

说真心的,她并不怪儿子,那是自己的儿子。这世上做妈的没有一个会真正怨怪儿子的,但是那口气免不得要找个人出,这个人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那个蛊惑儿子的女人身上。

不就是徒有一张漂亮面孔而已,却是一副蛇蝎心肠。让他们母子不和,偏就是这个女人惹的祸。

她每咽一口冷菜,就恨一下那个女人,是她一手导致了如今自己和儿子的这种局面。

其实做妈的哪里会看不出这点端倪?不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事情,儿子和自己一直闹别扭,这些年居然就不再谈恋爱找女朋友了,还养了一条看着就吓人的狗,安心过起了单身狗的生活。

不知道给他介绍了多少女孩,好说歹说,软磨硬逼,都不管用。光是她亲自带到魔都去的就不下好几个姑娘,不论人品外貌都数一数二,但是他后来干脆见都不见,着实让自己难堪。

那些个委托介绍的中间人后来也不乐意了,话里玄外有音地说了些你儿子好像要求有点问题?你儿子是不是对性趣有点问题?现在社会很多的,那种,咳咳,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听说国外都法定同意男人和男人,可以结婚了……

这些话听得袁玫火冒三丈,额头青筋都暴跳不已。她冲着那些说闲言碎语的人怒斥道你们别胡说八道,我儿子绝对正常!怪就怪在他之前看中的那个女人我不喜欢,所以他就和我别着干。还有你们介绍的那些女孩我儿子看不中,我儿子现在是一家公司的老总,一年赚好多好多钱,是你们介绍的女孩太一般了。……

人家就冷冷地表示好吧,……

这事一拖就直接拖了下来,身边也没人愿意给她再介绍姑娘了,她自己也说不动儿子,如今时间一隔,她也有些泄气了,想着他爱怎么地,就怎么地,我也不管了,我都一把岁数了,还有几年能活?眼下生活富足,啥也不缺,不如自己先快活地过过自己的小日子算了。

她本就是个随性的人,这一想开了,就放下了。再也不管潜水鸟在魔都到底怎么生活,自己一个人在老家过得逍遥快活。

每天再也不去火锅店上班,赚那几个辛苦巴巴的小钱,闲来无事跟着也跳起了广场舞,要不就是大把时间花在麻将台上。

麻将台上她如今算是大佬了,因为闲钱多,闲时间又多,下午来了棋牌室后,可以一直打到晚上,输赢都不在乎,眉毛都不皱一下。反之,赢了钱会大方地叫外卖夜宵请所有人吃。因为她口袋里的钱也没处花。

棋牌室的人都喜欢亲热地称呼她一声袁姐。

一个人在家里也是憋着,倒是麻将台成了她的唯一世界。

偶尔也会去魔都看看儿子,带点自己做的辣椒豆瓣酱,泡菜腌肉等等家乡菜。顺手给儿子做些地道的四川菜。但基本上也呆不住,不习惯那里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和儿子关系也一直冷淡,住不了几天,便有动了回家的念头。

这么些年,就这样停停顿顿地过来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母子嫌隙

这晚,袁玫却感觉到一种所未有的新的焦虑,和压力。她深深觉得儿子有危险,她这个做妈妈的必须立刻放下一切,不顾一切飞奔到儿子的身边。

无论他如今几岁了,已经完完是个成年人了,还有着属于自己的社会地位,但在她眼里还只是自己的孩子。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已经整理好了行囊,然后买了车票,坐了一整天的车,独自一人赶到了潜水鸟家。家里空荡荡,潜水鸟已经和她说了要加班,儿子不能立刻来见她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她知道他是为了工作,自然是不会计较的。

幸好那条长着一张狰狞脸的恶狗芊芊不在家,不然她还真有些不敢一个人独自留在公寓里。

来到潜水鸟的公寓后,她休息都没有休息一下,把自己行李往房间的角落里一方,就开始履行起作为一个妈妈的职责打扫房间,做晚饭。

房间本来已经一尘不染,但是她还是拿着拖把把上上下下,所有房间都拖了个遍,因为这样她才会安心。感觉自己算是为儿子做了点什么。

还把芊芊的巨大的那个食盆挪到了卫生间去。

她似乎觉得这样一个脏兮兮给狗吃的食盆,居然堂而皇之放在厨房里,和人的生活空间混合在一起,甚是不卫生。卫生间那才是它应该呆的地方。

要不是儿子那样宠着它,她真想一根铁链直接把它也锁到卫生间算了。她不止一次抱怨过,说芊芊到处飞狗毛,搞得那么干净的一个房子里都是狗味。还有它每躺一个地方,都会留下一大滩哈喇子,实在是恶心之极。

但是潜水鸟从来不理会这些。

她说了很多次,反对潜水鸟让芊芊在家里那么自由,那么肆无忌惮地可以到处乱溜达。有时候他们两个吃饭时,芊芊就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坐在边上。有时候还会溜达一圈,在他们的腿上蹭一下。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潜水鸟总是安慰她说妈妈,你放心,它不会窜上来抢你的食物的。它只是喜欢和我们在一起,看着我们吃饭而已。

尽管如此,袁玫还是强调说你应该用个大铁笼把它关起来,我们老家那些人家的狗都是这样关起来的,每天外出溜达两次就够了。没必要这样天天在外面瞎溜达。万一有个人来,它冲上去咬人怎么办?

潜水鸟置若罔闻,说干什么要那样?我绝对不会那样做的。芊芊是家庭成员,它从小时候到我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呆过铁笼子。妈妈,你就别烦了,我已经不让它上楼了,还怎么样?再说了,我家里也不常有外人来。

凤羽是经常来他这里的一个常客,但是凤羽自己也甚是喜欢狗,若不是因为他老婆对动物毛发过敏,他也想去养条狗的。而且和芊芊可以完玩到疯嗨。

他的女儿凤瑝就更是喜欢芊芊了,来这里就是为了找芊芊玩,芊芊也最喜欢这位漂亮的小姐姐。

她拉着它时,它就表现的特别安静听话。

有时候让潜水鸟都吃醋,说凤瑝,干脆你把芊芊带回去得了,它有了你,就不要我这个主人了。

不过,这是玩笑话。因为芊芊从来不会上别人家的车,它只认识潜水鸟的车,后座那一排是它的地盘,上面有个巨大的狗枕头,旅途中它需要睡觉时就会枕在上面。不是枕着,也喜欢靠着那个软绵绵的家伙。

说实话,在芊芊这个问题上,袁玫都觉得很委屈,觉得自己在儿子的眼里,似乎还不及一条狗来的重要。

这种委屈的心思让她心里不免产生落差,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在这栋漂亮的房子里不过就是个多余的人。很快就独自收拾了行囊,失望黯然地踏上了回程的汽车。

有时候说也不说一声,会在潜水鸟摸不着头脑,正奇怪着妈妈去哪里了时,忽然收到一条她发来的微信说疏影,妈妈回家了,你自己记得休息。

这种事这些年都成家常便饭了,起初潜水鸟还会常常因为妈妈的不辞而别而感到自责愧疚,但发生的频率多了他也习以为常。稍稍难过了下,转瞬即忘。后来根本无所谓,走就走呗,下次就会来的。

倒是袁玫每次走的时候,感觉自己失落的就像个被遗弃的怨妇。一路上看着山山水水,冷冷清清,寥寥落落,都会怅然地想起那个死去了那么多年,早作了古的老头子,若是他还活着,自己今天也不至于这样孤单无依。一路叹息,一路惆怅地回了四川。

今天没有芊芊,她进门就感觉到了,家里很宁静,死一般的寂静。若是它在,早就饿狼般矗在了门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收拾了房间,跑到洗衣房看见潜水鸟昨晚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有洗掉,搁在洗衣机里。她就部捞了出来,端着盆在水龙头前洗了起来。洗完后晾晒好,还不及把双手擦拭干净,又跑到冰箱前,看看冰箱里都有些什么吃。

虽然潜水鸟已经说明了他不回来吃饭,但是她还是想为他做顿晚饭,或者他晚回来肚子饿了,还可以当夜宵吃。

一边做饭她一边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个问题我还以为这个女儿带着孩子已经住到儿子这里了,没想到这倒是多虑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侦查

的确,从进门的一刹那开始,袁玫就像芊芊一样,在灵敏地搜寻家里有无陌生人,陌生女人的气息。

但是,事实不知道是让她失望,还是高兴,家里什么别的气息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任何一样有关女人的东西。她去洗衣房的目的其实是想看看,有没有女人换下来的东西。但是没有。

洗衣机里只有潜水鸟昨晚洗澡后换下来的一件白色衬衫,一条白色内裤,和一双黑色棉袜。

这三样东西,她甚是认真地反复洗了好一会儿。

她做饭这会儿,脑子里还在念叨着这事,做着做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事情,忙忙地把手擦干净,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潜水鸟的卧室,打开衣柜看了看,又拉开每个抽屉仔细而小心地翻了翻,结果自然很让她失望,除了儿子的东西外,根本就没有发现一样可以产生疑问的东西。

她自问道难道那个女人就没来过?

因为心里有事,做事时不免心不在焉,常常一会儿做做,一会儿有些自言自语地出神。在厨房里站着会莫名其妙地发呆,或是恍然又猛醒,跑出厨房,到另一个地方去翻翻看看,像只老鼠一样东钻西钻的。

最后搜遍了所有房间,什么都没有发现,她算是死心了。却发现饭几乎没做好,东西都忙得半吊子,而时间已经很晚了,而今天一整天其实自己别说晚饭,中饭都没好好吃过一口。

好不容易给自己胡乱下了碗面条,找辣酱又找了半天,总算安稳地坐下来吃面了,忽然听见咔哒一声开门声,随即就听见了熟悉的狗吠声。门开了,潜水鸟拉着芊芊进了房间。

潜水鸟因为知道今天妈妈来了魔都,有心避开所以说公司加班,但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妈妈那么大老远坐车来,自己未免不像话。所以还是尽快交代完手上的事情,带着芊芊回家了。

门一开,芊芊早就察觉出家里来人了,也察觉出是谁了,它兴奋地一阵狂吠,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但还是很尽地主之谊地表现出了它的慷慨热情。

但是袁玫却在那里一皱眉,说疏影,你拉好它,它这乱蹦跶,看的我头晕。别让它的狗毛飞到我的面里。我今天还啥也没吃哪。

潜水鸟兀自一笑,没言语,拉着甚是兴奋的芊芊到客厅里去,并呵斥它芊芊,坐好,听见没有?不许乱动,坐好。乖,好孩子!

芊芊伸着舌头坐在那里看着潜水鸟,潜水鸟很满意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还用一根手指做了一个指令的动作,表示安静!

芊芊抬着头,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但是很安静地坐在了那里。

潜水鸟返回到厨房,在妈妈面前拉开另一把椅子,坐下,看着她吃面,说你怎么才吃面?都几点了?你在忙什么?

袁玫一边呼噜呼噜吃面,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唔,之前帮着打扫了一下房间,还洗了你的衣服,所以才吃面。

潜水鸟有些哭笑不得。他一直让她不用再管他的事,到这里来也不用干什么家务,更不用她帮他洗衣服。这一切他都已经习惯自己解决。

他从高中毕业进入大学的那一天开始,所有关于自己的家务就已经习惯自己做了。昨晚因为回来晚了,所以换下来的衣服他没有及时洗掉,而那件衬衫一般他都会第二天送到洗衣店去洗熨的。但是今天早晨有些匆忙又忘记了。

至于打扫房间,每周都有固定的人会来做的。

没想到,妈妈居然都自己洗掉了。

但是,这些生活理念,袁玫从来都不会接受。她一贯固有的思想就是儿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儿子现在要经营一家公司,已经很忙碌了,我这个当妈自然要能干掉些,就是些。

潜水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就在这里陷入了沉默。

儿子的这种沉默模式,袁玫也早就习以为常。大抵他们两个在一起时,要不就是为了某事争吵,要不就是这样沉默。

过了会儿,袁玫有些憋不住了,瞟了眼儿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孩子自小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小时候觉得挺乖,长大后才知道这叫闷。有时候觉得挺好,但有时候还真有点让人受不了。但是无论你受得了还是受不了,他就这副德行,如今路转山回事业有成了,但是那脾气一点都没改变。

她说孩子哪?

潜水鸟哑然失笑,回答道你就是为了孩子,这样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袁玫很快就吃完了面,她实在是饿了,边吃边有些懊恼,走的太匆忙,忘记把那新做的腊味带过来了,不然蒸一蒸再配上这小面,可就绝了。刚才她也翻了儿子的冰箱,里面没有腊味这类的食物。

不想那么多了,她说道那是自然,不然我那么大老远的坐了一整天的车,坐的我腰酸背痛的是为什么?不就是想看看这个意外天降的孙子吗?

潜水鸟站起来,给她倒了杯水,无声息放在她面前,她便拿起来喝了口。

潜水鸟有些闷闷地说他在他妈妈那里。怎么会在这里?

袁玫放下茶杯,看着潜水鸟,说那么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潜水鸟说我见到她了,她亲口对我说的。

袁玫心里的疑团就更大了,那种疑心也更重了,甚至觉得这生生就是个骗局,知道儿子如今发迹了,就来骗钱了。于是说你就相信了?

潜水鸟抬起疑惑的眼睛,看着一脸正色的母亲,有些茫然说是啊,怎么不信?

袁玫冷笑了一下,说说你单纯,你还不承认。说你着了这个女人的魔,你就更不承认了。不知道你的书都是怎么念的,这些年的阅历都是怎么来的。儿子啊,这世间人心叵测,你可知道?



第三百八十九章 背后的男人

潜水鸟有些不明白妈妈为何连夜赶过来,不顾辛苦就仅仅是为了告诫自己,人性叵测这样一个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这种道理,只是他更明白,蝴蝶并非妈妈眼中口中的那种人,这一点他是有绝对的把握。

蝴蝶若说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就绝对是自己的,蝴蝶不会欺骗自己,她是个诚实的女人。虽然她身上有自身的缺点,但是她没有骗过自己。

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妈妈相信,蝴蝶其实并非她想象中的那样阴险狡诈。况且从前天晚上的相处来看,蝴蝶压根就没有对他提过什么要求。

他们只是吃了顿饭,聊了这些年的生活状况,聊了聊她丈夫庄有生。蝴蝶根本就没有以止鸢作为要挟的借口以期达到种种目的。

说实话,潜水鸟倒是希望她能以止鸢为借口来要挟自己索要些东西,这样他便可以堂而皇之提出他的要求。

这笔账他心里当然清楚,你若有所求,我便可有所进。

在潜水鸟心里,钱财根本不是问题,他一个人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如果有个自己心爱的女人可以和自己一起花,岂不是更快活的事情?

当年总是愁自己没钱,如今倒是愁自己有钱没人花。自己一个单身男人,带着一条狗,且又不是个喜欢花天酒地,在外面胡搅乱搞的男人,平时生活其实很宅,除了公司就是家里,生活相当的简单质朴。

而且通过那晚的谈话,他依稀感觉出蝴蝶似乎也是个不怎么缺钱的女人,不但不是缺钱的女人,似乎还挺富足的样子。

仔细看看她和止鸢的衣品穿着,就不难看出点端倪。止鸢无论是鞋子,裤子还是身上的一件看似随意休闲的小小外套,谈不上奢侈,但每一样绝不便宜。

蝴蝶虽然不显山露水,很是不温不火,除了她以前就喜欢的那些随身首饰外,就她手里的拎着的那个包就足够泄露她的身价。

或许在不懂行的人眼里,这不过是只精巧点的包包,但他一眼就识破了蝴蝶手里那貌不惊人,看似普通的拎包绝非赝品,而是货真价实的限量版。

单是这个包就让潜水鸟一阵意外,不由猜测起她身后的那个男人,绝非蝴蝶嘴里说的普通的教画画的老师和那种苦逼的画家,身份委实可疑。而她手上的那枚钻戒,几乎让潜水鸟都有些气馁。

这一枚戒指就足够承担人家一套房子了。

内心衡量一下自己,当然也能承担,不过必须从自己的账上划去一大笔钱。

这个庄有生显然不是凡人。那晚蝴蝶走后,他坐在车上第一时间就上查资料。

果然,庄有生出生名门,国内首屈一指的旅美归国的国画家,一副画就价值千金,甚至是千金都难求一件。自从他车祸住院,他的画在行业内已经成为跟风收藏的稀缺品种,行情绝对是水涨船高。最近一次拍卖,他的一副早年的画竞拍价已经过千万了,被一位神秘的人士买下。

潜水鸟看完后,当场有些心跳气虚,本来高涨的情绪一落千丈。

独自一人开车回到家后,懒懒地洗了个澡,什么都没干,什么都不想干,和妈妈打完电话后,就直接倒头睡觉去了,睡了一个囫囵觉后醒来,早饭都没心思做,换了身衣服,就拉着芊芊上班去了。

他觉得在追求蝴蝶的这条路上,不是看到了希望,而是变得愈加遥远和坎坷。

所以面对妈妈这一番莫名其妙的猜测和担忧,甚至居然怀疑到蝴蝶来骗他的钱,他委实觉得有些莫名的好笑和荒唐。

潜水鸟很想和妈妈说若是我能尽我所有换来他们母子两个,我都心甘情愿。

只是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他漠然地看着妈妈,她脸上那神情,是那种高度警惕时才有的神经兮兮,看着自己时的眼神就好像在苦心劝解一个莫要听信短信而受骗上当的老年糊涂虫。

潜水鸟甚是干涩地笑了笑,说妈妈,你多虑了。事情不是这样的。



第三百九十章 亲子要鉴定

袁玫很焦虑,觉得眼前的儿子肯定是着了魔,着了那个人的魔。不是着了魔,就是被施了咒,绝对中邪了。

你看他,一说到那女人,不暇掩饰,脸上的神情那么痴情,那么深切。连眼神都变得像三岁孩子时的那样,看着自己心仪已久的一件礼物,无比陶醉和满足,无比的喜爱和幸福。

这样状态的人,不被骗,还骗谁?

看到儿子这副痴迷的样子就更加坚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更加觉得这事情整个就是个套。她脑子里盘旋着该怎么说服儿子。

然后说事情到底怎么样,现在谁都不好说。我看,你应该让她的孩子和你做个亲子鉴定,这个现在很方便的,做完之后再来做决定。

潜水鸟甚是迷妄地望着妈妈,吃力地说为什么要那么麻烦?

袁玫意志坚定,口气坚决这个是必须的,你看啊,儿子,事情毕竟都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些年她离开你之后谁知道还有没有结识别的男人?孩子这种事情,有时候时间上是很难算的。譬如说,当月她和你好了之后,离开了你或许又和别的男人好了,这个月甚至两个月之间的概率,谁知道?除非做过亲子鉴定,方能知道真相。儿子啊,你别太天真,有些女人和男人结婚生子了好多年后才会发觉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这个男人的,这种事情都有可能,像你们这样就更不好定论了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当然,妈妈也希望这个孩子是你的,毕竟那就是我的孙子了。

潜水鸟听得瞠目结舌,他哪里和妈妈去细说,别说是去什么亲子鉴定,论证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不是自己,就是找蝴蝶要回这个孩子如今都可能是个难题。

他该怎么对蝴蝶说?怎么说服蝴蝶带着止鸢和自己一起去医院验血鉴定?这话提都不能提,一提的话,蝴蝶保管翻脸说那好,我们就这样了,这个孩子不是你的,你也不用瞎折腾。之类的话。

自己真的想这样?

如今自己都没有搞定蝴蝶,哪里还有这功夫去鉴定孩子?

如果,如果说蝴蝶真的是欺骗自己,那又是为何?她若想找回这段感情,那晚她就不会那样拒绝自己,不会在关键时刻忽然提出什么“我的丈夫是有生”之类的话,她大可顺水推舟,直接和自己完了那好事,不就顺理成章地重新复合了?

所以说,这一切都可以说明,蝴蝶没有欺骗自己,妈妈这多虑还真是吃饱了撑的。

但是忽然间他隐隐约约明白了当年蝴蝶为何莫名其妙失踪,那晚蝴蝶又为何说问你妈妈去,妈妈看来是真的不太喜欢蝴蝶,当年不喜欢,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怀着这隔阂的心理。

这让潜水鸟感觉很犯难。就算自己能够重新获得蝴蝶的芳心,但是另一方面自己又该如何解除妈妈心里的那层隔阂,让她也能接受蝴蝶。眼下,这两件事显得都不可能。

潜水鸟坐在那里搓着双手的手指,一言不发。

袁玫把碗筷往旁边一推,继续说她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年忽然间又来找你了?

潜水鸟皱着眉头说妈妈,不是她找的我,事实上,是我找的她。

听到这话,袁玫一愣,彻底的愣住了,嘴里像是被刚刚塞进了一只鸡蛋,很臭的臭鸡蛋。

她之前那么长的时间一直琢磨的都是这个女人幽幽怨怨,哀哀戚戚,一副小可怜样地来找儿子,然后带着哭腔地对儿子说这个孩子是我和你的生的。然后央求着儿子看在孩子都那么大的情分上,重新和她好了吧。

哼!

这种场景电视上看的多了。

但眼下,儿子居然怯弱地说,不是人家找上门,而是自己找上门。这闹的什么?

袁玫脸上有些挂不住,生硬地说你去找她干什么?人家不找你,你反而去找她?这也太丢人了?她怎么了?她怎么对你的?又怎么会说起孩子的事情?

潜水鸟感到头不是一般的大,都快胀成两般大了。硬着头皮说她其实结婚了,但是她丈夫出车祸,成植物人了,到今天还没有醒过来。她如今独自一人带着孩子,搬回了老房子。其实那天我也是意外,正好和一家公司谈了点事情,回家又早又刚好路过那里就顺带过去看看。没想到就在社区的花园里看见了她和孩子,我们聊了聊,自然问起了这个小男孩,她就说,他是我的孩子。就这样。

潜水鸟费了好大劲努力把这事叙述清楚了,然后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坐靠着椅背。尽量避开妈妈的视线。他此刻很想一个人静下。或者,干脆带着芊芊出去溜达一圈,他很想吃一份冰激凌。



第三百九十一章 别一厢情愿

袁玫听完就觉得更加不懂了,完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事情和自己预想的完不一样?这算什么事情?这样随随便便就说一个孩子是他的了?况且,她不是还结婚了?

袁玫没有察觉出潜水鸟那里的厌烦情绪,还在问她都结婚了,凭什么说孩子是你的?就因为她那个倒霉的丈夫成植物人了,家里顶梁柱倒了,没人靠了,如今以孩子作为要挟重新找你做备胎?啧啧,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有心机的女人?要说当年亏得你没娶她,原来还是个克夫的命。谢天谢地,她没嫁给你,你如今不是很好,又是一家公司的董事,又有房又有地位,老天保佑。哦弥陀佛。

潜水鸟一点都不想说话,但是听不下去了,制止她说妈妈,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很累了,一天上班忙的很,我想去休息了。本来没让你来的,你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吧,现在天气也好,不冷不热,你可以好好玩一玩。

袁玫根本不理他那茬儿,自顾仍沉浸在这件事的探究中,一本正经地说儿子,不是妈妈说你,你醒醒吧,不要被她糊弄住了。什么你的孩子,我还空高兴了好一阵,现在看看,里面疑点实在太多。她就是个心机婊,千万别上她的当,就算怎么的,先去医院,做完亲子鉴定再来谈后面的事情!

潜水鸟苦涩地笑笑,看了一眼妈妈,她还在那里义愤填膺的样子,淡淡说妈妈,你别咋呼了,她根本没有要和我复合的意思。就算是你的孙子,你也未必能要的回来。你也省省吧。

袁玫怔了一下,失声问你说什么?

潜水鸟此刻已经站了起来,准备带着芊芊外出溜达,它今天还没有上过厕所,现在它已经有些烦躁不安了,坐不住了,在那里走来走去,不时看着他们两个。不过因为没有得到主人的口令,它也不敢吵闹。潜水鸟已经感觉出它的烦躁,所以决定先带它出去走一圈。

另外,这样可以直接避开眼下喋喋不休的妈妈。

以往和妈妈的相处中,他已经自我养成了一套完善而强大的保护旦和妈妈发生纠纷,就会退回到他自己的堡垒中去,避开或者直接离开。

这些年他都是这样做的。眼下,他觉得自己需要退出这个语言的战场,有好些事需要他去想,特别是工作上的,和妈妈这样无休止的争执来去完没有意义,只会让自己更加伤神。

至于蝴蝶的事情,不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人家如今还是婚姻中的女人,人家也没那意思准备弃夫跟了自己,所以这种种一切,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当然,他更不能和妈妈直言,那晚自己如何做了一桌子的美食讨好他们母子两个,自己又是如何想挽留下孩子和她在自己这里过夜,自己又是如何想和蝴蝶发生亲近……总之这一切他都不能说,很多事情他自己心里明白。

他想我明白就够了。妈妈,你就别掺合进来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事情,永远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止鸢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这哪里需要做什么亲子鉴定,自己只要看蝴蝶说话时的眼神,一切都已经了然了。和蝴蝶认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那些年自己坐在蝴蝶身边,她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眼神,所表达的意图自己清清楚楚,他们之间从来都不需要那么多的言辞来点透,更不需要什么亲子鉴定了。荒谬至极!

潜水鸟离开前,又低低说了句妈,这事你甭管了,无极不是你想的那样,孩子她根本没说要给我,她什么都没说。我们不过见了一面而已,说不定以后不会再见了。那孩子,你也未必见得着——

袁玫简直不相信你自己的耳朵,这话一字字简直就戳到了心里,简直让她要按耐不住地跳起来。依着她的脾气,立刻让儿子带着她直接冲到那女人的家里,直接上门好好理论一下。

看着潜水鸟去拉芊芊的绳索,显然已经准备出门了,而自己还有一肚子的疑问没有解决,就情不自禁叫了起来疏影,你说什么?我都没明白。什么孩子不给我们,他可是我们的孩子,我的孙子!当然,如果真的是我的孙子,凭什么不给你?凭什么不把孙子给我?你放心,妈妈一定会帮助你把孩子要回来的。这个女人,妈妈倒是要领教一下她的手腕,让她知道一下,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潜水鸟摸了一额头的虚汗,这半晌的谈话简直让他要奔溃,比上了一整天的班还累。他想,就妈妈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自己把蝴蝶和孩子弄回来了,也必定搞得鸡犬不宁。那日子想想也没法过。所以这两天那一腔热切盈满的心思,忽的都冷了下来,竟然有些心灰意冷起来,觉得这辈子和蝴蝶,兴许是再也无望了,终是有缘无分,空余遗憾,如斯奈何?

他快步拉着芊芊走出门去,夜色清冷,但是魔都的夜色一向不冷清,绚丽璀璨的霓虹下,总是不间断地上演着人间戏剧,喜怒哀乐从来都没有停歇过,谢幕过。

你看,那坐在路边吃一碗快餐的男子,谁知道他其实也有着满肚子的心事,不然为何一边吃饭一边还愁眉苦脸的样子,时不时看看手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电话。

他,在等待什么?……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能硬来

之后的几天潜水鸟可算是被他妈妈袁玫烦了够。几乎每天都要问一下他,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孙子。

潜水鸟不耐烦地怼她一句你怎么忽然又承认了他是你的孙子?还没做过亲自鉴定哪?

袁玫一向对儿子的这种挖苦无所谓,说这事再说,反正就是我的孙子。我想看看孙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应该满足妈的这个要求。

潜水鸟说我没空,忙着哪,过几天要出差了。到时候我就不陪着你了。

袁玫也是个不依不饶的倔强劲头,潜水鸟那种倔强就是遗传自自己,说不行,你出差前必须把这事给办了。要不你今天就打电话给那个女人,让她带着儿子过来一趟,我们请她吃饭,顺便见见孙子。

潜水鸟几乎无语,这要求简直就是种刁难,别说让她带着止鸢出来吃饭见面,经过上次的这事,他估计打电话都有些困难,但是这事困扰在心里,无法和妈妈说明白。就找借口搪塞今天?你有空,我没空,我马上要去开会了,今天事情很多,晚上可能要晚回来。

袁玫趁着他还在穿衣服,就堵着大门,说你别和我来这套,从小到大,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要不这样,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去找她。

潜水鸟简直想叫救命,弱弱地说妈妈,你这是何苦?她住的很远的,真的很远。

袁玫说怎么了?你不送我,我就不能走了?我打车去?我就想不明白了,我要看看自己的孙子难道她还不让?你说,你为了这个女人,捱到今天都老大不小的了,青春年少白白都浪费在这个女人身上,她倒是自己结婚快乐去了,这事我越想越不痛快。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是你的,你总得要回来,也算是对你的补偿。她没什么不舍得的,大不了和那个男人再生一个就是了。

潜水鸟听着妈妈这套理论,被噎得几乎岔气。半晌才说妈妈,你别闹了。

袁玫眉毛一横,说我怎么闹了?我说的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话。妈知道,你对那个女人旧情难忘,但是她是怎么对你?你难道心里不明白?你就会对妈妈横,对妈妈凶,其实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妈妈,还有谁会对你这样掏心掏肺。那个女人会吗?她心里若是有你,又怎么会生了孩子不告诉你,然后又背着你偷偷和别的男人结婚?妈妈只想说,你该醒醒了,别做梦了。

潜水鸟几乎是挣扎着说妈妈,你可不可以别说了?

袁玫无比心痛地看着儿子,不知道自己的一腔舔犊之情如何能让儿子理解,咬着牙说妈妈什么事情都可以顺着你,但是唯独这件事,你得听妈妈的,儿子是你的,这比什么都重要。妈妈一定会帮你把孩子要回来。

潜水鸟无力地站在那里,他心里原本有本自己的帐,他很明确和蝴蝶任何事情都要从长计议,不可强来,更不可蛮干。她的脾气他知道,你若是强来或者蛮干,只会搞得鱼死两败俱伤。

对于蝴蝶,最好的办法就是柔化。她是个样样事情最怕亏欠别人的女人,她若是感觉自己亏欠你了,她自己都知道该怎么回报你。她若是觉得亏欠你太多了,就算是要她的命她都会慷慨舍弃,何况一个孩子。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有计量过,想来想去,须得谨慎行事,对于蝴蝶这样内心刚烈的女人,你得动之以情,动之以爱。慢慢柔化她。

当然,潜水鸟的真实内心想法更加复杂,他不但要孩子,更要这个孩子的妈妈。

但是,唯一的心结是,那个法定意义上的丈夫如今还活着。

虽然他不能去咒他,他做人一向光明磊落,不做这种阴损这事。但是他隐约知道,如果他尚在人世,蝴蝶就断然不会舍他跟了自己。

以上这些只能让潜水鸟按兵不动,以待时机。妈妈如今这种打算,不但莽撞,而且愚蠢。直接会把自己和蝴蝶的关系,逼到死角。

潜水鸟想定之后,说妈妈,你别在当中胡搅了。这事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本来没叫你过来,是你自己突然就冲过来了。既然来了,就住这儿好好吃吃玩玩吧,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袁玫竖着眼睛,说妈是来帮你的,怕你一个人搞不定那个女人。

潜水鸟侧着身子从她身边走过,几步下楼,叫上了芊芊,然后说妈妈,我能搞定她,前提是你别插手。我带芊芊上班去了,你自己在家弄点吃的吧,冰箱里有吃的。还有,我的衣服不用你洗,我一般都会送到干洗店去洗和烫的。有些衣服不是你那样洗的。

然后,喊了一声芊芊,走——

芊芊立刻摇着尾巴,精神抖擞地跟上了他。临走时还不忘记扭过头望了袁玫一眼,伸着舌头,表情甚是有趣。袁玫气不打一处来,看见芊芊伸舌头那副样子狗仗人势的样子,更加气,瞪了它一眼。芊芊立刻跟紧了潜水鸟一溜烟出了门。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一天早上

无论袁玫怎么捣鼓,潜水鸟始终不松口。几次一来,袁玫也有些泄气。又碰上潜水鸟整理行囊出差了,袁玫觉得独自一人呆在这里甚是无趣。

每天一个人守着这空荡荡的一栋大房子,也没什么朋友可以聊天,更没有麻将搭子,一个星期一住,便开始有些住不住了。

既然儿子这里搞不定,又见不着那个孙子,自己所来的目的都落了空,不免有些懊悔还不如不来。

另外她不由开始思念老家的那些小姐妹,那些麻将台上的伙伴了。有时候下午一个人看着电视,半梦半醒之际都隐约感觉耳边一阵阵回荡着麻将碰撞产生的那种哗啦哗啦的声音,还有那些老搭档缥缈的语笑声,甚是嘈杂,但却是如此熟悉亲切。

一阵恍惚,醒过来发现自己原来在长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的节目嗡嗡发出声响。

那声响和她短暂梦境中的画面重叠,以至于令她产生身处老家的情景。恍然间,无限怅然。不由起了思归之心。

一日,她便整理了行囊,黯然地离开了魔都。还是这简单的行囊,但是心,毕竟有些个不同,总是觉得有所失落,有所遗憾。

万般无奈,最终还是选择回到自己的老家,继续以每天麻将台上的战斗来消磨这漫长的时光。

潜水鸟出差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妈妈回去了,心里虽有些不忍,只能化作简单的几个字的微信发给妈妈,让她自己保重。妈妈没回。他知道,妈妈有些心伤。但是他也是无奈。若是再让妈妈掺合进来,说不定当年的悲剧又要重新继续一遍。

回到魔都,他忙活了一通手上的工作,便带着买好的礼物去找蝴蝶了。

那天周末,蝴蝶和止鸢呆在家里,商量着今天准备干些什么。外面阳光灿烂,是一个绝对明媚的好天气,这样的好天气最适宜找个地方走走,玩玩。

一般只要止鸢在家,蝴蝶就不会写东西,基本上就陪着他,或者忙点日常家务。

止鸢说想去公园。蝴蝶就想,这么好的天气的确是该带着他去公园晒晒太阳。

两个人早晨面对面吃过简单的早饭后,就商量定了呆会儿就去公园看樱花,虽然樱花节已经过了,但是只要有那份看樱花的心情就足够了。有没有樱花都无所谓,哪怕是看看樱花叶子也是愉悦的事情。

在去公园前,先去买点吃的喝的,然后干脆就到公园去野炊一下。止鸢又说,他想吃汉堡包。

蝴蝶便说,好啊,去完公园后,干脆晚饭就去吃汉堡包,这样一天都解决了!

两个人甚是愉快地就决定了这一天的安排。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琢磨要买点什么吃的了,什么寿司,沙拉,水果,肉铺还有零食等等。蝴蝶忽然又想,是不是该干脆叫上高若涵?她有车,这样一起还可方便些?正打算收拾了早餐后,打个电话给高若涵问她想不想一起去公园赏过时的樱花叶片。

忽然接到了潜水鸟的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她家楼下。

蝴蝶莫名一愣。



第三百九十四章 恍惚的一周

蝴蝶这边自从上回去了次潜水鸟家后,有些胸闷不爽。她其实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自己调整过来。

那几日每天送完止鸢后,坐在电脑前就容易发呆走神。看着电脑屏幕,忽地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些枝枝丫丫的碎片,一幕幕变得很是清晰,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这种感觉让她很伤神。她越是想努力克制自己,收敛心神努力工作,就越是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去胡思乱想。

往往一走神,一晃就是一个上午。吃中饭时,又觉得自己无端浪费了一个大好的上午,本可以写的那些东西,却写了寥寥几行就再也写不下去了,又觉得很自责和苦恼。决心下午一定要把上午浪费的时间弥补过来。

但是每每到了下午又容易神思困倦。好不容易挨过困倦期,看看差不多时间,便又惦记起得去幼儿园接止鸢了,这样一来就更加没有心思坐在电脑前苦思冥想了。

总之,这一阵子蝴蝶一直处于心不在焉的离线状态。她想着要快点恢复状态,但是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每天自己这样就像是种痛苦的折磨。

整整一个多礼拜,什么都没有干成。

那周五下午接止鸢回家路上,他忽然问蝴蝶妈妈,这个礼拜去不去爸爸那里?

蝴蝶完错愕地看着他,原来他一个礼拜都在想这个事,不由一阵火,恶狠狠地说这个周末哪里都不去,你马上要上小学了,就在家里收收心,好好学习点小学的课本吧。人家孩子都在外面上补习班,我算是放了你,没给你报那些补习班,你也别成天就尽想着玩了。

止鸢噘着嘴巴,一脸哭丧地跟着蝴蝶一路沉默地回了家。

一个周末蝴蝶果然说到做到,揪着止鸢在家里读了整整两天的书,上午数学英文,下午语文画画,晚上还要他听听力,狠命的补着别人家孩子天天在忙活的事情。止鸢也不敢吭声,看着一脸铁青的妈妈,知道自己还是老实点比较好。

不过这两天可算是把止鸢折腾苦了。

其实蝴蝶看在眼里也是疼在心里,不过说心里话别的孩子的确都在上各类补习班,因为每天去接送他时,碰到别的家长都会闲聊起这事,人家妈妈就会问蝴蝶,你儿子上些什么班?

蝴蝶一时半会有些回答不上来,因为她从来就没把这些放在心上过。一直想着,既然小学都会学的,何必现在苦着孩子,就让他好好玩些日子。毕竟读书以后的生活会完不一样,这点蝴蝶自己当然清楚。自己儿时是怎么读过来的,爸爸每天是怎么盯着自己做功课的,那种生活情境一想起来便觉得历历在目。

但是那位妈妈一问之下,蝴蝶便有些支吾不语。

那位妈妈一脸自豪地坦言我儿子可忙了,周末整整两天都排的满满的。我就像个车夫一样,从早上开车送他开始,上英文班,数学班,到下午钢琴班,声乐班,围棋班,还有跆拳道和画画。哎,你别说,那两天可是比平时都要累。一般我们中饭都是在外面吃的。晚上回到家,还要盯着他练钢琴和画画。

蝴蝶听得完惊呆了,她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幼儿园的孩子居然已经这样疲于奔命了。自己以前小的时候虽然也练琴,不过所有的才艺也仅仅只有古筝这一样,别的倒是什么都没学。爸爸那时也没那么多空带着自己奔走于各种补习班。

他忙着在他那象牙塔里勾心斗角地争夺名誉和地位,哪里还有这闲暇功夫培养自己的业余才艺?自从读高中后,说实话就连那古筝这一项才艺也渐渐荒废了。

读书后,他也只是每天盯着自己做功课,也没上什么业余的补课班。相比之下,自己可算是幸运的。如今这行情已经达到这个局面了。

忽然想到,止鸢真的什么都没学,是不是进入小学后会落后,跟不上?

一时之间感到莫名的紧张。看着那位妈妈一脸趾高气昂的骄傲样,蝴蝶简直恨不得立刻就给止鸢去报班。不过后来冷静一想,又是何必?

自己小时候啥也没学,外婆去世后,被爸爸领回家时,绝对是个蒙昧时期的娃,进小学面试时,老师问自己,会不会英文?自己摇摇头,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老师让自己背诵一首诗歌,随便什么都行。自己当时脑子里完一片空白,只背了一句,就再也背不出来了。

但是一进入学校后,自己的成绩照样是班里的投名状。一直到大学,不算是个学霸,也算半个学霸。

止鸢是自己的孩子,应该不会差到那里。所以一想到这些,又笃定了起来。且再玩阵子吧。觉得那位妈妈的做法委实有些夸张可笑了。

不过后来发现,几乎止鸢班上的大部分小朋友都在外面上课。就连止鸢自己都这样说,并且问蝴蝶妈妈,我们要不要也去上点课?

蝴蝶一想,说不用,你妈妈大学毕业教你这些东西搓搓有余。

但是,听止鸢这样一说,不免有些忧心忡忡,难道自己这样是大意疏忽了?如今毕竟不是当年,据说现在孩子从出生开始就踏入了竞争的行列。搞的像那斯巴达时期的孩子一样。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所以那两天双休天,蝴蝶也是发狠心要让止鸢好好恶补一下。早上一大早开始就安排满了整天的学习内容。

虽然看到他累的小脸蛋都发灰,眼睛都没神了,下午三点钟整个人就已经无精打采起来,还照样硬着心肠,要求他完成了才能休息。



第三百九十五章 就在门外

经过这样一个休息天,周一送走止鸢后,蝴蝶忽然感觉自己似乎释怀了。眼下不是蝇营狗苟计较那些陈年感情,而是教育好止鸢,做好自己,这才是最最重要的,别的统统可以抛到脑后。

这一个礼拜,蝴蝶埋首工作,让她意外的是,她的小说忽然之间开始起色了。

整个礼拜,蝴蝶心无旁骛地工作,一直到双休天,她自己也累的快趴下了。经历了上个周末那种魔鬼式的学习,这个周末无论如何她自己都决定要放弃一下,必须要放弃一下。

早上拉开窗帘,看到一屋子的阳光,那心情好像宫崎骏的动画里的场景,充满了绿荫缤纷的芳草地,花木萋萋,春意溶溶。

所以,吃着早饭时,止鸢小心翼翼地问她,今天是否可以出去玩时?想去公园玩。<i></i>

蝴蝶想都没想就说去公园。

她自己实在也很想走到公园里,呼吸一下木叶的味道,感受一下这春日的暖意。

所以,当她接到潜水鸟的电话后,整个人就呆了呆。她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这个人。

潜水鸟说到了她家楼下,一点不假。就在蝴蝶挂了电话这一会儿,就听见了门铃声。开门,就看见潜水鸟提着一个大袋子,一脸柔柔的笑容,站在门外。

蝴蝶还有些没明白过来,她想不明白这潜水鸟一大清早就赶到他们这里来所为何事?居然事先连个电话都没有。

蝴蝶错愕地望着他,半天才憋出句话你今天怎么忽然来了?怎么也没个通知?

潜水鸟就顺着蝴蝶瘦峭的身子边上那道缝隙,一侧身就兀自进去了。<i></i>

蝴蝶看了看他,还真是随心所欲,好像走自己家一样,蝴蝶也不便说什么,没言语就合上了房门,然后看着潜水鸟自己已经在那里找换的拖鞋了。

蝴蝶有些哭笑不得,看他在鞋柜里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双。就自己从鞋柜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双还是崭新的男式拖鞋,放在他面前。潜水鸟一笑,说我还以为你这里连双男式的拖鞋都没有。

蝴蝶淡淡说其实就这一双,作为备用的。

潜水鸟笑笑说怎么备用?

蝴蝶说万一家里要来个男人怎么办?

潜水鸟轻轻说我还以为是给你丈夫的专用。

蝴蝶说哦,不是,这些都是我搬来后重新买的新的。这房子装修过了,以前的东西都处理掉了。<i></i>

潜水鸟不好说什么,他明白她说的话,庄有生如今还躺在那里,眼下这个家,没有男主人。怦然一阵心动,不过立刻掩饰了过去。

蝴蝶看着他换了鞋,就问你还没回答我刚才问的话?

潜水鸟直起了腰,双目炯炯地看着蝴蝶说我难道不能在休息天来看看我的儿子吗?

蝴蝶哑了哑。这个借口倒甚是冠冕堂皇。

潜水鸟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了蝴蝶,说这是给止鸢买的衣服。我也不知道尺寸,就问了店员大致这个年纪的男孩穿多大,我略略买大一号,我想着小孩子会长个子。另外,这是个书包,今年他要上学了,书包总是需要的。

蝴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你这是——让我说什么好?

潜水鸟看她不接,就直接拎着两个大袋子进到厅里,放在岑亮的地板上了。

止鸢早就跳了出来,看见潜水鸟很欢快地叫着说妈妈,要不要叫爸爸一起去公园?

这一声爸爸,叫的潜水鸟又是意外,又是惊喜,又是感动,简直忍不住想要落泪。

蝴蝶脸色变了变,在那边说止鸢,你别闹——

止鸢跑到她面前,一把抱着她的腰,哀求着说妈妈,就让爸爸和我们一起去公园吧,你就答应吧!

蝴蝶低低呵斥道这事我还没有答应哪,况且,上周你的有些功课都没有完成。你先别做梦了。那个,那个他说不定也另外有——

潜水鸟在一边立刻接口道我今天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你们准备去哪个公园?我正好开车带你们一起去啊?我也想去公园,呼吸一下公园的气息,天天上班,真的很累。

蝴蝶瞪了他一眼,潜水鸟一边说着,一边笑盈盈看着她,那嘴角挂着一丝熟悉而久违的笑容,似有似无,淡若春山。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三人春游

本来蝴蝶是想叫上高若涵,但是没想到的是,变成了潜水鸟。

三个人先是到天天乐卖场买了许多吃的喝的,然后再驾车去了一个滨江炮台公园。樱花早就谢了,只能看到满树丫子的叶子,不过油菜花倒是开得甚是缤纷绚烂。一眼望去,金黄一片,在旭阳下翻滚。扑鼻而来的农田气息,让所有人都游兴大增。

樱花树下熙熙攘攘的人流,逶迤顺着青石小路,不用看地图,一路便进入了油菜花田。

止鸢兴奋的就好像一只脱了绳索的小狗,欢快地跳着叫着独自就冲进了田地里,一转身不见了踪影,蝴蝶晃着眼睛四处找他时,他又忽然从一处花丛里冒出了脑袋。

嬉笑着叫蝴蝶妈妈,你快来啊,快点啊!

蝴蝶迈着莲步,像一朵云般飘移在后面,不断在后面呼唤他止鸢,小心点,别乱跑!当心,别摔跤!你热不热?要不要脱掉外面的马甲?<i></i>

潜水鸟就静静跟在后面,见蝴蝶那么着紧,就说一个男孩子,不用看的这样严吧?

蝴蝶白了他一眼,说他小时候走路经常不长眼睛,不知道摔过几回,最厉害一次把额头都摔破了,幸好没有留疤。你是没有带过孩子,可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费心。

潜水鸟闭上了嘴巴,这个问题上,自己的确没有发言的权利。不过看着蝴蝶对自己的孩子那么用心,心里便很是受用。要说止鸢真是养的没话说,不但模样看着就像个玉雕的娃娃一样,齿白唇红,眼睛晶莹剔透,生的甚是齐整秀气,而且浑身上下一点都看不到缺点,要说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太完美了些。

可见这么些年,蝴蝶在他身上有多用心了。先前在停车场时,他们母子二人先下车等潜水鸟拿东西那会子,有些路过的游客看见止鸢都不由夸赞哇,这个小男孩长得真是俊!咦,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怎么那么漂亮?<i></i>

蝴蝶就在一边乐呵呵地说男孩。

人家就不由惊叹了如今这男孩都比女孩还漂亮。

有人就嘀咕怎么长得这么好?

另一个人就回了一句你不看看他身边的妈妈长什么样?不是说儿子随妈妈,这话可不是没有道理。

那人就不由赞叹是啊,看来想要生个好看的孩子,先要找个好看的妈妈。

另一个人就说基因可不是迷信。

潜水鸟听在耳朵里,心里忽然就多了一份自豪,但同时又多了一份酸楚。

此刻止鸢又跑没影了。花田里只剩下慢慢走着的蝴蝶和一边安安静静的潜水鸟。蝴蝶双手插在裤袋里,她今天穿着一身甚是休闲的休闲服,下面宽松的米色亚麻长裤,上身里面穿着一件棉质的t恤,外面套着一件淡粉色开司米的外套,没扣纽扣,因为今天天气忽然很热,虽说只是暮春时节,但是居然有点初夏的味道。有些游客干脆就穿起了单衣。<i></i>

她也不理身边的潜水鸟,就这样信步走着,走走看看,时不时抬起头,让阳光尽情地洒在自己的脸上,说不出的惬意。

潜水鸟早晨出来时因为天气尚凉,还穿了间西装外套,但在停车场时就已经脱了下来,因为实在很热。他就穿着件黑色的衬衫。黑色吸热,此时阳光下,他感觉额头都隐隐在冒汗。

此外,他还背着一个双肩大背包,里面装的都是他们三个之前在卖场买的食物,准备中午野炊一下。蝴蝶拿了些熟菜现切的水果和饮料,又在卖场里的面包房挑选了些面包,在一个寿司店买了一大盒子的寿司,在另一家咖啡店买了两杯特浓的咖啡打包一并带走。

当时止鸢有点人来疯,在卖场时一个人瞎逛悠,趁着蝴蝶不知道,就擅自拿了好些零食。原本蝴蝶不让买,但是潜水鸟就在一边说买吧,没事的。小孩子哪个不喜欢零食?<i></i>

蝴蝶说这么多零食,吃坏牙齿。

止鸢看着有人帮腔,就在一边为自己辩解妈妈,以前从来不吃的。

潜水鸟不由分说,立刻把止鸢选的那些林林种种的零食统统塞到收银柜前,对着收银员说都要,都要。

蝴蝶脸色很难堪地站在一边,一时也不好发作。那个收银小姑娘很是含蓄地看了看他们,然后一样样开始扫码。

止鸢小心地望着蝴蝶,蝴蝶就瞪了他一眼,他伸了伸舌头。蝴蝶就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等着,回家再和你算账。平时妈妈都是怎么教你的?你今天找到靠山了,就胡来了?

止鸢怯怯地看着妈妈,不过看到推车里自己的零食毕竟是买下来了,又不由心花怒放了,转眼便把蝴蝶的警告忘得个一干二净。

此刻,他静悄悄地走在蝴蝶身边,这条花径上没有别人,就他们两个,静听着蝴蝶轻悄的脚步声,觉得能这样走上一辈子就是幸福的事。

其实人对幸福的要求很简单,没那么多外在的框束,就像这样两个人静静在一起,哪怕一言不发,就这样走着,彼此倾听着对方的气息,就很幸福。

那么多年的孤单生活,潜水鸟今天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很满足,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感,这感觉让他觉得这些年的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

不就是等这样一天,和自己所爱的人,信步而走,走的不是这野菜花夹到的田间泥路,走的都是人生。

他很想拉着蝴蝶的手,对她说无极,嫁给我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想骗我什么

蝴蝶一直在找止鸢,忽然看见他跑到前面一个小岔道去了,刚想叫他,他又跑了出来,便放下了心。

潜水鸟在一边说随他去吧,这里也没什么人,让他好好玩吧。我估计你平时也不常带他出来玩的。

蝴蝶听了,就说我倒是不常带他出来玩,不过高阿姨经常会带他出去玩。

潜水鸟说小孩子应该经常带他出去玩玩。

蝴蝶说你说的很轻巧啊?你知道带着孩子出来玩,有多累吗?

潜水鸟又不得不闭上了嘴巴。

蝴蝶顺着这个话说下去止鸢虽然不算很皮,但毕竟是个男孩子,你不知道他每天精力有多旺盛?他绝对可以让你玩到累趴下为止。而且没事就喜欢围着你转,搞得你什么事情都不能干。不过好在他每天要画画,这个时候可是我最清闲的时候了,他不会来烦着我。<i></i>

潜水鸟说哦,他学画画?

蝴蝶点了下头,说我跟你说过,有生是个画家,很小开始就一直教他画画。开始我觉得不过是画着玩的吧,也没那么当真。但是父子两个倒是很一本正经的,每天雷打不动要上画画课,这些年止鸢居然就坚持下来了。

潜水鸟听见她说“父子两个”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觉得那个庄有生也是个奇葩,明明不是自己的孩子,却还当真的是自己儿子一样教画画,可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老爸,却在干什么?

心里冒起一层酸水。

潜水鸟慢慢说他画画怎么样?

蝴蝶听他这样问就说还行吧,我不懂,不过止鸢好像挺喜欢画画的,他总说长大了也要当个画家。<i></i>

潜水鸟内心的酸楚就更浓了,咽了口水,说他说想当画家?

蝴蝶微微一笑说不过是孩子的玩笑话。我也不勉强他,想画就画,如果不想画放弃也没有关系。

潜水鸟像是想起了什么,就问他考不考级?外面很多孩子都在考级。凤羽他女儿学小提琴就在考级。

蝴蝶说嗯,考,他自己要去考的,我就让他去考。今年没考,因为今年刚刚搬过来很多事情都没有完全就绪。下半年再说吧。

潜水鸟淡淡说我倒是要感谢那个庄有生。

蝴蝶侧目望了眼他,似乎有些奇怪他这样说,说你感谢他什么?其实你不用感谢他,如果他需要人感谢也不会这样做。他么,这个人就是这样。<i></i>

潜水鸟若有所思地说还是要感谢他,照顾我儿子照顾了那么些年,还亲自教他画画,作为一个继父他绝对是值得称赞了。

蝴蝶冷冷一笑,说哟,我猜想如果他听见了说不定脸都会红了。还有,你别我儿子,我儿子这样的叫好伐,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你才见他不过第二面。还有,你难道就不怀疑我的话,就那么确定他一定是你的儿子了?万一,我是骗你的哪?

潜水鸟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满是自信地说我当然确信无疑。你为什么要骗我?再说,我有什么好骗的?你说哪?

蝴蝶又瞥了眼他,觉得他实在让人可气,一口一个我儿子,一本正经准备当爸爸了一样。蝴蝶想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如今却想着当现成的爸爸,世上哪有这好事?

蝴蝶故意说你就真的没东西值得我骗?

潜水鸟甚是傲慢地说你若是想骗我钱,倒是容易了,你说吧,需要我给你多少钱?只要我能支付的,我立马给你。除了钱,我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你骗了。骗我感情?还是骗我的人?

他忽然靠近了蝴蝶的耳畔,压低嗓音说如果想骗我的人,简直比钱更好办了,我的人可以随时都给你。要不,现在我们就回家,或者去我那里?——

蝴蝶用力推了他一把,忽然觉得几年一过他怎么变得这般皮厚起来,还真有些不好对付,说无耻!谁说要你的人了?

潜水鸟哈哈一笑,说那你自己说的,想骗我。

蝴蝶不快不慢地走着,一路穿行在摇曳的油菜花田里,飞舞的蜜蜂和蝴蝶总是满头满脸地飞扑过来,蝴蝶不断用手去赶。

潜水鸟说止鸢过了夏天就要开学了?学校都联系好了吗?

蝴蝶说嗯,已经开始招生了,也没花头,不过是社区对口的学校。

潜水鸟说学校质量好不好?

蝴蝶说我也不知道,人家说还可以吧。反正我也没想要让他上什么民办的学校,就公办的学校读读吧。

潜水鸟沉吟了一下,说其实说到学校,我手上倒是有个不错的学校,就是凤羽的女儿凤瑝如今就读的小学,一个国际小学,质量不错,你觉得哪?

他带着商量的口吻问蝴蝶。



第三百九十八章 我们约会过吗

蝴蝶根本没听出潜水鸟忽然说到这茬的深层次含义,她只顾着视线搜索时隐时现的止鸢,他就像那些蝴蝶蜜蜂一样,横冲直撞地在花丛里奔窜。

就随口说不用那么麻烦了,何必上什么国际学校?就一般的公立学校读读就可以了。看他自己读书的本事了。再说,那所公立学校就在家附近,以后他长大点了,自己上下学也可以近点。

潜水鸟进一步说那所国际学校真的很好,里面有很多外教老师,对孩子的英语口语能力的培养很关键。要不改天我带你去一起去看看?去不去读没有关系,你应该去看看外面的学校到底怎么样,也好有个对比。毕竟只有止鸢这样一个孩子,总该让他接受更好些的教育?人家小朋友还不容易进,因为里面的要求很高的,都要经过严格的面试的。但是恰好我们公司和他们学校的业务还有些交集,他们整个国际学校的网络后台服务都是我们这边在做的。所以这事只要说一声就是了。<i></i>

蝴蝶根本就心不在焉,止鸢的横冲直撞让她提心吊胆,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唤他回来,不过看他玩得那么开心,又不想灭了他的兴致,不过刚才他跑过来时,脸上额头上已经汗津津一片了。

蝴蝶说好啊。

潜水鸟便默默记下了这事。

中午三个人就在一处阴凉处铺开了野炊的地毯,蝴蝶接过背包,甚是感激地看了眼潜水鸟,含笑说真是抱歉一直让你当了这个挑山夫这么长的时间。重不重啊?其实都不用带那么多吃点过来,根本吃不掉。

潜水鸟略略一笑,说这点算什么?没事,一点都不重。我也好久没有出来野炊了,平时天天上班,凤羽这个人也没啥情趣,我们两个在一起最多也是讨论讨论公司和工作。以后,你们要出去玩什么的,尽管叫上我就行了。<i></i>

止鸢竖着眼睛,他早就饥肠辘辘了,此刻正迫不及待地等妈妈把好吃的都一样样拿出来。蝴蝶先后拿出了一盒卤牛肉,凤爪,猪耳朵,蜜汁豆干,水果沙拉,还有烤鱼和烤鸡翅。然后是寿司,面包,一盒子的樱桃和草莓,以及那两杯咖啡等等一系列食物,满满当当放满了整个地毯。

止鸢吃得狼吞虎咽。

蝴蝶拿出一叠一次性的盘子,递给潜水鸟一个说辛苦你了,你也别客气,这些都是你花钱买的,我们也别假客气了,自己拿吧。

说着,自己先用筷子拣了些放在盘子里,自顾吃了起来。兴许是饿了,吃起来倒觉得比平时吃的更香些。

三个人吃完饭,又在滨江公园里逛了一个下午,滨江公园临江,水面浩瀚,一望无垠,风极大,沿着江岸都是密密丛丛的芦苇荡,好些不知名的水鸟此起彼伏地在芦苇荡里鹘落飞舞,一阵阵清越的鸟鸣声,远远飘来,倒是给人种悠远的静意。<i></i>

鸣叫声随着江风带到水面,飘荡到更远处,越加让人感觉缥缈和空旷。走累了,三人便在江边的木头椅子上坐下休息。蝴蝶让止鸢也坐下歇歇,但是他玩兴浓厚,哪有心思干坐着?就说要去那边看人家捉螃蟹。蹦着跳着就跑去了。

蝴蝶忙不迭嘱咐了句小心!千万别靠近水边?当心啊!只许看不许去捉,听见没?

止鸢远远地应了声。

潜水鸟望着江面,那心就好像这江水,一阵起,一阵落,起起落落间便生出些许个感慨来无极,说来也是,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好像还是第一次一起来公园。我们以前都是怎么约会的?

这里风大极了,蝴蝶要不断整理吹乱的头发,怎么理,还是乱。蝴蝶若有所思地说约会?我们以前约会过吗?<i></i>

潜水鸟猛然被问的噎住了,忽然想到是啊,我们其实就没有怎么约会过。

这是不是种遗憾?

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其实真正叫平淡无奇,每天只是一起回家做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个街买点想吃的水果,就是这些朴实的日常填补掉了他们之间那最美好的岁月。

平凡,有时候苍白,有时候美丽。

潜水鸟莫名的动容。

他遥遥望着江面,神思似乎已经被江风带到很远,那些平凡苍白但美丽的过去……然后无限感怀地幽幽说其实我想给你的很多,一直以来都很多,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当初我去外地工作时也是这样想。后来你离开后我就一直在等待,虽然所有人都让我不要再等待了,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还会有相见的那一天。我不愿就这样放弃,因为,我想给你的,都一直没实现,这是我的心愿。这些年我一直努力工作,别人以为我喜欢钱,喜欢工作,是个工作狂,不怕你笑话,底下那些人都私下议论我是个同性恋,甚至连凤羽都这样怀疑过我。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一个人。而我所为的——只是,只是想给你我想给你的一切。我是想过,也许你已经结婚了。听说你结婚了,我的确,的确很吃惊。但是这几天我想了想,无论你结婚没有,你都还是我的那个无极,从来都没有变过。我说这些你不要意外,不要有负担,我只是想说给你听。止鸢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以前我没有做的,今后我都会弥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全是你的

潜水鸟最后的那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委实让蝴蝶有些左右为难。

这世上要接受一个男人的爱,已经不容易,若是要拒绝一个男人的爱,恐怕就更不容易了。

蝴蝶甚至开始懊悔当初不应该把止鸢的事情那么直截了当就告诉了潜水鸟,眼下,引来了这无端的烦恼。

当时这话脱口而出时,纯粹是有些意气用事,或者说,有点报复的意思,看着他措手不及的囧样,兴许他措手不及的同时心里还会有愧疚感和懊悔感。是的,当时蝴蝶就是这样的用意。

她没有想太多,譬如,当孩子的父亲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后,会是什么态度,会采取什么行动,等等。说实话,蝴蝶真的没考虑到那一层面。考虑到时,事情已经开始朝着她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事实上,事情的发展态势远比她估计好的要棘手。

当然,这个世上,一个男人一旦知道他的生命中居然还有个孩子时,那个完完属于他的另一个生命体时,他的整个人生就开始发生了转折。如果,这个男人并未结婚,而且这是他唯一的孩子时,恐怕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挡住他对这个孩子的渴望和期待。

眼下,需要重新审视这整个一件事的人,该是蝴蝶了。

潜水鸟依着计划有步骤地推进着。首先,他会隔三差五光顾一下蝴蝶的居所,嘘寒问暖的同时,捎来各种各样的礼物,当然,所有的借口统统是止鸢。

无极,这个是给止鸢的。还有,这份是给你的。

那个看看止鸢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去调换。

我看着他一直穿着一双球鞋,可能开学后若是遇上下雨天都没鞋子换,再买一双作为替换吧,再说,男孩子脚头重,以后要上体育课,鞋子消耗很厉害的,我读书时就是这样,球鞋磨损最快了。所以,我就买了四双球鞋。还有配套的棉袜,买了十双,先穿着。

还有,这个牛奶我想着你们两个都要吃的,所以我就买了五箱,你和止鸢慢慢吃,一定要吃,你也这点年纪了,要补补钙了。

上次我了好些牛肉,都是上好的雪花牛肉,顺便就带点给你,还有牛骨头,你可以炖汤给止鸢喝,这个时候孩子是长个子的阶段,营养一定要跟上。我也没买多,所以,这里是五斤牛肉和五斤牛骨头。

这次来,我也没带什么,就只带了四箱进口的猕猴桃,你可以榨汁喝,凤羽说这个很美容的。

……

呃,蝴蝶家忽然间就变成了仓库。眨眼间,不但冰箱都被塞满了,连那个不用的小房间都变成了储藏室。里面有四箱猕猴桃,五箱牛奶,四双耐克球鞋,以及各种饼干,饮料等等物品。

蝴蝶看到这些东西简直哭笑不得。止鸢就对她说妈妈,那么多吃的,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吃的掉?

蝴蝶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这是你爸爸送给你的,你记得多吃点。你不吃可就对不住他了。

止鸢说妈妈,我们一起吃吧。

蝴蝶说是你的。

止鸢傻眼了。

蝴蝶起先拒绝过,但是拒绝在潜水鸟这里一点都不管用,无论你怎么拒绝,他还是坚持不断送各种生活物资过来。后来蝴蝶也懒怠拒接了,你爱送便送,送过来我享用还不会?

她和止鸢两个人每天一人两罐牛奶,补呗!要补就补个够呗。

早晨一人一大杯新鲜的猕猴桃汁。咕噜咕噜,几大口喝完,然后母子两人面面相觑地摸着肚皮,止鸢还会砸吧着嘴巴说妈妈,这猕猴桃真是甜,太好吃了。

蝴蝶也意态甚浓地看了他一眼,说好了,吃饱喝足,出发。

那些新鞋子自然不能摆着当贡品,就直接拿出来穿呗。况且,止鸢的确鞋子不多,以前庄有生经常会给他买鞋子,久而久之,蝴蝶就忘记了这茬,若不是穿坏了,蝴蝶还真想不起来要买鞋。

止鸢穿上脚后,稍稍有些大,不过穿好袜子,基本也不大多少,款式都是最最新潮的,止鸢喜欢的了不得。一个劲地问蝴蝶妈妈,你看好看不?

蝴蝶看了看,点头说好看。不过,这样一双鞋就收买了你?

止鸢扮了个鬼脸说妈妈,你为什么不喜欢爸爸?

蝴蝶突然被问的哑然了。



第四百章 父亲不过是个称谓

止鸢的亲生父亲这个问题,蝴蝶从他一出生开始便没有回避过。

在止鸢稍稍懂些事情伊始,蝴蝶就告诉止鸢,他的爸爸不是庄有生,而是另有别人。

关于这个问题,庄有生的态度一直就很明确,应该直截了当地让孩子知道,他并非他父亲,而是养父。虽然蝴蝶最终还是用了庄有生的姓氏,报户口时填写的是庄止鸢,但是庄有生并不避讳这个问题。

他的逻辑很简单不是,就不是。止鸢有权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

所以这事情倒是解决的相当简单。止鸢知道庄有生并非自己生父,但是还是和庄有生很亲。庄有生也坦言自己不过是个继父,但并不妨碍他对止鸢的栽培。

那天,蝴蝶对止鸢说,潜水鸟是他的爸爸时,止鸢第一时间就明白,原来妈妈口中那个神秘的爸爸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立刻对他产生了亲切感,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那种父子情感。

止鸢的感情世界很纯净,这些年虽然远离亲生父亲,但是身边依然有个父亲在照料他们,所以他从来就没有感觉到什么叫怨恨,离失,残缺。

他更加不明白为何妈妈要那么排斥亲爸爸,总是拒绝他,明明就是一家人,干什么就不能在一起?

对于妈妈的世界,一个亲爸爸,一个养父,止鸢完被搞得一片糊涂。

但是,他照样快活地过着每一天,只要不惹妈妈生气,他的小日子就可以过得很开心。所以他尽量不惹妈妈生气。但是,每次看见潜水鸟带着礼物过来,他不由更加开心。

虽然他心里也总是思念着庄有生,时常会问蝴蝶妈妈,什么时候爸爸会回来?

蝴蝶喃喃低语止鸢啊,这个妈妈也说不好。

她明白他问的爸爸,是庄有生这个爸爸,而非潜水鸟那个爸爸,他们母子之间这点从来不会混淆,也算是心有灵犀。

蝴蝶开始有些扭扭妮妮,半推半就,还动着各种脑筋找推辞的借口,后来她也想明白了,潜水鸟想来弥补他这些年没有尽到的父亲责任,就随他去吧。你若不能拒绝的事情,不如大大方方去接受。

不但如此,潜水鸟还硬是拖着蝴蝶去了趟所谓的国际学校参观。也不知道潜水鸟哪门子的魅力,那天亲自作陪的居然是校长大人本人。

甚是客气地引领着他们一行参观了校舍,食堂,教学大楼,方方面面居然都看齐了。还悄悄看了下学生们上课时的场景。

一位金发绿眼睛的外国女人站在前面教小朋友英语,他们的英语课不像是英语课倒像是游戏课一样,一课堂甚是热闹。蝴蝶莞尔笑笑,表示不错,很不错。

学校是不错,但是在回程的路上,蝴蝶还是拒绝了潜水鸟的这番好意。

蝴蝶的态度很明确不想让止鸢来这里读书。

不是学校的问题,也不是钱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也出得起,另外,潜水鸟一路上就在自告奋勇地表示,学费他包,还包每天接送。

原因只有一个她不想让止鸢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读书。

实在太远了,开车也要半个小时的路程,还没加上万一早晨堵车,或许更长。

再者,蝴蝶已经在社区那里看好了一所小学,虽然是比不上这所国际学校,无论是设备还是别的方面都有一定差距,那是一所很普通的小学,但是蝴蝶觉得止鸢在家附近上学,距离又近,自己照顾起来又方便,而且,从心里蝴蝶觉得哪里上小学不都一样?

这种国际学校就一定能培养出比尔盖茨了?说实话谁都知道?不是哈佛培养了比尔盖茨,而是比尔盖茨自己造就了自己。

蝴蝶觉得,止鸢若真是个人才,在哪里读书都一样。而且,家附近他日后可以自己上下学,还可以和小朋友一起回家,多好。

所以蝴蝶就对一边开车一边仍在做蝴蝶思想工作的潜水鸟说我们不过是个平民家的孩子,没必要上什么贵族子弟的学校。我也没指望他到底怎么样,他能读好书,我就尽量供他,如今什么都看不出来,何必先去折腾这些?应疏影,你就别劝我了,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也知道你很想尽一份做父亲的绵薄之力,但是这事我早就定下了。我从小就没上过什么贵族学校,照样名牌大学毕业,但是又怎么样?到了社会上,谁管你小学到底是上的哪所?谁会在你求职应聘时问你‘请问你小学是在哪里上的?’人家只会看你大学是在哪里念的。所以,这事我还是保留一下,等止鸢读了小学看看他到底成不成才,再作决定也未为晚矣。

潜水鸟听了蝴蝶一番言辞,有些气馁,但理由也是清晰无二,也知蝴蝶已经看透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所以便像是被无趣地打了记脸。有心再说些什么,一时又想不出来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一路上便沉闷地开车送蝴蝶回家。



第四百零一章 七月魔都

七月流火,魔都迎来了百年一遇的酷暑。经历了好几个凉爽的夏季,忽然今年变得如此炎热,蝴蝶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滴滴答答,缠绵淫霏的黄梅天一过,那一日晴空朗日,天空如洗,清晨尚是暖融融的初日,转眼便到好似火烧,路人纷纷找避荫处行走。

露天的工作人员也有些吃不消这日头,没干多久就得到阴凉处呆会儿,喘口气再接着干。

不到八点,当天的气温刷地一下就直接飙升到了38度。南京路步行街上那个硕大醒目的温度计,没错,红色的温度线已经上升到了384度。

步行街上的行人匆匆,不是钻入吹着空调的商场,就是直接钻到地下铁,没人愿意在这火烤般的地面上多呆一分钟。

昨夜还是湿漉漉的城市,经过一个上午快速的烘烤,几乎都快成了干脆面,到了下午五点,焦阳还是余温不断,一点都没有落山的意味,天边云霞灿烂妖娆。

而经过了一天炙烤的钢筋水泥城市,此刻地层底下开始翻涌起蒸腾的热浪。让下班赶回家的上班族,完没有心理准备的被热了个措手不及。

清晨外出还穿着外套,下班时基本都已经能脱的都部脱了。手里拎着衣服,还在满头擦汗。

人人都为了图凉爽,钻入地铁搭乘,但不想狭小的车厢一下子就成了闷蒸的罐头,人贴人,肉挤肉的,出了地铁才发觉浑身上下早就被汗淋了个透,周身不知道是什么怪味儿。

那些穿着正经职业装的男士女士,早就被热得面容扭曲,花容失色。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才发觉原来空调还没洗,床上还摊着条昨晚睡的被褥。

蝴蝶这天也一点没闲着。早晨买完菜回来,已经热得受不了了,身边的止鸢看见人家小朋友在吃冷饮,也吵着要吃冷饮,蝴蝶不让,说早饭都没吃,吃什么冷饮?

他就一路嘟着嘴巴,一脸不高兴,就像条小哈巴狗一样,可怜兮兮地跟在后面。

蝴蝶也没理会他,她自己已经快热燥了,匆忙带着他,买了早点和菜,赶回家里。吃完早饭,蝴蝶就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动手忙活夏天的家务。

她规定止鸢,只许坐在餐厅门口的小圆桌上画画,学习功课,不许在房间里乱窜,更不许和自己闹。如果不听话,这个暑假他就不能看动画片。

动画片可是止鸢的命根子,他最喜欢那两只狗熊的动画了。一听到这个,止鸢立刻学乖了。老老实实坐在厨房门口,边做作业,边拿眼睛直溜蝴蝶。妈妈已经换了身轻便透气的汗衫,下面是敞腿宽松的裙裤,光着脚连拖鞋也没穿。

感觉妈妈就像只蚂蚁一样忙进忙出,不断把东西从卧室里搬出,搬到阳台上,撑开节节高,一样样晾晒出去,顷刻间,就晾满了。

蝴蝶首先就是把昨晚睡的那些毛绒绒的被子枕头啥的统统拆了洗掉,床上的垫被也一并搬出去晒着,又急急把那搁置了整个冬天的凉席找出来。

在卫生间盛了盆凉水,倒了好些消毒液,搬进厅里,就在客厅的地板上,跪在铺开的凉席上,一边擦,一边搓洗。擦好一面,又换一面,整个房间里几乎是消毒剂的味道,止鸢不由自己捏住鼻子,那味道实在很呛人。

擦完席子,蝴蝶才发觉外面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竹竿可以晾了,便把席子先挪在一边,自己洗脸洗手,然后浑身汗津津地跑到厨房来烧水泡茶喝。

前阵子高若涵送来好些茶叶,说是今年的新茶,让蝴蝶尝尝。

那会子天气阴冷,整天下雨,蝴蝶也不想喝,就一直搁在冰箱里。今天酷热懊糟之下,陡然觉得须得来一壶碧青碧青的绿茶,方能起到清热解渴消暑。

水很快就开了,蝴蝶从冰箱中取出那精致的小茶叶罐子,解了封,倒了些许茶叶在紫砂壶里。

也不知道高若涵是哪里弄来的,果然好茶,都是那种牙尖叶,一开封就漫溢着幽淡的香味。

不但茶好,连罐子都精致,那种木头雕花的罐子,上面暗暗的花纹,细看有山有水,居然还刻着首诗歌,是李白的送汪伦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蝴蝶不觉很是好笑。



第四百零二章 突然来了

就在蝴蝶忙着为迎接盛夏做准备时,忽然傍晚高若涵火烧火燎地赶了过来。

彼时,蝴蝶刚刚忙活好一天的活计,收了凉席,铺好,所有被褥都收进橱柜放好,空调也擦拭干净,然后收拾了房间,所有一概不用的东西统统收纳起来,以免天热看到心烦。然后又从里到外,一个死角都不遗漏地拖了个地。房间四处看看,很满意,总算一鼓作气把凌乱琐碎的换季家务部干完了,人也算是累得个半死,主要是热得个半死。

汗衫虽换了两件,整个人还是搞得灰头土脸,好像那打过洞的土拨鼠一样,一身汗馊味。

不由分说先冲进浴室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和止鸢两个人总算可以安心惬意地在房间里享受凉爽的空调了。

蝴蝶把上午那壶没有怎么喝的茶又重新续了水,甚是舒心的刚端起杯子,准备喝时,门铃叮叮地响个不停。

本来宁静的房间,突然这门铃声一炸响,把止鸢和蝴蝶两个人都唬了一跳。

要说这门铃,自从社区统一重新换了个门铃后,每次响闹起来的声音就像是催命鬼一样,听了让人甚为心惊肉跳。而且你若不理它,它就在那里叮叮叮叮一直响个没完没了的。

蝴蝶猛地跳了起来。匆忙放下茶杯,茶水都翻到了手背上,烫了一下。

她心想是谁啊?

这阵子潜水鸟一直出差不在魔都,所以他不来的这阶段,蝴蝶倒是觉得清宁了不少,虽然潜水鸟不会给自己找太多麻烦,但是他时不时地冲过来一趟,也让蝴蝶很纠结。

所以,不会是潜水鸟,那么自然就只能是高若涵了。可是,高若涵最怕热了,那么热的天,她不在家里享受空调和诗歌,怎么可能跑出来?

蝴蝶心里狐疑着,打开门,果然是高若涵。她一额头的汗水,不耐烦地站在门口,见蝴蝶刚一开门,都来不及说话,就推了门先进来了,边走边说热死我了,怎么今天突然这么热了。哦哟,真是吃不消。

蝴蝶怔怔地看着她,她忙不迭把脚上的那双高跟鞋脱下,简直就是甩的,直接从脚上甩了下来,也不及穿拖鞋了,直接光着脚丫子就进了房间。站到空调下,猛地吹了会儿,连声说哦,舒服,这才叫舒服。

蝴蝶关好门,跟着进来,没好笑地问高阿姨,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来了?

蝴蝶从冰箱中取了罐矿泉水,递给她,然后重新坐下,端起刚才那杯茶,细细地喝了一口。

止鸢坐在桌边,纹丝不动,看见高若涵就主动叫了一声外婆好。

高若涵眯缝着眼睛,看了看止鸢,笑嘻嘻地说乖,自己玩。让外婆先吹一下。看这一头的汗。

止鸢一本正经地说外婆,我不是在玩,在学习。妈妈给我布置了很多功课。我今天做了一天的功课。

高若涵有些不明白,说功课?你都没上学,你妈妈布置什么功课?别做了那么热的天,玩会儿吧。

止鸢说妈妈不让。妈妈说了,人家小孩子都在上补习班,我若是不学点,开学了会跟不上。

高若涵一脸错愕地看着蝴蝶。

蝴蝶赔笑着说止鸢这个孩子,现在越来越坏了。天地良心学习也是他自己说的,说什么他们班级的大多数孩子都在上补习班,他不上会跟不上的。还要我给他外面去报名什么班的。我想,就那些内容,我都可以做家教了,不如自己教。所以我就给他布置了些小学的作业,让他学习一下。这会子,他倒赖在我头上了。他若不想做,难道我还逼着他不成?

止鸢在一边说妈妈,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班级的小朋友是在外面学习,但是他们不是每天学,他们是一个礼拜上个几天,玩个几天。你现在是每天都给我布置功课。

蝴蝶笑得更浓了,说这事又变成我的不是了?那么,简单,你若不想做,就不做了。行了吧?

高若涵有点明白了,她从空调机的出风口挪了过来,在蝴蝶对面坐下,说今天太热了,别做了。学习哪,是要学习的。这个我知道,现在孩子都那样,也没办法,这是教育体制的问题。不是他们这一代孩子,是几代孩子甚至更后面的孩子都会面临的现实。不学习将来怎么考大学?怎么找好的工作?怎么挣钱?怎么娶老婆?是吧?我们止鸢将来还要娶个漂亮的老婆哪,所以努力是必须的。不过,眼下,别做了,外婆说的,休息了,玩吧。

蝴蝶看了眼止鸢,他还在那里正襟规坐的样子,不由笑了说好了,你外婆都帮你了,你还不起来?在那里装什么样子?我早就知道你没心思在那上面了。去吧,进去看你的动画吧,这里,我和你外婆要说会儿话。

止鸢立刻收拾了桌上的课本和铅笔等等东西,然后抱着这些东西进到了卧室去。

蝴蝶又喝了口茶,然后注视着高若涵,说高阿姨,到底什么事?这大热天不在家休息,跑了过来?

高若涵拧开水瓶盖子,喝了一大口,然后神秘兮兮地说本想给你打个电话的,但是还是想来亲口告诉你,我听到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讶了。你知道不知道,那个毕霖吵着要和那个重玚结婚?

啊——蝴蝶的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去。



第四百零三章 反溅一口茶的意外

蝴蝶的确有好阵子没见到毕霖了,那次看见他还是因为庄有生的事情,自己也因此住院治疗,毕霖来过一次,看望了一下蝴蝶,说了几句没着紧话,蝴蝶就打发他走了。

蝴蝶和毕霖之间的关系,一向没有深交。

蝴蝶心里的确很喜欢毕霖这个男孩子,因为他漂亮,帅气,因为有着他妈妈一层混血的关系,他的那种漂亮带着种白高加索人的味道,很不一般。

每次和他接触虽然不深,但,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这种感觉让蝴蝶自己都觉得似乎意外的年轻了几岁。好像饮了一口清泉,那滋味,甚是清爽,清爽,从心底里荡漾起一汪纯净的愉悦。

所以,说实话,蝴蝶真的很喜欢毕霖。不过这种喜欢,没有感彩,不带任何,止乎于礼,仅此而已。

毕霖和重玚的那些事情,蝴蝶很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是装傻而已。重玚对毕霖那么另眼相待,本来就说明了什么。

看不透的人是因为自己蒙蔽了自己的双眼,这当中估计就只有毕霖他老子和他老娘了。

连高若涵有次都问及蝴蝶这个事情,蝴蝶委实婉约地回答了,这种事情,虽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奇谈,但是也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秘史。

不妄自非议,这是蝴蝶的做人原则。

况且,蝴蝶也不是什么亘古不化的卫道士,这种事上她的意识还是比较觉醒,或者说比较前卫。

如今这个世道,断袖又怎么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快乐,何必计较到底是两个男人,还是一男一女?

蝴蝶自己不是断袖,但没必要说就不能接受别人断袖了。断袖自由,这可是很多国家逐渐开始接受的事实。

不过,说是毕霖要和那重玚结婚,这事还是让蝴蝶吃惊不小。

一口茶没喝到肚子里,反倒喷溅了一地,甚至都溅到了高若涵的大腿上,蝴蝶忙不迭抽了纸巾去擦拭,抱歉地笑着说哦哟,真是不好意思了,喷到你身上了,没事吧?不过,让我太惊讶了。

高若涵一脸无所谓,看着蝴蝶擦了会儿,就自己要过纸巾去擦了,一边擦一边说谁说不惊讶了?我就是因为太惊讶了,所以在家里实在坐不住,必须要到你这里来说说这事。

蝴蝶看了看杯子里剩余的半口茶,不知道是该喝掉还是就算了,踟蹰犹豫着,高若涵把纸巾扔到了旁边的一个废纸篓里,继续说事情可戏剧化了,你真不知道当中发生了什么?不是那天老毕回家那个火气大的让我都毛骨悚然,我还真不知道居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凡是人,大抵都有听些奇闻怪趣的黑暗喜好。圣人不语,非不思也,不想也,只是不露而已。

蝴蝶这样一个凡夫肉胎,怎么能抵挡住高若涵话里的这般诱惑,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干脆放下了茶杯,眨巴着大眼睛,进一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毕叔叔这样绅士的男人也会大动干戈?

高若涵瘪了瘪嘴,说是啊,那天把我都吓了一跳,我们结婚也好几年了,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发那么大的脾气。当然,发脾气不是因为我,不然,哼,我可不答应——事情说起来,的确有些那个——



第四百零四章 节外生枝

事情的缘由还需从毕宇辰的前妻孟玥说起。

这个孟玥许久没有声音,一直安分地呆在北方,因为儿子在这里工作生活一切都好,所以也没什么需要多挂念的。恰巧这阵子老家的几个亲戚要到魔都来办点事,当中还牵扯到一些人情关系。

孟玥在电话里和毕宇辰说了,毕宇辰觉得好办,不过是打几个电话而已,举手之劳,就一口应允了。当然这不过是插曲,更为重要的是,孟玥看中了那亲戚朋友的一个女孩子,是部队里文工团工作的,她近日也恰好到魔都来出差学习。孟玥很想撮合她和自己儿子,借着亲戚的那档子事情,也就颠颠地跟了过来。

她突然来了魔都,毕宇辰也是一愣,不过既然来了,就来了,机场接了她。

把她安置在哪里倒是犯难了。总不能接回家里住,这事本来就瞒着高若涵,深怕引来不必要的误会。女人之间本来就是非多,更何况是两个老婆之间。那天飞机又误点了,接到孟玥都快深夜了。

想来想去住宾馆也不合适,因为毕竟是自己的前妻,难得来一趟还让住宾馆,有些说不过去。

思前想后觉得不如让她住到儿子那里。况且儿子经常在花坞蘋汀,也不常回魔都,那房子根本就是空着。

就载着前妻孟玥去了儿子公寓。

到了那里,毕宇辰用钥匙开了门,还奇怪,因为房子里居然亮着灯,显然家里有人。心里一阵高兴,想必是儿子恰巧休假回来了,只是回来了也不啃一声。不过,这也无妨,正好让儿子好好陪陪妈妈,也是应该。

所以,提着沉重的行李箱,放在客厅的角落里,就直径走到卧室去叫儿子。卧室门是开着的,亮着顶上的一盏吊灯,光线不算明朗,但绝对不昏暗。

房间里不但有儿子,还有另一个男人,就是重玚,两个人齐齐躺在床上,正说着话,猛然看见毕宇辰闯了进来,三个人具是一震。

那场面之尴尬和震撼,可想而知。

毕宇辰是完震住了,站在门口,说不出话来。两下里就这样僵着,直到孟玥完不知情由地又加入了这场尬局之中。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先反应的是毕霖,他嗖地一下,跳了起来,就像条油锅上翻煎的鱼,一下子刺激到了。他跃下床的同时,毕宇辰也明白了眼前这一幕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退了一步,退到了门外。一下子正好撞上看得目瞪口呆的孟玥,撞得个结结实实,把孟玥几乎撞得踉跄。孟玥“嗷”地一声就叫了起来。

……

说到这里,蝴蝶几乎就笑岔了气,边笑边说这算什么?捉奸在床?

高若涵也是憋不住的笑,说不然怎么说?

事态已经很明显了,毕宇辰毕竟是个绅士,总不见得冲上去一把揪住重玚,打闹起来?他一言不发,脸色死灰地退回到客厅里,一把拉开阳台移门,就站在冷风嗖嗖的阳台上。

孟玥算是看傻眼了,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什么。看着毕霖和重玚在那里快速地穿着衣服,半天挤出了一句话小——小霖,你和——你和重老板这是干什么?

要说当中最最淡定的就是重玚了,起初略略有些惊慌,但是很快就变得镇定自若了,在毕霖鱼跃般地跳下床的同时,他已经拉过了衣裳,开始一件件往身上穿了。穿好上衣,然后穿裤子,穿整齐一切后,又在衣橱镜子前,仔细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直到自己看着满意为止。

程没有一丝惊慌失措的样子,每一个举止甚是优雅,甚是从容。似乎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他已然有了心理准备。

倒是毕霖,穿衣服时,整个人都在哆嗦,脸色煞白,好像一张纸头。忙乱地穿了衣裳,也不及整理好,衬衫就直接放在了裤子外面,扣子也没扣好,上面扣了两颗,下面扣了一颗。胡乱抓了两把头发,又搓了搓脸。并不敢接触孟玥的眼睛,在那边忐忑地说妈妈,你,你们怎么来了?

重玚走到孟玥面前,彬彬有礼地说你好!我是重玚,没记错的话,我们之前应该是见过面的。

孟玥完被眼前的事情搞懵了,一肚子的疑惑暂时还没法解释,脑子里也没法细细去琢磨眼前这个叫重玚的男人怎么会和儿子一起呆到半夜?只能先顾着眼前人家来和你打招呼,干巴巴的说哦,你好,好像是的,哦,你是……

重玚微然一笑,说我们小霖是一个地方工作的。

毕霖在一边解释说妈妈,他是我的老板。

重玚淡淡一笑,说哦,也算是。不过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

孟玥迟疑着问很好的朋友?你们今天这是?谈工作?

重玚笑着摇了下头说不是,今天小霖休息,我恰好有个客户约在这里见个面,吃了饭,我就来看望一下小霖。

孟玥怎么听,一声一声的小霖就叫的肉麻加别扭。但人家文质彬彬,你也不好来个粗蛮,硬着头皮装出一副得体的样子,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早就一锅糊粥了。

重玚接着说有些事情我来解释吧,小霖,你不用担心。

显然,这话是对毕霖说的,因为在一边的毕霖已经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重玚冲着孟玥点了点头,然后侧着身子从她身边走过,直径到阳台上去和毕宇辰说话。



第四百零五章 腾升的怒火

重玚和毕宇辰在阳台上说话的那会子功夫,孟玥已经拉着毕霖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个劲地问他小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霖咬着嘴唇,半天不言语,被逼问地实在烦了,就直截了当地吼了声妈妈,你别逼我了,也别假装糊涂了,事实就是,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孟玥彻底糊涂了,又追问了句怎么你想和他在一起?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上班了吗?

毕霖憋着气,眼睛一直在关注着阳台上的情况,他看见重玚说了些什么,然后看见爸爸猛一挥手,身子挪到了一边。因为阳台门被关上,所以有些听不太清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过还是能听见爸爸粗壮的嗓门在那里重重说了句不行!绝对不行!……

毕霖的心感觉都被揪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到阳台上,但是又有些胆怯。而身边,妈妈还在问他,他心烦意乱,无心解释,又有些想立刻开门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勉强说妈妈,你就别问了,我现在心里很烦。

孟玥就说你烦什么?告诉妈妈。

毕霖说不想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你不是在哈尔滨,怎么突然来了这里?怎么预先连个电话都没有?

孟玥被他责问的一时愕然了,后来才发现该责问的应该是自己,就没好气地说还说我没打电话,你自己看看手机,我打给你的电话,你什么时候接过了?妈妈就不能来这里了?就不能来这里看自己的儿子了?这是谁规定的?

毕霖说好了,好了,你可以来,没人规定你不来。我不接电话是因为我很忙。你没事就打电话,尽说些无聊的话,我不是好好的,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很忙,妈妈,我真的很忙。

孟玥忽然冷冷说你就忙着和他在一起?

毕霖一时语噎,答不上来。

孟玥说妈妈其实这次来是想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你看你,来了这里一晃也好几年了,不能只忙着工作,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是不是?你人不在妈妈身边,但是妈妈心里一直挂念着这事。恰巧这次看到一个好姑娘,是部队文工团的,人也漂亮,就想着快点来让你们认识下。所以,就来了。对了,你还没和妈妈解释你和这个重玚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霖闷声不响,耳朵一直竖着留意着阳台上的状况。过了大约一碗饭的时间,重玚忽然转身,拉开了移门,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显然是强忍着。

走到毕霖面前,很是深情地望着他,然后才缓缓说没事了,我都说了,我先走了,再见,伯母!

毕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有些说不出口。只是无声地凝望着他,有些不舍,但无可奈何。

重玚拿起放在沙发一角的一只包,就走了,毕霖还想着送他,被他推开了,出门前低低说小霖,今天的事情我很对不住你,但现在我必须走了,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只会让你更为难。我在谷里等你。我会一直等你的。

毕霖咬着牙注视着他,眼睛里几乎要滚下泪珠来。两个人对望了一眼,然后重玚转身走了。

孟玥在那里叫他小霖,——

毕霖甚是纠结地关上大门,硬着头皮返回房间,他的心其实早就跟着重玚一起离开了这个屋子。眼下留下的,不过是他的那句空皮囊,他的魂儿早就飞走了。

他坐到妈妈身边,孟玥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关切地说干什么这一头的汗?

毕霖喃喃说没事。

毕宇辰转身进来了,那脸简直可以用狰狞来形容,简直都被扭曲到了一处,眉宇间裹着一团滔天的怒火,只不过这怒火硬是被最后一点理智强压着。

他叉着脚站在毕霖面前,铁着脸,冷冰冰地说毕霖,我告诉你,这事绝对不成!你立刻从那里辞职!立刻和那个重玚断绝关系!立刻和你妈妈回家去!听见没有?

毕霖不言语。

孟玥就更不明白了,说老毕啊,这是干什么?工作不是好好的?钱又多,又可以经常出国,哪里还找这样的好工作?你这是为啥?

毕宇辰此刻有些气的迷了神智,所以也没多想,就破口嚷了出来都是你养的好儿子,你知道他们什么关系吗?他们是那个同性恋!你儿子和人家搞同性恋?!



第四百零六章 天热才吃火锅

高若涵见蝴蝶笑得这样开心,便也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在房子里四处算是溜达了圈,然后伸了伸懒腰,又重新坐下了。蝴蝶止住了笑,然后看着她,然后说和你说话,都忘记要做晚饭这件事了。你也别回去了,和我一起吃饭吧。

高若涵说大热天的,还弄什么?

蝴蝶秋波一转,说是我啊,我可以不吃,你可以不吃,但是我们家还有个男人是要吃饭滴。

高若涵就说这样吧,你也别弄了,怎么热的天,我既然来了,咱们就出去吃吧。

蝴蝶咧嘴一笑,说又出去吃?吃什么?

高若涵忽地一乐,一拍手说咱们去吃火锅怎么样?

蝴蝶也乐,说你不是说要减肥?减肥的人还想吃火锅?今天这么热还去吃火锅?

高若涵说这不就是以毒攻毒?要知道大热天吃火锅可是别有风味。走吧,想好了,就去吃火锅。还要吃麻辣火锅。至于减肥吗,我已经减了一个礼拜了,和你一样,像只兔子一样天天啃啃蔬菜,行了,今天可以开开荤了。可算是把我憋坏了。

蝴蝶看着她半天,好像忽然间开始不认识这个人了一般,问她好好的,你为什么忽然要减肥了?以前从来不减肥的人,居然节食了?

高若涵叹了口气说不就是上次体检下来,医生说我血脂高,血粘度高。我就害怕了,害怕像你爸爸那样,最后呜呼哀哉。所以才想到要减肥的。

说到爸爸,蝴蝶不由一阵哀伤,不过历经那么多年,这种哀伤也只是片刻而已。说也是,饮食上的确是要注意点,高阿姨如今也上了岁数,倒是要知道保养身体重要,不然你们那么多钱留着给谁啊?爸爸当年是有点吃喝无度,还喜欢喝酒,劝也劝不了。

高若涵刚才还喜形于色,此刻神色也黯淡下来,说我也是怕,人到了这个年纪,还真是怕。

蝴蝶问怕什么?怕生病?

高若涵说怕死。说出来你会笑话。但是这就是事实。你说年轻时,怎么一点儿都不怕,成天还想着寻死觅活的来胡闹。但是一旦到了垂死的年纪了,你就会莫名其妙开始害怕死了。也许,那是因为,年轻时你知道自己不会死。而如今,你知道,自己总有一天是会死的,这死期就好像这日历上的数字,撕一天就是一天。

蝴蝶听得满嘴发苦。高若涵一直是那么想得开的女人,忽然如今一口一个死,真是让人陡然觉得生无可恋的苦涩。刚才还高高兴兴的,忽然气氛就变得颓然起来。好像死神此刻正在门外站着,静静偷听这两个女人的谈话。

蝴蝶咬了咬嘴唇说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难怪道人家都说,检查完身体,感觉整个人生都快gayiverl了。

高若涵接着说还说,如果去度你的不舒服,基本上都可以直接写遗书了。

蝴蝶嗤的一笑,说就是啊,所以何必那么当真。我看你不是还挺好的。就是血脂高点,稍微注意点饮食就可以了。不会像爸爸那样的,爸爸是因为心脏早就有问题了。

高若涵点了下头说责责你说的对,所以晚上我们去吃麻辣火锅。

蝴蝶嗐了一下,说刚才还怎么说的?

高若涵笑了一下,居然还很俏皮,说我又想过了与其不吃不喝这样被憋死饿死馋死,不如吃饱喝足餍足而死来的好。我如今六十多岁,再活个十年,差不多七八十岁,也就足够了。这个岁数在古人看来已经是古来稀,人瑞了,你说是吧。

蝴蝶禁不住也笑了,说你身体那么好,起码活到个一百岁。你还要看到止鸢结婚生孩子哪。

高若涵叹了下,若有所思地瞧了蝴蝶一下,说我还真没想过要活到那么老。你说,那么老了,路也走不动了,吃也吃不动了,玩那是不可能,每天什么事情都不能干,就坐着,等一天三餐,还得等着别人来伺候你,这多没意思?再说,我可不想去什么养老院,那不就是死刑犯的最后拘留所?进去的还会出来?多半也是横着出来了。我这辈子也没孩子,也不指望别人为我养老送终,所以想啊,活着时,快活自在,死了就干脆点,来个痛快。

蝴蝶听的浑不是滋味,但也不好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难道对她说,我来替你养老送终?依着高若涵的性子,这话她多半不爱听,还不如不说。

蝴蝶低头不语,高若涵似乎也觉得说这些过于沉闷晦涩了,就岔开了话题说走啊,还愣着干什么?去换衣服,叫止鸢,去吃饭啊?一想到麻辣火锅,我就饿了。今天我们要好好吃一顿,我此刻一脑袋在想那个肥牛肉,肥羊肉,黄喉,肚子,鱼滑,哎呦呦,快点,快点。



第四百零七章 三伏天要吃羊肉

汽车行驶在路上,高若涵忽然想起了什么,就把手提袋塞到了蝴蝶的手上,说你帮我看看,包里一张优惠券在不在?

蝴蝶一脸诧异,说什么优惠券?

高若涵说就是一家火锅店的优惠券。还是老毕给的,说是上次一个朋友请客,在那家火锅店吃了次,老板倒是很客气每人给了一张优惠券,他回来就给我了,说味道不错,让我有机会也去试试看。我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吃吧。

蝴蝶打开手提包,翻了翻,没看见,里面只有钱包手机和钥匙。就说没有吗?

高若涵侧目看了一眼,又说夹层里看看,我记得是放在了包里。

果然在夹层里,一张优惠券,上面写着八折,店名是烫金的几个字火羊羊。

蝴蝶笑了,说这个名字有趣,火羊羊。

高若涵看见券在就安心了,说是啊,听老毕说,这家店的羊肉厉害,是正宗的藏羚羊,市只有这一家是正宗的。咱们就去尝尝什么叫正宗的藏羚羊。说是这种羊是漫山遍野跑的,吃各种各样的草,还有冬虫夏草,听着挺厉害的样子。吃了这羊是不是就等于补了冬虫夏草?这不就便宜了?

蝴蝶咧嘴一笑说听他们胡诌。怎么可能?

高若涵也笑了笑说是啊,不管怎么样,反正没去吃过就去尝尝。不是说吗,三伏天要吃羊肉。

蝴蝶说这还没到三伏天哪?那么大热的东西。小孩子本来就热性体质,这大热天又是羊肉,会不会热过头了?

高若涵不以为然地说叫止鸢吃点别的,还有鱼什么的。被客气,我请客,随便点。我也是想穿了,钱要那么多就是花的,花了才高兴。

蝴蝶说高阿姨你别这样说,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整个人都有点不一样。

高若涵说好像也是,可能是受了毕霖的事情的影响。说实话,老毕也有些不正常,近来火气特别大,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我看了都有些害怕。你说他以前多好脾气的人啊,怎么就变了。

蝴蝶说搁谁身上估计都上火。

高若涵没言语,因为烫金大字,甚是气派的“火羊羊”火锅店的户外广告牌已经跃入了视线。车流一下子拥挤了起来,不知道是冲着这家火锅店来的,还是冲着这一片商业中心来的。

高若涵如今车技娴熟,在一片汪洋的人流和车流中,硬是挤出了一条路,还找到了一个停车位。

本可以停到地下车库,那里有的是的车位,但是高若涵停车从来就不喜欢地下车库,偏偏要在上面和别的车抢车位。

她的原则很简单能停在地面上,绝对不停到地下车库去。

有一次为了抢夺一个地面的车位,高若涵在最后五十米的时候开始和另一辆车飙起了“生死时速”。最后是她顺利抢先了一步,她那个洋洋得意的样子,蝴蝶至今还心有余悸。因为最后那一刹那,绝对是激情与速度,看的车上的蝴蝶都一头冷汗。她就问高若涵你就不怕和人家撞?

高若涵豪言不怕,我的车比他的牛。撞了保管他吃亏。

蝴蝶也是无语。

此刻,三个人下了车,蝴蝶拉着止鸢,一起进入商厦,挤入电梯。止鸢还在问蝴蝶妈妈,我们今天吃啥?

蝴蝶说你没听我们刚才在说,吃火锅。

止鸢说哦,妈妈,我不想吃火锅,我可不可以吃汉堡包?

刚才下车时,他一眼已经看见了商厦门口广告牌上竖着的汉堡店的标签。一个巨大且诱人的三层汉堡包。说实话看到那个标签蝴蝶都有些嘴馋,但是高若涵都已经计划好的,所以咽了咽口水,想今天是来吃藏羚羊的,明白?

蝴蝶就对止鸢说不行,今天说了吃火锅,就吃火锅,你别烦了。我们吃啥你也吃啥。小孩子怎么能怎么烦?再烦,下次不带你出来,你在家做功课,吃泡饭。

止鸢被蝴蝶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心里委屈,又不好多言语,憋着,小脸就涨的通红,眼神甚是凄凄哀哀的似欲要哭,但是泪珠滚了几下,被包住了。

高若涵忙着东瞅西看,倒是没注意到蝴蝶刚才偷偷骂止鸢。她猛然看见止鸢一副小幽怨的样子,像只落单的小狗一样跟在后面,就奇怪了,说怎么了?止鸢?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止鸢瘪着嘴,故意不啃声。蝴蝶打岔笑着说小孩子,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别理他。

本来刚进商厦时迎面扑面的凉意让三个人一阵舒爽,但是一进入电梯后,这舒爽的感觉又没了。一电梯的人。

出来电梯,高若涵才觉得像是重新活过来了,长吁了口气说这天越是热,出来挤热闹的人就越是多啊。

蝴蝶不无自嘲地说咱们不也是这号人吗?

出了电梯,烫金门面的“火羊羊”让你不由得眼前一火。



第四百零八章 衣不体面

要说火锅店能做到这样高大上,这样气派,这样优雅,蝴蝶还是头一次。

用富丽堂皇来形容都不为过,看上去像个华贵的宫殿,灿烂炫目。

完不像那种传统的火锅店乌烟瘴气,热气熏腾,人语驳杂。就算你不是来吃火锅的,只要走一遭包管也沾了一身的火锅膻味儿。

若不是火羊羊几个字接点地气,真的很难把这样一个奢华精致的地方,联想到是那种一帮朋友纯粹来胡吃海喝,随时准备抡胳膊上阵拼酒胡侃闹事的火锅店。

若非那些灯下蒸腾翻滚的红汤,和食客不断举箸刷着羊肉,以及迎面送来的微风中,弥散着的那股花椒辣椒以及各种香料,经过特殊熬制而产生的带有某种奇异香味的火锅底汤味,你还真的很难把这里当成是火锅店。还以为是某家精致的料理店。

这香味虽然有些千篇一律,但是最最熟悉不过,带着神奇的诱惑,一瞬间就足以刺激到你的味蕾和食欲。

刚进门时,蝴蝶都以为走错了大门。高若涵一把拉着蝴蝶,气定神闲地说没错,就是这里,那么大的火羊羊几个字就在头顶上么?

的确,就是这味道!蝴蝶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像很饿,饿的都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吞下一头羊。

饿虽饿,但是在这里还需得讲究点风度。因为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可以让人卸下心事敞开肚皮散漫吃喝的地方。

本来火锅店是个极其轻松随意的地方,没什么讲究,无所谓吃相礼仪。但今天这家火锅店的氛围过于优雅,食客过于彬彬,让一本正经准备来狂嗨一下的蝴蝶,一下子意识到必须注意起自己的形象和举止。

进到店门里,蝴蝶便情不自禁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捋了捋头发,免得自己看起来太过随意,太过不体面。还想着,早知道是跑这种地方,应该换件好一点的衣服,自己穿着汗衫短裤,委实有些太过豪放派了。

因为即使是里面的服务小姐,一个个都是举止优雅从容,仪态万千。那意态眼神简直就好像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一般。

看到蝴蝶她们一行三人貌不惊人,衣不体面,嘴角那种涣散的笑容都足以让你体会什么叫风刀霜剑严相逼了。

绝对就是一柄寒光逼人的冷剑,那种轻蔑直刺蝴蝶的自尊心。

进进出出的那些食客好像是在走戛纳电影节的红毯一样,穿着甚是隆重。

有个女人一袭贵气的长裙,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婉约地离开,吃完火锅照样是憋着肚皮,甚至比蝴蝶饿着的肚皮还要瘪些,曼舞着窈窕腰肢,从蝴蝶她们三个眼前云一片地消失,看上去就像是个不食烟火的圣女一样飘飘然。

蝴蝶和高若涵基本上也被眼前这不期而遇的一幕看得双目都发直了,几乎都快忘记自己来要干嘛了。

那些服务生基本上都撇下了蝴蝶她们三个来吃饭的,而是殷勤地去送那个将要离开的女人。

那女人高贵的头,始终仰着,眼神空无一物。呼喇喇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地隆重离场。也许对有类人来说,吃饭也仅仅是种礼仪活动。

剩下那些服务生私底下悄悄议论说是谁谁谁。

蝴蝶没听清,但总觉得看着似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谁。

不过这偶遇让干了一天活,有些蓬头垢面,不着修饰的蝴蝶倍感惶恐,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都有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粗鄙。

好在身边的高若涵无所谓这些,她照样把腰板挺得更直,头抬得更高昂,派头更足些。

大步流星往里面走,顺便推了一下尚在发愣的蝴蝶,豪言说别看了,看看能填饱肚皮吗?能填饱肚皮我追着看。走吧,咱们吃咱们的去。明星也没啥可看的,不过是穿的好看些,脸上化妆品更多些。你没发觉,吃完饭还一嘴的口红?

就这点,蝴蝶自知,高若涵更胜于自己,她更加豪迈恣情,或者说钝感力,不太容易受外界氛围而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而蝴蝶有时候却过于敏感尖锐。样样事情若说高若涵考虑的是三个面,那么蝴蝶至少会考虑到六个面。

敏感有时候影响不了别人,却会伤害自己。

总算有个服务小姐花一般落到了她们的面前,低低问了句三位?

高若涵故意提高嗓门,说是,就三个人,没第四个人。



第四百零九章 奢侈的肉

这家火锅店不但外观让人意外,价格更是让人意外,意外到心跳。

看到菜单,蝴蝶几乎就准备直接站起来走人了。

一份羊肉,500大洋。

蝴蝶直截了当地说高阿姨,这不是做生意,这是抢钱。

高若涵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拿着菜单,笃悠悠一样样看过去,说如果真的是西藏运过来的高原半野生的羚羊,这个价,也就值了。

蝴蝶说高阿姨,可是这价钱也太离谱了。吃顿火锅要上千块?

高若涵眉毛都不跳一下,说这个又怎么了?没事,我拖你来的,这个价钱我自然负担得起,责责,你就不用替我省钱,想吃啥就吃啥,不用看价格,直接把价格那边遮掉就行了。出来花钱吃饭,就是图高兴。我这里不是还有个优惠券?

蝴蝶一笑,说八折,八折下来一盆羊肉也要四百。我估计农民四百都能买一只小羊羔了。

高若涵看完菜单,说我点了,你别啰嗦了,你也不是没见过钱的人,钱不用掉是要霉掉的。哈哈。据说啊,这家店是个明星开的,你没觉得来这儿吃火锅的人都有些不一样?刚才出去的就是个明星。人家就是做有钱人的生意。吃不起别来呗?人家就是这个谱。好了,责责,你就给点我面子吧,如果这样走掉了,多难堪啊?我们啊,出得起这个钱,丢不起这个人。

蝴蝶只要闭嘴。硬着头皮点菜。

即使价格贵到让人手软,高若涵照样一样不落地点齐了她想吃的所有东西。看着小推车一样样推过来,还有热腾腾的鸳鸯火锅已经在那里突突冒泡了,高若涵一脸喜悦和期待。

人对于美食总是期待的,特别是在饿的时候。

店堂里空调很足,所以即使守着这样一个冒着滚热水汽的炉子边上非但不觉得热,反而觉得很舒坦。看着店堂外阴沉沉暗幽幽的走廊,给人一种忽然间已经不知不觉转换季节的错觉。

蝴蝶从来就不是个奢华无度的女人,从小爸爸就一直教育她生活要简朴,虽然和范凡在一起时,的确过得有些不简朴,但也不过是吃喝玩乐了些,并没有存心乱花钱。

譬如看一场电影,总归要一百多,加上一顿晚饭,两个人起码花掉三四百,但那时范凡从小生活优越,让他去吃那种脏兮兮的小排档,他也不乐意。

他是那种习惯一坐下来,就要伸手拿菜单点菜的男人。所以蝴蝶也不言语。

庄有生出手阔绰,他买东西有他的习惯,有他的眼光,这点蝴蝶也不能干预。

蝴蝶自己衣服,其实才不过几十块钱,上百块她就会看了又看,有时候就等促销活动。等不到促销活动她就会一直看,始终下不了决心。

她身上那些限量版的包啊,鞋啊,其实都是庄有生给她买的。庄有生在美国生活了大半生,这些品牌其实也是看惯了。

他觉得女生穿用这个牌子的衣服鞋子比较好,就托人买了。

回来送给蝴蝶,也不说价格。蝴蝶问过一次,他说没什么,托人买的。

蝴蝶碰了一次壁,之后就不再问了。

她也知道,这些对庄有生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他自己喝的一瓶酒就可以上万块。

不过一吃到嘴里那羊肉,蝴蝶也由不得夸赞嗯,这肉真是好吃。

高若涵忙着吃,好不容易才空出嘴来说话所以啊,人家开这个价格也是有道理的。你以为是那些在看守所里等待死刑的羊犯啊?那些羊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生命,野性。人家不是说,一般养猪场的猪都是看不到冬天的雪的。

蝴蝶忍不住抱怨了,说高阿姨,你再这样说这些羊都可以去放生了。干什么还要去吃,让它们享受生命多好啊?你这样说,感觉自己吃的不是羊肉,全是罪恶。

高若涵哈哈一笑,塞了一嘴巴羊肉,好不容易咽下后才说说归说,吃还是要吃,真的是太好吃了,你快给止鸢夹啊,让止鸢也多吃点。

蝴蝶说我怕呆会儿晚上回去流鼻血。

高若涵说吃点羊肉就会流鼻血?不会吧?

蝴蝶看了眼正在卖力吃的止鸢,说他真的是这样的,火气别提有多大了,吃块巧克力都会出鼻血。我平时就一直给他吃点清热的菜。他啊,只配吃菜的命。

高若涵想了想说你有没有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这么频繁的出鼻血会不会有别的问题?

蝴蝶笑了,说检查过,早就检查过了,那时有生在就带他去检查过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医生说,有些小孩子就是这样,体质热,而且孩子一般本来就是阳性体质,如果实在是容易上火,就多吃些清热解毒的东西。夏天我不是一直在熬绿豆汤百合汤给他喝。

高若涵悬着的心,便放下了,说绿豆百合汤的确是不错,我也喜欢吃,只是家里没人熬。

蝴蝶笑颜如花,说早知道你就过来喝呗。不过,我可不能那样一直喝,对我来说又太寒了,一般我还要在里面加快生姜,配个伍才行。有时候加生姜,有时候加陈皮。加了陈皮,止鸢又说味道受不了。

高若涵说生姜陈皮都是好东西。你看,我们今天点的是养生鸳鸯汤,我刚才还看见里面有好些食材——喏,这个不就是陈皮?

她用汤勺在翻滚的汤里捞了半天,果然捞出一块陈皮来。

蝴蝶说这些都是忒廉价的食材。不过陈皮祛湿补脾,倒是适合夏天吃点。



第四百十章 成福尔摩斯了

三个人不停地吃着,高若涵又叫了一扎鲜果汁,蝴蝶几乎都不想再看菜单了。

两人随意吃着,吃多了就开始说话,聊着聊着就又聊起了毕霖和重玚的事。

蝴蝶就问毕霖就真的决定要那样做了?这不是很伤父母的心?本来养个儿子全家高兴,还等着传宗接代的,没想到长大却成这样了。这样倒好了,以后再也不可能有什么后代了。我估计他妈妈也受不了。

说着,蝴蝶一咂舌,表示很无奈。

高若涵的神情很古怪,说谁知道?这事可怨不得旁人。是啊,孟玥是急火攻心了,那晚差点就直接进医院了。

蝴蝶说真的?

高若涵说没有,说是差点晕倒,不过没有晕过去,我估计是吓吓毕霖。因为那会子他嚷嚷着要准备和重玚私奔到国外去结婚。老毕就准备和他同归于尽,父子两个闹得不可开交,老毕说,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死。不过孟玥这样一来,他就歇菜了,两个人都慌了神。毕竟他也不忍心看到自己的老娘当场丧命的。若不是孟玥那一晕厥,我估计那晚就有些不好收场了。后来孟玥就支走了老毕。他们母子也不知道好好谈过没有。

蝴蝶说后来毕叔叔有没有再去找毕霖谈这事?

高若涵说后来倒是没有,老毕也不想看到他,他么,有孟玥在那里看着,应该没什么大事。

蝴蝶若有所思,说你和孟玥有没有见过面?

高若涵嘴一撇,说我才不想和她见面。我们两个根本没有必要见面。

蝴蝶尴尬的一笑,似乎觉得自己这一问简直就是多余,不免有些后悔,自圆着说也是你们根本互不相干。

高若涵脸上显出一丝不高兴,说是啊,本来就是互不相干。她爱来这里,就来呗,管我什么事。说实话,老毕偏要跑去见她,我也拦不住。他想见就见,我现在都无所谓了。我有自己的生活,只要自己每天过得舒心就yik了。

蝴蝶有点讪讪地说毕叔叔对你不是一向都很好的。

高若涵展颜,说这倒是,老毕人是不错,就是近来他们家莫名其妙出了这事,搞得大家有些心神不宁。我倒是希望这事快点过去,孟玥也快点回老家去,回她的阿尔滨去。她一直呆在这里,说实话我也是隐约觉得心里不踏实。我总不能不让他们相见对吧?我也不是那种人。

蝴蝶应承着说希望毕霖早点想清楚了。

高若涵叹了口气说你说养个孩子还真是不容易,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了,希望他健康的生活,却不曾想,还会有这事。当然,这种事哪,如今也是见怪不怪,但是谁都不愿发生在自己家里。特别,你也知道,毕叔叔是多么传统守旧的一个男人,他怎么能接受这种事情?

蝴蝶干干的笑笑,看着汤锅里的水有些少了,还没等叫服务小姐,已经有人提着大壶过来加汤了。

高若涵忽然话锋一转,贼兮兮地说不说毕霖那堆子事了,说说你吧,刚才问你了,你没回答我,一直在跟我兜圈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蝴蝶俱是一愣。怔怔地望着高若涵,说怎么忽然又说这事?不是说了,没有。

高若涵神情隐晦,目光忽的变得很神秘,说你当高阿姨是个瞎子?刚才在你家,分明看见鞋架子上的一双男式拖鞋在外面放着,之前来时,从来没有这双拖鞋的。还是新的,给谁穿的?我想不会是庄有生吧?若是他,你早就说了。再说,依着你那脾气,意外来的人,是不会把拖鞋一直放在外面的,早就收起来了。所以,你若是不说,我可问止鸢了——

蝴蝶就是一惊。



第四百十一章 他日终要奉还

蝴蝶完全没有想到一双拖鞋泄露了一切。

的确这是她疏漏的地方。这双拖鞋没有收进去,是因为吃不准潜水鸟哪天忽然就过来了,也因为他经常会这样。省得一会儿拿进一会儿拿出,就直接搁在那个鞋柜的外面,他来时也可以方便自己拿着换穿。

但是蝴蝶没想到的是,平时看着像是很大条粗犷的高若涵这事上居然变得这样细心。这点蛛丝马迹都被她慧眼识破了?

不过也是,谁叫她这里平时基本都没有什么人来往,就更别说是男人的往来了。你说一个尼姑庵里忽然多出了一双和尚的鞋子,谁会不起疑心?

其实从蝴蝶内心讲,她并非有意想隐瞒这事,但是不隐瞒这事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依着高若涵那种万事刨根究底的性子,一定会顺藤摸瓜搞明白这个潜水鸟到底是何许人物?

当年自己莫名其妙生了止鸢,然后又突然嫁给庄有生,这当中很多隐藏着的故事,高若涵是被憋着一肚子的疑问。但是因为是蝴蝶的伤心点,她是死活压着没揭。

而自己又迅速地搬去了庄有生的别墅,和高若涵算是相距两地,因为见面少了,时间久了,这事也就渐渐淡忘。

但,若是今天自己忽然提了这样一个人物,高若涵虽粗,但不傻,好歹人家还是系的古汉语老师,学富五车的才女,冰雪聪颖,哪能瞒得了她?

忽然间多了个殷勤的男人,嘘寒问暖的,这当中不难看出有鬼。

蝴蝶若否认,恐怕连自己都不信。

但是陈年往事的这些感情,蝴蝶自己至今尚未理清,又如何能对高若涵说得清?

当年自己为何那么轻率和他共坠情为何那么仓促答应了庄有生的求婚?

从心里而言,蝴蝶只想躲避,遗忘,抛弃,就是不想面对。

而且本来若是没有止鸢,事情也就可以了得干干净净,但是因为夹着止鸢的缘故,由不得变得十分棘手。

蝴蝶想过很多办法,去回绝潜水鸟,明的暗的,都使过了,但是潜水鸟那里有点不好搞定。他就来一个装傻充愣,整天把止鸢挂在嘴上,口口声声自称是止鸢的爸爸,一副前来负荆请罪,弥补前责的样子。

无论你使的是什么招式,他这厢就和你打太极拳,以柔克刚,你一拳头出去就好像打在一团空气里,化为无形。

蝴蝶自然知晓潜水鸟那点心思,他莫名其妙守了那么多年空房,不会就这样了结,也不会就这样放过自己,他为自己耗费的光阴,都是要赎回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平白无故的感情,和爱。

很多女孩子年轻时以为一个男子对自己痴心不悔,鞍前马后的讨好伺候,其实这所有付出的一切,有一天他都会尽数要你偿还。

而那些女孩子却仍然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好像他是前辈子欠了你一样。没有什么欠不欠的,你如今做下的一切,他日终要奉还。

蝴蝶如今算是看清了这些,她心里隐隐约约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自己不做出些抉择,可能这辈子都不要想摆脱潜水鸟了。

真是可笑到了极致,当年那么多年,自己是如何痴心想着念着的一个人,还常常会为他痛苦失眠,有时候半夜都会打开手机看看,他是否会给自己留个言,她就是这样一次次在等待和失落中,耗费掉了那点信心和痴情。如今,却成为心理上的一个负担和障碍,不知道如何越过的一座沉重的山。

蝴蝶知道,自己对潜水鸟的爱,算是到了尽头。本来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但是他的这一出现,让蝴蝶不由得感觉到了自己情感世界的变化。

一个人若是到了四十多岁,她关注的事情的角度的确会发生改变,至少感情生活不再是生活的重心。

蝴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什么更上心,可能每天看的股票,每天码的文字都更容易让她得到满足感和成就感。

是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需要的是成就和自我实现价值,社会上的成就,和事业的成就。

那种饱满感,已经不再是潜水鸟的几句暖言蜜语所能渗透到的。

而他的频繁出现,只能打破蝴蝶内心世界的平衡,加重她对以往生活失衡感的负疚。

简而言之,潜水鸟似乎一次次在提醒刺激着蝴蝶那根最最脆弱的神筋你别忘记了,当年你我之间的事情还没有完结!你当年是如何轻易地投入我的怀抱,骗取了我的爱,如今你又怎么能轻易地把我踹开,当成路人?



第四百十二章 家里有鬼

这当中种种细节蝴蝶都不能告诉高若涵,这也是她和高若涵之间唯一不能触及的秘密。蝴蝶已经打算把这个秘密打入永恒。

蝴蝶款然地笑笑,伸筷子捞了些汤里的蔬菜,再煮下去蔬菜都快烂了,放入碗里,然后说高阿姨,你今天搞得像来审讯我一样,我家里就不能来男人了?前阵子家里的电路有些问题,我叫了个电工师傅上门来检查,费些时间,人家来总得给人家一双拖鞋吧?后来就忘了。天天忙这忙那的,哪那么多功夫?

这事不假,的确家里的电路不知道哪里忽然出现了问题,晚上家里的灯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忽闪忽闪,搞得止鸢很是胆小。对蝴蝶说妈妈,家里有鬼。

蝴蝶就呵斥说你别胡说,哪里有鬼了?

蝴蝶就叫了社区一个电工老师傅,上门查了好几次,得一路一路地查过去,破费周折,不过好歹是查到原因了,原来只顾着装修房子里面的部分,却忘记外面一根连接总线的电线有点老化,发生了电阻。当初也是蝴蝶大意,装修工人偷懒,兴许人家看你一个女人,存心欺负,反正谁都没注意这事。

蝴蝶说完瞅了眼止鸢,然后说不信,你可以问止鸢核对口供?

止鸢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知道妈妈不想提及爸爸的事情,所以立刻点头说是的,外婆,家里在弄电线。

蝴蝶甚是满意,果然是自己的孩子,关键时刻知道如何帮着妈妈,就充满爱意地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高若涵看了看蝴蝶,又看了看止鸢,吁了口气说好吧。你们娘俩自然是穿一条裤衩的。

正说着,就在她们隔着一条走廊的另外一桌,忽然跑来一个年轻的男子,一下子坐在一个年轻女子身边,在那里急促地说清荷,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那年轻的女子穿着甚是时尚,面容姣好,化着淡妆,看着倒是很舒适,谈不上倾国美貌,但也绝对是个足以拢惑人心的可人儿。年纪甚轻,不过脸上微微有些冷涩的意味,倒有种风霜的感觉,

她本来是独自一人在那里吃火锅,洒洒洋洋点了些许菜,虽然不多,但是绝对都是好东西,绝对都是店里价格惊人的东西。独自一人对着一个锅,自己边烫边吃,很是怡然自得。

蝴蝶之前也晃过一眼,但没有太注意。当时心里还有些纳闷,这个人倒是潇洒的很,独自一人吃火锅。觉得可赞可点,因为就这范儿,自己就及不上。

当时没怎么瞅清楚,眼下忽然跑来一个英俊的后生,那语气声调甚是关切意浓的,不由吸引住了蝴蝶的目光。不光是蝴蝶,高若涵都忍不住把视线投向他们一桌。

那年轻男子也不吃,只是坐在那里伸出手就想去握那女子的手,刚触及,那女子像是触电一把缩了回去。冷冷说你来干什么?

年轻男子哀求的语气说清荷,你别这样,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公寓去了,你不在。店也去了,说你近来都没去上班,你到底这是干什么?

那名叫清荷的女子语调依旧很冷淡,显然两个人之间有些没有解开的误会,那女子近来不知何故一直躲着这位后生,这后生找不到她自然着急,也不知如何知道这女子来这里吃火锅,就急吼吼赶了过来。

清荷说我没干什么。

年轻的后生依旧伸出手去抓她已经缩回去的手,那女子干脆把手放到了桌子下面,他够不着了。年轻男子说你要听我解释,我真的也是不得已。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明,就是怕你误会生气。

清荷一眼都不看他,脸上冷涩之意外,多了份怒容。说有什么好解释的?你都和人家大婚了,我算什么?哪有资格听你来解释?

年轻的后生说你看,为了你我连蜜月都不去了,这事已经在家里都闹开了。我已经焦头烂额了,求求你就别这样了好不好?你知道,我不会离开你,这辈子,今生,我发誓,我想娶的人只有你一个。

清荷冷笑一下,说是啊,现在发誓有什么用?你不是已经发过誓了,这辈子都会和楚珺小姐白头到老。你的发誓也太随意了。

年轻后生脸上满是难色,很是急躁,说我和她结婚不过是商业联姻,再说,我们两个之前都商量好的,纯粹是假结婚,为了遮掩双方长辈的眼睛。我们早就商量定了,结婚后,到时候再以没有孩子为理由,就离婚,然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你结婚了。

清荷冷哼了一下,说这话哄人哪?你骗了我那么多年,到现在还在骗我?我不想听了,你走吧,我还想好好吃我的火锅。

年轻的后生说我不能走,我也不会走。正好我也没吃晚饭,干脆就一起吃吧。服务员——

他一扬手,叫来一个服务生,那个服务生立刻递上了菜单,他随意浏览了一下,就快速勾了些东西,然后不耐烦地还给服务生。

服务生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问先生喝什么?

年轻男子甚不耐烦,挥了挥手,说不用。那服务生刚转身,他忽又叫住了她,说再来一扎果汁。

服务生立刻转身,回答道好的。



第四百十三章 算半个好男人

这年轻后生扭头和服务生说话时,蝴蝶恰好看的真切,忽然觉得怎么这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后来猛地忆起,这年轻的后生的确见过,就是那晚和庄有生在夕照园吃鸭子时坐在邻桌的母子。眼下,那位叫清荷的女子自然就是她的女朋友了,哦,不对。

听他们一来一句的谈话中,大致摸清了里面的脉络那男子似乎和别的女子结婚了,却又不知道怎么的,倒霉的被这位他真心喜欢的女子知道。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任你有再大的本事,要绝对做到瞒天过海,愚弄人心,显然是不可能的。如今这位女子知道事情真相后,已经伤透了心,准备和这个负心男人分手。

这意外的墙角听得,让蝴蝶感到一嘴巴的苦涩。本来这羊肉吃的甚是顺溜,和胃,如今却被眼前这一幕搅得有些莫名的乏味起来。

内心不由一阵唏嘘可叹这世间男子,几多薄情,而这世间的女子,又几多痴执。

蝴蝶转过头来,发觉高若涵也看的个起劲,就叹了一下哎……

高若涵悄声说那男的和别的女人结婚了?这个女人看来是被骗了,真是可怜。

蝴蝶惋惜地说是啊。

高若涵哼了一下说要我说,这种花花心肠的男人立刻甩了,还说什么话啊?听什么解释啊?全是狗屁?他若是真心喜欢的是你,又怎么会去和别的女人结婚?明摆着的事实吗?还解释什么?这个女人也是傻。看样子就很单纯。单纯的女人容易被骗,所以女人不能太单纯。

蝴蝶说高阿姨,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那样爱憎分明的。有些女人就是栽在这个情字上起不来。更可悲的是有些女人明知道自己爱错人了,却不愿承认,更不舍得放手。

高若涵点了下头,轻声说是这个道理,所以女人傻呀。有时候我也是想,这世上怎么好男人那么少?

蝴蝶轻轻一笑,低低说毕叔叔算不算一个好男人?

高若涵歪着头,沉吟了一下,说他?哎,算半个吧。

蝴蝶眨着眼睛,说那么高阿姨认为什么样的男人才算是十全十美的?

高若涵显然又被问住了,想了半天,才说就是脾气好,又会赚钱,又会做饭,还对你百依百顺,最最重要的是,心里面永远就只有你一个,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

蝴蝶一咂舌说依着你的标准,所有女人都可以准备单身了。旷古今来就没有这样的男人。要说按你这个标准,《红楼梦》中的贾宝玉绝对算是个渣男了,他心里有多少个女人啊。而且还是个处女癖,凡是没结婚的都是好的,结过婚的都是劣的。世人还评价他说是情圣,可见情圣就是渣男了。

高若涵幽叹一下,说谁说情圣就不是渣男?若非在女人堆里混过,怎么会得情圣这个称号?若是一生一心只有一个女人,早就淹没在人潮中了。所以啊,你看你高阿姨不就面对现实,照样结了两次婚。任何事情只能折中一下,退而求其次吧,只要不花心,不乱搞就可以了。

蝴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那么看来爸爸半个都算不上了。

高若涵一听,不由一震,又是一诧异,顿时醒悟过来自己刚才是说错了话,自己的第一任丈夫还是蝴蝶的老爸。评论了两任丈夫,不直接把她的老爸也一并评论进去了。

自知说漏,就有些尴尬起来,讪讪地笑笑,末了遗了句你爸爸是个好人。

蝴蝶细细咀嚼了这句你爸爸是个好人。

这就像是在爸爸的墓碑上刻上的一句墓志铭,终其一生,是个好人。

不过这还是脱离了他和她的婚姻生活而作出的评价。很多男人,在日常工作生活中的确算是个好人,但好人不见得就是好男人。好男人是专指向某个女人的。

不过,高若涵的这句评价还算中肯,甚至还超出了蝴蝶的预想。

蝴蝶对爸爸的评价其实还不如高若涵对他的评价来的高。蝴蝶觉得,爸爸只能算是个不完美的人。

不过,高若涵这样不痛不痒的评论,多半还是看在蝴蝶的面子上。这点,蝴蝶心知肚明。



第四百十四章 鹞子般飞走

且说那桌上,杜鸥点完菜,眼神一晃,忽地也瞥了眼蝴蝶这一桌,看到蝴蝶,他也是一愣,脑子里翻了翻,嗯,这个女子有点面善,似曾相识。

不过眼下不及他去细细搜寻记忆中的碎片,眼下他须得挽留住清荷。

这几日冷清荷一直躲避着自己,今天总算是在微信上露了脸,居然还很有心情地拍了些火锅店的照片放到微信上。

他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而且一眼就认出了这家店,记得还是自己带冷清荷来这里尝鲜的。没想到她居然自己一个人跑这里来吃火锅了。

不及和她说话,丢下手上的事情,十万火急就赶了过来。一路上他也想,既然她今天主动露面了,而且还在微信上发照片。显然是有松动的迹象。

无论如何这些日子他夹在当中也着实为难做人。他不但要面对双方长辈的苛责,而心里更是惦挂着冷清荷会不会想不开。<i></i>

原来那天婚礼上,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婚礼进行了一半时,冷清荷忽然闯了进来。

她满脸泪痕,神情绝望,站在台上痴痴望着台上的杜鸥和穿着昂贵婚纱正准备和杜鸥交换结婚对戒的楚珺,众目睽睽之下,那一秒钟,杜鸥感觉她几乎奔溃了。

虽然她没说什么,也没什么过激的行为,只是这样遥遥望了眼,然后跺着脚飞快转身就冲出来礼堂。

那一眼,杜鸥感觉自己的心都被碾碎了。

他很想去追赶她,但是他完全不能那样做,因为婚礼还没有结束,而他是这场婚礼的主角。这不光是场婚礼,更是两家公司的联姻,也关系到他的前途,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进行下去,不能有所差池。

无论他有多么不忍心,但是那一刻,他必须狠下心来。<i></i>

而且那么多亲朋佳友齐聚一堂,正在为他庆贺。他自然不能那么任性,若是他那样做了,他的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他,而他的母亲一定也会因此伤心。而他会因此失去很多。这些年他所做的所有努力。

因为就在那一刻,他忽然看见了人群中,他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杜景甜居然也在场。

哦,杜鸥当然明白了,她来,自然是父亲邀请的,除了父亲还有谁会邀请她?

他忍了忍,咬了咬牙关,就眼睁睁看着冷清荷像一只鹞子飞出了自己的视线。

他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在场的人,发觉父亲脸色铁青,而母亲则满脸焦虑。而那边楚珺的父母,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她的后母,甚至都还有些嘲讽的意思。<i></i>

至于别的一众亲友大多有些迷惑不解,似乎还没明白过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女人忽然闯入,像个神经病一样哭得脸都花了,又忽然一阵风似的跑了个没影。

但是在场的人几乎一眼都能看出这个冒然闯入的女人显然不是来参加婚礼,而是冲着新郎杜鸥来的。

这当中的那层关系,很快就被识破了。有些人就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杜鸥神情极度不自然地垂手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灯光下本来就热,此时他额头都有些汗津津起来。

楚珺没事人一样站在对面。看着杜鸥。

她显得如此的宽宏大量,如此的平静,台下坐着的那些宾客似乎都有些不理解。因为毫无疑问她也是个受害者,理应第一个指责杜鸥。

但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在那里等待。等待杜鸥重新收拾好心事,然后继续和她把这婚给结了。

这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让一些有心继续看热闹的人不免失望。

有人就低语议论着这场婚礼是否还要继续进行?有人叹息摇头,说这果然不是一桩好姻缘。

但是只有杜鸥和她心知肚明,这当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剧本。

此刻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扔下戒指,然后一走了之。

但现实是他还得充满诚意地给她戴上这枚戒指。

仪式必须继续。

杜鸥的妈妈优雅地走到台上,轻轻和司仪说了一句,然后那个看傻眼的司仪立刻清了清嗓门,对着话筒,用一种洪亮而的口气说啊,好了,刚才是场误会!我们婚礼继续进行!接下来,有请新人交换对戒。

交换完戒指,杜鸥掀起了楚珺洁白而朦胧的面纱,就看见了她那张带着同情笑容的脸,她眨了眨眼睛,抬起了下巴。她今天涂的是一种玫瑰红的唇彩,很是艳丽。

杜鸥记得亲吻她的时候,自己是闭着双眼的。因为他脑子里可以想象成,对面站着的是冷清荷,他亲吻的是冷清荷。

那嘴唇柔软而甜腻……



第四百十五章 情到深处就妒忌

话说,那天冷清荷也是无意中恰好路过杜鸥的公司,其实她基本是不来杜鸥公司的,因为杜鸥不让她来。她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杜鸥说公司里很乱,所以就让她不要来。

她也没多想,杜鸥不让来就不来了,反正就一栋老式的商务办公楼,也没啥好看的。

但那天她外出和朋友约会完后,恰巧路过他的公司,她汽车远远经过时,脑子里还在盘算,要不要去找他?

万一他不在?

不在也没事,大不了就走呗。

如果他在公司,正好可以见一面。顺便给他看看自己新买的一款手提包。她一直想要的一款,总算给她买到了。

她今天是和一个女伴一起去看的,一人买了一款。

想到这里,冷清荷决定不如去找找他。

这阵子杜鸥也不知道一直在忙什么,人影子都不见,也不常给自己打电话,偶尔微信上说两句,他也很快就下线了。总是说自己很忙。

冷清荷也习惯了,以前也经常会十天半月看不到人。但是无论多久,他都会在某一天突然间跑来,说自己如何如何想念她,没有她怎么怎么不能活了,然后又咒天怨地地数落工作怎么怎么烦人,手下的人如何如何愚蠢,还有那个难缠的董事长爸爸怎么怎么不近人情……

然后基本上两个人就成天黏在一起,什么都不干,就只顾着亲热,好像新婚的燕儿一样甚是如胶似漆,好像要把那么长时间的相思饥渴集中到一起解决。

冷清荷虽然也有怨,也会生气,但是架不住杜鸥那种如火如荼的热情,他的热情一旦点燃就好像燎原的烈焰,一刻不容迟缓。

就算她噘着嘴嗔怒地怨怪他一点都不想自己,完全把自己抛弃了,但是杜鸥每每深情地拥着她,吻她,像章鱼一样纠缠着她,甜言蜜语加上全不要脸的情话像一样狂轰乱炸,冷清荷便不由得软了心,动了情,所有的不快很快就被抛到了云霄外,只顾着和他厮守缠绵。

然后杜鸥又会各种鸡肚肠地怀疑,说冷清荷冷淡了自己,这么长时间不见面,见了面居然都不热情,肯定是外面有了新欢。

然后各种猜测怀疑就在激情过后魔鬼般涌出,往往睡衣都来不及穿,光着身子就开始在房间里,卫生间,衣帽间里搜寻个不停,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冷清荷被他一宿的折腾,甚是疲累,哪里还有那精力和他纠缠不清那些子虚乌有的猜测和神经质?就不理他,自己蒙头睡觉。

杜鸥里里外外搜了半天,啥也没找着,觉得肯定是冷清荷在自己来之前全部处理掉了,于是妒从心起,一下子跳到床上,骑在冷清荷的身上,一把掀开被子,然后掐着冷清荷的脖子逼问她快说,是不是有新男朋友了?你不说也没用,我已经嗅到了那个男人的味道?

冷清荷被他的无理取闹搞得哭笑不得,摇头说没有的事情,你今天是不是又喝多了?肚皮还饿着,就撑着了。

杜鸥眼神斜了斜,那眼睛因为过度虚耗已经布满了血丝,看上去端个狰狞恐怖。他又察言观色地问你最近有没有和应疏影见过面?

一提到潜水鸟,冷清荷的火腾地一下窜了上来,用力一推杜鸥,自己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厉声怒喝你哪里吃错药了?我什么时候和他见过面了?你若这样疑神疑鬼,不如在这里装个摄像头,监督我算了。再者,我们干脆拜拜,省得你这样烦死我。

冷清荷每每一发怒,杜鸥便立刻软了,刚才还嚣张的气焰顿时被一盆水灭了,完全判若两人,好像阴阳人一样露出了阴柔的一面,软弱而猥琐。

他被冷清荷掀翻后,就仰面朝天地躺在被子上,也顾不得样子有多丑陋,忽然跪在她面前,开始哀求是我错了,清荷,是我多心了,你别生气。你知道我,我

只是太在乎你了,清荷,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不问了就是。真的不说了。我们,我们好好睡觉。

冷清荷霍地跳下了地,开始穿衣服,冷声说你睡你的,我都饿死了。一整天就在这床上折腾。

杜鸥立刻也跳下了床,然后便穿衣服,讪讪说清荷,你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

冷清荷最喜欢的就是火锅,基本上每周都要吃一次火锅。

冷清荷恶狠狠地说我要吃火锅!



第四百十六章 复杂的男人

这些年和杜鸥的这种生活状态,冷清荷已经完全习惯了,或者说是麻木了。

大多数时间他对她都很好,很体贴,异乎寻常的温柔,就像条驯化的温顺的哈巴狗,摇着尾巴涎着口水陪伴在你身边不离半步,会小心地获悉她想要什么,然后买了来慷慨地送给她讨好她,不吝啬金钱,只求你展颜一笑。

似乎不图回报,其实不然,他索求的回报就是要求冷清荷必须满满的对他的忠诚和爱,不能有稍许的怠慢和缺失,一旦他察觉出来,就会顷刻间点燃他的狂暴之火。

他其实是个妒忌心极其强的人,往往冷清荷若对他付出的那份心稍稍有些冷淡,或者对他的献媚有些爱理不理,他就变得怒不可歇,醋心大,喜欢把些陈年旧账统统翻出来,尖酸刻薄,恶言恶语地折磨冷清荷,若是冷清荷不理他,他就会变本加厉地狂。≈1t;i≈gt;≈1t;/i≈gt;

杜鸥就是这种男人,他徒有一副漂亮的皮囊,但骨子里却是很复杂矛盾的一个男人。他的性格有坚强顽酷的一面,无论面对什么,他都会显得充满忍耐而刚毅不拔。似乎没什么能够打到他,也没什么会摧毁到他。

但在她面前却每每能表露出最最柔弱不堪的一面,就好像某种深海里从不见阳光的软体动物,匍匐黏糊,完全没有尊严甚至连性格都没有。而他狂时展露出的卑鄙和无耻,甚至让她都会感到无比恶心,简直恶心之极。

起初有创伤,但是创伤慢慢久了就会成为旧疤。你摸着这旧伤疤会有种既痛又痒的感觉。这种痛让你心灵颤抖,但这种痒又让你无可救药地回味迷恋,甚至是完完全全地爱上。

精神上那种酥麻无力的感觉又会让你产生某种奇异的沉迷并上瘾,会去不断回想那种撕裂的疼,那种让你灵魂都惊栗的疼。≈1t;i≈gt;≈1t;/i≈gt;

这世上也许就没有什么比迷恋痛苦更能让人产生沉迷的感觉了。

冷清荷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患上了那种医学上称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精神疾病。罪犯和受虐者之间的产生的那种出寻常,世人无法理解的互恋感情。

是的,她就是这样无可救药地爱恋着杜鸥,虽然在他狂暴时她是如何痛彻心扉地狠心决定和他分手,决绝,但是他依偎着自己时,又是如何不忍心看他一副无助可怜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其实是这世上最最可怜的人儿。

她就一直在这种灰色感情地带徘徊。渐渐地,她觉自己其实就是属于这种生活状态的女人。

杜鸥捆绑在她脖颈上那根要命的绳索,时紧又时松,总是在快要窒息时,却突然地松开了,让她得以片刻的喘息。这极致的快感,冷清荷知道,自己完全离不开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1t;i≈gt;≈1t;/i≈gt;

而更加令她产生困惑的是,似乎自己恰恰是属于他的女人。

其实冷清荷自己也知道,和杜鸥的这种生活状态根本是看不到出路的,但是她总是自欺欺人地依循着每一天。

餍享足了,杜鸥就会莫名其妙突然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完全消失地无影无踪,好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这个人一样,到另一个世界中去寻找另一种生活。

似乎,这种特殊关系中,杜鸥和冷清荷一样,都需要喘息的机会。

时间久了,冷清荷也习以为常。倒是他不过来,冷清荷才会感觉自己像是个正常的女人,可以正常的生活,不会每天过得颠三倒四,昼夜不分,糜烂无度。

他不来,就自己生活,每天一大早去店里开门,在隔壁的咖啡馆里吃早点。然后基本上一整天都会呆在店里。忙的时候自己也上阵做点活,不过她毕竟不专业,有些技术活还是要等那些经过专门培训的女孩子们来做。

不忙的时候,天好就坐在门口喝咖啡,天不好就坐在后面休息,和濛濛聊天,网上看电影。

这种清闲的生活持续一段时间后,冷清荷就会开始慢慢思念起杜鸥。想着他都在忙些什么?怎么也不来看看自己?

那天,冷清荷路过杜鸥的公司时,因为思念杜鸥,所以就破例主动到杜鸥公司去找他。本来想打个电话给他,但是电话总是没人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冷清荷想,可能在开会,那么就直接去他办公室等会儿吧。

到了公司,她对前台说是找杜鸥。

前台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时尚的女人,完全陌生,就奇怪地问有没有预约?

冷清荷歉然地摇头说没有。

那前台女人就更加诧异了,说杜总,他今天结婚。



第四百十七章 今天他结婚

谁都不知道当时冷清荷有多震惊,有多晕眩,有多无力。她在那里几乎都站不稳,摇摇欲坠。

前台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衣着靓丽的女人,就那么一刹那脸色忽然变得煞白煞白的,和纸一样白。就唬了一跳,不安地问你怎么了?

冷清荷没说什么,然后颤抖着声音问了句他在哪里结婚?

前台女人说这个不知道,我不过是前台。你有他的联系方法吗?

她奇怪地望着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女人,觉得自己实在也帮不了什么忙,虽然不明白她为何情绪反差那么大,一分钟前还满面春风,突然就变成了眼前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但是估计是听说结婚这事,给她打击很大。

想着,估计是杜总的什么女人,听说杜总外面的女人不少,没少拈花惹草的,可能就是这些女人中的一个。哦哟,真是可怜,人家今天都结婚了,还巴巴地找上门来,显然一直是被蒙在鼓里。

不由觉得有些同情,不过,同情之外,也无甚奈何,只能直勾勾看着冷清荷,看着她勉强转身,准备离去。

看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消失在大门口,就转头和旁边的一个女生聊了起来你知道今天杜总在哪里办喜宴吗?

那女生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刚才那个女人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前台女子做了个表情,然后说找杜总的,我说杜总今天结婚,她就成那个样子了。你说怪不怪?

那女生说哦?找杜总?什么事情?

前台女子摇头说我怎么知道?她也没说,你说怪不怪,就这样走掉了。

那女生说哦,这样子啊,估计是杜总的一个情人。哈哈。

前台女子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听说杜总外面花边事情不少?

那女生眨了眨眼睛说杜总那么有钱,想高攀他的女人还会少?可是,有钱倒也算了,人还那么帅。又有钱又那么帅,哎呀呀,一等一的高富帅,外面想认识他的女人可是排着队的。估计也是想巴结他的,钓个金龟婿,可惜啊,可惜!

前台女子就诡秘地一笑说那么说,你也看上我们杜总了?

那女生啐了她一口,说我?怎么可能?

随后她又叹了口气说不过,就算我想也没用,人家杜总的真命天女可是楚家的掌门千金。

两人叽叽喳喳在那里就聊了起来,本来纪律一向严整的公司今天就变得松散了起来,没多会儿,从两个女生私聊就变成了整个办公厅里挤满了人的群聊,没半天的功夫就完全聊嗨了。甚至连不是这个楼层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加入了群聊。

今天整个公司稍许有些级别的基本都去参加杜鸥的婚礼了,有无奈的,有存心巴结的。领导走了一片,公司上下自然松懈了不少。

所有人正聊得酣,忽然一人怒气冲冲地呵斥了一声你们这是干什么?不上班了?

众人回头一看,吓得一缩脖子,看见杜景甜一张俏生生的脸上满是怒容,冷若寒冰,正凌厉地扫视整个办公室。

所有人呼啦一下子,鸟兽散地全都逃回了自己的办公桌,不是这个办公楼的员工,也迅速地仓惶离去,从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溜走了。

办公室里一下子恢复了原本正常的上班秩序,安静的只听见复印机在那里发出奇怪的声响。

前台女子脑袋早就躲到了宽大的电脑屏幕后,大气都不敢喘。因为杜景甜就站在她的面前。一股冷森森的寒意让她莫名一阵惧怕。

杜景甜虽不是什么公司主要领导,不过是法务,但是因为她是杜海清的女儿,就这层关系就足够震慑到所有人。

杜景甜扫视了一会儿,然后问前台女子刚才是什么女人找杜鸥?

前台女子嗫嚅着说我也不认识,只说是找杜总。

杜景甜想了想,又问人哪?

前台女子说走了。

杜景甜什么也没说,直接乘电梯下楼了,她忙完了手上的事情,此刻准备去会场参加弟弟的婚礼。本来她并不想去参加的,但是父亲杜海清还是把一张请柬放到了她的手上,寓意深长地说去吧,他是你的弟弟。

刚准备去停车场开车,忽然看见一个女子神情哀伤地坐在大楼前的花坛边上,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

杜景甜想肯定就是刚才找杜鸥的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是杜鸥什么人?居然会不知道他今天大婚?

不过看着她神情甚是悲戚,觉得心中奇怪,就主动走了过来,问道你好,请问是你找杜鸥?

冷清荷听见有人和自己说话,便抬起了头,泪水早就迷了眼眸,模糊中看见眼前站着个俊气英挺的女郎,穿着藕色的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乱,略施粉黛,神情看着很严谨,有种秋菊的冷艳,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

心里一阵恍惚,她怎么知道我找杜鸥?就低低说你是谁?

那女郎说我是杜鸥的姐姐,杜景甜。你若是想找他,我可以告诉你哪里能找到他。



第四百十八章 若梦中被愚弄

杜景甜笔笔挺站在那里,语调清澈,看起来很是清爽干练的样子,她淡淡望着冷清荷,眼神闪了闪,然后说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是他的什么人?

的确,猛地听说杜鸥今天结婚,无疑是给冷清荷当头沉重的一棒。让她顿时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几乎因此崩塌了。

极度哀伤过后,她便有些神思恍惚,茫然不知所以。从电梯里出来后,她觉得双腿发软,一步都走不了,就在花台边上呆若木鸡般地坐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感觉泪水不停地滑落下来。

她内心很痛苦,其实她心里早有预感会有这样一天,也早就怀疑杜鸥一直在欺骗自己,但是并非杜鸥掩饰得太好,很多蛛丝马迹的迹象都暗示着杜鸥并没真心打算和自己结婚,所有的一切都是借口,谎言。

男人若是迟迟不愿意和一个女人结婚,那么显然没有任何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并没打算和她结婚。

事实的真相是,自己实在太傻,太愚蠢,太痴心,太不愿意去相信那才是真实的他。欺骗自己的不止是杜鸥,还有她自己。

爸爸不止一次提醒过自己,但是自己还一味地偏袒杜鸥,给他找各种理由搪塞。那次爸爸到魔都来,杜鸥谎称他父亲的事情因此推脱掉了爸爸提出的双方长辈见面的要求,这么明显的迹象,自己居然还天真的就相信了,还在边上一个劲地替杜鸥说好话。

如今,他真的就和别人结婚了,而自己居然就是被完完全全愚弄的那个傻瓜,甚至连他和谁结婚,在哪里结婚都不知道?

忽然又想到,原来他这阵子一直推说忙,其实就是在忙结婚的事。

越想越心伤,竟然坐在那里泪流个不止,惶惶然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那种失落的感觉,好像失去的不是杜鸥这样一个人,而是自己原本的世界。那个看似美丽的玻璃世界,其实是那么娇脆,一下就可以击破。

只是,你本来在这个世界里虽然被愚弄,但是至少你是在一个梦中被愚弄。如今,走出了这个世界,也就走出了这个梦境。面对现实,你该如何去从?

正想着,忽然就听见有人和她说话,那人还说她是杜鸥的姐姐,可以带她去找杜鸥。

冷清荷猛地一醒,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英气的女郎,说你可以带我去找他?

杜景甜点了点头说是啊,我现在就要去婚礼的会场。我可以带你一起去,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找杜鸥有什么事?

冷清荷起先还有些糊涂,想着杜鸥哪里又冒出个姐姐了?很快又明白过来,自己都想拍自己的脑门,杜鸥那时不是说过,他爸爸外面还有个女人,生了个女儿,然后过来准备和他争夺家产了。就因为这事,杜鸥心里特别怨恨爸爸,也恨透了这对母女。

自然就是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姐姐了。

不由仔细打量了她一下,看着沉着干练,的确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但不像是个恶人,就有些不明白为何往昔杜鸥会对她那么忌讳。

不过眼下,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也顾不得她到底和杜鸥什么过节,她愿意带自己去见杜鸥,这才是关键。

她不顾一切地一把抓着她的手说好姐姐,你带我去见杜鸥,我叫冷清荷,我和杜鸥都好了好多年了,我跟着他来这里,他答应要和我结婚的,还答应过我父母,真的,我没有骗你,我是杜鸥的女朋友——

杜景甜听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完,并不惊讶,因为就算她不说,她也看出了个大概。杜鸥的事情,她不是没有耳闻,说是杜鸥这个人在外声名狼藉,绯闻不断,一会儿和模特缠上,一会儿又和大学的清纯小鲜肉搞上了,有阵子据说一直在追一个画家的女儿,反正就是个纯粹的纨绔花男。

这些事情,杜海清总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不闹出大事,胡搞个情爱不为过分。男人嘛,年轻的时候难免的。

这一点,也是杜景甜对爸爸很是不解的地方。不过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他越是胡闹纨绔,事实上对自己越是有力。

杜景甜和杜鸥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是这些绯闻之下,就让杜景甜对自己这个异母的弟弟很是不齿,甚至有些瞧不起,觉得若是一个公司交给这样一个继承人的手里,恐怕就是一条不归路。

如今,自己进了这个公司,自然样样事情要从公司的利益出发,毕竟整个公司上上下下上万号人员在为你们卖命。这副责任和重担,总得有个人挑起来,而且必须是个有能力挑的人。

不过让杜景甜还是有些意外的是,她一直以为杜鸥不过是沾些露水鸳鸯,尽个鱼水之欢,也就撒手了。

不曾想他居然还有个这么长情的女朋友,显然他们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而且这个女人居然能在魔都和杜鸥一起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可见杜鸥对这个女人不是随意的感情。

心里倒是又是惊,又是奇。

忽然脑子一动,面露笑容,甚是和颜悦色地对冷清荷说别哭了,擦擦泪水吧,走吧,我带你去婚礼会场。



第四百十九章 女人最后的倔强

一路上,杜景甜饶有心计地盘问着她和杜鸥是如何认识的,又是如何到魔都来的,在魔都又是怎么生活的,以及杜鸥的很多私生活和他那些她所无从知晓的过往经历,总之方方面面算是问了个遍。

她本以为,冷清荷不见得会愿意说,因为毕竟大家不熟,防着自己也是正常。

但她没想到,冷清荷居然无所保留,她问什么,就说什么,有些自己并没有问到的,她也一并和盘托出。倒是让杜景甜听得意外又惊喜。

整个路上冷清荷絮絮叨叨,喃喃低述着她那段掩藏了多年的心事和无人知的爱情。就像个诉苦的小怨妇,本就堵塞着太多积聚的愁绪和委屈无处倾泻,如今居然有人愿意听她那些哀伤凄婉的故事,她便不由自主把这一腔怨愤倒豆子般宣泄而出,简直收都收不住。

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他们之间的过往当年杜鸥在外地,在她那个小城工作时的情景,他对她如何的海誓山盟,她父母几次三番来魔都劝她回去他又是如何信誓旦旦地答应自己的父母,若非他那般真诚感天动地的兴许她早就跟着父母回家去了,甚至连给她外面租房子,房子租在哪里,还给她开了美媛吧的美容店都尽数直言。

她说如果不是杜鸥一直瞒着自己,骗着自己,求着自己不要离开,说一定要和自己结婚,她早就不会呆在这里。

杜景甜一边开车,一边听着,听得简直一愣一惊的。

她没想到杜鸥这小子骗女人的手法倒是一套套的,果然是杜海清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俩绝对是一个基因下的产物。

对于女人,好的时候可以摘星捞月,心和肝都可以给你。一旦不要你的时候,弃之如敝履,绝对是翻脸无情,异常冷酷。

当年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轻信了父亲,倾心投入其怀抱,无可救药地深爱着他,痴心以为自己余生都将和这个男人厮守。

但是谁曾想,风云一变,父亲忽然要回去继承家业,便立刻和母亲恩断义绝。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从来没有细说,这是她不愿回忆的一段往事。但是可以知道的是,母亲怀着自己黯然离开了父亲,但是她总以为父亲是爱着自己,念着自己,最终会不顾一切来找寻她。而事实是,父亲很快就和别的女人结婚了。

母亲一下子就变得很尴尬,她那时已经生下了自己,但是她的倔强和最后那点自尊强迫着自己不回去找父亲。

母亲是如何走出那段黑暗的情网,恐怕只有母亲自己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

最后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显而易见。

只是世人谁会来同情怜悯自己那可怜的母亲,她一生所遭遇的遗弃和背叛。

她如今回来不过是因为治病,但是父亲后来的那个女人却如临大敌般恐惧。

是啊,母亲的确说只是回来治病,其实是想回来最后看一眼这个城市,这个故乡。或者,在最后弥留之际,回来再看一眼这辈子都让她辗转难舍,依恋不断的负心男人。

但是杜景甜内心冷冷一笑,想可我并不这样想。这些年,我所失去的,应该全部还给我。你杜鸥可知道我高中开始就要学会照顾母亲,照顾这个渺小的家,在外面打工受各种欺负。大学时,我一晚上要干两份差事,即使这样也才赚了很微薄的收入,都不够那些有钱人家女孩子甩手买一件衣服的。

多么卑微的人生啊?是啊,都是当初那个男人造成的。

是的,他如今心怀愧疚,一心想赎罪,但是这就能弥补一切了吗?

再看看眼前这个女人吧,简直就是当年自己母亲的翻版,在重蹈覆辙。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简单天真,那么容易就轻信了一个男人的花言巧语。要知道热恋中的男子的巧言令色是最最不可信的。

忽然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同情她,为她的遭遇感到惋惜,还是该取笑她的愚蠢和昏眛。

不过很快她就抛开了这无谓的纠结,因为她想,事实上这个女人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事实上,她倒是希望杜鸥能娶的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浅显无知,头脑简单,看着也不聪慧,又没有背景,远比那个楚珺要好对付多了。

而此时杜鸥娶的那个楚珺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非但没有好处,简直坏处一大堆。

当时她得知杜鸥要和楚珺结婚这个消息时,心里就一悸,不难看出这一招背后爸爸的用意,爸爸还是把希望偏重在了杜鸥这里。想到这点,杜景甜就感到很愤慨,失望,但是又无可奈何。

所以今天她不想去参加婚礼还有个原因就是不想看到他们那么隆重盛大的场面,还有就是压根就不想看到那个叫楚珺的女人,以及她背后的那一个大家族。

但是爸爸亲自邀请,这个尊面自然不能驳。

此刻,她忽然想到如果这个女人的出现能够让杜鸥的婚事搅黄,实在是最最让人开心的一件事了。就算达不到那个预期,至少把这事捅出来,对杜鸥显然也不利。

因为爸爸是最不能接受这种事情发生的。这一点,她很明白。



第四百二十章 勇闯婚礼

冷清荷说了一路,杜景甜就耐心地听了一路,不乏一些无关紧要的好言安慰,但是别的话什么也没说。她不想充当太多明显的破坏者,他日若是杜鸥和她问起来,至少自己的确也没说什么鼓动她的话,不过就是偶然碰见了她,然后把她带了过来,所有的一切行为,都该由她自己负责。

杜景甜只是安静地充当个聆听者,然后一路就载着她来到了婚礼所在的酒店。

到了楼下,杜景甜说就在二楼,你一上去就可以看见他了。我要先去停车,这事我不能掺合进来,所以我不陪着你进去了。

冷清荷这点还是明白的,她默默下了车,站在电梯口先发了会儿呆。忽然间她有些害怕。

虽然一路上她都在述说,述说,但是其实她不断说,并非是为了谴责杜鸥的薄情寡义,而是为自己的痴傻和软弱找寻各种理由和借口。

但凡女人若在一段感情中受挫,都会无休止地去怨怪这个男人多么的混蛋混账,但是仔细想想,这当中难道就没有这个女人身性上的弱点?

都是说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是有个坚强的女人在支持。那么一个混蛋男人的背后难道就没有那个软弱无能,且昏眛可欺的女人在滋养着这个男人的劣性?

人们为何总是只看事情的悲剧一面,而不去观察发生悲剧的症结?

但此时冷清荷却陷入了矛盾之中,因为今天看到杜鸥显然境况有所不同。而自己又算个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

她痴痴呆呆,懵懵懂懂想了想,脚步有些神游般,鬼使神差地上了电梯。几次她都想转身下去,但是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电梯带到了二楼的主会堂。

眼前,布置考究,气派奢华,一眼望去,满目的喜庆色彩。楼梯口一副巨大的结婚照片海报甚是夺人眼球,两边堆满了娇艳盛开的玫瑰。

照片上,杜鸥笑容澹澹,那么英俊潇洒,好像正注视着自己。他不就是一直这样注视着自己的吗?

冷清荷忽然感觉一阵热泪滑过面颊。

整个会场黑压压全是人,所有桌子几乎座无虚席,服务人员穿插鱼贯其间,不断忙碌应承着各张桌子上的需求变化,上菜,换盆,再上菜,再换盆,不断重复来回,应接不暇。

冷清荷看到那么多的人忽然不知所措了。

她慢慢往里面挪动,只看到较远处那个绚丽辉煌的舞台上,一对璧人在灯光下站着。

而周边,居然还有好些人在摄像拍照。

她正迟疑着,忽然有个男人上来问她小姐,你找谁?

冷清荷侧目一看,显然是个安保人员,因为他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制服,手里还拿着对讲机,他目光严峻地打量着自己。冷清荷一时语塞,有些结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这一愣之间,那个安保显然有些看出了苗头,就低低说小姐,你有请柬吗?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x81/

冷清荷顿了顿,结巴着说我,我找人。

安保盯紧了她,问你有请柬吗?如果没有请柬,对不起,这里不能随便进来。

不由分说,他一把抓着冷清荷的胳膊就往边上拽。

冷清荷忽然间很火,简直火透了,刚才是伤心欲绝,此刻是火冒三丈。

她使劲甩了下胳膊,大吼了一声放开我!我说了,我找杜鸥!更新最快电脑端:

那安保被吓了一跳,看着她还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冷清荷忽然撇下他,顺着当中新人刚才进场时走的那条血红的地毯,一路狂奔了起来,朝着那舞台上绚烂如白昼般的灯光,狂奔而去。

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看不见,她只看见舞台上杜鸥在看着自己,多年来他就是这样一直看着自己,看着自己朝着他飞奔而去……



第四百二十一章 需要陌生

后来,冷清荷还是被那名安保带了出去,不过人家也没为难她,因为杜景甜走到那安保面前说了句没事,她是杜鸥的一个朋友。

安保一看杜景甜,就笑了笑说哦,这样,没事了。

他们说着话时,冷清荷其实已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她脑子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走吧,快走,快离开这里,我什么都不想看见了,我要永远地离开这里,离开他——

杜景甜默默看着冷清荷下了楼,心里不免有些遗憾,因为她居然就这样地走了。

那边杜鸥居然也出奇的冷静,更让她匪夷所思的是一边的楚珺居然如此淡定,甚至连神色都没变一变,发生了这事婚礼居然照常进行,整件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这让杜景甜很是失望。她怔怔看了会儿,脑子里胡乱想了些事情,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酒桌。

爸爸怕她尴尬,所以没有给她安排在主桌上,特意安排在公司人员中的一桌,基本上大家平时上班也是经常碰面的,所以就不那么拘谨了,刚坐下后,就有人举着杯子来给她敬酒。

不说杜景甜和人喝酒,且说冷清荷出了酒店,被大街上冷风一吹,忽然觉得脑子似乎清醒了些,一时开始后悔自骂自己这是干什么?居然做出了这么荒唐的行为?若是被爸爸妈妈知道了,不骂死自己才怪?自己从小到大,从来也没有做过这样失去理智的事情,简直太愚蠢了。

她站在马路上,又是跺脚,又是自责,脑子似乎越来越清晰了,既然看到了事实,冷清荷忽然也没那么悲伤了。

好像一个人一直在看一个没有结局的悲剧,明知是悲剧,但是不知道结局到底如何可叹,突然间就看到了结果。

这世上,也许只有完全看到了最后的那一刻,无论是什么样的悲剧,总算是悲剧的结局,也许唯有这样才会真正让人死心。心若死了,就不那么悲伤了。

刹那间,冷清荷感觉自己像是走出了一个多年笼罩着自己的迷障。忽的眼前青天白日,豁然绽放,原来这才是自己的生活。那些年自己不过是走在迷局中。

的确,那一刻,冷清荷觉得自己原来并没那么悲伤。甚至还有点释怀的意思,一个压在自己心头的沉重的结,眼下,已经没了。

虽然解决的方法有点简单粗暴,但其实很有效。

既然不用等待,不用期待什么,人生本就没那么多的负担和煎熬。

你若是觉得,今天,明天,乃至今后都不用再等待一个人了,是不是会感到别样的轻松?

爱,本来就是个沉重的负担。

冷清荷叫了辆车,告诉司机了地址,然后离开了酒店。当天夜里,她打了电话给濛濛,告诉她近来她有点事情,可能都不会去店里了,店里的事情让她多照顾一下。濛濛听了不知所措,想多问一句,为什么,但是冷清荷口气很冷硬,说你不要问了,是我私人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需要管好店就可以了。

濛濛无辜被碰了一鼻子的冷灰,挂了电话,就在那里郁闷了半天,觉得冷清荷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

冷清荷挂了电话,就关闭了手机,然后晚上整理了一下自己贴身需要穿的衣服,就住到了酒店里,因为她怕杜鸥忽然来找寻他,她再也不想见到杜鸥这个人了。

另外,她也不想再住在和杜鸥共同生活过的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杜鸥的东西,到处都有他的味道,到处都能扑捉到他们求欢时的画面,这些让她倍感恶心和煎熬。

她情愿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都是陌生的气息,陌生的床,陌生的床单,陌生的卫生间,陌生的一切。

出去是陌生的马路,陌生的商店,陌生的画面。

她需要一个完全嗅不到一丝有关杜鸥气味的地方。

就这样她就一直住在一个很僻静偏背的连锁酒店。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酒店房间里看电视上网,中午或者晚上就去楼下的餐厅随意吃点,若是想换点口味就到附近的餐饮店。

浑浑噩噩一个人在酒店里睡醒了就看网剧,几乎看了所有以前来不及看,以及没兴趣看的网剧。这样过了一段时日,渐渐感觉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一样,益发地寂寞和空虚起来。

不知道自己今后该怎么办,那种失衡的感觉就像被人从高空抛下,急速下坠,挣扎着四肢,却不知道如何自救。

经过了这样一段极度颓靡的,算是某种自我疗伤的静谧生活后,冷清荷心里悲伤的情绪已渐渐愈合,至少一想到杜鸥抛弃了自己这件事时不再那么悲愤,不会感到那么揪心的痛,似乎已经可以接受。但是心里那种空和虚却更加难受。

整个生命忽然间因为抽离了某个原本一直存在的生命,而变得说不出的空洞。

她努力想忘记这些,让自己快乐点,但是每当夜晚来临,看着街上人都急匆匆回家和家人团聚,而自己却孤单地行走在通往一个陌生宾馆房间的道路上,心里便无端生出沉沉的黑暗感,这感觉几乎让她害怕。

害怕一个人走出电梯,走在无人的厚厚的地毯上,走过长长而寂静幽深的甬道,然后打开那扇寂寞的房门,里面不会有人等待她,等待她的只是一个不知道如何度过的黑夜。

她忽然变得很害怕每天的这种感觉。

她情愿有人能和她吵架,拌嘴,甚至打闹,各种彼此间的争斗,让人筋疲力尽也比这平静来得好,平静让人窒息,让人发狂。

平静只会让你一把一把地把自己抓得遍体鳞伤,却没有人知道你的痛苦。

冷清荷知道,这生活对自己而言已经过够了,必须结束了。

如今,她需要有个人能和她说话,她需要有个对抗面,哪怕这个人是让她刚刚愈合的伤疤重新迸出鲜血的杜鸥。



第四百二十二章 最糟糕的一天

入夏后的这天,冷清荷忽然很想念火锅的味道,那种麻辣刺激味蕾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火锅,豁然整个人都开朗了。

而且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在这里住下去了。于是,她很快收拾了散乱的行李,基本上就是把所有东西往箱子里胡乱一塞,然后拖着沉重的箱子,跑到大堂,飞快退了房,拦了辆出租车就走了。

回到家里,她也没来得及整理东西,先是看了眼房间,感觉杜鸥似乎来过,虽然说不出具体痕迹,但是有那么种感觉。不过他应该只是短暂停留了一下,因为床上还罩着床罩,说明杜鸥没有在这里过夜。

他是不习惯罩床罩的,但是冷清荷走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冷清荷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揣着小包就出门了。在火锅店时,她打开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传到自己的微信上,她想,杜鸥应该能看到。果然,没多久,杜鸥就心急火燎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对杜鸥来说,婚礼那天可算是人生最最糟糕的一天了。

本来这天婚礼就让杜鸥很不舒服,冷清荷下午意外地闯到,让他很惊讶。看着她满脸泪花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那种绝望和满含的幽怨的眼神,让他感到心碎了一地。

但是他却不能去挽留她,无奈地望着离去。

然后他还必须把婚礼进行下去,一直持续到深夜,送走了所有宾客,他和楚珺这场戏才算是完整收场。

但是事情显然并非他想象中那样简单。

不但是自己的父亲,楚珺的父亲更是表现出了极度的不悦。

趁着婚礼间隙,杜海清陪同着楚珺的父亲,把杜鸥叫到一个无人的房间,然后杜海清脸色铁青地问杜鸥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珺的父亲站在那里,脸色也很难看。

杜鸥内心也是忐忑,心里尚自挂念着冷清荷一个人身边没有人,会不会一时想不开,但又委实脱不开身。

之前他悄悄打电话给他的司机,让他去冷清荷的住处看看有没有回去,因为他打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司机去了半天也没回应,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个情况,心里七上八下的。但婚礼尚在进行当中异常忙碌,容不得他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地处理这事。

眼下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自知这一劫躲不掉,就算爸爸可以不计较,但是楚珺的父亲未必那么大度。

所以他须得硬着头皮,先应付了一副兴师问罪面孔的两位长辈。

在一间幽密的房间里,父亲杜海清当着楚珺父亲的面,劈头盖脸对他一番叱责,让杜鸥当着楚珺的父亲面把这事说清楚,又逼着他当面表态,说是这事一定处理干净,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伤害到楚珺的事情。

楚珺的父亲也冷嘲热讽,皮里阳秋地说了几句,类似若非我们家楚珺从小接受的是正统教育,品性纯善,修养极好,宽宏大量,所以没有闹,否则恐怕这婚礼都进行不下去之类的。另外,之所以容忍,纯粹是为了顾及双方的颜面,顾全大局,所以不免需得忍辱负重些。但也绝对不是说楚珺就一定非你莫嫁了,若非和你父亲是至交,本来这婚事还需得从长计议。这当中的厉害关系,我们家楚珺看得这样清晰,杜鸥你也须得头脑清楚,不要再做出让大家失望难堪的事情了。不然,搞得不好收场,可就不好了。眼下,我们家忍了这事,放下身段,还希望你能够以行动来表态。

杜鸥听得浑身汗津津的,连衬衫都被汗渍湿透了。

倒不是因为他们的指责让他惭愧自责,而是这整个一件事让他感到深深的虚脱。

他除了承认,别的什么都不想说,说了也无用,事实就摆在那里。其实就算楚珺的父亲如果翻脸他想他也会接受,若是那样简单就结束了这事或许更好。

但显然,人们总是陶醉在责罚别人的痛快中,其实心里一点儿都不想因此了解这事。

杜鸥早就看出来了,因为他反复说的不过就是一个话题自己这事是亏欠了他的女儿,他女儿是整个事件里最大的受害者,接下来,就看自己该如何弥补这事了。

想要弥补,自然就是不想结束这段婚事。但,显然这事已经永远成为了他手中的把柄,他只要捏着这个把柄,就可以永远凌驾在自己的头上。这可能也是他衡量下来最佳的方案。不然若是闹得离婚,对楚珺自然也没啥好处。

狗屎的人生,若是下半辈子永远被你的老丈人踩着脑袋过日子,这滋味可想而知。但,杜鸥暗暗皱了皱,此时不能意气用事。他好不容易忍下了这口气。

所以,杜鸥只要简单地承认自己的过错就行了,他不就是想看你俯首帖耳,低头认错的样子吗?

杜鸥做得很诚恳,诚恳到两个父亲都很满意,甚至已经觉得他正在纠错的过程中。

这就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所以,到此为止,训话结束。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段审讯式的谈话,从房间里出来,杜鸥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发飘,发飘是因为精神上过于压抑,但身体上却过于疲倦,两者有些失衡。

此刻,他唯一想的就是,快点结束这婚礼,快点逃离这现场,快点离开这些人……

到此为止,他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厌恨这桩婚事。厌恨这周围充斥着的所有人。

好不容易到曲终人散,长棚宴结束,婚礼完毕,他和楚珺两个人,意兴阑珊地回到新房,简直脱虚了一般,杜鸥一头倒在沙发上,太阳穴嗡嗡地作响,脑子里像是有无数个霓虹在闪耀……

他看到楚珺没有去卸妆,而是直接坐到了自己的对面,然后笑盈盈地对自己说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杜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勉强撑着点精神头,翻开眼皮看着她,心想好啊,我怎么觉得你的定力那么好,到这个时候开始来谈条件了。

杜鸥有气无力地说说吧,我听着哪——

楚珺笑意更浓了,她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累的样子,依然精神抖擞,说我想说的是,今晚我就不在这里过夜了,还有,明天的飞机你也不用赶了,你可以好好睡个觉。因为我想你一定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明天的蜜月旅行我决定和花如侬一起去。我猜想,你也并不真的想和我度蜜月,我觉得你应该去关心一下你的那位可怜人。

说完,她莞尔笑了笑,并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刚准备风一般飘然离去,忽然又转头狡黠地笑着说了句对了,她看上去挺可人的,介意告诉我她叫什么吗?

杜鸥冷不丁吼了一句走吧!



第四百二十三章 独住鹰庄

这几日杜鸥一直在发了疯一般找冷清荷,但是冷清荷不知所踪。他无奈只得回到自己的公寓,为了掩藏掉自己还在魔都没去度蜜月的真相,他哪里都不去,和谁都不联系,深居简出。

一个礼拜后,楚珺忽然间春风满面地出现在了他面前,她看上去好的不能再好了,简直是无限春光的样子。

她眨着眼睛,对杜鸥说好了,可以开始我们的夫妻生活了,明天就该是我们回家拜见长辈的日子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哪里准备好了?这一个礼拜杜鸥过得绝对是糟糕透顶,憋闷坏了。因为哪里都不能去,就在他那个无人的公寓里打了一个礼拜的游戏。晚上睡觉时,就直挺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挨过一天是一天,杜鸥就这样浑浑噩噩算是度过了一个蜜月。楚珺回来后,就乐颠乐颠约他出来见面了,她倒是还算有点良心,给杜鸥买了不少礼物,居然还给冷清荷带了一份礼物,杜鸥冷眼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过礼物。

他咬着牙看着楚珺,但也是无奈何,这假夫妻毕竟还得装扮下去。

接下来杜鸥和楚珺两个衣冠楚楚,郎才女貌,完全一副珠联璧合的样子,夫唱妇和地出现在双方长辈的面前,见过长辈,吃过团圆饭,所有礼仪结束,两个人回到鹰庄的婚房,这事算是告一段落。

杜鸥开始上班,楚珺很快也就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她大部分时间都不住在鹰庄,倒是杜鸥如今成为了这座豪宅的正式男主人。

这座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就只有杜鸥一只大雄狗每天独自进进出出,这种诡异的生活让杜鸥自己觉得都很奇怪。

楚珺不在,身边也没有旁人碍眼,一个人倒也过得自由自在。只是心中那种失落感,很是让人怅然若失。

若非每天依旧忙着上班,不然还真有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特别是在夜晚独自一人开着车,驶在回家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望着车外那个莫名的世界,繁华绚丽,但是这些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他基本总是在外面吃过晚饭,有时还会在路过的某个夜店彷徨一阵子,消磨掉点时间。与其说是消磨掉点时间,更不如说是消磨掉点自己的精力。

喝一杯寂寞的酒,让自己回到住处时,可以更加疲惫,更加容易入眠。

就这样他以为冷清荷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出现时,冷清荷却意外在微信上出现了。

杜鸥哪里还有工作的心思?

丢下手上所有的事情,匆匆嘱咐了秘书几句话,然后跳上汽车,急奔火羊羊。

到了火羊羊,一进大堂,扫了几眼就看见了冷清荷那无比熟悉的身影,她独自一人坐在一侧靠近走廊地方,面对着一汪油亮热腾的火锅,倒也自在,还点了瓶冰镇啤酒,在那边自斟自酌。

背影看似乎清瘦了些许,穿着身雪纺的藕色束腰连衣裙显得更加窈窕婀娜了,但多了种落寞的意味。杜鸥远远看了会儿,就这会儿让杜鸥徒添几分感伤。

当冷清荷抬起眼眸看着他时,目光那么冷清,没有了往昔的柔情,只剩下一片空洞。他心有不忍,此刻他很想一把拥抱住她,亲吻她,告诉她这些日子自己有多艰难,有多孤单,有多痛苦。

当他伸出手时,冷清荷却故意躲开了,悄然把手放到了桌子下面。杜鸥看在眼里,但没说什么。

此时,服务生上来点单,杜鸥本来一直在公司加班,晚饭还没吃,就索性又点了些菜,看了眼冷清荷的啤酒,一瓶酒基本已经喝光了。菜没怎么吃,酒倒是喝得快,看来她也是满腹的愁绪。

酒虽能解愁,但眼下他们需要的是解决问题,所以杜鸥想也没想就再要了一扎新鲜果汁。

不该喝酒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想喝酒。

两个人正在僵持,服务生又过来,重新拿来一副餐具放到杜鸥的面前。杜鸥一言不发,看着服务生陆续上菜,然后又放上了一扎新鲜的果汁,取走了桌上已经空的一个瓶子。

然后看了看,并无遗漏,就微笑地说请慢用!

杜鸥先在汤里下了点菜,看着菜在汤水里翻腾,又仔细看了眼冷清荷,冷清荷托着腮帮子,呆呆望着火锅,那样子倒像是已经吃饱了,可是,其实她并没有吃什么。本来一心想吃火锅的,但是真的吃了,却发觉自己一点胃口都没有。她只是颓然地喝了一瓶子的闷酒。

心里似乎越来越闷了。

杜鸥把烫好的菜,夹到冷清荷的碗里,关切地说清荷,你瘦了。

冷清荷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说好啊,我正打算要减肥的,一直减不下来,现在倒好了。

杜鸥甚是心疼地看着她,说你看你,脸上的肉都没了,面颊都凹进去了。

冷清荷下意识地摸了把脸,然后讪讪说瘦了,就瘦了。你不也瘦了?

杜鸥自己知道,这连日来既没好好吃,更没好好睡,又成天被爸爸支着团团转,哪里能不瘦?就惨然一笑,说是啊,我也瘦了。我们应该找个磅秤,一起上去称重一下,看看谁瘦了多?然后把掉的肉,全部补回来。

冷清荷听他这样说,不由被逗乐了,不过笑容也是一闪而过,说你去称,称猪哪。

杜鸥自己也夹了些菜,吃的狼吞虎咽的,甚是香甜,边吃边说你怎么忽然想到这里来了?我倒是好久没有吃火锅了。记得,上次我们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冷清荷说忽然想吃火锅了,就来了。上次是冬天,就是去年冬天的圣诞节,我们来这里吃的火锅。这么点时间你就忘记了?什么记性?

杜鸥诡诡地一笑,说我怎么可能忘记?我不过是想考考你的记性?那次我们还一人买了一件大衣,情侣大衣,你忘记了吗?那还是我们唯一一套情侣装。真的好傻。

冷清荷没言语,她拿过杯子,想喝酒,到了嘴边才发觉杯子里已经空了,杜鸥一眼瞥见,顺手拿起手边的果汁瓶,又伸手取过了冷清荷手中空杯子,给她倒满,重新递给她。

冷清荷看了眼果汁,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说怎么叫果汁了?

杜鸥说喝点果汁吧,吃这火锅你本来就容易上火,一上火就要发痘痘,到时候又要抱怨了,喝点这猕猴桃汁,你看你最近肯定没好好吃过饭,脸色都不好了。

冷清荷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淡淡说我好不好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杜鸥抬头快速看了眼她,说当然有关系了,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

冷清荷说我实在想不出现在和你还有什么关系?

她的话里不乏酸味,不过这涩涩的酸味,若有似无的醋劲在杜鸥听来倒似蜜一般甜,饴糖一般甘美。

一个女人若是对你还有醋意,那么显然她对你还有情意。

而且,通常当一个女人若是问你“我和你还有什么关系”时,通常就是承认她和你之间的关系还没有断裂。她若是真的认为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她根本就不会这样问你。

那么,就看你准备如何处理这个问题了。

杜鸥当然想好了如何处理这个问题。他不想失去冷清荷,他更不想冷清荷就这样离开自己。

有句歌词就是这么写的一个男人有多不正经,就有多深情。

一个男人无论多么的不正经,但是到底爱哪一个女人,他心里永远是清晰的,清晰地好像一面镜子。



第四百二十四章 藏不住心事

杜鸥知道冷清荷很伤心,但同时更知道经过了这几天的冷静期,冷清荷并没有放下自己。而后面一点更为重要,是自己的机会。

他夹了一筷子烫的恰到好处的羊肉,放到冷清荷的碗里,亲昵地说清荷,来,别生气了,吃点吧。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太瘦。

冷清荷白了一眼,并没动碗里的羊肉,羊肉肥瘦恰到好处,还冒着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看着这一筷子的羊肉呆呆出神,好像这羊肉上写满了她那满腹心绪。只听她说杜鸥,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我们分手吧。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x81/

杜鸥听了,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连眉毛都没跳动一下,问道为什么?

一边问,还一边在烫羊肉,哦,是的,他又叫了一盆有着大理石花纹的羊肉。据说这羊都是漫山遍野跑的,呼吸着高原那纯净的空气,喝着高原那无比洁净的水,还有高原那颗旷放自由的心……

谁没有那颗旷放自由的心?年少时那颗心更加辽阔,总是渴望着远处那座山的另一面,但是现实就是牧人手中的那根鞭子——

冷清荷似乎一愣,他以为杜鸥至少要急躁一下,平日里若是冷清荷稍稍提及点分手,杜鸥就会像热锅上的青蛙,瞬间蹦起来,一跳三尺高。

但是眼下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有些无所适从了,想了想说我这几天想了想,既然你已经结婚了,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应该结束了。我,我诚心祝福你们幸福!真的,我想了很明白……

又说是的,以前我一直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结婚,爸爸妈妈来了这里几次,催促我们结婚,我一直为你开脱,我想你工作很忙,家里事情又多,毕竟你家和我家不同,我家很简单,但是你家比较复杂,等这些都过去了,你准备好了,自然会和我结婚的。但是,显然是我想错了,其实你根本就没打算和我结婚。你以前答应我,不过是在应付我。我甚至都有点怀疑我们这些年这样在一起,到底算什么?杜鸥,你说我们算什么?

杜鸥心平气和地听着,然后说是,我理解。

冷清荷依旧看着拿筷子羊肉,上面此刻写满了演讲稿,呆呆的,说道所以,如今既然你已经结婚了,那么我们也应该有个了断了,你说是吗?这几天我想了,躲着你也不是个事情,莫名其妙地回避也不是我的脾气,应该当面和你说清楚。所以,今天其实我就是这个目的。我想,过几天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回家去,我们,我们从此就这样吧……

说到这里,她垂下了头,似乎有点更咽。

杜鸥照样吃得很欢快,不过一顿狂吃之后,放下了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冷清荷,然后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今天来不是想和你分手的,为什么要分手?就因为我结婚了?表面看,我是结婚了,但现实是,我和楚珺不过是形婚。你有所不知,楚珺喜欢的不是我,她之所以同意和我结婚,不过是想要我做个伪装,伪装掉她真实喜欢的那个人,那个人是个女人。

冷清荷一愣,失声说女人?

杜鸥淡然的眼神,犹如一片湖水,很镇定,说是啊,你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她喜欢的是个女人,她想和这个女人长相厮守,但是又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她的这种情况,况且家里又催促她成家。她想瞒着所有人,但是唯独不能瞒我。而我,我就是一个最好的冤大头。

杜鸥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无奈。

说道况且,我上面恰好又有个利欲熏心的老爸,他做梦都在想楚珺她老爸公司的那些业务资源,做梦都在想如何把她父亲公司的资源转变成他的资源,以此来壮大自己的公司,所以他逼着我娶楚珺。只是这当中比较复杂,我之前没法和你说清楚。

冷清荷听得一头雾水,喃喃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鸥又夹了一筷子野山菌放到冷清荷的碗里,细声说快吃吧,凉了已经。我也说不清楚,这当中很纠结。但实际情况就是,我不得不娶楚珺。更新最快电脑端:

冷清荷咬了咬嘴唇,说你不是已经娶了她吗?

杜鸥叹了口气说是啊,我是娶了她,但是这个婚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一定要说有什么意义的话,我只能说,让我可以在爸爸这里多一些价值,利用的价值吧。也让我最终能够成功多一点筹码。但是,清荷,你要相信我,我真正唯一喜欢的人是你,唯一想娶的人也是你,这点初衷自始至终没有变过。从当初我见到你那天开始,我就喜欢你,我看见你和应疏影谈恋爱,我就嫉妒,我就不快。所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并没有骗你。

冷清荷也叹了口气,说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再说,干什么去提他?

是的,冷清荷这些日子不是没有想起过应疏影,她会痴痴地猜想,当初若是自己没有先离开他,是不是他们如今也能在一起?

不过这只是想想而已,因为都过去了那么多年。

她想,兴许,他已经赢得了他心中那个人儿的心,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想到这些,她莫名的酸楚和遗憾。

而自己这些年和杜鸥纠缠不清的感情,如今又变得如此尴尬,真不知道以后的路该何去何从。

她想过要回家,但是又觉得突然就这样回家了该如何和父母交代?免不得被父母一通数落,这倒也算了,那么多亲戚定然跑来问这问那,还真不好解释这事。到时候背地里被人说笑,自己还能承受,但是父母这边恐怕就不易了。

思前想后,觉得回去又不妥。不如就在魔都呆着算了。但是呆着又觉得心里抑郁难消,这往后的日子难道就这样过了?还真是进退维谷。

这几日就一直在为自己走还是留烦恼不堪。那天照镜子时忽然发觉居然多了些白头发,一时把自己唬得不轻,就着镜子揪着头发横竖看了半天,少不得也忍着痛拔了好几根。

但是后脑勺的头发实在看不见,也只好算了,但心里突然变得无比的心伤,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却就这样愁出了白发,难道就这样老了过去?自己大好的年华就这样匆匆逝去了?本来还怀着那么多美好的梦想,如今看来无论什么样的少女梦,当真只是痴人梦罢了。

想到这里,又不觉黯然起来,好似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那种萧索和落寞让她惶惶然了好长时间。

最后,自己给自己下了决心,管他那,实在没办法,大不了就老着脸回家算了。还管他什么面子。

毕竟,回家,是自己最后和唯一的退路。

不过她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心有不甘,不甘之余还有不舍,到底是不甘还是不舍?她自己委实分辨不清。

她这种纠结和矛盾的心思,杜鸥怎能看不出来?冷清荷永远是个把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她的心里是藏不住那么多深邃的事情的。



第四百二十五章 恍然大悟

杜鸥忽然睁大了眼睛,说当然有用,我不想你离开我,更不想失去你,你对我很重要,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这些努力和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所有的一切忍耐和坚持不过是为了有一天能和你长久地在一起,和你结婚,你一定要相信我。在结婚之前我其实并不知道楚珺的事情,还是她先知道我们的事情。

冷清荷脸露疑惑,说她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情?

杜鸥说你忘记了?有次吃饭,两个女人来和我们打招呼的?其中一个便是她,另一个就是她的相好的。

冷清荷恍然,是的,她还记得这事,不过当时这两个女人长啥模样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哦,难怪当时杜鸥的表情有点古怪,只怪自己太粗心眼儿了,居然就没有观察出那一层微妙的关系。

是啊,自己又怎会想到那许多?哪里知道这人与人之间有这么许多的蝇营狗苟?自己从小到大生活在一个纯净的世界里,父母和睦家庭幸福,哪里体会过这步步为营的世间?

冷清荷眨了下眼睛,说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还以为是你的同事。没想到——

她后半截话就不说下去了。筷子拣起碗里的羊肉,沾了点酱,放到嘴里。

不说杜鸥也明白,他轻笑了一下,说有一天她就突然约我见面,忽然就和我直言了她的计划。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威胁。她说她不介意我们的事情,更不会妨碍我们的关系,相反她知道了我们这层关系后才有了决心和把握来我谈谈她的想法。她说我们可以继续过各自的生活,彼此不妨碍,更不揭穿。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我们再协议离婚。这就是我和她的婚前秘密约定。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冷清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说她——

杜鸥点了下头,说是的。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绝对没有骗你。虽然这事听起来有些荒谬,但事实就是这样。

冷清荷不得不沉默了,显然这事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

杜鸥忽然想到了什么就问有件事我这几天一直没有想明白。

冷清荷问什么事?

杜鸥若有所思地说那天,就是我结婚的那天,你怎么突然就跑来了?你怎么知道我结婚的酒店的?是谁告诉你的?

冷清荷原不想再提及那天的事情,那天因为心绪紊乱,一时乱了方寸,莫名对着杜景甜说了好多原不该说的话,清醒后已经懊悔了,如今杜鸥一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沉吟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圆那天的事,兜来绕去还不如如实直说来得好。

就说那天我也是意外路过你公司,想许久没见你,就想着约你一起喝杯咖啡什么的,不想你不在公司,那些人说,说你今天结婚。后来就在你们公司门口遇见了你姐姐,她好心愿意带我来见你。

杜鸥恍然大悟,果然是她,别人谁会那么多事情?除了她还真是挑不出第二个人了。

早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果然不假,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却在司机兴风作浪。她哪里那么好心真的带你来找我?不过是想看我的笑话,看我的闹剧而已。

想到这里不由恨得牙痒痒,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她。别以为有爸爸的庇护,就可以自以为是起来。也别以为仗着是爸爸的女儿就想来坐享其成,我才是父亲唯一的孩子,这一切原本就是属于我的。等着,等我慢慢收拾你。

杜鸥说她可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冷清荷说她倒是没说什么。

杜鸥又问那么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冷清荷支吾着说我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因为她说她需要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才肯带我来见你。所以我就说了。

杜鸥感觉有些闷。一想到杜景甜心里就不自在。

他们正说着,毗邻走廊的那一桌三个人忽然结账走人了,杜鸥心里不痛快,又兀自看了眼那个依稀眼熟的女子,还是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只见那女子款款起身,收拾了桌上的手机和钱包,然后牵着身边一个个子还不到桌角的小男孩。那男孩生得倒真是好看,齿白唇红,粉雕玉琢的样子。那男孩好奇地四处溜眼。

他愣愣看了有些发直,那女子临走时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瞥了他们这里一眼,发觉他正盯着自己时,脸上微微潮热,为自己的失态有些不自在起来,赶忙扭过了头,拉着男孩和另外一个老女人离去了。

杜鸥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又兀自发了会儿神。

冷清荷这边见杜鸥不说话了,想必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让他不愉快了,不觉自己也讪讪起来。她此刻有些拿捏不定自己的想法,先前想的那么清楚,今天就和他分手。但是眼下他说的那些事情又让她开始游移不定,意志不坚决起来了。不知道自己是该相信,还是坚持早先的心意就此和他了断?

毕竟他已经结婚了,这点事实,让她总是耿介在心。就算他真的和她离婚了,再来和自己结婚,那又有什么意义?自己又算什么?好好的一个人,偏生去等一个已婚的男人来娶自己?自己难道真的就这样不堪了?

这个坎,冷清荷感觉有些过不去。就心想这又是何必哪?兴许这就是自己的命。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又何必去强求?自己和杜鸥都那么多年了,他若是真有心和自己结婚,何必等那么多年?又何必这弯弯绕绕的兜这样大的一个圈子?妈妈说过,一个男人若想娶你,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但若是他不纯心娶你,就算没有困难,也会无端生出些事情。

所以就有些心照不宣地说杜鸥,我觉得你也不用那样说了,既然你们都已经结婚了,我就不该再夹在你们中间。我说的也是真的。

杜鸥听这话有些急,说清荷,你一定相信我,我肯定会和你结婚的。你只要再给我点时间,就一年!就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一定能处理好,我答应你。

冷清荷叹了口气,说这又是何必?说实话,我此刻觉得我们结不结婚已经完全不重要。

杜鸥说不,对我来说很重要。这是我一直在努力的事情。我不会让努力的事情失败。

冷清荷说杜鸥,你不想想,就算你想和我结婚,你家里会不会同意?你爸爸,你爸爸一定不会同意你和楚珺离婚的,难道你没有想过这点?

杜鸥说你放心,我家里我一定会搞定的。

冷清荷惨然一笑,说搞定?是啊,几年前你就是这样和我说的。



第四百二十六章 沉默中下沉

无论杜鸥如何费劲口舌想说服冷清荷,但是冷清荷这里显然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这让杜鸥无比揪心。他很想直接坐到冷清荷的身边,去拥抱她,去吻她。以往每次他们吵架或者闹不愉快了,杜鸥就会这样,无论冷清荷多么伤心,只要在杜鸥的臂弯里,她就会很快安静下来。一向如此。

但是现在不行,大庭广众之下,虽然可以不顾及许多,但是毕竟也不好。他有些气急,一把抓住了冷清荷拿筷子的手,说清荷,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会疯的。

冷清荷狠狠甩开了他的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这样,冷清荷越是坚定了离开他的心。那颗心就好像风中的湿泥,一点一点坚硬了起来。

她低低呵斥杜鸥,你别这样。我为什么不回去?我觉得我呆在这里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时间,几年了,我就这样傻瓜一样等着你娶我,等了几年。

杜鸥说我一定会和你结婚的,我绝对不会骗你,你就再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我可以发誓,你说,怎么样你才会相信?

冷清荷眼里噙着泪水,滚来滚去,然后侧过头去,一只手轻轻拭了拭,然后努力笑了笑,说我不要你发什么誓。我只希望——真心希望你能幸福,这就是我想说的。我们,我们就这样结束吧!不要再彼此这样拖累下去。你也不用担心我了,我相信自己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杜鸥眼睛都红了,忽然一挥手,叫来了服务员,冷生地对她说买单!

服务员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这桌,她没事就靠在那边偷偷打量着他们,偶尔旁听了几句,虽然只字片语,听个模糊,大致什么结婚,娶你,相信我等等什么的,但通过观察两人的神情言谈,甚是不欢,也就猜出了个大概。

杜鸥一挥手,她立刻跑了过来。杜鸥说买单,她立刻就拿着账单跑到收银台去了。

付了账单,冷清荷甩了眼桌面,踟蹰着说干什么急着走?外面热的很,还是这里凉快。

杜鸥抓住她的胳膊,说走吧,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回家去说。

冷清荷想挣脱,怒斥说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不回去。

杜鸥瞪大眼睛,问也是,我正想问你,这几天你到底住在哪里?宾馆?还是你那个什么飞行员老公的朋友?

冷清荷白了眼,说我住哪里管你什么事?

杜鸥说当然管我什么事了,万一你出什么事情,我怎么和你爸妈交代?他们别以为是我谋害了你。

冷清荷冷笑了一下说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我爸妈还不至于。

杜鸥半拖半拽着,硬是拉着冷清荷走。冷清荷感觉周围的食客正瞅他们的好戏,就有些不好大幅度的挣扎。两个人生拉硬扯地好不容易出了店门,上了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直接下沉到停车场。

电梯门刚合拢,杜鸥一个健步逼近一步,直接把冷清荷抵在了电梯的一角。用自己宽厚的身体顶住了冷清荷的身体。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死死盯着。

说道清荷,不要走!我不会让你走的!

冷清荷原本低着脑袋,但是杜鸥硬是把她脑袋摆正,以便可以直视着自己,视线不会溜走。她感觉他手上的劲道很大,扳住了她的脖子,脖后颈感觉生痛生痛的好像某根筋被扭住的感觉。

她使劲去推他,边推边发怒说热死了,你放开我,热死了,你扭住我的脖子了——

杜鸥鼻子抵着她的鼻子,眼睛对着她的眼睛,恶狠狠地说你说你不会离开我,我就放开你!不然,我就不放。

冷清荷感觉浑身已经开始冒汗了,这电梯里的空调远不及刚才店堂里足,所以一进电梯就一阵奥热袭来。电梯里昏沉沉的光线下,她可以看得见杜鸥鼻尖上也是油光光的泛着光亮,好像上面有个小灯泡在发光。

额头两边顺着鬓角已经开始滚下汗珠。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更厉害,排山倒海向她涌来。她几乎感觉要窒息。

她此刻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觉得热,热得难受,热得受不了,只要能让她凉快些,怎么的都行。所以就带着求饶的口气说好啊,我答应你,你,你,你先放开我。

杜鸥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虽然知道她不过是敷衍自己,不过好歹算是答应了,就松开了冷清荷。

两个人一时间相视无语。

他其实自己也是热得够呛,两个人这样一折腾,一人一身臭汗。汗味混合着香水味,变成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不过这种掺杂着汗水味,体味和淡淡过期香水味的气味,却很是撩人。

无论是杜鸥还是冷清荷,对于这股味道是最为熟悉不过的了。多少个疯狂的夜晚,他们就是在这种气味中彼此相拥而眠的。这是爱的气味。浓烈,激烈,,沉醉……

电梯沉默中下沉,好像正在向地狱中沉去。

杜鸥一直看着冷清荷,似乎深怕眼珠一动,她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冷清荷侧着身子依靠着电梯的镜面,上面虽然并不凉快,但至少还有些凉意。她还在努力避开杜鸥的目光,他看自己的目光一向很放肆。

每次看着自己时,就好像在看一只猎物。

自己不过是他的一只猎物。是啊,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而自己这只猎物,却是这样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冷清荷内心又无比挣扎起来,这些天来她其实一直渴望的就是杜鸥能够这样看着自己,毫不留情地撕裂自己一切伪装,而自己就这样飞身跳入他的魔网之中。

爱难道不就是不顾一切吗?

冷清荷本来就穿着件薄如蚕丝的连衣裙,被汗水一浸,几乎快成半透明的了。杜鸥隐约可以看见她里面穿的是什么。心里一动,身体一热,此时电梯刚好到了停车场,门打开的瞬间,外面热浪扑面涌来。

杜鸥不顾有多热,一把揽住了冷清荷,让她湿漉漉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的身躯,附在她耳边说不许闹了,我们回家洗澡去!



第四百二十七章 恋人间的秘密

晚上杜鸥不断哄着冷清荷,说不尽的甜言蜜语,道不完的情长意浓。真可谓是磨破了嘴皮子,说干了口水,又是下跪恳求原谅自己,又是指天发誓此生不渝,把他那番情意反复敞亮,只为了能安抚住冷清荷那颗破碎的心。若说冷清荷此刻要他破腹摘心,以表忠诚,他都会毫不犹豫。

就这样一直闹腾到后半夜,杜鸥赤红着双眼,青筋凸暴,不断在房间里暴走,间或突然停下来,跪伏在冷清荷的面前,抱住她的双膝,埋首在她的腿间不断啜泣,嘤嘤泣诉着自己如何如何离不开她,只要看不见她就不能活了等等此类肉麻到了极致的话。

冷清荷实在也是听惯了,听腻了,或者说,听顺耳了,每每他说着这些时,就像是灌下了一碗汤,明知是毒药的汤,也喝的心甘情愿,全当甘露。<i></i>

所以冷清荷渐渐就被说动了心,想着眼下这么没个休止的闹腾也不是个事,若是今晚自己不表点态,杜鸥铁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又看着杜鸥神情憔悴,满脸泪痕斑驳也很是不忍就不再僵着,略略点头说自己不走了。

杜鸥瞬间心花怒放,一跃而起,疯狂抱着冷清荷亲了又亲,也不管亲的是鼻子,额头还耳朵,恨不得把她吞进自己的肚子里才好。不住说乖乖,我的好清荷,乖乖,这样才乖,哪里都不许去,听见没有我的乖乖——

冷清荷也是疲惫之极,两眼都是勉强睁着。先前在火锅店坐着时就有些偏头痛,此刻禁不住这熬夜瞎闹,头痛就更加厉害了,太阳穴一阵阵钝痛,虽说并不尖锐,隐秘但呈放射状,如此持久,渐渐消耗着人的精力。<i></i>

好不容易两个人睡下,可能也是实在太困倦了,依稀不过一闭眼的时间,醒过来发觉房间里甚是亮堂,原来已经都过了晌午了。

昨晚可能实在折腾,睡下时谁都没注意窗帘都没拉,早晨一屋子的阳光,撒的到处都是金灿灿,明晃晃的特别扎眼。

冷清荷习惯性地一模身边被窝是空的,杜鸥显然已经起床了。竖着耳朵用心听了听,发觉屋里屋外都很静悄,显然房间里没有人。心里就不由纳闷,杜鸥去了哪里?在盥洗室里?

又听了听,还是没有声响,便好奇起来,一骨碌翻身坐起,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瞅了瞅,房间里果然没人,厨房盥洗室还有客厅到处都是寂静一片。

门口还堆着自己昨晚带回来的箱子,都没有来得及整理,直接扔在了大门口。厨房的灶台上还有昨晚烧水泡咖啡的水壶,两个喝完的咖啡杯还扔在水斗里,都没有洗掉。<i></i>

客厅的沙发茶几上……哦,杜鸥的东西都不见了,手机,钥匙等等物件不翼而飞。

杜鸥什么时候走的?难道一早就走了?这么早去哪里了?上班了?

冷清荷仔细想了想,似乎是在睡梦里,感觉有人亲了亲她的嘴唇,捏了捏她的腮帮子,还在她耳根说了些什么。但是自己当时睡意正浓,没有醒过来,自然也没有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此刻根本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她还没有完全清醒,整个人还有些软绵绵晕乎乎的感觉。摇摇晃晃兜了一圈,抓了抓散乱的头发,又一屁股直接倒在了客厅的长沙发上,整个人蜷缩着,就像只虾米一样。

似乎又睡着了,不过很快就冷醒了。一阵阵寒意从腿上蔓延上来,整个人都开始发颤了。陡然一醒,才发觉自己只穿了条短裤,下半身敞露着双腿,空调温度又低,难怪被冻醒。<i></i>

这一醒却是完全醒了,再也不想睡了,感觉肚子叽里咕噜在叫,自己却是早就饿了。昨晚虽说吃的是火锅,但是因为没有心情实在也没吃下去什么。如今隔了十几个小时,不饿才怪。

冷清荷也没换衣服,反正家里无人,他们房间本来就是顶楼,一览辽阔,都可以直接跳到远处层层叠叠的房子屋顶,视线一跃到天际处的一线江水。眼神好的话,还能看见靠近江边上的那些码头,和码头上那些高高低低的装置。

平时休息时,杜鸥最喜欢和冷清荷附在阳台上看天边。这里地区视野极好,而且极私密。杜鸥好几次洗完澡,什么都没穿,就披了件浴袍,大模大样地走到阳台上,擎着酒杯站在那里观赏风景。

冷清荷就提醒他杜杜,当心被别人偷看了你的春光。<i></i>

杜鸥并不在乎,说哪里有人偷看了?看见了也无所谓啊。

冷清荷白了眼,说无耻!

杜鸥轻笑着说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冷清荷不理他,自顾忙着。杜鸥就涎着脸说你也来呀?真的很舒服。不信你也试试?

冷清荷说我没你这么不要脸。

杜鸥哈哈一笑,说在床上时你可不是这么要脸的。现在干什么假正经?

他后半截故意没说完。

冷清荷听了脸不觉一红,没搭理他这话。杜鸥就转身进来,抱着她求欢。

欢愉过后,杜鸥就会变得无比空虚,怔怔望着天花板,沉默许久会冷不丁地问你说,应疏影的身体好呢还是我的身体好看?

冷清荷被问地懵住了,知道他又犯了嫉妒的毛病,就说你有病,提他做什么?我什么时候看见过他的身体了?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狂想症?我建议你应该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要不去找个心理医生咨询一下。

杜鸥眼神有些涣散,他心里想着什么,但是藏得很是深,很是阴暗,并不理会冷清荷的话,兀自若有所思地说你真的没有看见过他的身体?

冷清荷明白了,一把推开他,生气了你神经病!

杜鸥回过神来,继续抱着她,笑了笑,说好了,是我不好,我又神经病了。不过,我真的是太在乎你了,你难道不知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一想到他当初和你在一起,我就心里难受。

冷清荷没好气地说那我也提提你的那些桃花史?你倒是坦白一下,你到底有过多少个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事。

杜鸥就很好奇,问道哦?那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冷清荷冷森森看了眼他,说你坦白,不在我这里的那么多时间,你都是怎么过的?

杜鸥想也不想就说怎么过的?就这么过的呀?天天上班,天天加班。天天看爸爸那张永远不笑,永远严肃的脸。你说我快乐吗?

冷清荷哼了一声,说谁信?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天降父母

回到现在,冷清荷上身穿了件松垮垮的汗衫,下身就穿了条短裤,裸露着双腿,在盥洗室里刷牙洗脸梳头完毕之后。刚准备从冰箱里拿点鸡蛋给自己煎个荷包蛋时,手机响了,踮着脚跑回卧室,一阵手忙脚乱地翻了半天,总算在床脚的被子底下找到了响个不停的手机。

一看,果然是杜鸥。

他关心地问她起床了没有?

冷清荷拿着手机,坐在床沿上,痴痴说嗯。你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杜鸥说我很早就走了,昨晚睡得晚,怕吵醒你,就没叫你。不过我亲过你,你知道吗?

冷清荷淡淡说你上班去了?

杜鸥嗯了一下说是啊,一早我爸打电话给我,让我快到公司开会,所以我就走了。开完会我就直接上车走了,我要去外地有些事情要办。你什么时候起床的?<i></i>

冷清荷摸了摸脸,说刚起床不久,准备煎个鸡蛋。

杜鸥说我可能要在外地呆上几天,答应我,你不会自说自话又走掉了吧?答应我,不然我在外地都不会安心的。

冷清荷下意识地点了下头,说你放心吧,出差吧。我这里没事。

杜鸥又追问了一句你不会骗我吧?真的没事?

冷清荷突地一笑,说我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每次都是你骗我的好吧?

听见冷清荷清脆的笑声,杜鸥似乎安心了不少,愉快地说那我就放心了,我这里办完事情马上回去找你,你可不许不在?不然我就直接冲到你家去找你了,我可不管那么多。

冷清荷忽然感觉心底洋溢起一阵说不出的幸福和满足感,说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不和你说了,我都饿死了。<i></i>

杜鸥说清荷,我真的,真的不能失去你,你一定要答应我,亲亲,我的乖乖!

两个人在电话里就呢喃了一通,方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冷清荷感觉无比幸福,一路跳跃着到厨房去煎蛋。之前的种种心理负担统统被甩掉了,她觉得杜鸥还是依然这样爱她,似乎比之前更爱自己了,这让冷清荷很满足。

她本来就是个简单的女孩,之前痛苦抑郁是因为杜鸥欺骗了自己的感情,如今幸福愉快是因为杜鸥其实还是这样爱着自己。

正当她满心期待地等待着杜鸥回来,等来的却不是杜鸥,而是自己的父母。

这天,冷清荷睡了个懒觉,因为没有去店里,在家追剧,忽然就听见有人按响了门铃,她第一反应认为是杜鸥回来了,就乐颠乐颠地跑去开门。<i></i>

门开了,门口站着父亲和母亲,他们神色凝重地站在门口,冷清荷当场就一愣,看着他们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失声说爸爸妈妈,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爸爸冷志义严肃地看着她,沉着声音说我们不来?我们不来你就不准备告诉我们了?

说完,他轻轻推了一下门,然后就自己进屋了。冷清荷不知所以地看着妈妈,妈妈脸色也不好,万语千言化为无比复杂的一眼,然后一言不发也跟着丈夫进了屋。

冷清荷瘪了瘪嘴,然后关上了房门。他们就站在客厅中央,冷志义直截了当地问她杜鸥都结婚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们说?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冷清荷顿时有些无措,说你们,你们怎么知道的?<i></i>

说完就懊悔了,这不是自己就承认了?

妈妈梅珏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这么傻?我都要被你气死了。你不要脸,我还是要脸的。

冷清荷被说的脸上顿时青一块白一块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解释。

冷志义率先匆匆脱了鞋,也来不及去盥洗室擦把脸,抹去满脸的汗水,就一步走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然后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冷清荷,低沉着说你过来——

冷清荷胆怯地走过去,就在他对面坐下,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就垂着头坐着不响。

妈妈梅珏也跟了过来,不声不响地在丈夫边上坐下,顺手把手提包就搁在茶几上。也是一脸焦虑地注视着冷清荷。

冷清荷此刻被他们这样注视着,感到浑身像是被针扎般难受。但是她天生胆小柔弱,从小到大样样事情都是听从爸爸妈妈的安排,从来也没有忤逆过他们,而且她从来还没有看见父亲母亲同时这样震怒过,所以被吓得不敢吱声。<i></i>

冷志义上上下下打量了女儿半天,然后忽然长叹了口气,说了句收拾东西,今天就跟我们回家。

冷清荷蓦然抬头,含泪望着他,失声说爸爸——

冷志义看着女儿,又是心痛又是恼火,但也无可奈何,说你还想怎么样?我就搞不明白了。

冷清荷愣了一下,是啊,自己还想怎么样?虽然杜鸥信誓旦旦,但是这已经成了定局。

冷清荷说爸爸,你能告诉我,你们怎么知道的?

妈妈梅珏在一边憋不住了,破口说还问我们怎么知道的?亲戚朋友当中都知道了,就我们不知道。我们像个傻瓜一样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我们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你不要忘记,你爸爸在这里不是没有生意,一个亲戚就在这里工作,人家被作为邀请客户参加了婚礼,看到新娘不是你,还特意打电话来问我们,说咦,你不是说你女儿和他们集团ceo的儿子在谈恋爱吗?怎么新娘是别人?我们当时就听糊涂了,什么结婚?然后他就把那事一说,你说我们怎么回答?<i></i>

冷清荷心一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梅珏脸上满是怒容,指着冷清荷发狠说人家结婚都快过去两个月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你怎么不打电话回家告诉我们这个事情?你还住在这里干什么?你准备当他的情人,嗯?你怎么那么贱?

冷清荷眼泪哗地一下就下来了。她垂首不语,只是默默淌着眼泪,自顾淌泪,也不去擦。

梅珏声音都开始发颤,尖着嗓门说我也被你糊弄过去了,还以为那个杜鸥小子只是家里有些原因,暂时缓缓,没想到这小子那么有心机,娶一个再玩弄一个,今天这小子亏得不在,不然的话,我直接和他拼命——

冷志义搂住了妻子过分伤心而颤抖的肩膀,安慰道慢慢说吧,你也别太激动了。

梅珏忽然也垂下了泪水,痛哭着说你说我们女儿怎么那么傻?那么傻?怎么会这样?

冷志义安抚了妻子一会儿,然后对冷清荷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收拾东西,今天跟我们回家。

冷清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直着嗓门吼了一句不,爸爸,我不走!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记耳光

就在冷清荷一嗓门吼出去时,声音未落,只听得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梅珏扬手一击耳光实实在在打在了她的脸上。冷清荷被打得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立刻变得煞白煞白,比纸头还白。

眼泪瀑布般涌出,止都止不住,又是羞愧,又是害怕,又满腔的委屈。抽噎个不止。

梅珏怒斥着骂她不要脸!真是不要脸!我没想到你现在怎么变成这副腔调?杜鸥这小子有什么好?白白霸占了你这么多年的青春?你看看你自己?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啊?以前那么水灵,那么粉嫩,而现在呢?你自己镜子里瞧瞧?眼袋都有了,一脸憔悴,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折腾你的?你不心疼你自己,妈妈生了你,虽不指望你怎么出息,但是也不忍心看着你这么作践自己。你们好好结婚过日子倒也算了,现在搞成这个样子,你说你还想在这里干什么?我告诉你,他的这些东西我们不稀罕!别以为有几个钱就可以随便玩我们的女儿了。走,快,你收拾了东西,必须跟我们走,你今天若不走,妈妈就死给你看!不活了,反正也没脸活了!——<i></i>

妈妈梅珏的怒火像潮水一样倾泻。冷清荷这边听得浑身颤抖,摇摇欲坠。

冷志义扶着也摇摇欲坠的妻子,冷冷地看着冷清荷,压着一腔的愤怒说你还是我们的女儿不?如果是,就听话跟我们走!你看你妈妈,都气成这个样子了。

冷清荷满脸泪水,止不住啜泣,但她内心很纠结,既不想这样跟着父母一走了之,因为她知道,这一走恐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另外也不想生生看着母亲这样生气。真真是两头为难。

她有心解释,但是又该如何解释给父母听?杜鸥和她的那番说辞,父母是断然不会相信的,说了也是白说。

忽然梅珏一把抓住冷清荷的胳膊,死命往外拽,口里喘着说东西都不要了,就这样走吧。我都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多呆一分钟!<i></i>

冷清荷开始挣扎,说妈妈,你不要这样,妈妈,你真的不要这样!

冷志义抱住了已经有点歇斯底里的妻子,一时间顾不得冷清荷,先搂着她不断安慰说好了,梅,你不要激动,这事还需要冷静下来处理,别激动好吗?听话!别激动,冷静下来。既然我们已经来了,总能解决的,女儿会听我们的话的,会跟我们回去的。乖!

梅珏虽然已经是过了中年的女人了,但是这些年一直在丈夫的疼爱下,有些时候依旧像个孩子一样会失控。

不过丈夫的臂弯永远是她最温暖和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在冷志义轻轻不断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时,她就慢慢平静了下来。

不过依旧不断抽泣着,还喘着气,可能是一时过于激亢。<i></i>

冷志义对冷清荷说你给你妈妈倒杯水来。

冷清荷转身到厨房的冰箱里去拿矿泉水时,冷志义就搂着妻子又回到沙发上坐下。

冷清荷拿来两瓶矿泉水,递给他们,小声说爸,妈,喝点水吧。

梅珏一推矿泉水,愤愤说我不喝!

冷志义柔声说好了,喝口水吧,你今天都没怎么喝水。刚才在那小子的公司就一口茶也没喝。

冷清荷不由叫了起来什么?你们去过杜鸥公司了?

冷志义说不但去了,还见了杜鸥的爸爸,我们都已经谈过了。我们也都已经谈好了。

冷清荷简直差点要跳起来,慌乱起来,急急问你们去都谈了什么?快告诉我?<i></i>

冷志义一直看着妻子喝了小两口水,喘气稍稍缓和了些,放定下心来,缓缓说这小子倒真是有些手腕,这么多年就一直瞒着他家里人,连他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外面养着你这样一个情人。也没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倒是个爽快人,说杜鸥这事一点都没和家里说,而他和楚珺的婚事,半年前就已经订下的。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怪自己生养了个没脑子的女儿罢了。我倒是不明白了,你何苦那么痴心?他哪里对你好了?就出了点钱给你搞了这么个房子,开了那个店?

冷清荷低低说他,他对我挺好的。他说了,会和我结婚的。

梅珏顿时柳眉倒竖,色厉内荏地吼道结个屁的婚?你还真是脑子发昏了!他已经和人家结婚了,还跟你结个屁的婚?你不过白白陪了他那么多年!醒醒吧!眼珠子睁睁大,看清楚了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东西。我也怪自己,以前是被他的甜言蜜语迷惑住了。真是瞎了眼睛。这小子就是个人渣!知道吗,人渣!<i></i>

冷清荷低低怯怯地说其实,这事我是知道的。

冷志义也不明白了,奇道你既然知道还不和他分手?我倒还是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冷清荷喃喃低语爸爸,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别的无所谓。

梅珏啐了她一口,说犯贱!你的爱倒还是真伟大?这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像你这样无私的女孩了。可是他怎么想?但凡他若有点爱你的心,又怎么会偷偷背着你去和别的女人结婚?哦哟,气死我了!

冷清荷嘴唇几乎咬出血来,不言语了。

冷志义此刻头脑还算清楚,想了想说他和你谈过没有?

冷清荷说谈过了,他说他并不喜欢楚珺,这婚事不过是双方家里订的,他还说楚珺也不那么想和他结婚,都是被逼的,他们约好要离婚的。<i></i>

冷志义皱了下眉,若有所思地说你就相信了他这一面之词?

冷清荷愕然地望着父亲,不明所以。

冷志义说事情若不是这样的哪?杜鸥的父亲也明说了,他们这个婚对双方家族来说都非常重要,意义非凡。他又说了,他可以补偿你的损失,可以把房子和店都留给你,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大家好商谈,唯独一点,杜鸥他也希望你能放弃他。

冷清荷霍地抬起泪眼斑斑的双眼,无比戚怨地望向父亲,颤声说他爸爸真的是这样说的?

冷志义镇定地注视着女儿,真心希望她能看清楚事实的真相,说你觉得爸爸像是个随便开玩笑的人吗?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信口雌黄哪?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见见杜鸥的父亲。杜海清先生。

冷清荷忽然一阵猛烈地摇头,说不,我不想见他,我也不要看见他。不见,不见!

冷志义叹了口气,说所以,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杜鸥你必须要放下了。他是不会和你结婚的,就算他想,他家里人也不会同意他和楚珺离婚的。想清楚了,就跟我们回去吧。我们家虽然不及他们那么富裕,但是也不见得就没有骨气。这些钱无所谓,你跟我们回去,慢慢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回去,找份新的工作,重新结识一些新的朋友……



第四百三十章 无端受辱

冷志义和妻子梅珏一到魔都,就见了杜鸥的父亲,冷志义觉得这事须得双方交谈一下。杜海清心知肚明,所以一接到电话就立刻同意他们过来见个面。对于这事,他对杜鸥很不满意,他总觉得杜鸥做得不够果断,不够坚决。这种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行事风格和自己很不相像。

对于女人,你可以大胆地去爱,疯狂地去追求,你也可以为她挥金如土,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这个女人不能是你的绊脚石。

你若是痴迷上某个女人,这无疑就是件危险的事情。

杜鸥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公司唯一的继承者,从小到大他一直想把杜鸥培养成自己理想中的样子果断,冷酷,历练,敏捷,必要时须得不择手段。

就像悬崖上的独孤翱翔的鹰一样,成为那片悬崖唯一的王者。<i></i>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你若想生存也必须残忍强壮,有着异于常人的技能和性格。

据说鹰在培养它的幼崽时,也绝不会有丝毫的怜悯和不舍,会把它们赶到巢穴边缘,让它们一只只从悬崖边上飞坠下去。

可能是死,也可能是生。可能是一头撞得血肉模糊,也可能是从此展翅腾飞。生与死不过一瞬间,但是无论是面对生还是死,都不能退缩胆怯。作为父母,更不能有丝毫的慈爱难舍之心。慈爱只会养育出怯懦的孩子。

但是,杜海清渐渐觉得杜鸥似乎并不具备他所想的那些优秀性格,相反,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个性中的那种柔软面愈渐鲜明。不但是生活中,工作中都每有显露。

那天婚礼上,杜海清就在一边目睹了整个过程,并且一直在悄悄观察杜鸥的反应。<i></i>

虽然杜鸥没有任何行动,但是从他忧郁伤感的眼神中,他读出隐藏在他心底深处的另一面柔软,脆弱,多情。同时他也明白了,这个女人的确牵绊着儿子的心。

虽然他并不反对儿子多几个女人,但是他不能容忍这个女人影响到他们家族的事业和发展。所以杜海清觉得有必要自己来亲自处理一下这个事情。

一接到冷志义的电话,虽然很意外,但他欣然应允并立刻推掉其他事情,安排出时间来接待他们。

当然,开门见山就说明了缘由,并且表示儿子绝对不会和他们的女儿在一起,儿子既然已经娶了楚珺,就不可能再娶他的女儿。

同时也表示,对于他们女儿感到很抱歉,为了表达这份歉意,他们可以提出要求作为补偿,他一定会认真考虑确保妥善解决。<i></i>

冷志义听完后,犹如剜心般痛。就这样被男方拒绝,那种无地自容的羞愤感又让他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死。

但是人家出言凿凿,这拒绝也是拒绝得优雅从容,合乎礼节,自己倒也不好怎么样,只能自认晦气。

人家言尽于此,自然也没啥好说的,走吧——

当时梅珏在一边没言语,但生生憋得一肚子羞愤怨气无处撒。见了冷清荷后,是越看越来气,都怪自己生养了这样一个不争气,没志气没骨量的女儿,平白无故受此羞辱,哪里还有什么颜面?早喂了狗了。

路上她就不断哭哭啼啼说要和女儿一起去死了算了。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要来何用?自己也没脸活了,倒不如一起去死了干净。

<i></i>

冷志义一路上就不断劝解她,说女儿从小到大的确没有见识过什么,也没有经历过,一直以来都是顺风顺水的,哪里知道这人世的不易多舛?吃一堑长一智,说不定也是好事,可以成长些。大不了带女儿回家,和这个混蛋了断个干净。

又说,现在的女孩子谁没谈个两三个恋爱的?也没啥大不了,只是她以后可要多长个心眼,要懂得识人察心了。

梅珏哭泣,说在亲戚面前如何做人?早被人家当成笑话了。

冷志义不由喟然叹气说,也只能这样了,日子长了,谁还会管你家的闲事?只是以后我们也得多看着她点,不能由着她胡来了。

梅珏却说,回去就给她找个对象,早点结婚结掉算了,也省了我心头一桩压心的事。<i></i>

冷志义听了不由默然。

所以,带冷清荷回去是他们铁了心要做成的事,无论冷清荷如何不舍,他们最终还是带着她上了高铁。

甚至连她的手机都没收了,唯恐她偷偷给杜鸥发消息。既然断,就要断个干净。最怕的就是那种藕断丝连了。

临走前整理衣物费了些时间,本来依着冷志义的脾气,什么都不要了。说做人要有骨气,谁稀罕他们家几个钱了?

但是梅珏却有着不同的想法,在一边呛了他一句说他们家这么绝情,我们干什么要便宜了他们?你有骨气,人家也未必念着你的慷慨大方。这些东西既然说是送给女儿的,干甚不要?这些年的青春也不是白搭的。这房子,这店,就是属于清荷的。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不值什么,但好歹对清荷来说也是笔钱。要的,统统要的!<i></i>

冷志义被她一言呛得哑口无言了。

梅珏一边帮冷清荷整理东西,一边在房子里东瞅西看,说这房子的房产证还有那店的所有证件都带上。老头子,改天你找人再来这里处理一下这些事情。这房子如今也值几百万哪,不来住的话大不了卖了,到我们那里去买栋大房子。至于这个店,日后盘给人家,回头我们自己家那边再去开个店。

冷志义听得没了主意。

冷清荷也没主意,母亲怎么说,她只得怎么做,一样样从保险柜子里翻出来,还有杜鸥给她买的好些首饰金饰,一样样装箱打包。整理出整整好几大箱子的物件,包括衣服,鞋包,还有贵重物品。

三个人看着那么许多东西,一时也有些傻眼。琢磨了一下,决定不重要的东西全部托运,重要的金饰证件随身戴着。

那些电器家用的,全部都留在了房子里。以后再来处理。

临走时,冷清荷给濛濛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些事情,说自己可能要回老家去一阵子,店里暂且交由她看管。濛濛答应了,也没多说什么,因为这个店大部分时间就是由她看管的。不管她的事,她绝不会多问一句。

不过一向聪慧的她隐约感觉出有些不对,心里暗暗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前程,须得做好准备,以免搞得措手不及。当然,这个店她就成了暂时的主人,没了冷清荷每天在旁边碍事,做起私活来也格外便捷了。

本来她一个打工的,赚的都是辛苦钱。如今放在嘴边的油水,不吃白不吃。况且日后前程未卜,眼下有得捞自然要多捞些了,明白人自然要懂未雨绸缪的道理。

濛濛私底下利用各种手腕便宜为自己谋取私利,这个店倒成了她自己的了,店里那些姑娘却是一个都不知晓。



第四百三十一章 伊人已走

不说冷清荷一路上如何郁郁寡欢地跟着父母上了高铁,单说杜鸥这里,他本来每天晚上习惯和冷清荷通个电话,经过了那事,两个人之间倒像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有种难分难舍的感觉。

每天临睡前都要和冷清荷在电话里亲亲我我,呢喃悱恻一番。

这天晚上,杜鸥发觉冷清荷的电话关机了,心里就不免一沉,有些不安生。后来连着几天都没联系上冷清荷,不由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本来他被父亲委派到这里来谈一块地准备搞个商业中心的项目,但是整个项目的进展也颇不顺利,因为这块地牵扯到老城区的许多遗留问题,当中很有些麻烦,处理起来相当棘手。

谈了几天一直没有谈妥,父亲那边一直会催促结果,心里本来就有些急躁,如今冷清荷忽然又失去了联系,急躁加上焦躁,哪里还有心思和那些朝南坐的官员你一拳我一拳,阳奉阴违地谈生意?

这样熬了一个礼拜,什么都没谈妥,杜鸥就急匆匆回来了。也不回公司直接打车到了冷清荷的公寓,果然里面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床上铺设整整齐齐,显然许久没有人睡过了。

打开橱柜,才发觉里面很多她的东西已经搬走了。整个橱柜一半已经空了,另外一半齐齐整整地尚自挂着他的好些西服衬衫和冬天的大衣。唯独和她一起买的那件情侣大衣,冷清荷不知何故却留了下来,像是某种嘲弄,孤零零挂在一边。

再打开保险柜,所有的重要物品全部被拿走了。虽说这些东西当时说明了是给她的,当初也是为了表达某种真心,把所有证件和证书全部交给她统一保管。但是如今眼见冷清荷真的无所保留地一并取走,心里的滋味实在是五味俱陈,一时间情绪翻滚,不能自已。

这一走,显然决绝而干脆。让杜鸥忽然有种被遗弃抛却的感觉。从来他都是自信满满的人,霎时间才意识到,原来她是真的会离开自己的。那么多柔情和爱意,不过只是自己的错觉。

总以为冷清荷是个心肠极软极柔的女人,是不会离开自己的。但是她还是走掉了。

女人若是要走的时候,真的是一言皆无,闷声不响地就走掉了。等你明白过来时,一切就晚了。

杜鸥顿时软在了地上。

他忽然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清荷,清荷,你真的不理我了?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为什么?——

他失声痛哭着,用手不断捶打着自己的脑门。房间里起起伏伏回荡着他的嘶吼声。如今再也不会有人会来安抚他,拥抱住他,轻声在他耳边说话,依偎进他的怀里,摩挲着他的脸颊,不会再有人了。

正在这时,杜海清忽然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并一再催促他快速回公司开会,显然父亲对他此行无功而返感到非常不满意。

杜鸥不敢说在冷清荷的公寓里,而是说自己回鹰庄了一趟,洗澡换身衣服。

挂了电话,只能勉强止住悲伤,仓惶收拾一下散乱的心,在盥洗室里冷水胡乱洗了把脸,然后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颤巍巍走出公寓。

杜海清也担心杜鸥因为冷清荷的事情跑去找她,所以每天没事也有事地支着他办事,把杜鸥忙得个团团转,身心具是疲惫不堪。

他几次想联系冷清荷,但是不知何故手机停机了,她家里电话也一直无人接听,总之整个一家子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心里总还有些依恋不舍,又想到,那房子还在,那店还开着,这些可是说好了送给她的,她总有出现的那一天,只是不知道这一天会是哪一天?

因为心里惦念着这些,就始终有些不死心,总还心存着一丝希望。希望突然有一天,冷清荷又意外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笑着对自己说杜杜,我忘记不了你

怎么办?

那次她不就是这样不顾一切地跑到这里来找他的吗?

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再次来到。不过这样一等就是一个秋天,杜鸥也是忙碌,每天疲于工作,恍恍惚惚浑浑噩噩,就到了冬天。

他如今也强迫自己忙一些,因为忙碌可以让时间过得飞快。

一眨眼会开完就已经下午了,谈点事情结束,眼看着天色昏暗下来,就到了掌灯时分了。和一帮生意朋友吃喝聊毕就接近深夜了,然后自己瞠着眼珠,睡意朦胧地开车回到鹰庄,就临近午夜了。

洗个澡,换身睡衣,喝杯睡前酒,在花园阶前呼吸一下空气,再躺倒床上,什么都来不及想,就睡着了。

什么都来不及想,这种感觉对杜鸥来说,实在是最好的。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有时间去想想冷清荷,想她微笑的样子,想她亲吻自己的感觉,想她身上柔滑的肌肤,想她离去时绝情的行为,想她对自己的承若都化为虚烟,想到那间空荡荡的公寓,里面那么多的回忆,都成了伤人的刀,刀刀割在身上,无血无痕,但让你痛不欲生。

所以他让自己忙,忙得陀螺一样,忙得狗一样,这样他可以什么都不想。整个人就像是没有灵魂的一具空壳,在永不停歇的流水线上前进,奔跑——

前进,奔跑——

就可以遗忘一切。

强迫自己不去想,另外一个隐晦的原因是,一想到冷清荷这样抛弃了自己,就感觉刺心的痛。那么久她就真的不来找自己,心头隐约涌上了某种怒火。觉得这是她对自己的背叛,不能原谅。

无论自己以往做过多少愧对她的事,但这一次,这一次实实在在是她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不可原谅!

的确,杜鸥这一年干了不少事情,为公司做出了不少成绩。这年冬季,整个公司的年报相当出色,利润是之前所有在案的年报的翘楚。他带领团队洽谈的海外业务也为公司带来了绝对的价值和利润增长点。

这一点,他毫无疑问完胜了杜景甜。虽然杜景甜心有不服,但是杜鸥的能力不是吹嘘出来的,是真金白银的数字,这点谁都不能否认。杜景甜也不能无视。她有心也想大干一场,在父亲面前露一下才能。

偏不巧,冬至前夕她母亲病逝,她也只能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伤心欲绝地料理母亲的后事。

虽然爸爸也在一边帮着些,但是毕竟自己是妈妈唯一的女儿,这最后一程还须得自己送。选了墓地,择日安葬。所有这一切都完成,杜景甜感觉自己也好像死了一回。

独自一个人时,会有些恍惚,像是丢了魂一般。虽说身边爸爸还在,但是毕竟不怎么亲。如今想想,这世上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不免心伤。看着杜鸥在公司里无限光耀,不觉更加黯然。

这年开春,尚春寒料峭,杜海清忽然宣布要退出这个职位,这一意外的声明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第四百三十二章 婚姻就是炼狱

杜海清这年也有六十开外了,这个年纪对男人来说其实还算正当年,要说他再当个几年ceo大家都不会奇怪。况且他看上去并不显老,身材也没走样,照样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怎么就突然要辞职了?

但是突然这一宣布,下面不免开始议论纷杂,各种揣测,各种猜疑,层出不穷。

杜鸥心里惊了一惊,一阵狂喜,紧接着又是一阵担忧,不安,总之各种纠结和复杂。

虽然内心起伏异常巨大,但是表面依旧不露声色,谨言慎行,行事更加小心细致,不敢有丝毫的差池和闪失。

因为接下来马上就要开董事会,然后董事会上会宣布新任的ceo人选。

这一天,杜鸥等了实在是太久了。但是他倒是没有想到父亲居然那么快就决定退出了,这着实出乎意料。

他私底下翻来覆去想了许久,都没想出到底是为什么?

就跑去问母亲颜庭。因为他一直忙着工作,平时又居住在鹰庄,许久没见颜庭了。颜庭看见杜鸥,很是喜欢,母子两个就在花园里晒着太阳,喝茶,聊天。

颜庭亲自给儿子沏了壶红茶,然后拉着杜鸥的手,看了又看,和颜悦色地说小欧啊,你和楚珺还好吗?

杜鸥勉强笑笑,说很好。

颜庭点了下头,说这就好,我还担心着你们婚后会怎么样。你记得男人要大度些,不要和楚珺斤斤计较,什么事情两个人要彼此商量,不要太大男人。还有啊多疼疼她,女人其实不在乎男人什么,只要他关心疼爱自己就足够了。

杜鸥努力保持着笑容,说妈妈,你放心,这点我都知道。我从来不和她吵架的。

杜鸥心里直叫真是见鬼,是不吵架,人都看不见,和谁吵去?

颜庭喝了口茶,说其实啊,夫妻之间一点不吵也不好,小吵嘴还算怡情的。就是不要大吵大闹伤感情就可以了。我和你爸爸也不是不吵,只是我们都彼此掌握着分寸,该退一步还是进一步,自己心里有底,不要太任性了就好。这谁没有一点脾气?

杜鸥又替颜庭倒满了茶杯,琥珀色的茶汤,晶莹剔透,透着馥郁的果香。这还是杜鸥上次去祁门带回来的红茶,因为颜庭身子偏寒,不能饮用绿茶。但她又素来喜茶,每天必饮一壶,如今天不热就一直喝红茶养胃。

杜鸥说妈妈,这个我知道。

颜庭又说改天带她一起过来吃个饭吧,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如今你们两个住在那里,离我又远,你妈妈我岁数大了,身体也不比往年灵活,不能过去照顾你们,也不知道你们过得如何?心里总是不安。你也别每次来都是一个人,时常带着她过来走动一下,才是。

杜鸥轻声说妈妈,你不用操心了,我们过得很好。

颜庭抚摸着杜鸥的手说你妈妈还是有几个拿得出手的私房菜的。倒不是自己吹捧自己,不比外面厨师的手艺差。要知道你爸爸是个多挑剔的男人?这些年为了伺候他,哎,我可是没少费心思。哪天,你也让妈妈在你媳妇面前露一手——

这点颜庭的确没有吹嘘,杜鸥绝对臣服,妈妈的手艺堪称一绝。虽然没有什么正经的厨师证书,但是要知道,真正的饕餮总是深藏在民间,不露痕迹的。

当年妈妈还是做姑娘时,就跟着她祖父到处品尝美食四处游历。她祖父出生世家,国民党时也算是个风流人物,但是生性恬淡散漫,不读书不入仕亦不经商,不赌不嫖不好声色不信黄老,唯独喜欢美食。潇潇洒洒活到八十有余便独自驾鹤西去了。

颜庭自幼跟着祖父,因为吃得多了,自然也就懂得多了,便有着一手好厨艺。待字闺中时并不常做,只是偶尔和祖父在一起时做菜玩儿。烹鱼煲汤,熬粥爆炒,祖父做一道她再做一道,若是做得好时,祖父就会赞不绝口地夸奖一番。即便做得不好,也不过是拿来练手罢了。祖孙两个就在自家庭院里,吟风赏月喝酒品尝。

自从嫁给了杜海清,生活便不似过去那般逍遥快活了。因为杜海清不喜外面饮食,无论多早晚归家,必定要先坐下吃饭后,方休息洗漱。这个习惯,或者规矩,绝对不会变的。

她由不得亲自下厨做饭做菜,操心劳累。常常深夜还要为他烹制夜宵,撑着眼皮还需一边陪着说话一边夹菜。心里虽苦,但也只能暗吞苦水,不敢言语。

杜海清口味极刁,每天菜肴不可重复,不可重味。那么些年颜庭就是吃,可谓是绞尽脑汁,动足心思,搜肠刮肚,各种穷极了。

也算是生生被杜海清给磨练出来了,这厨艺比当年姑娘时不知道远胜多少了。中西各派各系,没有她不会的。做得多了,自然也会想着各种翻陈出新,搞些创新口味。

近两年因为杜海清饮食渐渐清淡,也吃得少了,两个人这方面不似以往那么繁琐。

做惯了菜的人,若是不做了,难免也会手痒痒,颜庭也有心想在媳妇面前显山露水一番,让媳妇领教一下什么叫做巧媳妇。

只是杜鸥自从结婚后就不带她过来,她这个当婆婆的也无有用武之地。

颜庭这个要求杜鸥哼哈应对,他可不想带楚珺回来,楚珺也不想多和他家人接触,这当中各种缘由也不能和母亲提及,所以杜鸥只是口上答应,压根没放心里。

不过说到这里,杜鸥就问她妈妈,你知道爸爸为何突然要辞职?

颜庭微微蹙了下眉,说哦,这事其实他早有打算,他身体不是太好,今年似乎更加不好了。早晚要退下来,不如就早点退下来养养身体再说。

杜鸥一惊,心头感觉一凛,问怎么不好了?他看着不是挺好的?挺精神的。

颜庭略叹了口气,说有些病,外面是看不出来的。你爸爸也这把年纪了,外面看不出不见得里面就依旧年轻了。你爸爸去年就血栓了一次。他也没和你说过?

杜鸥摇摇头说没有,他从来就没有提起过他这病。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会血栓的?严不严重?哪里血栓了?

颜庭神色微微一变,停顿一下才说你爸爸天生就是个好强的人,有时候人太好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你再好强也耗不过自己一把年纪,该认命的时候还是要认命。只是,你爸爸这个人刚强过头,不听人劝,刚愎自用,我一直劝他,也没用。就是去年底的时候,有天晚上心痛,然后就查出了血栓。一直在服用药物,也不知道为何,又自己停掉了,情况似乎更加不好了。

杜鸥觉察出母亲的神色微闪,似有未尽之言,但她隐忍不语,显然不想多说……



第四百三十三章 忽有微意

杜鸥只当是颜庭因为爸爸忽然患病,也心情忧伤,不想多说,也就不再问下去。母子两个相视无语有一阵子。太阳暖旭,花园里芳草茵茵茸茸,虽经历了一个严冬,那些不畏寒冷的植物照样生机盎然地吐露着芬芳,倒也不显得太颓废荒芜。

颜庭沉默了半晌忽然说小欧啊,如今可是你的好时机,你可要努力工作,万事要小心谨慎,不要冒失任性。

接着说你爸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尽管有妈妈在哪,你只管安心工作就是。你妈妈我,毕竟和你爸爸已经一辈子了,要说你爸爸这个人哪,虽然不能算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但是毕竟还是个好领导。这点你可要多学学。

杜鸥听着母亲这话,心里很是不解,不知道为何今天母亲所说的一切都和往昔的口吻不一样。往常妈妈从来不会私底下去评论爸爸,无论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她都是寡言少语。今天为何屡屡这样感叹?言辞颇有些微意,很是有违常态。

他一向以为妈妈和爸爸彼此相亲相爱,虽然爸爸脾气暴劣,在家里专横跋扈,耀武扬威甚是霸道,妈妈虽胆小柔弱,对他宽容豁达,爱意深浓,从不还嘴,更不顶撞,事事都顺从着爸爸,是一万个好脾性的妻子。

杜鸥看在眼里,觉得这是因为妈妈对爸爸爱之浓,爱之切。一直深以为然,内心甚是崇敬。也正是这份崇敬让他对爸爸还能如此忍让,不然爸爸的很多行事风格,杜鸥其实是不能接受的。若不是因为妈妈一直这样宠着爸爸,爱着爸爸,杜鸥说不定早就和爸爸决裂了。

他知道,自己能在这个家里这样隐忍顽强地度日,全是因为妈妈的缘故。他也不希望看到妈妈因为自己和爸爸搞得不愉快。

毕竟,在他看来,妈妈是爱着爸爸的。但今天杜鸥忽然感觉有所不同。妈妈的这份爱似乎并不纯粹。

这到底是为什么?

说到爸爸患病这事,妈妈并没有表现出常人该有的焦虑和悲伤,反而提醒杜鸥这是他如今的好机会,让他要把握好时机。这话里春秋,杜鸥怎能听不出来?

他怔怔地望着母亲颜庭。

颜庭喝完茶,放下茶杯,缓缓说今天真是好天气,杜鸥啊,妈妈想在这个清明节去你外婆外公的坟上看看。这事一直压在我心头好多年了,上次去看时,你还很小,一晃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妈妈我很惦记他们的老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风雨无情,会不会侵蚀了?前几天梦见了你外婆,醒来后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所以想这个清明去看一下。你有没有时间?

杜鸥不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有时间。妈妈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我让人安排下。

颜庭满意地笑笑,说就是清明吧,妈妈也好久没有外出过了,算是个踏青吧。

杜鸥点了下头说没问题,我准备好了就来接你。爸爸一起去吗?

颜庭眨了下眼睛说他?不用叫他,他肯定也不去。他从来就不去的。我们自己去,也不用管他,他如今啊晚上几乎都不能睡个安生觉,一个晚上最多闭上眼睛一两个小时左右,大多数时间就这样等着天亮。哼,也够他受的了。

杜鸥大为吃惊,他没有想到爸爸居然已经病得这样厉害了,可见白天给他们开会是硬撑着精神头了,想到这里心里莫名一阵发酸。

杜鸥说他去检查过了没有?医生难道没叫他住院治疗?

颜庭说当然检查过了,都办好了住院手续,他自己又偷偷溜了出来到公司去了。这老头子本来就是死倔的脾气,反正谁的话都不听的。去年冬天已经病得不轻了,还硬撑着给那个女人去办丧事。倒是情意绵绵的很。

颜庭说这话时,口气愈发冷生了下来,脸上隐隐闪过一丝怒容,不过硬是克制着不在儿子面前表露。

对于这事,杜鸥心里也着实不爽,但也无可奈何。

爸爸的行事从来不和任何人商量,那个女人临近冬至时忽然咽气了。当时爸爸显然有些伤心过度,一个人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谁都不见,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

杜鸥担心出事,就托老秘书悄悄在门外听了许久。里面鸦雀无声,也没哭泣声,也没叹息声,就茫然了,不知道他把自己关在里面干什么?

出来后,一夜间整个人看上去衰老得不行,那眼睛血红血红的,脸色死灰死灰的,看着都吓人。

本来这个女人的葬礼完全可以让手下人去办,但是他偏要自己来,和杜景甜两个人又是选墓地,又是安排落葬,完全不顾疲劳。

他那种神情好像觉得自己上半辈子太过亏欠她,一心想着要偿还似的。

而且那阵子言语间总是叨叨不休嘀咕着她当年是如何如何地温婉体贴,善解人意,委实是自己辜负了那片情意,如今懊悔已晚。

那言辞意态完全把身边活生生的一个妻子给比对了下去。

那阵子杜鸥也感觉妈妈颜庭的颜色甚是不好看,虽然没有说什么,既不干涉也不参与,任由他去折腾。但是谁听了都会伤心,难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倾心照顾,无声无息付出的感情,还不及那个死去的女人?

杜鸥也心有不悦,恰好自己和冷清荷之间又正逢分手忧伤期,所以也没心情去理会爸爸这事。

眼下,妈妈这样一说,不免又勾起了这一桩心事,想想的确是该怨恨。所以自然就多了一份同情妈妈的心了。

颜庭兀自继续说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也算伴了你爸爸一辈子了。别人总觉得我是ceo的老婆,该是怎么享福快乐的生活。其实哪?小欧啊,也只有你最清楚你妈妈这一辈子跟着这个男人,都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他哪,在家里什么事情自己不动手,也不要别人动手,偏要我亲自伺候他,还来得个挑剔难弄。每天我得比他早起床,给他做早点,准备当天的衣服东西。晚上准备晚饭宵夜,他若是不睡觉,我就不能睡觉,得这样陪着他。其实这些倒也没什么,年轻时贪睡,觉得有些苦恼,后来慢慢也就养成了习惯,不觉得什么了。但是你爸爸从来就不懂得关心一下人,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好像我上辈子亏欠了他,这辈子来还债似的,就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暖人的话。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我这辈子在他家说白了,不就是个保姆?佣人?长工吧!长工还拿工资,我有什么?但是,唯独有一点,我是绝对不能让的——

她忽然目光凛冽起来,语气变得强硬,说小欧,你是这家唯一的孩子,你也为这公司兢兢业业干了那么多年,这些本就是你的。任何人,哼,想都不要想!



第四百三十四章 木偶剧

从颜庭这里出来后,杜鸥感觉心情很乱,妈妈最后的那句话让他感到很沉重,一路上就不断在回味小欧啊,你是妈妈的孩子,你要知道,在这个家里,你才是妈妈唯一的亲人。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妈妈才是你最最全心全意的那个人了……

他忽然间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原来妈妈对爸爸本没那么爱,他们的爱不过是表面的假象,做给他看的,做给所有人看的表演。

妈妈对爸爸内心居然充满了怨愤和不满,这怨念这样深这样切地压在心底,慢慢就变成了毒药,一点点腐蚀掉了他们经年累月的感情。

爱情,父慈子孝,不过是一场木偶剧。无论是看的人,还是演的人,谁若是沉醉,谁就输了。

想到这里,杜鸥感觉摸着方向盘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不已。他心里感觉一阵一阵的寒意掠过。

虽然春阳未散,余温尚暖,但是他已经没有了春天的感觉,甚至觉得原来爱情和夫妻本不值得那么信任那么期待。那么自己这又是什么样的人生?

这日,他没有再回公司上班,而是心情郁结地回到了鹰庄,他想独自一个人静一下。他的车刚进车库,就意外地发现楚珺的车居然也在车库。

破天荒她居然也在家。

杜鸥锁好车,脸色阴沉地走进房子里,他今天实是不愿意看见楚珺。

楚珺坐在廊下看书,边晒太阳,边看书。也不知道是什么书,远远晃了眼封面花里胡哨的。她身边的小木桌上放着一杯咖啡。杜鸥走过去时,看见咖啡早就喝光了。显然,她坐在这里看书也有段时间了。

她也觉察有人进来,就抬起朦胧的眼眸,似是刚睡醒,也不知道到底是没睡醒还是看书看得人疲倦了,一副厌怠的样子。看见杜鸥,微微露齿一笑,说哟,还真是巧,你今天居然这么早就回家了。

杜鸥看也没看她一眼,刚才进来时的那一眼已经够了,真是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一屁股在她对面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双手抱肩,直愣愣看着那棵白玉兰树,上面早就竖满了花苞,经过了一个冬天,还迟迟未绽放。别的地方的玉兰树早就花朵烂漫了。

杜鸥说回家?嗬,我倒是还奇怪你今天怎么想到回这个家了。你不去那个红颜知己家了?

楚珺淡淡笑了笑,并不在意杜鸥的冷淡,说她么?她今天不在家。出差去了,到巴黎参加个时装周。恐怕要去一个星期。

杜鸥就觉奇怪了,说咦,你怎么不一起去?你们两个可是一向寸步不离的,她去哪儿你也去哪儿。

楚珺依旧笑着,放下了书,说这也不见得,有时候还需要小别一下,这样方才有趣,你说呢?

杜鸥冷哼一声,置若罔闻。

楚珺盯着他看,问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可没回答我的问题。

杜鸥说我?我今天没事,就早回来了。

楚珺一想,说这样啊?这样也好,要不这样,今天既然我们两个能够这么巧都回来,一起做饭如何?一起做饭很有趣的。上次我和她就一起做了顿饭,超级好玩的。

杜鸥白了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想做,你做,我很累,我要睡一会儿。

楚珺眼神忽然就暗淡了,嘟撅着嘴说大白天睡什么觉?那我们总得吃饭?说实话,我也厌烦了总是外面吃,偶尔自己做做超级有意思的事情。

杜鸥的确觉得很困,最近他一直觉得睡眠不足,忙的时候不觉得一空下来立刻感觉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说如果你真的那么有兴趣做饭,我完全没有意见。

楚珺不乐意了,说可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做。

杜鸥看了眼她,说我们?我们算什么?

楚珺忽然甜蜜地一笑说你别忘记了,我们可是夫妻啊,如假包换的夫妻。

杜鸥哦了一声,说哦?你不提醒我,我还真是忘记了我们是夫妻。如假包换?假的吧?怎么换?

楚珺说看你说的,你们这栋房子还是我们两个的名义。

杜鸥懒懒地说那又怎么样?我倒是还没想明白,你那个如意郎君去了巴黎,你居然这次没有随行?你就不怕她在巴黎艳遇?

楚珺说其实我倒是想去,但是这次她是陪同一个明星一起去的,一大团队的人,化妆师,摄影师,服装师等等,乱哄哄的,行程很紧张。我就算去了她估计也没时间陪我。那还不如不去算了。至于艳遇么,我倒是希望她能有艳遇,这样就可以考验一下我们的感情是不是够铁。

杜鸥让自己伸展开四肢,坐得尽量舒服些,然后说哦。

楚珺就这样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你今天肯定不是直接从公司回来的。

杜鸥就问何以见得?

她说一到公司你还能准时下班?更别说提前下班了。今天你早回家了。

杜鸥说没想到你居然还挺关心我,我真是感激。不过今天我的确很早就从公司出来了,下午去见了妈妈。就是你的婆婆。她还很惦记你,跟我提起说要我带你回去吃饭。这事,我倒是真的想问问你的意见,什么时候有空?当然,你不去我也无所谓。我就说你去巴黎了。

楚珺笑了说你打算这样骗你妈妈?我还没表态,你就已经给我下好了结论。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不乐意哪?我非但没有不乐意,而且很乐意。

杜鸥有点意外,扭过头看着她,一缕阳光照在她脸颊上,楚珺看起来春光乍泄般美艳,杜鸥一时有些看直眼了,说你真的乐意?

楚珺伸出手,拍了一下杜鸥的肩膀,说有什么不乐意的,幸甚至哉。再说,我的确也该去看望一下我的婆婆。

楚珺接着说时间你定吧,反正最近我一直空得很。还有,我倒是奇怪了为何你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你那个小美人哪?

杜鸥没有隐瞒楚珺,直言说了。说来也怪,他倒是觉得在楚珺面前是唯一可以什么都不用隐瞒,什么都不用顾忌的人,有什么就直说什么,也不用担心她会怎么看。

能把心里这心事痛快地吐露出来,杜鸥忽然觉得无比轻松,好像甩掉了一个深藏的包袱。

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可以倾听他的心事的人,恐怕就只有楚珺了。并非他们如何至交,而是因为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秘密需要隐瞒了。

楚珺听了,沉默良久,又感叹良久。才说怪道我想你怎么总是一个人住在这里。这事,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是,你就不觉得可惜吗?

杜鸥吐了一句可惜什么?

楚珺喟叹道可惜这么多年的感情啊?换了是我,我一定就直接去找她了,一定找到为止。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冷面铁心的?

杜鸥不解地问我怎么就冷面铁心了?

楚珺看着他,悠悠说宁愿心里念念不忘,也不愿意放下身段去寻她回来。很多男人都是这个臭毛病,总是等着女人死乞白赖地来求你们。



第四百三十五章 鹰庄的夜晚

没等楚珺说完,杜鸥果然很快就睡着了,睡得还很沉。好像也就是一眯眼的时间,阳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黝黑安静。这里远离城嚣,附近有座山,站在二楼的露台,你可以眺望见青绿色的山脊。傍晚你可以听见那山上群鸟的鸣啾,一声接着一声,时起时落,很有种空旷悠远的意境。

醒过来时发觉身上盖着条厚厚的毯子,显然是楚珺替自己盖的,但不知是什么时候盖的,自己居然恍然不觉。摸着毯子,杜鸥心思一动。

桌子上咖啡杯和书都已经收走,楚珺也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杜鸥揉了揉眼睛,掀开毯子,花园里漆黑一片,房子里倒是亮着浪漫的灯光。

杜鸥感觉身上一阵凉飕飕,下意识地活动下四肢,站起来捧着毯子,也进了房子。房间里弥漫着股香味,香味是从厨房传来的。楚珺果然好兴致,一个人在厨房做起了饭。而且饭还做得不错。一人一盆海鲜烩饭,白葡萄酒。

杜鸥忽然感觉自己早就饥肠辘辘了。

因为天气实在很晴朗,千里无云,一轮朗月,甚至皎洁。

两个人也是别有兴致,就端着盆子和酒杯在花园的廊下坐着,廊下开着盏壁灯,幽幽的光亮,恰好照着两个人。

杜鸥看着灯下的楚珺,依稀有些恍惚,似是冷清荷,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轻轻地呼唤杜杜……

杜鸥感觉眼睛一阵模糊,仔细一看,原来是楚珺正笑盈盈地举着酒杯,看着自己说杜鸥,敬一下——

杜鸥只得也举起酒杯,说好啊,敬你青春常在,爱情不老。

楚珺莞尔一笑,说敬你早日重获佳人心!

杜鸥听了有些刺耳,但也不好辩驳什么,就浅浅一笑而过,两人对面对饮了一口,楚珺忽然感叹起来杜鸥,这还是我们婚后第一次在一起吃顿饭。你说奇怪不奇怪?

杜鸥想想也是,结婚将近一年了,他们聚少离多,倒也不是碰不着面,只是几乎没有机会这样面对面长时间地相处,更别说两个人在一起这么有兴致地吃顿饭,喝杯酒。

这个房子的厨房就从来没有使用过。

楚珺经常也会回来,但是两个人的生活作息时间不同。往往她来时,杜鸥准备走。杜鸥回来时,她又准备走,两个人总是错进错出。

见了面也只是略略打个招呼,随意说几句话。

有时候杜鸥睡意朦胧中,能听见楚珺回家的声音,她悄然在房间里走动,会轻轻打开杜鸥的卧室房门,可能就站在门口看一眼,然后又轻轻地合上了。她每次回来干什么,杜鸥也不清楚,也不去问。她到底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两个人回来的,杜鸥也懒得理会。

反正当他醒来准备上班去时,房子里总是空荡荡仍旧只有他一个人,回忆起昨晚,好像不过是梦境中的一个片段,兴许根本就没人回来过,也说不定。

时间一久,杜鸥也就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和一个看不见碰不着的人同居在一栋房子里,这感觉还真是有趣。

杜鸥边吃边问那么,这几天你就一直要住在这里了?

楚珺咽下了嘴里的饭,才回答道嗯,是这样。你哪?

杜鸥说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过过夫妻生活了?

楚珺哈地一下笑了,说好主意!

杜鸥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那么,你说今晚我们是各睡各的房间哪,还是睡一个房间?

楚珺若有所思地说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着的。

杜鸥坏坏地一笑,故意说可是我若想怎么着呢?

楚珺被噎着一口饭,上不来也下不去了。

当然,杜鸥不过是吓唬一下她,想看看她的表情。最后两个人还是各自睡一个房间,谁都不干涉谁。

杜鸥睡得晚,没想到的是,楚珺睡得更晚。

杜鸥睡下时,他没察觉楚珺有动静,还以为她已经睡下了。但是他刚躺到床上,就听见楚珺和人通电话的声音,在那里说个不停,还走到了楼下的酒窖里,可能是去拿酒。

杜鸥翻来覆去在床上辗转了许久,完全睡不着。

若是房子里没人倒也习惯了,若是这个人还是你的妻子,你却不能有任何脑筋的妻子,这种感觉实在苦闷。杜鸥此时就格外苦闷,简直是欲哭无泪。

他直挺挺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摸着丝滑的床单,心里好像这夜空一样空荡荡,无云无月。

不知何时,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由东向西吹过一缕幽风,穿墙度隙,生生冷冷很是幽邃。

在这冷雨孤寝的夜晚,那种愁苦就入骨三分,变得分外难忍。

杜鸥本来就心绪缠绕……

前面和楚珺小酌了几杯,正是欲醉未醉,如今一阵阵愁绪又翻滚上来,左思右想地咀嚼着下午妈妈说的那些话,一时又想起冷清荷离去后孤零零的房子,仿佛自己那日独自痛心干吼的声音还回荡在耳际,分外闹心。

楚珺打完一通冗长的电话后,便消失在了房间的某个角落里。也不知道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在干什么。兴许今天她独自安寝也甚孤独,需要有个人陪伴。

兴许他们可以合躺在一张床上,彼此聊点心事,兴许他们可以继续喝几杯,直到喝醉为止。但是除此之外,却是什么都不能做了。杜鸥从她的眼神里可以读出很多,唯独里面没有自己的影子。

一晚上,杜鸥满脑子想的都是冷清荷,冷清荷的笑,冷清荷的怒,冷清荷紧蹙双眉,冷清荷熊抱着自己,冷清荷低首描指甲……

清明节那天,杜鸥开着车送颜庭去了次老家上坟,老坟有些颓败,不过尚可。妈妈就委托当地的墓地重新请人修缮一番。

回来后,妈妈就有些伤风,休息了整整一个礼拜。本来约好让楚珺过来吃顿饭,因为身体欠佳,这事就拖延了下来。

临近董事会,杜鸥知道这次的董事会意义非同寻常,爸爸将会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虽然他有些摸不清到底会是什么事情,不过大致也可以揣摩出个一二。

因为这事心有所虑,人自然格外敏感多疑。整天在公司里,些许风吹草动都让他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

偏生公司里有些谣传,说董事长近来一直和律师往来密切,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事,但捕风捉影的风言风语让杜鸥心里很不踏实。所以没事有事三番两头跑妈妈颜庭这里,一则问安,二则,想从妈妈这里探听点消息。

那次从妈妈口中意外得知,有天晚上她和爸爸大吵了一架。

杜鸥吃惊未小,这么多年,妈妈从来没和爸爸红过脸,这次却是为何?

妈妈脸上忧伤尚未褪去,所以几次都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句小欧,没事,你尽管放心,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妈妈是不会允许你爸爸脑子犯浑的!

果然董事会尚未开,杜海清忽然就住院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像是集体送别

杜鸥尚在狐疑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搞得家里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妈妈和爸爸的关系明显不如往昔,每次去妈妈总是单独悄悄把自己叫到花园见面,几乎不会再看见他们两个一起坐在宽敞的大客厅里,喝茶。

如今在公司倒是总能见到爸爸,但是回到家里爸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都不见,谁都不理。

他们关系忽然变得这样冰冷,让杜鸥也惴惴不安起来。他担心爸爸和妈妈会不会闹离婚,这个节骨眼上两个人若是离婚的话,可有些不好办了。

他也听了些传言,说是爸爸准备转让股份,修改遗嘱什么的,不知何故?

杜鸥也私下琢磨过,若是真的,显然是想把股份转给杜景甜,以前倒是给过她一些,但不多,这次她母亲去世了,他又准备转让多少?眼下公司里股份最多的就是他,给了杜景甜一些外,还有近35的股份。其次就是自己,但是自己不过只有不到30的股份。原本他答应过妈妈,如果他辞职或者去世,他的所有股份就顺移到自己的名上。

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就算自己当上了ceo,但是杜景甜若是股份比自己多,必将成为自己的绊脚石,事事会掣肘。

一想到这里,杜鸥也不由心事沉重起来。不过颜面上还不能有所显露,依旧勤奋地工作。他每每想到妈妈的那些安慰话,就宽心不少,毕竟妈妈是自己坚实的后盾,妈妈都那样说了,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些数的。

她天天和爸爸生活在一起,生活上爸爸极其依赖妈妈,妈妈虽然不在公司任职,持有很少一些股份,但是爸爸出任董事伊始,很多业务都依仗着妈妈的娘家。里面盘根错节,千丝万缕都脱不了干系。所以有些事情兴许能瞒过所有人,但未必能瞒过妈妈那颗水晶心。

想到这些,杜鸥便又安心下来。

前些日子他拿着一份签好的订单合同去见杜海清,这份合同里面还有不少楚珺的功劳。楚珺近来也分外给力,总是催着娘家的人替他办事。这点让杜鸥很受用。所以他们这对假夫妻倒也过得甚是相安无事。

但杜海清看了眼,只是点了下头,态度十分冷清。就搁在了一边,淡淡说了句哦,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呆会儿再看。

杜鸥像是浇了一头冷水,不免有些失望,垂头丧气地从他办公室出来,先前那欣喜期望之情,一扫而空,倒还有些落落寡欢的意味。

那日杜鸥一接到电话说杜海清凌晨被急救到医院,立刻赶到了医院。爸爸尚在昏迷当中,妈妈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病床上木乃伊一样的丈夫。

看着杜鸥匆忙的身形,只是略略交换了个眼神,并没多言语。

颜庭说,凌晨他就不好了,嚷嚷着疼,还没等司机来,他就晕厥了过去,还尿了一身,把她可吓坏了。送到医院一直没有醒过来,不过医生已经在治疗了。

杜鸥详细问了下,颜庭说,其实就和平时一样,也没什么,谁知道半夜就发生了这事?不过她很快叹了口气说,这病本就是越来越坏,哪里可能会越来越好的?不过也是时间问题。只是你爸爸这个人又不懂得保养,不懂得放手,身体都这样了,还想着事事要亲力亲为,何苦来着?

这话说得杜鸥也是无言以对。就等着主治医生开完会告知治疗方案了。

很快楚珺以及董事会的一切人员都陆续赶了过来,忽然就变成了一病房的人,蜡烛一样矗在那里,不像是来慰问的,很有点集体送别的意味。

一众人围着一个病床,看着病床上面如槁木般一动不动躺着的杜海清。

一个个具是神色凝重,眉眼低敛,甚是肃穆。

若非那些检测仪器还在滴滴答答地发出声响,各种数据指示着这个人还活着,不然还真以为杜海清已无生命体征了。一个小时前这样躺着,一个小时后还是这样,眼皮都没抖动过一下。

他微微启着嘴巴,其实并非呼吸,而是一直就这样。人若是无知觉直挺挺僵尸一样躺着时,嘴巴就会自然而然地这样张着。若是不信,你可以去病房观察一下那些病人。

如今上了岁数,原本浓密的眉毛有些稀疏了,仔细看才会发觉其实里面还掺杂着好些白色的眉毛,那花白的眉纹其实和头发的颜色一样。

不过爸爸平时理发时都会有意识地染黑,所以头发倒是乌黑的,看着似乎很年轻。但是唯独没有注意到是眉毛泄露了他衰老的真实一面。

人总是会在大事上追求完美精细,却会在细微处忽略大意。

很多人会去染发,但很少人会去染眉毛。

杜鸥忽然想到,爸爸平时总是以那种矍铄精锐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能一眼看透自己,但如今却变得这样了无生机。

可见无论你当年如何地叱咤风云,群雄里不可一世的那匹狼王,一天栽下的时候,不过是一具软弱,且不堪一击的肉躯。就算你精神不灭,但也已经无能为力,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被掌控在别人手里。

杜鸥相信,依照爸爸的个性,他情愿死,也不想自己变成如今这般腌臜模样,连个撒尿拉屎都不能自己控制。

妈妈说,昨晚她和保姆两个人为了替爸爸换条裤子就忙活得个手忙脚乱,爸爸就像坨烂泥一样,瘫在那里。保姆费了半天劲才脱下他的裤衩,因为保姆年纪并不大,有些不好意思,还难为情地缩手缩脚,眼睛都不敢直视。

妈妈又哪里有那么多力气?

好半天他就那样光着下半身躺在那里时,真以为他已经走了。亏得司机赶来及时,力气大,总算是在上车前重新帮他穿戴整齐了。

说着这话,颜庭哀哀地叹息了一下。杜鸥听得很是不堪,满嘴巴的苦涩。

爸爸平时是个多么要求完美的男人,年轻时挺拔英俊,还很潮,也很得女人青睐。即使上了岁数照样每天一身笔挺昂贵的西装,头发一丝不乱,神采飞扬地在公司忙碌。

兴许,昨天他还是只雄鹰,今天不过是躺着的一个病老头。

想到这些,杜鸥觉得很伤感,虽然也恨爸爸对自己的严酷和冷漠,有时候的确不近人情。但是毕竟是自己的爸爸,永远是自己面前树立着的那个不倒形象。要说自己这半生来学的是谁,不可否认,学的就是爸爸,只是怎么学都学不像而已。

照理这个病房里最最悲伤的应该是颜庭,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颜庭显得特别的冷静和平静。她一直默默坐在那里,谁进来都要先和她打招呼,她就款款点个头,表示感谢。

董事会袁先生来时,她站了起来,和他握了个手,低低彼此交谈了两句,然后仍旧坐到她的位置上,挺直着腰杆,无论那么些人说些什么,她都不发表一句言论。



第四百三十七章 这就是爱情

大家彼此冠冕堂皇地正说着话,主治医生冷不防推门进来,看见黑压压站着那么许多人,倒被吓了一跳,一缩脖子又出去了,以为里面正在开会商讨着什么。

杜鸥一眼看见,就撇下众人跟着出来。主治医生有些不愉快,快步走到护士站,叮嘱了当日值班的护士长,让她驱散人群,病房不是会议室,须得保持安静。

杜海清再也不会站起来了,因为那些肆无忌惮的血块已经严重损害了他身体里的多处血管。如何会引起这样大面积的梗死,医生也说不出个原因。因为他一直在维持药物治疗,没有什么意外和突发事情,照理不会这样快地发生病变。

但是很多事情谁又知道哪?

命算是保住了,但是人却是真的完了。事实就是这样。如今他更是彻底地需要颜庭了,简直一刻都离不开她。吃饭喝水洗澡拉屎,样样事情都得靠她。

颜庭也奇怪,她不需要别人来帮忙,宁可自己辛苦也要自己动手,一点都不嫌弃,做得仔细而周到。没事时就在他身边呆着,一刻都不离去。握着他干瘪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不知低语着什么。看得所有人都大为眼热。

那些护士就很不理解,又不是没钱,那么大个公司,干什么不请个人来做,这样累着自己?

颜庭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你们有所不知,我们家老杜从来都不喜欢别人给他做,只喜欢我来做。我习惯了,没事。

那些护士就不由感慨嗟叹加叹服,背地里都羡慕说你们看看,还有谁不相信爱情?这就是爱情!无比伟大感人,绝对撼天动地的爱情。此生不渝啊!这不是铁的事实摆在面前?人家杜海清还真是娶了个如此挚爱一生的老婆,也算是人生幸福了,无有遗憾了。

一个星期后,他睁开眼睛,无比哀伤绝望地看了眼这个世界,这个宽敞明亮的顶级病房。这里有着最最先进的仪器设备,最最好的治疗团队,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一棵巨大的榕树。树冠参天,仍顽强地对抗着桀骜不逊的大地和磁场。它的目标永远是更高的高空。

但是,他的目标哪?他的目标在昨夜的梦里,梦里他依旧年轻健壮,依旧有着永不疲竭的精力,以及绝对睿智的头脑……

只是,这一切,不过是个梦。

杜海清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说不出。

颜庭和颜悦色地看着他,悄悄说老杜,你放心,这辈子我不会离开你一步,绝对不会。我就在你身边,我会照顾你的,我照顾了你一辈子的饮食起居,自然还会照顾下去。

慢慢接着说你就放下心来,和我好好生活吧。你不觉得这样其实挺好的?你这个人,最大的坏处就是太强硬,太霸道,太。但是无论你怎么样,我还是爱着你,和过去一样爱着你,我们才是夫妻你说哪?这些天来,我一直在你的床前,说实话,别人以为我很辛苦,却不知道这几天却是我最最快乐和幸福的时光。因为你完完全全属于我了,永远属于我了。不会再有别人会来和我争抢。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最最痛苦的就是别人来和我抢。你都不知道之前的那么些年,我过得有多痛苦?你可能不会理解,但是已经没有关系了,如今我满足了,我们两个可以这样相伴相依,你说不是很好吗?我只想要个可以相伴的丈夫,不要什么董事长,什么公司,什么未来,这些都给我们的儿子,让他去奋斗,你就乖乖呆在我的身边,岂不是很好?可是你总是不听我的,不过,嗐,现在好了,现在你终于乖乖地可以听我的了。

杜海清眼神忽然一凛,但是很快又暗了暗,眼角滑下一颗泪珠。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颜庭伸手抹去了他眼角的泪珠,语气变得异常的温柔,目光中充满了浓浓的爱意,柔声说你看,为什么哭了?其实我们这样才是最好的。以后你不用再急着上班,没完没了的开会,以后就我们两个,一起,是不是?等你好点了,我会把你接回家去,我知道你最不喜欢的就是医院。我懂的,我也不喜欢这里,空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我会带你回家,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不过,以后你可不许再对我凶巴巴的了,我们也不许再吵架了,你知道我并不想和你吵架,上次吵架都是不得已的事情。不过,现在好了,什么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不会有事情再需要争执了,你说哪?老杜?

说着,颜庭缓缓垂下头,俯下身子靠在他的肩头上,喃喃低语以后你只要看到我一个人就够了——

一个月后,颜庭便把杜海清接回了家。杜海清天天躺在病床上,呆呆看着前方,一句话都不说。杜景甜有几次想来看看他,但是都被颜庭挡在了外面,她也只能黯然离去。

董事会已经开完,杜鸥自然而然就被一致通过认定为继任ceo,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杜鸥很是春风得意。杜海清名下的股份依旧是他的,因为律师这边表示,杜海清并没有签好文件,所以一切还是照着以前的文件执行。

杜鸥很快就借故解除了和杜景甜律师事务所的所有业务,一脚把她从公司内部踢了出去。

顺利办完这一切,杜鸥着手派人去找冷清荷,他觉得是时候把她接回来,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了。对他而言,人生唯一的遗憾就是她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失去她了。

如今杜鸥倒不是觉得自己有多爱冷清荷,只是觉得她是自己心里唯一尚存的一个缺口,每当想起时总是隐痛。

但是找她有点费力,因为时过境迁,正在他为公司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分身之际,冷清荷家里自然也没闲着。

她父亲本来这里就有不少的人脉,来来回回跑了魔都好多次,托人找关系,找中介,寻卖主,先后把那间公寓转卖了。

后来店也盘掉了,听濛濛说,是个温州人盘下了店,转而开起了亲民的大食堂,做餐饮,据说生意还挺红火。门口一个窗口专门买广式的熟菜,因为口味纯正,很快就做出了名气,天天门口排着长龙。

杜鸥曾意外路过一次,透过车窗望了眼,心里满不是滋味。当初买下这个店面就是想留住冷清荷,但最终还是没留住。

她老家也搬了地方,真是人去楼空,黄鹤杳然了。找了几次没有找到,他还有些不死心。

忽然认识一个朋友能够接触到公安的内部系统,那个朋友恰巧也正好欠他个人情,就答应通过内部网络查查他要找的这个人如今居住在哪里。杜鸥正是满怀期望……



第四百三十八章 熊大和熊二的日常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酷暑,蝴蝶天生怕热,一热就烦,这个夏天算是把蝴蝶热得个四脚朝天。

关键是身边还有个甚是啰嗦的止鸢。他天天袋鼠一样跟在自己身边,以往好歹还有庄有生可以带他玩,眼下他没人玩,自然就粘着蝴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粘蝴蝶粘得比往昔更加牢。

这个夏天蝴蝶几乎就没干什么,她若是看点电脑,他就硬是要凑上来也看。蝴蝶本来做事喜欢一个人,身边多了个人,就完全没了心思,甚至有些心神不宁。

蝴蝶没辙,只得每天给他布置好功课,规定不做完,不许来烦自己。止鸢做功课那是个飞快,背个书眨眼的功夫就背好了,然后就偷偷溜进卧室,悄默声挪蹭到蝴蝶的电脑边,在那里偷偷看。

等蝴蝶忽然发觉身边多了个人在那里一声一息喘气时,吓一跳,也不知道他多早晚进来的。就呵斥他出去,别呆在电脑旁,你又看不懂,在那里看什么?

止鸢涎着脸,贼兮兮地笑着说妈妈,你在写什么东西?

蝴蝶一把推开他,说不是说功课做好才能进来的?

止鸢瞪着眼睛还在瞅电脑,如今电脑成了他一个未知的新世界,甚是,甚是好奇,说早做好了。妈妈,你在电脑上看什么?让我也看看?

蝴蝶一边推他,他死活不肯离开,硬是倚着桌角想看,蝴蝶就火了,说电脑不是你这样的小孩子看的。

止鸢就不依,也嘟囔着说人家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电脑玩。都会玩,就自己不会。

蝴蝶气得笑了起来,说你怎么知道人家小朋友都有电脑玩?

止鸢比划了一下,说可以拿在手上的那种,可以玩游戏。很多小朋友家里都有,妈妈,我们为什么没有?

蝴蝶就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说做梦吧你,死了心吧,妈妈是绝对不会给你买的。我可不许你书还没读完,就戴起了眼镜。

止鸢说妈妈,你不是也在天天看电脑吗?为什么我就不能看?

蝴蝶耐着性子和他磨叽,说妈妈这是工作。你那是玩。

止鸢眨巴着眼睛,想了想,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在他的小脑袋瓜里,如今尚分不清工作和玩到底有什么区别。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不过他不敢和妈妈拧着干,就油滑地说妈妈,你有时候也在玩啊?你不是经常在电脑上看电影,听音乐?

蝴蝶有点哭笑不得,这孩子如今大了,就越加古灵精怪,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在一边观察着,如今以此来怄自己,也难怪,如今的孩子哪能和以前的孩子相比,让他坐着就坐着,听话的像个木偶。

蝴蝶就说那也是学习,另一种学习方式,和你平时看书什么的是一样的,有个成语叫做异曲同工之妙,你懂吗?

他拨浪鼓一样摇晃着脑袋,说不懂,妈妈,什么意思?

蝴蝶正在心里不自在,他在这边上叽里咕噜说了这老半天,把刚才好不容易搜肠刮肚寻来的一点灵思全鼓捣没影了,便心里没好气,一心想快点把他支开,说你自己去查字典,好了,别和妈妈烦了,等这里搞完了,还要给你做饭吃。你不饿?

止鸢说不饿。

蝴蝶说快,快去看你自己的书去,别挤在我旁边,又热。

止鸢还在和她牛皮糖,说妈妈,你布置的作业都做完了,我干什么?

蝴蝶有些拿他彻底没办法,干脆拉着他,从卧室里出来,一直领到他自己的小书桌边上。他如今的小书桌就是那个玻璃的圆餐桌,不吃饭时,就成了他的天下,上面堆满了书籍,铅笔,画画时则成了画桌,简直是一桌多用。

但是他并不满足,总想着卧室里,电脑台放着的那个妈妈的书桌。

然后蝴蝶指着他,用一种命令的口气说如果你实在空,那么再写一页的字。不写完,屁股不许离开凳子。明白?

止鸢小脸上就很是委屈和无奈,说妈妈,一页太多了,我今天都写了三页了,可不可以写半页?

蝴蝶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小不点儿如今学会了讨价还价,但还是退让了一步,说也行,但是有一点,不许进卧室,不许和我说话,不然晚上不许看熊大和熊二。

蝴蝶如今忽然很怀念他还小的时候,吃完了睡,睡完了吃,大多数时间睡觉,不会有那么多的废话,也不会和你这般纠缠着搞脑子。

一个女人做了妈妈还真是奇怪,小的时候总是天天盼望着他快点长大,但是长大了又反过来觉得他小时候好玩,大了就烦人了。

蝴蝶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以后成人了就会开始和自己有距离了,不再像如今这样亲昵了?说不定到时候反过来自己又觉得失落了。

其实孩子粘着你的时光不过就是这么几年,日后都将是他独自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上奋斗行走了,等找到了他的另一半,他和你之间的缘分也就彻底了结了。

大多数孩子都是这样,自己当年也是如此,到了青春期看到父母就头疼,最好一个人呆着,总是想象着自己如何的孤单落寞,父母如何地不理解自己,可谓是少年不识愁滋味,那生出来的无端忧愁,每天一副颓丧的模样,绝对就是个末世论患者。

想到这里,蝴蝶又开始觉得不忍了。心里种种的忧患,好像明天止鸢就突然长大了,就要离开她走自己的路了。哪里还有心思工作?便草草收拾了,到厨房匆忙收拾午饭,母子两个人就围着玻璃餐桌,无声吃着饭,或者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闲话。

止鸢一直都很羡慕别人的孩子有掌上电脑,他曾经作为小客人去过一个小朋友家玩了一会儿,那个小朋友的妈妈就很慷慨地拿出一个掌上电脑让他们坐在一起玩。

止鸢虽然从来不打游戏,但是懂得很快,在一边看看自然就会了。也打了几局,意兴未尽就被蝴蝶催促着回家了。到底心里不满足,便总是惦记着这个好东西。

心有所想自然嘴上就容易念叨,没事有事就会和蝴蝶缠着。蝴蝶就是不给买。

但他的这个小小心愿也不知道怎么会让潜水鸟知道。

潜水鸟哪里有蝴蝶那么多想法,不就是个电脑吗?那么小的事情,孩子喜欢就买咯。潜水鸟自己成天和电脑打交道,买台电脑绝对就像是女人买件衣服一样随便。

他就想着要给止鸢买个掌上电脑,甚至都看好了牌子,型号,私下和蝴蝶说。被蝴蝶断然地拒绝了。蝴蝶说,就算你买了,我也不会给他玩!

潜水鸟就有些讪讪。

止鸢准备开学了。潜水鸟自然也不会懈怠,对他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因为自己的儿子要上小学了,他这个当爸爸的无论如何都要尽点责任。

他往蝴蝶这里跑的频率就更高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胡乱的一夜

止鸢上学后,蝴蝶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事关重大,是止鸢人生中很关键的一步,意味着他即将告别幼儿,真正长大了。第一天蝴蝶去送止鸢的时候,心里很激动,两个人都很兴奋。

一大早就都醒了,在床上,蝴蝶就发觉止鸢瞪着大眼睛瞅着自己,问妈妈,起床时间到了吗?不要迟到了。

蝴蝶安慰他说早哪,再睡会儿吧,反正走过去才几分钟的路程,不及,到时候妈妈叫你。

止鸢翻了个身又睡去了。蝴蝶却已经睡不着了,就起身穿衣服,然后悄悄走出卧室,掩上房门,到厨房去弄早饭了。

刚走到厨房,就看见昨晚止鸢整理好的书包就很是醒目地搁在了玻璃餐桌上。

蝴蝶看了,心里很欣慰,因为昨晚就是他自己整理的书包,蝴蝶在一边帮着要看,他还推开了蝴蝶,说妈妈,我自己i,我会的。

蝴蝶就只能坐在一边看他整理。他倒是做得有条不紊。不过为了包书削铅笔啥的,两个人还是忙活到了很晚,蝴蝶一看时间不对了就有些上火了,催促着他快点结束,去洗脸刷牙准备睡觉。实在看不下去了,蝴蝶就少不得自己亲自动手上阵,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止鸢似乎还不太放心,想再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的,蝴蝶就恼了,说行了,可以了,别强迫症了,再弄下去别睡觉了,都几点了。

止鸢惴惴不安地到洗漱间去刷牙,一边刷牙一边还不放心地跑到蝴蝶边上,愣愣地瞅着蝴蝶在他书包里弄啥。蝴蝶看了他眼,说放心吧,我没乱弄,保证没有弄乱你的东西。妈妈又不是没度过书的人?好歹也是研究生毕业,当年你妈妈读书也还算可以的。

止鸢快速地刷了牙,然后小猫擦脸一样胡乱抹了把脸,又焦躁地跑到餐桌边上,翻开书包看了又看。蝴蝶在旁边看着简直哭笑不得。这孩子那么小就这样强迫症,长大了可怎么办?

蝴蝶就抱着双肩,悠悠看着问怎么样了?满意了?

止鸢看了看,的确里面整齐有序,妈妈没有动过,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说嗯,可以了。妈妈,你说,明天会怎么样?

蝴蝶听了愕然,说你不用担心明天,早上妈妈送你去,然后你就乖乖听老师的安排就是了。干什么这么焦虑?你这样搞得我也不安起i。别想那么多了,读个书没你想的那么麻烦。快去洗澡了。

止鸢说不是洗过脸了?

蝴蝶就奇了,说谁让你洗脸的?刷了牙然后洗澡。难道你今天啥也不洗了?小屁也不洗了?明天人家小朋友都是香喷喷的,就你是臭臭的。

止鸢只得回到卧室去拿睡衣,然后去洗澡。

蝴蝶这边刚安顿完止鸢,然后自己去洗澡刷牙,洗澡时莫名的感到有些疲惫,也不知为什么。等她洗完澡出i到卧室时,发觉止鸢已经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枕着软和的枕头,脑袋靠着她的枕头,睡得甚是安生。

蝴蝶就站在床边,痴痴看了一会儿。然后觉得自己倒是睡意全无,就悄悄走到厅里,走到阳台上,看看外面。九月的天气尚是热,虽然不似七月八月那般流火,但是吹i的风还是有些暖融融的感觉。不过此时也近深夜,穿墙度叶而i的风,似乎能给人点秋爽的感觉。

至少不是那般的奥热,而是很舒爽,有点丝滑的感觉。没错,这风拂过遍身,给人丝滑的感觉。

蝴蝶只穿了间薄薄软软的睡袍,下面不着一物,光着脚丫子,连拖鞋也没穿,就赤脚站在阳台上,看黑沉沉的天空。

她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居然很想吃块甜腻腻的巧克力。在嘴里绽放开那种苦中带甜的感觉。

很久没有再吃巧克力了,她还记得自己其实是最喜欢吃巧克力了,那种苦味感很足的巧克力,当年范凡总是整盒整盒买i送给她的。

止鸢也喜欢巧克力,不过他更喜欢那种偏甜口味,他啥都喜欢甜丝丝的感觉。有一次,蝴蝶买了一块苦苦的巧克力,他吃了一口,就再也不想吃了。

蝴蝶如今时常会想,她这一生中结识了三个男人,其实i说,真的对她痴心痴肺的是范凡。

他总是把她放在第一位,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甚至这种依恋的感觉都超越了他的父母。

而且这种情感从i不暇掩饰,是那么直接,那么坦率,范凡从i不回避,不会揶揄,更不会隐忍。他爱你时,你就是他的一切,唯一,绝对。他也不喜欢迟缓的爱,那种装模作样,虚情假意的爱,或者说,那种内敛猥琐的爱,爱就要爱得火热,激荡,让两个人在这场爱中焚烧。

当然,若是他觉得这场爱的烈焰已经冷却了,他也会风一般地离去了。

蝴蝶常常会想,当年其实是范凡先放的手,是他最终决定离开了自己,因为他已经不再爱自己了,这同样不能掩饰和回避,需要清醒地面对。

这无论如何对蝴蝶i说,其实是一次真正的打击和致命的伤害。

蝴蝶知道这些年自己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麻痹自己,但是其实心里很明白,自己永远都不会再身处在这样一段爱情中。无论是潜水鸟还是庄有生。

而无论是庄有生还是潜水鸟都是需要别人i点燃自己的人,而自己与生就不带那火花。要说火花,也不过是朵冰雕的火花,需要别人的温度和燃点i融化自己。

所以和他们两个的感情一直停留在他者的那个位置。就好像两个圆圈交集的那个不完全交集点。

爱情,是需要完全的投入,绝对不保留,若是有所保留,留有余地,这就不是爱。所以蝴蝶自己也知道,庄有生昏迷的这些时光,自己居然能过得很有调理,很有节奏,很快投入自己的状态,有条不紊。这就是问题所在。

庄有生就是永远属于那栋房子的主人,而自己不过就是个房客,主人不在了,自己当然就要收拾东西走人了。

但是当年范凡离开自己的那段时光,她自己知道,整个人一直处在迷失的状态,因为看不清自己了。

那些年她和范凡在一起过了一段真正炙热的感情生活。或者说,是真正爱过了一次,一生仅有一次……

但是偏偏他们就走不到头。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残忍。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但是彼此却一直在伤害。

只有经历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蝴蝶才真正能,自己面对自己的这一次失败,认识到这场爱情中自己就是那个失败者,输掉的人。

不是范凡,而是自己。输得很彻底,很惨烈,以至于一辈子都在这阴影当中沉浮。

可是人总是在一觉睡醒之后,清醒认识了,想纠错了,却发现根本回不去了。

想到巧克力,想到范凡,蝴蝶不由很伤情。

她依靠着窗台,夜色旖人,魔都的夜空难得能看到星星,但是今晚月色很好,清亮清亮的,照亮着浩瀚的银河,和下面这个魔幻的都市,上下争辉,天地共色。



第四百四十章 米奇里三星

这晚,蝴蝶有些失眠,独自赏着夜色,思绪翻滚,很有些伤古怀今的情怀,竟不能自已起来,后来徐徐叹了口气。解开了发绳,让头发瀑布般地散开,转动了一下脖颈,那种酸酸麻麻的感觉说不出的舒服。

后来她刚走到厨房准备倒杯水,喝了后就上床睡觉时,潜水鸟莫名就来了。

蝴蝶看着他站在黑漆漆的门外,那么晚了,楼道里四下寂静,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关灯休息了,所以也是一愣,就问做什么?那么晚了,还跑过来?你是不睡觉的人吗?

潜水鸟沉默地站在门外,一双看着已经很疲倦的眼眸努力保持着敏锐,说是,来得有点晚了,都睡了么?

他显然在问止鸢。

蝴蝶下意识地拉了一把衣襟,本来就准备睡觉了,所以只穿了件简单的睡袍,此刻在他面前有些局促起来。说止鸢明天第一天开学,已经睡下了。

潜水鸟干干一笑,说是啊,就是因为他明天第一天开学,所以才顺道过来一趟。

蝴蝶就有些不明白,说顺道?

潜水鸟笑得益发干了,顺道说得委实是牵强了些,不过他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于较真,说你不想让我进来,我就不进来了。只是门口说话会不会影响到隔壁人家?

蝴蝶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忒不礼貌了,好歹人家隔三差五地关照着他们母子,不看僧面也须得看佛面了。就一笑,说没事,进来吧,反正我还没睡呢。

蝴蝶一侧身,让过潜水鸟,潜水鸟闪身进屋,蝴蝶轻轻关上了房门,然后两个人就站在客厅的大门口,面对面尴尬了好一会儿,潜水鸟转过神来说哦,我其实刚下班,忽然想着明天他开学,就想过来看看。

蝴蝶微微一笑说你想看,应该早些来,小孩子怎么可能闹得这样晚睡觉?

潜水鸟点了下头,说也是,所以一路上我还是有点犹豫不决,想来又不想来,怕打扰了你们休息。不过因为这盒子点心,所以想着还是过来一趟。

说着,他把他手上提着的一个大纸盒子递到了蝴蝶面前,蝴蝶早就看到了,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也不便问,不过想着,拿到自己面前恐怕就是送过来的东西,果然是。

蝴蝶看着纸盒子,哑然说这个你又是何必?不可以自己吃吗?还巴巴地开车大老远地送过来?

潜水鸟低头看了看纸盒子说晚上和凤羽以及一些客户在参加一个酒会,你知道我又不喝酒的。那主人也甚是客气,临走时每人送了一大盒子的西式糕点,说是米其林三星的大厨做的,非得要我们收下。我和凤羽一人一盒。我想,我一个人又吃不掉那么许多糕点,止鸢明天开始要上学,恰好当做早点,所以就拿过来了。记得要放进冰箱。

蝴蝶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他手里捧着的一大盒子包装甚是精致的西点,是拿还是不拿有些犹豫不决,就这样踟蹰着不动。

潜水鸟看出了她的心思,就淡淡说就这点子东西,你也不必介意。反正是给止鸢吃的,给我儿子吃的,我明天不能亲自送他,已经很内疚了,你就别让我难过了,好不好?我都拿过来了,难道还让我再这样开车拿回去白跑一趟?

蝴蝶听了,方接了过来,走到边上的冰箱,直接拉开门,放了进去。

然后说那,我也不客气了,还真是难为你了,这样跑一趟。

潜水鸟看着,放安下了心,说没事,我一般都睡得晚,有时候回家还要加会儿班,如今公司一直在扩张,事情实在是很多。你,你自己也多关心一下自己。早点睡吧,我——那么,我就走了。

蝴蝶目光奕奕地看着他,其实知道他还有些话欲言又止,但自己也不想挑起他述说的,就顺水推舟地说你自己路上小心些,都快午夜了,也别太忙着工作了,自己身体也要当心着点。

潜水鸟眼神变得无比深沉,望着蝴蝶,痴痴说我知道了,你——我走了——

他一横心,转身开门就走了。

蝴蝶望着他下楼的身影,听着他蹬蹬蹬一溜下去渐轻的脚步声,忽然也茫然起来。

明明刚才巴望着他快点走,此刻却真心有些不忍。

蝴蝶怔怔看了会,才重新关上了大门,又打开冰箱,拿出西点盒子,难抑好奇心,打开层层包装,仔细看了看,里面果然是各色精美绝伦的西点糕点,每一样都是独立包装好的,看着很新颖,而且很诱人。蝴蝶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西点,反正看着就挺好吃的样子。

看得蝴蝶都觉肚子饿了起来。咽了咽口水,重新包好,放回冰箱,走到厨房拿起那半杯未喝的水,一口气灌下了肚皮,然后关灯进屋,上床睡觉。

所以,蝴蝶趁着时间还早,就让止鸢再多睡一会儿,自己却已经起身,去厨房弄早点了。其实早点都不用怎么弄,不就是昨晚潜水鸟巴巴地送过来的糕点。

她还有些懒怠,先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好不好,然后对着镜子梳头发,梳完头发又仔细把地上落下的头发全部处理干净。

静静上了个厕所,耳朵却留心听着卧室里的动静,坐在马桶上时脑子里还翻来覆去辗转着昨晚潜水鸟来时的样子。

想到他那副尴尬不自然的神情,又有些发笑。

然后洗干净了手,到冰箱里拿出西点盒子,放到餐桌上,呆会儿让止鸢自己挑选想吃什么。这会儿,她就烧了壶水,烧水的时候她开始刷牙洗脸。等这些全部忙完后,她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返身进屋叫醒了熟睡中的止鸢。

止鸢看着桌上的西点盒子,那诧异的神情好像见到了传说中的圣诞老人,瞪大眼睛说妈妈,你什么时候买了那么多好吃的?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蝴蝶笑了笑说不是我买的,我怎么可能大半夜地去买?是你那个爹三更半夜特意送过来的。你自己看吧,喜欢吃什么?牛奶我给你热一下。

止鸢眼睛睁得更大了,说妈妈,他昨天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蝴蝶随意看了眼他,说你都睡成小猪了,谁叫得醒?

止鸢一样样都看了个遍,然后挑了一个,又放下了,拿起了另一个,显然每个他都想要吃。蝴蝶看不下去,就说好了,反正都是你吃的,至于这样挑吗?

止鸢嬉皮笑脸地看着蝴蝶说妈妈,我都想吃,看着太好吃了。

蝴蝶随意拿了一个,然后说还没吃,怎么知道好吃?有些糕点看着好吃,吃起来却不怎么样。不过说是米其林三星的大厨做的。

止鸢就好奇了起来什么是米奇里三星?



第四百四十一章 没事狗一样

一路上止鸢那个叫兴奋,不停问着蝴蝶各种问题,看到背着和他一样书包,看上去也差不多样子的小朋友时,他就悄悄问她妈妈,你说她会是和我一个班级的吗?

蝴蝶轻笑着说怎么可能?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止鸢就瘪了嘴,四处一路望一路走,看啥都好奇,绝对看啥都有趣,绝对是人生中最最精彩的一天了。

蝴蝶看着也是好笑,他这兴高采烈的样子倒不像是去学习,而是玩的一般。

读书绝对是人生苦修的一个必经阶段,不经历这个阶段,人生不完满,但是这个阶段漫长而艰苦,绝对不是他想象的那般有趣。

不过,至于读书到底有多苦,蝴蝶也不想对他说,慢慢他自己就会知道,慢慢就会进入这个阶段,一切都顺其自然吧。<i></i>

别小看了读书这个阶段,其实人的个性和社会性格的形成就是在这个阶段。

都说童真烂漫,人之初性本善,不过也就是仅仅指幼儿蒙昧时期的人,到了学堂,有了人际关系和复杂的社会环境,再无邪的孩子都不能单纯起来。

而人性最最丑恶面往往就是在他懵懂未懂的阶段。

因为无知所以残忍。

前几天蝴蝶还在网上看了一片文章,写的就是那些幼儿的杀人犯,手段残忍非常绝对令人发指,关键是,他们不知道残忍和痛苦是什么?他们还以为是游戏。

有时候蝴蝶也会后悔,是不是该听潜水鸟的,把止鸢送去那个高贵的学校,接受更加好的教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贪图方便,择了一个就近的小学。<i></i>

关键是这个问题上,蝴蝶拒绝潜水鸟的另一个不可言说的理由是,蝴蝶不愿向他妥协,内心自然抗拒。

所以蝴蝶看着止鸢一蹦一跳地走着,心里默默思量止鸢,我的小止鸢,你可得给妈妈争口气了。

学校门口那个叫壮观,黑压压全是前来送孩子的家长,眼睁睁看着孩子进去了,还不死心,扯着脖子,瞪大眼睛在那里不知道张望什么。有几个交警在门口维持治安,陆陆续续到校的学生和家长把整条马路都挤得水泄不通。

蝴蝶走到靠近学校还有两百米处,就对止鸢说妈妈不进去了,你自己进去吧。

止鸢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得蝴蝶几次都不忍心,但是狠狠心觉得如今他已经是学生娃了,就该有学生娃的样子。所以就甩开手,说去吧,妈妈就在这里看着。不走!<i></i>

止鸢两步一回头,好像诀别一样。

蝴蝶也心有不舍,但是转念一想,到了学校他很快就会好的。

止鸢从小就是个比较合群的孩子,对于新环境适应能力很让蝴蝶放心。

记得他第一次去幼儿园时,倒是很平静,眼神也有些忧伤,不过看得出他学会了忍耐。在家门口和蝴蝶告别,乖乖上了庄有生的车,并没有什么大哭大闹的场景。

记得那天庄有生下午回来还特意说,别的孩子哭得眼泪鼻涕那个叫伤心欲绝,幼儿园门口就像是上演生离死别一样的闹剧。为此,蝴蝶就很自豪。

看着止鸢渐渐消失在人群里,蝴蝶就转身拐上了另一条马路,去菜场买点菜回去。她早就想好了今天要买条鱼,烧个红烧鱼,讨个吉利的彩头鲤鱼跳龙门!<i></i>

看了半天,选了一条刚死的鳊鱼,另外又买了些许蔬菜,拎回家的半路上,就接到了潜水鸟的电话,他关切地问止鸢已经上学了?

蝴蝶就回答是啊,刚送走。

潜水鸟说哦,那就好,我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我刚刚到单位。

蝴蝶也是没话说,这昨晚刚来过,一早就紧跟着电话,着实关心得紧,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就淡淡说哦,你那么早就上班了?凤羽该给你个劳模的嘉奖了。

那头潜水鸟哈哈一笑,然后说这个倒是不用,最主要是早晨一早要带芊芊出去溜达,我想睡也睡不着,它会跳上床来烦我。干脆就直接上班了。

蝴蝶哦了一下,说对了,你养狗。那是。那你出差了它可怎么办?<i></i>

潜水鸟说出差的话,我就把它放到凤羽家代替看管。不过人在外面心里那个叫不踏实,怕它在他家里造反。

蝴蝶奇怪了,说看着不是挺乖的,也会造反?

潜水鸟咦了一声,说别看它表面挺乖的,可皮了。一兴奋起来,收都收不住。有次还把凤羽家养的一只鸡给咬死了。一只小鸡,是凤羽买来讨好女儿凤瑝的。养在园子里,也不怎么的,就被芊芊咬死了。

蝴蝶忍不住笑了出来说哈,那你还得赔人家一只鸡了。

潜水鸟苦笑了一下,说它倒是一口直接毙命。凤羽没说什么,凤瑝哭得一塌糊涂,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芊芊没事狗一样,蹲在边上伸着舌头看着我。我只得拉着它快逃离现场。<i></i>

蝴蝶跟着笑了几下,然后两个人就有些淡然起来,蝴蝶大致说了自己刚买菜回家,潜水鸟就明白了,说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和她在电话里多啰嗦了。

蝴蝶刚准备挂电话,潜水鸟冷不丁补了一句晚上我可不可以过来吃个饭?

蝴蝶一愣,脑子还没转了这样快,一时又不好拒绝,结巴着说行——行倒是也行——不过,晚上我就买了条鳊鱼,别的菜也没啥。嗯——你若是过来,我还得添点菜——

潜水鸟立刻接口说不用那么麻烦,我过来吃饭自然不需要你再多费力的。我会带菜过来的,你就按照你自己的计划烧就可以了,不用另外添菜。只是,多烧口饭就行了。还有,你们一般几点吃饭?我要算下时间。

蝴蝶不暇思索地说止鸢下午三点多放学,我们一般五点半就吃饭了。

潜水鸟一听一咋舌,说吃了那么早?

蝴蝶面露难色,说是啊,晚饭早点吃,减肥的。

潜水鸟喃喃说可是你又不胖?再减下去就剩骨头了。

蝴蝶就顺口问那你一般什么时候吃饭?

潜水鸟想了想说五点半就五点半,我也早点吃了算了。平时我有时候八点吃饭,有时候九点吃饭,说不定的,看手上的事情忙完了没有。

蝴蝶一吐舌头这么晚吃饭?

潜水鸟叹了口气说没办法吧。那就说好了,我五点半前会到你那里。不用添菜,记住了?

蝴蝶若有所思地回答了句好的,我们等你!

挂了电话,蝴蝶就站在街边呆思了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



第四百四十二章 家的滋味

潜水鸟果然五点半前就到了,还拎着半只烤鹅,切片酱卤的牛肉还有一盒子的柠檬大虾。满满当当一手的熟菜。

进了门,就立刻递给了蝴蝶,然后说还是热的,我是看着刚出锅才买的,不用再热了,直接装盘就可以吃了。

蝴蝶一的懵,说你买了那么多熟菜?三个人怎么吃得掉?还有一条红烧鳊鱼呢。

潜水鸟嘻嘻笑着说这家店还是凤羽推荐的,很有名的网红熟菜店,他们家也经常去那里买熟菜,据说卤的东西最最出名。排好长的队的,说实话,我看了都想买。

蝴蝶接过袋子,到厨房去装盘,说你还排队?你不是很忙的人吗?怎么今天那么空了?

潜水鸟轻笑了一下,说那倒是不用我自己排,托单位一个阿姨排的。<i></i>

蝴蝶乜斜了一眼,说你还会使唤人了?到底做了领导就是不一样了。

潜水鸟说也不是,她正好晚上也要买,我就顺道一起带点了。就在公司附近的一条马路上,她排到了就打电话给我了。呵呵,不过是举手之劳嘛。

说着,他就换了鞋进了房间。止鸢已经在叫唤他了,一边叫着就跑了出来。潜水鸟一把抱住止鸢,亲了又亲,很不舍得地放他下来,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随口问了几句今天上学怎么样了?有没有功课?小朋友们之间有没有吵架?等等的。止鸢急吼吼地回答着,说得太急,都有些喘不过起来的感觉。蝴蝶就在厨房传出话来好好说,慢点说,别急!说清楚了。

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潜水鸟听了个大概,然后也走进了厨房,看了看,说要帮什么忙不?<i></i>

蝴蝶说帮什么忙?全是熟菜,方便的很。你要洗手吗?不洗的话,直接坐下就行了。我就很简单地烧了点蔬菜而已。你千万别见怪。

潜水鸟含着笑,说怎么会见怪?和你们吃什么都是香的。

蝴蝶没好气地看了眼他,说你现在倒是学得嘴越来越甜了?

潜水鸟一愣,装作不明白,说是吗?有吗?

蝴蝶收拾了餐桌,摆好了碗筷,催促着止鸢去洗手,他回来就在折腾书包和铅笔,搞得一手黑乎乎的。

三个人坐停当,蝴蝶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起来,面面相觑地看着一桌子色香味诱人的菜肴,不知道该怎么办。止鸢看了看蝴蝶,显然是问她可以吃了吗?早就饿死了。<i></i>

蝴蝶才破颜一笑说看什么了,都吃吧,搞那么拘束的。小应,你自己随意吧,我也不想当你是客人,给你夹菜了。你知道,我也客气不来的。

潜水鸟低低一笑,说我知道,不用客气,都不是外人,客气什么?不用管我,你自己吃吧,这个鹅是他们店的招牌,尝尝,味道应该不错。

蝴蝶盛了碗饭,忽然想到什么,就问他没问你,你要不要喝酒?

潜水鸟一愣,说喝酒?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喝酒的。

蝴蝶说知道,葡萄酒也不喝的?

潜水鸟嘴角抽动了一下说偶尔会喝一点,但是也不是天天喝,我不是酒鬼。

蝴蝶说那么,就直接吃饭吧。<i></i>

潜水鸟说你也不喝?

蝴蝶说我也不是酒鬼。偶尔咪一口的频率。不过以前我们家有生倒是每天都要喝一口的。

忽然提到庄有生,蝴蝶自己也是猛地一愣,话出口就有些悔意,不过既然说了就说了,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潜水鸟本来一心高兴,忽然听到“我们家有生”这几个字,好似一头的冷水,顿时凉却了半截热情。心里变得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刚刚有了那丝家的温情,陡然荡然无存了。

心里顿时想是啊,我是什么?我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恐怕连他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只是一味地想和他们在一起,哪怕是一会儿,一顿饭的时间也好。恐怕没有人知道,就是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却是他整天的期盼,和一天所有的快乐。<i></i>

甚至今天连凤羽看到他都有些个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反常的快乐,问他咦,老应,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都有些兴奋了,什么事情?说来让我也高兴高兴?很少见你这样一脸兴奋的表情的。

潜水鸟兀自掩饰,罔顾左右说是吗?有吗?没事。我以前难道就不开朗了?我不一直都是这样的?

凤羽仔细看了看他,摇了摇头说是,以前你整天一副沉郁顿挫的样子。就连公司签了巨大的订单都难得看到你露一下笑脸。你知道,那些员工背地里都怎么称呼你的?僵尸应——哈哈。

潜水鸟摸了一下脸,呵呵一笑,表示真的?我怎么不知道?告诉我谁是始作俑者?让我扣他一个月的奖金。哈哈,不过,你也形容过了头。还沉郁顿挫?什么时候开始看诗歌了?<i></i>

凤羽哈哈一笑,撒手说为了教女儿,也是被逼的。几十年前丢掉的那些书本,如今只得重新拾起来。

潜水鸟诧异地说你女儿才多大?就已经学到那些了?

凤羽一挑眉,说你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不比我们当初,没办法的。

这句话让潜水鸟忽然感慨起来,似乎自己一只脚已经迈入了过去,现实必须拱手让给那些嘴唇上还长着毛茸茸小胡子,清晨醒来就晨勃兴奋的年轻一代。

因为蝴蝶莫名其妙提到了庄有生,让原本欣喜满怀的潜水鸟陷入一阵思虑当中。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灯光下,蝴蝶和止鸢吃得很香,烤鹅的味道堪称无比,柠檬大虾口味酸甜,果然是止鸢的独爱。他一个人几乎就吃掉了半盆子的虾。

蝴蝶笑眯眯看着,也不说什么,只是偶尔也会招呼潜水鸟你自己吃啊,买了那么多,我估计平时你也不大可能在家里吃饭,难得吃一次,就多吃点吧。我这里,就是蔬菜多点。

潜水鸟咽下饭然后说是的,平时基本上是在单位食堂解决。周末有空会自己做。不过一个人吃饭没啥意思。什么时候你们再过来,我做给你们吃?

止鸢一听,立刻在旁边接上了话,连声说好啊,好啊,我要看狗狗。

蝴蝶说看什么狗狗?你快吃饭,光顾吃虾,还有那么多饭没吃。对了,回来还没问你,今天有没有作业?

止鸢塞了一满嘴的饭,嘟囔着说没有,今天一个小姑娘尿尿在身上了,半节课老师就在忙这事。

蝴蝶一听,噗嗤笑了,说真的?尿裤子了?后来哪?

止鸢说后来她奶奶来了。

蝴蝶瞥了眼潜水鸟,他也在认真听,蝴蝶说还是太小了,刚刚进学校,这小学老师还真是不容易。你没什么糗事吧?吃饭好好吃了没有?

止鸢点了下头说嗯,都吃完了。

潜水鸟问吃了点什么?

止鸢歪着脑袋略一思索,就说肉圆,青菜,还有紫菜汤。还有个什么菜,我也不知道。蝴蝶看眼时钟,又问潜水鸟要不要添饭,三个人絮絮叨叨足足吃了一个小时的饭。



第四百四十三章 过几天暮鼓晨钟

这天,蝴蝶正在家工作,看了一上午的电脑,有些头昏眼花,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活动一下筋骨,想着呆会儿给自己去沏点茶喝喝。忽然门铃一响,蝴蝶倒是被唬了一跳。

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有人找她,今天没有快递,想着要不就是楼里的楼组长,又要发什么东西,或者填写什么同意书等等。

开了门,就看见高若涵气急败坏地上了楼,如今她也是一把岁数,走这点楼梯都容易喘了。

蝴蝶看着高若涵,觉得莫名其妙,还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她了。

以前总得先打个电话,然后说好了再过来,如今电话都没了,直接冲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

蝴蝶开大了门,让进她,边问什么事情?高阿姨?看你喘的,快点歇歇。<i></i>

高若涵瞅了一眼房间,说止鸢哪?

蝴蝶不由笑了,说止鸢不是上学去了?

高若涵点了下头说哦,看我也是老了,糊涂了,止鸢今年上小学了。我还担心你不在家哪。

蝴蝶说我怎么会不在家?我就是一个宅人。喝口水吧——

蝴蝶已经给她拿杯子倒水了,高若涵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在家里早就喝饱了水。就你那白开水,没啥好喝的。

蝴蝶讪讪地努了努嘴,说我正好要泡茶,一起喝吧,不是白开水。

高若涵一屁股先坐到了餐桌边上的扶手椅上,捋了捋胸口,说哦哟,是老了,廉颇老矣,不能走楼梯了。

蝴蝶一听就乐了,说高阿姨,你还真是满嘴的古人。现在都不用你教书了。<i></i>

高若涵摇头晃脑,然后说哎,还是教书好啊,现在是闲得发慌,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价值了,人老了真有点行尸走肉的味道,太可怕了。前阵子和一群老太婆们一起去了什么山,是社区里组织的,我本是不想去,隔壁一个老太硬是拉我去,说有个伴,还说总是在家呆着会得老年痴呆的。我一想就害怕了,就跟她也报了名,一起去了。不想到那山上也没啥可看的,和我以前去的那些地方完全没法比。我如今还念念不忘站在非洲大地上,看一望无际的草原,那些漫不经心散步的动物,真正叫人心情激荡,不能自已。后来还去了一个什么庙,就直接住在了庙里。每天一早起床和和尚们吃早饭,然后进大殿读经文,中午一起吃斋,下午进大殿读经文,晚上一起吃斋,还有晚课。哦哟喂,这日子过得真是没话说了。暮鼓晨钟,我感觉自己快成尼姑了。<i></i>

蝴蝶听得差点笑岔了气,咯咯不停,半天才止住,笑得有些气喘,说高阿姨,你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高若涵脸上表情很是古怪,甚至说是有些滑稽,说我也是被人拖着去的,早知道就不去了。山上没有电脑,禅房里只有个电视机。但那些老太都很虔诚的样子,一本正经来修行的,晚上连电视都不看,做完功课就在那里洗衣服啥的,要么就是聚在一起说些什么神神道道的事情。你说,我总不见得在那里打开电视机看那些韩剧啥的。所以我也不能看,晚上就躺在床上瞪眼到天亮。哪里睡得着觉啊,一房间四个人,个个都打呼噜,哦哟喂——

蝴蝶都笑得直不起腰了。

摆着手说高阿姨,你今天是来和我说笑话的吗?<i></i>

高若涵一拍手,说对了,说了都忘记今天来是干什么的了。

蝴蝶看她忽然一脸正经,也不由顿收笑容,看着她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高若涵脸上忽然一阵阴云,哀哀叹了口气,说上次和你说的毕霖的事,你可还记得?

蝴蝶说当然记得,不是毕霖被他老妈看住了?

高若涵说是啊,不过听说那个重玚因为见不到毕霖,就独自一人到国外爬山去了,没想到山上遇上了突发的灾害性天气,人失踪了。后来搜救队进山搜寻,在一处碎石堆里发现了他的尸体,都已经被动物咬过了。说是很惨……

高若涵有些说不下去了。

蝴蝶听闻,惊得不知道怎么的。<i></i>

愣哑了半天,方始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高若涵神色灰暗,说谁知道哪?说是他这个人从小就喜欢冒险,什么危险的地方都去过,还一个人驾驶着帆船全世界到处跑,绝对是疯狂。

蝴蝶喃喃说这个我也听毕霖说起过,有些人天生就喜欢寻求刺激,与生俱来有着各种冒险的念头,总之,血管里就流着不安分的血液,不刺激不惊险不叫胆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只是,以前他不都也去过很多危险的地方,也很安全吗?怎么这次——

高若涵说是啊,就喜欢去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但是人在河边走,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个闪失哪?

蝴蝶点了下头,感觉有些涩然,说是的,只是他这一走,毕霖怎么了?<i></i>

高若涵说就是因为毕霖啊,所以我才这么匆忙过来。他得知了这个消息,整整哭了一天一宿,眼睛都肿得像核桃了。他一心也想去死,跟着那个重玚一起去,把老毕还有那个前妻吓得个不轻。

蝴蝶咋舌说他要寻死?

高若涵说是啊,可见他和那个重玚的感情是真的。但是重玚本来就是个浪子,在认识毕霖前,属于天涯是家的人。但他还有父母健在,怎么可以这样自轻?你不知道这两天老毕连班都不上了,请了假,和他前妻两个天天轮班看着毕霖。

蝴蝶想想可以理解,换了谁都担心。

思索了一下说这阶段恐怕是最最难捱的,过了这阶段,慢慢想开了兴许会好点。

高若涵忽然说你的茶哪?说了这半天,口都渴了。

蝴蝶方醒过来,不好意思地打趣说和你说话,我也忘了个一干二净。你先坐会儿,我去沏茶,你喝什么茶?

高若涵摆摆手说随便什么茶,你之前准备泡什么茶?

蝴蝶说我,我是准备沏点普洱奶茶。

高若涵说行,就那个,我在外面奶茶铺子似乎也喝过类似的口味。加点蜂蜜什么的?

蝴蝶说如果要甜的,就加点蜂蜜。

高若涵显然嫌蝴蝶啰嗦,说快点沏吧,口干舌燥的。对了,我还想问你,近来总是觉得口渴,会不会是糖尿病的前兆?

蝴蝶笑了说你如今那么注重养生,怎么会得糖尿病?况且,去年不是刚做过体检?那时血糖验过没有?

高若涵回想了下,说那时都说正常的。就是血脂和血粘度有点高,还有点脂肪肝,还有些胆结石和肾结石。哦,对了,还有甲状腺的小结节,记不清了,反正一体检,就发现全身各处基本都有毛病。



第四百四十四章 男人的自私 女人的豁达

高若涵如今遇到些个意外的事件,就有些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好像须得找个人来夯实一下自己的承受力方可。岁数渐长,但是人却越来越脆弱了,容易变得一惊一乍,倒像是在倒退一样。

这点让蝴蝶暗暗好笑。

想着以前她可全不是这样,当年爸爸出了好些档子事情,她都沉稳冷静地处理了,让人感觉她是一个城府很深,心思缜密,内藏丘壑的女子。

在蝴蝶记忆中,正因为她是那样的女子,很多情况下也影响着蝴蝶,即使面对让你无法接受的挫折,依然能够坦然应对,无论多少不易,也能最终跨过这个坎。

高若涵前半生也算不易,后来嫁给了爸爸,爸爸是个自私心极重的男人,计算一下,可能爸爸都没给高若涵多少幸福。

但是爱情这种东西,有时候真是无法衡量到底谁付出多,谁付出少,若是斤斤计较,恐怕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i></i>

她却是实实在在给了爸爸一个存在的家,一个真实的爱。

爸爸却并不懂得感恩,感恩一个女人所为他付出的那许多。

他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你是我的老婆,而我能在你那个嫁不了人,青黄不接的岁数,娶了你,显然是对你最大的恩赐。

这世上很多男人其实都隐隐约约含有这种幽暗的想法。总是认为娶你,是对你最大的荣幸了。

而有多少女人正是这样,在卑微的婚姻生活中匍匐前行,渐渐迷失了自己的尊严和自信?

当年女权主义思想开始在人类进程中展露锋芒,第一个挑战的就是婚姻,其次还有生育。

波伏娃是个一辈子坚决不婚不育的女人,其实没人知道她要承受多大的社会压力,或者说是整个男性为主宰的世界的全方位攻击?<i></i>

说实话,蝴蝶是知道爸爸心里的这种龌蹉想法,有时候甚至都不伪装一下,表现得很露骨不忌。

每次他和高若涵吵架时,爸爸虽然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劈头盖脸地辱骂女人,他总是顾及自己身为教授的高大斯文形象,但是偶尔戳上一句,那种尖酸刻薄的意味绝对伤人于无形,而且言语中透露的不屑和轻蔑,蝴蝶怎能听不出来?

但是,高若涵往往最终选择沉默,或者退缩,既然生活还是这样过下去,那么就不如缴械和解更容易得多。

蝴蝶作为在一边观战的人往往都有些按捺不住,听得惊心动魄。但是她却总能在最后忍下这口气。往往最后妥协的那个人总是她。

蝴蝶总以为,高若涵会满心怨恨爸爸,但其实不然,爸爸离世后每次谈论到他,她会说,老何是我那些年唯一的亲人。<i></i>

蝴蝶忽然明白了,她心里存在的并不是恨,而是爱。

爱,能让一个人变得卑微,无足轻重,甚至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个有恨有脾性的人。

后来她再嫁给了毕宇辰,生活境遇变了,整个人陡然开始发生变化。高若涵那层坚硬顽强,就像刺猬外壳一样的保护层慢慢剥离,露出里面柔软的一面。

可能,这正好说明她所嫁之人,是对的。

若是一个女人婚后能活得越来越自我,感性,那说明嫁了个好男人。

看着高若涵慢慢发生的变化,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但是蝴蝶却看得一清二楚。她很是替她感到欣慰。说明毕叔叔对她真的是疼爱有加。

疼爱不是指甜言蜜语,说尽柔情,而是无论你想干什么,他都会支持你,哪怕是默默地支持你。而你的所有心愿,他都会一样样记在心上去帮你实现。<i></i>

如今蝴蝶倒是觉得自己和高若涵之间的角色在转移。所谓为母则强,蝴蝶不知道何时就成了高若涵的主心骨,样样事情都要寻求蝴蝶的一句话,而蝴蝶在处理事情上倒是很有主见和刚毅。

为此,蝴蝶也是无奈。

高若涵絮絮叨叨说了一长通,其实归根结底就是要拉蝴蝶一起去看看毕霖,安慰一下他,她一个人去有点怕支撑不住。

蝴蝶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就直言高阿姨,我明白了,我们就一起去看看毕霖吧。

高若涵听到蝴蝶这句话,总算是圆了心意,好像卸下了一个负担,她可以退到蝴蝶的一边,全程由蝴蝶去做主了,乐哉乐哉地说好啊,只是我知道你现在整天忙个孩子,也没那么多的空。所以,现在就去行吗?<i></i>

蝴蝶有心不去,但是又不好拒绝,毕竟毕霖也是一口一口唤自己为“姐姐”,既当了姐姐,哪有不管的道理。

她晃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临近午饭时间,倒是有整个下午的时间可以去一趟,止鸢放学还有段时间,只是手上的事情就只能放一放了。

略一沉吟,便说也好,你先喝了茶,等等我换身衣裳,然后我们一起外面先吃点的东西去。

高若涵喜的,本来因为毕霖这事搞得毕宇辰也有些慌了手脚,他又没法和儿子说话,儿子一看见他就像是看到仇人了一样,毕宇辰虽然原先的确痛恨他们两人这种关系,但是听说那个重玚居然就意外身亡了,心里也有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说他的死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在毕霖的眼里,似乎他就是个凶手,刽子手,是他生生拆散了他们两个,从而导致重玚的死。<i></i>

这点,毕宇辰自己也满心的苦闷。

他让前期孟玥看着他,孟玥也搞得满心憔悴。他趁着她不注意,割腕了一回,吞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搞得急救到医院洗胃洗了一回,还有次她刚转个身去厨房看看炖的汤怎么了,回头就发现他爬到了阳台的防盗栏边上,那天因为晾了被子,忘记关防盗窗户了。把个孟玥吓得冷汗直流。

不敢私自看着,怕真有个闪失,自己可怎么活得下去?

就打电话叫毕宇辰快点过来。

毕宇辰匆忙赶过来,两个人好说歹说地劝他,说得口干舌燥,语尽词穷,也无济于事。毕霖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望着天花板,那种神情让两口子面面相觑,痛断肝肠。

毕宇辰也慌了神,一旦家里有个什么变故,就希望身边的人越多越好,想来想去就打电话叫高若涵也过来瞧瞧,顺便劝劝,他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已经没有用处了。

高若涵本来知道这事,就想远远躲到一边去,不是不想帮,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帮?

她觉得当初他们两口子对那事处理的态度本来就决绝了些,若是自己看开点,管他们年轻人怎么样了?青菜萝卜各有所好,管那么多干什么?如今世上,这事也不是什么奇谈怪论,何必大惊小怪的,搞得像是棒打公鸳鸯一样?

但是这话又不好说,只得憋着,拿出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如今出了这事,谁还有办法?

高若涵思来想去,就想到了蝴蝶——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一路飙车

高若涵也是心急,看蝴蝶穿得好好的,就说我看挺好的,不用换了,何必出门一套,进屋一套的,不嫌麻烦?你看我,家里外头就一套衣服,哪里还那么多功夫换来换去?搞得像宫里的娘娘,忽而说更衣。

蝴蝶好气好笑,说高阿姨,我这是居家的服装,哪里能穿出去?不给人笑话?

高若涵上下左右瞅了瞅,奇道有什么好笑话的?不过就是随便了点,别的没啥,走吧。

蝴蝶知道她有点心急,但是衣服必须得还,何况去的地方要碰到的人还不止毕霖一个,说不定还会遇见那个什么孟玥的。

一想到孟玥,蝴蝶心里也有些犯难。这不是没事找事?本来自己和这个女人浑身不搭界,根本就不用碰面。

总是听高若涵提及孟玥,说是怎么怎么刁难她,蛮狠,没教养,而且是典型的北方女人,撒起泼来绝对是僧面佛面都不顾的那种。<i></i>

蝴蝶就心里有所忌惮。

眼下还得硬着头皮去一趟。蝴蝶有心想对高若涵说即使这样,为何不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但这话也不好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说出口,不过是伤心,还不至于就说心理有毛病,毕宇辰听了也会不高兴,那孟玥听了,估计就直接跳起来了我儿子哪里就有心理问题了?

所以,蝴蝶也是压着这句话,先去看了再说。

蝴蝶还是进屋换了身衣服,让高若涵在那里把茶喝了。先前嚷嚷着口渴,真的给她沏好了一杯普洱奶茶,浓浓的,香气四溢,还依着她所说的特意加了一汤匙的蜂蜜,放到她面前,她居然这半天就没喝一口。

就在蝴蝶换衣服的那会子,高若涵总算是捧起了茶杯,用嘴唇试了试,已经凉了,就满满喝了一大口。<i></i>

然后咂着嘴巴感觉了下,嗯,这口味也是别致,不过喝起来和红茶也差不多口味。

心想这普洱茶本来味道很特别的,沏成奶茶怎么就和红茶一个口味了?

一边喝着,就一边问蝴蝶责责啊,你中午想吃什么?高阿姨我请你吃,今天拖着你帮忙,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今天你不用客气,想吃什么就说啊。

蝴蝶换了身庄重的衣服,颜色素淡,高高挽了个发髻,在卫生间照了照镜子,也不用什么修饰了,白白净净一张脸,平时没怎么仔细瞧,若是细细瞧一下,发觉自己竟然峭瘦苍白了不少,越发显得骨感了起来。

莫名一惊。

难怪潜水鸟一直说看你再吃那么少,就剩下骨头了,皮都要皱起来了。<i></i>

自己一直仗着天生基质好,也没想到什么保养。再这么下去,真的快成三秋蒲柳了。

眼下,时令马上进入秋天了,也许该去买点红枣什么的,滋补一下,毕竟如今这点岁数,早过了自然滋润期了,若是再不保养,早晚就成黄脸婆了。

简单就一副耳钉,以及手上的那些随身带的首饰。不过分,但也不会太素白。

出来说我?我对于吃的倒是不讲究。你想吃什么?

高若涵说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的?你千万别说随便。

蝴蝶笑了笑,说吃点面条吧。

高若涵说就吃面条?这才几个钱?

蝴蝶说你就那么想花钱?刚才你不是还很急的样子,现在怎么又不急了?<i></i>

高若涵歪嘴一笑说我是想,请你帮忙好歹要意思意思一下,面条不太简单了?

蝴蝶说面条也有不简单的。我知道一家店,好像是苏州一个店的分店,专做面条,浇头都是现炒的,味道很不错。我吃过一次,面条和别处做的的确不一样,花色很多,不过那里的响油鳝丝和牛蛙面据说是一绝。止鸢也说好吃,所以想带你去吃一下。

两人中午一人一碗响油鳝丝面,高若涵还是觉得过于简单,就又上了一份糖醋小排和罗汉什锦。一店堂的吃客,两人也是吃得那个叫热火朝天。吃完了,门口十米远的地方正好有家正点奶茶,买个奶茶还排队。

高若涵一定要买,蝴蝶也没辙,两个人又一人买了杯正点奶茶,高若涵方心满意足地说上车!<i></i>

蝴蝶一看时间,吃了饭,又排队买奶茶的,本想赶时间,这倒好,一折腾反而折腾掉不少时间,都已经下午一点了。

她心里有些担心三点半前是否能赶回来。

高若涵似乎看出了她有些心事,就问你在想什么?

蝴蝶支吾了一会儿,说三点半要回来接止鸢。

高若涵忽然像是被惊醒的梦中人,猛地一拍脑门叫了起来哦哟,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小止鸢的事情。快,我们马上就去——

然后她这路狂飙疾驰的,让蝴蝶在副驾驶这边坐的委实心惊肉跳,这老太太了还飙车,不是自杀行为?

她在高架上的车流中还玩起了驾车技术,让蝴蝶生生逼出一身冷汗,说高阿姨,不急,不急的,大不了,我叫别人代接一下,你千万别心急。哦哟,当心——<i></i>

高若涵可能一心两用了,为了超前面那辆车,差点和迎面过来的一辆吉普撞上。虽然自己的车也大,但是对方是辆更加厚实的吉普。

高若涵也惊出了一额头汗,立刻慢了下来,蝴蝶急道小心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吓死我了!

高若涵讪讪地笑了笑,有些惊魂未定,口吃着说哦,也吓死我了,还好还好——

蝴蝶担心她岁数毕竟大了,反应总没以前灵活,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这两个人算什么?没帮上什么忙,把搭上自己何苦?不真的成了送葬的人死在送葬的路上。

就说慢点吧,也不急,真的不急。我这边没事,既然答应了,就先去把这事办了再说。真的慢点。我刚才不过随口一说。

高若涵说好的,慢点,慢点。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事,相信你高阿姨都几十年车龄了,绝对是老司机。

蝴蝶不由笑了,说是啊,你可是老司机了,千万不能冒失了。

高若涵把着方向盘,老实行驶在车流中。说道相信你高阿姨的车技。我们还一直在外地开,山里还开,那山里可不是一般人都能开的,山道弯弯曲曲,有些地方很陡峭的,可恐怖了,我照样能——

蝴蝶立刻打断了,说高阿姨,你就少说点话了,专心开车吧。

高若涵只得闭上嘴巴。

蝴蝶看到毕霖时,他正好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神情倒是平静,不过有些痴呆的样子,蝴蝶小心走近他,轻轻叫唤了一下小霖,小霖,你还好吗?我是姐姐啊!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一阵心凉 如花少年

毕霖扭头看见是蝴蝶,低低应了声姐姐,你怎么来了?

蝴蝶就在他身边轻轻坐下,目不转睛看着他,心里着实有些难受,就这些时日不见,当初多么鲜亮活泼的一个男孩,转眼都瘦脱了形了,眼眶都眍?了下去,眼珠直愣愣的,一点不似之前每次看见他时那般明眸善睐的。

原本看不见的颧骨都凸了出来,那丰腴俊美的脸庞,像是被什么一点点吸干了里面的血液,有些变形得可怕。

那眉眼,多么俊秀的眉眼,完全没了生气,这还是一个正当华年的男孩吗?

蝴蝶看了一阵唏嘘,一阵心凉。

有时候情绪的确是会被感染的,蝴蝶原本心情挺好,中午吃了一大碗滋味鲜美的响油鳝丝,还有味道恰到好处的糖醋小排,以及油水润足的罗汉什锦,胃里很充盈,很饱满,所以心情很好。<i></i>

但眼下,看着毕霖这副糟蹋了不成样子的模样,就像是个已经了无生念的弃世者,万念俱灰,心底里莫名其妙也悲戚起来。

蝴蝶慢慢伸出手,试探性地按在了他的手上,他完全没有反应,蝴蝶就顺势捏住了他的手,手指冰凉冰凉的,一点暖意都没有。和他的脸一样,也是全无血色。

蝴蝶勉强忍了忍,说姐姐也是好久没见你了,你不会怪我吧?你知道,姐姐有个男孩要照顾,所以不能一直到花坞蘋汀去看你。

毕霖忽然咧嘴笑了笑,笑得很是凄惨,甚至比哭还难堪,说我知道,没事,我也很久没回花坞蘋汀了。我都不在那里上班了。以后也不用去了。

蝴蝶听闻,忽然心一紧,干什么要引导到那里去?提到花坞蘋汀不是莫名重拾伤感?蝴蝶一时很自责,很心揪,深怕因此又让毕霖痛苦起来。<i></i>

怯生生地打量了他几眼,他看着倒还平静,可能毕竟事情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不似刚刚接到消息的那会子。

人虽是情感的动物,但人对于情感的驾驭却是所有动物中最最高能的。人可以克服各种情感困扰,恐惧悲伤,惊悸贪婪。

毕霖忽然说我很喜欢小止鸢,我记得他,长得好漂亮,很像姐姐。上次见到他是在花坞蘋汀,是中秋吧,一起来赏月了。我还带他去划船了,采了好多莲蓬头。哦,对了,那次好像庄叔叔也在,是你们一家子一起来的。大家一起赏月喝酒,山里的月色就是比城市里要好,月亮也更大更圆。今天他来了吗?

蝴蝶听着有些哽咽,他为何偏偏去提到了庄有生?无端勾起了蝴蝶很多难言的心事。当时得知庄有生可能长眠不醒时,蝴蝶依旧保持着冷静,其实这也是装的,硬撑着的。她能怎么着?她身边还有个咿呀学语的幼孩,她必须强打精神把这人生继续过下去。<i></i>

后来,蝴蝶也算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离了一个人就完全不能活下去。那不过是一时的悲伤话。

你看些恩爱难舍的夫妻,初分离时,一口一声的死啊活啊的,但是几年一过,该怎么生活不还是怎么生活?

那的确是庄有生和自己唯一一次去花坞蘋汀过中秋的情形,历历在目。回想起来,全是心酸苦楚,那时的甜蜜,如今全部成了苦涩。

读书时全是苦涩煎熬,后来回想起来却是甘甜的。恋爱时,满满的甜蜜,蜜里调油般滋润,但是回忆里只叫人肝肠寸断,百转千回难自制。

人生啊,有多少经历,孰甜孰苦,只是当时都惘然。蝴蝶忽然闪过一念兴许这事对毕霖来说并非是坏事,也未必可知。<i></i>

想着,嘴上说他今天要上学。所以不能来,今天只是姐姐自己来了。

毕霖轻轻哦了一下,说上学,上几年级了?

蝴蝶说一年级。

毕霖说读书还是蛮辛苦的。不过,我还是很怀念读书的时候,那个时候除了读书,别的没有什么心事。

蝴蝶接着这话题说我也很怀念读书的时候,那个时候满脑子的理想,和愿望,但是也是最能静下心来看书的时候,想想,还是那个时候的人简单快活。小霖,你大学时应该在学校里算是个风尖上的人物了吧?

毕霖说哪里?没有吧。

蝴蝶微微笑着说你这么帅,肯定有很多人迷恋你的,别骗姐姐了,这个我还会不知道。若是姐姐再小个几岁,也会被你迷住的。说个悄悄话,私底下,姐姐绝对是你的粉丝。你可能不知道,姐姐一直在你的微博上悄悄观注你。<i></i>

毕霖显然一愣,没想到蝴蝶居然也在看他的微博,就问姐姐也看我的微博?

蝴蝶笑了笑说是啊,蛮不好意思的,上次你给了我的微博号我就加入了,不错,里面拍的花坞蘋汀的照片真的很漂亮,没想到你拍照的水平还不赖。

毕霖说是吗?随便拍着玩的。也没有太多粉丝。

蝴蝶鼓励着他,蝴蝶觉得此刻就是要转移掉他的注意力,也许这就是劝人的最好方法,让他多想点别的事情,别的能提起他精神头的事情。他之所以如此轻生,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入了谵妄,被迷了心而已。

就说粉丝也是需要慢慢积累的,网上那些网红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一夜爆红的毕竟是童话,而且也不长久啊?你说是不是?说实话,我觉得照片很不错,虽然花坞蘋汀我也去过不止一回两回了,但是看着你的照片还真是感叹,好些地方居然都认不出,还有就是好些地方你拍的却是比亲眼所见还美些。这是真心话,姐姐不诓你。<i></i>

毕霖静静听着,说实话今天意外见到蝴蝶,倒是使他心情舒畅了不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这个年纪比他足足大了一轮多的女人,心底里有种说不出的亲近,和她说话感觉很舒爽,如饮清泉般清冽。

毕霖知道她是个很聪慧的女人,或者说,有些地方更加狡黠,她不会说些冗长烦人的长篇大论,以及让人作呕的做人道理,就像父母那样,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嘴脸,横加指责,好像他们做的永远都是对的,而自己就是错的。

人这一生,其实最最烦和痛恨的就是早早地被人盖棺定论,被人一语钉死。

往往父母就是喜欢做这种角色,总会随口说我是他妈,他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蝴蝶喜欢云里雾里地绕些别的事情,避重就轻地点拨一下,你懂或是不懂,全看你自己。你若是厌烦,她立刻就感觉到了,自然也就避开。

毕霖做这个微博也有段时间,因为平时在谷里闲暇时间也多,就喜欢拿着手机到处溜达,到处拍点照片。不知不觉手机里就储存了好些花坞蘋汀的照片,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各色景致。

有天忽然觉得不如放到网上,专门发个微博,让大家都来欣赏欣赏。

出于兴奋,他就把这个微博账号也告诉了蝴蝶,但是这事一过就忘记了。

他完全没想到,蝴蝶居然一直在关注他的微博,还说他的照片拍得好,不由心里隐隐泛起一阵喜悦。这是这些日子唯一听到的能让他感觉开心的事情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去古镇开个店

蝴蝶小心观察着毕霖的神色,感觉他似乎略微有些缓和,至少说着这些,没有引起他的反感,而且他还愿意和你谈论这些,这就是一个进步。

蝴蝶微微定了下心神,寻思着好好和他聊聊天,如今他需要的是有人和他聊天,而非说教。

蝴蝶便一边聊,一边细细观察,把握自己说话的方向。

蝴蝶说最近好像很久没有更新了?

毕霖点了点头说是很久没更了,很久也没上网了。

蝴蝶说嗯,这可不好,对不起我们这些粉丝们。你不知道,我们家止鸢还说,嗯,小霖哥哥拍得真好,长大后我要和他学拍照。

蝴蝶努力扮作止鸢那嗲声嗲气的口吻说,样子十分滑稽,毕霖听了一笑而过。

<i></i>

他说胡乱拍的,也没几个粉丝,有的也不过是僵粉。说真的,当初也不过是一时的兴起,其实给了你账号后我就有些后悔。怕你笑话我。

蝴蝶说笑话什么?不瞒你说,姐姐在网上写小说到今天都没什么起色,不照样在做?管那么多干什么,哪怕就一个读者在看,我也还是每天更新,这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快乐的事情,去想那么多结果干什么?

他似乎有些惊讶,看着蝴蝶,问写什么小说?

蝴蝶诡异地一笑,说你想知道?

毕霖似乎很有好奇心,追着问快告诉我?我也去看看,我也去给姐姐点个赞,擂个鼓。

蝴蝶呵呵一笑说说出来不是糗大了?简直没脸见人了。<i></i>

毕霖不依不饶,央求着蝴蝶快告诉我?你怎么一直就没有提过这事?保不准哪天倒是成作家了,或者拍成电视剧红了,我也可以一起嗨皮嗨皮啊?

蝴蝶摇了摇头说哪里就那么容易了?我不过是依着自己的心写的,既不是什么玄幻,也不是什么惊悚,平淡无奇,像个老太婆的裹脚布,又长又臭的。也难为了那些每天愿意来看的读者。

毕霖拉着蝴蝶的手,说告诉我,我去帮你粉饰去。

蝴蝶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说好啊,只要你好好地生活,我就告诉你。你不许骗我?

毕霖瞪着蝴蝶,说其实,这些天我早就想明白了,我只是不想和他们说话,他们一点都不理解我的心情,他们总觉得我还是小孩子,其实我都已经那么大了,马上就要加入大叔的行列了——<i></i>

蝴蝶嗤地一下笑了,说你都成大叔,我不成老太婆子了?哎,可是啊,我还不想那么快老呢。

毕霖说姐姐一点都不老,说真的。你也知道我爸爸和妈妈他们,他们就是那样的人,一点都没法沟通的。

蝴蝶顺着说所以啊,你就更不能整天把自己闷在家里,整天面对他们了,应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然后多开阔一下自己的朋友圈子,自然会有朋友的。

毕霖说我知道,但是我心里很懒,他们不让我去上班,把我关在家里,你说我怎么办?

蝴蝶略一思索,然后说上班总是要上班的,你这么个大小伙子必须要出去上班。或者可以换点思路,想想,别的你还想干什么?别去在乎什么钱,什么前途,只是觉得你自己最想干而没干的事情是什么?<i></i>

毕霖低头想了想,忽然说我想继续读书——

他顿了顿,然后接着说我想继续读点书,然后去个古镇,开个店,就这样生活。

蝴蝶一拍双手,立即说好呀,这是个好主意,为什么不去做哪?

毕霖抬起迷茫的眼睛,半信半疑地望着蝴蝶,似乎不明白她这是何意,说你真的觉得我这个想法可行?估计,妈妈他们听了,又说我不切合实际了。

蝴蝶说人若是总活在别人的眼睛里,这可怎么过?换了我,一天都没法过了。姐姐赞同,反正你老子又不是没钱,哈哈。

后半句不免有些揶揄。不过毕霖竟没听出来。

毕霖这些年来一直过得很胆怯懦弱,样样事情总觉得要经过母亲和父亲的认可,方觉得可行也正经。<i></i>

他就像是笼子里的那只小野兽,父母就像是自己的驯兽员,他们的一言一举是他每个行为的准则,不逾矩,是他唯一懂得的做人道理。他一直也是这样战战兢兢地过的。

他也没有怀疑过,也不敢怀疑,觉得人不就是这样,你所做的一切,若是让父母展颜了,那就是对的。

若是完全顺着自己的意志去行事,自由自在在他看来就是一种任意妄为的胡作非为。

一个男人,工作,成家,立业,生育,抚养,顾家,一辈子就应该遵循这个准则,违背就是叛逆。

但是,他从心里深深厌倦或者厌弃这些。

他讨厌听到妈妈喋喋不休地抱怨爸爸,也反感爸爸一副冷峻生硬,不苟言笑的父亲脸。

这些想法,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天马行空,简直就是浪漫梦境。但是眼下,蝴蝶突然那么赞成,让他也有些不自持起来,信心倍增。

他喃喃问真的可以?我都不敢和爸妈说,说了他们一保准劈头盖脸地骂,说我不好好努力,不想着正经的工作,脑子里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杂念。妈妈又会说,人家谁谁谁的儿子,和你一样大,早成企业骨干了,事业有成,哪像你,吊不浪荡的德行。

蝴蝶叹了口气,这恐怕是大多数父母的想法了。

蝴蝶说是啊,做父母的都是这样想,想着自己的孩子能出息。人之常理。

毕霖又垂下了头,像是有些梦呓般地说你可能不知道,和重玚在一起的这段时光是我觉得最自在,最轻松的生活。我有体面的工作,妈妈就不会来烦我,我也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躲开她。我和他一起去各个地方度假,爬山,钓鱼,看雪景,潜水,我才知道生活原来可以这样多姿多彩。真的很开心。

蝴蝶不由得默然了,弯弯绕绕忽然间就提起了重玚,他那影影倬倬,看似远去的鬼魂倏忽又飘荡到了眼前,真有些防不胜防。

蝴蝶本来一直压着不去触碰这个伤疤,因为这个伤疤尚是新鲜,没有愈合,上面血迹斑斑,一碰就会疼痛,一碰就会迸裂……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两个女人间的婚姻

蝴蝶有些不知所云,坐在毕霖的身边,半晌不语。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这时,毕霖的妈妈孟玥进来了,端着茶杯,眼神谨慎警惕地注视着毕霖。

蝴蝶看见她,立刻坐直了身子,含笑说哦,毕霖妈妈,来坐吧。

孟玥脸上的神情很不自然,讪笑着客气地推让不坐,没事,没事,你坐,喝茶,喝茶。

今天蝴蝶和高若涵来的时候毕宇辰不在,早晨他过来了一趟,看了看儿子,不看则已一看满肚子的窝心气,也没说什么,只是匆匆和孟玥就在厨房里聊了几句。

孟玥一脸苦样,她很想留下毕宇辰,但是他急吼吼要去法院,上午还有个案件要开庭,耽误不得。

孟玥一则不忍心儿子这副样子,好多个夜晚她就独自在那里垂泪。另一则,又有些不舍毕宇辰,总想着,这个非常时间,你总该多在这里呆会儿。她甚至一度期望着,毕宇辰能留下来过夜,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说些暖人心的话,不指望安慰自己,若是能彼此互慰也算倾心了。<i></i>

这么多年,她其实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因为越是等不到,就越是容易气急焦灼。

越是觉得期望一点一点在变得渺茫,就越是变得暴躁不逊。

其实她内心和大多数女人一样也深藏着许多如水柔情,也很想和毕宇辰甜言蜜语地说话,袒露点心事,在他面前显得女人些。

但一见到他,不知为何就莫名变得锋芒毕露,没说到两句话,两个人就开始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起来。搞得毕宇辰最后不胜耐烦地甩手走人。又撂下她一个人在那里很生闷气。

为了毕霖的事,他们两个也不知道拌过多少嘴了,彼此埋怨,彼此指责,无休无止,彼此都陷入深深的苦恼之中。

毕宇辰觉得儿子有些不待见自己,就有意避开,想让他独自缓缓,也许过了这个坎,就会好起来。<i></i>

但是,孟玥却不是这样想,她有事没事都粘着他,没事也大惊小怪地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地找他。

毕宇辰有心不来,但是也不能推脱,毕竟儿子的事情,是他们两个共同的事情,谁都脱不了干系。孟玥也是掐着这一点,拉住他,知道你不能拒绝。

毕宇辰这些日子也是没辙,天天往他们这里跑。不来的话,孟玥就在电话里哭闹,说自己也不想活了,如果儿子有个三长两短的话。

毕宇辰为此烦得白头发都快长满头了。

在孟玥心里,毕宇辰总是自己的丈夫,虽然离婚了,但还是她的丈夫,她总是觉得自己是个从一而终的女人,此生不渝,就爱着你一个。

她很想依靠在他身边,特别是眼下这个节骨眼,虽然以往多么刚强,但如今却深深感到无助和失重。<i></i>

但是毕宇辰却总是来去匆匆,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又让孟玥觉得他这般冷面冷心,无比痛心。

好几次,孟玥就主动留他吃饭,但是毕宇辰直接拒绝了,说有事,夹起公文包就走人了。

其实他心里也惦记着家里的高若涵。

这阵子混乱失章的生活,他也不是看不出高若涵脸上有些怠怠的,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白天黑夜的人影子都看不见,整天往前妻这里跑,谁不会多心?

他虽然知道高若涵一向大度,不会计较这些,但是自己也别太过了头了。所以他的原则就是,儿子的事情,我管,但是我和你孟玥之间的关系,必须撇清。

能回家吃饭的,他绝对不留在孟玥这里吃饭,而是回家和高若涵一起吃饭。<i></i>

高若涵是有些不乐意,但也不好说什么,非常时期,非常对待,自己须得多些忍耐,就盼望着毕霖快点正常,快点过了这个坎,孟玥也好快点离开这里回到她自己的老家去,大家快点过上正常的生活。

但是她火的是孟玥,一丁点儿事情三更半夜都会打来电话,慌得他们两个心惊肉跳的,那头凄凄哀哀的,把毕宇辰从暖和的被子里叫起来,让他过去。

毕宇辰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急火燎地赶过去。

一看,什么事情没有,就是毕霖呆呆坐着,不想睡觉。

他不睡觉,孟玥也就不睡觉,两个人就这样长夜漫漫地耗着。

然后孟玥就想到了毕宇辰,一个电话把他也从温暖的被子里揪过来,陪着她一起苦熬冰冷的一夜。<i></i>

毕宇辰又是火,又是无可奈何,只得陪着他们两个人,坐一宿,说些白开水一般的废话。

毕霖也不理他,像是根本就没听见一样。毕宇辰说得满嘴发苦,从心底发出的苦。

孟玥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坐在他边上,眼神却紧紧盯着毕宇辰,一刻都不愿离开。

今天毕宇辰安慰了几句,然后就走了,他知道高若涵呆会儿要过来,他就更不愿意碰上她和孟玥见面的情景了,能避开就尽量避开吧。

路上高若涵打电话给他说,何无极和自己一起去。

毕宇辰心下甚慰,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好。他见过蝴蝶几次,也很是欣赏这样一个素淡落落的女子,不多言语,但是说出来的话都能让人觉得舒心,不着痕迹,但又能点到要害。<i></i>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儿子和她关系挺好,至少比起自己和孟玥来,更容易说些话。

她既然愿意来看看儿子,劝说劝说,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说不定儿子就能听进去几句,也未为不可?

所以,就很宽心,电话里一再提醒高若涵这个好,你好好陪着她,别怠慢了人家。

高若涵很是自得,说我和责责的关系那还用说?放心吧,没事。

就当蝴蝶和毕霖在里面低低说着话的那会子,外面高若涵可算是硬着头皮和孟玥在厨房里闲聊,场面绝对尴尬别扭。

孟玥看见高若涵的第一瞬就在心底暗暗比较哟,好久不见了这个女人。到底是哪点那么让我们家老毕着魔了?也不见得长得多好看?到底也老了,看看这满脸的皱纹褶子,不比自己少啊?还没生过孩子也这副样子,不见得保养多好了。哼,我还以为多天人的女人哪,不过如此。只是,我们家老毕,是不是吃了她的药了,怎么就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她?

越想就越幽情起来,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个不自然,那种笑,实在是比哭还难看些。不过是肌肉勉强抽搐,拉开了嘴巴,露出里面斑驳的牙齿,这就叫露齿一笑。

高若涵就比她更加的不自然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冷眼观一隅

要说女人是怎么成为情敌的?

很简单,当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时,就已经成为了情敌。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都是自私的,没有包容的爱情,没有宽阔的胸怀,没有无所谓。如果你能做到那一点,只能说明,你并不是真正爱着这个人。

高若涵硬是拖着蝴蝶来,其实她的真实心理就是不想单独面对孟玥。

她领教过她,所有从心里有些害怕她。

那年她初到魔都来寻夫寻子,那顿饭局委实成为了高若涵心理上的一个阴影。只要一想起来,就会难受。

孟玥那尖利的嘴脸和刀锋一般的话语,让高若涵很受伤。

恰巧高若涵又不是个擅长以牙还牙,以利攻利的女人,说不出那些尖酸刻薄,让人刺心窝痛的话,所以只能甘拜下风。<i></i>

自己生了好阵子的闷气,闷的肋骨处疼了好长时间。

开始也就是扛着,后来觉得实在扛不住了,就去医院挂了个门诊看看,医生开了好些活血化瘀,疏肝理气的药,然后就是一顿药一顿饭地折腾了月余之久。

她很了解蝴蝶,别看蝴蝶表面柔弱如水,和风煦柳的,其实绝对不是一般的女人,更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女人。也就是说你若是惹了她,你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她怼起人来,绝对也是刀过不见血的厉害。

仗着蝴蝶在身边,高若涵有了好些自信,镇定自若地出现在孟玥面前,有些装腔作势地表示慰问。

两个女人各怀鬼胎地寒暄客套了一番,说得自己都觉得干涩无聊。<i></i>

蝴蝶心里挂念着毕霖,所以进门就直接去看毕霖了,只是和孟玥打了个招呼,认识一下。

高若涵和孟玥只能两两相对地坐在厨房的餐桌边上,孟玥坐在那里,不断扭动着腰肢,调整自己的坐姿,似乎今天的凳子有些问题,怎么坐都不舒坦。

她不断搓着双手,没话时又莫名其妙开始琢磨一个小指甲上面的伤痕,像是意外发现,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高若涵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女人,在蝴蝶面前话多些,容易放得开,但是在外面她就自然而然矜持起来,也沉默起来。向来她就不是那种能在饭桌上掌控话局的女人。

孟玥不说话,她也无话可说。

她就转头打量着这套公寓,房子收拾得挺干净,说明孟玥还是个很会持家的女人,至少比自己勤劳些。但是,她幽幽叹息一下,勤劳又有什么用?自己和毕宇辰有时候过得的确邋遢了些,但是照样很舒心啊?老毕也没那么多抱怨啊?<i></i>

电饭煲半开着,显然刚刚吃过饭,灶头上摆着好些碗,估计就是中午的菜了,但是离着较远,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厨房里依旧还飘荡着一丝饭菜的香味。

高若涵仔细嗅了嗅嗯,有辣椒的味道,北方人喜欢吃辣。有酸菜和土豆的味道,难道是酸菜土豆炖粉条?这个在这里基本是没人吃的。那里一到冬季就没什么蔬菜了,只能天天白菜土豆。

一想到酸菜猪肉炖粉条,高若涵忽然勾起了一阵乡愁。自从父母离世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回到过北方了。那个寂寞清净的小城,多少童年的回忆,对如今年逾花甲的人来说,真的好像梦境里让人心碎的画面。

那个垂髫妙龄整日憧憬着未来的女孩,真的就是自己嘛?还是某个作家童话里的人物?<i></i>

如今,大半人生已过,也基本看到了头,恍然一觉,原来当年那么多的憧憬还有玫瑰的梦,不过就是一个傻乎乎女孩子的傻乎乎的痴梦而已。

还有自己家门口园子看家的那条黄狗,黑子,一到冬天就喜欢钻到灶头边上,蜷曲着睡觉。

自己来魔都后,就把它留在了一个亲戚家里看家护院了,这么多年,它也应该走了。它最喜欢和自己玩,但是它最最忠诚的主人的却是自己的父母,无论它多么顽劣不听话,只要爸妈在那里一声吼黑子,过来——

它就立刻会撇下一切,摇着尾巴跑过去。爸爸喜欢喝酒,每餐都是无酒不欢,喝醉了,谁都不认得,唯独还认得黑子。他有时候在邻居家喝多了,摇摇晃晃认不得回来的路时,黑子总会一路相伴护送。<i></i>

高若涵许久没有想起这些往事,不知道为何在孟玥家的餐厅里就忽然变得情思泛滥起来。感觉眼角微微沁出了些泪珠,立刻佯装看别处的摆饰,悄悄拭去了。

孟玥此时忽然说小高啊,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高若涵回过神来,努力也挤出点笑意,说没事,没事,你比我年长,我该叫你一声姐姐。

孟玥说哟,客气,客气。今天我真的是很感激你能过来,还有那位何小姐,你们能抽空过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谢谢才好。

言语中难得流露出真情。

高若涵本来也是个古道热肠的女子,但凡你掏出一份真心,她必要用两份真心来还的。

见孟玥这番真情实露的,她这里自然也动容起来,连忙软声说道没事的,没事,不谢,谢什么,本来大家也不是外人。何况毕霖这孩子我们也一直很喜欢,别说你不舍得,我们也不舍得。<i></i>

孟玥叹了口气说谁会想到出这事,如今也不怕丢人了,只盼着他早点好起来就是了。前阵子真是把我吓得不轻。我也这把岁数了,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不指望什么,但也不忍心看着他那样,不就成白发送黑发了吗?况且,老毕也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是有个闪失,我也对不起老毕啊。你说是吗?

说着,伸手轻轻去抹眼角,似乎在擦眼泪。那哀伤的神情,却是真的。

高若涵咳嗽了一下,说是,你说的是。

这话无形中又刺痛了高若涵,觉得自己这个老婆不过是假以名义。在毕宇辰的整个人生道路上,似乎乌有什么贡献,比起来倒是不如眼前的孟玥,人家好歹给他生了个高大健壮的儿子。把他的优良基因给遗传了下去。

高若涵也只剩下兀自感叹的份了,寻思自己这一生,前后嫁了两个男人,但都没有生养,并不是自己不愿,而是姻缘不济。恐怕这也是自己这一生最最失落和遗憾的事情了。

说来也算是潇潇洒洒过了一辈子,但是草木皆有情,放眼人世,自己若是有朝一日撒手人寰,想来也真的没有什么遗留,连半个细胞都没有,独自茕茕活了一生,可算是无牵无挂,一了百了了。

所以,听着也说不出什么,只得淡淡附和着没事的,劝劝,想开了就好了。



第四百五十章 为别人而活

孟玥又说有时候想想,还是没有孩子好。你说生个孩子,到底是为什么?怎么那么让人不省心?小时候照料他,养育他,操碎了心,熬了一头的白发。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了,以为可以松口气了,还是这样不安分。那么大的人了,还让父母为他担惊受怕,还真是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该着来还的。还是你这样好,一点烦心的事情都没有,潇洒快活。说实话,我还真是羡慕你。

高若涵被说得堵住了心眼,羡慕我?我还羡慕你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可以叫你妈哪?

就因为养了这么个儿子,离了婚了照样整天阴魂不散地可以纠缠着毕宇辰,而他也不能回绝,不然就成陈世美了。

若是没有这个儿子,你还有什么借口让他半夜三更过来陪你们?

换了自己,若是和毕宇辰离了,可能离了就是离了,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就真的成陌路了。

到底谁羡慕谁?

看来人人都活在围城中……

高若涵便有些不自在起来,干巴巴地说不用羡慕我,我倒是很想自己养个孩子,但是不可能了。

孟玥听了,有些诧异,说对了,我是想问你,只是不好意思问,你之前和那个丈夫结婚后难道就没有生过一个孩子?

高若涵就更刺心窝了,哪里没有?只是那次经历想起来让人痛苦。(见第一卷)

不过,那之前的这点点怀孕的日子,让她的确有了当妈妈的那种感觉,每天都充满了憧憬,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好。

高若涵忽然觉得嗓子眼怎么这么痒,一直很想咳嗽,就又咳了几声,说那个时候有些特殊,哎,都过去了。不过责责和我感情也很好,我是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孟玥赔笑了一下,说嗯,何小姐人也漂亮,脾气也好,你们能处成那样,也真是不容易。

高若涵喃喃说是啊,不容易。其实说来,有孩子有有孩子的乐趣,没孩子哪,毕竟冷清了许多。

孟玥说那倒是,亏得还有小霖在身边,不然和老毕离婚的这些年,我都不知道怎么过了。

高若涵言不由衷地说老毕还是个好男人,也是个负责任的男人。

孟玥瞄了她一眼,说是吗?不过话说回来——

咳嗽似乎会传染,孟玥也忽然咳了几声,然后接着说咳咳,我也是没办法,你说我能去求谁来帮忙?只得找老毕。我想,这事你应该不会怪我吧?我也担心你会多心,但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你说我一个女人,身边又也没个男人,也没个帮忙的——

高若涵表现出绝对的大方,笑着说我不介意,你这点倒是不用担心。老毕是爸爸,这事当然有责任要管的。

孟玥说其实我心里一直是很过意不去的,但是小霖这阵子的状态真的很不好,我也是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你看我,头发都白了不少。

高若涵劝解道不要紧的,责责和毕霖的关系还是可以的,她一定会好好劝劝他的,我相信他应该会听进去点,所以你就不用太担心了。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以后的路还很长哪。

孟玥忽然一拍额头,猛然清醒,说你看看我,只顾着和你说话,都忘记要泡茶了,真是怠慢了,小高,你先坐坐,我泡茶去!

高若涵说不用客气了,我不渴。

孟玥说怎么能不泡哪?你等等,我看看都有些什么茶?——我平时倒也不常喝茶——

她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一排吊橱前,打开橱柜门,挨个查看。

一边看一边说也不知道小霖都放在了哪里?哦,这个好像是咖啡,对了,你们喝不喝咖啡?对了,这是茶叶罐子,也不知道小霖买的都是什么茶叶?我也不懂茶叶——

她说着,顺手打开茶叶罐子,看了看,又闻了闻,说绿茶,是绿茶。小高啊,你们是喝咖啡还是喝绿茶?

高若涵说不用那么客气了。我们是喝过来的。

孟玥嬉笑着说说话这半天,会口渴的。泡咖啡吧?

高若涵说还是绿茶吧,刚才我和责责路上已经一人一杯咖啡喝过了。

孟玥就说好吧,那就绿茶。

她在那里放茶叶,高若涵看她猛放,似乎怕放少了茶味淡,就提醒说别放太多了,我知道责责一般也不喝太浓的茶的。

她一时有些僵住,看看茶杯里的茶叶,也不知道会不会放得太多,尴尬地说你别介意,我其实是个粗人,生活中没那么多讲究,也不懂。自己也不喝茶,所以也不知道该放多少茶叶。你看看,这点行吗?

她倒是直接拿着杯子凑到了高若涵的面前,茶叶是多了点,不过总不见得让她再捞出来,就说行了,可以了。

孟玥就去倒开水。

高若涵婉然自若地端坐着,静静看着她手忙脚乱地忙活着。

孟玥的确是个粗人,这点不言而喻,虽然五官模样并不粗,若非风霜满面,疏于保养,本身也是个肤白硕美的女人。当然,她若不美,又怎会生出毕霖这样一个男孩来?只是,那些已经成为历史。

女人的精细和粗粝,绝对不能从容颜来判断,绝对容易判断错误的。

但从她的沧桑和憔悴也看得出,她是那种可以完全忽略自己,全心伺候丈夫和儿子的女人。

有些女人就是这样,完全是为别人而活的。她自己的世界,粗糙,简陋,或者说随便,。邋遢。

你看她身上穿的衣裳,一看就是穿了好多年的旧衣裳,衣领子都已经垮塌松弛了,眼尖的可以发现袖口还有些陈旧未洗干净的污渍。

若是换了高若涵,这件衣服直接就可以丢弃不穿了。或者节约一点的话,扔到卫生间的地上,当擦抹拖鞋底部的抹布用了。

而她不但穿了,而且还很不在意地穿着出来见客人。可见她这方面有多随便了。若非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状态的女人,一般是不会过得如此糟蹋。

高若涵的生活可不是这样,她向来看重吃穿用度,花钱买东西从不手软心疼,之前频繁出国那阵子,所到一个地方,看到喜欢的就毫不犹豫地买下。光那些各地的民族服装,奇装异饰就整整塞满了一个收纳间。

看心情,她会穿出来,自娱自乐。很多衣服鞋子,甚至连一次都没穿过。

所以不免有些嗤鼻。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一夜间变老

孟玥端着茶杯,送了过去。蝴蝶很客气地接过了茶杯,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她笑呵呵看着孟玥,孟玥也甚是客套何小姐,喝茶,来了这半天我只顾着说话,都忘记倒茶了。怠慢,怠慢。

蝴蝶也歉然地说没有关系,路上已经喝了一杯咖啡了。

孟玥说着话,眼睛一直偷瞄着儿子,感觉儿子似乎和这个何无极谈得还挺和洽的,心里就安稳了许多。巴不得蝴蝶能和儿子多聊聊,宽解宽解。

所以,也不想在他们面前多碍事,端着托盘,说了几句,就很识趣地退了出来。

蝴蝶看着她走出去,又看了看毕霖,说你看,你妈妈很担心你啊。

毕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说她一直这样。

蝴蝶故意叹了口气,说哎,我倒是觉得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很小就没了妈妈,然后早早又没了爸爸,这不,偏偏又躺倒了一个丈夫,你说,按你的逻辑,我是不是该去死几回了?我不照样还好好地活着?<i></i>

毕霖没言语,的确,在他眼里,蝴蝶是个不幸的女子,至少比他不幸得多。

那阵子庄有生平白无故地出事,蝴蝶住院,他也来看望了一下,但是自己也不会劝人,只会傻乎乎的在一旁看着,除了跑个腿外,基本帮不上什么忙。

那时蝴蝶也没心情搭理他,成天躺在病床上,闷闷的,所以没说上几句话他就讪讪告别了。

如今回想起来,她还真是不易。就这样硬生生地挺了过来,身边哪里有那么多人围着她,呵护她,劝解她。

想到这里,思想中那些纠结着的念头似乎豁然开朗了起来。

说道庄叔叔如今怎么样了?

蝴蝶一听,长长一声幽叹,说还不是那样?有什么怎么样了?我现在看都看不到他。<i></i>

毕霖说为什么不去看看?去香港很容易的。

蝴蝶说我知道,我也想去看,但是去一次还得带着止鸢,又要麻烦他哥哥嫂嫂,打搅人家,想来想去,还是不去算了,我这个人最怕的就是麻烦人家。

毕霖说那你不想他吗?

蝴蝶说想啊,想有什么用?你说是吗?想哪,就放在心里,思念一个人有时候也是件快乐和满足的事情。因为你想想啊,至少你心里还有个思念的人,值得你思念的人,你的人生多饱满啊?若是空荡荡连个可以思念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很悲哀,说明这一生活得不够精彩。但人毕竟还是要向前看,老人才会去整天忧伤,悲哀。你是老年人了吗?说真的,刚才进来看到你时,我以为你已经中年了,都显得比我还老气横秋了。你可不能这样了,姐姐会嫌弃你的。<i></i>

毕霖痴痴看着蝴蝶,就问真的吗?我看上去有那么老?

蝴蝶乜斜着眼眸,一副娇俏的模样,说你几天没有照过镜子了?你看看,你的胡子都快长出来了。你现在这副样子和你老爸一起出去,走在大街上,人家保管把你们当兄弟,绝对看不出是父子了。

毕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脸上毛茸茸的,不似往昔那般光滑滋润了。虽然不能立即站起来去照照镜子,但是大致也可以想象出自己的那副颓败样了。

神情忽然变得腼腆起来,显然被蝴蝶说得很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是年轻人,特别是又有些自恋的年轻人,外表永远是第一关心的大事,总是比较爱及自己的颜面。

他一向把自己和父母这一辈人清楚地划分出界限,他们是老一辈,他们属于过去,而自己是年轻一辈,属于未来。彼此之间是有代沟和隔阂的。所以忽然间听说自己一夜苍老,不由也担心了起来。<i></i>

走在马路上,他最怕的就是那些小孩子称呼他为叔叔,不知道为何,他更喜欢人家叫他哥哥。哥哥永远属于年轻。所以他一口一声姐姐,其实不断提醒着自己,我毕竟还年轻。

爱美之心,无论男女。

这些日子,光顾着悲伤了,既没好好休息,也没好好饮食,总之,生活完全颠倒凌乱了。其实究其所因,他这样不光是因为重玚忽然罹难,一时心里不能接受,情绪至悲。

另一点是想报复父母,痛恨他们,是他们一手造成了今天他们之间的生离死别,都是他们的错,他们要为此付出代价。

这代价就是,也要让他们痛苦。

两方面原因叠加,有真的,也有假的。

此刻蝴蝶说自己苍老了许多,不由担心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到卫生间好好看看,但又不能这样,让蝴蝶笑话,自己垂下了头,深怕接触蝴蝶的目光似的。<i></i>

只听他说哦,哈,是长胡子了。

蝴蝶故意显得很嫌弃,说你看看,是吧,我没胡说吧?都快成小老头了。你知道重玚为什么喜欢你吗?到底喜欢你哪里吗?

这话忽然让毕霖很感兴趣,一直以来,他倒是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重玚很爱自己,一直都很爱自己,对自己百依百顺,他也就习以为常了。

蝴蝶忽然一说,他立刻竖起了耳朵,揪起了心,关注起来。急切地问他喜欢我什么?

蝴蝶想了一下,然后云淡风轻地说不就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吗?

毕霖愕了一愕,似乎还在等蝴蝶的下文,但是蝴蝶悠闲地拿起了茶杯,小心吹开浮在上面的茶叶,慢慢喝了一口。<i></i>

毕霖急吼吼地说还有哪?

蝴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流波一转,简洁地回答没了。

毕霖一下笑了出来姐姐,你这等于没说嘛。

蝴蝶也哈地一下笑了,说真的,我也喜欢你,就是因为你好看。你想想,你若是长得像个猪头,谁会喜欢你?当然了,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喜欢猪头的人也不是没有。你若是真的变成了猪头大叔,我确信,天上的重玚一定很庆幸自己,幸亏死了。

毕霖被说得也嗤地一下笑了出来,看出了蝴蝶其实是在逗自己。不过,心情的确舒缓了好多。

毕霖说我真的很佩服姐姐。

蝴蝶莞尔一笑,又放下了茶杯,那茶实在是太苦了,暗自微微蹙了蹙眉头,说佩服我什么?我有什么好佩服的?我不过是得过且过,随遇而安吧了,每件事情若是都要有理由,那么人还不得烦死累死?我宁愿简单地过着。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庄叔叔真的醒过来了,他自然也希望看见过得好好的我。你说是吗?

毕霖想了一想,说姐姐说的都有道理。

蝴蝶情不自禁哈哈笑了起来,说这么快就认为我说的有道理了?我简直可以去当心理治疗师了,要不这样,我给你治疗了这些时间,打个折吧,你请我吃饭。

正说着,孟玥忽然又悄默声地进来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现代式的一夫二妻

孟玥虽然人在厨房和高若涵闲扯着家常,但是整个心思都挂在毕霖的身上,恨不能直接坐到他们边上,一同听听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

回到厨房,也算殷勤地招呼高若涵高,来了,就别客气,喝茶吧。

高若涵晃了一眼茶杯,干巴巴地笑了笑说没有,没有客气。他们怎么样了?

孟玥是巴不得能说说他们,就和颜悦色地说好像挺好的,我看霖不似和我们说话是那副冷飕飕的面孔。就是不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高若涵也定下心来,还是端起了这杯茶,吹了一口,没喝,又放下了。端茶吹茶,不过是实在没事,干坐着也不行。

高若涵说嗯,这样就好,让他们安安静静多说些话吧。你也别忙了坐下歇会儿吧。

孟玥本来一直想找点什么事情,听高若涵这样说,就只得坐了下来,说我不忙,忘记问你们了,大老远地过来,中饭吃过没有?

高若涵呵呵一笑,说都几点了?我们是吃了饭过来的。你不用费心了。老毕什么时候走的?

高若涵因为没有遇上毕宇辰,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寻思着要不要问,想是不问的好,但是和孟玥的确没什么可闲聊的,不自觉就溜出了口。

孟玥说早走了,他忙得什么似的,说是法院上午还有个案子要开庭,连午饭都没吃就走了。你看,我还一大早忙着烧了那么多菜,他也不吃一口,真是的。

高若涵早就看见了那些碗碗碟碟的,吃完后都堆在灶头间,就这么堆着,也没收拾。估计,晚上微波炉里热一下,就直接好吃了。

不过听说毕宇辰匆忙地走,连饭都不吃一口,不知为何,高若涵听了心里甚是舒心。

她其实很怕毕宇辰一旦跑这里来,就稳稳定定一本正经开始和她过起了日子,如果真是那样,这算什么?

一夫二妻的生活?

高若涵本来就是学文学的,这文学上多的是这种跳下妻床,上情人床的圣人男子。那贾宝玉还不是心里刚放下一个,眼睛里又跑进一个。

哎,其实女人哪个不自私?

之前就在孟玥去给蝴蝶送茶水的那会儿,高若涵还是很有心计地上了一次洗手间。

不为上厕所,只为上卫生间看看。留意一下,这里有没有毕宇辰的东西,每次深更半夜把毕宇辰叫过来。这漫漫长夜,到底都干了些啥?是不是真的为了毕霖的事情,还是以此为幌子,把毕宇辰骗过去?

说实话,高若涵不是没有这样的猜忌,而这种猜忌其实还很深。

每次当毕宇辰急匆匆穿了衣裳走后,听见他咣当一声关上房门,高若涵那心,简直可以滴出血来。

她蒙着被子,无声啜泣了一会儿,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慢慢重新睡过去。

这些日子,她的确也过得很是煎熬。但是她又不能把这暗藏的情结和毕宇辰直说,那样他会拒绝孟玥,显然不好,显得自己不够豁达,毕宇辰心里也会对自己持有看法。

男人都这样,虽然嘴上答应你了,依了你,或者纯粹讨好你,但是心里会对你有所陈见,高若涵不喜欢心不甘情不愿的事情。

就自己安慰自己去吧,快去解决了那事,也好!

而毕宇辰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闲心思去察觉高若涵的心事?每次好不容易回来了,也是抱怨加叹气,却没注意到一边的高若涵总是一副闷闷的样子。

回到眼下,孟玥显然也是个坐不住的女人,才和高若涵坐着没说几句话,霍地又站了起来,说你坐着,我去削点水果。早上买的蜜瓜很不错。你知道北方这个东西还不很常见,这里遍地都是,也不贵,而且还好吃。

高若涵有些不好意思,说别忙了,不用削了,别客气

了。你这样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

孟玥笑着说有什么不好意思?来一次都不容易,不忙,很方便的,你坐——

无论高若涵如何推脱说不用了,她还是自顾忙碌了起来,可能早就想好的,因为天气还是有点热,蜜瓜是放在冰箱里冰镇着的。

好大一个蜜瓜,翠绿的皮,看她捧在手里削时,绝对沉甸甸。削完之后,盛在一个大托盘里,整整一大托盘。

刚想端上来,忽然又想到什么,重新又洗了个盘子,分出了一盆,一份放到高若涵的面前,另外一份再搁上了一副叉子,端着满脸笑意地说你吃,这我给他们端过去。

高若涵看着面前青皮绿肉的蜜瓜,也就不客气,拿起面前的叉子,叉起一块直接放进嘴里。那茶本来喝着就满嘴的苦味,正好用蜜瓜来解解。

蝴蝶看着孟玥端着水果盆子进来,上面盛着一满圈的蜜瓜,就客套了起来哟,不用那么客气。

孟玥看着蝴蝶倒是真心喜欢,所以脸上的笑容更为真诚些,说吃点蜜瓜吧,我也不会挑,不知道甜不甜。

蝴蝶委婉地推辞了几句太客气了,真的不用那么客气,中午都吃了好多,到现在还撑着哪,你不用忙了。我们坐坐呆会儿就走的。

孟玥显然不乐意了,立刻说这是什么话?好不容易来一次,请都请不来,怎么能坐坐就走?一定吃了晚饭,吃了晚饭才行。

蝴蝶歉然地笑了笑说晚饭真的不吃,你也别客气。我说真的。

孟玥老家都习惯了去别人家做客一般都是必须吃顿饭的,哪里有什么都不吃巴巴地白来一趟的?就是这样让客人走了,也说明主人实在是不懂规矩,不够贴心,不尽殷勤。

所以她知道她们要过来时早就在心里计划好了,本以为中午过来,没过来那就是晚饭一顿了。

吃什么水果,喝什么汤,主菜冷菜,桩桩件件都思量妥当。

所以早上趁着毕霖还在昏睡,而毕宇辰尚未离开时,一大早就去跑了两次菜场,一样样挑选,拎着双手都满满的回来。

趁着早晨空闲,哪里有歇息的功夫?

本来她就是个急性子,这么多年习惯了手勤脚健的操劳,一放下东西,就马不停蹄开始处理了,切好肉,洗净鱼,腌制好,开始炖汤,汤炖上了就收拾蔬菜,一样样挑拣好,洗净放置入冰箱。

中午随意炒了两个菜,但是毕宇辰又说不吃,不觉很失望,也无奈。送走了他,和儿子胡乱吃了午饭。就耐心等着高若涵她们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有事相求

蝴蝶使劲说不吃晚饭,那边孟玥使劲要留下蝴蝶吃了晚饭再走。就这样来来回回扯了起来。

蝴蝶本来就不是个擅长客气的人,孟玥偏又是忒老于世故的人,对于这种场面绝对游刃有余。

三言两语蝴蝶就不知道说什么推辞的话了,怔怔看着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毕霖也在一边极力挽留姐姐,你就别走了,再多陪陪我吧。难得来一次,怎么能饭都不吃就走了?

蝴蝶就想到了止鸢,说不行啊,我还得回去接儿子,他马上就要放学了。

孟玥就说让毕霖一起去接,接过来一起吃晚饭。他也该出去活动一下了。

毕霖说好啊,姐姐,我开车,帮你去接。

毕霖忽然就活跃了,之前还是垂头丧气,失魂落魄,仿佛已经是世界末日的人,此刻阴霾忽扫,好像人生一下子又有了生机。

这些时日沉闷的格局终于被打破了。

看到毕霖心情好了起来,蝴蝶又觉得不忍心这样硬是一走了之,今天受人所托,自然要忠人之事。若是能让毕霖走出黑暗,痊愈恢复,倒也是功德一件。只是,她实在有些别扭在孟玥家吃饭。

蝴蝶为难得很,一时有些踌躇。

那边高若涵也进来了,蝴蝶自然就把眼前这难缠的困局一下子甩给了高若涵,指望着高若涵来应付一下。

面对这种殷切挽留的场面,高若涵也不在行,加上蝴蝶两个人都不敌一个孟玥。

几番下来,就有些语竭词穷了,两个人互相对望了眼,甚是尴尬,甚是无措,再这么坚持下去,场面还有些不好看。

但是高若涵又不敢擅自答应下来,她倒是纯粹没事,送上门来请自己吃饭,何乐而不为?况且,本不管自己的事,但自己也算是帮了孟玥一个忙,论情论理的确该有所表示。

但问题是蝴蝶的确要去接止鸢。看看墙上挂钟的时间,也还不到一个时的时间,没想这一坐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近两个时了。

高若涵就一副无望的神情,怯弱地望着蝴蝶,显然指着蝴蝶做决定。

蝴蝶心里叹了一下,的确,今天还须得自己来表态了。最后只得勉强应允说好吧,不过止鸢不用去接了,我叫一个朋友代为接一下。我先要打个电话,看看他有没有空,如果实在不行,再叫毕霖送我过去。

她心里想,干脆就让潜水鸟去接止鸢吧,不过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空?且打个电话问问。

她独自儿走到阳台上,随手并合拢了阳台的移门,这个电话她并不希望被人听见。

潜水鸟接到电话,一愣,随口问了声怎么了?

蝴蝶还是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很意外。

蝴蝶干笑了一下,说说话方便吗?

潜水鸟说什么事?你说。

蝴蝶不知为何,听到他的声音就迟疑了起来,说你下午忙不忙?

潜水鸟不明白她什么意思,说道怎么了?

蝴蝶辗转了一下,然后说我想,你下午有没有空去接一下止鸢。我下午正好有点事情,赶不及去接他。不过,如果你实在没有时间,我再另外想办法。

说着时,蝴蝶心里十分忐忑,觉得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就打电话给他,有点古怪。然后就更加忐忑地等着他的回复。

潜水鸟显然也是一愣,他一时还有点不适应,因为蝴蝶从来就是那样冷淡,今天忽然有求于自己,而且是因为止鸢的事情,居然就想到了自己,心里一阵激动。

他说好啊,什么时间?

蝴蝶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她其实很怕他会拒绝她,那样她岂不是非常没面子。

心里也是一阵高兴,就欣喜地说三点半吧,我把地址

发在你手机上,还有我会给他班主任先打个电话通知一下。

潜水鸟不温不火地说好的。你在外面?

蝴蝶说是啊,和高阿姨在外面一个朋友这里,因为有些事情要抽不开身,人家拖着一定要吃晚饭。

潜水鸟淡淡一笑,说没事,我去接。我把止鸢直接接我那里,晚上你吃完饭,直接到我这里来吧。

他若无其事地说着。

蝴蝶倒也没多想,眼下她须得应付了这边的事情,就快速地答应了下来好,晚上我过来接止鸢。

挂了电话,潜水鸟默默一笑,然后看了看时间,叫进秘书,快速处理一下下午的事情,然后说我有事先走了,若是有事情,打电话给我。

秘书看着他,说你还回来吗?

潜水鸟想了想说哦,不回来了。我要去接我儿子放学,家里没人接。若是凤羽问起来,你就告诉他。

秘书答应后,转身出去了。潜水鸟心里忽然变得很兴奋,说不出的高兴。然后到盥洗室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再回到办公室拿起包,就出门了,他须得先回家一趟因为芊芊还在楼下的花园里和看门的保安在一起玩耍。

它趴在树荫处的草坪上懒懒地翻着肚皮睡觉。

潜水鸟吹了声口哨。它立刻晃动了一下耳朵,看见潜水鸟正走过来,就一骨碌站了起来,欢快地向他跑去。

保安是个年轻的伙子,穿着统一的安保制服,看上去很精神。

原本公司规模,根本不用看门,后来渐渐扩大了,人员也陆续多了,凤羽就请了个退休的老头来看门。他每天就吃喝住在这里。后来这个老头病倒回家后,凤羽干脆就聘请了专业的安保公司的人来看大门,虽然费用多了些,但是更加制度化和规范化。

保安伙子看见潜水鸟出来,就主动打招呼应总,出去啊?

潜水鸟把牵引带给芊芊套好,然后笑眯眯地说是啊,有事先走一步。今天芊芊没有干坏事吧?

保安伙子看着芊芊,芊芊很温顺地让潜水鸟套上牵引带,它知道,主人要带它走了,所以特别乖,伸着舌头,眼神居然说不出的妩媚,发嗲一般柔柔地注视着潜水鸟。

潜水鸟套好牵引带,顺便摸了下它的脑袋。

安保伙子笑呵呵地说没有,怎么会?芊芊可乖了。

不过芊芊如今和他们混得个叫烂熟,一共三班安保,每个都是芊芊的铲屎官,这个喜欢陪他玩,那个总喜欢偷偷带好吃的给芊芊。还有一个没事就训练它,不断叫它握爪子,听口令,站起来接食物,芊芊也乐此不疲。

虽然潜水鸟明令不许给它别的食物,因为它已经偏胖了,如今需要减肥。但是它总是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你,若是你恰好吃饭,它就坐到你面前,很认真地瞅着你,那口水简直可以滴到你碗里了。让你于心何忍。所以,潜水鸟制定的减肥计划至今没有成效。

把芊芊送回家了后,潜水鸟立刻开车去接止鸢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暖到心里

因为路上堵车,等潜水鸟到了止鸢的学校时,止鸢已经放学了,所有小朋友都回家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呆在门卫室的一张无用的课桌边上写作业。

门卫保安两个人嘻嘻哈哈说着话,看到潜水鸟探头探脑地,就问你找谁?

止鸢听见,已经抬头循声看过i,一见潜水鸟,立刻亲热地叫了声爸爸,我在这儿——

这一声叫得潜水鸟可谓是心花怒放,暖到了心底里了。

哪有功夫搭理门卫,已经一个健步跨入了门卫室一把抱住了止鸢i晚了,路上实在是太堵了,你等多久了?

止鸢扑到他怀里,搂着他脖子,嗲声说人家都走光了,就我一个。那个叔叔问我,你妈妈哪?我说妈妈今天有事,不能i接我。他就问我那今天谁i接你?我说爸爸i接我。

那个先前喝住潜水鸟的门卫保安此刻就堆笑说哦,你是他爸爸?他一个人好乖的,我们不让他乱跑,让他在这里等着,他就闷声不响拿出作业i做了。真是个好孩子。

潜水鸟感到脸上无比的荣耀,简直不胜言语,自豪地微笑了一下说哦,是吗?他妈妈打电话说有事赶不过i,就让我i接他。止鸢,收拾一下,别做了,咱们走吧。

他听了,嗯一声,立刻转身去收拾书包了。

那个门卫上下打量了几眼潜水鸟,有话没话地搭讪说孩子和你倒不太像,像他妈妈,和他妈妈一样漂亮,真的长得好。别人的家长我一般记不太住,但是他妈妈很有印象,每次i都喜欢远远站在那边,就那边——

他说着,顺手一指。

潜水鸟没有心思搭理他,不过听见他夸耀蝴蝶和止鸢,心里便很受用,浅浅笑了笑,不置可否,不过也算是个回答。

忽然有个老师进了门卫室,和那两个门卫大声喧哗地说着什么,潜水鸟无心去听,就接过止鸢的书包想替他背,他却说不用,爸爸,我自己能背,每天都是我自己背的。

潜水鸟就不解,疑惑地问你妈妈为何不背?

止鸢一本正经地说妈妈哪里有力气?止鸢的力气大。

潜水鸟不由得又摸了一下他的头,天热,孩子又好动,额头上黏糊糊,头发都贴在了那里。一摸一手汗和油。潜水鸟就关心地问你热不热?今天是挺热的。头上全是汗。

止鸢说没有关系,天天这样。下午上了体育课,汗出了很多。现在没那么热了。

潜水鸟是越看越喜欢。

路上潜水鸟就问止鸢晚上想吃什么,尽管说,爸爸都满足你。

止鸢略略想了想,然后试探地说薯条,炸鸡。

潜水鸟失笑,说你就想这个?

止鸢就坐在副驾驶这里,书包扔到了后座。

他说就想吃这个。

潜水鸟本想带他去吃点更好的东西,没想到他的要求这样简单,就问为什么就想吃薯条炸鸡?

止鸢想都不想就说因为妈妈从i不让我吃。可是,我很想吃。

是啊,原因很简单,却很直接,也很说明问题。

潜水鸟笑了笑说你妈妈不让你吃,是因为这些都是垃圾食物。

止鸢点了下头,表示认可我知道,妈妈说吃了会胖成球。我们班里就有个小朋友,胖得和球一样。

潜水鸟说真的吗?

止鸢深怕他不相信似的,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说真的,腿都比我两条腿还粗。别的小朋友叫他河马。他喜欢吐口水。

潜水鸟觉得有必要教育一下他,说你别跟着别的小朋友一起这样说人家,小朋友还是要友好一点的。

止鸢立刻为自己辩解起i,说我当然没有,我就是告诉你。我想,他可能就是那种食物吃太多了。

/>潜水鸟说那你还想吃?

止鸢有些不好意思,嘟囔了句那就吃别的。

潜水鸟斜眼看了他一下,含笑说好了,就去吃炸鸡薯条。我也很久很久没吃了,你一提我也想吃起i了。

止鸢眼睛里绽放出光芒,说真的?

潜水鸟哈哈一笑说偶尔吃一次是没有关系的,你说哪?

止鸢狠劲点了下头,说嗯,偶尔吃一次。不过——

他欲言又止,潜水鸟就疑惑了,问道不过什么?

止鸢思考了一下,说道妈妈知道了会骂我的。

潜水鸟呵呵一下,说没事,不是有我在吗?再说,我们不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

止鸢说可是,妈妈肯定会问的。

潜水鸟也想了一下,然后说就是说了,她又怎么样?别怕,爸爸会替你解释的。

止鸢看了看他,似乎还有些顾虑,但是对于炸鸡和薯条的渴望,让他顾及不了那么多,很快就高兴了起i,一路上兴高采烈地和潜水鸟说着学校里的那点事情。

潜水鸟带着止鸢寻了一处商业购物中心玩了会儿,上上下下逛了一圈,给他买了些东西,又在一个大型的游戏房开了会儿赛车,差不多时间父子两人找了一家炸鸡店吃饭。刚吃到一半,就接到了蝴蝶的电话,蝴蝶询问他们在哪里?

潜水鸟说我们在吃炸鸡。

蝴蝶那边就是一阵沉默,潜水鸟发现止鸢紧张地盯着自己时,就紧接着说我想吃,所以就带他i了,这家炸鸡店很有名的,难得吃一下,也很有味道。你说是吗?止鸢?

潜水鸟故意这样说着,蝴蝶也不好在电话里多说什么,虽然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无所谓,吃就吃吧,就说哦,行。对了,我不会很晚回家,估计马上可以回家了。这样,你把止鸢直接送到我那里吧,我可能不会再到你这里i一趟了。

潜水鸟一愣,说不是说好了你过i的吗?我们已经吃完了,正准备回去哪,让他先在我那里玩会儿也行,你不急,慢慢i。

潜水鸟想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他很想带止鸢回自己那里,当然更想让蝴蝶也过i。

蝴蝶有些为难,说我不过i了,要高阿姨送,我也太不方便了,你就直接带止鸢回i吧,我不多说了,待会儿见。

潜水鸟话还没说完,蝴蝶果断就挂了电话,就有些噎住。看了看止鸢,无奈地说怎么办?本i想带你去我那里玩一会儿,可是你妈妈让我直接送你回去。

止鸢人小鬼大,也做出一副似乎很无奈的表情,苦瓜脸,说怎么办?只能这样啰!

潜水鸟带着止鸢回家后,蝴蝶已经先一步到家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责备的是自己

蝴蝶开门的那一刻,潜水鸟忽然有了种回家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寻找了那么多年,当初和蝴蝶同居时,他有过一段时间这种感觉,后i蝴蝶走了,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对于潜水鸟i说,这辈子他一直在躲避孤独无依的那种窘迫感,但是恰恰就是这种感觉好像一个鬼魅一样,一直纠缠着他,纠缠了他整个年轻时代。

忽然间,这种感觉又重新回到了心头,他那刻的幸福感,好像忽然聆听到了上苍的福音,让他整个心魂都饱满了。

蝴蝶可能已经回i了一会儿,睁着大大的眼睛,满是期待地望着他们,显然她一直在等待他们。

等待,有人等待是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这些年从i没人等待过他,妈妈有时会等待,但那是种不同的感觉,或者说,完全没有感觉。

潜水鸟几乎都说不出话i,幸福感让他变得迟钝。

通常,在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反应都会莫名其妙变得迟钝些。

蝴蝶快速看了眼他,然后就把视线转向了止鸢,问道怎么让他给你买了那么多东西?

蝴蝶显然第一眼已经注意到潜水鸟手上拎着的几个袋子,显然就是给止鸢买的,若是他自己买的,自然都不用拿上i,直接放在车里就可以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买了些什么,但是可以知道一定破费了不少,因为潜水鸟的那种慷慨,她早就领教过了。

有次蝴蝶还乘机讽刺他说你是不是钱太多没地方花?

他当时傻呵呵地笑着说你倒是说对了,我还真是钱没地方花。不给止鸢花,难道给芊芊花?芊芊吃的是最好的狗粮,住的是豪宅,我想一条狗的人生如斯,也算对得起它了。

蝴蝶当时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i。

但,不管怎样,蝴蝶的口吻是有些责备的。

她觉得,潜水鸟越是这样,她心底里的那种负罪感就越深。

有时候责备,并非是冲着潜水鸟,实实在在是在责备自己,说不出什么原因,但是一路走i,自己觉得很多人生没有处理好。

为时已晚,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不得不自问,人生难道就是这样一种经历?

止鸢觉得自己很无辜,因为在这个关系中,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根本是完全不知道。

潜水鸟要给他买时,他并没拒绝,因为潜水鸟是他的爸爸,而不是别的人。另外,这些东西他的确也很想要。

一辆绝对逼格的汽车模型,一套运动衫,一顶很酷的网球帽子还有一副网球拍。

买的时候,潜水鸟答应以后每周带他去打一次网球。还答应他有机会带他去开卡丁车,他很向往。这些事情是妈妈从i不会去做的。

妈妈就像一只懒得动弹一下的大兔子,整天窝在窝里,哪里也不挪动一下,最多就是窝附近觅点食物。

止鸢如今的心哪可能就那么点?他眼中的世界就好像慢慢正在展开画卷,看了一点,怎么足够,必须要更多,他需要接触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不是眼前,而是所有。

但是妈妈曾经说过不许接受别人送给你的东西。

止鸢想了想,可是这个人并非是别人呀?

所以他有些糊涂,稀里糊涂就接受了下i。

被蝴蝶这一声质问,止鸢一下子被吓住了。潜水鸟看不过,就说你这是干什么?是我要买的,你去说他干什么?就这点东西算什么?我高兴,总好了吧?

蝴蝶哑口无言,她自然无权去责怪他。有些闷闷的,没说什么,转身就进去了,让他们自己进i。

潜水鸟冲着止鸢使了个眼色,两人在门口换了鞋,潜水鸟就把东西全部堆在了厅里的角落里,然后和止鸢一起进了客厅。蝴蝶

蝶在厨房传i话渴不渴?我给你倒杯茶。

潜水鸟洒洒洋洋就在餐厅里的餐桌边坐下,四周看了看,止鸢已经抱着东西进房间去了,显然他有些急不可耐。

蝴蝶端着茶杯走出i,放到潜水鸟的面前,就叫了声止鸢洗手了没?那么急干什么?没人会抢你的。

止鸢拿着当中的一副网球拍笑逐颜开地跑了出i,大声说妈妈,你看,爸爸给我买的,说以后一个礼拜带我去打一次网球。还买了运动服和网球帽。

蝴蝶看了看,沉着脸说你就拿了?

止鸢撅起嘴,说妈妈——

蝴蝶就问潜水鸟你真有空每周带他去打网球?他可是个很较真的孩子,一副直肠子,你说过什么,他是不会忘记的,所以你可千万别随便答应他什么,到时候你不带他去,他整天i烦我。

潜水鸟哈哈一笑说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他,自然不会食言。况且我每周也需要锻炼一下,正好一举两得。有个会馆我本i就有身卡,一直也没去用过,以后正好用用。那里的游泳馆也很不错,是室内的,人也不多,要不下次我们一起去?

潜水鸟说着,眼睛就不离蝴蝶。

蝴蝶莫名脸一热,低低说了句要去,你自己去,我体虚,游不动。

潜水鸟心一动,说所以要锻炼啊,你不知道如今可是全民锻炼。马路上到处有分发的健身馆广告册,我那里就有好多。不过我手上这家的确很好,我去看过,凤羽一直带他女儿去那里游泳的。所以我也办了张,但是没借口去。

蝴蝶忽然想到了以前爸爸和高若涵他们每天晚上的散步运动,也像是全民运动一样,说满大街都是散步的大军。

那时还嘲笑过他们。不过那阵子散步对爸爸i说还是有好处的,不然他可能走得会更早。

忽然间心情变得复杂起i。就不理潜水鸟这个茬儿,转身进了厨房,还有半壶水要冲起i。然后晚上还得给止鸢洗澡,自己洗澡,和他整理书包安排明天的上学……

潜水鸟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坐在那里,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还饶有兴趣地想看看止鸢穿上那套新买的运动服的样子,他的确这样做了止鸢,把那套运动服穿上给你妈妈看看,好不好?

然后,止鸢就穿着运动服出i了。

运动服是不错,不过蝴蝶眼下很希望快点结束这杂乱疲惫的一天,快点送走潜水鸟,快点催促着孩子早早上床睡觉,然后自己寻一个独处的时间,整理一下脑子里纷繁错乱的思绪。



第四百五十六章 从早晨到下午

后i,蝴蝶从高若涵这里听说,毕霖最终跟着他妈妈孟玥回北方了。临走时他居然没有给蝴蝶打个电话,蝴蝶心里有些纳闷。

不过既然这样,也是件好事,暂且离开这里,换个地方,换个环境,也许就能快点走出阴影。

不过,听高若涵说,回去也是他父母逼着的,因为孟玥在这里已经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实在是各方面都不习惯,北方还有两位耄耋之年的老人需要照料,回去心急,而毕宇辰自然无心无力照顾他,所以就催促他一起回北方。

蝴蝶听了,心想毕霖估计是不想回去的,但是也无奈,这里又没有工作,让他一个人呆在这里也让人不安心。回去实在是不得已之举。

蝴蝶就问高若涵还说了些什么?

高若涵那头使劲想了想,说别的没说什么,我也是听老毕说的,老毕就说他去机场送了他们母子,孟玥自然是这头也不舍,那头也不舍,但是毕霖显然还不愿意搭理父亲,扭头在一边看手机,一句话也没说。

蝴蝶听了就更闷了,说他有没有说回去有什么打算?

高若涵无可奈何地说谁知道?我估计打算还是会有的,再找份工作呗。

蝴蝶说没说还会回i吗?

高若涵有点不理解,蝴蝶为何那么惦记着毕霖,高若涵可是巴不得他们快快离开魔都,回到北方去,让她和毕宇辰的生活快点安稳下i。所以根本就不关心这些,就说我没问,他也没说。

蝴蝶不明白他是指毕宇辰,还是毕霖。不过感觉她有些不耐烦,就不便再问下去。

高若涵电话又无关紧要扯了些别的事情,就挂了电话。

每个周末的下午,潜水鸟果然穿戴动感地出现在了蝴蝶的家门口,i接止鸢一起去打网球。蝴蝶也是出于好奇心,跟着去了一次,他们两个在那里打网球,蝴蝶就坐在太阳伞下喝柳橙汁。

他们基本上打一个小时的球,然后止鸢就满头大汗地跑到蝴蝶面前,依偎进蝴蝶怀里,撒娇地说妈妈,累死了,我打不好怎么办?球都接不住。妈妈,妈妈,你说怎么办?

蝴蝶伸手用纸巾替他擦擦汗,含笑说一点点i吧,多打打就会了。没事。妈妈看你样子蛮好的。妈妈也不会,比你还不如哪。

止鸢说妈妈,你也打打吗?你和爸爸打。

蝴蝶从i对球类运动就不敢兴趣,说还是你打吧,妈妈就坐在这里看着你打。

潜水鸟也跟着过i擦了个汗,喝口水,心情很好,出了身汗,浑身轻松,说无极,下次你也打会儿,挺好的。

蝴蝶立刻摇头,说就你和止鸢打吧,别扯上我了,我只有捡球的份了。

不过就这一个小时的时间,潜水鸟和止鸢都累得够呛,两个人坐下后,只顾着拼命喝水,谁都不想动一下了。

蝴蝶笑呵呵看着他们,心里琢磨着看你们能坚持多久?

让蝴蝶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居然就这样坚持了两个多月,止鸢的球技也渐渐提升了上i,之前每次潜水鸟打出的球,他只有满场子到处捡球的份,如今他已经逐步开始能接住球了,从一个到两个,慢慢居然可以和潜水鸟一i一回打上个几个回合。

蝴蝶在一边看着很开心。

打完球休息时,就问起了潜水鸟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打网球?

潜水鸟说早就会了,刚回这里的时候,上班无聊,休息时就回去网球馆打会儿网球。

蝴蝶就嗯了一下,说难怪,我想你怎么打得那么好。

潜水鸟试探性地说挺好玩的,你也试试,别试都没试,就不参与了。我们三个一起打,不是更好?我觉得,你有时候太封闭自己,这样其实也不好,我觉得什么东西都要去尝试一下,适不适合是另外一回事,

,尝试了再说,万一倒是适合呢?

潜水鸟说着,就看着蝴蝶。

蝴蝶脸上讪讪地笑,说好吧,你们年轻人,什么都喜欢尝试,我是个老年人了,玩不动了。你不用管我,你们玩得尽兴就好。

潜水鸟看出了她的心思,就说你这个人就是多心了点,我又不是那个意思?谁说你老了?

其实,蝴蝶听了他这一番话,心里是一阵吃惊,从i没有意识到,原i在他的眼里,自己是个封闭的女人。

她虽然知道自己如今是有点宅,成天窝在家里,除了接送止鸢和外面买菜,几乎很少外出活动。基本活动就局限在所住的这个社区直径为一公里左右的范围。

每天送走止鸢,回到家烧水煮咖啡,为自己做上一杯香浓美味的咖啡,是美好和辛苦一天开始的标志。在的刺激和作用下,似乎能快速让自己安静和兴奋起i。

人安静下i,但是思维却要兴奋起i。这两者是内在的搏击。

然后打开电脑,上网更新当天的小说,浏览网页微博,看看这个城市一夜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然后就是股市开盘,这可是亿万人的一场博弈游戏,规模空前,赌注惊人,当然也相当刺激。

虽然写作成绩一般,或者说纯粹是自娱自乐,自唱自吟,所谓曲高和寡,蝴蝶也明白,自己的这种游吟式小说,就好像查拉图斯拉式地曼声低徊,孤独地下山,寻求上帝之说。

有那么些读者,趣味迥异,每天跟在后面看。而对蝴蝶i说,这也是一份事业,虽然无所谓有无产出的事业。

所以照样每天愉快地更新着。

除此之外,股市里的成绩倒是日渐斐然,蝴蝶账目上的资产通过这些年反复捣腾,已经超过了七位数。

蝴蝶如今可以完全忽略庄有生留给她的那份硕然的备用金,照样可以很好地养活自己,所以几乎都忘记了这事。那一大笔钱就静静地躺在银行的账目里。

接着就是自己一天写作,这样从早上到下午,时间过得飞快。

每天如此,基本不变。生活自然而然就宅了起i。

但是,蝴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的眼里居然就成了个自我封闭的人。

潜水鸟一语惊醒梦中人,让蝴蝶心惊了一下。认识他那么多年,虽然也曾说过自己沉默寡言,也评论过自己过于冷静内敛,但是封闭还是头一遭听到。

之前的评论是针对性格,而如今的这个评论,显然暗指自己有病态的趋向。这两者已经绝对不是一回事了。

蝴蝶那天就一直走神,暗暗咀嚼着这话,认定一个结论是了,在他的眼里,自己其实就是个性格病态的女人。

这种想法变得越i越清澈,然后开始觉得每次潜水鸟看着自己的眼神,都说不出的怪。



第四百五十七章 伪三人世界

潜水鸟并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在蝴蝶心里引起了那么大的波动。

作为一个男人的通病,他只注重大局,生活的大方向,或者说落实到生活的具体内容,觉得自己该尽的责任尽了,该关心的事情做到了,显然就没啥可挑剔的了。

怎么可能会想到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随意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引起对方那么多的思虑,那么多的计较。

殊不知,很多爱情大厦,往往就是毁于毫不起眼的某个细节。

男人关心生活实质,而女人却在意生活细节。

男人觉得,我每天努力工作,拿钱回i,没有对别的女人动心暧昧,这就是说明我的爱了。

但是女人在意和计较的往往不光是这些。爱情生活中的女人自然而然会形成一套爱的评定标准。很多男人都会在上面栽跟头。

撇开这些,潜水鸟和蝴蝶目前的相处状况还是比较平稳。

潜水鸟如今对自己的生活状况也很满意,工作顺利,没有烦心事。每周还可以固定时间见到儿子和蝴蝶,过上一小段的三人世界,暂时算是心满意足了。

为了周六的这场网球锻炼,为了周六能和他们母子团聚,他把一周的工作都安排在其余六天时间,星期六雷打不动是他的休息日。

这点凤羽都甚为诧异。

从i就是个工作狂人,可以一周天天上班的人,二十四小时都处于工作在线状态的人,忽然间说每周六必须休息,突然开始注重生活和休息了,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有些不解。

开始以为他不过是因为突然有事,但连着两个月周周都是如此,凤羽也有些按耐不住好奇,私下问起他对了,疏影,我一直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准备和那个女人结婚了?

潜水鸟神秘地一笑,说就因为我周六要休息?

凤羽不得不承认,因为他如今周六雷打不动要休息,周六万一有事情自然就落到了自己头上,虽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之前的确潜水鸟花在公司的时间多,让凤羽偶尔也可以忙里偷闲一下。

对于凤羽i说,老婆可不会粘着自己,但是女儿凤瑝却会粘着自己。对老婆可以狠下的心,对女儿却万万做不到的。

随着女儿慢慢长大,凤羽也在悄然变化之中,无论他身处何地,以前可以做到如何地心无旁骛,什么都不想,不想家不想老婆,但是如今做不到。

每每在外面,他会思念女儿,思念得很厉害。

凤羽说到底是不是?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隐瞒吗?

潜水鸟说也不是,结婚不结婚,还没到那个程度。

凤羽更不解了,说不准备结婚你们如今走得那么近,干什么?不想和你结婚,她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你?还一次次和你见面,让孩子和你接触?说明她也想和你结婚的,女人都想和男人结婚的。当年我结婚时,就是我老婆盯着我结婚的,整天催着我,说不结婚就分手。哈哈,你也被磨叽了,快点结婚吧,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哪。

这个问题,潜水鸟的确无法回答他,他只是满意如今的生活状况,但是所谓何求,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不敢去提这事,甚至都不敢去想这事。

更何况他们中间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庄有生,他料想蝴蝶不会答应和她那个丈夫离婚的。

这些他无法和凤羽说。

所以只能笑笑说再说吧,我也不急。

凤羽急了,说什么不急,你也不小岁数了,你手下那些人一个个都结婚成家了,你难道看着不眼红?

潜水鸟知道,连那个白苏和盈盈都在年前结婚了。

白苏还在他手下工作,但是盈盈却早就跳离了这里,另折高枝飞了上去,进了一家外企,当上了行政主

主管,如今成了真正的魔都金领。

据说收入比白苏还多,这让潜水鸟都替白苏担心不少。担心他们这对鸳鸯恐怕走不到头,因为白苏老实憨厚,虽然才能平平,但是人品绝对可靠。而盈盈如今事业发迹,接触的圈子明显不一样了,不再是井底之蛙,见识多了,人心难数,也未为可知。

显然他的但是是不存在的,白苏和盈盈的关系一直很稳定。去年秋天的时候,忽然一天白苏走进他的办公室,对他说,他要结婚了。

说着,傻傻地笑着,潜水鸟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真诚地说祝贺你了。

结婚前,白苏和盈盈一起请他吃了顿饭,饭桌上潜水鸟看着他们两个恩爱甜蜜,觉得很感慨。

盈盈说应哥哥,一定要i参加婚礼的。

潜水鸟说没问题。不过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盈盈看了看白苏,白苏在一边只会傻傻地笑,不过看着盈盈时,满眼都是柔情。

白苏说都准备好了,就在这里结婚,双方的家长过i就是,顺便让他们到这里i玩几天。

潜水鸟表示赞同嗯,这个方法好。免得厚此薄彼,双方都顾及了。

白苏一脸喜悦,看上去油亮油亮的,咧嘴笑着说是啊,这个方案还是盈盈想出i的。我听着也觉得很好。若是两头办,又费钱又费力。

盈盈看起i变化很大,已经完全不是当年自己在四川老家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朴实无华的姑娘了。

她是属于那种自己很有想法,很能拿定主意的女孩。当初刚认识时看着生涩,不过是因为刚刚迈出学校,而且一直在那个小地方生活,什么都不懂,没有打开眼界。

如今自然不同了,在魔都也有了几年的历练时间,早就化身为一个靓丽时尚的魔都女孩。

有头脑,有智慧,懂得如何在这个五光十色,但又光怪陆离的大都市里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准确定位。

也知道如何在这个鱼龙混杂,但又充满机遇的城市里,如何谋求实现自己的理想。

最最主要的是,她能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其实很多女孩子浪迹完青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知道白苏是个可以交付的男人,所以她想和他结婚。白苏偷偷告诉潜水鸟,结婚的事情就是盈盈先提出的。当时他还一愣,因为从心里而言,如今自己和她之间的社会地位和收入都有所差异。他甚至有些自卑,自卑盈盈会瞅不起自己。

显然他的担忧是错误的。

饭桌上,她还说,自己如今在学习外语,因为公司里30以上的员工全是老外,自己平时基本和各个部门都要打交道,所以只得重新再补习外语口语能力。

潜水鸟不禁苦笑了,说哦,外语,多少年没用,基本都还给老师了。倒是提醒我了,改天也该重温一下外语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到底谁在等

霜降过后的一天,潜水鸟和往常一样,准备去蝴蝶家,接止鸢和蝴蝶一起去打网球。如今止鸢的网球打得甚是有模有样。

他们打好网球从会馆里出i,潜水鸟说今天别去外面吃了,去我哪儿吃吧。我们吃顿火锅怎么样?肥牛火锅?我刚好买了好些雪花牛肉。我一个人也吃不了,拿你这里i,又被你说,不如一起吃了算了。

蝴蝶踟蹰了一下,有些拿捏不了心思,止鸢就在一边连声叫好好呀,好呀,妈妈,我要吃牛肉火锅。

蝴蝶瞪了他一眼。止鸢如今有了个靠山,自然就有点有恃无恐,蝴蝶觉得越i越不好管教他了,为此一直在烦心。总想着哪天,好好矫正一下。

蝴蝶瞪他的时候,他居然油腔滑调地做了个怪脸。

蝴蝶恨不得扬手——

不过,碍于潜水鸟在眼前,毕竟人家是他爹,怕颜色不好看,就忍住了,没言语,脑子里还在盘算。

潜水鸟满心期待,商量的口气说顺道我们可以去一下集贸市场,买点蔬菜什么的,你看时间还早,你们回去不也没事?我们先可以到那边的滨江去溜达一圈,天气那么好,走走散散心,你看止鸢一个礼拜天天上课,多累啊。

蝴蝶不想答应,但是止鸢在一边也一个劲地嚷嚷着好,说要去看看狗狗,然后就答应了。

潜水鸟立刻i了精神头,三个人上了车,就直奔他家去了。

买完东西,滨江也晒了会儿太阳,潜水鸟就一路指着那些店,说着哪家店的咖啡好,哪家店的西点好,哪家店的馄饨好,简直就像个导游一样如数家珍。

蝴蝶有心无心地听着,晒着太阳,走着走着就感觉有些倦怠起i,止鸢像只小蚱蜢一样,精神头十足,显然刚才一个小时的网球并没消耗掉他多少精力。

蝴蝶在后面叫他别乱跑了!

止鸢看见前面有家超市门口有人吃冰激凌,就馋了,跑回i说妈妈,我热,我想吃冰激凌。

蝴蝶看了眼他,就知道他在耍滑头,哪里热了?这天气太阳底下才二十度,真是舒适的时候,等过阵子北风南下,嗖嗖地吹上一夜,早晨起i马上就会畏手畏脚了。

蝴蝶懒洋洋地看了眼止鸢,说想都不要想。

潜水鸟旁边立刻接嘴哪里有买冰激凌了?我给你钱,你自己去买,行吗?

说着伸手就想掏钱包了。蝴蝶阻拦住了,说你别那么容易轻信他,他现在狡猾得很,哪里就热了?额头摸摸有没有汗?

潜水鸟就伸手准备去摸他的额头,止跳着跑开了,一边跑一边说妈妈,就是小气。

蝴蝶说看吧,我还不知道他?就是看着人家吃,就嘴馋。你若是样样都依着他,迟早被他牵着鼻子走。不管他。

潜水鸟也怏怏的,他的想法和蝴蝶不一样,不就是个冰激凌,有必要这样较真吗?

谁说天冷了,就不能吃冰激凌的,人家大冬天下雪还吃冰激凌。

说实话,他一直看着蝴蝶样样事情都管头管脚,心里也不痛快,只是苦于不能直言,说了怕她会介意,毕竟是她带大的儿子。

后半程散步自然散得有些意兴阑珊,蝴蝶也有些发困,这一个礼拜忙碌下i,她更想回到自己家里,泡杯茶,然后歪到床上,补个午觉,晚上再随意搞点什么吃的,混过去一天就行了。

偏生潜水鸟心血i潮,又是要吃什么火锅,要散步的,好像工作了一周,一点都不累似的。而且每次都是以止鸢为借口,而止鸢这年纪的熊孩子,本i就是哪里有玩哪里就是天堂,自然都是好的,两个人一拍即合,就算蝴蝶反对都没用。

又走了一段,蝴蝶就说,找个地方歇歇吧,今天穿了双有跟的鞋子,脚有些疼了。

潜水鸟说要不,我们回去

吧。

蝴蝶听了“我们回去吧”这几个词,浑身别扭。

就说也好,早点吃晚饭吧,我们一向晚饭吃得早。而且吃火锅其实也挺费事的。

潜水鸟呵呵笑着说哪里费事了?一点都不费事,就是吃过后房子里有味道。

蝴蝶说那还不如外面吃了算了?

潜水鸟说家里自己弄着吃,不是更有味道?

蝴蝶支吾了一下不就是这个味道?

她说的声音轻,潜水鸟走在她边上,所以一时没有听清,就问什么?

蝴蝶说没什么。

蝴蝶叫回了止鸢,他还有些意兴未尽,说再玩会儿吧,反正也不饿。

蝴蝶说你今天也是玩够了,这一整天什么功课都没看过。早晨让你写点字的,都不肯,说是下午回去写,好了,一个下午都过掉了。你今天答应的事情,什么时候完成?

止鸢耷拉了脑袋,说学校没有功课布置。那些字,晚上回家写。

蝴蝶说走吧。晚上回家你又要叫困了。

止鸢瞪大眼睛,认真地说我一定写,妈妈,我保证。

蝴蝶不由笑了,潜水鸟在一边也笑了,说好了,咱们回去吧,芊芊也该等急了。

事实上,等急的并非是芊芊,而是潜水鸟的妈妈袁玫。

她忽然心血i潮想念儿子,昨天就收拾好了东西,包括今年新腌的豆瓣辣酱,牛肉酱,泡菜子姜和红枣核桃杏仁糕,就想着给儿子带过i。

都是正宗的四川口味。她知道儿子就喜欢这口味,外面的酱他说没有自己做的好吃,所以今年新晒干的蚕豆,这阵子新上市的辣椒,她做了比往年还多些,一部分自己留着慢慢吃,一部分就想快点给儿子送过去。

往年东西多都是托快递寄过i,但今年她心里还惦记着孙子这件事,所以就干脆自己顺道带过i了。天气凉了,衣服什么少带了些,行李箱里尽是瓶瓶罐罐的辣酱泡菜了。

怕翻了瓶子,打包时也颇费了心思,一路上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被撞坏了,好不容易一路颠簸i了魔都,到家后发现空无一人,芊芊谨慎地看着她,她就奇怪了今天芊芊怎么在家里?如果他上班去的话,芊芊不都是在单位的吗?芊芊,你爸哪?

当然,问芊芊也是白问。芊芊摇了摇尾巴,喉咙里呜呜地发出声音,算是回答。很识趣,站在那里也不过i。

她也谨慎地看了看芊芊,远远和它保持着距离,还不断告诫它别过i,听见没有?你在那里,我在这里。我们各自呆在一块地方,谁都不犯着谁,听见没有?

芊芊似乎也明白,所以就趴在那里,看她在厨房里忙活着。



第四百五十九章 投缘的人

对于妈妈i说,无论儿子怎么对待自己,总还是自己的儿子。若是没有第三者的插足,一般母子之间是不会有隔夜仇的。

潜水鸟也是如此,看到她会烦她,但是看不到也会担心。上次她电话i说身体不舒服,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反正人没精神,吃饭不香。他为此整整担忧了一个星期。

汇了一笔钱给她,让她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并不断催问检查的结果。

结果很快就出i了,什么毛病都没有,可能因为年龄的缘故,身体各个机能都在退化衰老,也可能是因为麻将台上时间太长,过于疲累了。

潜水鸟劝她少打些麻将,没事也可以去跳跳广场舞,锻炼一下身体。

但是妈妈袁玫嗤之以鼻,说才不去,没空。我好着哪,你甭管我。

以前一天总是下午四个小时在麻将台上,如今整个下午到晚上,甚至都打到半夜,越i越厉害了。

有一次潜水鸟临睡前给她打电话,她居然还在麻将台上,匆忙地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潜水鸟就很郁闷,也很担忧,妈妈这个麻将瘾头越i越厉害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其实潜水鸟不知情的事情是,他妈妈袁玫就在这段时间里,在麻将台上认识了一个老头子,一个陌生老头子,两人很是投缘。

这个老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i,什么时候忽然i这里打麻将的。在一个桌上玩,时间一长,你i我往,眉i眼去,自然就有了点说不清的感觉。

老头姓陈,单名一个柯,说是退休前是在机关里工作的,最近搬i女儿家同住。看着很清矍,五官端正,依稀可以辨出年轻时倒也是个一表人才的人物,甚至还有点风流韵味。

身材不似那些老头子一般肥嘟嘟,肉墩墩的,人没进门,一个肚子先叠了进i。保养很好一点都看不出哪里有赘肉了。

要说整个身上唯一藏赘肉的地方可能就是臀部,他穿的西裤包裹着丰腴的后臀,还真是很有造型的感觉。

这老年男人分为两类一类是肉像是经过发酵一样四面八方地胀出i,拽都拽不进去。这种老头特别怕热,四川天热又是奇热。他们就喜欢赤着膊,袒露着那一身肥的流油的肉。扇着扇子,浑身淌汗还照旧吃着麻辣火锅。

或者即使好不容易穿上了一件薄的几乎透明,显然轻轻一扯就碎的汗衫,也要把汗衫捞到肚皮以上部位,定是要让便便大腹放到光天化日之下。

还有一种就是精瘦精瘦,放在油锅里都榨不出一点油i的瘦。看着像是早早完成风化过程的僵尸,还喜欢穿着那种旧式的西装,嶙峋的肩膀撑起衣肩,晃晃荡荡,飘飘摇摇,衣服下面就只剩下一具骨架子了,大有我欲乘风而去的风骨。

至于那西裤就更是不忍卒睹了,因为没有屁股,也不知道这条裤子是猴年马月时的身材买的,反正如今腰身变得极不合适,无论是前面看还是后面看,都是木板一样平整平整的。

这种男人喜欢成天手指里夹着根香烟,口袋里揣上包香烟,没事有人就可以胡侃上半天,从他当年插队落户的经历讲起,一直可以讲到日薄西山,不过是刚刚讲到他丈母娘是多么厉害老辣的一个角色。

和这些老男人相比,这个叫陈柯的老头显得有些鹤立鸡群,特别惹眼了。

每天整理地干干净净出现在麻将台上。虽然有些稍稍秃顶,但是还不至于太悲惨,精心染了黑发,看上去年轻精神了不少。

眉目不俗,穿着得体,举止温柔,还不太聒噪,总之样样都很合袁玫的心意。

初i没几天,袁玫就注意到了,事情恰恰就是这么巧,他也在一众灰黄脸色,褶皱遍地的老太婆中留意到了袁玫。

开始不过是一眼,你一眼,我一眼,渐渐一眼变成两眼,慢慢就对

上了眼。

要说,在一众老太婆中,袁玫的确看起i还算是比较出挑的,丰润有余,还带有几分俏资,虽然给人感觉有些犀利,不过这更显得能干利落些。女人不厉害些还真是没意思,这正合自己的口味。

而且,谈话中大致可以摸清脉路她是个寡妇,早年丧夫,有个独子,如今在魔都工作,家境富裕,如今算是个有着大把闲余时光,无处打发的闲人。就是那种典型过着养老生活的人。

在当地有着两套房子,一套自己住,还有一套是儿子回i时住的,不过儿子不常回i,她就替儿子看着房子。

这个陈柯显然是麻将好手,自从他上了台面,就很少见他输过。他不温不火地坐着一局一局打下去,赢了也不骄傲,会慷慨地请客,偶尔输了,也没啥怨声,总之是个很安静的麻将客。

很快他就在所有老头中显得特别有身份的那种。因为听说他早年在机关里当过科长,所以人人便称呼他为陈科长。

袁玫则不然。她基本总是输钱,但是打麻将她纯粹是为了消磨时光,所以输了就输了,一天下i也输不了多少钱,但是时间倒是过完了,就可以回家倒头睡觉。

不过,总是输,毕竟也不爽,况且在台上也容易被人讥笑。

有几次,陈柯恰巧坐在她的上家时,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碰巧着让她赢了几回,袁玫就一整天心情舒畅,好比吃了十全大补膏一样。晚上会主动请大家吃火锅。

相比和别的牌友,袁玫也发现自己和陈柯之间说的话比较多,也特别说得i。有时候散了的时候会一起走一段。陈柯就会和她说起自己的生活,他早年就离婚了,原本女儿是跟随她妈妈一起生活的。不想,去年她妈妈病逝了,女儿就让他搬过i和她一起生活,如今他就住在女儿附近。

袁玫就奇怪了为什么不一起住?

陈柯笑笑坦言说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也习惯了。也不习惯和女儿女婿还有外孙女一起过,怕人多烦,也怕万一有什么不顺的,闹别扭反而不好。如今吃饭什么的基本在女儿家,但是晚上还是回自己家里睡比较好。

袁玫就有心地提了提,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再结婚?

陈柯倒是挺坦然,说结过一次,说实话,也有点怕。

袁玫就奇怪了怕什么?

陈柯叹了口气,说怕辜负。



第四百六十章 生死的仪式

因为每天都盼望着见到陈柯,袁玫的打麻将倒是成了一种敷衍,每天胡乱吃好中饭就急匆匆赶到了棋牌室。

有时候陈柯已经到了,就相互心照不宣地打个招呼,袁玫会刻意地坐在他下手的这个座位。若是已经有人了,就只能随便坐了。不过有些怏怏的。

若是i早了,他还没i,袁玫打牌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关注棋牌室的那两扇开合的大门,进i的是不是他。

这样过了一阵子,袁玫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万一哪天看不到他i,坐在那里即使拿了手好牌也魂不守舍的,最后胡乱打了一通臭牌。

有人就取笑她袁大姐,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好的牌都不糊?哎呦,你刚才怎么打的,你明明早就该糊了,哈哈,不客气,我糊了。

袁玫就没好气地看着这人喜滋滋的样子,也不好怪人家,自己看着牌都不知道在看什么。

为此,她发觉自己精神头不似往常那么好了,吃东西也吃不甘味,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和潜水鸟一说,他自然着急,就催促她去检查身体。她也担心自己会不会得了什么癌症啥的,因为她的好些小姐妹近年i陆续都有人得这个那个的病,走了好几个。

去年丧礼就参加了三回,看着吊唁会上那黑白的大幅照片,虽然依旧是一张笑盈盈的脸,但看起i说不出的阴森揪然。

脑子里还是她活生生时候的样子,一下子就变得阴阳两隔,永世不见了。

每回都好伤神,黯然回到家,会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坐好久,默默垂下几颗眼泪,先前在追悼会上倒是哭不出i,回到家了反而哭得伤心,只是她知道,这眼泪并非是为那个死去的人落的,而是为自己落的。

因为想到,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躺在那里,儿子为自己办追悼会,那些小姐妹i追思自己。

而自己哪,就只能成当中那幅照片被供在那里,平静地俯瞰着所有人,那种感觉好像外国电影里的耶稣,高高审视着下面的一众芸芸。

人生匆匆一遭,结局却总是一样的。你看,婚礼如今可以各式各样,浪漫的,新潮的,海派的,另类的,但是追悼会永远都是一个模式,从i就没有变更过。

肃穆永远是统一的格调。

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追悼会不可以搞得愉快点,热闹点,轻松点,或者浪漫点?

为什么死人的棺椁里永远就只能用这两种白色和黄色的花?为什么大堂里就只能放菊花,不能放玫瑰,不能放紫罗兰?或者放点香槟酒,让大家彼此举举杯,畅谈一下今后的生活?

为什么追悼会就不能搞成一个野炊pary?就像老外的那种,烤着土豆,烤肉,然后所有人都围聚在一起?

听起i是不是很吊诡?

人家一定会说,嘿,你这是对死人的不尊重。

那么,谁又知道,眼泪就一定是对死人的尊重哪?

欢笑和眼泪,到底哪个更加?有谁能回答?其实,佛,从i不希望人以泪送别的。其实,所有人都说,人会去一个极乐世界。那么难道不应该替她感到庆幸?哈,越说越离谱了。

你又会说,你不觉得她离开人世已经是件很苦恼而且不得已的事情了,她本想还多看几眼,看看孙子长大成人,再娶妻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你们的眼泪会不会让她离去的路上更加凄凉,更加愁苦?

是啊,我这一生原i只剩下各种眼泪了。无论你以往做了多少,但事实就是,最后就只有眼泪。

为什么就不能是欢笑声去送别她,让她离去的那条路上不那么凄凉和冷清,至少还有那么多亲友和朋友的欢笑声合成一首奏鸣曲,就好像你坐在回家的地铁里,冷清孤独,如果耳边能够听点音乐,岂非很愉快的一件

事?至少能让旅程变得有趣,轻松,不那么煎熬了。

为什么就没人这样想。

因为,死了人了,没有人会因此高兴,就算是以往和你不和的人,他也不会很高兴,因为他忽然会觉得愧疚。对于你的死亡,他会感觉以往自己种种行为实在值得指责。

袁玫胡思乱想之余,自己就收拾了眼泪,又破涕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就因为参加一个追悼会,就变得这样脆弱,这可不是自己一贯的风格。

但是,渐渐,袁玫也很怕接到人家的这类电话,不去又不好,去了自己又不好,真是为难。

因为心有所感,她对儿子的思念也就日益深了,还没到年底,她就有些等不及想看看儿子,另外,她想到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孙子,想看一眼的愿望就变得十分迫切。

前些日子自己身子不歪歪时,就担心自己万一早早走了,连孙子一面都没见到,这人生可算悲惨之极了。到了那里,见了老头子,也变得无言以对。万一他问自己你活着怎么就不能想办法去见一见?我个死人实在是没办法。

这话一定让自己噎住。所以,自己必须趁着还活着,要看到自己的孙子。

不然,人生活着也是枉然,也是不值。她的一腔心,又忽然从儿子身上转到了孙子身上,显然在家里也呆不住了。

临走前的一天,就和陈柯说及了这事陈科长,我这几天可能不会i打牌了。

陈柯就很纳闷,说为什么不i了?是不是一直输钱?其实,袁大姐,我知道你手上

有什么牌,就会有意让你的。你不用担心。

袁玫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这事她心里也明如镜,每次自己能够赢钱,都是他坐在自己的上手风上,他若不在,自己哪里有赢钱的机会了。

就歉然地笑笑说不是,不是这个原因。我要去看看我的儿子。所以要走几天。

陈柯就很关注,说去几天?

袁玫想了想,说这个也不好说,住几天,不想住了就回i。顺便,我还想看看我的孙子。

陈柯表示认同,说嗯,孩子还是很重要的。孙子多大了?

袁玫一愣,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到底几岁了,但又不好意思说不知道,就胡乱说六岁吧,还小哪。

陈柯点了点头,说我外甥女已经上学了。你孙子那是还小。回i再i?我等你哦!

袁玫满心甜蜜,简直就像是灌了蜜水一样,甜到了心底。

低低回答着好的,回i再i。说好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从天而降

潜水鸟进门就看见了妈妈袁玫,他整个就怔住了。他甚至觉得妈妈几乎就是天降而i的。怎么就突然在自己眼前冒了出i。

当时,潜水鸟拎着满手的菜,就呆呆站在那里。

芊芊一看到他,就立刻欢快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几下连蹦带跳地就窜到了他面前,一副求抱抱的样子。

袁玫如今心情很好,看到儿子更是心花怒放,也是一路小跑地跟着出i,欢声说道儿子啊,妈i了。哟,拿着那么多东西,i,我替你拿着。

潜水鸟直勾勾看着袁玫,半天才挤出一句很干涩,很干涩的话i妈妈,你,你怎么突然就i了?

袁玫似乎也觉察到这话的干涩意味,也感觉出儿子脸上那忽然间阴密布的表情,显然,他不希望自己过i看他。

袁玫没想那么多,总是自己的儿子,妈妈对你才是天底下最最宽容的包容了。

所以袁玫照样很高兴地说是呀,我想你了,就i了。妈妈还把体检报告都带i了,有些地方妈妈还是看不太明白,想让你替妈妈好好看看,那些标记啊,数字啊——

说到这里,袁玫忽然戛然了,因为她看到了潜水鸟身后走过i的蝴蝶还有一个小男孩,她们也是愣怔地望着自己。

袁玫心忽然一颤,好像被电击了一下,喃喃说儿子,她们?这是?

蝴蝶和止鸢因为落在后面,所以才刚到门口,就看见了袁玫。虽然事隔了那么多年,蝴蝶一眼就认出了,潜水鸟的妈妈居然在。

她也是心一惊,不由自主就停住了脚步,停在门口不到三步的地方,不再前进了。

止鸢不明白,还想走,被蝴蝶一把拉住了。

潜水鸟随手先把东西放在了门口的地上,这事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他第一反应不是和妈妈说话,而是蝴蝶,的确,就在他转头准备和蝴蝶解释时,蝴蝶已经先开口了没想到你家里有人,实在是不方便,这样,改天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处于客气和礼貌,蝴蝶说完后,还是冲着袁玫勉强笑了笑,点了下头,说我们有事,就不打扰了。告辞!

不等他们说话,直接就拉着止鸢直奔电梯,刚巧那辆载他们上i的电梯因为没人按,还停在那里,蝴蝶快速走入电梯,按了关门。

当时的情况,潜水鸟的确脑子没有快速地转过i。他也没想到蝴蝶那么快就决定走了,而且是说走就走,事情发生几乎就是一刹那的时间,潜水鸟根本i不及想。

倒是袁玫反应比他快些,看着电梯即将合拢,就急急地喊快去啊,快去拦住别让他们走了,你还傻愣着干什么——

潜水鸟立刻反应过i,一个箭步冲向电梯,但是电梯已经关门,下去了。

袁玫也跟了出i,急着说那是他们,你怎么不说你儿子今天要过i?

潜水鸟眼睁睁看着电梯一层层地下去,心里那个叫添堵,自然没好气地说谁知道你今天忽然过i,你也不预先给我个电话。

袁玫就诧异了,说这算什么话?我i自己儿子的家,还需要预先说?

潜水鸟就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情有些意外。

袁玫说i都i了,干什么就这样走了?有必要这样吗?什么人哪——

她嘟囔了一句,潜水鸟明白是说蝴蝶。不过蝴蝶这样突然甩手走人,让潜水鸟也觉得很不能接受。他有些懊丧,和袁玫两个互相一句句地拌着嘴回到门口。

袁玫上下看了眼,说就这样走了?你不下去追一下?或者打个电话?

潜水鸟脑子里想过,他知道蝴蝶决定走了,你是无论如何都挽留不下i的,早就有些泄气了。就说算了——

袁玫瞪着眼睛,奇怪地说什么算了?就你这样,难怪找不到老婆。人家现在

就在楼下,你下去,把他们给我们接回i。我i就是为了想看看孙子的,孙子都到了眼前了,你好歹给我把孙子接回i。快去啊,人家肯定在门口打车,再磨蹭就真的走了!

她使劲地推搡着潜水鸟,另一辆电梯正好要下i。

看着潜水鸟终于是乘上了电梯下去了,袁玫就满心期待地在门口等着,徘徊着,不时看电梯,是不是有人上i。

就刚才那一瞬间她的确见到了那个小男孩,一脸懵懂地望着这些大人间的争斗。因为楼道里灯光偏暗,看不太清楚,不过大致感觉挺秀气的一个小男孩,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运动服,一双眼睛特别有神,顾盼奕奕。

虽然只是这匆忙的一眼,但是已经让袁玫激动的不知道怎么才好。她心想这就是我儿子的儿子,哦哟,我的孙子,都这么大了,小人儿都成小帅哥了。

越想越喜欢,越想就越心焦,恨不得他们快快回i,让自己好好看看,到底哪里长得像自己的儿子。

袁玫的心里波澜起伏,对她而言,只要能让她看到孙子,她甚至可以对这个女儿低声下气,可以谦让,可以容忍,可以妥协。

她很明白,如今是要帮衬着儿子把孩子要过i,孩子是自己的,至于你这个女人,以后慢慢再说。这是头等大事,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别的就可以不计较。

袁玫虽然性格暴躁,但也是个粗中有细的女人,并非没有脑子地一味任性,孰轻孰重,不用你提醒,她自己看得三分明了。

今天偶遇他们过i,心里便有了几分把握。这女人若非没有点动心,是绝对不会带着孩子到你家里i的。

而且,对于这种女人,你得软着i,用情i打动,显然儿子也是个聪明人,这一招使得恰到好处,接下去还需要自己在一边煽风点火,助攻一下。

寻思定了,就更加心焦起i。在楼道里踱i踱去的这会儿功夫,已经准备了一肚皮的温情软语,就等着机会i临了。

很快,潜水鸟就上i了,独自一人静静地走出电梯,还捋了捋头发,看到妈妈居然还在门口,显得很不解。袁玫左看右看,没看到第二个人的踪影,忍不住就问人哪?

潜水鸟漫不经心地望了她一眼,说走了。

袁玫眉毛一竖,眼睛都瞪得溜圆,说没有碰到?

潜水鸟一边走一边说碰到了。

袁玫不由怒火攻心,又生气儿子说话总是一副死乞白赖的温吞水,从i不说个干净利落,要自己挤牙膏一样,一点点抠出i,扯着嗓门说碰到了,怎么不叫上i?都到了吃晚饭的点了,还不留下i吃晚饭?

潜水鸟进门,换鞋,说本i是i吃晚饭的,现在不吃了。我给他们叫的车。她说回家有事。

袁玫立刻破口道有个屁事?

潜水鸟咣当关了房门,说不吃就不吃算了。妈,你生气干什么?走,芊芊,我们去厨房弄火锅吃——

袁玫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那里只得自己生气,骂骂咧咧着说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简直可以活活把人气死。



第四百六十二章 母爱是自私的

潜水鸟下楼赶出i时,蝴蝶和止鸢的确还在楼下,他们一路走一路在拦车,一直没拦到。

潜水鸟在后面看见,叫了声,蝴蝶转过头看见他,就停了下i。

潜水鸟走上前,也看着她,就问别走了,既然都i了,就别走了吧?

蝴蝶目光幽幽地盯着他,说你别逼我,好不好?

这一语,让潜水鸟瞬间无言以对。

他愕了愕,眼神不由暗了下i,本i也是满心期望蝴蝶能留下i,但是听这话,觉得这希望就很渺茫了。

心里想眼下突然就这样让她和妈妈见面,的确有些急躁,也是不妥。自己刚刚好不容易建立起i的感情网,不能太过着急,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倒是不好。她和妈妈之间的关系,慢慢再说吧,反正也不急着这一时。

想到这里,他也不那么坚持了,就说我明白,也好,你先回去吧,不过这一路很难打车的,要不我送你?

蝴蝶说不用送了,路程那么远,一i一回很费时间。我已经手机上滴滴叫车了,很快就会i的。

潜水鸟注视着她,低低说好吧,我看你上车,就走。

蝴蝶说你替我向你妈妈说句抱歉。

潜水鸟很想一眼望透她的眼睛,但是每当你想仔细看时,她那神情就会变得扑所迷离,她这一句,又让潜水鸟不解起i抱歉什么?

蝴蝶想了想,似乎也有些不明白自己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本i不过纯粹一句客套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我也不知道,我想,你应该明白。

潜水鸟想了想,难道是因为没有留下吃晚饭?难道是因为对妈妈态度过于冷淡?难道是因为……

他还在那里这个难道,那个难道——汽车已经i了。

蝴蝶上车前看了眼他,想说什么,最后没说,只是淡淡对止鸢说和爸爸再见!

止鸢一点都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本i说好的吃火锅的,三个人都开开心心买了好多好吃的,怎么忽然间就不吃了,回家了。

只是这个过程中,他还不敢提问。此刻,妈妈一说,他就有些不舍得地看着潜水鸟,嗲声说爸爸,再见!

潜水鸟忍了忍,说再见,回家乖一点哦。路上小心。

这一句是对蝴蝶说的,蝴蝶最后冲着他微微笑笑,很是含蓄。

汽车刚上路,止鸢就忍不住问蝴蝶妈妈,刚才那个老太婆是谁?

蝴蝶说什么老太婆,说话没规矩。老奶奶——

止鸢说那个老奶奶是谁?

蝴蝶幽幽吸了口气,想了想,就说就是一位老奶奶,你不用管她是谁。

止鸢瞧了眼妈妈,说妈妈,为什么我们又不吃火锅了?

蝴蝶说不是有位老奶奶在你爸爸家做客了吗?我们在岂不是不方便?

止鸢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不过妈妈,我肚子都饿了,晚上我们吃什么?

蝴蝶拍了一下他脑袋瓜子,嗔道一个下午吃的东西还少?怎么就肚子饿了?晚上回家吃面条。

止鸢就不乐意了,哭丧着脸说妈妈,我不想吃面条。我想吃火锅。

蝴蝶说你想吃火锅?好啊,要不这样,我把你留在他那里,和他们一起吃火锅,我自己回家去了。

止鸢的脸就更哭丧了,蹬着脚说不要!我不要嘛!

蝴蝶说那么,你就乖乖和我回家吃面条。不许吵!

过了一会儿,止鸢忽然小心翼翼地说妈妈,我想吃那家人家的大排面。

蝴蝶不由笑了,说你个熊孩子,现在很会动脑筋啊。妈妈煮的面条不好吃吗?

止鸢眨巴着眼睛,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蝴蝶的脖子,说妈妈,我就是想吃那家人

人家的大排面嘛——

蝴蝶心里涌起一阵酥麻的爱意,不由得软下了心肠,摩挲着他的脑袋,又伸过嘴亲了亲他。

他身上已经有股淡淡的汗味,不过混合着奶香,说不出的醉人。

孩子到了这个岁数身上依旧带着儿时哺乳时的奶味,香香臭臭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才能体会这股奇妙的味道所包含那无尽的爱和情。

这味道也有种奇异的感召力,离开能激发起内心隐含的母爱。

每个妈妈都是这样,蝴蝶也不例外。

只要那股味道一钻入鼻子,蝴蝶就情不自禁软了心肠,不管刚才有多少烦恼,不悦,统统都荡然无存了。

是啊,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自己和止鸢。

所以立刻柔声说好的,妈妈答应你,我们一起去吃大排面。

一路上,蝴蝶内心也在纠结,自从升级为妈妈后,她或多或少有些理解了潜水鸟妈妈的那种心思。天底下的母亲都一样,只会宠爱自己的孩子。

要说母爱是无私的,其实也是自私的。

因为是那种过分的自私,所以才会在自己孩子面前能显得如此的无私。

没有极致的自私,哪里有极致的爱?

这两者从i就是合为一体的。

她是潜水鸟的妈妈,自然对潜水鸟的一切都关切之极。而自己毕竟是个外i的人,那种排斥之情自然情有可原,换了若是自己,恐怕也没那么大度。

蝴蝶有时候就会想,若是止鸢的女友,自己会怎么看待?

想到这里,她就叹了一下,去想什么,还不如随便他们去好。

可是,哪个母亲愿意,自己原本曾是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物,忽然一天被另外一个陌生的女人替换掉了——你不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我以后的一切,你都不能掌控了,或者说,与你无关了。

那种失重的心理状态,想i都让人唏嘘。

很多母亲都不能面对这一天。可是,不为人母,不知为母。

所以,忽然间,她感到有些不安,刚才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太冷漠?

不过今天的事情的确有些意外,让人一时无法接受。那么多年过去了,但是蝴蝶在面对袁玫的那一霎那,当初的所有羞愧和委屈,忽然都涌上了心头。

蝴蝶那所有的自持和孤傲,童年时积累起i的无上至高的公主城堡,在他妈妈面前轰然倒塌。

记住了,你不是什么公主,你不过是个女人,我儿子的女人。当年我还不是公主?就像现在的你一样。但是,你今后就是现在的我了。

无论你是什么样尊贵的女人,入了我家的门,就只是个女人。



第四百六十三章 女人与公主病

我们这里有必要腾出些篇幅来说说女人这个话题。

相信看过的朋友都会知道波伏娃女士曾详细地阐述过女性一生的几个阶段。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或者说是不同的社会心态。那是因为她的角色在转换,境遇在变化,很多外在环境强压过来,迫使她不得不适应外部环境,从而调整自己的内在心理状态。

男性在成长过程中,很多情况下是被鼓励和期望的,但是女性的成长,有时候是一种伴随着恐怖和失重的状态下,慢慢适应过来的。

当然,这些不是我所要关注的方面,这里不再赘述。想了解的朋友,可以去翻看上述书籍,想必一定会有所震撼。

我想说的是,社会上关于“女人”,对了,就女人这个称谓的特殊社会寓意。当然,这个女人不是指特定概念上的女人,不是外语中的on,那是一种统称,好像an,泛指男人,甚是人类。

我指的是女人这个称谓背后所隐喻的社会歧视,这种歧视隐藏在男人中,也隐藏在女性本体中。

就好像有些丈夫在公众场合谩骂他的妻子时说的那样你这个女人

好比某个男人,若是对某个人说嘿,女人

那种轻视歧视,轻飘,不尊重,或者说鄙夷,实在是露骨至极。

丈夫对于妻子最初的不尊重或者轻谩就是从称谓开始。当你们如胶似漆的时候,他绝对不会直接叫你女人,而是用各种亲昵的称呼代替,甚至彼此间会有一些专用的指代宝宝,咪咪等等。

当突然有天,他懒得用昵称,或者开始不注意怎么称呼你,相信,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至少不再是至高无上的专宠了。

并非他不爱你,或者移情别恋了,只是他已经习惯你成为女人这个事实,一旦成为了这个事实,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像宠个宠物一样对待你。

有时候称谓也是一种歧视的手段。生活中,男人对于女人性别的直呼,而不是礼貌地称呼对方名讳,通常都暗含着不尊重和轻谩。

成为女人,暗地里会透出某种晦涩的屈辱。这就好像在两性的成长过程中,男孩成长为男人,预示着成熟,力量和威严,但女孩则反之。

现实还是这样残酷当一个男孩被告知,你已经不再是一个男孩子了。他就会备受鼓舞。感觉瞬间赋予了力量,男性的力量。

但若是一个女孩被告知你已经不是一个女孩子了。这无疑就是个打击,暗示着她丧失了某些初始人生价值。这也就是为何社会上一直还见鬼的流行着处女情结。

处女情结就其本源,并非纯粹的那层薄膜,而是因为她对男性世界的一无所知,懵懂,害怕,恐惧,颤栗。初夜的无措,退缩,疼痛。而非女人那般应付自如,甚至知道享受。只要你经历过一个男性,显然男人世界对你来说就没有什么秘密,他在你面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荣耀了。

那些男人都希望自己是你见到的第一个男人。他希望看到你在面对他的躯体时所表现出的那种恐惧,畏缩,胆怯,好像一只走入了狼群的小羊羔那样惊慌失措。

要知道,所有那些裸露癖的人就喜欢看到你恐惧害怕的样子。若是你无所谓地从他面前坦然自若地走过,他就会立刻丧失了勇气,甚至变得虚弱难堪。

事实上,大抵有处女情结的男人,一旦婚后,就会很快收回对你的所有宠溺。这个时候,两者的关系就会颠倒过来,女人开始讨好宠溺她的男人,以期获得他的垂青,但是那一夜,永远不复返了。

很多男人的潜台词就是我对女孩才那样,你都是我的女人了,我何必还那样

我们再来说说公主病。

所有患有公主病的女孩,都有一个基本概率,就是女孩。女孩拥有患公主病的权利,若是哪个女人还患有公主病,就会被人背地里嗤笑或者诟病。

事实上,若是那个女人还在患公主病,那无疑说明她嫁了个真正的好男人。

女孩可以娇柔地说哦,我提不动。

男子就会殷勤地去帮忙。

女人若是这样,就会被认为是矫情,做作。

男子就讥讽地笑她别装了,你怎么会提不动我看你力气很大的嘛。

你看那些相亲的女孩们,可以端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说我想找个爸爸型的男朋友来宠我。

估计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这样说,那显然就是种厚颜无耻。

这也是婚后,很多女人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一点都不爱自己。其实不是不爱,只是,你已经过了我需要宠你,敬着你的阶段了。你都已经是个女人了,就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为什么还要样样事情依赖于我

女孩可以柔弱,需要依赖,公主需要王子来解救。王子也会不顾一切冲到你身边,赴汤蹈火。

王后是不需要的,必要时刻还需要挺身而出,站在国王身边,一起挥剑面对敌人和危险。王后需要和国王一起患难与共,一起担当。

最后我们再来说说女人对待女人的这个问题。其实这才是最为关键的问题,也是最最残酷的问题。

因为成为女人,她的社会心态和社会性格会开始转变,她自然而然会有压力,会有怨言,会有失落。但是这些是永远都得不到修复的,只会成为某种深沉的积怨。这就是婆婆和媳妇矛盾的根源。

婆婆当年也是从女孩过来,经过岁月反复揉搓,如今成了一个老女人,不被重视,没人宠溺,可以说她的悲哀只有自己知晓。但是她却希望看到另一个女孩,活生生变成和她一样的女人,这个过程让她感到痛快。

不可否认的是,人性最恶劣的快感就是基于别人的痛苦之上,亘古不变。

她会趁着没人,一次次地提醒你并警告你你如今是我们家的女人了,就不要装小姐了,再过几年,你还不是和我一个样别以为我们有什么不同,其实一样。我看你还能嫩几年

婆婆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当年是这样屈辱地成为女人,为这个家任劳任怨,为什么你就可以不一样。

她就是希望你变得和她一样,把她忍受过的所有一切,全部经历一遍。

这所有的一切,都隐喻着一个意思那是女人对一个女人的审视,也是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女人从属地位的判定。

不得不说说蝴蝶,她是个有着极其严重公主病的女性,在她幼年时因为爸爸独宠,认识范凡后,又经历了范凡专宠。

和范凡分离后她一度几乎迷失了自己,也几乎丧失了某种自信,那颤巍巍的公主城堡早就在风雨萧瑟中摇摇欲坠了,只是暂时没有倾塌而已。

那次和潜水鸟妈妈的会面,与其说是不愉快,不如说好比一场突如而至的飓风,一下子刮倒了她的公主城堡。一夜间她感觉出自己的卑微,也一夜间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转变,她曾经最最不齿的转变,她曾经最最厌恶的那种人。

这是蝴蝶一辈子都在拒绝的事情。

也恰恰是蝴蝶所惊惧的。



第四百六十四章 你的梦境

说到现实,蝴蝶和潜水鸟的妈妈袁玫不期偶遇之后,心里是产生了某种说不清楚的压力。

可能她自己说不清压力的来源,因何而感到有压力。

在梦境中,她的压力无声体现了出来。

世界上最最玄妙的可能就是梦境。你不能说它不存在,你每晚都会经历,但它实实在在是不存在的一种虚无思维的影像反射。

这里,这是作者自己的定义,不具备科学论证。

梦境的奇妙之处在于,除去有些时候纯粹是胡乱做梦,有些梦境确实和你生活息息相关。

早些年弗洛伊德早就写过一本惊世骇俗的著作,里面有许多临床案例,讲诉的就是梦境的真实性。

它会以某种扭曲和变形的状态出现在你的梦中。有时候是你身体机能出现了某种问题的预警。有时候是你情绪上焦虑而产生的反射。有时候是你心念某事,自然就会做些特定的梦境。有时候是你的第六感产生了一些担忧和对某类即将产生的危险的警报。

不一而论。

梦实在是太太玄妙的东西了。当然,它的作用不仅仅这些。人们总是重视白天的生活,却会忽略梦中的生活。

梦,有时候也是生命的另一种出口。确切些说,生命的另一种承载方式,梦的方式,离奇的方式,变换无穷的方式,诡变的方式。

梦中的状态可能就是你想逃避的状态,你想拥有的状态,你渴望的状态,你恐惧的状态所有你真实的,非真实的,梦境从来不以你意志来改变,统统呈现给你。

现实生活中,你可以运用各种手段调节自己,克服,抛开,调节,转移等等,人总是最擅长运用理智和意志的动物。

但梦境中这些技能你将不再具备,只是个没有坚硬外壳的柔软动物。可能这才是梦的魅力。有些人会希冀用梦境来解释现实,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是最最明锐的,敏捷的,超预知的,甚至是聪明的。梦境中你就像个通神的巫师,告诉你所有你本未知的事情。

但是,你若跌落梦境,也是件可怕的事情。因为你会因此完全迷失当下的你。

对蝴蝶来说,梦,就像杯咖啡,调节剂,就是每天的味道不会相同,有时苦涩,有时甜蜜,有时太酸,有时却是咸咸的,好像无意中喝了口海水

蝴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迷恋梦境。

刚生完止鸢那时,或许吧。

那时她很脆弱,也很艰难,因为每天要哺乳,而且生活很单调,就是哺乳,哄他,收拾他的秽物,如此循环周而复始,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希望。

那个时候,蝴蝶知道自己在发生变化,不再憧憬什么,变得有些没有理想,没有追求。

于是她开始追求梦境。梦境中自己还是姑娘,年轻,有活力,脸上总是洋溢着光彩,不担心大笑会生出皱纹,也不担心熬夜会有黑眼圈,更加让她迷醉的是,梦中她依旧是那只众人追逐的美丽蝴蝶,闪动着光亮耀眼的翅膀。

这样的梦境让她很愉悦,那种愉悦是深沉次的愉悦。醒过来,照样心情舒畅,精神抖擞,好像刚刚饮下一杯味道很好,很合自己口味的浓咖啡,足够刺激自己一个白天。

有时候身体疲累时会做些不如人意的梦,醒过来有淡淡的惆怅。

不过这种梦还算好,至少是断断续续,不会持续整个夜晚

蝴蝶总是在身体状况不好时,或者,心理上出现了某种无法诉说的焦虑时,她就会一再做梦,彻夜做梦,而且醒过来时,都感觉自己好像还在梦境中,难分难辨。然后会影响她一整天,神思涣散,集中不了精力。

这种状态,最近蝴蝶特别严重。

因为整晚的梦魇此起彼伏,她睡眠变得很不好。

虽然睡了一个晚上,倒好像一整晚都在经历另一个人生一样,早晨醒来,感觉精神倦怠,神思恍惚。

白天一个人生,夜晚一个人生,夜晚是对白天这个人生的重新阐述和认知。有时候让你更清醒地面对自己内心的焦虑,和各种白天想要逃避的压力。

譬如,追赶和逃跑。

蝴蝶常梦见的就是自己被追逐,具体被什么动物,或者狩猎者追逐并不清楚,但是知道身后有个东西在猛烈地追赶着自己。它到底要的是自己的命,还是别的什么也不清楚,她就拼命跑,跑啊,跑啊

然后会忽然跑到一个旷无人烟的地方,荒凉,冷清,这个时候,追逐的恐惧忽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可以发慌的寂寞。

那种场景,蝴蝶醒来后总结了一下。

出现最多是场景是某个旷野,真正的旷野,没有动物,连草和石头都没有。其实你什么都看不清,但是知道身处在一片旷野,荒芜萧杀的旷野。

某个没人的小城,上面可能店铺林立,但是就是没有人。有点像宫崎骏的动画,虽然美得让人神往,但是那种让人流泪的凄美。

若说旷野让蝴蝶感觉阴森森的恐怖。而无人的小城却从心里撩动起那丝乡情,离去的乡情,失散的亲情,永远不会再拥有的温情。好像森森的冷风吹过心田,你再也感觉不到人世的温暖。

还有一个最常见的场景就是某个外星球。那是飘浮在某个宇宙的一个孤独的星球,黑暗,沉寂,辽阔。

你就像个漫游者一样在上面漫游,你能看见的那些东西都是巨大而令人惊悸的。巨大的象,巨大的陨石,巨大的云,那璀璨妖艳的云就在你的头顶,过于绚烂而显得异常可怕。

此外就是黑洞洞,虚无,空洞,深邃,无尽

这些梦境反反复复,好像一本书,你随意一打开,就发现又看到了那一页,不愉快的一页。

不过,也有一种这样的梦,让蝴蝶好像,懵懵懂懂,游游离离明白点事情,知道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情。不过每次总是打开一点点缺口,像是个猜谜游戏一样,你自己去探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梦境的背后到底暗示着一个什么故事

花园,那个神秘的花园,神秘花园里的神秘男孩,还有那个神秘的山上的一座道观,就是蝴蝶梦境中比较有意思的一种。

这些景象并不是一起出现在一个梦里,是零落碎散的几个梦,但神奇的是,蝴蝶知道这些梦的片断说的是一件事。一件有关自己的梦。

蝴蝶好久没有再梦见了。但是,即使不梦到,她也会情不自禁去想。有时候还希望能重进这个些梦境。但是,却一直没有梦见,那么多年就再也没有梦到。



第四百六十五章 漫长的航行

最近,蝴蝶总是梦见自己乘坐着一条巨大无比的船。船刚刚准备驶出港湾,不知前方的目的地,但是显然是次遥远而漫长的航行。

因为,从上船的那一刻开始,蝴蝶就隐隐感到不安和惶惑。

她不确定自己为何要上这艘船。

更不确定自己是否具有有效的船票。

因为她莫名其妙就登上了这艘船,她害怕的有两件事第一,人家会不会因为她没有船票而把她抛下海。

第二,船去的地方,是不是她想去的地方。

所以她一直在犹豫和彷徨之中。

忽然,船一瞬间开了。

她心里忽然急躁起来,这时,前面的担忧统统不存在了,她就一个想法我必须下船无论如何都得下船,因为前方的未知和不确定,让她胆颤心惊。

她害怕如果再不下船,可能就再也不能下船了。

于是,她发了疯一样,在船上四处询问,哪里可以下船

就有人告诉她前面正好还要停靠一下,如果你真的想要下船,就在那里下船吧。

忽然间,蝴蝶就醒了。

醒过来,她心有余悸地想哦,谢天谢地,我还是下了船了。

不过,这个梦境因为近期一直出现在梦里,让蝴蝶有些不安,她知道,这是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压力点,迟迟得不到释放。

其实蝴蝶产生这样的压力并不奇怪,因为她出生时,整个时代就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她接受的教育和各种思潮都已经在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她这一代的女性,从出生到成长,都被赋予了更多的栽培,关注和期望,自然潜意识里成长起来的那种自信和自我肯定让她们会更注重自我,更为独立,更不愿意受到束缚,特别是来自家庭的束缚。

对于婚姻和家庭的看法已经开始迥异于早些年代的女人。女人不再是整个家的附属,更不会是男人的附属。以往那种男主外,女主内的格局已经无法接受。更无法接受早些时候一个女人伺候丈夫孩子婆婆一家,完全没有自我的那种生活状况。当你在外奔波工作时,亲爱的,我也在外奔波工作。

我们一样在为这个家创造一切价值。

所以,亲爱的,你千万不要在家颐指气使,也千万不要等待我必须每天为你准备热腾腾的晚饭,也不要等待你所有替换下来的脏衣服等着我一件件为你洗干净,更不要等待早晨起来我已经在厨房为你和整个家准备香喷喷的早饭了因为,我和你一样,是属于社会的人。

你承受的工作压力,我同样承受着,所以你的所有抱怨不要冲着我来,因为我也有很多抱怨。

我能接受的婚姻,是彼此共同对待,你敬我一寸,我敬回你一尺,你若得寸进尺,我绝不是忍气吞声地木然接受。婚后,亲爱的,我们要像一对很好很好,极好的朋友一样,互相关心,互相体贴。如果做不到,这种婚姻我宁可不要。

蝴蝶一向认为,婚姻是双方平等地选择,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婚后自然也是如此,不应该出现任何不平等的待遇,任何不平等地看待,甚至是歧视。

我们之所以在一起,是因为彼此相爱,能生活是因为彼此和谐默契,这非常重要。如果天平一旦发生倾斜,我们的关系就会受到质疑。

而你,作为丈夫在我面前的形象,不是高大,不是崇拜,不是伟岸,而是我们彼此可以互相依傍的一个肩膀。

是我们共同走过了人生无数个驿站,一站又一站,感到疲倦时,你靠着我,我靠着你,互相感受着体温,互相倾听着倾诉。让两颗寂寞的心,在冷清的星夜,在漫漫寂寂的驿站,能够不孤独,不害怕,不茫然。

你不该让我产生来自家庭生活的压力和不快。这都有悖于婚姻的基本初衷。

所以在进入这个家庭前,绝对不是像应聘一样任由你们选择和评判。进入这个家庭后,更不该受到你们的的考评。

对于婆婆,这个角色一直是中国传统生活中很吊诡的一个形象。人类进程的历史从来没有赋予她一个美好的外在形象。有句堪称绝句的古话媳妇熬成婆。

估计就是对这种传统婆媳生活最最凛冽的形容了。媳妇自然是受孽受苦的,当她成了婆婆的那一天,就可以翻身做主人,然后把所有她受过的气,所有的不堪日子统统转嫁给下一个承受着。而且,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关键还是她必须要生个儿子,这又成了男尊女卑思想的症结。

蝴蝶自然不是没有考虑都这个问题。和潜水鸟要在一起,必然会遇上这个问题。

她觉得,两个人应该像朋友一样,甚至是那种不太亲密的朋友,稍稍要有些距离,可以保持表面上的彼此尊敬和谦让,最最关键的是,保持彼此间必要的空间和距离。

仅仅是这种关系。有点像她和高若涵那么多年来所处的方式,不亲密,但也不是太隔阂,但隔阂是必须的。对方若直接作为一个母亲,或者长辈凌驾到自己头上,盛气凌人地来对自己评头论足,这就产生了不可避免的压力和心理缺失感。

当年的情况就是,袁玫直接作为一个长辈空降,就好像大多数传统中国父母那样,上级来审核下级,来审视,来评定蝴蝶是否合适成为她们家的媳妇。

永远不知道这种方式的潜在伤害有多大

而非纯粹作为一个朋友那样,彼此简单地认识一下,落落地交谈一下,随意,客套。中国的父母要逐渐懂得一个道理,和新来的成员成为朋友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别指望着成为至亲,不可能,只能是朋友,维持好朋友这层关系,已经非常不易了。

但当时的情况就是,立刻激发了蝴蝶的防御心理。

蝴蝶唯一的选择就是逃离。

如今,压力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问题似乎又重新摆到了蝴蝶面前。她到底想怎么办继续逃离,还是准备顺服

她和潜水鸟之间,这层不清不楚,尚未被捅破,但一直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

她内心想拒绝,但现实又有些无能为力。

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反正她内心自然而然就拒绝着这一切。

她潜意识里只想快点逃离,躲避,就像当年匆忙从潜水鸟的世界中消失掉一样。只有逃离,才能保护自己。

但是她发觉自己不能,这股力量不光是来自自己,还有外在的作用。无论自己往里转动,还是往外转动,结果就是不是缠住自己,就是被外力缠住。

一旦冷静下来之后,她也意识到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自己如今和潜水鸟这来往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一点点接近着他,慢慢踏入他的生活,又是为了什么

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还是自己刻意在回避这个露骨的问题。

为什么兜兜转转了那么多年,自己又重新跳入了这个魔坑之中

为了强迫自己不去纠缠这些事情,蝴蝶好一阵子有意避开了潜水鸟,她不想看见他,不想接到他的电话,她想让自己想明白了,再做决定。



第四百六十六章 离经叛道

潜水鸟似乎也意识到了蝴蝶某种情绪,他最近也没有找蝴蝶,双方就莫名其妙陷入了一种安静。

止鸢倒是会问蝴蝶妈妈,怎么爸爸最近都不来了,网球也不打了。

蝴蝶沉吟着说你爸爸很忙的,你别总是想着要打网球。想想你的学习吧。

蝴蝶也很奇怪,她以为潜水鸟会来找她,但是没有。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一个星期一过,这种不适应就渐渐没了,反而变得适应了起来。

她依旧每天围着自己那些事情,忙得不亦乐乎。生活简单,但也充实。

偶尔高若涵会过来窜个门子,坐下来喝点茶,说上半天话。会说起毕霖,说毕霖真的又开始上学了,他准备考公务员。

蝴蝶听了很高兴,不过还是有点吃惊,就问是真的

心里还有些沾沾自喜,毕竟读书的事,也是和自己聊过的。看来他当时随口一说,倒也全非无心,亏得当时自己给了他一点支持。心下就更加愉快了。

有时候你若发现人生暂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口,不如就先静下心来读点书,让自己清醒一下,冷静一下,不失为明智之举。

与其满眼抹黑地在这个社会上混打蛮干,不如清心静心地重新思考一下。

高若涵说是真的,是老毕自己说的。当然,他答应他老婆,读书的钱他出,她的任务是看好儿子不要出什么乱子。不过若是能考上公务员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说,当个健身教练也不是个事儿,对不这个健身教练总不能干一辈子的。这也是个青春饭。

蝴蝶赞同嗯,是的。

高若涵说我估计他妈妈也想明白了,儿子只要能老老实实的,安稳踏实地过,也就知足了。老毕说,他如今一个人天天在图书馆看书,买了一大堆的资料书籍,看来是准备下决心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啊。责责,你说是不是

蝴蝶也很赞同,不住点头说是的,这样就很好。读读书,让自己安静一下,考上公务员,就更好了,他毕竟还有个公务员出身的老爸,将来的路可能还好走些。

高若涵说他毕竟还年轻,要转行掉头现在正是时候,真的岁数大了,说实话,人也学不进去了。我现在就是,以前晚上还看看书,现在晚上真的看不了什么书了,一看就头痛眼疼的。一到晚上就犯困,早上倒是醒得越来越早了。

蝴蝶轻笑了一下说高阿姨,你这是进入老年人生活了。

高若涵竖着眼睛说真的好可怕。你实话告诉我,我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蝴蝶皱了皱眉,伸过鼻子嗅了嗅,然后不解地问什么味道我没闻到啊,我只闻到,嗯

她想了下,忽然哈地一下笑了说是袜子的味道。

高若涵有点不好意思,忸怩着说哦,昨天袜子没换。哈哈,懒得换了。我是问有没有那种腐尸的味道

蝴蝶睁大眼睛,似是被吓了一跳,说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有腐尸的味道你别吓我,我可不喜欢木乃伊这类片子。

高若涵神秘兮兮地说那种老年人都会有这种气味的,据说到了一定岁数就会浑身散发出来,就像老年斑一样,那种很难闻的怪味。我闻到过,那些老头子身上就有。

蝴蝶目不转睛地看着高若涵说我知道,你说的我也闻到过,不过都是那种很老的老人。我想可能是因为澡洗得少了的缘故。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自然不会天天没事就洗澡,自然就有味道了。你可以多洗洗澡,就香喷喷了。

说着,俏皮地望着高若涵。

高若涵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说真的没有你没骗我我怎么有时候会自己闻到,嗅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哪里发出的气味。

蝴蝶说真的没有,如果真有,你们家老毕难道就不会嫌弃你

高若涵故意翻了个白眼,说他我还没嫌弃他,他倒敢嫌弃我

忽然又说袜子真的有味道我怎么没觉得是不是我的鼻子有问题

蝴蝶哈哈笑了起来,站了起来,说高阿姨,人家都说人老了就开始担心自己这里有病,那里有灾的。我估计你不用看别的,先去看看心理医生。你鼻子没毛病,只是我对这种味道比较敏感而已。你的袜子穿了两天了,当然会有味道。

高若涵说可是我穿的是皮鞋。

蝴蝶说若是球鞋的话,说不定你自己就闻到了。

这个问题不再讨论下去,高若涵闭上了嘴巴。

近来她的确有些懒,懒得整理家,懒得洗澡,甚至都懒得换衣服。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一个人若生了懒病,完全都不需要理由的。

这一点,高若涵不用蝴蝶点破,她自己就知道。自从上次事情发生后,高若涵就觉得自己生了懒病,什么事情都不想干,完全没有精神头,甚至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好像人生一下子失去了意义。

毕宇辰就劝她出去走走,别总是闷在家里,也可以找个地方去旅游一下。

关于找个地方旅游一下,高若涵自从上次和一群老太去了一个什么不知名的山,看了些寻常山水,在山里的庙里过了几天听经吃斋的暮鼓晨钟生活,忽然间对旅游丧失了兴趣。

不过,经过这事,她算是看清了自己一个本质自己彻头彻尾是个离经叛道分子。

她喜欢有趣的生活,喜欢美食,喜欢漂亮的事物,喜欢享受的生活,总之,和那些朴素自持,一心修行的老太们,显然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也是格格不入,根本就没话可说。

那些老太和高若涵交往过一次之后,也发现,这个老女人显然不够虔诚,一点那意思都没有。所以,也就没人再来找她了。

所以,旅游这件事

高若涵看着蝴蝶,忽然像是又找寻回了了某个人生意义,突然说责责,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出去旅游一次

蝴蝶一愣,说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高若涵又像是没事人一样,摇了摇头说没事,随便说说吧。

蝴蝶说你说,我哪里有空

高若涵说这个可不好说了,有没有空是一回事,想不想是另一回事。我觉得你也应该出去走走,别老是闷在家里。

她忽然把毕宇辰对她说的话,又以毕宇辰的口吻一五一十地对蝴蝶说了一遍。

蝴蝶无不为难地说我倒是想啊,可是,不还有个孩子吗

高若涵忽然一拍掌,说这个简单,等他放假了一起去呗。

蝴蝶笑了说你不是之前刚去了什么山,住了几日吗还不过瘾

高若涵低垂了眼帘,说过了几天尼姑的生活。哎,那生活还真不适合我。

蝴蝶说说不定倒是适合我。哈哈。

高若涵瞅着蝴蝶,生生瞅了半天,说真的很清苦,你知道吗素斋倒也算了,关键是不好吃啊,一点味道都没有,就是咸味和辣味。

蝴蝶说人家是去修的,不是去享福的。以前你没结婚时,在学校里的生活不也很清苦,你怎么过过来的

高若涵喃喃说了句,像是在半吟半唱也是。那时哪里知道这五光十色的大千世界纸醉金迷,最是让人留恋难舍,哎,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此去经年,良辰美景



第四百六十七章 翻过那座岩壁

忽然有一天,蝴蝶接到个意外的电话,居然是袁玫打给她的,要求约她见个面。

蝴蝶一时就为难了。

电话里,袁玫倒是出乎意料地非常客气,很是委婉,说,就是想请她一起喝杯茶,说点事情。希望她能够赏脸,不计前嫌,若是不答应,她会自责的。

蝴蝶向来就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人,你客气着来,她反倒拉不下脸了。

电话里容不得自己细细思量,几下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袁玫很高兴,语气就听得出,于是两下就说好了,周六下午。

地点是蝴蝶定的,因为袁玫不了解魔都的环境,她只是希望选条她认识的马路。蝴蝶稍一思索,就说,那么你认识哪里

袁玫想了想说南京路,人民广场

还未等她说完,蝴蝶就问人民广场的上海博物馆认识吗

袁玫笑了说认识,认识。路过但是没进去过。

蝴蝶就说那就博物馆门口见吧。正门,就是有很大几个石头动物的大门。

袁玫说好。

蝴蝶想,就是她走到后门,也没事,反正找起来方便。

蝴蝶后来一直在思索这事,她忽然找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事情不论什么事情,拒绝显然不礼貌,见了再说,难道还怕她了吗

但她心里嘀咕这事小应知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问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肯定是他不知道的了。暂时先不说了,去了就知道了。

周六,她找了个理由,把止鸢送去了高若涵这里,然后自己只身来了人民广场。

蝴蝶如今深居简出,不常在外面走动,今儿得机会出来走一遭,倒也是心情格外舒畅。人民广场绿草萋萋,枝叶盛茂,白鸽飞舞,绿荫间走走,很让人轻松愉悦。

一时间蝴蝶忽然想起高若涵那天问自己,是否想去旅游的事情。

要说高若涵也算是半生阅尽人间山水,即使去见了佛主也算是不枉此生了。但是自己就完全不一样,大半生就被凡尘枷锁着,若是静下来想想,真是感觉身心疲惫。

就在绿荫丛中走走停停这会儿,蝴蝶满心感慨。

是啊,是很想抛开一切,出去走走看看,无论哪里都行,哪怕是青山绿水间听听暮鼓晨钟,粗茶淡饭,也能叫人烦恼尽涤,一洗心头浮尘。

人世间多少个放不下,最最关键一个就是你自己是否放得下

蝴蝶不由问自己你放得下吗放下一切,不顾一切去寻找自己的生活这么多年,你知道什么是你的生活吗你一直在蒙蔽自己,以为现在的生活就是自己的生活。可是,你心头明明有那么多自由的渴望,你心头明明很压抑,很苦恼,你准备什么时候看清自己的本心

如果你真的是只美丽的蝴蝶,在玻璃瓶里的蝴蝶怎么可能美丽那不过是一只没有灵魂的标本。

你的生命只有在自由中才能绽放。

是什么钉住了你那对美丽的翅膀任由你的生命在虚度中慢慢耗费你的生命其实并不属于潜水鸟,不属于止鸢,不属于任何人。

那么多年来,你以为自己一直在追求的是爱与情。到头来发现,自己最想逃离的就是情和爱。

情和爱,虽好,却是一张让人无法挣脱的网。

你若被网住,就会被困住,越挣扎,越紧,越挣扎,越容易让你窒息。

就在那片白鸽飞翔天空的一瞬,蝴蝶忽然意识到,自己那么多年渴望着潜水鸟的爱情,到底爱着他什么从当年那漫不经心的一眼,又一眼,自己就一点点坠落了进去。

他的爱就是个巨大的捕猎网,莹莹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和芳香,自己就这样痴情地追随着,盘旋着,难道一直到生命的最后直到自己干涸掉为止

而自己曾这样贪婪地渴求着。

蝴蝶很想笑,但这笑是带着泪的笑,是自嘲的笑,是对自己这么多年人生经历感觉失败的笑。

这一刻,蝴蝶忽然想到了失败。

这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个失败者。

在人生这条航行的大船上,自己就是个失败的掌舵者,没有方向,随遇而安,甚至还有些自欺欺人地天真乐观。

如今已经完全驶向一处自己未知的方向,越行驶越诡异,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去哪里

人最可怕的是,犯了错误,却不知道自己犯的到底是什么错误。一错再错,终将毁人毁己。蝴蝶忽然感到一阵寒战。

一个合格的掌舵手应该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即使掌控不了命运,至少也该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是蝴蝶如今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眼前这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这才是真正感到恐怖的地方。

她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命运面前的软弱和无力,若是你只有二十岁时,可能还有很多希望和改变的筹码。但是你已经四十岁了,生命留给你的筹码不会很多了。

问题是,接下去,你该怎么办

当年,爸爸离世时,她曾经想过,今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该怎么办不会再有人给我意见,遇到任何事情也不会再有人来帮我。我依靠了那么多年的人忽然没了,我该怎么办

那时候虽然惶惑,但是心里毕竟有些底,因为那时自己还年轻,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未知虽然恐惧,但是,未知也赋予着机会。

你不知道翻过这座陡峭的岩壁,前方会是什么等待着你,可能是一望振奋的锦绣山河,也可能就是另一处更为陡峭的岩壁。

不过,这不竭探索的意义不正在于此吗寻找艰苦旅程的下一个奇迹点。

但是,你若是知道,根本不会有什么奇迹时,那时你的心态又将作何变化

是放弃还是继续是前进还是后退

眼下,她就又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不能自私地霸占着一个男人的感情而不考虑任何所应承担的后果,这是卑鄙和无耻的行为。

一想到自己居然一直就在延续着这种令人不齿的行径,蝴蝶不免惶恐不安起来。

其实让蝴蝶这样惶惶不安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心里似乎有些意识到今天袁玫忽然约自己见面的原因,虽然说不确切,但显然是来者不善。

昨晚,她就为此莫名感到心神不宁。止鸢睡着了之后,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徘徊了许久。

今天,她在去见袁玫的路上,一路走一路想。

天气晴好,广场上游人如织,远处马路上车辆川流,出入地铁的人们总是脚步匆忙,似乎根本无暇停留一秒钟,听听那些树木间,风带过,响起的瑟瑟声。

蝴蝶今天出来的就早,便甚是悠闲地慢悠悠逛着,四处溜看,看了会儿鸽子,看了会儿喷泉,又偷看了一眼浓荫里一对蜜蜜的小情侣。那甜蜜劲儿似乎也感染了蝴蝶,好不嗟叹,爱情毕竟是美好的。

在一处草坪边上,她看见一只瘦骨嶙峋的黄色条纹猫咪,在那里晒着太阳。

蝴蝶就蹲下身子和它玩耍了好久,临走时,它居然跟着蝴蝶走了好几步。蝴蝶心有不忍,因为自己包里没有任何食物可以给它,而它那祈求的小眼神让蝴蝶好一阵子的不安,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最后它呆呆坐在一处木头椅子上,喵喵地轻轻叫唤了几声,算是和蝴蝶告别。

果然,袁玫的确就去了博物馆的后门。



第四百六十八章 福州路上的老咖啡馆

因为那里也有石头雕刻的庞然大物趴在那里,震天慑地。那些都是上古传说中的神物,据说可以镇慑住冥界之物。

蝴蝶还算是留个心眼,从前门绕道后门,在后门老远的地方就看见了她。

门口宽阔的空地上,有好些人在那里拍照。

虽然隔着几年没有见,蝴蝶还是一眼从人群中看到了她,烫过了头发,似乎还染过了头发,因为阳光下,头发闪熠着暗红色的光泽。中等个子,穿着身中式的外套,略微有些富态的身材,不过还算是这个年纪的女人中比较偏瘦的了。

手上拿着个手提包,无名指上戴着个硕大的翡翠戒指。

蝴蝶远远先打量了一下,说实话,蝴蝶不得不承认潜水鸟的妈妈还算是个好看的妈妈。

蝴蝶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妈妈,虽然她生了自己,但是这辈子都没有谋过面的女人,冥冥中她们到底是种什么样孽缘

蝴蝶其实很少会想起她的妈妈,因为这个概念太过缥缈,从她懂事开始,就不再有这个人物。她只有爸爸,只知道和爸爸一起生活是什么样子,却从来都想不出来和妈妈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偶尔听爸爸会提起妈妈,说是个非常美丽温柔的女人。

蝴蝶就会很好奇地问,是不是和自己像

爸爸就端详她半天说,鼻子像,额头也像,眼睛像我。

蝴蝶就不同意,因为爸爸的眼睛一点都不大,而且也不好看。

后来还是爸爸死后,整理他的东西时无意中翻到了一张妈妈的照片,头脑中那个模糊的影子忽然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一张脸,说实话,看起来真的很陌生。

蝴蝶看了半天,觉得一点都不像自己,因为妈妈的脸是鹅蛋脸,而自己的脸有点尖下巴。不过想想,可能是自己太瘦了的缘故。

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嘴角微微上翘,在镜头面前展露着她生命中最为甜蜜的笑。不过在蝴蝶看来,如今这笑,显得异常的空洞。

所以,蝴蝶遥远地注视着袁玫时,心底里洋溢着一股嫉妒,她真的很羡慕潜水鸟。

她并没有立刻走上去,而是一个人躲在一株大树后面,观察了她良久。她站在那里,东张西望,时不时会拿起手机看看。

蝴蝶此时的心情,与其说是忐忑,不如说真有点害怕,害怕什么倒说不清。

潜水鸟曾说过,他爸爸可宝贝疼爱他妈妈了,样样事情都是俯首帖耳的,从不敢惹妈妈生气,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抢着干,不舍得让妈妈劳累。

蝴蝶忽然间似乎有些相信了,因为眼前这位老妇女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自信和傲慢的气质和别的老人不一样,这种骄傲是某个男人赋予的。若是长久被生活压垮的人,脸上早就写满了愁苦和沧桑。

毕霖的妈妈孟玥就是,你看到她这个人,就已经知道生活已经扭曲了她的外貌,也扭曲了她的灵魂,她也已经学会像个奴隶一样,默然地向生活屈服,不再反抗。

她习惯穿旧衣服,无所谓别人说她邋遢,更习惯了忍耐和劳苦。她的眼神就能告诉你,一个女人苦难的一辈子,而这种苦难还在持续。所以她的眼神里没有希望,只有悲哀。

蝴蝶感觉满嘴苦涩。

然后整整衣衫走了过去,走到近前时,低低唤了声阿姨

袁玫正到处瞅着,忽然就看见蝴蝶像个幽灵一样忽然间就冒了出来,站到了自己面前,带着股冷森的气息。

她不经意间吓了一跳,猛然听见她称呼自己为“阿姨”,心里有些不悦,但这样称呼也不能说不对,所以也就不在意了,洒然一笑说噢,我还在看哪。你从哪儿来的

蝴蝶说我就从那里来。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袁玫立刻摆手说没有,我也是刚才来。

蝴蝶说饭吃了吗

袁玫似乎一愣,随即明白,笑容可掬地说吃过了,都几点了,当然吃过了。小何啊,你看,我这里也不是很熟,要不你看哪里合适,找个地方我们坐坐

蝴蝶进一步问不知道阿姨喜欢热闹点的地方,还是安静点的地方

这话,问得实在多余。不过蝴蝶还是好心地问了一下。

袁玫想了一下,就说还是安静点的地方吧,找个什么咖啡馆之类的就行了。

蝴蝶本想带她去马路对面的美罗城,但是后来想,那里太热闹了,兴许,对她这样年纪的老太不太适应。

不过蝴蝶更喜欢坐在这种地方,那个临街的星巴克,随意喝杯咖啡,主要是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来往的路人。蝴蝶喜欢那种敞开式的环境,哪怕一个人静静坐会儿,也很自在。

碍于袁玫,蝴蝶就带她去了福州路,找了一处僻静的咖啡馆。路过这个咖啡馆时,外面看着感觉还挺高大上的,里面灯光优雅,气氛幽邃,实在很适合两个人窃窃谈点私事。

一走进去,蝴蝶就有些后悔,因为环境太过压抑,里面那种灯芯绒的沙发椅子,都不知道承载了多少光阴,灯光下泛着一种让人怀旧的暗黄色光晕。

那些水晶吊灯,颤巍巍挂在头顶,即使大白天,照样发散着昏沉沉的光线,相信坐在这时间久了一定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靠进那软绵绵,浸透了咖啡陈味的沙发里,也许,你就会感觉眼皮沉重,外面喧哗的都市完全和你没有关系,这样你可以点第二杯,甚至第三杯咖啡了。

对了,刚才我们聊到了哪里咖啡上来后,我们可以继续了。

那开合的大门,是陈旧与潮流,是时尚与怀旧,彼此冲击碰撞的地方。也是泾渭分明的界限,外面是外面的世界,里面的一切早就被时间定格了。

不过无论进来的咖啡客是多么潮的潮人,只要一进入里面,好像就成了某部老式电影里的一个异类人物。

或者,你就是那个幸运的穿越者,所有的冒险经历就从一杯咖啡开始。

不过,咖啡倒是极好的,极地道的。每一滴都新鲜压榨出来,新鲜滴滤到你的咖啡杯里。一杯咖啡,就能看出这家咖啡馆历史,成功的历史,成功就在于诚实。

蝴蝶本来担心太压抑了,但是袁玫却说就这里吧,挺好的,很安静。



第四百六十九章 咖啡渐凉

袁玫坐在那里,今天显得很和善,就像一个温良的长者,带着笑眯眯的神情,从坐下来到等咖啡的这段时间,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蝴蝶。

不急不躁,不温不火,自始至终都保持那种温文尔雅,得体而大度的姿态。

蝴蝶是有些拘谨地坐着,尽量保持一个合适的姿势。不管怎么说,对面的这个女人是潜水鸟的妈妈,出于尊敬,也要保持一定的谦和。

点咖啡的时候,蝴蝶还顺带问了句还要些别的什么吗我看那里还有各种点心。

袁玫微微摇着头说不用了,不过你需要的话

蝴蝶立刻说哦,我不太吃甜食。

袁玫就微笑着说那我也不需要。就咖啡吧。

蝴蝶有些搞不清楚今天到底谁是主,谁是客照理小辈见长辈,长辈应该是主。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蝴蝶想,这里她毕竟不太熟悉,不是她的老家,出门到此自己自然该多照顾一些。所以,从见面伊始,蝴蝶就情不自禁当起了主人,样样事情都要询问一下对方的意见。

袁玫坦然处之,她的目的是见蝴蝶,至于主客,根本不在乎,况且她的确对魔都一无所知。

虽然来来去去倒是很多回,每回外出都是潜水鸟汽车接送,但儿子又很忙,自己也实在不愿累着儿子当司机,所以这些年来去魔都,掐指算起来,所去的地方不过是外滩,浦东的陆家嘴还有人民广场等地标性的地段。

自己平时也很少会随意外面走动,别说是在魔都自己溜达玩耍了。

她还是不太适应这里无论去哪里都要坐上很长一段时间的车程,什么没干,都感觉累。在她老家,去哪里都是以脚程来丈量的。

汽车乘坐个十来分钟,就已经是很远的地方了,再多点时间,直接可以出城上高速了。

看到魔都如此繁重纵横的交通网络,那一条条横跨天空的高架,那潜龙蜿蜒的地下铁,蛛网般骋驰往来,如此繁琐,如此迷幻,看得人实在是眼花缭乱。

所以,蝴蝶这番体贴和细心,倒让她感觉很受用。至少,此刻看着这个女人,心里不那么忌讳了。

她看着蝴蝶就问小何啊,其实上次你应该留下来吃饭的,这次我到这里来,就是想见见你的。

蝴蝶一听就浑身不自在起来,上次的事情本来就让她别扭,不觉忸怩了起来,说嗯,上次是有点别的事情。阿姨,这是糖,这是奶,要多少自己加。

袁玫点了点头,伸手加了点奶,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蝴蝶,说小何,今天没有带孩子一起来我以为你会带孩子一起来。孩子哪

蝴蝶勉强笑了一下,笑得真是一点都不好看,说没有带,带着不方便。放到他姥姥家了。

袁玫说他还有个姥姥

蝴蝶解释说是我爸爸后来结婚的一个女人。我们关系挺不错的。

袁玫似乎听着有点意外,说哦你居然还有这层关系,我倒是不知道。

蝴蝶接续解释应疏影没提过吗

袁玫笑了一下,说疏影这个孩子,什么事情都不和我说的,这种事,哪里会提了他从小就是个闷脾气。特闷,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不痛痛快快说出来。我就烦他这点。

蝴蝶心里表示赞同应疏影就是个闷脾气。不过,自己也不见得好到哪里。

两个人在一起时,大多数时间就是彼此沉默。不过,近来他似乎好了很多,感觉比以前活泼了不少,越活越有年轻的感觉了,会一起和止鸢玩,一起说笑,倒是比和自己在一处活跃。

袁玫接着问那么,你千万别怪我多嘴,你这个继母没有和你爸爸再生育过吗你这个继母自己没有孩子吗

说着,略带歉然的笑意,然后一双关注的眼睛就直直盯着她看。

蝴蝶这方面一向大度,上辈人的事情,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就直言说没有,他们婚后没有再养育。继母她嫁给我爸爸时,并没有结过婚。是爸爸不想再要个孩子了。

这话是确确实实的大实话,高若涵很想生个孩子,但是对于这个问题,有时候的主动权往往是在男人。他若是不想要孩子,就绝对不会让你怀有他的孩子。

高若涵的幽怨情节就产生于此。她想生一个属于自己的,但是何玉然不想,何玉然这一生所有的心思都在蝴蝶身上,不想再拥有另外一个孩子了。

对于养育过一个孩子的男人来说,再次生养一个新人类,可能不再有那么大的激情和动力了。

何玉然那些年所有的激情都花在了和学校里的那帮学究们的明争暗斗。

袁玫略抬了抬眉毛,显然有些惊讶,哦了一下说原来这样。你看,疏影从来就没和我聊到过你家里的事情。你爸爸去世的也挺早,你也是挺可怜的。年纪轻轻,就父母双亡

蝴蝶有些不爱听,这些陈年疙瘩,有什么必要翻出来重提的。就说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袁玫搅动着眼前的咖啡,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是啊,你也是不容易哦,一个人带着孩子。我想想也是。想当年,我老公走的也早,我后来也是一个人把疏影带大,好在疏影还是个好孩子,没有太让我操心,读书考大学,都是他自己的努力,我只是照顾一下他的生活,一直到他外出工作,我这个妈妈其实都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我是深有体会,做一个单身妈妈有多不容易。

蝴蝶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似乎这沙发椅子委实太软,坐着坐着人就陷了下去,显得没了精神,她不想在她面前显得无精打采的样子,不过说这些话的确让她有些无精打采,说这倒也还好。最艰难的时刻也过了,如今上学了。

袁玫忽然说哦,都这么大了,都已经上学了今年几岁了

她说这话时两眼都奕奕放起了光芒。

蝴蝶说今年七岁了。

袁玫忽然叹了口气,好像莫名的伤感了,说都已经七岁了真是太快了,时间过得太快了。有句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我想你也是应该知道的,疏影他等了你七年了

蝴蝶忽然心都揪了起来,这漫不经心的一句,却不知正是蝴蝶心头的纠结处。若是他也结婚,哪怕是离婚了,她都不会感到有任何的内疚,偏偏他就这样孤单地生活了七年,这又是何苦

蝴蝶被说得不知所云,垂下头,愣愣看着眼前的这杯咖啡。谈话间,咖啡渐凉了

袁玫脸上掠过一抹愁云,这抹愁云其实在她心里也七年了。七年里她无数次为了这事和潜水鸟吵过,闹过,逼过,但是儿子的心有时候就像石头一样,会变得无比的坚硬。

她甚至都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

她长长吁了口气,悠长地说孩子的事情,其实我也是近来刚知道的,当年若是知道真相,其实我,你知道,我也是个妈妈,我当然能理解女人的心思,当年我也不会

蝴蝶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当年的事情,不要说了。是我自己不想说的,这不怪你们。我也觉得孩子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赖应疏影。当年的决定,纯粹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想因为孩子,而嫁给他。

袁玫不由责问道这话不对,什么叫你自己的事情,这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绝对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是什么逻辑当然,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很多想法和我们不一样了。但我想说的是,疏影在这件事上完全是有知情权的,这点你难道不知道你至少不该隐瞒,就这样忽然就走了。你起码应该和他商量一下对不他是孩子的父亲,他当然有责任和义务,当年若是知道这件事,这就不再是简单的你和疏影之间的事情了。难道你就没有为孩子考虑过他是需要父亲的。

蝴蝶很想说是啊,他有个父亲,庄有生。但是这话生生忍住了。说出来,估计袁玫直接炸毛,直接结束今天的交谈。



第四百七十章 果然两个闷葫芦

袁玫虽然努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蝴蝶还是看出来,她额头的青筋已经跳了好几跳了。

她今天此番来是想见见蝴蝶,这个想法已经压抑了许久,此前她和潜水鸟提过,潜水鸟当时就吓了一跳,一脸莫名,问道,为什么要和她见面妈妈,你就别搅和了,你不知道我们之间如今到底怎么个情况,我和她的事情别管了,你也管不了。

袁玫听了心里很委屈,觉得自己怎么就管不了了

又一想,就儿子这个温吞水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把孙子要过来

她也是个急性子,想着儿子不愿让自己和这个女人见面,只有自己动脑筋了。她偷偷查看了他的手机,果然翻到了那个女人的电话,居然叫什么“爱极”,一看就知肯定是这个女人了。

虽然事隔多年,她还是依稀记得这个女人叫什么何无极。怪模怪样的名字,就和这个人一样的怪。

不过不知道为何,看了就浑身不舒服。还爱极,简直就是肉麻之极。不过有此可见儿子那一腔深情堪比海深,只是他居然就如此痴情地爱上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免又替他好不惋惜痛心。

觉得此生作何冤孽,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愚钝痴情不悔的傻孩子

好几次她深夜独自坐着忧思,就会默默自语死鬼,你倒是说说啊,上辈子我们做错了什么人家都开开心心娶媳妇生孩子一家人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偏偏我们家疏影怎么遇见个这样的女人,搞得他神魂颠倒,都三十多的人了,也不结婚,家不成家的,什么罪孽哼,不管她是什么女人,我这个当妈的可不是吃素的。这事我必须要管

她打定主意,必需要会会蝴蝶,就偷偷打了这个电话,背着儿子约蝴蝶见面。

不过,她也想过,眼下不能和蝴蝶硬碰硬地来,闹僵了就不好收场了,万一人家心一横,跟你来个一刀两断倒是不好了。被儿子知晓了,又是一通数落,自己在当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次自己还须得先做出些姿态来,尽量表现出我的足够诚意。所以,袁玫此次是死活压住了脾气,软着性子坐在那里和蝴蝶说话。

她看着蝴蝶不言不语坐着闷头喝咖啡,暗自捏了把自己的大腿,心想不急,慢慢来,千万忍住了。今天的任务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记住了。

她停了停,忽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眉眼都弯成了一条线,说小何,别多心,我这个人天生就是个臭脾气,你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我有时候说话会冲一些,但是我真的没有坏心。

蝴蝶说没事。

袁玫心里痛骂半天就这两个字怎么和疏影一个德行。这两个闷葫芦居然能凑到一块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见鬼的缘分

相比而言,袁玫更喜欢那种痛快爽气的女人,哪怕是狠狠吵一架,至少把想说的统统倒出来,心里反倒痛快了。她就怕这种半隐半忍,半死不活的人了。说话简直可以把你活活憋死。

你在那里说了半天,她最终就说个一个字,两个字,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这才最最叫人忍无可忍。

袁玫已经感觉憋了一股子气,没地方出,在肚子里转了圈,重新吞回去。想了想,还是得打些情感牌出来。

于是就重新陪着笑脸说不瞒你说,我劝过疏影,也给他介绍过好些女孩子。但是他这个人,还真是对你一往情深,断然拒绝,甚至连见都不见一面,搞得我还里外不是人的。到后来我也不知道如何劝他了,孩子大了,当妈的还真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是他自己的终身幸福,我不能强行做主。而且他这人还特别死心眼,我想,你应该也明白。这些年,我知道他对你一直念念不忘,总等着你回来,回来找他,重新和他好。这一等就是快十年了。十年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她叹息了一下,接着说意味着,你看,从一个襁褓里的孩子,到如今的读书娃。疏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少年郎了。你可能不知道疏影的爸爸是什么时候走的,就是三十五岁,三十五岁那年他忽然病重,很快就撒手离世了。当时我真的,真的也不想活了,就跟着他一起去算了。但是那时疏影还在读书,还那么小,还没有成年独立。有些人,十年可能就已经走完了整个人生。你说,想想是不是很可悲。别看几十年好像很漫长,其实真的很短,一眨眼,你就发现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多个年头,回都回不去了。可是,他这样痴心等待,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他苦心等你的这些年头,能回去吗你说能吗你若是当年说清楚,哪怕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都说清楚,他或许也不会这样白白傻等着你。说实话,一想到他的事情,我几乎都快熬白了头发。如今你也是做妈妈的人,或许应该能理解一点我的感受。其实,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多少,哪怕就是有一丝怜悯之心,想想一个妈妈的不易之心,我就够了。

蝴蝶咬着嘴唇,强支撑着。她其实听不得这些话,她没料到今天袁玫居然说着这一大堆苦情话,让蝴蝶不由生出内疚感来。本来这些就是她近前烦恼所在,如今都被她一一点破,被说得又是愧疚,又是内责。且句句真情,字字在理,让原本伶牙俐齿的蝴蝶,生生变成了个哑巴。

但眼下又走不得,还只得勉强听着。

就在蝴蝶默不作声发愣沉吟之际,听见叮地一响,原来袁玫端起的咖啡杯放了下来,昏暗的光线下,看上去也是满面凄苦的样子,相信无论谁,听了她的这番苦述,都会忍不住表示同情的。

蝴蝶很想拍一下自己的脑袋这到底算什么

袁玫偷偷观察着蝴蝶的神情,然后说我这次来就是想见见你,其实更想见见那孩子。那个毕竟是疏影的孩子。如果疏影这辈子就一直不结婚的话,这个孩子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孩子。不但是你的孩子,也是疏影的孩子。我想,你和疏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感情,你可能比我还了解他的为人。你说,他若是放得下你,应该早就放下了你,那时放不下,如今他知道自己有个孩子了,可能就更放不下了。他和他死去的爸爸一样,一辈子认定一个就此生不渝。

蝴蝶内心幽幽叹息一声

袁玫看着蝴蝶,说道我也想明白了,我不会干涉你们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你们能能好好地过,能有个好的结果,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你看我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了,过了今天还真不知道明天的事情。我也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疏影的终身大事能够安定下来,不要再这样漂泊了,也希望能够看见膝下有子孙环绕,我真的是别无所求了。人说,一个人只有到了一个年纪,才能明白一个年纪的人事。但我想你是个聪明的人,又读了那么多书,不光是知书达理

蝴蝶默默答了一句我明白。

袁玫迟愣了一下,转了个弯,另说道你如今既然一直和疏影这样频繁地往来,一定也有你的打算,我不知道你到底作何打算,相信,一定会是个好的打算。

蝴蝶蓦然抬起了眼,内涵纠结地望了袁玫一眼,说阿姨,有些话我必须要说

说这话时她感觉手心里全是汗,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水



第四百七十一章 寄生物

袁玫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蝴蝶一句都没啃声。她说的都对,也都说到了蝴蝶心里的症结点。

一直以来,蝴蝶正为此不断烦恼和不安着。她不知道如何处理和潜水鸟的关系,这场爱情,如今早就变味,变成了某种人生寄生物。

你想干干净净甩掉,过自己简单的生活,事实谈何容易

很多现实就是这样,年轻时是爱情,中年后就变成累赘,有些直接就成了噩梦。

所以,其实没有人知道,众神中,其实爱神是最最善变的,他从来不会以真面目示人,更不会自始至终。

至此,蝴蝶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你的一生千万不要和某个男人牵扯上,特别是某个容易死心塌地的男人,最最错误的就是你还和他拥有一个共同生命体。恐怕这辈子都会纠缠不清。

而且,这场爱情马拉松中,你所有的闪失都会成为被指责的对象。

她如今一一点出来,就像是呈堂证供一样摆在蝴蝶面前,让蝴蝶哑口无言。甚至让蝴蝶自己都感觉自己的行为的卑劣和可恨。

所以,从开场到现在,蝴蝶都保持沉默,好像有人在旁边为她宣读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的所有言论都会作为呈堂证供。

是啊,如今,自己还真是轻易辩护不得,眼下,无论你怎么解释,都无法挽回一个年轻人的青春,一个年轻人付出的爱情。这个年轻人的不渝挚爱,让你站到了道德的彼岸。

虽然蝴蝶来之前是有所心里准备,如果她暴跳如雷,或者直接指着鼻子咒骂,或许事情还好解决,蝴蝶可以直接不予理睬,干脆走人。

不过她显然不容易应对一个慈母对你的低低控诉。没有刻薄的责骂,没有怨愤地苛责,但是哀怨低徊的每一句话,都是无比的尖锐。

有几次,蝴蝶想说些什么,不过还是忍住了。

这场对话中,彼此站在一个纬度,永远不会有和谐和共识。

但,当袁玫问到自己和潜水鸟到底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时,她想,自己是不能再沉默了,因为当下有个严峻的事实摆在那里。

蝴蝶此时,直视着袁玫,像是刚刚从梦境中走出来一般,忽然明白了,自己身为何人,身在何处,所以,她说道阿姨,有些话我必须要说清楚,我不知道应疏影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我已经结婚了,我先生虽然至今仍旧昏迷不醒,但他毕竟还活着,还在接受治疗,我等待着他醒过来的一天。所以我不会和应疏影有任何结果。还有,我之所以让他和止鸢接触,是因为我觉得他有这个权利,这点我无权剥夺,因为孩子的确是他的。那天不期偶遇,我直截了当就告诉了他,也是因为我觉得我有这个义务让他知道事实的真相。若是他不在乎,我不会强求,但是他想见,我也不会故意阻扰。我也从来没有对止鸢隐瞒过,他的真正的父亲不是我先生,而是应疏影。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和他之间会有任何改变。我想,这点应疏影也是明白的。关于止鸢,如今他还小,根本不懂事,忽然改变他的生活环境他一定不会适应。他今年刚刚上小学,开始了人生中最为重要的阶段。说实话,我不想因为我和应疏影之间的事情,而影响到他。你要怨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没话可说,只是不要把孩子牵扯进来,他太小了,太脆弱了,而且,也太敏感了。有些事情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自从近阶段和应疏影频繁往来,我看得出他的确也很疼爱止鸢,他的所有行为都让我很感动。我想过,我不会阻拦他和自己的亲生父亲的来往联系,这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权利。但至于他如今和谁一起生活,我想,等他长大点了,等他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我会尊重他自己的选择。他若是愿意随他父亲生活,我也不会强行干涉。所以,这件事,我想,应疏影和我会妥善处理的。

说完后,蝴蝶长长舒了口气,她寻思着自己这话已经说得干脆清楚了,眼下,你别来和我要孩子,就是要了,我也不会给你。至于应疏影,我和他的事情,我们两个解决。

在蝴蝶的世界观里,她从来就不会把袁玫考虑进来,她觉得这事压根和她没有关系,若说潜水鸟是有权利来和自己谈判,但是他并没有,他选择坦然处之,或者,他也觉得如今这种交往方式比较合理。

暂且找不到更好的处理方式,人们大多数都学会接受现实。

而袁玫又何必掺合进来

你又有什么权利来向我索要孩子

在见到潜水鸟后,蝴蝶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他会不会来要孩子。

但是,潜水鸟倒是没有提这事。她也吃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他这个人一向如此,讳莫如深。

蝴蝶也问过自己万一他想要去孩子,自己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便想不下去了,反正他也没提这事且这么着吧。

有一次她存心想试探一下止鸢,就有意无意地问他止鸢,你既然那么喜欢爸爸,如果让你和他去生活,你看好不好

止鸢听完后,就哭了。抱着蝴蝶,简直泣不成声,好像蝴蝶眼下就不要他一般,凄凄哀哀地嚷着妈妈,不要,不要妈妈,你不要我了不要不要我啊

蝴蝶好不哀叹,搂着他,就为了这一句话,不由哄了他半天。从小到大,止鸢就很黏糊自己,这点蝴蝶深知。小时候只要看见她,就高兴,手舞足蹈的。一不见,就会哭闹说妈妈不要我了

蝴蝶也不知道他为何那么敏感,但他就是这样敏感。

咖啡馆里的背景音乐很低沉,起先谁都没注意到这音乐的存在,它被往来的咖啡客,被浓郁的咖啡香,被眼前纠缠着的俗世,掩盖掉了。

眼下两个人对决过后,忽然间就陷入了沉默,蝴蝶情不自禁注意聆听了起来。

环绕着的是大提琴的音乐,低沉,柔和,舒缓,还带着幽幽的寂寞。本来这里的环境就偏于凝重,被这音乐一渲染,更加显得幽暗深沉。

这种地方,适合一个人发呆,两个人倾诉。

头顶上高处的水晶灯散射下来的光晕,让袁玫原本偏黄的脸色,显得更加惨黄,因为神情有些凝结,表情变得极不自然,看上去真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甚至脸上还表露出了些许的泄气意思。

她端起了咖啡杯,喝了口,皱了下眉,似乎有些抱怨这咖啡怎么凉的这样快。所以,才喝了半口,就又放下了咖啡杯。

蝴蝶倒是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想着,随你怎么着吧。我该说的,都说了。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喝光了里面最后一口冰冷的咖啡。



第四百七十二章 谁知道将来

那天袁玫和蝴蝶见完面,一心不痛快地回了家。回到家恰好潜水鸟也刚回家,看到妈妈急匆匆,气呼呼的样子,就很奇怪,问她妈妈,你去哪里了你什么时候出去了

袁玫感觉胃里不舒服,之前那一杯咖啡的苦味还在喉咙里残存,越回味越感觉苦,一直从喉咙苦到了后脑勺。

那杯咖啡其实才喝了不过一半,虽然加了许多奶和糖,对袁玫来说,还不及老家的一口普通的茶水来得好喝些。后来那一半变得冰冷了。

她素来不喝咖啡,所以也就喝不惯那口味。

但是蝴蝶却说,这咖啡味道不错。

看蝴蝶一口一口喝的有滋有味的,她当时心里还想这味道哪里不错了

不过表面上为了维持点形象,也是勉强笑了笑忍住了。喝了第一口,就有些后悔了,其实应该点些别的东西,看到邻桌有一壶红艳艳的茶水,倒是很有味道的样子。

不过在蝴蝶面前又不好表现出,怕她觉得自己老土,连咖啡都喝不惯,只得勉强喝着。不过每一口倒像是喝药一样难受。

到后来是越喝越苦,完全喝不下去了,就搁在了那里。想想也不爽,两杯咖啡,一百多块钱,还是自己为了撑个长辈的面子,掏的腰包。一心想着,不能给儿子丢了颜面。

但是如今回过头来寻思一番,发觉今天这一趟实在是不值,对方三言两语就把话说死了,都说到那个份上,自己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孩子看样子是要不回来,虽然说得好听,以后孩子大了,让他自己选择。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以后自己两脚一蹬嗝屁了,还真是一了百了,不用管了。不由很懊丧,懊丧加憋屈,憋屈加后悔。

自己当时的颜色估计就已经不大好了,因为分明看见蝴蝶对面看着自己时,那笑眯眯的神色渐渐就冻结在了嘴边,最后尬笑了一下,就阴沉了下去。

但想想也没辙,难道和她大吵大闹就算是上法院也没戏。最后兀自这么尴尬地坐着也实是无趣,后半截两人面对面还真是没话可说,浑身就难受起来,哪里还坐得住就随意找了个借口,两个人在咖啡馆门口十分生硬地分手了。

分手时,天色已经昏了下来,福州路上人头攒动,很是热闹。自己却只有一颗归去的心。

一个下午也没喝什么水,回来的路上心情阴郁加上急着回去,也没停留,一路上路过车流往来穿梭的西藏路,繁华的南京路,但哪里还有心情逛街闲看

急吼吼赶到家里,此刻她早就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觉。来不及和潜水鸟说话,先一头冲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瓶矿泉水,发狠地拧开瓶盖,直接往桌上一扔,咕噜噜就是一气狂灌。

刚才急着走路,没察觉一脚正好踩到了芊芊的前爪上,芊芊吃痛“嗷呜”一声地叫了起来。潜水鸟吓住了,不急着管妈妈,先看芊芊的脚爪,不断安抚哦,踩到了不疼,不疼。

芊芊委屈地看着潜水鸟,“呜呜”地呜咽个不停。潜水鸟揉了揉它的脚爪,上下看看没事,只是踩了一下,就放心了。解开芊芊的牵引绳,然后说自己去玩吧,芊芊。

芊芊可能还有些疼,走起路来一翘一翘的,样子甚是有趣。潜水鸟在后面观察了几眼,没事就跟着也进了厨房。也从冰箱里拿了瓶水,看着妈妈,说你到底怎么了

袁玫算是喝饱了,放下瓶子,拉了把椅子坐下,没好气地说今天我去见你的那位红颜知己。

什么

潜水鸟一下跳了起来,差点没吼出来。

袁玫冷冷甩了他一眼,心想哼,至于这么紧张吗

面上一本正经地说不用急,没啥事。不过就是约她喝个咖啡,见个面而已。你放心,不会把她怎么着的。你妈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你别真把我当成个乡巴佬,啥也不懂似的。妈妈还是知道拿捏分寸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清楚着哪。

潜水鸟一听,稍稍静了下来,想想听她说吧。

不过,心里忽然一阵忐忑。他深谙妈妈的脾气,怕的是她性子一上来,会不会和蝴蝶吵闹起来。但看样子也没有。就定了定心神,也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潜水鸟也无暇喝水了,直接把矿泉水瓶往桌上一放,盯着袁玫看。

袁玫说我不过是想替你把孩子要过来而已。妈妈总是替你觉得不值,你看你,都三十出头了,照理应该是成家立业了,虽然业是立了,但没有成家,终究是妈妈心头的一桩事。每每想起来,妈妈就觉得痛心,你说若是百年后见了你老子,我又该如何向他交代这岂不是妈妈错所以,妈妈本来是怀着讲道理的念头去和她见面的。你放心,妈妈绝对不会去胡搅蛮缠的。

潜水鸟心里冷笑了一下,嘴上说那么怎么样了

袁玫叹了口气,有些气馁,眼睛暗了暗,说看样子是不行。也是妈妈没用,帮不了你。

不说也知道结果。潜水鸟知道蝴蝶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女人。别看妈妈火烧火燎的脾气,遇上她那寒冰一样的性格,说不定就连烟都冒不起来就直接熄灭了。

潜水鸟看着袁玫,云淡风轻地说妈妈,我早说了,我和她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你管不了。你不了解她,我了解她,她这个人脾气也古怪,你千万不可以和她硬着来。她素来吃软不吃硬的。

袁玫眼睛就直了起来,为自己辩解道我又没和她硬来我也是和她讲道理,讲人情。

潜水鸟苦笑了一下,就耐着性子问那么她又是怎么说的

袁玫偷偷瞄了一眼儿子,支吾着说她说,如今孩子还小,她想等孩子大点了,让孩子自己决定想和谁一起生活。到时候她也不会阻拦的。

潜水鸟怔了怔,然后说她是这么说的

这话,的确让潜水鸟很意外。他也没想到蝴蝶居然会这样回答妈妈,心里忽然变得很复杂。



第四百七十三章 只想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潜水鸟一直以来若即若离地和蝴蝶接触,对他而言,就像是生命中重新找回了某样重要的东西,曾被意外丢失的东西,忽然间又回到了身边。而且是最最重要的东西。没有它,自己都会被迷失。

那种感觉他无法和妈妈诉说,因为这种感觉是妈妈所不能给他的。

妈妈能给他生命,童年,甚至更多,但所给的只不过是作为一个男人的生命体的一半,而另一半需要另一个女人来完成。

没有经历过另外一个女人参与这场生命的洗礼,这个男人的一生只能是残缺,不完满的,或者说,是幼稚的。

一个单身到老的男人,永远是幼稚的,可笑的。好像一个智障的孩子,智力永远停格在幼年的某个阶段,他的笑,虽然无邪,但是苍白,因为他一无所知。

整个人生,就好像某类宗教祭祀,男人和女人就是这场祭祀中的唯一祭品,过程中有甜蜜痛苦,有分离重聚,但是所有这经历的一切,让这个祭礼变得崇高而丰满,意义非凡。

男人的生命永远需要某个女人来润色和塑造的。

就好像一间建造好的房子,纯粹的男人世界,不过是钢筋水泥,毛坯的墙壁。而女人就是那间房子的装潢和装饰。

什么颜色的墙壁,什么格调的家具,什么花式的地毯,养个什么样的动物,种些什么品种的花她能赋予这房子以灵魂和生命的形态,活生生的生命形态。这个男人可以明确地知道自己的生命轨迹,不会在风雨萧瑟的街头,完全迷失在自我的追逐中。

房子,就不再是仅仅一栋房子,而是一个生命体,完整的,丰富的,里面有血有肉,还有情感。

蝴蝶恰恰给了他这种感觉。别的女人,没有给他这种感觉。

他只是想沿着这一丝隐隐约约的轨迹,寻下去。虽然不确定结局会怎样,但是这个过程就足够让人期待。

至于别的,潜水鸟还没有考虑了那么多。

他只是知道,自己想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在一起没有任何外在附加原因,不是因为孩子,也不是因为完成婚姻的任务,就算完全没有这一切。

他想,哦,我只想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十年前认识蝴蝶时,那时不过是因为好奇,也是因为贪图美色。后来变成一种渴望,或者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那种占有欲。没得到的,永远是最痴心念想的。

如今,既没有好奇,也没什么渴望,而是令人舒心的温存感。感觉她存在在自己的生活中,就让他每天充满信心,很稳健踏实。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和意义的。

好像一棵种子,稳稳地扎入了地层深处,并向更广阔的空间蔓延。

所以他每次欢快地跑去蝴蝶家,并不仅仅是因为有个止鸢,而是因为那里有个蝴蝶。

若是没有这个女人会亲自来开门迎接他,向他投来那柔柔的一眼,在他耳边低低说着话,像一道阳光洒满他整个心田,或许他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动力和激情去做这一切。

所以潜水鸟对妈妈那么痴心于要回止鸢这件事,本来就持有不同的态度。有了止鸢,他就有充分的借口和理由,可以自然而然出入蝴蝶的生活,蝴蝶不会拒绝。他就像个男主人一样,足迹踏入她的生命。

若是纯粹要回了止鸢,可能和蝴蝶之间的这些维系,将永远断绝。他也知道,蝴蝶如果真的答应把孩子给他,她就会真的永远舍弃这个孩子。

而,他又能得到些什么

只是,他们之间的沟通从来都存在着问题。彼此想的就不是一件事。妈妈要止鸢,而自己,想要蝴蝶。

此时,潜水鸟漫不经心听着妈妈说着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他听说蝴蝶在孩子这件事上不那么坚决时,反而有些忧心忡忡,甚至有些失望的情绪,他更希望蝴蝶对自己的孩子能够视若珍宝,不顾一切,因为,那是他的孩子。

爱他的孩子,更胜于爱自己。

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舍弃,那么他和蝴蝶之间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想到这些,他一阵心悸。

袁玫说妈妈不会乱说的。她是这样说的,我当时就没话说了。

潜水鸟内心一阵起伏,不过表面上依旧一副懒洋洋的神情,说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袁玫无限爱恋地望着儿子,说至少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孩子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还是你的。

她至始至终想让儿子明白一个道理孩子的重要性。而这个女人显然是无关紧要的。

潜水鸟幽幽说这个道理,她早就知道了。

袁玫不服气,继续说我就是要让她明白,不过她放下那个话了,以后至少有松动的地方了。她也说了,不会阻扰你和孩子的见面,这是你的权利。

潜水鸟神情更懒了,本来忙了一天,他只想回家好好休息,有气无力地说本来她就没拦着我和止鸢见面,我们相处地很好。你来之前就一直相处地很好。妈妈,我实在看不出你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还以为你出去自个儿玩了呢。

袁玫愕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语噎,脑子里转了转,又说反正,以后若是孩子想和你在一起,她就没法拦着。这可是她自己说的话,妈妈到时候可以替你作证。

潜水鸟笑了起来,然后收住了笑容,态度认真地说妈妈,实话告诉你,首先,你今天去见她,应该预先让我知道一下,不该瞒着我偷偷去见她,不过好在你们还算是和平相处,这事就算了。其次,我早说了无数遍了,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你年纪也大了,就管好自己,过点开心的日子,难得来这里,想去哪里玩什么的,直接和我说,我若没空,我也会另外安排的。最后,无极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比你清楚。别看她性格冷淡,但是她做事一向很讲究原则。这些日子,我们相处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好。第一次见面,她就对孩子说了我是他的亲生父亲,由此可见,她根本就不想隐瞒什么。若是她想要霸占着孩子,本都可以不用告诉我的,她若是不说,这辈子我都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实话告诉你,我并没有念头想把止鸢要过来,所以,你这是纯粹的瞎操心。我觉得止鸢在她身边挺好的,而且我也觉得现在的生活状态也挺好的,我暂时都不想改变。至于以后的事情,我想留着以后再说。好了,我要去洗澡了,我和凤羽还有约会,就不在家陪你看电视了。

袁玫听得瞠目结舌,完全傻掉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等我回来

袁玫怀着一颗无比受伤和苦闷的心,回了老家。她一路就在苦思冥想,自己这么苦心费力,到底是为了什么桩桩件件都为儿子着想,他几句轻描淡写,四两拨千斤的话就把自己说得成了哑巴。

可见,这世上最最傻的就算是当妈妈了。

没得到他一句赞赏,换来的却是一通冷淡的数落,实在让她的一口气横亘在胸,生生憋着,憋得胸隔满闷,连饭都吃不下了。

这一路她中饭晚饭都没吃,饿着肚子坐了十几个小时的汽车。虽然带了午饭,但是根本没有胃口吃,就一直揣在包里。中途休息时,所有人都下车了,她依旧一个人呆呆木木地坐在车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坐在旁边的一个男生倒是很随和地问她阿姨,你不下去活动活动坐了那么长时间了

袁玫看了他一眼,干笑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小伙子呵呵笑着,热情地说下去吃点东西。你想要买点什么,我可以给你带。

袁玫一愣,说哦,不用,我自己带了吃的。就在包里,现在没胃口。

小伙子闻言,识趣地说哦,这样,我下去买点盒饭。

坐着就睡着了,一阵颠簸复醒过来,发觉汽车已经上路。

小伙子看她醒了,就搭讪说看你一路都在睡。很困

袁玫有些迷糊,不过这么睡着久了,脖子酸痛,顺手揉了揉看他在玩手机游戏,就说哦,是的。晚上可能没睡好。

小伙子样子很和气,始终笑呵呵的,说回家

袁玫“哦”了一下,起先有些没明白,后来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答道哦,是,是,回家。

小伙子说去上海看家人

袁玫干笑了下,说看儿子。我儿子比你好像还大些。

小伙子笑容灿烂,似乎他的笑容带着奇异的感染力,和他说话的这会儿,袁玫感觉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他说是吗我也是回家。好久没有回家了,这次回家我相亲。

说着,他傻傻地笑着。

袁玫呆呆地望着他,想当年儿子和他一样岁数时,也是这般朝气蓬勃,好像浑身都自带光芒一般,不过,儿子没有眼前这个小伙子这般爽朗随和。

袁玫说好啊,这是好事。

小伙子呵呵说道其实已经见过面了,我觉得还挺不错的,这次回来是去她家见见长辈,然后订下日子。

袁玫不由替他高兴,说那是恭喜你了,要结婚了。结婚后准备带她一起去上海

小伙子沉思了一下,说嗯,暂时还不行,我在那边不过一个打工的,租的房子,还是和别人一起住的,她过来可能有点不方便。她先在这里工作生活吧,以后再看。

袁玫叹息了一下,说那可是两地了。你不想吗

小伙子笑了下,又顿住了,说想啊,可是没钱也没办法。阿姨你说是吗先赚钱要紧,等有钱了,以后总有办法的。不过她可以到上海来玩的。

袁玫说还没去过上海

小伙子摇着头说没有。

袁玫忽然问你在上海是干什么工作的

小伙子倒是不拘束,说餐厅里做的。管吃管住,一个月3000多块。

袁玫说还行吗

小伙子说还行,挺辛苦的不过看在钱的份上,都可以。你儿子是干什么的

他说了自己的,自然也就随口问起了袁玫。

袁玫不无骄傲地说我儿子是搞网络的。网络你懂吧

小伙子眼睛里忽然多了种钦佩的神情,点了下头,说哦,我懂,很不错的,应该学历很高吧我就是因为学历低,所以只能干这些。现在想想,还是读书好,可惜我读不进书。

虽然说这挺遗憾的感觉,不过他脸上一点遗憾的意思都没有,相反,照样喜笑颜开的。

袁玫喜滋滋地说是啊,他读书时的确很用功的。不过他也是在你这个年纪时,只身到上海去工作的。慢慢来吧,以后总是有机会的。

忽然间袁玫又信心倍增,因为她想嗯,我还是生养了个好儿子。所以不由得腰杆都直了。

小伙子洒然地笑笑,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袁玫倒是觉得这个小伙子很眼善,说话温温柔柔的,很和气又很是招人喜欢,有心想和他介绍自己的儿子如今是一个公司的老总,说不定公司可以招录他这样的人,但是一想又算了,万一被儿子说自己没事外面乱搭讪的,也是不妥。眼下,做人不如少一事,少管闲事为妙。

因为潜水鸟的不理解,她如今的确也是有些心灰意冷了,决心把那一颗逞强好胜的心思收敛收敛,安安静静做自己。

话说到这里,忽然变得没话说了,两人就各自沉默了。小伙子继续低头玩他的游戏,袁玫继续她刚才未完的瞌睡。

过了好几个省,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沿途的景色变得熟悉起来,哪里过桥,哪里穿山洞,哪里是一望绵延的庄稼,再过去就是蜿蜒的山脉,隔着水雾,远远可以看见阶梯式的农田。上面云缠雾绕,氤氲朦胧。不由觉得眼眶都湿润了起来。

想想这些年来,自己倒像个旅行人一样,花白着头发还两地来回跑,也不知辛苦和疲累。可是自己这份心酸和不易,又有谁能理解谁会对自己说几句贴心暖肺的话

当年,丈夫若是没那么早离世,还陪伴在自己身边,自己也不至于如今这样寂寞无依的感觉。好歹还有个人会给你热菜热饭,好言相劝,夜晚暖和的被窝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点枕边话

如今,那冷凄凄的房子,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就算是回到自己家,也是四壁凄凉,虽说有钱了,但终是无有人伴,可算是晚景孤寂之极。

那心底一汪戚怅的感觉,真是又是涩又是苦。

来时本想着,要回孩子,自己搬到魔都,帮着儿子照料孩子,看着小孩渐渐长大,也算是人生有个盼头和念想,如今看来这打算是要泡汤。

她一路独自哀叹,一路辗转思量,归途漫漫,大多数时间她都处于恍惚半醒不醒的状态,眨眼就快进城了,忽然一转念,想到了那个陈科长,陈柯。

他说过的,等我回来。



第四百七十五章 俟我在车站

袁玫正处于人生低潮起,生活寂寞单调。潜水鸟虽然不断给她银行账户里汇钱,让她想干嘛就干嘛,不要节省,也不要不舍得。但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即使有了大把的钱,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个花法。况且,那么多年一直是省省节节惯了的,让她一下子要学会肆意地挥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谓,穷人永远都无法理解富人是怎么生活的。

袁玫虽然不是穷人,但是精打细算向来是作为一个女人的美德和荣誉。在他们老家,一个女人若是不懂得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奢侈浪费迟早是要败家的。哪怕你美貌,能干,也不能算是个真正翘楚的好女人。

事实上,若不是精打细算,她也无法支撑儿子读到大学,可能早就过不下去了。

说到花钱,她如今比较舍得花钱,或者说会花钱的地方就是麻将桌上。

输赢多少,都不会有太多感觉,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输了最多是带着笑容地叹口气。相反,她对别人看她那种羡慕嫉妒的表情更受用,那些人口中都称她是大袁姐。每每这样称呼时,都带着巴结和恭维的意思,因为他们都知道她有个有钱的儿子,据说在魔都还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钱是要多少有多少,怎么花都花不掉。

有人就悄悄问起过袁玫你儿子真的是副总

袁玫神情傲慢,虽然嘴上谦和,不过那腔调可是一点谦和的意思都没有,耷拉着眼皮淡淡说是啊,我儿子可是能干的很,不像我,我一个家庭妇女。

那人讪讪地笑了笑,留下几句极度恭维的话,说得袁玫内心忽的就膨胀了起来。

一想到蝴蝶,越发觉得她实在是配不上自己的儿子。自己儿子可是人中佼佼者,有才有貌。她算什么还是一个都快进入更年期的老女人,再过上个两年不就年老色弛了吗凭什么在儿子面前还作威作福的样子。

钱有了,生活未必如意。

相比钱,袁玫知道,自己更需要的,其实是有个陪伴和说话的知心人。人到老了才知道,孩子终究不是那个能和你相依相伴的人。

再过几年,若是自己走不动了,还真不知道那日子该怎么过整天挺尸一样躺在那里,没人理你,没人说话,拉屎拉尿恐怕都会招人嫌弃。

一想到这种生活,袁玫少不得心惊不安起来。

这些年来她一直忽略自己的这一需求,眼下,忽然有个人意外出现在她的生活圈子里,也是唯一一个会对她软言柔语,甚至会长久地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袁玫心内不由火热了起来。

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情,可能是这一路太寂寞,太幽怨了,袁玫极度渴望有个人来陪她,或者回到家知道有个人在等着自己,她渴望这种温情,渴望这种被关怀,被宠爱的感觉,所以鼓起勇气,打了个电话给陈柯。

接通电话,袁玫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似乎不太听使唤,几次手机都差点从手掌里滑掉。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不自然,发颤的,但是好在电话里,对方估计也听不出来。

让袁玫暖心的是,陈柯一看到这个电话,就知道是她,语气很温柔喂,袁大姐,是你吗你回来了

这一声“你回来了”简直酥到了袁玫的心里。袁玫几乎要落泪。激动地回答着是啊,我回来了。

陈柯似乎也很激动,声音也有些不寻常,说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这几天的确一直在想,都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准备就在儿子那里一直住下去了。

袁玫感觉眼角潮湿,忍了忍眼泪,笑着说其实刚回来,这不,我还在车上,不过马上就到了。

陈柯有些意外,哦了一下,然后说快到了我来接你好吗

袁玫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她那个叫心花怒放,一扫之前的所有阴郁情绪,此刻盼着汽车快点加速,让她快点回到自己家,回到自己的地方。

因为那个地方,正有个人在等她。

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会在那个冷清简陋的长途汽车站等待她。

袁玫忽然发觉自己居然有了恋爱的感觉,一想到这里,她脸上潮红起来,也火热了起来。不但整个人热情高涨起来,神思到好似长了翅膀一下,恨不得飞起来,转上了个几圈。

旁边的小伙子似乎也察觉出了她接完电话后,整个人都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就问她约人了阿姨

袁玫被他突如其来地一问,怪道不好意思起来,勉强把一颗欢跃的心,强压了下去,可不能露了什么马脚,免得人家年轻人感觉你老不自重的样子。低低说啊,是,一个老朋友吧。

小伙子皮里阳秋地笑笑,笑而不言。

袁玫从来没觉得这后面的十来分钟的车程怎么会如此的漫长和难熬。之前坐了整整一天的车都没有这般焦急过。眼下却有些坐着不安生了。不停望着窗外,看着一路最为熟悉不过的景色,心里算着,过了这一程,该是哪一程,便就如此一程一程地算着,过了一程,两程好不容易盼着进了城,长途车站就到了眼前。

下车前,袁玫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头发,坐了一整天的车,人不免会显得有些狼狈,趁着无人察觉,偷偷拿出了包里的小镜子照了照,看看自己样子还行,不至于蓬头垢面就心下稍稍安慰。

临下车前,小伙子快活地冲着她告别再见了,阿姨。

袁玫也快乐地摆摆手说再见了,祝你好运啊。

小伙子俏皮地挤了下眼睛,背上包飞身快速地下车了,那汤汤的笑容似乎还停格在一瞬前,袁玫猛然醒悟,拍了下大腿,暗骂还发个什么愣啊自己也该下车了。

等她下车时,车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司机已经吊着一根香烟,在车下替乘客拿行李了。袁玫此次去时带着不少东西,甚为累赘,回来两手空空,就随身的一个行李包,装着替换的衣物,别的就没什么东西了。

所以倒也是极轻便。下了车,走出客运站的大门,果然就就看见陈柯等在那里。

袁玫一阵感动,一阵温暖。她笑容满面地走向了陈柯,陈柯也老远就看见了她,疾步而来。走到近前,说了句刚下车

袁玫说了句陈科长,你等久吧

陈柯说还好,还好,我倒是怕耽误了。之前家里有点事,出门晚了些。还好,赶上了。

袁玫说正好着哪。我以为你不过说说,没想到

陈柯憨厚地笑笑,说说好来的,当然就来了。

袁玫听着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说我还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跑来接我。

陈柯说没事,大家都是朋友嘛,古人都说,天涯若比邻,又何况我们还住在一个城里,理应,理应的。你这里也没什么家人,我也是,除了一个女儿也没别的人,大家应该多多照顾些。你说是吗

袁玫不住地点头,说陈科长,你说的很是,很是。大家理应彼此照顾。

陈柯带着略显含蓄的笑意淡淡望了眼袁玫,然后说还没吃饭吧要不,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个晚饭,如何

袁玫听了,完全心花怒放。



第四百七十六章 受宠若惊

路上袁玫偷偷打量着陈柯,他的确和别的老头子有那么点不一样的地方。

今天他穿着身修身的夹克衫,虽然看着有些半新不旧,但是款式居然还很新潮,而质地也属上乘,下身一条笔挺的西裤,皮鞋岑岑亮,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整个人看上去给人的感觉甚是干净舒服。

脸也修得极干净,总体而言,一看就是经过一番精心修饰过的。

袁玫知道,他倒不是今天为了来接自己特意修饰,从认识他开始,每每见人他就是这副样子。而且无论他穿的是什么,虽不名贵,也总是能穿出某种考究和精致的味道。而且,举手投足间,依稀还能感觉到当年他尚年轻时的风流韵致。

这和大多数上了岁数的老头开始了随便和邋遢的居家形象,完全不一样。

一个人对自己是否有要求,散漫的日常生活是最能够看出来的。

一个对自己有要求的人,才是真正懂得生活的人。而且,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必然年轻时就是这样,一直坚持不懈,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种品格。

袁玫从心里堪称欣赏。

内心啧啧赞叹这才叫有味道的老头子。人老了,是该这样,可不能破罐子破摔地过日子,那可不成。

看过这样的老头子,别的那一众乌压压的老头,为他提鞋都不配。

和陈柯这样并肩走着,袁玫忽然也多了些许神气,一整天的萎靡顿消,眼下觉得自己简直信心倍增,对生活的信心,对人生那最后一些时光的信心。

怎么叫只是近黄昏其实看那,夕阳正当无限好

袁玫和陈柯就找了家餐馆坐下吃饭,之前在路上时,陈柯边走边和袁玫说着话,忽然瞥见袁玫手上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就说这个,我帮你拿吧

说着他就主动伸手去接。

袁玫不好意思起来,这一辈子还是第一遭有人这么主动热情地关心体贴自己,当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过毕竟不习惯,所以推辞说哦,不用,不用,反正也不重,自己拿着就行。

陈柯显然决定要帮她拿了,就坚持说没事,我来。只是,里面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吧

说这话时,不由分说已经一把抢过了行李包,往自己肩膀上一抗。

袁玫感激地看着他,真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胡说了一大堆表示客气的话看你说的,哪里有什么贵重物品不过是几件替换的衣裳吧了。我自己来提吧,你也太客气了,这么客气,叫我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才好,你看

陈柯笑了笑,故意掂了掂肩膀上的行李包,随和地说一点都不重,没事,举手之劳。没事走吧

他走得很快,说话间已经走出了几步远,袁玫立刻跟了上去,说我请你吃饭。说好了,是我请你吃饭,呆会儿你可别和我客气,不然我可不乐意了。

陈柯忽然停下了脚步,顿了顿,扭头看了眼袁玫,然后说好吧,我不和你客气。

吃饭时,陈柯果然没有和袁玫再客气,两人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酒,吃完喝完,袁玫豪爽地付了账单,陈柯略有些沉默,不过也没什么多说。吃完两人起身就离开了餐馆,陈柯照旧帮袁玫背着行李包。

从车站到袁玫家走走不过十来分钟的距离,所以就直接走回去了。

路上,袁玫就问起你刚才说出门时有事是什么事其实,如果真的有事就不用来了,我不介意的。

陈柯闷头走路,听袁玫问,就说也没什么事,就是女儿的事情耽搁了一下子。真的没事。

袁玫一听,不由勾起了好奇心,说你女儿什么事情

陈柯若有所思,说真的没事。袁大姐。

袁玫就不高兴了,有什么事情需要这般遮掩,不由故意沉下了口气,说你看你陈科长,我倒是把你当成个朋友,你却这样见外

陈柯似有难言之隐,低头又闷走了几步,方始说道其实我本来是不和女儿一起住的。你们也知道,我本来是不住在这里的,之所以搬回来,是因为我女儿身体不是很好,我是过来照料她的。

袁玫更好奇了,说你女儿怎么身体不好了

陈柯走着走着,忽然叹了口气,说她肾脏不好,有尿毒症,一直在做透析。

袁玫哦哟一声叫出口,说这个可是,怎么会这样你女儿年纪应该还轻吧怎么会得这个病的

似乎一下子说到了陈柯的心痛处,他又连着叹息了几声,说可能也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反正谁知道哪她起先还瞒着我,不告诉我,怕我担心。后来实在是瞒不住了。你说,我怎么能不管好歹也是我的女儿,虽然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是分开的,但是我也就这么一个孩子,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年纪轻轻地走了

说着,神色大有悲哀之状,言语间似有哽咽。

袁玫听着也是心有不忍,少不得陪着他叹息了一番,心想没想到,看着挺风光的陈科长,居然也有他的悲伤之事。可见人世多舛,谁家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烦心事。相比而言,自己那些所谓的烦恼似乎大巫见小巫了,好歹自己儿子事业有成,强壮干练,不过就是没结婚而已。但这又算得了什么他年纪还轻,有钱又有地位,日后还怕没人跟这世上有钱的男人还怕娶不到老婆说不定哪天他自己想明白了,也就与那个女人撒手了。而眼前这个陈科长,家里居然有个重病在身的孩子,若是白发送黑发,可算是人世间最最让人痛彻心扉的悲哀了。

一时间,不由百感交集,甚为同情,有心想要表示表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样的安慰话。便在那里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寻思安慰人的话。平时觉得自己也算是伶牙俐齿的,怎么如今就成了个哑巴

她这边默不作声地在一个劲想,那边倒是陈柯先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如今一直在接受治疗,病情算是稳定了下来。我也想开了,只要活着,什么都好。我原先是住在成都的,就把那儿的房子卖了,反正也老了,退休了,就干脆搬回来照顾女儿算了。

袁玫哦了一下,低低说卖了成都的房子

陈柯倒是挺不在意的样子,一脸轻松说卖了,卖了给她治病,这里再小一点的房子买一套,我自己住住。总而言之,还行吧。

袁玫闻言,喃喃低语治疗这病,可是要花不少钱啊陈科长,原来你到这里来,是为了给女儿治病,为了给她治病,连房子都卖了,哎,这事谁又能想得到



第四百七十七章 小红袍

走走就到了袁玫的家。

这是一片新建的社区,里面现代化的景观设计,乳白色罗马柱的大拱门,喷泉雕塑,笔直的林荫大道,周边是一块块平整的花圃,重重树影间是耸立的高楼,虽错落,但齐整。

走到大门口,陈柯就一愣,失声说了句原来你住在这里

袁玫随淡然地笑笑说是啊,其实原先不住在这里,这是后来买的。但是我还是喜欢原先的地方,都是熟人,这里没啥熟人。

陈柯似乎觉察出自己有些失态,忙掩饰了,说难怪你还是去那里打牌。

袁玫说是啊,人老了,就有点恋旧。这里也有打牌玩的地方,但是我还是喜欢现在我们打牌的地方。

陈柯也笑笑,说是啊,人老了,真是容易恋旧。我刚搬过来时,也不适应,感觉一个朋友都没有,好在很快就认识了你们。

袁玫说是的,以前我在火锅店做的时候,倒是认识不少小姐妹,后来火锅店关门了,地都被人家盘去了,现在成工地了。我的那帮小姐妹也就渐渐少了来往。这些年有些小姐妹走的走,搬离的搬离,感觉身边能说话的人真是越来越少。所以我现在大多数时间在那里打牌,反正呆在家里也没事,倒不如那里还有人说说话。

陈柯似有所感,说其实我也是,我本来好久也不打牌了,但是太无聊,现在算是重操旧业了,不过打牌散散心而已。

袁玫说你厉害,我可不行。

陈柯谦虚地笑笑,说哪里,不过随便玩玩。要不,就到这里吧

说着就到了袁玫家楼下。

袁玫正一心热和,哪里肯依,说走吧,来都来到了家门口,去我家坐坐吧。

陈柯似乎有些踌躇,袁玫却很热情,一再邀请。陈柯就说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

袁玫说反正我家也没人,你也是我的一个朋友,蹿个门子很正常,上去喝杯茶吧。

进了屋,陈柯似乎是处于礼貌,还是有些矜持,没有立刻进门,而是在门口的地方站住了。袁玫接过了他手上自己的行李包,然后热情地说进来吧,别客气了,随便坐。我走了这许多日子,要先烧点开水。你就随意吧。

陈柯卸掉了行李包,整了整衣服,然后负着双手轻轻走进客厅。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整栋房子,不由自主地说袁大姐,你家很漂亮啊。

袁玫不无骄傲地说哦,是吗是我儿子帮我弄的,我可是啥也不懂。

陈柯不住点头,说嗯,房子很好,一个人住不嫌大

袁玫在厨房烧水,听见他说,就提着嗓门回答他一年也回来一次两次,近两年公司的事情太忙,就回来少了,他不回来,我去看他。算是反过来了。

陈柯呵呵笑了,走到阳台移门前,伸头瞅了几眼,双阳台,连着两个卧室,气派的阳台上种着些花,还摆着把阳光椅子。

陈柯不由很羡慕,说好啊,你儿子很能干。现在年轻人为了事业都忙,这也是没办法的,我们做父母的只有多体谅体谅他们了。袁大姐,你的阳台很漂亮啊,还有阳光椅子可以晒太阳。

袁玫洗了手,出了厨房,也来到他身边,说我才不坐那椅子,是我儿子他喜欢坐在那里玩手机,喝饮料。他走了,这里没人坐。陈科长,你坐坐吧很舒服的。可以看看远处的风景,从这里可以看到城外的山。

陈柯连忙摆手说哦,不用,不用。我的腰不行,这椅子看着软软的,肯定不适合我坐。我只能坐那种硬邦邦的椅子。

袁玫关心地问你的腰怎么了

陈柯说也没什么,只是不能坐太软的椅子,呵呵,也是命。

袁玫就不再强求。陈柯又负着手,走了一圈,路过两个卧室,就在门口就止住了脚步,没有再往前一步。袁玫就陪同着他身边,把整个房子都看了圈。陈柯忽然察觉袁玫一直跟着自己,似乎有些不妥,就干巴巴地笑着说;袁大姐,你看,我要不

袁玫立刻说你晚上有事

陈柯思索了一下,说倒是没事。不过,你刚下长途车,也挺累的,可能要休息,我这

袁玫爽快地说没事,我一点都不累。你没事就喝杯茶吧,水马上就好了,我这茶叶是儿子特意给我的,小红袍,很不错的。你也尝尝。

袁玫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笑意。在他面前,袁玫似乎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好像自己一下子又年轻了几十岁。

陈柯望着眼前的袁玫,神色微变,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神色,他面上保持着冷静和矜持,依旧负着双手,甚是客套地说袁大姐,先谢谢你的款待了。

袁玫喜滋滋地说没事。说完一阵风似地跑去了厨房,因为水壶已经在那里鸣叫了。

小红袍,茶汤清澈,茶香馥郁。

袁玫把沏好的一盏茶,放到了陈柯面前的茶几上。陈柯一直在静静地注视着她,看看她住的房子,看看她的生活,看看她所有的一切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和惆怅。

想想自己,一文不名,忽然心底升起一个念头。

他慢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并没有立刻咽下,而是在嘴里含了会儿。

袁玫喝完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似是想看看他对这个茶的反应如何。

只见陈柯甚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眉宇微蹙,忽而又舒展开来,神情间掠过一丝惊讶的意思,呡合着嘴巴,慢慢回味着,半晌才点了点头,然后情不自禁地赞赏道嗯,是正宗的小红袍,是好茶。

说着,伸出了大拇指,竖了竖。

袁玫就更高兴了,立刻又替他满了一杯说其实我也不懂,是我儿子说,这可是好茶叶,别浪费了。我不过才喝过一次,觉得比较耐泡些,别的也没觉得怎么样。我想你也是有阅历的人,应该是懂经。喜欢多喝点。

陈柯三个指头捏着晶莹剔透的小茶杯,看了看,又嗅了嗅,有些高深莫测地说是啊,早些年也喝过这茶,不过后来人老了,不在位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谁还会来巴结你你说是吗人老了就变得一文不值了,就剩下一副残骨了。谁还会把你放在眼里啊这个时候只有自己识相点了。

袁玫表示同意说去想这些干什么,只要现在的日子过好了就行了。你身体应该还不错吧

陈柯说我身体倒是很好。

袁玫说这就是革命的本钱了。老了还比什么,就比谁的身体好了,你说是不

陈柯含笑着说袁大姐说的真好。不过我还是很羡慕袁大姐,生养了那么好的一个儿子,不像我那女儿,哎

袁玫劝慰说会好的,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的。



第四百七十八章 突然表白

虽然袁玫不断在劝他,但是说着说着,不知何故陈柯眉宇间的神色却变得愈发凝重了。

到后来坐在那里不住的唉声叹气,袁玫听得都揪心了起来,问他到底还有什么不顺意的事情。

他却再三地欲言又止。

袁玫本来性子就火辣,喜欢干脆利落,眼下这陈柯忽地变得优柔寡断,欲言不畅,让袁玫心里不上不下,甚是难受。

茶已经喝了三遍有余了,陈柯忽然说袁大姐,这本是我自己的事,不管你的事,我要告辞了,我,我可能另外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袁玫诧异了,说你之前不是说没事怎么忽然又有事了

陈柯都已经站了起来,一副准备走的样子,说叨扰了你那么久,我也不好意思了。本来是没事,刚才坐着喝茶,才想起来确实还有些事情未处理掉。

袁玫那个急性子,哪里禁得住他这样吞吞吐吐,早就按捺不住了,直接说陈科长,你这人,看着挺爽快的,怎么说起话来如此拖泥带水,到底什么事情

陈柯瞅了眼她,又沉思了一下,才缓缓说不瞒你说,我还需得去找人筹些钱。

袁玫一听愣住了,奇怪道筹钱干什么

陈柯叹了口气,说我当初卖掉房子的钱早就用掉了,如今女儿每次透析都要花钱,我已经贴补上了所有的钱,但是这些钱又哪里够用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人一生病,花钱简直想都不敢想。这不,我还去动动脑筋为女儿下个月治疗的钱做准备。

袁玫愕了一下,也承认哦,这事,也是,一生病那就是钱,我上次住院开刀,就开个阑尾炎,就花掉上万。你女儿的病,可是个无底洞了。

陈柯哀怨地说医生说,唯一治愈的方法就是换肾,可是哪里再有那些钱现在只能这样了。袁大姐,今天也谢谢你了,我得先走了。

他直接向门口走去。袁玫迟愣了一下,忽然叫住了他陈科长,你等等

陈柯不解地回望着她,袁玫快步走到了卧室,也不知道她去卧室干什么,不过等她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鼓鼓的信封,然后兴冲冲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直接塞到他手里,说别客气,既然是朋友,这点忙总是要帮的。拿着吧

陈柯似乎完全没想到她竟然来了这一举动,震惊住了,呆呆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袁玫倒是一脸无所谓的笑意说没事,一点小钱,也许帮得上,也许帮不上。你就别介意。人都有急的时候,你说是吧你看麻将台上,你好几次都是帮着我糊的。我也得感谢你。

陈柯眼睛里闪着感激的神色,沉重地说袁大姐,我如何感谢你

袁玫有些不好意思接触他的目光,他盯着自己,直直地盯着自己,看得都有些害臊起来,低了下头,说不用感谢,先治病要紧。

陈柯沉默了半晌,忽然一把抱住了袁玫,伸过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低低说袁大姐,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了,一开始就喜欢你

袁玫整个人就直挺挺木在了那里,既没拒绝,也没答应,一动不动,像是瞬间僵硬住了。

她就一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陈柯一副急吼吼的样子,好像完全都不相信这一幕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陈柯亲了她几口,又抱了她一下,然后又激动地抓住她的双手,可能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有些不知所措地忙乱,抓着她的双手,又不知道放哪里,就胡乱这么抓着。

袁玫只感觉到他木板一样的身体硬邦邦贴在自己身上,两只手,滑腻腻的皮肤之下就是棱棱的骨头,坚硬骨感,用力过猛,不免把自己的双手抓得有些痛感。

袁玫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手忙脚乱地表示着亲热,只听他不住说道我是真的,袁大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我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我能感觉到,我真的已经感觉到了

刚才还是一个极其斯文的老头,忽然间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急切和慌张,甚至说话都有些含糊其辞。

一开始袁玫还能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后来嘴里叽里咕噜语焉不详,完全不知道他在嘀咕着什么,反正一口一个感觉,一口一个喜欢,几乎有些癫狂。

好半天,袁玫忽然明白过来,又是好笑又是羞臊地吐了句话陈科长,你这是干什么

陈柯一瞬间僵住了,用眼睛偷偷看了看袁玫,小心琢磨着她眼下的表情,到底是什么反应,然后又嗫嚅着问道袁大姐,难道你不是

话说到一半,就没说下去。

袁玫也看着他的眼睛,摸不着头脑,奇道我不是什么

陈柯半天终于说了句难道你不是也一直喜欢着我吗我以为你一直喜欢着我,你们女人不都是这样,喜欢人也是掖着藏着,总归要男人先主动点的。我觉得我应该先主动点,表示一下的。

他说这话时,人倒是平静了下来,慢慢松开了紧抓着她的双手,手心里全是涔涔的汗水,双手一搓,负到身后,往后挪了一步,瞬间又恢复了斯文,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然后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完全瞠目结舌的袁玫。

袁玫就这刚才一晃眼的时间,领悟到这辈子一个很尴尬,很严重的问题自己居然让一个老头子觉得自己喜欢上他,偷偷地喜欢上他,难道自己真的就已经偷偷喜欢上了他而且这种喜欢似乎还太过抢白,人家就主动上门表白了。

这,这,这,委实丢人。

袁玫张嘴却结舌,脑子有些空白,无比干涩地笑了一下,结结巴巴说陈科长,你看在这个,我,那个,什么的,有吗

陈柯淡淡笑了下,说没事,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什么没经历过我懂的。

袁玫心想懂什么

但又不便直问,就说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陈柯又捏了一下她的手,不过这回很绅士,然后看着她的眼睛,深情地说我都明白,你放心,我不急,你的情况我基本都知道了,你也不易,那么多年独自抚养了儿子,有些事情我们不急,可以慢慢来。我们现在这个岁数的人,其实要懂得如何爱护自己,你说是不还有多少年的好时光啊人生都过了大半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孩子也都大了,是该到了多为自己想想的时候了,袁大姐,你说呢

袁玫不由得不点头。

陈柯笑眯眯地说你是个好人,我知道袁大姐,我会待你好的,你放心,我们都需要一个彼此可以说话和倾听的人,彼此可以相伴的人。你看你儿子又不在身边,一个人也是寂寞。袁大姐,请相信我,我会是那个和你相伴的人,我们都没有伴侣,我们也都这点岁数了,我们可以一起安度晚年,你觉得哪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失踪了

那晚,陈柯握着袁玫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后,就告辞离去了。留下袁玫还沉浸在一片迷乱当中。

她送走了陈柯后,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个劲在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难道是自己真的就给了他那种错觉还是难道说自己真的就喜欢上了这个老头

当了几十年的寡妇,虽说生活不易,日子过得寂寞,但也算是清心静欲,一晃都过了那些年,以为自己早就死水一潭,如今真的就这样微澜了起来

自己左思右想,又觉得这事委实荒唐。怎么和儿子启齿他如今单身一个,连个婚都没结,甚至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自己反倒是有了情人,还主动找上门来表白了。

这算什么

袁玫越想越觉得臊得慌,越想就觉得脸蛋发烫,万一传出去让人家知道,岂不是被人家贻笑老了还没个正经的。

想着,这事不成。

但是,转念忽又想到陈柯那炙热的目光,还有抱着自己时那种动情的样子。真心问自己,的确是有感觉,那感觉还很浓烈,回味一下,自己的确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还很陶醉,那种温情是这么多年守寡生活所不曾体会过的。

就因为不曾体会过,所以特别动心,特别流连难忘,特别情不自禁。

内心不由泛起一片波澜,居然有些魂不守舍起来,真有点控制不住想立刻打电话给他。

好歹算是按捺住了。

一个人又拿起那杯已经冷却的茶水,喝了一大口,让自己此刻混沌的脑子冷静冷静。

之后的几天,袁玫很难熬。既想见到陈柯,又害怕见到他。连每天照例的牌局都有些踟蹰不定起来。

一吃过午饭,人变得焦灼不安,想着去,又不想去。去见到他,又该如何面对万一他来问自己,想好了没自己哪里曾想好了

但是若不去,这一个下午,横竖又是难捱的。真是左右为难,惶惶不定。

接连两天,硬是撑着没去。独自窝在家里,看电视嗑瓜子。哪里有心情看电视,不过是瞅着电视机,心里翻江倒海地胡乱想着他去了没看到自己没来,会作何想法但是没看到自己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来主动问候问候难道那些话都是屁话

一想到这里,又莫名其妙火了起来。

一个下午漫漫挨过,最后搞得神思困倦,电视看得头晕眼花,瓜子皮嗑了满地都是,连牙都有些隐隐发软,也懒得起来扫一下。两天没心思整理房间,过得甚是慵懒萎靡,房间眨眼就乱成了一团。

第三天,实在是熬不下去了,袁玫心一横,想管他哪,自己照样打牌去。遇见就遇见呗,也别这样畏手畏脚地搞得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到底怎么个情况,去了不就知道了何必自己一个人在家里闷想浑猜的,憋都能活活把人憋出病来。

如此这样一想,好像是自己给自己鼓了鼓勇气,增添了点自信,阴郁的心忽地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户,心情都为之大好了。

一想着要去,哪里还能在家里呆得住片刻

胡乱扒拉了两口饭,换了身衣服,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把自己收拾停当,拿着包就出门了。

到了麻将室,那些人看见她来,纷纷说咦,好久不见了,大袁姐,哪里去了还以为你旅游去了。

袁玫呵呵笑笑,说上海去看儿子去了。

那天一个下午,袁玫都没有看见陈柯,一直到黄昏,半个人影子都没出现。袁玫有些坐不住,一心本不可二用,一心只在琢磨这个陈柯怎么没来了,自然不在牌局上,这牌就打得心不在焉,一个下午尽是输钱。坐在她下家的女人可乐坏了,因为袁玫总是出些没脑子的牌,让她沾了不少便宜。

她偷偷看了看袁玫,见她神色恍惚,还以为因为一直输钱,心里着急,有些沉不住气了。

就半是安慰,半是取笑地说大袁姐,今天手气不好啊,不过别急,说不定呆会儿就好了。

袁玫哼哈笑了笑,忽然灵机一动,说到是啊,手气臭死了。你今天可洋了。

那女人咧嘴笑个不停,然后说托福,托福。

袁玫忽然有意无意地晃了所有人一眼,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故意说咦,今天怎么没看见陈科长啊

桌上一个喝茶喝得满嘴巴黄牙的男人乜斜了一眼,说几天没来了。

袁玫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也算是得到了些答案原来他也几天没来了。是不是陪女儿看病去了说不定就是这事。肯定就是这事了。

岂不知,输掉这些钱根本就不在袁玫的心上,她心里关注了另一件比输钱更让她不安的事。不过,总是输钱未免也让人消沉,打到晚饭时,袁玫渐渐没了心思。

站起来就走了。

在外面胡乱吃了点晚饭,一个人又不想在街上乱逛,在街角处的农贸市场里买了些水果和蔬菜,就拎着懒懒地回了家。不想刚到家门口,远远的,一眼就瞥见了穿着一身夹克衫西裤,头发梳得纹丝不乱的陈柯。

袁玫当时心就一悸。

可能因为太激动了,竟然有些不敢过去见他的意思,双脚像是被钉住了似的,迈不动半步。

反是那陈柯一个扭头,也恰好瞥见了站在远处发愣的袁玫,立刻笑脸迎了上去,他一边走,一边笑着说袁大姐,你回来了。

他手上拎着一袋子的香蕉。

自从那晚他对自己说了好些火热发烫的话,让袁玫很是感动,本以为接下来就该是天天见面,时时相聚了。

其实那晚过后,袁玫也一脑袋发热地想人家这样真心诚意的,自己有什么好多心的他说的都对,自己也是一把年纪,说不定哪天就和这个世界拜拜了,还有什么好介意顾虑的儿子对自己也是不亲不近的,自己何必那样一心围着他转是该想明白了,过点自己的生活,都说要享受生活,自己活了一大把,哪里享受过什么生活了爱情老头子死得那么早,哪里享受过爱情了眼下,也算是天可怜见我,给了我一段黄昏恋,就该好好把握住了。

想到这里,袁玫就满脑子都是些柔情蜜语的话,想找个时机,和陈柯两个人好好絮叨絮叨。越想越心急,越想越激动,恨不得他立刻赶到自己身边,自己立刻把那满腹的心酸倾倒而出。

没想到第二天就失踪了,音讯皆无,好似给袁玫浇了一头的冷水,哇凉哇凉,把那颗刚刚点燃的火热的心,慢慢冷却和熄灭了。

袁玫心中不免有些恼他。



第四百八十章 夕阳无限好

袁玫看着陈柯含笑走近自己,却依旧站在原地动都不动一下。

等他走到跟前时,有些沉下脸,不冷不热地问他陈科长,你来做什么

陈柯拉了把她的手,突地见她有些不自然的样子,也是一愣,不过旋即就笑了,说看你,我来看看你啊。给你带了点香蕉,人家都说年纪大的人,要多吃点香蕉。香蕉可是好东西,润肠通便,还能补充钾这种微量元素。钾对人体很重要的。

袁玫眼睛都不看一眼,说哦,香蕉我不喜欢吃香蕉。香蕉太甜了,太甜的东西容易得糖尿病。你自己拿回去自己吃吧,我每天很润肠的。

陈柯愕了一下,不过照旧耐着性子周旋说怎么了我两天没来,你生气了

袁玫被他说中了心事,有些心虚,就撇下他,往家走了几步,然后说这什么话哪里生气了还当我是个小孩子不是,没有的是,你别浑猜了。

陈柯一听,心下明白,笑笑跟着上去,连声说好好好,没生气,是我浑猜了。这几天其实我挺忙的,真的,所以一直没有找你。我心里也惦记着很,这不,一空下来就过来了。我就怕你生气,还好你没生气。

袁玫听了心里不由得气就消了两成层,想到是啊,也是自己太小心眼儿了,谁没点事情有事也是正常的,干什么就两天不见,搞得像是被离弃了一样又不是人家年轻人谈恋爱,一点点事情就会莫名其妙地闹别扭

觉得自己这样怠慢他,有些于心不忍,便展颜说什么事情这么忙这几天都没去打牌

陈柯一路拎着香蕉,边走边说不就是陪着女儿看病吗。好了,现在可以空下一段时间了。上次还多谢了你给的钱,我答应你,等到我手上空余了,一定会还你的。

袁玫一听果然是女儿的事,就完全消除了心事,又听说到了钱,就说这个不用着急,我也不等钱用。我儿子每个月会给我汇钱来的,况且我还有养老金,一个人也吃不掉用不掉,你慢慢用,一点都不急的。

陈柯说一定要还的。

袁玫就说真的不急,先给你女儿治病要紧。

两人说着就到了家。

进了门,陈柯这会子有些熟门熟路,进了房子,把香蕉就往客厅的沙发茶几上一放,看着袁玫提着几袋子东西进了厨房,也悄悄跟进了厨房,说忙什么我来帮你

袁玫笑逐颜开,推了他一把,说不用,什么都不用。我晚饭早就吃过了。哦,对了,你吃过了没

陈柯说吃过了,在女儿那边吃了点饭,就过来了。

袁玫就把东西全放进了冰箱,然后招呼着他说去坐吧。我就来。

等袁玫重新走进客厅时,陈柯已经在剥一只香蕉,剥完后递到了袁玫手边,轻轻说吃个香蕉吧。

袁玫故意推开,说你自己吃吧。

陈柯脸上满是温情的笑容,柔柔说这个给你,我再剥一个。你看

他顺手又掰下一根香蕉来,在袁玫眼前晃了晃。袁玫不由得接过香蕉,那甜蜜劲儿早就让她有些头脑发昏,完全不知道东西了。

也不知是这香蕉的甜,还是心里灌了蜜水的甜,只觉得吃在嘴里的香蕉,甜糯无比。

陈柯吃完香蕉,就一直静静地凝视着袁玫,说道上次从你这里回去后,我是一晚上都没有睡着,我太兴奋了,也太幸福了,真的,也许你不理解我有多激动,说那些话之前,我还很担心,你会不会嫌弃我。说实话,袁大姐,我是配不上你,你看你,住着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有个这么能干的儿子,而我有什么我有个生病的女儿,真的是

说着,居然有些哽咽,停了下来,似乎说不下去了。

袁玫那颗心早就被融化成了一滩柔柔的春水,别说是一点怨气,半点都乌有了。

恨不得说些掏心掏肺的话,只是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笨嘴拙舌的。

袁玫说哪里配不上了陈科长,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一点那意思都没有。我也觉得你很好,人也很好,你女儿会好起来的,现在医学已经很厉害了,要有信心。

陈柯充满感激的眼睛望着袁玫,就这样望了半天,袁玫便不由坐立不安了,扭动着身体,胆怯地问他你看什么,陈科长

陈柯见她有些不安,就轻笑了一下,说别叫我陈科长,我早就不是什么陈科长了,陈科长已经退休了。你就叫我阿柯吧,我年轻时人家都是这样叫我的。

袁玫怔了一下,说阿,阿柯

自己叫着,怪道不好意思起来,红了脸。感觉自己好像也回到了二十岁时,梳着长长的辫子,一脸年轻灿烂的笑容。那会子,自己还未嫁人,还未认识后来那个短命的死鬼,看见陌生男人就会脸红。如果有个男人让她唤他“阿柯”,她一定羞红了脸,兔子一样跑开。

陈柯微微笑了笑,似乎很欣慰的样子,轻声说对的,阿柯,你这样一叫,我感觉自己好像立刻年轻了一样。感觉脸上的皱纹都少了。

袁玫忸怩着说不好,怎么这么肉麻,一对老东西了,还这样叫。我还是习惯叫你陈科长的好。

陈柯似一愣,很快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大声说好吧,好吧,不勉强你。不过我可以叫你阿袁吗

袁玫更加忸怩了,脸红得就像个肺头,一个劲地摇头说更不好了,就叫老袁得了。

陈柯听了,啪的一拍大腿,笑着说算了,还是叫你袁大姐算了。

两人说着,几乎都忘记了时间,不觉外面已经沉沉黑了下来。陈柯不知何时轻轻握住了袁玫的手,放到自己的怀里,那里温暖柔软,袁玫还是僵硬地坐在那里。陈柯拉了她几把,没拉动,索性他就自己挪了挪身体,坐到她的身边。

袁玫已经有些意乱情迷,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她只听见陈柯在耳边说我记得,我们这个城外有个什么地方,风景很好,那里有河流,好像河流上还有一座什么廊桥的。我记得小时候去玩过,但是时过境迁,如今都是垂暮的人了,倒是一直很惦记这个地方。那里虽说不上什么景色,但是都是童年的回忆。本来这次回来时,路上就想着一定要去那个地方再看看,但是后来家里事情一多,就耽搁了下来。你说,改天,我们两个一起去逛逛如何天气那么好,也该出去走走散散心,你说好吗我今天来时就想着这事,还想问问你的意见

袁玫魂儿都飞到云端里,软绵绵,柔呼呼,完全使不上半分力气。只听见他在自己耳畔喃喃细语,满心里说不出的甜蜜和幸福,哪里还分得清什么理智和现实。

只觉得有一只手搂住了自己的肩膀。哦,深埋进他胸膛的不是自己的双手,而是自己的头。对了,什么时候两个人亲昵到了一处



第四百八十一章 廊桥的风

这个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有廊桥。

大多建造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河上,郊野,某个偏僻的乡村。一条蜿蜒的溪流,上面一座古朴的桥,桥上的那座亭子不过是为了躲避风雨而筑,简陋甚至粗糙。

也有些很精美,不过远远比不上江南园林里的一亭一阁。前者的作用是公用,后者的作用是寄情。意义不同,用心自然不可同语。

可能是因为历史太过久远,这些不起眼的廊桥便被赋予了某些传奇色彩和浪漫情怀。

桥不浪漫,浪漫的不过是人。

对于陈柯来说,廊桥更多的是童年的回忆,和被岁月冲淡,反而显得更加浓烈的故乡才情。

这种才情,在人渐渐老去时,就凸显了出来,让你日思夜想,久久不能释怀。

就好像,作者的外婆,总是在垂暮之年,念念不忘,儿时在故乡兰溪生活时,常吃的那种叫做“鸡子粿”的一种美食。

作者当时一直不明白,眼下满大街的蛋糕房,西式中式,可算是一应俱全,品种绝对繁多,为何偏偏对儿时的这种粗陋的食物那么挂念在心。

当时不明白,是因为自己太过年轻。

可能记忆里的不光是那一味舌齿间萦绕的美味,更是对乡愁的某种寄情难忘。

随着作者年纪渐长,似乎渐渐明白了外婆的这种执着。

可叹,人到了老了,就会发觉,自然而然会变得执拗起来,就好像一个顽固的孩子,偏偏不接受眼前的所有诱惑,偏偏就是对当下所有的美食感到不屑。

无论你是何等的米奇林三星,四星,都不及家乡那街头巷尾深藏的,一个油腻腻的锅灶,一个满面尘灰的妇人,所做出的那个小吃来的美味绝伦,唇齿难忘。

你难道没发觉,眼下大城市越来越时兴那种传统的小食,而且据说是越简陋,越正宗,你若是摇身变得无比高大上,可能老饕们反而会望而却步,摇头叹息着说哎,这个不正宗。

作者岔远了。回到本书。

一日风和日丽,晴空如洗,虽然天气有些寒冷,不过正是个深秋初冬的好日子,陈柯便邀着袁玫一同来到了城郊野外的廊桥一带。

因为天气陡冷,昨夜还呼呼地刮了一夜的西北风,今早起来就感觉特别冷飕飕,一钻出被窝就觉察到侵骨的寒意,可见一夜北风甚紧。

不过节气的确也到了该冷的时候了,晚上天气预报早就不知道报道了几回北方下雪之事。南方昨天还穿着秋衣,今天忽然觉得必须要换上棉衣了。

袁玫今早起床时,本想反悔,这大冷天的跑到什么荒郊野外的,有甚么意思

对于陈柯提到的这处廊桥,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袁玫岂能不知

据说早些年这里附近还有些村落,不过后来不知猴年马月地震过一次之后,山体滑坡,村民陆续搬走后,就渐渐荒芜了起来。

这廊桥附近,远近也没啥景物,就只是河上剩下的一座孤零零的桥,像个坚守阵地的士兵一样,屹立在那里,见证着过去和现在。

人们只是奇怪,那次大地震居然就没有震塌了这桥,也算是个奇迹,可见无论什么东西都有些灵气在里头。这廊桥也不知道当年是谁建造的,可能英魂保佑,让它亘古至今地存在。

袁玫虽知道这桥,但是也没去过,因为那里太荒凉,实在没啥去的必要。不过,偏偏陈柯就提起了这桥。

他那痴痴呆呆的神情,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一直牵绊着他,让他念念不忘,辗转至今。所谓成人之美乃是一种至上美德。

袁玫就绝对是抱着这种心思,最终没有打那个回绝的电话。

陈柯果然一大早就跑到了她这里,开门看见他时,他也换了一身冬衣,厚实的呢大衣,里面还围着根灰色的围巾,头上戴着顶鸭舌帽,看上去感觉忽的年轻了不少。

从背影看,腰杆挺直,还真是看不出是一个六十开外的老人了。他手上还拎着个袋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袁玫当时眼睛都看直了,禁不住赞了一句嗬,陈科长,今天像是换了个人。

陈柯嘿嘿一笑,进屋就摘下了帽子,说外面冷,你可要多穿点衣服。

袁玫略带点嗔怪的意思,说是啊,昨天一晚上北风,我早上还在想,这大冷天的,还要不要去了

陈柯进门解开了围巾,说不都说好了你不想去

袁玫见他兴冲冲的样子,自然不好坏了他的兴致,就说哦,这倒没有。

陈柯看着她说走吧,穿好衣服,我们就出发吧。冬天有冬天的味道,去了你就知道了。别磨蹭了,有点距离的。

袁玫进卧室,翻出了棉衣,穿上,只听陈柯在外面说多穿点,小心着凉,记得戴顶帽子,还有手套什么的。

袁玫穿戴整齐走出来,笑着说就刮了一夜北风,哪里就冻成这样了

陈柯一看,果然是穿严实了,就放下心来说那里空旷,比城里会更冷的。

袁玫有些没好气地故意说这不是纯粹吹风去了好好的暖和的棋牌室不呆,偏偏跑那里吹西北风去,我看也就我们俩了。

陈柯也笑了,说我也没想到昨天晚上忽然就刮北风了,这一个礼拜不都是一直小阳春的不过天气很好。

袁玫瞥了眼他手上拎着的袋子,早就有些好奇,就憋不住问了句你拿的是什么

陈柯看了看袋子,笑盈盈地说哦,没什么,随便带了点。

袁玫说哟,你还带吃的了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那个

陈柯就看着她问那个什么

袁玫没好意思说,直勾勾看着他傻笑不止。

陈柯不明白,她一直傻笑是什么意思,就接着问那个什么

袁玫本来就是性情爽直的人,脾气火爆,年轻时也算个性张扬,肚子里是放不下什么心事的,有事必须要说清楚。

禁不住他两次一问,就咯咯笑着说你这个人,都老头子了,没想到还挺浪漫的。

陈柯也笑了,说浪漫点不好吗谁说老了就不能浪漫了

袁玫伸手无意思地推搡了他一下,说看你,老东西了,还浪漫个鬼被人家笑你老不正经的。

陈柯晃了一下,站住了说其实没什么,那里没店,我带点,怕你万一肚子饿了。

他幽幽说着,袁玫心里就春光无限乍泄了

廊桥果然风更大些



第四百八十二章 执子之手

从城里坐车到廊桥这里,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不断有人下车,等到了他们下车时,车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因为再下去一个站就是终点站了。那里就是一片矿区,开采山石的矿区。矿区后面是群山,群山幽幽,深不知处,极目送,归鸿去,烟中一线来时路。

山路也会变得崎岖陡峭起来,真是所谓的蜀道难,难以上青天,自古而来,就被无数诗人吟诵叠唱。

这里虽不及那些知名景区名声在外,但是山里也是深潭飞漱,草木英华,奇石异珍,荟聚天然,当真是云深不知处,唯有山头明月来。

快到廊桥时,司机有些狐疑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他身后的这对穿戴严实体面的老头老太,似乎不明白他们到底准备去哪里大冷天的到这里人烟稀少的地方,到底干啥

看着也不像是准备进山看望采矿工人的家属,因为这个矿区半年前就已经关闭了,说是污染环境,破坏山体,被勒令关闭。

本来这趟汽车完全可以不开到这里,但是因为山里还有些山民靠着这条路出入,所以这趟汽车就没有停运。

不过基本上很少有人会坐到这么远的地方,更别说是这一样一对老人,难道是准备进山走亲戚的

等到他们在廊桥下车时,司机更是奇怪了,那种莫名其妙的眼神,让袁玫都有些觉得别扭起来。

司机吊儿郎当的样子,反正也没事,也不急着走,就随口搭讪了一句你们两老,到这里来干什么

袁玫把脸往棉衣的衣领子里藏了藏,以免感觉难堪,没回答,当做没听见,直接下车了。

陈柯之后下车,听见他问,就说哦,有些事情。

司机显然不相信,不过人家爱搭理不搭理的,也不好细问。一直看着他们两个人走出很远,才兀自诡笑着摇了摇头,一踩油门,走了。

袁玫一路闷走了一通,然后抱怨起来刚才那司机肯定笑话我们。

陈柯紧跟上几步,说笑话什么有什么好笑话的这里以前还是住人的,也不算是荒郊。

袁玫乜了一眼,说你这人,还真是有趣。

陈柯说既来之,则乐之。其实这里有几处地方还是有些看头的。我这里很熟悉,我小时候来这里玩过很多次。

这里一路空旷,没有遮挡,风自然就更加凛冽了。袁玫不由拉紧了衣襟,说你小时候怎么会经常来这里

陈柯说我姥姥他们以前就是住在这里的,后来发生过一次地震,你还记得没

袁玫说;记得。原来你姥姥就是住在这里的。

陈柯说是啊,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阵子,所以对这里很熟悉。

袁玫又问那么你姥姥呢

陈柯说早就搬进城里去了,这里山石滑落,把村子的路都堵死了。

袁玫点了下头,说是,这事早就听说了。

远处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陈柯忽然就变得起来,说听见了没有水流声快到了,就在前面。

就在他说话间,道路一个转弯,赫然眼前就出现了一条湍急的溪流,一座桥跃然入眼帘,那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就那一刹那,那种猛然撞见的惊喜和意外,突然的感觉的确让袁玫怦然心动了一下,心情一下子为之豁然了。

不期撞入眼帘的是好美的河,好美的桥,好美的一座小亭。

并非什么能工巧匠的绝世精美之作,甚至可以说有些粗陋,但这一切结合到一起,给人只有一个感觉不言而喻的美。

桥是用竹子建成的,彩虹一般横卧在河上,河水飞珠溅玉,桥身稳稳妥妥,静静横跨,看着很简洁,但那种古朴的韵致,以及和河流浑然一体的默契感,让你觉得这仿佛就是自然的造物,而非人工所为。

河水很急,但是河道并不宽,所以其实是座很小巧的桥,走近些看,还有些玲珑的感觉。因为年代有些久远,那种被雨水或是河水长久浸润,透出的沧桑感,恰是那种美的底蕴所在。

浅浅的河滩上布满了碎石子,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碎石子,靠近河床,会感觉扑面而来的水汽,和被水汽袭卷上来的河底泥床的味道,在这凛冽的初冬,更觉冰冷刺骨。

走近一些时,袁玫和陈柯不由得被这股生冷给逼退了几步,退回到河岸上侧更为高处的地方。

陈柯不知何时扶住了袁玫的胳膊,两个人并肩走上了廊桥。清晨可能水雾更浓,虽然此时阳光已经普照,不过毕竟是初冬的阳光,力道不强,到现在桥身尚未晒干,桥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滑溜溜的,不常有人走动的地方,早就长出了粘滑青绿一片的青苔。

远处青山如黛,织纱,影影倬倬,感觉天高山远,让人神气清爽。

冷则冷了点,不过感觉很舒爽。所以袁玫和陈柯一样,也是好兴致。

两人一脚滑一脚稳地走上竹桥,若不是彼此搀扶着,袁玫险些就滑了一脚。

陈柯不住提醒小心些,慢些,当心滑。年纪大了,可是滑不得。

袁玫心头一热,热热地看了他一眼,也轻声说你自己也小心些。

两人相偎相依走上了竹桥,走进小亭子,依着有些颤巍巍的竹栏杆,眺望着河流奔流而去的方向,那是一望不见尽头的悠长水路,一路向着长江而去。

这人生好似这滔滔之水,江头江尾,哪里就有回头的余地此去经年,良辰美景,不过人生虚设。

袁玫忽然间也变得很是感慨,不仅靠在了陈柯的肩侧,悠然叹息说没想到这里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太久不出城了,真是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四川人,从小就是看着青山秀水长大的,却将这家乡的秀丽景色统统忘记了。幸亏你提议出来走一遭。

陈柯调侃着说你不是刚刚出过一次城吗

袁玫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去魔都的那会,一想起来就是满肚子的不痛快,就嗳了声说那怎么能说是出城不过是从一个城,到另一个城。那里哪有这里好,我一点都不习惯那里的生活,进出全要坐车。马路上全是人,全是房子,全是车。但是,那么拥挤却又让你觉得身边其实就是没有人,那么的孤单。

陈柯目光变得很遥远,似乎随着那河水,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慨然地说是啊,我年轻时候到别的地方去工作,也会有这样的感觉。不过,你儿子不陪你吗

袁玫就更丧气了,说他如今一个公司的领导,忙得什么是的,哪里可能陪我,每次去他那里,我还是成天一个人。就是做好饭也等不来他回来一起吃。

陈柯笑了说你儿子现在正是创业时期,是忙的。你儿子也是个大人物了,你应该感到自豪才是。

袁玫说哪里什么大人物,不过就是一家公司的副总而已。就因为知道他忙,我也没说什么,反正住几天,住得憋屈了,就回来了。还是自己家好。

陈柯含蓄地笑笑,说是啊,看来看去,还是自己家乡好。哪里都及不上。你不知道,我梦里都是家乡的山水,正是辗转难忘啊。



第四百八十三章 过年出游

过年前,高若涵提议出门旅游一次,在家这么过年也没甚意思,不过就是聚在一起吃喝一通,搞得整个人肥肠油腻的。

不如选个好地方,大家旅行过年,岂不是更有乐趣和别情

蝴蝶想想也觉得在理,况且止鸢总算是熬过了第一个学期,虽说小学第一个学期不算很忙,但是对他而言,毕竟他的人生发生了转变,从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变身为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开始要逐步面对繁重的学习压力和各种人生考验。

他这半年过得的确累多了。

蝴蝶看在眼里,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心里也知道他在努力适应这一转变,和所有同龄的小孩子一样。

蝴蝶寻思了一下,带着他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是正经的事。

蝴蝶破天荒决定放下手上的一切,什么都不干,带着止鸢远足一次。这小人儿也是可怜,长那么大,哪里都没去过,哪里也没看过,整天就被拘谨在这个钢筋水泥的都市里,甚至连飞机都没有坐过,连海都没有看过,连山也没有爬过。

有时候读书时,读到那些描绘自然的文章,他就一脸诧异地问蝴蝶妈妈,海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什么说蝙蝠瞎子妈妈,鸡真的只有两条腿

这些问题,让蝴蝶哑然失笑,又是好笑,又是觉得可悲,心里又觉得不忍。

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在读书,那种茫然和无知,就是井底之蛙。哪里知道外面世界之大,之神奇,之瑰丽。

可惜他这小小的人儿,只知道每天坐在课堂上,听老师的话,然后背着书包回家,听妈妈的话。这枯燥的生活渐渐磨掉他那烂漫的童趣。等学成之时,不过就像是磨坊里的骡子,被一股脑儿推向工作的浪潮。

所以她就欣然同意了高若涵的决定。高若涵喜不自胜,忙忙的开始网上查看各家旅游网站,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她又嫌电话里说不清楚,就三天两头地跑到蝴蝶这里,和蝴蝶商量去哪里玩,选择哪家旅游公司,或者选择哪种旅行方式。

她居然还异想天开地说要不,我们和一些驴友,一起去

蝴蝶立刻摇头,反对说这不行,太不安全了,我们还带着个孩子,必须安全第一。

高若涵想想也是,就说说到旅游,我也算是个常客,去多很多地方,实在是想不出哪里好。要不,你提个建议

蝴蝶说这个,让我思考一下。

高若涵走后不到半天,就打电话来问蝴蝶责责,你想的怎么样了

蝴蝶失笑说高阿姨,我还在接止鸢的路上。

高若涵那个心急,就说好吧,你再想想,我晚上给你电话。

蝴蝶也不明白她怎么就那么急,说这个事情也不急,他离放假还有些日子,让我好好考虑下。

高若涵说这个要快点定度的,还要预订旅行社,还要购置东西,还要各种准备

蝴蝶忍不住说我知道了,你放心,这个周末之前我一定给你一个答复。这总行了吧

高若涵这才满意,说你要快点哦。

蝴蝶有些不耐烦,说好了,高阿姨,我这去接止鸢了,不和你多说了,晚上事情忙得很。回头给你电话。

高若涵有些怏怏的。

接了止鸢,她就这事也问他你说,我们过年出去过好不好

止鸢当然高兴,小孩子本来就生性好动,喜欢玩,一听说过年能够去别的地方而不是无趣地呆在家里,一下子就乐炸了,在原地跳了几跳,活像只欢乐的小袋鼠。

然后就心急地拽着她的手,一个劲地问妈妈,我们去哪里真的出去玩我们坐飞机吧,我们小朋友都坐过飞机,我还没坐过。还有妈妈,爸爸和我们一起去不去我想让爸爸和我们一起去,我们一家人一起去玩,好不好妈妈,你说好不好爸爸也很久没来了,就我们一起去好吗

这一语就把蝴蝶问住了。

自从上次和潜水鸟的妈妈袁玫见面后,蝴蝶一直心里不痛快。那次会面后,她一个人在人民广场的喷水池边上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反复琢磨着刚才她们之间的对话,越想越不快活,越想心里越不畅。

这样坐到了黄昏,她才无精打采地坐着返程地铁先去了高若涵家里接回止鸢。看着止鸢,又莫名的伤感起来,好像他马上就要离开自己似的。因为那种被人觊觎着的感觉,总是让蝴蝶有些心悸和恐慌。

她惶惑了好几天,好像随时随地袁玫就会冲到她这里来要孩子,又担心潜水鸟会和他妈妈一起,来索要孩子。

这种挥之不去的念头,让她不安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她自己也对袁玫坦言,等长大后会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但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委实是昧心一说,也是当时假以托辞,毕竟有违一个做妈妈的真心。

哪个妈妈会舍得把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送给别人

就算是自己养大的一只猫猫狗狗,可能都舍不得给人,何况是自己千辛万苦生养的孩子蝴蝶看着止鸢从那么丁点儿的小肉球,一点点长大,多少个日夜,多少份心思,真是无法尽述。

但是,蝴蝶知道,潜水鸟的确有这个权利,因为这个权利的存在,客观摆在那里,所有让她惴惴难安。

不过,奇怪的是,这次会面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潜水鸟都没有找她,没有露面,甚至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蝴蝶也有些吃不准他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她因为害怕,自然也不敢去打这个电话,免得找上门去给自己晦气。不过潜水鸟的确也没来找她。

这样莫名其妙就过了数月,渐渐蝴蝶也就把这事给淡忘了。她想,可能他工作出差去了,都不在魔都也说不定。

忽然止鸢这样一提,她又禁不住想了他,迟愣了一下。

旅行自然是不会叫他一起去的,所以就安慰止鸢说你爸爸哪,工作很忙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对吧你看你现在都已经是个大人了,应该学得懂事点了,对不爸爸那阵子一直陪着你打球,肯定落下了很多工作,就像你,一旦贪玩就会落下功课,落下的功课总是要完成的,对吗所以呢,你爸爸这阵子一定是去忙工作去了,没时间陪你玩,你也不可总是缠着他,懂吗

止鸢似懂非懂的看了眼蝴蝶,说好吧,妈妈。可是,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蝴蝶就很得意的摸摸他的脑袋,夸奖道嗯,这才是好孩子。

但是很快又幽怨地叹了口气,有些像是对着止鸢说,又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你就那么想他吗

止鸢一时没听清楚,就问句妈妈,你说什么

蝴蝶一转神,回了回神,说没什么,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止鸢说妈妈我想吃葱油饼。蝴蝶一听,说什么,你想吃葱油饼

止鸢用手一指马路对面的一处社区门口,围着一群小朋友和家长,那里飘来诱人的香气,还有刺啦刺啦油锅里发出的那种清脆的油爆声。有个卖葱油饼的小摊。



第四百八十四章 旅途奇遇

蝴蝶和高若涵最后决定是在大年夜当天动身去了海南。毕宇辰没跟着去,因为两个人女人,他也不想夹在当中,就跟着送他们去了机场,一直看着她们进去开始登机了,才挥手离去。

临走时,还和高若涵有些依恋不舍的样子,两个人到一处拐弯看不见的地方,隐秘地说了些什么,出来时,高若涵脸红扑扑的,好像上了层胭脂般灿烂。蝴蝶看了,眼睛都直了。

毕宇辰最后很一本正经地对蝴蝶和止鸢挥手说玩得开心点,我在上海等你们回来。

止鸢嚷着毕叔叔,毕叔叔,我会拍好照片给你看的。

蝴蝶一拍他脑袋,说我们还会带礼物回来的,怎么忘记说了

止鸢立刻兴奋地补充着毕叔叔,我们会带礼物回来的。我会带一个好大好大的海螺回来。

毕宇辰哈哈一笑,说好的,我等着。

止鸢说毕叔叔,我还会带好吃的回来。

毕宇辰笑得更欢了,有些合不拢嘴,说好啊,不过你自己多吃点,不过还是提醒你们一句,你们也不常吃海鲜,还是要小心点卫生,药带了没

这句是问一边在东摸西摸的高若涵。高若涵一愕,随即说哦,带了,带了,咦,责责,你看见我手机放哪里了吗

蝴蝶一听,吓了一跳,就问刚才还见你拿在手里的,怎么不见了再找找

高若涵一通乱摸,最后在背包的一个小侧袋里摸到了,展颜笑了说看,在这里,刚才上洗手间时,忘记塞在了这里。这还是今年新买的苹果,好几大千哪。

蝴蝶不由摸了摸心,说你别吓我,我知道是你新买的手机,所以也被你吓住了。

毕宇辰最后和高若涵说你们路上小心点,跟着导游,别乱跑了。还有,回来前给我个消息,我来接。

高若涵满脸甜蜜地说放心吧,都那么大的人了,我当年一个人去非洲也不见得被拐了。你担心什么

毕宇辰又说对了,你别在外面喝酒了,我知道你喜欢喝点酒,一喝又容易上瘾,要喝回家我陪你喝。

高若涵简直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甜,声音都开始发腻了,推搡了一把毕宇辰,娇嗔着说好了,你个大老爷们,怎么啰嗦。回去吧,我们也走了。

看着毕宇辰一步三回头地离去,蝴蝶在那里不由惨叫好了,高阿姨,别撒狗朗了,我都快被噎死了。你就体谅体谅我们单身狗吧。

止鸢在一边有些起哄,说外婆撒狗粮了,外婆撒狗粮了

高若涵呵斥了一声好了,小孩子别瞎起哄。哪里撒狗粮了

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前来。

三个人随团便上了飞机。止鸢那个兴奋就别提了,简直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最后还是蝴蝶看着实在是忍无可忍,一把摁住了他,低低训斥你老实点坐着,听见没不许乱跑,你不乖,到时候人家把你单独扔下去,我们去海南了,把你一个人留在机场的拘留所里,我可不管了。

蝴蝶假意一本正经,出门在外,对她来说,最头疼的就是带着半大不小的孩子。所以一路上都得提高万分警惕。平时蝴蝶对止鸢一向比较随意,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只要不犯什么大过错,基本不会多责骂和管教他。但眼下,万里之行,马虎和大意不得,所以少不得黑下脸来训斥。

这从家里到机场,一直到上飞机,就没少训话,搞得止鸢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又耷拉了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

高若涵就看不过,埋怨蝴蝶好了责责,就放放他了,别说他了,小孩子不都这样

止鸢毕竟第一次出这么大的远门,那个兴奋劲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哪里安静得下来

止鸢毕竟小,一下就被吓住了,立刻瞪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望了望蝴蝶,见她不像是开玩笑,不由老实了。乖乖坐在那里,只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东瞅西望,看个不停。对他来说,无论看什么都是有趣的,新奇的,陌生的。

恰巧有个三十来岁样子看着有些滑稽的男人,似乎很喜欢止鸢,上来时就注意到了这个古灵精怪的男孩,就冲着他做了个怪脸。

止鸢也就对着他也做了个怪脸。

那男子似乎很开心,又做了个怪脸,止鸢看不明白什么意思,接着也吐着舌头做了个怪脸。

那男子就坐在前面几排靠走廊的地方,在放行李包时,还对止鸢扮怪腔。

止鸢就拉了拉蝴蝶的衣袖,悄悄说妈妈,那个人总是看我。

蝴蝶顺着他说的瞟了眼,那男子一看就立刻扭过了头,看座位去了。蝴蝶没发觉什么,就说你美的,谁那么喜欢看你了

止鸢不依不饶地说妈妈,我没骗你,他和我扮鬼脸。

蝴蝶正和高若涵忙着说话,无暇理会他,就不耐烦地说你别理他就是了,你自作多情干什么

止鸢就不响了。

谁知蝴蝶刚一转头和高若涵继续说话时,那男子立刻就扭过了头,冲着止鸢诡诡地一笑,那神情就好像憨豆一样。

止鸢故意恶狠狠地冲着他瞪着眼睛。那男子哈哈一笑。放好包,就自顾坐下了。

蝴蝶正在盘问高若涵高阿姨,你和毕叔叔也真是的,天天黏在一起,不过就暂时分开五天,还搞得像是恋人分别一样。

蝴蝶本也是存心说笑,所以高若涵自然也不会当真,甜蜜蜜地说怎么了,你也想念你们家有生了

蝴蝶脸故意一沉,假意生气,说不和你说了

高若涵呵呵一笑,不过马上一本正经了,说不和你开玩笑,你们家有生到底怎么了有没有消息

蝴蝶叹了一下,说有是有,他哥哥打过几个电话,说情况是稳定了,但是人还是那样。嗳

一想起庄有生,蝴蝶心里又是酸,又是愧,又是不忍。如今只要一想起他,那种感觉就不一样,那是种对亲人的思念。的确,庄有生对她而言,就是那唯一的亲人。感觉和当年在一起生活时,竟然完全不一样,似乎还更加亲近了些,那是种唇齿相依的温情。

人还真是奇怪,天天在一起时,到不觉得彼此间有多少依恋和牵绊。真的分开了,才发觉心中已经念念不忘,早就刻骨铭心,难以放下了。

而她对庄有生的那份感觉,从一开始就不是恋人的那种激情,那种亢奋。那种激烈的感情虽则浓郁,来时汹涌澎湃,让你会茶饭不思,整天都魂不守舍,好像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非得通过某种更为亲近的方式才能得以释放,得以安慰。

所以,爱恋,是最最狂飙也是最最短暂的感觉。

蝴蝶知道,自己当年迷恋着潜水鸟时,就是这种感觉,梦里都想和他厮守,缠绵,亲昵在一处。但是,眼下,她觉得自己对他,还真的是寡淡了下来。

反而,与庄有生一直以来维持的这种亦友亦亲亦爱的关系,看似冷淡,却如同涓涓细流,缠绵悱恻而幽游回环,真叫她荡气回肠,不能自已。

高若涵还是难得提及他,一听,漏嘴说了句啊,这不是成植物人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爱 由隐喻而起

就这一年的时间,蝴蝶感觉好像过了两辈子的感觉。

从庄有生被廖英晨射伤昏迷,转移到香港去治疗,到自己搬离他的别墅回到旧居,再到与潜水鸟重逢相遇,如今又遇上他妈妈来索要孩子,这一路想来,还真是有些恍惚多舛,跌宕反转的感觉。

蝴蝶不由暗暗嗟叹不已。

这当中的很多经历蝴蝶不能和高若涵细说,因为她至今还不知道止鸢的生父到底是谁,这是头一桩压在蝴蝶心头的秘密,压得很累,但也很无奈。

虽然高若涵不止一次怀疑过,但是蝴蝶紧咬牙关,决口否认,她也不能胡乱猜测。

高若涵看着糊涂,实则心里并不真正的糊涂。她知道,这个女孩绝对是有秘密的,而且秘密还不少。别看外表沉静如水,其实根本就不简单,那经历说不定比自己还复杂些。

有些女人疯疯癫癫,实则单纯如白纸。有些女人完全相反。蝴蝶就属于后者。不过这些高若涵虽然好奇,但不会去追究,甚至从心里还有些感慨。

如今这个时代,哪个女人还单纯真的到了中年还是一张白纸,这人生岂非白活一场

好歹人生该经历的都该去历练历练,不管快乐也罢,悲伤也罢,尝尽人生苦乐,方不虚度此生。

人生而为人,就是来做人的,不是做神,也不是做仙,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寓意着要经历各种情仇亲怨,然后方能像慧能法师那样说出“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这样的禅语。

不经历,怎看破红尘路坎,却是通向无为极乐的唯一大道。百折千绕,放能练就金刚不坏之真身。

从来道家也好,佛家也好,并不宣扬一个人到某处与世隔绝去清修,清修修的不过是表相,并非潜心,相由心生,不经历诱惑,不过是没有诱惑,而非不被诱惑,或者看透诱惑,差之远矣。

至于后来突然出现的这个庄有生,她也知道,庄有生绝对不是止鸢的爸爸,因为说实话,真正的爸爸也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她亲身经历过何玉然是如何抚养蝴蝶的,那种种经历不消细说,总而言之,亲生父母和非亲生父母,对待孩子的方式就是不一样。

有时候那种看着特别好声好气,特别会照顾到孩子的喜怒哀乐的父母,往往就不是亲生父母。就好像自己对待蝴蝶的那种样子。

所以蝴蝶和高若涵虽然也亲,唯独这方面两人各自藏着一点心思,蝴蝶也总是小心掩盖着。

在蝴蝶心里,随着年纪递增,她就变得更加羞于启齿当年和潜水鸟的这段爱情经历。

只要一想起来,没有什么太多愉快的感觉,更多是对自己那种轻浮行径的自责,深深的内疚。所以她总想避讳,总想绕开,甚至很想直接从生命中抹去。

所以她的态度很隐晦,倒不是因为她和他非婚生了止鸢,而是所有这一切都让她感觉耻辱。

蝴蝶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她的爱情经历其实很多层面上折射了当下很多女性的爱的经历。因为任性和开放,因为时代赋予了她们自主和大胆,勇敢去爱成了她们这代女性的一个人生箴言。但事实上任何勇敢的爱的背后,都会有各种后遗症的潜在。

所谓的爱,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说的“爱,由隐喻而起”。

很多的不确定,很多的未知,很多的未企及的幻思我们便认为这就是爱了。

我们总是会说到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其实是个含混的概念,也是隐喻而起的爱的最最化学性的一种表现。

蝴蝶不得不承认,当初见到潜水鸟的第一刻起,就属于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她一眼就被眼前的那个年轻,充满朝气的男孩给震慑住了。那一刻她有些头脑空白,口干舌燥,意识迷糊。

她懵懵懂懂记得,当时他也冲着自己露齿笑了一下。而当老马介绍说这是我们的新同事,小应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脑子里只有恍惚的两个字“小应”。

所以情不自禁呼唤小应,有事没事呼唤小应,只有蝴蝶自己心里明白,这是一种暗示,一种对爱的渴望,对性的隐喻,一种期盼着得到回应,或者说得到交汇,她需要交汇,需要平复,需要填满这被一瞬间撞击出来的欲的深坑。

所以,无论是何种一见钟情,其实都有隐秘的一方给予另一方一种直接的性的暗示。或者说,总是有人先撩拨对方。

蝴蝶知道,自己当年注视着他的那眼,就和办公室里所有女性注视他的那一眼完全不一样的。那一眼她就已经地敞开了她的整个人性渴求,期望,等待,焦灼

作为一个完全没有爱的经验的男性,很难能抗拒这种富含化学性的挑逗,所谓初次化学反应,通常会很剧烈。

那一眼,他果然是给定住了。一下就给套住了。

而纵观蝴蝶的大半生情爱史中,这是唯一一次她的主动选择。事实上就是,是她选择了潜水鸟,而非潜水鸟选择了她。

无论是当年的范凡,后来出现过的杰克熊,以及其他一些男性,基本上蝴蝶都是处在被选择的状态,被选择到离弃,完全没有罪恶感。有孤独,有失落,有痛苦,唯独没有罪恶感。

当那个少年,笑盈盈走到你面前,表示他已经接受了你的暗示,也认可了这种暗示,并且愿意与你共赴爱的生死时,你忽然退缩了,怯懦了,犹疑了,彷徨了

到最后,仓惶而去。

这整个过程显然是不那么令人愉快。

关键是,你的逃离并不意味着这整件事已经结束,当然不能这么结束,因为那个年轻的男子走到你面前,开始索要这份爱时,你发觉自己其实什么都不能给他。

爱,若由隐喻而起,只能沉沦为某种隐喻。

作为另一方,他必然陷入茫然迷惑状态明明是你给的暗示,是你想要爱的,我如今已经向着你迈出了一步。就好像你把我驯化了,我开始逐步习惯了有你的生活,充满你影子和感觉的日常,你却忽然间说给你自由吧

这种自由,不如说是流放。

潜水鸟就这样被无缘无故流放了那么些年。他一直想得到答案,当年你撩拨我,为何又丢弃我

他其实一点错都没有,只是蝴蝶醒悟了自己的行为,想纠错,但是受伤的岂是她一方被放逐的是他,而非你,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每每见到潜水鸟时,她就有这种深刻的体会。潜水鸟每一眼看着她时,都带着无声的责问和追讨。好像法庭上,忽然冒出一个终极致命的证人,他的所有证词将直接导致对她的定罪。

对于蝴蝶当年一个率性的爱的选择的定罪。

相对而言,和庄有生的结婚就完全没有这种阴影。或者,也因为他结过一次婚,对于女人的某些经历比较能包容。和他在一起,不像是夫妻,仅仅是亲人,可以没有什么顾虑,担忧的亲人。如果说当年去选择潜水鸟,是需要勇气和付出的。但是选择庄有生就好像牵起了一个亲人的手,冥冥中就在等待自己的那个人。让蝴蝶感到温暖。



第四百八十五章 像在越南

海南是个迷人的地方。

蝴蝶没有去过,高若涵也没有去过。

所以,蝴蝶说,我们去海南吧,那里暖和,还可以看看大海,我想看看大海。

高若涵就欣然应允了,因为她也很想去一个暖和的地方。她深怕蝴蝶会选择北方或者更偏北的地方。对于一个北方出生长大的人来说,的确看够了冰山雪原,也听够了北风呼喇穿林度墙的声音。

每当刮起狂风的时候,整个夜晚,整个宇宙,只有寒风呼啸过的肆孽声,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感觉不到生命。你呆在家里,好像被扔进了某个宇宙的遥远暗点,与一切都隔着沉沉的空洞。

魔都此时已经进入了阴冷潮湿的季节,一般被阴雨寒冷围困的地方的人,总是向往着阳光海滩,冰冷的饮料,穿着薄薄的纱裙,不必缩头缩肩,一副猥琐的样子。

据说俄罗斯的人们,每当早春刚刚来临,整个国家的人们都等不及要走出户外,享受阳光,脱掉厚实沉重的外套。虽然,那阳光其实一点都不暖和,甚至还有些阴冷。不过,对于长久禁闭在寒冷中的人们来说,阳光真是上帝之光啊。

可能,在赤道周围生活的人们永远都体会不到这种激动和振奋,他们会认为,冬雪是那么的浪漫。

蝴蝶因为答应过止鸢,要带他去看看真正的大海,所以海南是个不错的选择。

蝴蝶觉得,一个人必须要真正站在海边,亲临一次大海,不是照片上看看,不是视频里观赏一下,而是一定要亲自面对大海。

面对大海那种浩渺和广阔,深邃和未知,是如此的无穷无尽。

那种让人惊心动魄的海浪呼啸而来的震撼场景。那种海天与共,你在其间无比渺小的巨大差异。能让你感悟到作为一个人,人的存在,是多么的不易,可贵和幸运。足以感恩一切。

同时也能足够自省,你的所有傲慢,偏狂,不逊和自大,其实都是极其幼稚和可笑的行为。因为你本身就是那么无足轻重的一个灵魂而已。随便一个浪头,就可以把你敲击成粉末,好像那岸边礁石上不断碰撞吞吐的泡沫。

止鸢总是会问她妈妈,大海有黄浦江那么宽吗

多么可悲啊

当一个生活在海边城市的孩子居然都不知道大海是什么样子,这无疑是种悲哀。

而蝴蝶没有选择山,而是选择海,的确还有她另外一层私心。相比山,她更喜欢海。她从小就喜欢有水的地方。或者,也是记忆深处的某一个未曾淡化的画面时时还让她心有余念。总想再去一次海边,重新感受一下那种亢奋。

那年,她曾和范凡去过一次海边。见第一卷那是她一生中最最激情,最最疯狂,最最年轻,也最最不羁的时刻。他们在海边尽情享受着爱情的风浪,多让人陶醉和难忘啊。

那晚,她和范凡在海边的一个寂寞到让人可以发狂的小旅店里,陌生的床铺,冷清的房间,两个湿漉漉的人儿,彼此无声相对,灼热地对视,热烈相吻,完全忘情,完全分不清彼此谁是谁,你就是我,我的生命里就是你,那一刻他们就这样合二为一。

整个夜晚,他们喝了一大瓶酒,范凡从来不喝酒,但那天因为两人在海边被海里掀起的潮水淋湿了,又是寒冷,又是潮湿,所以他也大口喝了酒。

两个人就这样完全在失控中迷失了自我。一次,又一次整个夜晚,他们几乎就没完整睡过。当呼吸平静下来后,耳边就听见遥遥传来的海涛声,沉重而有节奏。

打着缓慢的节拍,催人深思。但当时,这种节拍更让人感觉自己的孤独,渴望着对方,渴望着融合,害怕分离,哪怕就是床的两边的距离都感觉太遥远了。

一直到黎明,晨光熹微地透过窗帘照射进来,蝴蝶才感觉整个人灵魂都像是空虚得好像要飘起来,已经完全轻飘飘了,被那海浪,轻轻一推,就可以推到虚幻缥缈之地。

然后,极狂之后,极虚极弱的两具身躯,在淡淡的柔光中,彼此相拥着,好像已经成为了一具身躯,缓缓地沉入海底梦境

那一夜,多么疯狂啊,但是一回想起来,又多么让人沉醉啊。蝴蝶知道,这种经历,人生不会有第二次。但是,人生有这样一次,不已经足够了吗

那时她多么年轻,年轻得足够狂妄,以为青春就好像那脚下的流沙,退去一层,还有一层,漫漫无尽。那时她就是如此挥霍着青春,不知道其实流沙之下,暗藏礁石。

洁白的流沙,金色的阳光,冰镇的椰子汁,还有湛蓝的大海。果真一切都和想的一样。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冲向海边。

风平浪静,一眼感觉可以穿越过天际,直接看到世界的尽头。那里杰克船长的那艘骷髅号正静默地停靠在沙滩上,听不到主人的召唤,在沉睡中慢慢化为传说。传说有个海盗船长,有艘神秘的海盗船,可以逆着时间运行。他也可以与大海之神对话,谈判和交易。不过那些都是死亡交易。

自从一次蝴蝶带着止鸢看了加勒比海盗后,止鸢就一直有很多不解的问题,可以说整部电影完全让他坠入了云里雾里。

这是止鸢一直问蝴蝶的问题妈妈,杰克船长的船为什么会在世界尽头

蝴蝶说因为只有世界尽头,是人类无法找到的地方。

对于天涯海角,止鸢的答案就是妈妈,我们过了这里,是不是就可以找到杰克船长的那艘船了

蝴蝶不得不解释说止鸢,那不过是电影。世界尽头,其实是个不存在地方,是个臆想中的地方。

止鸢完全陷入了迷糊,说妈妈,什么叫不存在的地方什么叫做一想世界

高若涵这一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插上嘴来,说责责,好端端出来玩,和他提什么臆想世界,世界尽头,他哪里懂得你解释到明天都解释不清楚。

蝴蝶也的确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就苦笑着说好了,止鸢船长,妈妈投降,这事解释不了。

止鸢独自又嘟囔了一句原来也有妈妈不知道的事情。

在他眼里,妈妈应该就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物。显然,妈妈也是有缺陷的,而他恰好找到了这个缺陷。

导游和几个人在一边说话,沙滩这里的活动就完全是自由活动了。

高若涵又问蝴蝶要不要去买杯椰子汁。

她一路就看到有买椰子汁的摊子。之前不口渴,眼下,不渴也馋。

为了今天到海边来拍些不同寻常的照片,高若涵今天特意换了身花枝招展的衣服,下面是泰国式的那种一片裙,可惜上了岁数,稍稍有些小肚腩,这一片裙早上穿上时,她就一个劲的在抱怨说是该减肥了,责责,你说是不是肚子有点大啊

蝴蝶没好意思看了眼,说还行,这个岁数已经可以了,我看团里的那些阿姨们肚子比你都大上几圈了。

高若涵还有些不信,在镜子前后左右照了老半天,似乎有些懊悔带着这条裙子出来。蝴蝶早就收拾妥当,拉着止鸢在门口等她,说好了没,你是否决定今天穿这身

高若涵最后一咬牙说就这身了,甭折腾了。管他哪,反正没人认识我。

上身是件杏黄色的短袖,与下面暗褐色花纹的一步裙倒是颜色搭配很称。

蝴蝶说高阿姨,这样一穿,感觉不是在海南,是在越南。



第四百八十六章 尖酸刻薄的两人世界

旅行的头几天很平静,就是随团各处吃喝玩乐,倒也是尽兴,团里有些人抱怨说海南的东西实在是太贵,那些海鲜价格离谱。也有人私下说导游总是坑他们去买东西。

不过对于高若涵她们来说,无所谓,本来出来玩就是花钱的。高若涵乱七八糟买了好些东西,说是这个送给谁,那个又送给谁。蝴蝶在一边看着都傻了眼,悄悄劝她可以了,哪有那么多人送啊这钱也是白花的。

高若涵满不在乎说不送人,我自己留着,总行了吧我喜欢。

也是,喜欢至上。没什么理由比喜欢更加来的有理了。

蝴蝶只有闭嘴。倒是一边的导游小妞乐呵呵的很开心。

第三天,他们晚上没和团里的人一起吃饭,高若涵别出心裁地对蝴蝶说今天咱们自己到别处去吃,这导游带的地方,味道不好。咱们另寻一处开荤去

于是,三个人也算是在海南玩了几天,有些熟悉了,就自由散漫不停指挥了。高若涵本来就算是到处闯荡游历过的人,哪里会受得住导游的拘束。

哪里停下,哪里休息,哪里看多长时间,都仔细规划好,导游说了算,行程甚是紧张和呆板。三天下来,大多数时间就是在车上赶行程,很快就累得人仰马翻了。

她早就想摆脱导游自己玩了,和蝴蝶一商量,蝴蝶想想也是,这样玩没趣味,有些地方自己倒是想再走走看看,导游偏又催促着赶快走,根本没好好玩够。

譬如海边。海边,只在那里停留了小会儿的时间,蝴蝶还看见海边有好几家不错的酒店,晚上还有烧烤,迎着海风,烧烤海鲜,喝着啤酒,多惬意啊

所以,蝴蝶也有心自己去玩,不跟团了。跟着实在是没意思。

早晨她们就和导游说小孩子身体不舒服,今天就在宾馆里呆一天。

导游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们,不置可否,她也无所谓,反正你们钱都已经付了,爱玩不玩,是你们的事情。再说,前几天购物的地方,她们的确也早就超额完成了她的指标。

所以就简单说了哪里有看病的地方,然后就呼喇喇招呼着所有游客,齐齐上车,继续热热闹闹的一天行程开始。

等他们一走,高若涵和蝴蝶立刻行动了起来。她们早就在手机上查好了路线,而且高若涵还很聪明的联系了车行,包了一辆车。她们三个自行驾驶在海南逛了一天,傍晚时分来到海滩边吃烧烤海鲜。

足足痛快玩了一天,高若涵又充当了一整天的司机,也累得不行了,一坐下来,她就嚷着腰酸背痛,蝴蝶好笑说早知道自己玩也这样累,还不如跟着团走的。

高若涵说那不一样,我也是习惯自己玩的人,哪里好玩可以多呆会儿,跟着团没自由,跟跑马似的,急吼吼干路程,没意思。

蝴蝶算是明白了,高若涵为何之前提议和牛友们一起去自驾游了,走到哪儿玩到哪儿,随性才快乐别看她如今一把年纪,心倒是一点都不老,越活越潇洒了起来,所有时髦流行的事物她都喜欢,一路上居然还听起了f

eestye,一路摇摆一路嗨皮,兴奋时她也跟着哼了几句。

蝴蝶坐在一边反而觉得自己显得特别老气横秋。

连止鸢都说妈妈,外婆好可爱的说。

高若涵乐个不停。

蝴蝶不由感叹说是啊,你外婆如今越来越年轻了,妈妈倒是越来越老了。再过阵子,她该叫我何阿姨了。

高若涵咯咯笑个不停,说哪里说的那么可怕了。不至于吧。不过,人就是要活得开心,自己开心就好,管别人怎么想了。

蝴蝶就说你这样,毕叔叔他,什么反应

蝴蝶算是说得比较委婉了,她本想说,毕叔叔难道不笑话你说你疯疯癫癫的没个体统,为老不尊

蝴蝶知道,若是当年自己的爸爸看到高若涵这副样子,早就嫌弃的不知道说什么了,保管嘴一撇,鼻子里发出森冷的“哼”声,那种嘲讽和讥诮,不言而喻。

爸爸最最不喜欢高若涵的地方就是她的这种神经质的个性,来风来雨,神出鬼没,而且喜欢混在年轻人的潮流中,追逐那些所谓的时尚。

爸爸总是拉长了声音,像是课堂上训话样地说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贤淑文静,才有大家风范。不然成什么了成天痴头怪脑的,算个什么样还有女人说话就要有说话的样子,走路坐姿都要得体,不然出去给人笑话,没教养。

高若涵从来不和爸爸理论这些,她只是奇怪,当年和自己恋爱时,觉得自己样样都好,又是贤淑又是文静,结婚后却开始无处不嫌弃,总抱怨她有点不三不四,像个神经病一样。

在蝴蝶看来,爸爸的这种嫌弃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当年娶你,就是给了你无上的荣耀,从心底里其实是鄙视你的。

自从蝴蝶自己结婚生子,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她又渐渐明白了另一个道理,无论你是多么纯洁的一个女人,一旦结婚了,在这个男人的眼里,你不过就是个床上也会哼哼唧唧,伸着四肢的女人罢了。

因为爸爸每当和她闹别扭,愠怒时就会吼得了吧你,就你那样,别人兴许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以为你是谁女神了女神还会像你那样,少恶心了吧

言辞那种尖刻刺人,蝴蝶都不忍卒闻。高若涵每次却含着泪隐忍着,何等的委曲求全啊。

所以,如今蝴蝶一直很好奇,毕宇辰到底是什么态度况且如今高若涵在自我个性展露这条道上,算是越走越远了。前些日子还买了条露着大腿的牛仔裤来给蝴蝶看,说好不好看

高若涵眉飞色舞,欢畅地说老毕他,他瞎几把什么,他哪里敢多说句废话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他管不了。

蝴蝶可以想象出,毕宇辰那种温吞水的样子,看着高若涵除了爱她,真的就没别的什么了。就这点,蝴蝶真心的羡慕她。

黄昏时的海滩别有风采,天边云霞璀璨,已经有星星升起,另一边落日的余晖撒满海面,金光灿烂,随着波浪翻滚,不时会有鱼跃出海面。那海鸟不断盘旋低鸣着,时而俯冲下去,箭一般刺破海面,相信里面的鱼一定仓惶而逃。

不过这一幕,在岸边看海的人自然是无法目睹。她们文绉绉,舒坦闲暇地喝着爽口的椰子汁,聊着今天一整天所遇的乐事,哪里知晓,平静的海面下正在上演一出惊心动魄的生死追击的逃亡之战。

生命从来是不易的。

大海不断会伸出柔软细腻的舌头,舔一下海岸,然后又俏皮地卷缩回去,一来一回,像是个玩不够的孩子,不知停息。

高若涵算是累够了,伸展着四肢,旁若无人地瘫坐着,她只想静静喝着饮料,静静看着大海,听听海风,别的什么都别烦她。

蝴蝶很识趣,晚上吃什么须得她用点心思了。她让止鸢自己到海边去玩,然后起身去了店堂里,看菜点菜,和服务员周旋了一番。点了海鲜,烧烤,主菜,然后返回海边,夜幕下三个人就在海风中慢悠悠吃着晚餐。

整个晚饭吃了大约一个小时,看着杯盘狼藉,还有一盆烤鱼只是动了几筷子,基本上谁都吃不下了。止鸢早就坐不住了,拿着吃下的一只贝壳,跑去海边挖沙子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陌生男人

适时,止鸢独自一人在海边玩堆沙子,堆迷宫。忽然有个人走近他,对他说小朋友,一个人玩沙子呢

止鸢正堆得兴起,一个迷宫有甬道有古堡,已经渐渐成型,听见有人说话,抬起头看了眼,眼前沙坑边上站着一个男人,止鸢记得,他认识,飞机上冲着他做怪脸的男人。

他一心都在沙堆上,没心情和他说话,就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又自顾埋首玩沙子。一手的沙子。

男子蹲下了身子,饶有兴趣地在一边看了会儿,然后说堆得不错,看来你很会玩呢。

止鸢没理他。

男子笑眯眯地说你妈妈哪怎么一个人

止鸢不耐烦地又看了他一眼,嘟囔着说她们还在吃饭。

男子说哦,你已经吃好了

止鸢冲着他点了下头,没说话。还有半个城堡等着他堆,上次堆的时候就没有完成,就被导游催着离开了,一直很遗憾。

男子接着说我和你一起玩怎么样一个人玩多没劲

止鸢说不要我不想和你一起玩。

男子似乎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好了,说那么我看着你玩吧。你能告诉我你今年几岁吗

止鸢边玩,边说七岁。

男子说哦,上学了没

止鸢说一年级。

男子说这次和妈妈,还有谁

他在飞机上看见蝴蝶和另外一个老女人相谈甚欢。

止鸢想都没想就说外婆。

男子若有所思地说怎么就你们三个人出来旅游还是大年夜出来旅游,你爸爸哪

止鸢有些反感,不过妈妈一直教导他,不能对人不礼貌,所以说我爸爸生病。

男子似乎很意外,淡淡地“哦”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过年也不在家过吗

止鸢又抬起了头,看了看他,似乎对他没完没了的问题有些不耐烦了,说你别烦我,好不好,我这里很忙的,呆会儿妈妈又要叫我回去,我便又没完成。

男子笑了一下,说我说了,帮你一起完成,你说不好吗

止鸢倔强地说我不要

男子有些蔫儿了,就蹲在一边无声看了良久。

忽然说小朋友,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止鸢也不理他,转了个身子,堆到了另一处。

男子甚有耐心地说你脾气那么大呀

正在这时,不远处蝴蝶就已经叫唤起了止鸢止鸢,人呢别玩得太脏了,又弄了一身沙子,快过来,再吃点吧

男子循声望了望,站起来,拍拍身上被溅上的沙子,笑了笑说小朋友,你妈妈还真是好看。你和你妈妈挺像的。

止鸢忽然满是傲气地仰起了脸,霞光中,他脸上焕发着光彩,说我妈妈可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还用你说。

男子哈哈大笑不止。

只听得蝴蝶又接着唤道止鸢,怎么不听话了,别弄了沙子,上回搞得鞋子裤子里全是沙子,回去抖了半天,快过来,再吃点吧,吃完了,我们要回去了。

止鸢瞪了他一眼,有些生气,有些无奈,显然他觉得因为和他说话,耽误了他堆沙子的进程。有心不理睬妈妈的叫唤,但是又不敢,犹豫了半天,磨蹭了会儿,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拍拍手,返身朝着蝴蝶她们走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那未完成的迷宫城堡,不免有些垂头丧气,小小年纪,居然对着那堆沙子,甚是老成地叹了口气,晃了晃脑袋,大有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慨。

男子在一边静静看着,真是觉得好笑有趣,就一路跟着他,也来到了蝴蝶的餐桌边上。

蝴蝶看着止鸢一路小跑着过来,浑身上下,有些衣冠凌乱,本来系在裤子里的汗衫,全翻拉了出来,一半在外面一半在裤子里,看着竟然很邋遢的感觉。蝴蝶就皱了皱眉,厉声喝道过来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泥鳅了过来

她一把拉过了他,半搂进怀里给他重新系裤子,又拍了拍身上身下,止鸢忽然喊了起来妈妈,别打我

高若涵立刻就心疼了,说责责,你干嘛别打他。

蝴蝶被气笑了,说我哪里打他了不过拍两下,现在可了不得了,就这样拍两下就算是打了你这个孩子,越来越精怪了,会喊冤了。

止鸢拿过桌上的饮料杯子,咕噜噜喝了起来,边喝边说妈妈,你刚才弄疼我了。

蝴蝶又假意狠命地拍了几下,说这样就弄疼你了你倒是娇贵了起来是不是从来不打你,欠揍了

高若涵满是爱意地望着止鸢,说止鸢,再吃点鱼吧玩了这许久,再吃点,你也没吃什么主食,晚上会饿的。

说着她小心地夹了一大筷子鱼肚子上的肉,另一手下面接着,直接就伸到了止鸢的嘴边,显然想喂他吃。

蝴蝶看到,忙拿过一个小碗,说高阿姨,你也别太宠他了,那么大的孩子了,让他自己吃。

止鸢早就伸过嘴,一口衔住了,整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不,我就这样吃

蝴蝶立刻嗔道嘴里咽下去了再说话。

这时,那个男子慢悠悠地踱到了她们面前,笑呵呵地说你们好

蝴蝶早就看见他了,没想到他直径朝着自己这桌来,还直接来和她们打招呼,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就说你好。

那男子说说来也巧,我们来时乘坐的同架航班。

蝴蝶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呵呵,是吗,还真是巧。你你有事吗

男子笑容可掬,衣袂飘飘地站在那里,说道没事,我是这位小朋友的朋友,所以想过来和你们打个招呼。

止鸢总算是咽下了满嘴巴的鱼,听见他说是自己的朋友,心生反感,忙不迭地说妈妈,别听他胡说,他哪里是我的朋友了就是他在飞机上和我扮鬼脸的。

蝴蝶呵斥说小孩子,哪里能这样说话了太没规矩了。

然后习惯性地温润一笑,转向那男子哦,这样,你也在这里吃饭

男子捋了一下被身后海风吹散的头发,说哦,这家店是我舅舅开的。我之前在店里面就注意到你们了。

蝴蝶搞不明白对方到底什么意思,所以说哦,真的原来是老板。你们家的菜不错。

蝴蝶赞扬了几句,她觉得人家这样来和自己说话,不过就是为了得到她们的几句评价,电视上都是这样的看来的。

说完,蝴蝶就准备买单了。

没想到那男子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而且直接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第四百八十八章 跟踪者

他这一举动,让在场的高若涵和蝴蝶都愣住了。

她们就怔怔看着他,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就面面相觑地等着对方说话。

男子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说你们是来海南玩的

蝴蝶只能回答是啊,来旅游的。

男子说觉得怎么样

蝴蝶如实回答还行,很暖和。

男子点了下头,说是,上海这阵子真的很冷。又冷又潮湿。在上海时,我总是想念海南的阳光。

蝴蝶就问你是在那里工作的

男子点头说是啊,我在上海工作,在酒店工作,过年回家一趟。这是我舅舅的店,呆会儿我和舅舅说声,说你们是我的朋友,给你们一个折扣。

他很殷勤慷慨的就准备尽下地主之谊,要给蝴蝶她们一个优惠的折扣。

蝴蝶不好意思起来,所谓无功受禄,寝食难安,所以推辞说这个倒是不用,吃顿饭,才花多少钱。不用客气了。

虽嘴上说,毕竟这里物价奇高,刚才点菜时,蝴蝶就有些肉疼,但是也没办法,出门在外,总是要花费的。

况且随行还有个吃喝甚是挑剔的高若涵,她可是一点都怠慢不得,刚坐下时,就嚷嚷着,责责,你去好好点点吃的,前几天都吃的那个叫啥甭提了。甭心疼,好好点就是。

有她这个旨意在那里奉着,蝴蝶自然就横着心,不看标价的点,挑的都是最好,最新鲜的食材。

那男子走近时就扫了眼桌子上的那些海鲜,心里知道价格不菲,这些东西对当地人来说真不是什么,所以倒是有心给她们省点钱。不过,蝴蝶有些不领好意。

男子说没事,真的没事。我只要和舅舅说一声就行了。

蝴蝶委婉拒绝说真的不用,你不用客气了。谢谢了这里。

止鸢从心里讨厌这个男子,因为他看着妈妈时总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他小心里感觉自己不喜欢妈妈被别的男人这样盯着,就在一边咋呼着说我妈妈说了,不用,就是不用,你废话什么

男子一愕,没想到这孩子就像个小狼崽子一样出来护主了。不过他没理会,说这样,你们等等,我看你们饮料都喝了差不多了,我送你们一扎果汁,这回不能拒绝,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还不等蝴蝶她们拒绝,立刻起身叫过了店里的服务员嘱咐了几句。

此时,蝴蝶望了望高若涵,高若涵也望着蝴蝶,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人家此番殷勤,你若再黑下脸来拒绝,反倒不美。

男子又坐了下来,乐呵呵地说你们在上海哪里

蝴蝶也是留了个心眼,说呵呵,我们也该回去了,你真是客气。

一扎红艳艳的果汁端了上来。

男子接过,给她们三个人一人倒了一杯,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说这是番石榴汁。

蝴蝶她们看着眼前的果汁,有些不知所措。

男子故意看了眼止鸢,说我很喜欢这个小男孩,长得真是好看。和他妈妈一样好看。

蝴蝶听了,忽然觉得尴尬起来,干干地笑了一下,不接话。止鸢说你说好了没有,妈妈,我们走吧。

蝴蝶扬手叫过了服务员,说是买单。

男子立刻说这么急着走干什么晚上有事对了,你们是自己来玩的,还是跟团来玩的

高若涵说我们是跟团玩的,不过今天自由活动一下。

男子说哦,这样,那不是更巧了,不然还碰不到。对了,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余泽民,我是做采购的,在上海的万杰酒店做酒店采购。请问,你

他问的是蝴蝶。

蝴蝶刚刚付了帐,然后说哦,这个,这个你看,我们也不熟,就不必了吧。

男子举起了杯子,说能在这里又遇见你们,我真的很开心,所以,请给个面子,让我敬一下你们二位,你看,你们二位的到来,让这片海滩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蝴蝶和高若涵对望了眼,犹犹豫豫也拿起了眼前的酒杯,蝴蝶淡淡说好吧,那么今天谢谢你请我们的这杯果汁。

说完,两人都喝了起来。

刚才蝴蝶还是心疼了一下钱,最后在点饮料时,就点了些混合的那种果汁,而自己就喝了点汽水。

这红艳艳的番石榴汁,绝对也是老价钱了。本来想意思意思喝一口就算了,但是一口喝下,嗬,那香甜的果味,简直齿颊生香,禁不住三口两口,咕咚咚全下去了。

喝完放下杯子,看见高若涵也猛灌完了整杯果汁,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偷偷砸吧着舌头。她们这一路上喝得最多的就是椰子汁,倒是没想到这居然那么好喝。

至于止鸢,他看着妈妈她们都喝,自然也就毫不客气,眨眼全喝光了。

喝完果汁,蝴蝶就收拾了东西,准备走了。

一边走,一边客气道真是谢谢你了。

没想到那男子依旧跟在一边,不断叨叨喋喋东拉西扯着,说了他酒店工作的事,说了他在魔都的生活,又说了他住在哪里,今年几岁,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在海南的家里除了他舅舅的这家店外,在某处还有一家店等等。

又不嫌啰嗦地介绍起海南还有哪些不知名,但其实更加有趣和好玩的地方,并说,他接下来几天本来也没事,很愿意带着她们到处转转,充当本地的导游,又问及她们住在哪家酒店。

蝴蝶和高若涵都莫名感到厌烦起来,难怪止鸢不喜欢对方,果然粘缠着人生烦,还有些不识好歹,明明知道人家已经不想理你了,还自顾自地纠缠不休,着实讨厌得紧。

但面子上又拉不下脸,人家也没怎么样,不过就是客气殷勤得有些过了头。

蝴蝶和高若涵匆忙走着,那男子就一路跟着。

本来蝴蝶和高若涵并不急着走的,花了那大价钱吃了顿天价的海鲜,就想着好好在海边坐会儿,既然观赏了黄昏时的景致,自然顺带也要欣赏欣赏落日后,月上时的海面。

天气异常好,晴空万里无云,澄清的夜空,辽阔深邃,真是让人感受宇宙的无穷无尽,缥缈虚无的时刻。而天的另一端一轮玄月上钩,异常空灵,上下争辉,水天共色,何其壮哉。

高若涵和蝴蝶本来就是情怀雅兴的女子,正想着要静静坐在那里,好好赏玩一下,看看这海,这天,这月,多少诗情画意,人生领悟,唯此情此景,尽付素心。

没想到横空杀出个寻事者,也不知到底用意何在,起先还敬着,后来言语便有些轻佻不敬起来,大有寻欢之意。遂急急忙忙离了海滩。

那男子竟然一路尾随到了停车场,蝴蝶和高若涵方始感觉到了害怕,天色暗沉起来,四周静悄悄,停车场附近又十分冷清,不及海滩边至少还是人头攒动,相对热闹些。

本不是什么旅游旺季,停车场不免显得冷清阴森,幽幽路灯下,连个路人都没有。蝴蝶和高若涵不免警惕,毕竟人在异乡,安全第一。三人一路小跑,最后跑的气喘吁吁,算是甩掉了尾巴,仓惶寻到自己的车,飞快上车,急急驶离了停车场,一颗砰砰跳的心方定下。



第四百八十九章 梦的隐喻

从海南归来后,蝴蝶的梦境中反复出现大海。

梦境,对作为本书的主人公蝴蝶来说,是一个很具有隐喻性质的载体。或者说,现实和梦,恰好是她的双重人生经历,彼此各占据一个时空,但又有所交织。

现实所想所经历的会变相进入到梦中,而梦境中的体验又会反过来影响着她,彼此互相诠释着对自我生命重意的理解和认识。

在隐晦迷蒙的梦境中,会呈现为一种若隐若现的变化,变化暗示着某种理解,随着阅历渐深,经历复杂而产生的不同理解。

这是具有蝴蝶自身的独特性的。

也就是说,其实每个人的梦境中出现景象的诠释不能一概而论,不像古人那样用一本周公解梦,罗列着各种具象性的解释,就简单攻克了“梦境”这一巨大工程。

后来随着时代进步,心理学家渐渐学会用医学,科学,生理学等等各种领域的学科来共同解释所谓的梦。

我们看佛洛依德的“梦的阐释”里很多案例就会联系到生理学和病理学,并非简单滥用“性”。

但到底是纯粹身体机能产生了反射弧哪,还是大脑皮层某个神秘的区域点在兴奋地活跃,梦境和宗教一样,仍然是属于人类的一个神秘范畴。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巫师每每通灵时,都要让自己处于昏睡沉痴的状态,而不是清醒时。

清醒时,你的灵魂处于沉睡,而沉睡时,它就从小黑屋中被解放了出来。

或者说,你醒着时,是个人,而你一旦熟睡,就成为了另一物质,某种更为虚无幻妙的物质从你身体里腾冉而起,开始了它的奇异旅程。

不知道科学家有没有猜想过,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的暗物质,是否与人的灵魂有关系哪为什么灵魂就不是一种物质不过就是另一种存在方式的物质此处,作者埋下一笔,将在另一本书中去遐想。

古人也认为,梦境是一扇通向诡异,未知,前世今生神秘的大门。古人当时理解有限,只能解释到这里。

当你沉睡后,你的灵魂就脱离了,开始自由散漫地活动起来。它们可以随意穿越时空,返回到过去,也可以降临到未来某个时间点。

科幻小说一直说,时间是呈直线状态运行的,那么你又如何能知道,你没有经历的未来,不过是你没有到达的那个时间点。它未必就不存在在这根虚无漫长,不断向两极发散的时间轴上,一极通向亘古,一极通向永远

几乎所有的动物都会做梦,狗狗会做梦,猫咪也会,只有人类会在醒来后重新去思考梦境里发生过的一切,当然前提是你还记着。

有时候会寻求各种方式去解释为什么会做了这样一个梦。会从生活工作,和恋人之间的关系,和所有身边周围的事物产生联想。

每个人其实一生中都会反反复复出现某个相同的梦境意象。

譬如说,本书主人公蝴蝶,大海,是她从少女时期开始就常常周而复始会出现在梦境中的一种意象。

自己身处在一片大海的环境中,虽然场景会不尽相同,海的画面感也会完全迥异,但是唯一不变的是,自己像是个被流放的人,恍然之间就发现自己被扔到了某处海边。

蝴蝶记得,少女时期,她梦见的大海,总是离得她很遥远,很遥远很宁静,甚至很神秘,她总是觉得自己虽然靠近它,但是隔着很长的距离,那种遥远的感觉是可望不可即的。

自己一想到它就在那里,心里充满了期待和幸福。因为那海,是如此的美丽,深沉,浩瀚,足够承载着她所有对于美的遐思。这世上简直没有什么能与之相媲美。

大海是如此的美轮美奂,以至于自己宁可被它吞噬,被它毁灭,也是种快乐。而自己却无法一睹真容,可能就因为看不见,内心更加期待,期待被摧毁。

有时候海就变得十分恐怖。

那种诡异的海面色彩,那深不可测的海底,这一切让身在海边,感觉自己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坠落的蝴蝶,恐惧到胆颤心惊,牙齿发颤,那种恐惧和惊悸,是发自灵魂深处的。

而这个时候,她往往被无情地置身在某个类似孤岛的岛屿上,变得无处可退,无处可逃。而大海,变换着神秘莫测的颜色,斑斓绚丽的色彩往往预示着危险,好像自然界中那些拥有最最绚烂花色的昆虫和蛇,往往都是剧毒之物。

因为,梦境中的蝴蝶知道,那下面是黑暗无穷的世界,一个诡异的世界,它真的会吞噬掉你,问题是,你都不知道会是什么吞噬你。海底,寂寞,寂静,暗沉,模糊,混迷,虚妄

恐惧,最极致的恐惧,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恐惧的对象是什么。

往往这样的梦,蝴蝶就像只准备宰割的可怜动物,无助地挣扎。醒过来,自然就是一种解脱。她会感觉自己浑身虚汗涔涔,心跳不已。

近期,蝴蝶经常梦见的大海,就和所有日常生活中的景象一般,她靠着海滩漫步,靠着很近,可以感觉到海水温柔地亲吻自己脚趾,很柔软,很舒服。

不用担心海浪会突然变大,把自己卷走,因为无风,浪静。

她会伸手玩会儿水,偶尔可以看见海底有鱼在游动,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她很想去抓一尾,但是海里的鱼似乎更加狡猾些,它永远不会靠你太近。这样尝试了几次之后,发现自己最终是失败的。

虽然有些扫兴,但是海还是让她充分感觉到了满足和怡情。

似乎能治愈她心里的某种隐疾,给她某种鼓励和信心,她是完完全全徜徉在海边,虽说有点寂寞,因为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奇怪的是,心里却一点寂寞的感觉都没有。

就像个恋爱中,被滋润餍足的老饕,已经被爱灌溉得胃撑饱胀,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找个地方,懒懒伸开四肢,美美饱酣一场。

这样的梦境,是最令蝴蝶感到愉悦的。

甚至,都舍不得醒过来

醒来,反而觉得无比的惋惜和留恋。

本来蝴蝶并不能解释大海到底寓意着什么。有次她和高若涵偶尔说及这事,高若涵就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说大海,是的象征。责责,你想恋爱了。说不动,你马上就会恋爱了。

那时,蝴蝶还只是个少女,刚刚考入大学,憧憬着未来的人生。对于爱情,她从来没有想过太多,甚至她都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结婚。

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孩子。那时候在她眼里,结婚和生孩子,简直就是摧毁一生的事情。就这两件事,足够把一个女人糟蹋掉,活活糟蹋掉。

不过,高若涵的这种解释,让蝴蝶脸红心跳羞愧不已。同时,又说不出的暗暗自喜,以及一通无缘由地胡思乱想起来。

她忽然间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难道一直以来的那种纯洁的思想,不过是自欺欺人。

自己,难道自己和别的女孩子一样,和大多数交往的女生一样,都在暗暗期待着爱情,期待着某个男性,缓缓步入自己的世界

事实就是,第二年的某一天,一个笑容酣畅的男子,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个所需的订书机时,他告诉她,我叫范凡。



第四百九十章 两个耐心的猎人

回到魔都不久,一日,潜水鸟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在不在魔都

蝴蝶一愣,说在。怎么了

潜水鸟说之前来过一次,家里没人。

蝴蝶说哦,对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潜水鸟想了下说大年夜的那天。

蝴蝶就奇怪了,说大年夜那天我们去海南了。不过,你怎么没有回家过年

潜水鸟“哦”了一下,说今年单位事情多,没有回去。之前妈妈不是已经来过了

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

蝴蝶自然知道他不说下去的原因,也就不再问下去,说我们去海南玩了,你怎么来也不事先打个电话

潜水鸟说我以为大年夜家里总是有人的。没想到你们,怎么突然去海南了

蝴蝶说就是因为年年过年都是呆在家里,所以觉得没趣味,干脆就出去玩了。

潜水鸟说是啊,这个主意不错。玩得开心吗

蝴蝶说还行吧,就这样,跟着旅行团还能怎么样

潜水鸟那头笑了一下,说我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

蝴蝶说你个工作狂人。有时候也该出去走走。本来我也挺懒的,哪里都不想去,只想窝在家里,还是高阿姨硬是拖着我,我想止鸢也是整天窝在家里,哪里都没去看过,所以就去了。出去过了,又觉得还是出去的好,看看海滩,晒晒太阳,也挺惬意的。

潜水鸟说是应该带他经常出去走走。怎么没看见你的照片

蝴蝶又说哦,拍了些,但是没放到网上。反正拍得也不好,现在谁没去过海南啊没啥可看的。那么你这个年就是在这里过的

潜水鸟说是啊,大部分时间都在单位。你应该放上去的,至少我可以看。我没有去过海南。

话语间居然有些酸溜的感觉。

蝴蝶轻轻“哦”了一下,然后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潜水鸟说你今天在家里

蝴蝶说在啊。

潜水鸟说我过来看看孩子。顺便,可以给我看看海南的照片。

说着,他笑了一下。

蝴蝶淡淡应了下想过来,就过来看吧。

自从上次秋天和他见面后,距离时间已经都过去了两个多月了,当中没有电话,没有任何联系,就好像人忽然蒸发了一般。

也不来问问蝴蝶这里到底有什么想法,也不担心蝴蝶和妈妈见面之后,会发生什么不愉快,他选择完成安静,选择独处,选择疯狂地工作。

若是热恋中一对情侣,保证受不了,要发脾气抱怨如此冷淡。但是蝴蝶和他毕竟相交了那么多年,对于他的脾气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少年时如此,如今依然不改,一遇到什么事情,就完全沉默,好像很怕受伤害似的,立刻退回到他的世界中,用默然来解决一切。

他很少,几乎不会来询问你的感受,他会像个旁观者一样在一边观察,观察这个事件的进程,观察你有什么反应。

你若是没有反应,他也没有反应。他就蛰伏在宁静处,等待你的动静。显然他也不喜欢冒然行动,那样会暴露他的想法。在暴露他的想法之前,他想先知道你的想法,这点很重要。

对于早年刚刚认识他时,一度蝴蝶觉得这种性格挺性感的,很有个性,似乎还挺好。安安静静呆在那里,不会烦你,就是笑容也总是呈现一幅水墨画般淡淡溶溶,岂不很好

因为那个时候,蝴蝶刚从与范凡那场缠绵悱恻的爱情阴影中走了出来,范凡是个有一说一,有事定要说个明白,甚至不刨根问底誓不甘休的男人。

他若今天想找你,没找到你,哪怕到凌晨天亮都会满城市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若是你今天不接他的一个电话,他可能一天会打上上百个电话。然后对着你一通咆哮,咆哮完了,就搂着你低低求饶,恳求你的原谅,恳求你别抛下他,他会无所适从。他想见你的时候,见不到你,他这一整天都没办法工作,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去做。

有次他就是为了寻找不知何故生气的蝴蝶,叫了辆出租车满大街地搜寻,最后把揣在兜里的一个月的奖金上万块给丢失了。

蝴蝶被他折腾得甚是心烦,无可奈何。

忽然遇上一个不多言语,惜字如金的男人,感觉挺深沉,挺性感。

但后来交往深了,蝴蝶发觉他们彼此之间的确存在沟通的困难。

相当困难。

遇上两个都不愿多说的人,这世上恐怕没什么事情是能沟通的。

蝴蝶也只能是苦笑。

蝴蝶也是个习惯等待的人,通常两个猎人怎么能玩追逐的游戏

这点庄有生完全不同,他虽然也内向冷淡,但是他会尝试逐步和蝴蝶沟通,他会倾听你所说的,然后找到解决的方法,关键是很多地方他会和蝴蝶妥协,并不会顽固地一意孤行。

他更不会把你扔在一边,独自去承受这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静静参与进来。

而潜水鸟就是完全把你扔在一边,他一个人埋首工作去了,习惯用工作来忘记一切不快。当年蝴蝶还总是会一个人默默地生闷气,然后心焦地等待他什么时候会打个电话,或者主动来找自己说话,但是一次次的等待总是落空收场,那颗原本热烈的心,慢慢冷却下来。

好多次,她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都会莫名其妙流起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一想到他,就心里难受。那种难受,是无法言说的。

那会子,蝴蝶也会暗暗思索如果你每每想到一个男子,不是那种开心的情怀,而是会忍不住流泪,那可能就说明你和他之间的爱情是有问题的。

因为你没有感觉到幸福,却是在承受悲伤。

如今蝴蝶早就不计较这些,完全不在乎,她觉得自己内心足够强大,强大到不在乎你到底怎么样,怎么对待自己,完全不在乎。

所以他愿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

他不想出现,蝴蝶也绝不会去找他。

傍晚,潜水鸟如约而至,带着满手的礼物,笑呵呵走进客厅,看见止鸢,把东西交给蝴蝶后,就给了他一个满满的拥抱,并且在他脸上亲了又亲,不知道亲了多少。

止鸢倒是叫了起来爸爸,你脸上有胡子了。

蝴蝶在一边接过东西,放到另外一个房间去,出来看见他们两个搂在一处,没好气地说看你们,有这样的吗

听见止鸢忽然叫,她也好笑着说你是不是今天没刮脸,脸上毛茸茸的。

潜水鸟下意识地摸摸腮帮子,今天是没刮脸,因为昨天晚上洗澡时已经刮了,没想到一晚上还是长出了胡子。就笑笑说哦,晚上回去再剃了。

蝴蝶在一边静静看着,忽然感觉眼前的潜水鸟的确不再是过去那个年轻人了,当年还从来没意识到他脸上也会这般毛茸茸,其实,你仔细看,他居然还是属于那种有络腮胡子的男人。



第四百九十一章 年下一顿团圆饭

这天恰好是正月初十,还没过十五,也算是在过年当中,大家一起聚拢吃团圆饭,所以蝴蝶下午接到潜水鸟的电话说要来,就着手准备起了晚饭。

她下午安顿好止鸢,让他独自一人呆在家里老实地做功课,然后自己拿着个钱包就匆忙出去买菜了。先去超市买了些东西,又跑到鸡店排着队,买了半只白斩鸡,最后逛到菜场,各色蔬菜买了些,拎着满满当当两手的东西回了家。

好不容易忙活了一通,收拾了一桌看着相对像样的晚餐冷盘有白斩鸡,彩椒虾仁沙拉是蝴蝶和止鸢的共同爱好。一碟子的四喜烤麸,这是熟食店买的,中国人过年都喜欢上一碟烤麸,取其富贵的彩头。

虽然蝴蝶如今不差钱,但是当年爸爸每年春节这个菜是必烧的,而且一烧就是一大锅,足足从正月初一吃到正月十五。到后来蝴蝶最最厌烦的就是这个菜。

每次这菜一端上来爸爸就会说我们江南人一定要吃吃这个菜的。

这些记忆中难忘的习俗,蝴蝶以为自己会扔掉,其实自己都不察觉已经慢慢保留并继承了下来。

有些传承,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流传下去的。

一盘红肠,熏鱼和葱油肚丝,也是熟食店买的,还拼了点夫妻肺片和酱鸭舌。

这些东西,蝴蝶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自己弄,又要起油锅煎炸的,又要调酱汁,搞得家里乌烟瘴气,一屋子油耗味的,买点现成的就完事了。

每样各一小点儿,正好拼成一个大盘子,看着红红火火,也挺喜庆。虽然实属偷懒之举,但放在桌子上,也算是充个场面。

汤是之前就顿的蹄髈汤,今天搞成全家福,蹄髈肉丸蛋饺加上些菌菇,最后再添上白菜,很是贵气满盈的感觉。

平时这么油腻的汤蝴蝶是不会烧的,但自从海南回来后,这还是家里一顿年夜饭,好歹是要弄点的。那晚,蝴蝶还特特包了个红包,塞在止鸢的枕头底下,第二天他看到后,高兴得不得了。他说他以为妈妈今年不准备给他压岁钱了。不过今年少了庄有生这一份,他的小荷包自然是瘪了不少。

冷盆,汤都有了。接下来就是鱼了。正儿八经的一席酒菜,哪里能没有鱼

蝴蝶逛菜市时,路过鱼摊,刚好看见一人在挑选鳜鱼,他嫌弃一条鳜鱼半死不活,就另外选了一条活奔乱跳的买走了。蝴蝶在那里迟疑了一下,摊主似乎有点看出了蝴蝶的心思,就说这条你要的话,我便宜点。很好的鱼,就是已经死了。

蝴蝶看着已经翻着肚皮不大动弹的鳜鱼,就买了去。

洗干净后,肚皮上划了几刀,然后塞进去姜丝和大蒜瓣,又淋了点蒸鱼豆豉料酒和油,稍稍加了些自己今年初秋时腌制的泡椒,又切了一根香肠,放了几颗红艳艳的大枣,和鱼一起上蒸笼蒸。寓意为富贵吉祥,年年有余。

然后就是几个炒菜,蝴蝶就准备了点简单的,什么刀豆土豆丝,酸辣白菜之类的,反正有荤有素,干净清爽,都已经洗干净,收拾妥当,每一样都盛在碗里。

点心就是酒酿圆子,从来也是爸爸不变的传统节目之一。取其团团圆圆之意。

南方人吃汤团,北方人吃水饺,各地都有自己庆祝团圆的方式。但是,其实无论你怎么庆祝,团圆不过都是一时的。

蝴蝶也不知道今天为何要买酒酿圆子,可能是因为人生总是聚少离多,经年漂泊,如今已经心生眷恋之情。只是,她到底想和谁团聚恐怕连她自己都有些糊涂。

很甜的酒酿,还带着淡淡的酒味。

在厨房时,一时嘴馋,偷吃了几口,没想到被止鸢发现了,就跑了过来,大呼小叫地说妈妈,你吃什么

蝴蝶无奈,只得又舀了一调羹塞到他嘴里,他立刻竖起了眼睛,说妈妈,太好吃了,真甜。这是什么怎么那么好吃

蝴蝶眯着眼,看着他说这是酒酿。好吃吧你知道吗,妈妈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

止鸢伸过嘴来还想要,蝴蝶又舀了一调羹给他,然后说可不能吃太多,也会醉的。

样样具备,就等潜水鸟姗姗而来了。

如今天冷,须得上桌前才下锅炒,这样吃起来才又热又好。

眼下,不急

蝴蝶出厨房时,一样样看过去,什么汤,什么蔬菜,什么点心,什么酒水,没有遗漏,就觉得甚是舒心。

想着,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单独烧年饭,以往这些事情统统不用自己操心,早年是爸爸,后来自己干脆就不弄,在高若涵这里蹭一顿,还能顺带好些现成的菜肴回家,也就打发了一个年。

自从嫁给了庄有生,每次都是和他一起做,不过大多数也是他下厨。自己在一边只是打个下手,洗洗弄弄啥的。

今年,今年忽然发觉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能干起来,居然自己会弄年夜饭了,真是几分得意并着几分感慨。可见,人都是逼出来的。

蝴蝶瞅了瞅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四点半,心里就很笃定,烧了水,给自己煮了杯咖啡。这一整天都在忙碌,屁股都没沾凳子,这会子是可以舒心地休息一下了。

一边等,一边喝着咖啡。坐在厨房门口的餐桌边,呆呆出神。

止鸢一直在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

蝴蝶漫不经心地说我怎么知道你急什么来了自然就来了,你安心做功课。

止鸢确确实实是个急脾气,说妈妈,你不打个电话问下,或者网上问问

蝴蝶说那么想你爸爸,要不,你就跟他回去算了。

止鸢一听就不响了。

潜水鸟来得甚早,彼时,蝴蝶咖啡都未及喝完,正喝着一半,一边和止鸢在那里说着话,一边在看他写的字,忽然就听见了门铃声响。

蝴蝶趁势还瞄了眼时钟,四点半多一点。心想倒是来得早。

潜水鸟带了半只脆皮烤鸭。蝴蝶就笑了说喔,今天菜也是在太多了。

潜水鸟说过年,多吃点。家里不是还有个小胃王吗

止鸢抱着潜水鸟的腰,发嗲着说爸爸,你来了,你怎么那么长时间没有来,你不想我和妈妈吗

潜水鸟含笑说怎么会不想我来过,你们不是去海南玩了去海南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也想去啊

止鸢说妈妈说了,你工作忙,就没叫。

潜水鸟点头说是啊,你妈妈没说错。

止鸢忽然眼珠咕噜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大声说爸爸,我要告诉你,我得奖了。潜水鸟一愣,问道得什么奖了

止鸢急着说画画的奖,我得了一个画画的奖。爸爸,你跟我来,我给你看奖状。

蝴蝶在一边笑着说哦,就是那个什么小小徐悲鸿的书画比赛的一等奖。不过就是个奖,看他骄傲的。止鸢显然不满意她这样轻视自己的成果,说是市里的比赛,好多好多小朋友参加的。真的很不容易的。

潜水鸟满含赞许的眼神看了眼蝴蝶,由衷夸赞说都是你教育得好。

蝴蝶随口说我哪里教育过了我从小画画是最头痛的事,都是他爸爸庄有生,从会站开始就把着手教他画画。



第四百九十二章 男人的心思

蝴蝶随口这么不经意的一说,却无形中勾起了潜水鸟心中最最敏感和忌讳的那个尴点,也是他一直以来想努力摆脱掉的一片阴影。

他不明白蝴蝶为何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庄有生,当着自己的面,而且一点顾忌和回避都没有,开口就是他爸爸庄有生,瞬间把他置于何种境地?

止鸢的爸爸是庄有生,那么他又算是什么?

从潜水鸟内心深处,他很讨厌这个庄有生的存在,他也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己的孩子在他的教导之下才变得如此出息。

他甚至反感止鸢曾经经他养育。无论你庄有生当初做了多少,我才是他的唯一父亲,这点绝对不容置疑,也不容忽视,在潜水鸟的心里,他压根就不把这个所谓的庄有生放在眼里。

虽说,这养育之情是该感恩。但是他怎么都感恩不起来。他希望,止鸢由自己抚养教育,因为他才是孩子的真正爸爸。而自己并非没有这个能力。

所有的这一切后果,是你这个女人导致的,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他其实内心就是这么认定的。

所以妈妈那时所有对蝴蝶的谴责,他并非完全否认,甚至有些地方是赞同的。不过他想要采取的方法却和妈妈有所不同。他不想蛮干,也不想把关系搞僵,他更想柔和地处理。

他知道,自己所有的隐忍,都是有目的的。有时候你必须隐忍。他不想以过激的方式把蝴蝶推向另一个方向,这样他可能就什么都得不到。

潜水鸟当时就有些沉默,本来满心喜悦地来和她们母子团聚,刹那间这气氛就变得有些莫名。

潜水鸟不露声色,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神情有些不自然,好在止鸢圆了场面,已经拉着他去卧室看奖状了。

蝴蝶根本没有察觉潜水鸟那细微的情绪变化,她只是实事求是的说。在止鸢画画这件事情上,的确是庄有生的功劳。

她倒是并不指望着潜水鸟去感谢,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可能引起两个男人间的争斗情绪。

潜水鸟的好胜心和占有欲虽然并不那么露骨,但是作为一个男人,都兼具这两种心理。只不过有些男人是裸地表现,而有些男人更擅长伪装和掩饰。

潜水鸟如今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有多深爱着这个女人。爱这个问题,实在是人世间最最复杂的问题。

当年她坐在自己身边时,天天朝夕相处,的确心里是荡漾着爱的涟漪,那时的感觉是千真万确的。每天一想到能够见到她,就心里愉悦,充满期待,连疲劳的上班路程都显得是件值得期盼的事情。

但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自己再想起这个女人时,几乎说不清心里到底是爱,是怨,还是隐恨,至少再也没有当初那种心动和愉悦了。

之所以放不下这个女人,或者说,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完全得到过这个女人的心,她的全部感情。这失衡的爱的处境中,自己找不到那个可以满足和胜利的点,或者说没有最终满足,没有获胜,而是失败,所以迟迟放不下来。

事隔了那么多年,感情的这个问题在当中显得有些龃龉。也许,并非是因为爱,还牵扯到了更多别的因素。至少不是因为单纯爱着念着这个女人,才割舍不断。

这是场未完的游戏——

他不愿在这场爱的游戏中成为失败者,臣服者,屈辱者。

男人是种容易餍足而弃的动物。如果你一个女人彻彻底底交付了自己,他就会不在乎你,像风一样离去。

在爱的博弈中,男人总是习惯当那个胜利的一方,看着被自己追逐的猎物最终臣服在自己的脚下,你越是对他依恋不舍,随之产生的那种满足和自信就越强烈,可以让他快速从当初迷恋的焦灼中退出,平复了激情,褪去了亢奋,当然,也不会那么痴迷了。

事实就是,你陷进去了,而他则全身而退了,轻松地拍拍手,愉快地看着沦落在泥沼中,苦苦哀求的那个人。

爱情不为人知的残酷一面就是,总有一人要成为爱神的祭品,非你即我。

爱神总是在他高贵的神殿里,冷傲地说道你们既然已经享受了爱的快乐,那么接下来你们就要留下一人来陪伴我了。从来世间没有一样事情是完全没有代价的。

……

但是潜水鸟发觉自己在整过程中,变成那个失败者。这点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在他知道蝴蝶结婚生子,过得很好的那一刻开始,他深深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可怜而可悲的祭品。

而他无法承受蝴蝶在他面前,可以昂首挺胸,趾高气昂地提及她的丈夫,那种自以为是和满不在乎,就像利剑一样,刺伤他的自尊心。

蝴蝶当时没有察觉,她娓娓说到庄有生时,潜水鸟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寒意,好像冰川上那只孤独的灰狼,他自我舔舐着昨日争斗留下的伤痕,不过它已经决心,下次争斗绝不会输掉,可以输掉生命,也不能输掉尊严。

潜水鸟暗暗的神色,寓意着绝不!

就在止鸢拉着潜水鸟在卧室里看奖状时,蝴蝶已经开始摆桌面,准备晚餐了,她本来就吃得早,眼下他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必再等了。

快速热了一下所有冷菜,鱼已经蒸上了,汤也已经滚了。接下来就是炒些热菜了,这很快。

就在潜水鸟和止鸢说着体己话那会儿,蝴蝶已经利落地忙活好了一切,然后解了围裙,洗净了双手,又趁着间隙,跑到卫生间,照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看看自己会不会太随便了,毕竟整整忙了一天。

镜子的容颜依旧很娇媚,不过昨夜可能没有睡稳当,加上白天也没闲暇休息时间,感觉有些黑眼圈。她使劲用手指拍击了几下,眼泪都快流了下来。虽然有所好转,不过毕竟如今也已到了年老色弛的年纪了,这些手法显然已经无济于事。

蝴蝶自付难怪那些明星都会去做整容,人到了青春已逝的时候,还真是自然而然就会想到这件事。

蝴蝶看了看,也没办法,就这样吧,老就老了,迟早是要老的。

衣冠整了下,蝴蝶重新回到客厅,然后叫了声止鸢,你们好出来,吃饭了,天冷了,烧好就吃吧,过会儿就凉了。

蝴蝶坐下来时,他们两个人就过来了。

三个人,止鸢坐在蝴蝶的右手边上,潜水鸟坐在蝴蝶的对面。蝴蝶迟疑了一下,然后自己笑了下,说你喝酒吗?我这里倒是有酒。白葡萄酒。如果,你想喝的话——

她去年从庄有生别墅搬出来时,带回来好些白葡萄酒,陆陆续续喝掉些,还有好些还搁在厨房的橱柜底下。庄有生的别墅酒窖里,至今还存放着好多他当年的红酒。蝴蝶有时候很想去那里看一看,毕竟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花园还有那些花草都该怎么败落了。

那园子里的一花一草,都融入了庄有生的好些心血,都是他亲手栽种下的。

想想自己也是不该,就这样荒废掉了他的园子。不过那里自己实在也是没法居住。

想过几次,但最终还是没有决心去。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一对奇葩

潜水鸟听见蝴蝶问他喝不喝酒,就问了声你喝吗?

蝴蝶说哦,我不喝,我想,如果你想喝点的话,我就给你开一瓶,哝,酒在那里摆着。

潜水鸟不太喝酒,就说不喝了,你知道我很少喝酒。

蝴蝶因说道哦,是,以前你是不常喝酒,只是不知道你现在原来也不常喝酒。

潜水鸟说我的那些习惯,你还记得多少?

蝴蝶眨了下眼睛,说我知道你不喝酒,不喝茶,不抽烟,喜欢看恐怖片。别的,还有吗?

潜水鸟笑了,说差不多了。

止鸢早就开吃了,蝴蝶给他卷了个烤鸭薄饼,一口咬下去,汁水流油已经弄了满手都是。不过他吃的很是起劲。

蝴蝶刚准备自己动手时,潜水鸟把自己包好的一个,伸到了蝴蝶面前,说给你!

蝴蝶看了眼,不觉笑了,说干什么这么客气?你自己吃吧,我自己准备包了。

潜水鸟说给你,你就拿着,废话!

蝴蝶已经瞅见一边的止鸢在那里嘿嘿傻笑,吃得满嘴巴的鸭油,腮帮子上都是,就有些不好意思,忸怩了一下,觉得推脱又不好看,就勉强接过来,拿在手上,看了眼,又瞪了瞪止鸢,然后轻轻咬了口,那油水一下就淌了下来。不过这鸭皮却是很脆很香。

潜水鸟看着蝴蝶吃了,就自己又重新包了一个。

蝴蝶咽下嘴里的食物,放说鸭子不错。哪里买的?

潜水鸟也已经在吃了,说挺有名的一家店,是凤羽告诉我的,我们今天一起去买,他买了两个,一个送给他老丈人去。他小姨子今天到上海。

蝴蝶含糊其辞地“哦”了一下,说他小姨子哪里的?

潜水鸟说在瑞士的,嫁了个丹麦的男人,就一直在瑞士生活。今年难得回来一趟。

蝴蝶三口两口已经吃完了手上的鸭子,拿过一边的纸巾盒子,抽了一张,擦擦手和嘴,说你和这个凤羽倒是整天在一起,好得很。

这话带有点讽刺。潜水鸟听出来了,不过没在意,轻笑一下就过去了,说是啊,我们如今也算是兄弟。

蝴蝶又想着给止鸢再包一个,潜水鸟拦住了,因为他已经动手包了,夹了更多的鸭皮和鸭肉,再铺上切得很细的大葱和别的蔬菜,浇上特制的烤鸭酱汁,包了很大一个饼,然后充满爱意地放到止鸢的碗里,说多吃点,嗯?爸爸希望你吃得胖一点。你太瘦了,而且个子也不高。

蝴蝶在一边听了,就故意说这话,好像我平时虐待他了?不给吃饱?我觉得瘦点好,你不知道他们班级里好多个胖墩。

止鸢满嘴的鸭子,含糊不清地说嗯,好多同学都很胖。

潜水鸟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哪里有这个意思了,别误会,只是希望他吃得结实一点,壮一点。男孩子就应该壮一点。他看上去太文弱了些。个子也不是很高。

蝴蝶因笑道哦哟,你这是有点拔苗助长的意思。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普遍身高都不高,还没到那个发育的年纪了。你急个什么?况且,再说到基因,你和我都不算是个矮子,你还担心养出一个矮子来?

潜水鸟一听也不禁笑了说你妈妈这句话说得有道理。你放心。你爸爸和妈妈的基因都是高个子。

止鸢斜晃了他们两个,有些糊涂,说我又没担心自己的身高?是你们在说。

蝴蝶说不是我在说,是他在说。他在瞎担心,好像以为你以后就不长了似的。我是一点都不担心,我只是不想变成个胖墩。

潜水鸟说是我在瞎担心。我看凤羽的女儿那么点年纪,个子都好高了,走出来都有点小大人的感觉。所以——

蝴蝶说所以你就担心起止鸢了?好了,止鸢,这些鸭子都快把你吃撑住了,别光顾着吃鸭子了,吃点蔬菜吧,你这一整天什么蔬菜都没吃过。不吃,晚上又要流鼻血了。

潜水鸟又担心了起来,问为什么总是流鼻血?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蝴蝶赶忙解释说没啥问题,小孩子火气大点,因为又不爱吃蔬菜,没事的,你别担心哦。

止鸢说妈妈整天给我吃蔬菜,谁说我不吃蔬菜了?

蝴蝶说就你吃的那点蔬菜,不但要哄,还有附加条件。

潜水鸟好奇了,就问什么附加条件?

蝴蝶没好气地说晚上看动画片。如今可好,晚上的电视都是他一个人霸占了,我也只能跟着他一起看什么动画片。

潜水鸟还以为什么,一听是这个,就很不以为然地说现在孩子都喜欢,你忘记了你以前也喜欢看的。

蝴蝶故意皱了眉说你怎么总是帮着他说话?你不知道,自从你来了之后,他算是找到靠山了,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在海南就是,一路上会和我顶嘴了。

止鸢立刻叫了起来,说妈妈,我没有,我哪里有了?

蝴蝶说现在不是?

止鸢似乎还想说什么,潜水鸟笑呵呵拦住了,说好了,不能惹妈妈生气,听见没有。乖,想吃的话,再吃点,本来就买的多了。

蝴蝶说止鸢,快,自己盛饭去,再不吃,我看你都饱了。

止鸢端着饭碗,自己到厨房去了。

蝴蝶就低低说你,你自己也别客气。这些菜,呵呵,好多都是熟菜,别怨我偷懒,我只能这样了。

潜水鸟柔声说我觉得已经很好了,今年过年我就没回去,本想到你这里来吃饭的,大家一起吃个年夜饭,来了看见你这里没人,还吃了个闭门羹。

蝴蝶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变了下。

潜水鸟说后来我就回了单位。

蝴蝶失声说大年夜你还回单位?你为什么不回家过年——

她本想说回家陪你老娘一起过年,但是后面的话又不想说了,就吞了回去。

潜水鸟说正好因为手上有个项目,其实我离开公司时,凤羽还在加班,所以我就回去和他一起加班了。

蝴蝶不免奇怪,说你们两个是怎么的,都是不要家的人吗?他也不回家过年?

潜水鸟笑了笑说也不是,就是稍稍再加会儿班而已,也没加多晚。凤羽让我到他那里去喝了杯酒,所以,说来也是好笑,年夜饭居然是在他那里吃的。

蝴蝶感叹说你们两个还真是一对奇葩。一对只要工作,不要家的人,可是你们这样子,总是让家人等待,会让她们担心的。

潜水鸟听着这略带责怪和嗔怨的话,不知道为何,却说不出的舒服和走心,好似一颗心瞬间就这样化开了。就这温暖灯光下的,轻声抱怨,有时候实在是抵上千百句甜言蜜语的话。他感觉手在微微颤抖,默默注视着蝴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拥吻她。



第四百九十四章 逛花灯

潜水鸟很想亲口问一句蝴蝶像我这样的男人,你会不会担心我?你曾经担心过我吗?如今会担心我吗?

不过,他没有最终没有问出口,怕得到一个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让自己不开心,自取其辱。

整个晚上只要止鸢在一边,他们三个就不会没话说,也不会落得他们两个彼此冷场。

止鸢就像个话痨,不断会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话题来,倒让一顿冗长的晚饭不至于太冷清,一个多小时在热热闹闹的交谈中度过。

满桌子吃剩下的饭菜还有许多,都已经冷了,那些肉食的菜已经结成了肉冻,外面也更加阴冷起来,止鸢忽然打了个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睛。蝴蝶看着不由笑了,说小猪,吃饱了就困倦了。

潜水鸟说困了?困了,就去休息吧。

止鸢说没有困,别听妈妈的,真的没困。爸爸,你说个笑话吧?

他今天果然开心,其实已经看出有些硬撑着的味道,但是还是不愿离席。若是平时高若涵和他们这样坐着吃饭,他早就吃完了,逃离了桌子,趁机央求着蝴蝶让他去看电视。

今天,今天居然连电视都对他没有吸引力了。蝴蝶心里一阵感慨。

潜水鸟这人不擅长说笑话,从来都是喜欢一边旁听的人。所以被问住了,摸了摸脑袋,苦笑着说爸爸从来不说笑话的。

止鸢就扭头看着蝴蝶,说妈妈,你说个笑话吧?你不是很会说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的吗?

蝴蝶白了眼,托着下巴,正拿眼睛溜着桌面上那些剩菜,那么多,呆会儿该如何进冰箱,想着哪些是可以拼盘的,忽然听止鸢来问自己,因说别胡说,妈妈哪里说过?

她脑子里想着,那些冷菜全部拼成一个盒子,明天后天的荤菜都有了。那剩下的汤该怎么处理?倒了又可惜,不倒了,干脆,明天中午和止鸢下一锅面条,解决掉算了。所以有些一心两用。

止鸢说真的,爸爸,妈妈最喜欢说那些恐怖片里的故事了,还喜欢说些动物世界事情,尽说些恶心又恐怖的事。上次说了那种吸血蝙蝠,还说了蝙蝠洞里的那种巨型蜈蚣,好可怕的。

蝴蝶说怎么了?你不是不爱听吗?说听了,饭也吃不下。

止鸢说现在吃饱了,可以听了。

蝴蝶说你想听,我还不想说哪。

止鸢说不要嘛,妈妈,说些,说个。

潜水鸟在一边偷偷笑着说你妈妈就喜欢看些重口味的东西。

止鸢立刻张大了眼睛,不住点头说对!对!爸爸,你也知道?妈妈成天看那些重口味的东西,然后来恶心我。我整天被她恶心。

蝴蝶咯咯笑了起来,说你不是爱听吗?还有啊,你也太夸大其词了吧?不过才说过那么一两次,就变成整天了?

止鸢说妈妈,什么叫夸大其词?

他如今刚开始学习,对蝴蝶时不时嘴里蹦出的成语不解其意,但又很好奇,每每听到一两个陌生的词,就会追着问。

蝴蝶说就是你胡说八道的意思。

止鸢说爸爸,我真的没有胡说。妈妈真是这样的。

蝴蝶乜斜着眼睛,说怎么了?

止鸢说每次都吓唬我。

蝴蝶说你就吓唬到了?胆子那么小?我小时候胆子可大了,一个人都敢在黑暗里走。

止鸢不认输,说没有,我哪里胆子小了,只不过是被恶心到了。

潜水鸟在一边默默说没想到你尽和小孩子说这些?我也知道你的喜好,只是止鸢太小了,别给他有心理阴影。

潜水鸟知道蝴蝶,外表柔美,但是却是个实实在在口味极重的家伙,看电影,不恐怖不恶心,不开心的那种,而且绝对的偏执。

他记得给她推荐的第一部恐怖片《电锯惊魂》,自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蝴蝶算是迷恋上了这种类型的电影,到后来,潜水鸟还真是推荐不出了,因为所有级别高的恐怖片惊悚片她基本都看了遍,越看越觉得没味道。

蝴蝶笑容甜美,说怎么会哪?让他对这些有些抵抗力。以后若有同学拿这些来恶心你,你就可以淡定地表示哦,这个算什么?我还见过更加过分的。哈哈。

蝴蝶说着,笑了。

止鸢眨了眨眼睛,说我们班级里的确有个同学就很喜欢这些,和妈妈一样。

潜水鸟不由折服,说哦,原来你是这么教育孩子的。

蝴蝶看着止鸢,一脸爱意,说怎么了?我这样教育不好吗?

潜水鸟只得说我没那个意思。

蝴蝶没接话,只是眼睛飞快瞄了他一眼,他有些心不在焉,和止鸢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虽然很开心,但是蝴蝶那水晶心肝怎么能察觉不出,他更希望能有与自己独处的时间。

只是如今当中隔着一个孩子,他有好些话都是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

蝴蝶忽然想问问自己自己是否也有意想和他独处哪?

想到独处时,两个人该干些什么?做些什么时,忽然间脸上发烫,竟然有些意乱情迷起来,下意识地摸了下脸,好在潜水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止鸢这里,也没察觉出她情绪上的波动。

蝴蝶起身,到厨房拿来水壶,给自己倒了点热水,看了看潜水鸟,就问他你要热水吗?

他也要了杯,止鸢也要了一小杯。三个人又说了会儿话。

彼时,蝴蝶看了看外面,似乎有些起风了,感觉身上有些发冷,不免就觉得意兴阑珊,就说早些回家去休息吧,明天都要上班上学。

正月十五那天,正好是休息天,蝴蝶就想着带止鸢一同去城隍庙看花灯。昨夜打了个电话给高若涵,问她有没有兴趣?

她一听就乐了,说这事怎么能落下我?我都十几年没有去过城隍庙了,还真是怀念那里的梨膏糖。

蝴蝶说现在谁还会去买梨膏糖?

高若涵说不是因为一块糖,而是一种文化,一想到城隍庙,就想到那里的梨膏糖。对了,我们先去吃碗宁波汤团,然后再去吃南翔小笼,还有,一定要去湖心亭喝杯茶,喝茶看花灯……

结果,事实就是,哪里还能进湖心亭?哪里吃得上南翔小笼?

整个城隍庙里全是人,人山人海,一眼都望不到头的人头。除了人,还是人,无论你想吃什么,都必须要排队,排很长很拥挤的队。店堂里早就挤满了食客,大家狼狈地端着小盆子,不是寻觅坐的地方,而是寻觅一处至少能站着吃的地方,因为所有缝隙都被人给填满了。什么叫顾客盈门,估计说的就是这种景象。

这是,高若涵就已经完全泄气了,甚至后悔了。蝴蝶紧紧拽着止鸢的小手,深怕一个松手,他就会被人潮给带走。三个人就站在汤团店的门槛边上,吃了碗宁波汤团。南翔小笼馆的队伍实在太长,湖心亭要限流,总而言之,三个人一个下午到晚上就吃了一碗汤团。



第四百九十五章 一个春梦

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城隍庙,而城隍庙的所在地基本都是这个城市老城区的地辖范围。如果你还想在这个城市里寻找到点老和旧的味道,包管这里不会让你失望。

因为你无论怎么城市改建,这里一圈总还能保持点古旧的风貌。难道你把庙拆了重新建成欧式的?法式?显然不行。

你也不能说,把庙建在一栋摩天高楼的下面,下面是庙,上面是office?哦,那可是大大的不敬。

魔都的城市变革在早几年可算是风生水起,到处都是大刀阔斧地进行筛平重建。推土机推向历史,推向未来,让这个城市一夜间诞生了很多新的传奇篇章,焕然一新,一下子成为了世界瞩目的焦点。

但是这几年,新任的城隍老爷似乎觉得这样除旧迎新未免太简单粗暴了点,推土机推掉故旧的同时,也推掉了很多沉淀的历史。几千年几百年的文化,一推土机,就轰然化为了乌有。

这里重新诞生起来的,说不清楚到底还是不是那个旖旎繁华,沪语浓稠,小巷丽影,旗袍妖娜的魔都魅影?

于是,修旧如旧,成了这个城市新的一个方案。

对于历史遗留,不能简单地处以极刑,对于那些老建筑能翻陈出新,不破坏原址原貌,还能与之与新城市形成和谐益彰。这就考验着如今的城市建造者们。

毕竟,改旧远比新建来的困难和复杂得多。

说实话,建一个别具一格,或者很博眼球的建筑,摆在那里,对于蝴蝶这一代的魔都人来说,其实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对于止鸢这一代的魔都人来说,更不理解。没有人知道,谁会是真正理解的人,倒是网络上经常会出现各类对于奇异建筑的吐槽。

整个春节,因为出去旅行过了一趟,蝴蝶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扉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宝盒,开始有些按捺不住整天宅在家里的生活,蠢蠢欲动思索着到哪里再去走走,逛逛。

想来想去,蝴蝶这种人,自然就想到了城隍庙。

蝴蝶记得上一次来城隍庙时,还是和爸爸高若涵一家三人一起来的。也是看灯,游园,吃宁波汤团,还煞有腔调的在湖心亭喝杯价格不菲的茶,其实茶很一般,但是因为是湖心亭的茶,自然就变得不一般起来。

然后看看雕花的窗棂外面,池子里鱼儿戏水,轻轻撒下些吃剩的糕点的碎屑,就会引起群鱼狂欢。

还有就是透过窗户,趁着大人说话那会儿子空,让神思穿越回个上百年时间,定格在某个小楼的午后。

一户中等人家的小楼,某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支着窗棂,凝神望着远处的天空,鸽子飞舞,神思怠怠,因为刚才一个春梦,让她还恍惚有些哀愁。昨天隔壁人家又嫁了女儿,哭哭啼啼上了花轿,从此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又联想到了自己,不知道未来夫婿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免心中忧愁。

记忆中的这些儿时的回忆,不知为何成了蝴蝶一种很温馨的回忆。她很想重温一次,不过这次她是想让这些暖人的画面,成为止鸢记忆中的印象。

她的这种想法,自然立刻就得到了高若涵的支持。

而前一天夜里,蝴蝶还和止鸢好一通描绘当年自己爸爸带着自己去城隍庙时玩的画面,说得生动有趣,止鸢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口水都流了下来。

他还从来没有去过城隍庙,不知道什么叫做城隍庙?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城隍庙的地方。

于是,为了解释,蝴蝶又费了更大的口舌,说得很是疲累,问题是说了半天,止鸢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最后蝴蝶只得一摆手,说明天你去了,就知道了。

三个人都怀着美好的回忆和期待,一起去了城隍庙。没想到,城隍庙全是人。之前高若涵停车就发生了困难,在距离城隍庙还有好远的距离,熙熙攘攘的行军人流已经开始阻隔交通了。

高若涵开开停停,不由很恼火,就干脆找了个社区,直接先把车子停掉,然后三个人也加入了行军大流,往着城隍庙的方向,乌龟一样缓慢挪动。

一路上,止鸢很兴奋,看到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要。有买冰糖葫芦的,他就嚷着要吃冰糖葫芦。又有小摊贩卖那种可以吹出很长鼻子的玩具,他又要。

蝴蝶不肯卖,高若涵又是伸手奇快,没等蝴蝶教育止鸢,高若涵已经喜滋滋擎着一个,塞到了止鸢的手里。

蝴蝶生气地数落说高阿姨,别样样都宠着他,这孩子如今已经越来越难管教了。

高若涵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要教育回家教育去,既然答应了孩子出来玩,就好好玩,玩个痛快,这是干什么?你小时候出来时,也是这样。

蝴蝶失笑说高阿姨,我那时和你们出来玩时已经是多大个人了?

高若涵说就是啊,你那个年纪了,还吵着要吃冰糖葫芦,这事你忘记了?

蝴蝶只能闭上闭嘴,那事她没望,不但要爸爸给她买冰糖葫芦,还要吃路边的烤肉串以及压榨的那种甘蔗汁。就那些东西,把她的肚子就撑饱了。

三个人一行走一行看。蝴蝶看着止鸢咬着冰糖葫芦,嘎嘣嘎嘣的,不由也馋起来,说小孩子,别顾着只自己吃。

止鸢刚甜滋滋吃完一个冰糖葫芦,猛地被蝴蝶这么一说,愣住了,擎在手里,看了看,又看了看蝴蝶和高若涵,思索了一下,就伸到了高若涵的面前外婆,你也吃一个,很好吃的。

高若涵笑了说你吃,外婆不吃。

止鸢又递到了蝴蝶面前妈妈,你也吃一个吧。

蝴蝶一本正经地说好,妈妈只吃一个。

蝴蝶就接了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满嘴糖渣,里面是酸甜软糯的山楂,一下子,儿时的回忆立刻闪现在了眼前。

吃了一颗,就忘记这串糖葫芦是高若涵给止鸢买的,就一路走着吃得甚是欢快。

等吃到第三颗时,冷不丁瞥见止鸢那满含幽怨的小眼神,像只小狗一样,面露馋意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糖葫芦。

蝴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哈一笑,说道啊,不好意思,妈妈吃掉你几颗。哈哈。还给你!

止鸢接过被吃的不剩几颗的糖葫芦,样子很委屈不过也不敢说。

高若涵忽然看见了,就笑了起来你看你,责责,你这个妈妈还和儿子抢糖葫芦吃。先前不让买,这会让自己吃了那么多。

蝴蝶用纸巾擦擦嘴巴,齿颊还留着余甜,满不在乎地说怎么了?我吃点又怎么了?他还是我生的哪!你说是不是?止鸢?

说着,便进了城隍庙,进了城隍庙才知道此行是多么荒谬的一个决定。

止鸢小小的人儿就被人潮夹裹着,除了抬头看见黑压压的人头外,还有就是挂在头顶的那些丁零当啷的东西。

止鸢就问蝴蝶妈妈,你小时候来这里,也是这样的吗?

蝴蝶咽了咽口水,她也很想把止鸢直接抗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像旁边有些孩子爸爸做的那样,威武雄壮的很。但是自己实在扛不动,而他被挤缩在人群中,已经热得满脸通红了,心下不忍,又无可奈何,有心不去了,问题是这里是单行通道,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回走。

就喃喃自语哦,我们那时——



第四百九十六章 墙里的秘密

开春后的一日,潜水鸟忽然和蝴蝶说,他要立刻回家一趟,他妈妈病了,具体什么情况他还不清楚。

说这话时,潜水鸟是在机场等候飞机。

潜水鸟的妈妈袁玫对于蝴蝶来说,别说是感情,就连好感都没有,从初次认识她到今天,去年还装模作样地来和自己谈孩子的事情,每次见面都不太愉快。所以听到这事,也没什么好表态的,也不想假意说些违心体己的话,依着她的脾气,就是装也装不出来。所以电话里语气很淡。

再者,潜水鸟回去也好,省得三天两头打着止鸢的幌子,跑到自己这里来。

来得次数多了,隔壁那个好管闲事的老太就看上了心,有次还神秘兮兮地问蝴蝶小何啊,那个经常来的男人挺好的,是伐?我看他每次来都大包小包的。

蝴蝶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干笑笑,不置可否。

这种老太一般还喜欢刨根问底,说他是你什么人啊?怎么以前没看见过啊?

蝴蝶只得寻个借口,说哦,他啊,嗯,他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嗯,表弟。本来不在这里的,现在在这里工作,我么,呵呵,也算是个亲戚。

老太显然有些不相信,不过也不能怎么着,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这种神情才真叫要命,她说哦,远方的表弟?那么应该是你妈妈的……

哦哟,天晓得,还准备追查起家谱来了?

蝴蝶立刻打断说哦,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

说完就溜之大吉了。

如今她每每上楼时都有些蹑手蹑脚的,开门时也是极其轻声,深怕惊动到隔壁这个老太——忽然门嘎吱一响,见你回来,又拉着你问三道四的。

蝴蝶有些像是惊弓之鸟。

言多必失,而且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不留神说漏嘴了,反而不美了。

为此,蝴蝶还专门教导了止鸢你记住,若是隔壁的老太问起你爸爸的事情,就说是你妈妈的一个远房表弟,记住没?谁问都这样说,要不就干脆不说。

止鸢这点很领得清,关于爸爸的事情一直是他们母子两个的秘密,对于这个秘密,他很放在心上,绝对是像个战士一样守口如瓶,打死都不说的那种。

而且他一直觉得替妈妈保守这个秘密,就是一种责任。

果然有次,止鸢独自下楼丢垃圾,在楼梯口恰巧遇到老太买了包菜回来,就拉着止鸢说小止鸢,下来玩?

止鸢很规矩地回答不,妈妈让我丢垃圾。

老太问功课做好了伐?

止鸢说做好了。

老太又问你学习怎么样啊?

这点算是问对了,止鸢头一仰,坦然地说还行吧。

老太说班级里第几名啊?我知道,你们考试都要排名次的。我一个外甥女就是,如今她已经上高中了。

止鸢说这次考试,我第一名。

老太眼睛一亮,说哦,不错嘛?班级里第一名?

止鸢嘴角笑了一下,神情习惯性的自傲起来说不是,是年纪里的第一名。

老太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说好样的。对了,婆婆我有点事情问你一下。

止鸢盯着她,说阿婆,什么事情?

老太眯缝着眼睛,目光奕奕,说那个经常来你们家的人是谁啊?

止鸢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妈妈的一个亲戚。

老太问什么亲戚啊?我看一直来你们家的。

止鸢说我妈妈的一个表弟。好像是。

老太说真的?那么是你的表舅舅了?

止鸢一听就糊涂了,他的生活圈子本来就很简单,就两个爸爸,一个外婆高若涵,别的没有什么亲戚。若硬要追根问底也可以翻出些,但是早就互不联系,妈妈又是个不爱走亲戚的人,基本上算是断绝个干净,哪里会接触到那么些古里古怪的亲戚关系?

还有点搞不清这种人际称谓,所以一脸懵懂地说这个是吧,你问妈妈,别的我也不懂。没事,阿婆,我就上去了,妈妈还等着哪。

说完,就一蹦一跳地上楼了。

看着止鸢兔子一样蹦上去了,老太还在那里喃喃自语远房的表弟,也就是远房的表舅舅,他外婆的……

因为被这样询问过几次,蝴蝶就心存芥蒂了,知道潜水鸟这样正大光明地来来去去,已经让邻居感到奇怪了。

虽然她本来觉得没什么,但是几经人世沉浮,有些事情由不得你不去多想一层。

但是她又不便对潜水鸟明说,有时候话音里会玄外有音地流露些这方面的顾虑,潜水鸟在那厢一副装聋作哑的样子。那莫名的神情,好像在说怕什么?知道了又怎样?

也是,他兴许还认为,让他这个身份公布于众,或者更正中下怀。

面对潜水鸟说要回家去看他妈妈的电话,蝴蝶从心里巴不得。所以就说好吧,你快回去吧,自己也当心点。

说完之后,觉得似乎太过随意,略一思索,顺带她又垫了一句你也是,也该好好孝顺孝顺你妈妈了,毕竟她也一把年纪了,总是让她一个人呆在老家,也是不妥。别总忙着工作,多关心一下老妈吧,所谓子欲养,亲不在,别到时候后悔。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纯粹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审视。

但就这寥寥的三言两语,却说得潜水鸟满嘴发苦。这本是他心头的一个疾,他哪里不想让妈妈留在身边,自己妻儿满眼,过上正常的天伦之乐的生活,只是现实,现实却是如此吊诡,无情。

潜水鸟很想说好呀,我们结婚,然后一起照顾妈妈。

只是这话,他没法说出口,他也没有勇气和胆识说出口。你如何能要求一个女人和你共同去尽孝?你凭什么去要求?

一个女人愿意和你共同承担尽孝赡养这件事,通常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爱你已经爱到了极致。不然不会爱屋及乌地去侍奉你的高堂。

自己心里掂量一下,就知道现实的残酷了。

就凭借蝴蝶的这番言语,就足见自己在蝴蝶的心中只有几分地位了。他咽了咽苦水,然后揪然地上了飞机。

潜水鸟走后不久,蝴蝶就和方芸见了次面。距离上次会面,蝴蝶都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这次蝴蝶不想去方芸的家,方芸显然也有此意,两人就约在外面吃了顿日式火锅。



第四百九十七章 当青春成了历史

那天傍晚,蝴蝶安顿好止鸢后,就兴冲冲赶往去见方芸了。到了那家店,方芸早就已经坐在里面了,一边火锅热腾腾冒着热气,方芸却低首专注在手机上,不停地在发微信,看微信,不知道和谁正说得起劲,甚至连蝴蝶已经走到了桌边,走到了她身边,她都恍然不觉。

蝴蝶面带微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方芸猛然提起眼眸,看着蝴蝶,半天才回过神来,哈地一笑说哟,来了——

蝴蝶就在她对面坐下,她来不及和蝴蝶打招呼,急忙说你先等等,我这里说完——

说毕,又低首看起了手机,没理会蝴蝶。

蝴蝶有些无趣,那么长时间不见面,不好容易见了面,就自顾忙着看手机,不免有些被冷落的感觉。

她凝神看手机时,蝴蝶就扫了眼桌面,显然方芸已经率先点好了吃的。也不知道她来了多久,可是一样都没动,严封不动地摆着,难道她坐下来后就一直在看手机?

等方芸看手机的这些功夫,蝴蝶就一样样食材看过去,蝴蝶是个宅人,自然很少会在外面吃饭,况且她本来也不是个弄潮儿,对于当下那些新潮新范儿,素来不敏感,甚至还有些后知后觉。这点连高若涵都会取笑她,说她宅成古人了。

对于那些黑暗料理,还有些另类新生的餐饮,倒是高若涵比她更加轻车熟路,每次都是高若涵带着她。她么,只会坐下来吃,好在吃什么,她比较不挑剔,你只要不上来太让人无法接受的食物,她一般都没意见。

这家日式火锅据说很有名,不过蝴蝶不知道。

方芸对于这些事物天生也极其明锐,或者说就是喜欢寻找新的目标。他们就是这个城市里的一群搜寻美食的小蜜蜂,天生拥有一个超级敏感的鼻子和嗅觉,哪里有美食,哪里就会有她们的踪迹。哪怕你这个店是开在某个弄堂旮旯,某个云深不知处的地方。

所以店自然是方芸推荐的。

蝴蝶来之前还好奇,什么叫日式火锅?琢磨着这日式火锅和中式火锅的区别。

首先,所有食材均甚是精致可人地盛在白瓷剔透的盘子里,那盆子就堪称美轮美奂,而且偌大的一个盆子,里面只放在了当中那一点点可怜兮兮的位置。旁边空出好大一圈。

再看那那牛肉,切得薄如纸片,轻如蝉翼,一层一层覆盖着,看着好像是叠成了一座小山。其实,总共加起来,蝴蝶心想这些牛肉不过两三筷子的分量。不过刀工了得,心下赞叹。

之前她瞥了眼店堂的时候,恰好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工作衣的小哥,相貌干净端庄,正凝神专注地在那里切肉。显然自己眼前的这盘牛肉就是他的工艺。

蝴蝶暗思难怪日本人瘦,吃肉都是这么精细,这么抠门。若是进了一家东北菜馆,那上来的肉绝对都是扎扎实实的分量。若是自己切的肉,那简直就是一大块一大块,每块足有小手指那么厚实……想着,不由自己想笑。

那些时鲜蔬菜,装盘时可能很费心思,因为看起来就像是朵花一样的娇美。

现在很多美食,其实并非东西有多好吃,而是制作得有多好看,制作得越是好看的东西,你通常要怀疑一下它的口味了,因为很可能会让你失望。

蝴蝶想我若是抽掉一片叶片,估计这朵花就塌了。

为了保持这朵花一直娇艳地盛开,蝴蝶和方芸居然就迟迟没有动它,一直到最后那刻,才被哗地一下,整个倒入了锅中,瞬间湮灭。

正在蝴蝶还在独自琢磨着这一桌视觉盛宴的晚餐时,方芸总算是“啪”地一下,放下了手机,显然这一通微信会议至此总算是告一段落。

她神情有些恹恹,似乎刚才的对话让她心生不快,到底什么事情让她这样费神,让她这样不安?

蝴蝶本来满心愉悦,想着和方芸许久未见,自然要好生畅怀叙旧,但是眼前的方芸突然间让蝴蝶觉得,她,她好像一下子老去了好多岁数,早不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方芸了好像被上了滤色镜的照片,一下子就泛黄陈旧了。

那青春一下子就变成了可悲的历史——

就那么一晃眼的时间,那诉不尽的沧桑已风尘了脸容,那种难以言说的中年哀愁也爬上了眼眉,布满了额头。

就连那原本清澈的眼睛,变得暗淡和浑浊起来,里面混进了什么?人世的各种哀怨苦悲,各种痴怨情恨。

蝴蝶心一悸。

这眼神似曾相识,是的,当年廖英晨也曾以这样的一种眼神望着自己。那时她来哀求自己,可以忘记前嫌,伸出援手,解救她的男友,那个让她一辈子都脱离不了苦海的男人。

一个女人,真正的悲哀,通常都是从一个男人开始。

蝴蝶怔怔望着方芸,有些说不出话来。

方芸一脸随和,虽然笑容有些干涩,不过她正努力从刚才不愉快的交流中脱离出来,毕竟这个约会是自己主动提出的,她的确也很想,很想见见蝴蝶,因为近来她的确需要有个人可以说说话。

她放下手机时,又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似乎还在确定,对方的确结束了刚才的交谈。

手机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方芸款款笑道无极,你点什么调料,这个我没有为你点,怕你口味不一样。

蝴蝶看了看她碗里的调料,说没关系,就你那样的,再来一份。

方芸笑笑,然后叫人重新又上了一份。

蝴蝶看着方芸,笑嘻嘻地说方芸,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

方芸也笑了说有吗?都大妈了,还好看什么?

蝴蝶呵呵笑了起来,说真的,新买的?

蝴蝶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方芸今天的穿衣风格迥然有异,不似以往,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让蝴蝶一时有些不习惯。只见身上的一袭直通套裙看着很贵气优雅,外面是浅灰色的大衣,被挂在椅背上。优雅有余,贵气满满,但格调过于低沉,显得有些暮气沉沉。

加之她做了个短式的发型,本该是显得活泼些,却无意中反而变得更加庄重了。

有时候过于庄重,就不免显得老气。

不过,蝴蝶看来,方芸的确是不一样了,穿衣装饰都开始讲究品味了。

一个女人开始讲究衣服品味时,通常说明她的经济状态趋于优化。

事实的确如此,蝴蝶知道方芸如今带着女儿还有妈妈,到处旅游,跑了好几个国家,完全一副享受生活的状态,似乎过得很开心富足的样子。

为何这样一个看上去原本过得挺优雅舒适的女人,眉眼间带着那么浓重的忧患意思?

蝴蝶看着有些不明白。

方芸默默看了看蝴蝶,然后说太久了,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我都快记不得了。你看,其实我们离着并不远,但也是很难得才能见一次面。

蝴蝶笑着说我是一直在关注你的微信,你到处旅游,看你都去了好几个国家了,哪里还有工夫和我见面?

方芸笑了,说哦,是去了几个地方,不就是为了带女儿去走走看看吗?我也喜欢旅游,旅游可以让人放松。

蝴蝶说是啊,我们以前读大学时也是这样,攒了些钱,就琢磨着找个地方去逛逛,那时连宾馆都住不起,有一次中途钱都用光了,实在没办法,只能买张汽车票,先到你家,然后你妈妈再给我补买回上海的火车票。



第四百九十八章 暗中观察

听蝴蝶听到那档子糗事,方芸也禁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的笑容不再似往昔那般憨厚爽朗,而是显得意味悠长,甚至有些随声附和的味道。

蝴蝶倒是真的很憨厚的在笑,咯咯笑了好长时间,忽然发觉方芸的注意力有些转移,也就一个人默默收住了笑容。

方芸说住久了,就想外面去走走,散散心。你哪?如今好不好?止鸢上学了?

蝴蝶叹了口气说我如今就像他的老保姆一样,整天围着他团团转。

方芸说谁不都是这样?我也是啊。

蝴蝶说你身边好歹还有个妈妈,我身边啥也没有。还有啊,我看你经常晒出来自己做的美食的照片,看着真是好诱人。

方芸说是啊,有吗?你也在看?哈哈,我也是发着玩,主要是做给女儿吃,外面的东西不全,你不知道,一个蛋糕里要放多少添加剂,多少防腐剂,很不放心。泽曦她偏又特别喜欢吃那些东西,所以我就自己做了。

蝴蝶说我知道你如今可是越来越厉害了,看到那些东西,我真的以为是甜品店里的成品。看的我每次都流口水。止鸢总是说,方芸阿姨太厉害了,妈妈你什么时候也能做出这些好吃的?我就说,我啊?直接给你一颗青菜。哈哈。

方芸说其实你也能的,只不过我比较愿意尝试而已。而你对这些不太感兴趣罢了。

蝴蝶说我不行,我比较懒,这点我承认。看你微信上的照片,我也就望梅止渴了,不过说真的,你可以开个栏目了放到网上,不就成了美食主播网红了。

方芸说哦,那个不行,我也看过,再说,我纯粹就是一种兴趣,也不是天天做,泽曦想吃了,我就做些。早知道你也喜欢,我今天就该带点新作的蝴蝶酥来给你们家止鸢尝尝的。

蝴蝶眼睛瞪得溜圆,惊讶道你都会做蝴蝶酥了?

方芸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蝴蝶酥其实很简单,蛋糕房里的那些东西,我都会,哪天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

蝴蝶舔了下舌头,说那好呀。

蝴蝶眼珠转了转,看见方芸虽然在和自己说话,但是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时不时会有意无意瞥一眼手机,所以蝴蝶就说你在等电话?

方芸一愣,随即说哦,没有,我和我老公在说话。

蝴蝶想了想,嗯,除了和自己老公,估计和别人也不会聊成这种心态,完全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嘛。

蝴蝶说怎么了?有事吗?

方芸若有所思地说没事,只是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蝴蝶忍不住想吼,不过克制住了,依旧保持着优雅迷人的微笑,这种事见鬼的事,也是没办法。不过蝴蝶真的很不明白,她不是才刚刚出来没多久,怎么就催着回家了?

蝴蝶小心翼翼地问没事,如果真的有事,你就回去吧。

方芸看了眼蝴蝶,摇头说真的没事,他问我晚饭吃什么?我告诉他了,晚饭我都已经做好,在冰箱里,拿出来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可以了。

蝴蝶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能想象,她老公有多依赖方芸?她就出来那么一次,难道他自己就不能解决一顿晚饭了?这世上的男人,还真是叫绝!

不过这种话自然不能在方芸面前说,因为她也知道,方芸从和她老公结婚的第一天起,他们就过着这样一种婚姻模式。

她老公属于家里什么都不动手的那种丈夫,不洗一个碗,不做一顿饭,不擦一下地板,甚至连泽曦出生到抚育,方芸全权承包了一切。方芸也甘于这样。

就算是垃圾堆到了他面前,他照样会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自顾着自己看电脑或者看电视上的球赛。

这是什么样一种婚姻生活?这个男人在这个婚姻生活中到底起了一个什么样的角儿?

蝴蝶如今不愿去方芸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先生总是躲躲闪闪,完全不像一个男主人那样慷慨豪爽,那种猥琐退避的样子,让蝴蝶都感觉浑身不自在。而且他似乎还很害怕自己家里的某种隐蔽的危机被外人窥探出来。他更愿意把一切都掩盖掉,隐藏掉。

蝴蝶不明白的是,方芸因何能忍耐到今天?

换了蝴蝶的话,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在蝴蝶的世界里,男人可不是一个废物的概念,就算你是个博士,但也不能容忍是个生活认知度为零的废物。

但是,方芸那时还没结婚时,说起她这个未来的博士生丈夫就一脸期待和崇拜,她也坦言,自己愿意当一个贤妻良母,照顾一个自己所爱的男人,这是一种幸福。

这是一种幸福吗?

蝴蝶暗暗观察着方芸,如今她对于这段婚姻的反应越来越钝化了,麻痹了。至于是不是幸福,她可能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这个丈夫,倒真的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推卸掉的责任了。

很多女人,会意识不到,其实丈夫并非是你的依靠,而是一种无法推卸的责任,他的人就是你的责任。

方芸说他又说,他不想吃鱼,所以我就说,不想吃鱼的话,那你就自己出去买个烤鸭吧。他有些不高兴了,就问我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回家,要让他自己出去买烤鸭。我就说,楼下隔壁菜场就有家烤鸭店,平时吃的烤鸭都是在那里买的,下了楼左边没几步就到了。

他就有些不耐烦了,说,行行行,你乐去吧,女儿怎么办?晚上你什么时候回家辅导功课?她不做功课我可不管。我说,泽曦功课不用你管,她自己会做的,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他又说,行了,烦死了,我不回家吃饭了。谁想去买烤鸭?……

蝴蝶听得哑口无言,简直完全震惊了。

半天,才唯唯诺诺地问道要不要紧啊?

她想着若是因为方芸和自己吃饭,引起他们夫妻关系不睦,自己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心里忽然忐忑不安起来。坐着有些犹犹豫豫,但是满桌子的东西都还没怎么吃,也不能马上就走?还真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蝴蝶哪里知道方芸家里还有这种情况?

在蝴蝶眼里,只要摆脱了止鸢,就天下太平,当然摆脱止鸢的最好方法就是直接送到高若涵这里。没想到,若是家里还有个男人也会这样成为绊脚石,这种生活自由何在?

方芸说完,倒是没什么,也没察觉出蝴蝶有些如坐针毡的意思。

可能这种状态对她来说已经习以自然,反而处之坦然了,她夹了好些菜,边吃边说你也别见怪,这就是我刚才一直在手机上和他的对话。所以没顾上和你说话,你肯定看我有些心不在焉。他这个人,哎,怎么说,不用理他,我们多久没见面了?好不容易才见次面,平时我天天在家做饭,他也不见得会感谢我一句。再说,我都做好了,摆在那里。

蝴蝶吃着牛肉,却不觉肥美,反而说不出的生柴,真有点嚼蜡的味道。不过方芸既然这样说了,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就囫囵听着。

方芸忽然莞尔一笑,说无极,你先生好些了没?

蝴蝶说不知道,谁知道。他哥哥说情况趋于稳定。

方芸长长叹了口气,说你应该去看看的。

蝴蝶揪然起来说再说吧,眼下也没时间。

两人沉默了一下,方芸忽然又叹了口气,显得很忧伤,很纠结,淡淡说无极,今天找你出来,我的确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近来不知道为何,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反正觉得很不安,我想问问你,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蝴蝶一听,莫名其妙也跟着心里就是一沉——



第四百九十九章 爱情中的激素治疗

方芸的不安自然来自于她的先生颜浩。之前很久她就已经隐隐约约觉察出丈夫颜浩的心与自己越来越远了。如今这种感觉日益增强,让她心生恐惧。

方芸并不是个很敏感的女人,也不是个没事就整天瞎琢磨的女人。但是再不敏感,再迟钝的女人,对自己丈夫到底爱不爱自己,心是否还在自己身边,总能知晓的。这无需言语,这是种感觉。

言语会欺骗,但是感觉是无法欺骗的。

一个男人整天生活在自己的周围,他的气场和你的气场彼此交融,他的所有言行举止都能带着他个人的隐蔽情绪,有时候是无法掩饰的。

那种渐生出来的冷漠和寒意,那种缓慢的渐冰的感觉,也许别人察觉不到,但方芸早就感觉到了。

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丈夫的心开始远离了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反正那原本柔柔的笑脸,变得逐渐模糊和冰冷起来。

到如今,方芸几乎都记不得什么时候颜浩还会痴痴看着自己发笑。还会一把搂着自己,两个人说着有趣的事情,哈哈大笑。

大多数情况下,他回家后,总是一脸阴沉和凝重,耷拉着眼睑,看谁都很不顺眼的样子,一家人倒不像是一家人,像是他的债主一般。那种厌倦和反感的情绪,让方芸每每都很受伤。

他的话也越来越少,所说的基本就是些抱怨的话,抱怨饭菜不合胃口,抱怨女儿太吵,影响到他的学习,抱怨家里环境太纷扰,让他感觉不舒适……各种各样的抱怨,总之,方芸觉得,他对现在的生活就是完全不满意的状态。他渴望着改变,或者说,渴望着摆脱。

一开始,这种不安的情绪,或者第六感,方芸采取了大多数女人会自然而然选用的方法,就是吵!和这个男人大吵。

这几乎是所有女人惯有的习惯思维。

很多女人,感觉对方有异常了,不怎么爱自己了,并不会理性地去选择和他坐下来好好交谈一下,寻找解决的方案。当然,这和女性自身的身心构造结构有关系。

她会选择另外一种更加极端的处理形式。通常就是男人一反常态的冷漠,女人则变得无理由的西斯底里。而女人的歇斯底里只会加剧男人的厌烦心理,让他觉得你的无理取闹。

和这个男人大吵大闹,其实是源于自己心里的不安和恐惧,真实的心里是希望得到你的安慰,你的柔情,来重新填满她那空虚到发狂的心。

也许,起初,这个男人会给予你一些关怀,他会最终投降臣服,好声好气安慰你,承认自己的所有不对,渴望得到你的原谅。但这种激素治疗的效果,只会让女人越来越沉迷吵架,以为这是最有效的方法。而男人越来越讨厌认错,也越来越反感。

方芸都记不清和颜浩吵过多少次,几乎为了任何一件事,都可以大吵起来。两个人砰地关上房门,然后在那个卧室里,方芸绝对口若悬河,咄咄逼人,把颜浩完全逼入一个死角,这个时候颜浩没有招架的能力。

每次吵架,方芸知道,自己完全有胜算,错误的一方总是颜浩,她和他寻衅,不过是正义之举,对他的纠错之举,好像一只犯错的宠物狗,主人必须立刻纠正它的行为,严厉地告诉它你这是错的,你记住了没有?下次不许再这样!

想想这世上,有多少女人不正是用这种方法在教训自己家那个身高一米八的“宠物狗”。

但是这种方式总有天会不奏效,或者说失灵。

颜浩从愿意认错,到反应迟钝,到陷入沉默,到最后死不认账。

这场战争的艰辛和拉锯,只有方芸自己知道。

她自己也感觉,在颜浩逐渐强硬起来的形象面前,与之产生的负面效应是,自己渐渐变得软弱和无计可施。

很多次,她面对颜浩,真的是完全没有办法。那种绝望,甚至让她产生更加可怕的念头我要和你一起同归于尽!

而颜浩,就像是一头慢慢重新获得种群地位的雄狮,他觉得,必须要在这堆雌狮子中,找回王者风范。与方芸的每次吵架,都增强了他的那种自信,因为他也看到了方芸的羸弱。

不过另一个身心也备受摧残的人,自然就是方芸的妈妈,刘美仁。多少次她忍耐不住想冲进去,一起加入讨伐,把他那日渐嚣张的气焰压下去。

但是方芸这点思维还算清晰,她明确告诉过妈妈无论我们怎么吵,你别管!

这句你别管,就像个紧箍咒,紧紧套着她,也让她一直像个幽魂一样,战战兢兢,彷徨徘徊在女儿的房门口。

忽然有一天,颜浩对方芸说把工资卡还给我!

方芸一愣,从结婚那天开始,他的工资卡就一直是存放在自己这里。每个月,颜浩只是大约知道自己账户上有多少钱,但是这些钱,他从来就没有摸过一次,完全像是虚拟的比特币一样。

那些钱,对他来说,好像个空中金矿,可以换来各种美好的事物,却吊诡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知道方芸用这些钱,给女儿买漂亮的衣服,是啊,成堆成堆地买回家,一个大衣橱早放不下了,简直塞得就像个仓库。

有次他无意打开衣柜橱门时,里面的衣物“哗”地一下全倒了出来。他才瞠目结舌地知道,原来方芸都买了那么多的东西。各种裤子,外套,包包,女儿的毛衣,帽子。这些东西简直够四五个孩子各个年龄段穿的。

他当时一声不吭,看了眼,都觉头晕,显然是没有办法从这些衣物的海洋中寻找到自己的那个许久未用过的领带夹了。他把所有东西勉强塞回衣橱,后来这个衣橱他再也没有碰过。

随后的几年中,方芸果然又重新添置了另外一个衣橱,还会在夜晚睡觉时抱怨说那时房子装修时就应该设计一个衣帽间,也不至于如今的东西都没地方放。人家现在家里都有衣帽间。

颜浩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冷冷溜了句少买些不就成了。

结婚这些年,颜浩自己的所有衣物,总共占据了卧室里这个衣橱的三分之一部分。

此外,家里的电器也日益增多,眼下各种时尚新出的电器设备,不用怀疑,很快就会出现在房子的某个角落里。

到如今,整个家兼具厨房,烘焙间,烧烤屋,料理店。可能这个功能还在不断拓展。女人这方面的思维简直可以让人感到惊叹。她会把个家整成各种臆想中的结构,而且贪婪地希望所有生活中梦想的东西,都要塞进这个家来。

男人通常喜欢简单的生活,而女人却喜欢把生活演绎得无比繁琐复杂。

颜浩不明白的是,每天搞那么麻烦就为了弄点那些吃的。而这些,还都不是基本的一日三餐,延伸出了第四餐,第五餐。

此外,颜浩还只能眼睁睁看着方芸带着女儿和丈母娘,到处游玩,尽情挥霍。而让他无法忍受的是,每年过年回家她却要斤斤计较,他又塞给了他父母多少钱。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每个月辛辛苦苦干了那么多的工作,到底换回来的价值是什么?

有次他的同事意外知道颜浩的工资卡居然是在老婆这里,就不无讥诮地表示惊讶现在谁还会上交工资卡?不都是每个月给她些生活费就得了吧?

同事间随意的一句话,立刻刺伤了颜浩,也立刻让他醒悟了。



第五百章 物化的爱情

工资卡,无疑是件极具隐喻臆想的事物。

他愿意对你交出工资卡,显然表示了他的足够诚心,无私和爱。他愿意与你一同分享他所有的一切。

当年,方芸几乎不能忘记,颜浩第一次脉脉含情地把工资卡递到自己手里时的心情,那种无声的爱,无法言传的深情,让她下定决心,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将坚决而勇敢地和这个男人厮守下去,直到永远。

她也曾坚信,自己的爱情,的确可以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同到白首望月的那个时候。

一资卡,就是一份爱的承若。

也是最最物化的概念,爱不再是抽象,不再是游离的虚幻,而是降落到马斯洛理论最最底层的物质世界,这个世界之上方能构造起各种情感需求。

这天,颜浩忽然提出要回工资卡,就好像给了方芸重重一击,让她有些晕头转向。

对颜浩来说,同事的话一语惊醒,他忽然间明白自己这些年在这个家里中,所有的不堪排挤,所遭受的一切委屈忽视,从属地位,以及种种不为重视的缘由就在于这资卡。

你不能把钱一股脑儿全交给女人,这样如此轻易得到钱,自然在接下去的生活你就没有价值了。甚至连一点和她谈判,交易的筹码都没有。

你把自己逼到一个无法翻身的恶劣处境。

工资卡意味,自由,主权,在这个家发号施令的威严,一切。

所以,颜浩决定必须收回工资卡。

所以,他想清楚后,决心无论方芸怎么反对,这件事上,他绝不妥协和后退。

事实就是如此,为了工资卡,方芸的确和他大吵了一架,但是这次吵架颜浩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甚至一副斩钉截铁的态度必须,必须把工资卡还给我,我每个月可以预定给你生活费。

他的坚定,让方芸怯弱了,她第一次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绝不!二字。

方芸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也是她第一次吵架中,最后输给了颜浩。她含着泪水,交出工资卡时,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的确让颜浩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因为经历的吵架实在太多,颜浩早就练成了一具铁石心肠,所以,一秒钟就忍下了怜悯之心。

接过工资卡的一瞬间,他无比喜悦,无比自豪。

好像重新找回了属于他的生活,他的自信,他的主权,他的威严,他的所有生活重力。

他告诉方芸,他要重新再买套房子——

方芸当时就震惊了。

她觉得简直快看不清眼前这个书卷气十足的男人,他那沉默的心里,到底还有多少个不为人知的打算?

他就像是个正在策划某场阴谋的隐秘者策划者,正在一步步小心计划和谋算着。

这一切让方芸倍感憔悴和忧虑。

虽然方芸知道,彼此这样一起生活会很不容易,方芸也在努力协调,她总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好,就可以弥补一切。所以她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好妻子,好妈妈,事实上,方芸认为自己做得已经很不容易了。

颜浩只要在这个家里,就可以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什么都不用他操心,所有一切,方芸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说不上十分完美,但离完美也不远了。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还是让颜浩感觉不满意。

他的不满意情绪与日俱增,甚至已经完全影响到了整个家庭的氛围。连女儿泽曦都不喜欢爸爸,看到他,都很嫌弃地表示厌恶。

自然这种厌恶的情绪像是种反射弧,颜浩也开始厌恶起了女儿。

就在颜浩提出要重新买房子这件事后,方芸立刻觉察出了他的行动。他每个月开始抠门了,不会那么慷慨地给大把钱,而是仅仅给了些生活费,然后振振有词地说我没钱,我要买房子,哪里有钱?你嫌钱少,难道就不可以少买点衣服吗?

方芸不得不把自己的钱开始贴补家用。

他还在了解各种贷款的渠道,那种买房的意愿,简直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一般愈演愈烈。

是动真格的了。

而且,方芸也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在变化,不那么温顺了服从了,开始会直接对抗自己了,甚至有些话很不留面子,即使什么都不说,也表现出不理睬。

方芸是真的慌了。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挽回丈夫的心。

为了排遣心理上的那种失衡,她很迷恋旅行。只有旅行能够让她感到身心放松。

如果接连工作上半年,她必须要选择一处地方去走走。

她也习惯了那种肆意花费享受的生活,毕竟之前颜浩每个月工资卡里大把的钱是随便她花的。

她在学校里老师们的面前,也一向显得是很有小资情调的一个贵妇妈妈形象。

时尚衣服,讲究用度,各国旅游,女儿上昂贵的幼儿园,学习钢琴,住着大房子,进出一人一辆汽车……

总而言之,这一切都是教师圈子所盛行的,也是所有女教师在努力追求达到的理想生活状态。你说势利也罢,金钱至上也罢,骄奢也罢,但这就是现实,这也是考量你人生是否成功的标准。没钱贫穷,就是失败。

女人评价女人,更是依据这些标准。

你若达不到这个阶层,自然会受人鄙视,也自然会被人瞧不起。

而方芸实在也很看重这些物质上的东西,就这一点,她知道,自己那些收入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就因为颜浩的学历层次,也使得她在别的女教师面前,很有面子。

方芸心里明白,自己绝对不能没有颜浩,他不光是自己的丈夫,也是自己体面生活的维持者,更是自己精神上的一道光辉。没有他,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平庸无奇,会干点家务的女人。

这种反差正在逐渐加大。颜浩毕竟是个人才,进入单位没几年的时间,如今已经是总工程师了,上面对他很是重视。

方芸听了心里很高兴,同时也更担忧。

好不容易一阵子风平浪静的生活后,忽然一日,颜浩又有了新的举动,他对方芸说让你妈妈搬出去住!

这话已经不似过去那种商量的口吻,而是完全一副命令式的语气。

就好像,我给你通牒了,没什么商量,就这样办了。

方芸根本连吵的勇气都没了,只是低低说可是,家里那么大,妈妈不是也住得好好儿的,为什么突然要让她搬出去?况且,她平时一直帮忙我们在料理家务,没有她,你知道,我上班也很忙的,哪来的那么多时间做这些事情?再者,本来她住的那套房子早就出租了出去,合同时间都没到,怎么能违约?

颜浩很有耐性地听她陈述完毕之后,也不加反驳,而是继续一种命令她不搬走,那我搬走。

斩钉截铁,对于方芸来说,你只有选择权,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方芸怔怔地望着颜浩的背影,他甚至都不回头看她一眼,他仍自埋首在电脑上,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她在那里嘤嘤啜泣,哀哀苦求——



第五百零一章 逼迫与妥协

方芸六神无主地过了几日,她忽然看见一日颜浩开始整理东西了。她更是惊惶无措起来,她三步两步冲进房间,反踢了一脚,关上了卧室房门,叉着腰,压低嗓音急促地问颜浩你这是什么意思?干什么突然整理东西了?

颜浩看了她眼,好像不认识她一样,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意思,我准备搬出去,单位本来就有地方让我住,我可以先住到单位去,然后再慢慢找房子的事情。上面头儿已经说了,如果我买房,可以申请一笔房款补贴,好几十万哪。

说着,甩开了方芸的手。

方芸急眼了,口气尖锐了起来你怎么能这样无情无义?你怎么能搬出去?哪我怎么办?你难道想抛下我们母女不成?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冷酷无情?我妈妈哪里不好了?哪里对不起你了?你怎么能这样说让她走,就让她走。你把我妈妈当成什么人了?这些年,她为我们又贴钱,又贴劳动力的。帮着我把泽曦带大,你知道有多辛苦吗?你想过没有?还有,你总是嫌弃我妈妈不好,可是你妈妈又为我们做过什么?什么都没有。我生完泽曦,她就只送来一盒子鸡蛋。单位同事问我,你生完孩子婆婆给了你多少钱?哼,哼,我都没好意思说,就一盒鸡蛋。哼,够可以的。可是你每年还要塞回家那么多钱,他们帮我带过一次孩子吗?这些难道你都不知道?对了,说到房子,我们就来说说这套房子。颜浩,你别忘记了,这套房子还有我妈妈的一份,是当年我爸爸去世后,妈妈卖了那里的一套老房子,没有那笔房款,我们根本连现在这套房子都买不起。你怎么做人这么忘恩负义?为了装修,她还到处为我们借钱。我真不知道怎么和你沟通。

颜浩说那钱早就还清了,还提什么?

方芸扯着嗓门,很想破口大骂,但是又怕隔音不好,死活压着脾气,低吼着可是,没有她,就没有我们现在。你不能忘恩负义。我不能让妈妈搬出去!

僵持了片刻。

颜浩说对了,有点我是要提醒你,如果我搬出去,生活费我会给,但是每个月必须用账单来报销。

方芸傻眼了。就在她冲着颜浩咆哮的那会子,其实心里已经渐渐没了底气,这是她最后的那点勇气和坚持,就在她进门看见颜浩整理行李时,她其实已经动摇了,在她“妈妈”和“颜浩”这架天平上,她早就违心地做出了偏向。

那番话,只是她对自己的一番解释和。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为什么生活就会变得这样艰难,好好的一家人,就必须要有一个离开。

而这种残酷的决定,就必须要自己来做?

两边都是她的亲人,至亲之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重要的人,可以心甘情愿为他们去生去死的人,却变成仇人一样,水火不容。

她既不希望他就这样漠然地搬出去,撇下了她们娘儿,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向妈妈开口,这话必定让妈妈痛心。

妈妈就像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这些年一直为他们兢兢业业,掏心掏肺,但是这样无情地赶她走,简直就不是人!

颜浩如今不会再同方芸多理论,他所说的话就是命令。你接受即可,怎么接受是你自己的事情,他只想看到结果。

方芸又一次彻底失败了。

你若不想失去这个男人,就必须丢弃你的尊严和好胜心。

在爱的面前,低下你自以为高贵的头。

和颜浩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较量,方芸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

如果让她离开颜浩,毋宁是死。因为她实在不能在那些教师同事面前丢这个脸,让人家背后嗤笑自己看,那个方芸不还是和她老公离婚了?

人就是这样,你以前在人前有多显胜露贵,你就会多害怕会失去。骄傲和风光,能让你显得与众不同,也会让你为他卑微折服。她暗暗告诉自己我不能失去颜浩,因为我爱他。

这爱到底有多复杂,她恐怕已经分辨不清了。

而最最可怕的就是,你发觉这个男人其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离开你了,这才是事情的关键。男人若想走时,无论你是多高贵的女人,都变得一文不值,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

方芸想妈妈,我对不起你了,我无论如何都要留住颜浩,我想你一定会理解我的,也一定会支持我的。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我的人,就是你了——

方芸忧心忡忡出房门时,猛然瞥见妈妈居然就站在房门外,满眼泪花地看着方芸,她默默说了句我走!

这次颜浩又大获全胜了。

不出一个礼拜,刘美仁就在这个社区的另一栋楼里租了套房子,黯然收拾了行李,然后悄无声息地搬走了。

那天,颜浩意外显得很开心,提前就回家了,还带了一袋子的熟菜,兴奋地对正在厨房做饭的方芸说看,我买了熟菜。

说着,还顺势从身后抱了方芸一把。

方芸感觉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悲伤。

不过,自从刘美仁搬走了后,方芸的生活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每天的时间概念成为了首要重点。

她也是个职业女性,又非全职太太,一下子所有家务都堆到了她头上,忙得个叫脚尖连着脚后跟地转。

本来每天泽曦都是妈妈送的,如今得自己接送,然后忙着买菜,回家做饭。本来下了班,时间早,还会很有心情地挽着同事的胳膊,一起逛个店,喝个奶茶,品尝个甜点,如今这一切活动全部取消。

她得匆忙回到家里做晚饭,不然迟了,颜浩回来又会冲着她翻白眼,数落苛责了。

这一年来,她过得胆战心惊,惶恐不安。她很想努力做得好,但是她发觉自己离颜浩的要求越来越远了。无论她怎么做,颜浩似乎都不满意。而且,颜浩的笑脸又像是躲到云层后的阳光,渐渐隐了过去。

不过,他没说什么,他的这种沉默更是让方芸恐惧。深怕,忽然有一天,他又会突然下个什么让她完全措手不及的命令,那个命令会不会是我们离婚吧!

方芸不想离婚。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离婚。她想过很多,如果真的和颜浩离婚会怎么办?泽曦没有爸爸,自己没有丈夫,单位里被人嗤笑,上级领导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毕竟,离过婚的老师,总是不太受人待见。

学校里希望有个平和安详的教育环境,最好老师们都是那种家庭和睦的女教师。领导认为,小家的和睦很重要,关系到她育人子弟这件大事。一个心态正常的女老师才能用健康的心态去教育孩子。

所谓齐家平天下。家都搞不定,如何能育人?

这种观念虽然不是墙上的上班守则,但是就像是《第六十六条军规》一样,暗暗刻在每个教师的心里,是一条潜规则。

但,她向蝴蝶所说的那种惶惑不安,是因为她觉得颜浩真的有意思想和自己离婚。男人一旦想离婚,那可不是什么嘴上说说,吓唬威吓一下。男人不会随便说,一旦说了,你就真的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第五百零二章 隔着银河的灵魂

颜浩如今并没有说,但彼此那种冷漠已经变得相当厉害。两个人即使呆在一个卧室里,都好像隔着整个银河系的一样,灵魂处于陌生飘忽的状态。

方芸一直暗暗观察着颜浩,一度怀疑过他是否有外遇。但是后来这个疑问被解除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显示,并不存在这方面的麻烦,颜浩的生活轨迹很清晰。

一直以来颜浩也不是那种很近女色的男人,对女人也不会花言巧语,令色献媚,看到女人他就习惯性地选择回避。

若是非要和一个女人面对面说话,他的眼睛向来不会盯着对方看,而是瞟向另一处。

这是种天性。这世界上面对女人,男人有两类,好女色和不好女色。有些男人就是不好女色,他感兴趣的有很多,唯独不在女人这一块。

颜浩就属于这类男人。他在读书时,一路从大学读到博士,那么久的单身岁月,任是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和她相识,还是别人牵线搭桥认识的。

不是说没有红颜,但他就是这样麻痹木讷。女方若是不懂得去敲开那扇沉重的门,他自己是永远不会去打开的。

即使在当初恋爱交往时,他也是一副榆木脑袋,不看你,不牵你的手,不会对你说情话,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主动走出那一步。他就像个蒙昧未开化的教徒,不知道人性当中,还存有性。

方芸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入爱的神殿。只有方芸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花了多少努力和勇气。

虽然他已经结婚了,但是天性中对女人还是有种难以磨灭的羞涩和恐惧。这不是伪装。

但至少就这点,让方芸很满意也很笃定。迄今为止,颜浩的生命里的确只有自己一个女人。

颜浩的生活圈子很简单,上班,足球,彩票。这些已经成了他所有的生活爱好,和所有的注意力。有球赛必看,每天必买彩票。生活就是这样简单。

方芸可以随意查看他的手机,他也从来不忌讳,有时候人不在,手机照样丢在家里,外面逛了一圈,才发觉自己身上没有带手机,又急急赶回家里问方芸手机在不在家里?

他还以为在外面丢了。

方芸小心地查看过他手机里的所有内容,的很干净。总之,所有迹象显示,颜浩和自己的问题,并不出在女人这一块。

颜浩只是对目前自己的生活不满意。但是他又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不满情绪。问题是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状态?之前一直以为是方芸的妈妈刘美仁处在他们两个之间,使得他们的关系僵化。

但刘美仁搬出去后,快活舒心了一段时间,觉得一切应该会从头开始,但过了没多久,他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烦心的起点。

这会子,他看方芸和女儿都不满意了。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有那么点失重的感觉,每天回来,好像进入一个陌生的领域,而非自己的家。

这种感觉实在很糟糕。这种感觉自婚后就一直伴随着。

他内心渴望自己能成为这个家的真正主人,真正丈夫,真正的父亲,而非如今这样像一个客人一样。但又不知道如何去做?

他内心一直渴望,有天早晨起来,可以很随意兴奋地走到卫生间,拥抱一下妻子,说些有趣的话,然后愉悦的开始一天。他很想当个开朗热情的丈夫,和妻子过轻松美满的一天。

但是,这种念头却像是毒药一样,慢慢消耗着他的热情。

每天早晨起来,他走到卫生间,和方芸擦肩而过,她忙得像个小蜜蜂,而他却始终没有勇气伸出双手去拥抱一下她。

当看到方芸的脸时,他的所有勇气和激情就丧失殆尽了。完全像个泄气的皮球,或者说从战场上败下阵来的狮子,颓然地走入卫生间,因为自己刚才的念头感到无耻羞愧。

然后心情郁闷地吃完早饭,冷漠地离开家,自己开车上班去了。

又是这样无聊的一天,甚至都不期待下班回家的那刻。

他渐渐明白,原来自己所有的纠结和痛苦,并非因为刘美仁,而是因为自己和方芸,还有自己和女儿。他们三个人形成了某个古怪的生活关系。

他觉得女儿应该敬着爱着自己,但是她那么冷漠,对自己那么无视,漠不关心,自己这个父亲对她而言就是无所谓的一个人。

她甚至可能以为,自己只是妈妈一个人制造出来的。而这个爸爸,就是形同虚设。

让他很寒心。这一点上他,他更加不满方芸,甚至觉得就是方芸一手造成如今的局面。她不在乎自己,不重视自己,女儿就跟着也不把自己放眼里。

妻子方芸也是那么强势,霸道,说一不二。虽然她很完美,这点颜浩认同,作为一个妈妈,她无可挑剔的完美,擅长美食,擅长家务,家里一切都做的很好。就像电影里的那种机器人。

但是太完美本身就是种缺憾。颜浩甚至想说其实我不要那么完美的生活,我只要简单舒心的生活。你把一切都搞得精细绝对,其实是把生活过得无比繁重。

但他的这种想法,方芸又如何能理解?

自己读书时一路平坦,如今在工作上也是事业有成,领导器重,可谓大道通衢。唯独回到家里,让他有种失落和被遗弃感。

有时候他也希望和方芸吵架过后,她能明白理解自己的无奈,但是方芸从来不会替自己考虑一下,她想的,永远是自己的妈妈,泽曦,还有所谓的这个家。

就因为这一切,让他对这个家产生了厌倦和愤怒情绪,让他本来阳光的每一天,变得阴云笼罩。

与之相反的情况是,方芸觉得颜浩变得性格古怪,阴晴不定,甚至有些乖戾。

不过好在,方芸也意识,问题只是出现在他们两个之间。眼下,她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去修补这一裂痕。在这个裂痕还没有完全粉碎之前。

方芸一直在思索的一个问题就是,怎么能让颜浩的心,重新停留到自己的身边,让他打消某个可怕的念头?她该为此做些什么?

但是,为了排遣这种长久积聚的压抑和憋闷,她还是需要找个人说说心事,不然,她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

因为她明白,目前愿意作出努力的人只有她一个。另外一个不想作出努力,而是想选择放弃。

但她不能!绝不能放弃!

她向蝴蝶大致说了些心事,但是没有具体说,有些事情,毕竟不便说详细了。

她需要有个可以互诉心事的人,但又不能是工作上的同事,而且还要能善于理解,不会过分刨根问底,因为方芸还是有意保留了些秘密,且不会因为知道了这些事对她产生任何危险的人,同时又是个不会多嘴和乱管闲事的人。

蝴蝶自然是最最合适的人物。

所以她黯然地问蝴蝶我该怎么办时?其实并非真的想获取蝴蝶的答案,蝴蝶当然不能给她答案,她只是一遍一遍在问自己方芸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第五百零三章 假装淑女

方芸在蝴蝶面前袒露了些她的家庭,不过很多地方只是点到为止,或者说有些地方就隐而不露了,说了个大概,蝴蝶也就听了个大概。

蝴蝶的性格就是,你不说,我是绝不会问的。你不说,是因为你不想说,我不问,是因为我不是个多舌的人。

即使是最好的闺蜜,彼此间还有需要保留一些空间和。

蝴蝶很清楚自己处在什么位置,她也很明白面对这类闺蜜家的感情问题,自己该如何拿捏这个尺寸。

你若是知道得太多,过深介入,会让对方产生不适和顾虑。况且是最最,最最困难的夫妻问题。

蝴蝶觉得最好的回答方式是沉默。因为蝴蝶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帮助方芸解决,就好像当初自己碰到的此类事情,也无人能帮。

蝴蝶的擅长就是把你们所有的心事一股脑儿吞下去,而她完全没有什么反应。她不会来解释,也不会来评判,更不会来指责和干预。她就是个安静的倾听者。

恰恰是方芸此刻需要的一个人。

蝴蝶静静吃着自己碗里的菜,对于方芸的问话,她知道,其实自己不用回答。

有时候,女人问你我该怎么办时,并非真的需要你给她答案。

她自己心里是有答案的,只不过她就是需要说出来,说出来就够了。

况且,蝴蝶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问题出在她和她丈夫之间,她就更不能多啰嗦一句了。感情的事情,永远是第三个人无法理解的。

她流露着理解的神情,注视着方芸,方芸说完后,似乎有些轻松的感觉,至少脸上的笑容不似刚才那么僵硬。竟然还有些少女的情怀,羞涩地一笑,嘴角边留下了浅浅的笑痕,这痕迹让蝴蝶一时动容,这才是方芸本来的面目,那个有些憨厚,有些木讷,有些反应迟钝的女孩,而不是眼前这个为爱而憔悴伤神的中年妇女。

蝴蝶说今天你应该喝点酒。

说着,自己就笑了。

方芸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明白蝴蝶这话里取笑她的意思,她茫然说你想喝酒?

蝴蝶哈哈一乐,说需要喝酒的不是我。

方芸也笑了起来,说我们很久没有在一起喝过酒了。你以前可是很喜欢喝酒的。现在还经常喝酒吗?

蝴蝶说不常喝,好像也没那闲工夫自己给自己倒杯酒喝。

方芸说你想吗?我们可以点的。

蝴蝶摇头说不了,你还开车,我还指望着你呆会儿送我一程哪。

方芸忽然像是明白了蝴蝶的意思,脸上微微一潮。

蝴蝶自叹了一声,说现在谁家没有点烦心的事情?好在你现在还是比我强,我看你过得还蛮惬意的,上次看到你去了新西兰,好多照片,风景好美的。下面好多人在那里点赞。对了,我还看到你做的披萨,看了我都想吃披萨了。

方芸说哦,那次,呵呵。不过新西兰的确风景很好,没白去。只是每次去都觉得钱带着不够多。哈哈。

蝴蝶说上次带着止鸢去了次海南,也花费不少。

方芸说海南我都已经去过两回了。本来今天想叫你去吃一个地方的海南鸡饭,也不错,后来想想,这里停车比较方便,况且今天正好要到这里附近办点事,就在这里约吧。

蝴蝶说嗯,这里也不错。

蝴蝶这话全是客套,其实,这里的东西还真是少的可怜,看看一盆子一盆子,满桌子好多个盆子,其实总共加起来也没多少。

一盘子,几筷子就可以清盘了。通常夹了一筷子后,蝴蝶就不太敢再动筷子了,那样子实在不雅。看看周围,都是优雅的淑女,吃起来也是一小口一小口,连口红都不会沾到。

即使味道不错,也只能忍着点算了。况且,蝴蝶还有些没搞明白今天到底是她请还是自己请,因为她先来,又已经点好了菜,显然是她想请的意思。

这样一来蝴蝶便不好意思说再加点菜吧。

蝴蝶估计,方芸肚子也不是很饿。

但问题是,蝴蝶来时,明明是饿着肚子来的。她本来就没有乱吃零食的习惯,中午午饭又吃得早,喝了一碗小米粥,啃了一根黄瓜一个白煮蛋,这些东西本来就甚是清汤寡水,顺着胃一路下去,没多少功夫就直接滑进了肠道。

甚是,甚是清淡。

清淡的饮食是蝴蝶的习惯,好是好,吃得整个人有点半仙一样可以飘起来。

但是清淡的饮食关键的问题就是容易饿,它一点都不耐饥,你若是整个下午不运动,不做任何事情,倒也算了,偏偏下午还送了趟止鸢,赶了回地铁,又走了好些路……

颠颠地赶过来,消耗了点,又巴巴地坐着听她尽述幽怨,你也不能光顾着吃吧,这样多没礼貌?这样基本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日本人的东西少是少,但味道还真是不错,可能因为没有意犹未尽,自然就更有味道。上一口的余香还残留在嘴里,舌尖喉头的萦绕,下一口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委实也是种折磨。

你还得耐心且真诚地听着,大多数时间就是两人面对一锅子的火锅,突突冒着热泡,然后听方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她的心事。心事也像是挤牙膏一样,说点,藏点。

而这火锅就好像那演播室里聘请嘉宾做现场直播时的道具一样,供看不供吃。

好几次,方芸说着说着,歇了歇,好像准备中场休息,蝴蝶刚喜滋滋地准备提起筷子来夹菜,不想方芸又开始了,蝴蝶只得提醒自己稍安勿躁,别让人家方芸感觉你一副猴急的样子。

出来吃饭,总得讲究个斯文和礼节。

蝴蝶也是苦叹如今和方芸也讲究起斯文和礼节了,可见人世蹉跎,当年还一床睡觉的,怎么就这么生分和见外了?

蝴蝶不堪实在是耐着性子,饿着肚子,在听,脸上还必须得挂着满含同情和理解的微笑,这微笑是带点苦涩的微笑。

因为人家毕竟是在说伤心事。

这苦涩的微笑笑多了,实在也是消耗体力和耐力的一件事。没多少功夫,蝴蝶就感觉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

不过这里吃的很多都是情侣,吃香优雅,基本都是缩着肚皮在吃。蝴蝶也就只能委曲求全,缩着肚皮吃火锅。

方芸的确不饿,整个饭局,她就没动几筷子,前后加起来可能十筷子都不到。最后那会儿,她笑了笑,看着蝴蝶,甚是温柔地关心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无极,你吃饱了没?

蝴蝶皮笑肉不笑地笑笑,死装着文雅,说道哦,吃饱了。

方芸此刻才说我是中午本来就吃得晚,在来这里之前看一个同事,她还硬是拉着我去吃了一份莫斯蛋糕和一杯咖啡。

蝴蝶心里想那是不饿了,都吃了那么多了。哎哟,可是,我中午才喝了碗粥。

不过这抱怨不能说,蝴蝶还是微微笑着,笑容还很和煦,说我也不饿。

这还是蝴蝶第一次和方芸吃饭,居然没有吃饱。以前次次都是撑得不行。那天,和方芸分别后,蝴蝶破天荒跑到一家汤包馆,一口气吃了三笼汤包,方觉精神愉悦。



第五百零四章 一语愕然

入春以来魔都一直是阴雨绵绵,又冷又湿,街道房屋都被浸泡在雨水中,到处一片濡湿。这雨时下,时停,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停歇。只是苦了每日上班和上学的人,终日带着把的雨伞。

这天还喜欢和人开玩笑,你带着伞时它偏不下,你若不带,它就开始一通猛下,等不到它停歇的时候。

有时半夜似乎雨停了,但早晨忽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轻悄的雨声,在你尚是睡眠中就惊醒了你。贪睡的人们,卷缩在温暖的被子里,一想到还有一个多小时可以睡,心里就满是幸福和喜悦。

但早起出门时,就因为可能刚刚贪睡了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发觉自己整个就被陷入一种混乱状态。因为这时,你根本就打不到车。

好几次蝴蝶和止鸢就陷入了这种状态。蝴蝶一般凌晨时分会醒过来一次,看看身边的止鸢,似乎隐约听见外面有细细的雨水声音,不过房间里漆黑而幽静,睡意尚浓,这时的感觉真的十分奇妙,也很温馨。

她会醒那么一小会儿,然后提醒一下自己,呆会儿手机铃响时,可不能赖床。

天气毕竟还比较寒冷,赖床不光是蝴蝶的爱好,也是止鸢的爱好。如果恰逢休息天,他们两个会齐齐赖床,一直赖到肚子开始在被子里咕噜噜乱叫为止。

有时候,止鸢会睁开眼睛看着蝴蝶,奇怪地问妈妈,这是什么声音?

蝴蝶就笑着说肚子在叫。

止鸢说肚子怎么会叫?

蝴蝶说因为肚子饿了。

止鸢说妈妈,是你的肚子在叫吗?

蝴蝶说明明是你的肚子在叫。

哪怕是两个人的肚子都在叫,他们还是会仍旧在床上赖一会儿,互相嬉闹一下,方恋恋不舍地下床。

若是上学的时候,蝴蝶总是要强迫自己比止鸢早起一会儿,因为你若是和他一起起床,包管天天迟到。

所以,凌晨醒来时,蝴蝶会习惯地看看房子里的光线,倾听一下周围人家的声音,确定一下大概是几点了。若是四周还很寂静,说明时间就早,她便会舒心地重新把头钻入被子里,像一只蚕宝宝一样,严严实实裹好自己。

想到还可以香甜的睡会儿,那种满满的幸福感,简直无法诉说。

不过就是因为天气太过隐晦,其实已经到了清晨,但是光线依旧暗淡,这样蝴蝶就容易睡过头,等她意识到刚才在梦中听到的吵闹声其实就是手机闹铃时,时间已经过了一会儿了。

她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简直像是上过发条一样,飞快穿好衣服,同时,也狠命叫醒尚迷迷糊糊的止鸢,大声催促醒醒!别睡了,要迟到了,快!快!时间不早了!止鸢!醒醒——

两个人那个叫忙乱。

又是找衣服,又是穿衣服。止鸢在卫生间刷牙那会子,蝴蝶就拿着梳子已经在他头上梳头发了,止鸢头发又细又软,三下两下就梳理顺溜了,贴着头皮,毛茸茸的一层,看着甚是可爱。

止鸢胡乱擦了几把脸,然后就准备出门了。蝴蝶自己什么都没干,直接拿起他的早点往他手里一塞,然后两个人仓惶下楼。

蝴蝶撑着伞,替他背着书包,止鸢这时就一路走一路啃着面包,另外一只手里还擎着一杯盒装牛奶。

蝴蝶还不断催促快点吃,怎么吃得那么慢?

止鸢也火了,小孩子毕竟也是有脾气的,就说我已经吃得够快了,再催,干脆不吃了。谁叫你那么晚叫我?早点叫我,不会这样着急。

蝴蝶也是自责,说天太阴了,之前醒来过,时间还早嘛,眯一会儿就眯过头了。

止鸢说谁让你昨晚那么晚还在看手机。

蝴蝶说我哪里看手机了?你怎么知道的?原来你没睡?

止鸢塞了满口的面包,含糊不清地说谁没睡,你自己那里一直有光亮,影响我睡觉。

蝴蝶就没话可说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到了学校,蝴蝶就把伞给了他,自己不过去了,因为她自己连脸都没洗,牙也没刷,怕见到班主任,一副衣冠不整的邋遢样,岂不是让人笑话。

就说你自己过去吧,小心点,还有上课好好听讲,不许开小差。

止鸢一个面包加牛奶,吃得太快,有些撑住,嘀咕了一句妈妈,你啰嗦。

蝴蝶不由愕然,这小孩子如今居然嫌弃起自己啰嗦了。她目送着他远远进了学校,又怔怔望了会儿,好像自己小时候就是这样抱怨爸爸啰嗦的,没想到岁月荏苒,终于也到了有人抱怨自己啰嗦的时候了。不禁苦笑了下。

一阵风袭来,浑身一个激灵,赶快抱着脑袋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推门一看,家里一片狼藉。

蝴蝶盼望着这雨季早点结束。

一日,她刚刚送完止鸢,因为总算雨歇了,虽然还有些阴沉,不过看到天晴总是让人感觉愉悦的,似乎心情也忽然好了些。

蝴蝶就悠然地逛了圈菜场,看看早晨忙碌而有序的菜场,琳琅满目的菜品,还有一个摊接着一个摊子的点心店,买各式各样的点心。

有买大饼油条,有买豆花的,有买油煎饼的,还有买包子的。这些都是魔都人习惯的早餐。

虽然这些年已经渐渐被西式的面包蛋糕取代了,但是你不可否认的是,那些蛋糕面包远不如这些平凡而廉价的民间美食来得更加和脾胃。

你可以天天吃包子,喝豆脑,但是让你天天吃一种面包,保准让你吃到腻烦。

蝴蝶记得自己上班时,经常是一个菜包,一包甜豆浆,可以吃得非常舒服。

止鸢如今总是抱怨妈妈,什么时候可以换点早点?我不想再吃面包了。隔了一夜的面包,真是难吃得要死。

蝴蝶也是无奈,她也想带着他去吃大饼油条,豆花煎饼,但是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蝴蝶不知道如何解释,止鸢自己说我的同桌,她每天早上吃肉包子,小笼汤包,小馄饨,有时候是煎饺。每天都吃好多好多。她说的。妈妈,我也想吃小笼汤包。妈妈,要不你什么时候也去学学做煎饼,自己家里做。反正,我不能再吃那些面包了。

蝴蝶最喜欢的是街角一家做果子包饼的,味道十分美味。不过每次买都要排队,你得自己拿着零钱,然后把钱放到旁边一个铁皮盒里,一般一份五块钱,有鸡蛋有油条,加上自制的甜酱,撒上葱花香菜还有榨菜丝。

若是你还需要里面添加些别的,自己和老板说。又热又脆,稍稍带点辣味,绝对美味。而且一个饼下去,能把你吃饱。又过瘾又能填饱。

老板是个满脸胡子渣渣的大汉,做饼可能是个体力活,即使是冬天,他都穿着很少,还需露着一截胳膊,在那里大刀阔斧地摊饼。

你们和他说话,他一般很少搭理你们,但是其实你们每个要求他都记住了,等递到你手里的包饼时,保证里面东西绝对不会错。



第五百零六章 人生的迷惘

镜子里这身装扮有些滑稽,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居然穿着一双儿童的动物造型拖鞋。

先前进门时,蝴蝶就发现毕霖盯着她的脚,有好一会儿的时间。当时蝴蝶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鞋子有问题,此刻,蝴蝶想他一定觉得很搞笑,怎么穿了这样一双鞋。

蝴蝶暗自宽慰生活中搞笑的事情还多着哪。菜场里有些大妈大叔还会穿着孩子的校服出门逛街。所以,呵呵——

蝴蝶就这样走出了卧室。

毕霖在看厨房里的那些吊兰,听见身后有声响,知道蝴蝶出来了,就转过说这吊兰真好看。

蝴蝶看了眼,说哦,楼下花丛里好多,去年春天我看着好玩,就栽了几颗,种下后,居然长势喜人。

毕霖说以前在花坞蘋汀有个厨师大哥种花就种的非常好。

蝴蝶不敢多提花坞蘋汀,怕他伤怀,不想他自己提起,就说哦,我知道那个人,看过他种的香草,有次还和他聊过几句。你还记着那里?

毕霖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说当然记着,怎么会忘记哪?那里的生活其实很开心的。我很喜欢在那里上班,谷里风景秀丽,大家相处得也很愉快。

蝴蝶说现在也不知道那个会所怎么样了?

说着,她脑子里思索着,上午该干点什么?

毕霖落落地望着蝴蝶忙碌的身影,话音都有些索然,说我也很想知道。

蝴蝶觉察出他语气的变化,觉得有必要岔开话题,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说到花坞蘋汀自然就会联想到重玚,这不是触景生情吗?

怎么就从吊兰说到了花坞蘋汀?

蝴蝶说之前不是听说,你在考公务员吗?

毕霖说嗯,是的。姐姐也知道这事了?

蝴蝶笑笑,说呵呵,还是从你高阿姨的嘴里听说的。

毕霖说肯定是爸爸告诉她的了。没错,我准备考公务员。

蝴蝶忍了忍,但是心里的疑问还是没压住,说我对这个也不是很了解,身边也没人在考这个,所以也不知道这公务员考试的事情,你这忽然跑到了上海,是考完了?

蝴蝶有意无意看了他一眼。

毕霖依着厨房的门框,倒是挺笃定,淡淡说还没。

蝴蝶就诧异了,这不是复习应考的关键时刻,怎么还有时间跑魔都来散心?

虽然蝴蝶对公务员这事不太了解,她是从来没有考过,但是知道这和高考也不相上下,竞争很激烈。所以,怎么可能这样悠闲的,忽然跑到了自己面前,这样轻松随意地跑到了自己面前?

蝴蝶边收拾菜,边旁敲侧击地询问哦,这样,我还以为你已经考完了,所以就轻松了。听高若涵说,你还挺用功的,我真的很替你感到欣慰。人生总是要有个目标,无论这个目标高贵与普通,没有目标就很容易迷失自己。特别是像你这样年轻的年轻人。

蝴蝶还特意加重了后面“年轻的年轻人”几个字。

毕霖说我知道。

蝴蝶等了下,他居然就没有后文了,不得不接续说那么你是准备在这里考?

毕霖沉吟了一下,说其实我不想考。

蝴蝶一愣,说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了?

毕霖摇头说没有发生什么,我觉得自己心很乱——

蝴蝶知道,眼前的毕霖正处于一种人生迷惘状态之中,彻彻底底的迷惘了。

对于一个二十来岁的人来说,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本来就不够,停留在他那点微弱狭隘的人生观念之中。

遇到事情,只会运用以往所积累的那些处理经验,通常这些处理经验都来自于学校和家庭。但是现实一旦超出了这两者的范畴,他必然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

他本来觉得人生美好灿烂,就在他只身来到魔都的那一刻起,他感觉自己开始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在原本灰暗单调的世界尽头,忽然间开启了另一扇门,通往一个未知但充满希望的

而这个全新的世界又因为重玚的出现,更是增添了一笔流光溢彩,甚至一度让他觉得世界很美好,人生很完美。他过得相当滋润愉快。重玚又给了他浓浓的爱和情,让他体会到了什么是饱满的人性,两人一度沉迷,简直无法自拔。

但是这一愉快的现实,很快就戛然而止了。忽然间就像个被打碎的美梦一样,真的发现原来自己不过是沉醉在梦境中,醒过来后,发现原来自己还身处在之前的那个世界。

一刹那发现自己没有了爱,没有了工作,没有了希望,也没有了所有的热情,甚至对整个人生都开始产生怀疑,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

本来当他离开大学时,他满怀期望和热忱,

这让他像是失足跌落进了一个完全失重的封闭空间。你伸开四肢,感觉自己在虚无间飘浮,无法用力,因为没有用力的支撑点。

四周迷迷茫茫,混沌虚无,好像你自己就是个虚无的产物,虚无到了极致,而内心又失望和绝望到了极致。

他也想办法采取过一些应激的措施,任何人都会这样,都会采取自救行为,但是发觉这无计可施,而且越挣扎越让你有种深陷的感觉。

但是眼下他发觉自己根本就处理不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所有的能力范围。他个人对于现实的理解,或者说他个人的一种预期人生和现实的吊诡,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幼年时第一次面对犯错时的那种恐惧彷徨和怯弱。

但眼下的问题更为复杂和困难。他可以逃避一切外界的苛责和咒骂,但是无法逃避内心那种失落和无依。

这是他之前那么多年学校生活和可怜的社会经历全部加起来都无法处理的棘手问题。因为这个问题触及到了他自身的人性。

他发现不但他处理不了,他的妈妈和爸爸,几乎所有人都处理不了,也没办法帮他。

他们冷酷地把他推到了这个生命考验的选择当口,冷静而客观地告诉他这个问题,你必须自己处理,必须处理!

是的,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经历这样一次蜕变的过程,可以说有些残酷,命运在你不自觉的状态下,把你甩到了一个选择的十字路口。

这种选择通常都是被动的。这也是命运无常的充分体现,从来不会预先警示,也不会让你有所准备,完全就是无法预期的,陡然间你发现自己被甩到了选择的当下。而被选择的道路同样充满了迷障和各种未卜。

毕霖像是小鹿一样,试图跳起来挣脱,但跳了几次之后,发觉自己还是重重摔倒在原地。他开始失望和黯然,重新又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这就是眼下毕霖的困惑。

他的本能想让自己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其实这是每个遇到挫折的人都会自然而然采取的方法。

所以有时候不要去责怪别人在面对困境时为什么不努力,其实他们都曾努力过,但是最终又失败了。十次努力,失败了九次,可能很多人在那最后的一次上彻彻底底放手了。

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会百折不挠的,很多人最后选择了妥协,也就是他最能看清的一种选择,随意胡乱的生活。并且承认,活着就可以了。

他已经害怕再面对失败了。



第五百零七章 度日如年

毕霖知道自己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但更让他觉得糟糕的是,妈妈居然一点都不理解他的状况。

他说他要考公务员。

他依稀觉得,可能读书会让他暂时得到摆脱,因为至少他有事情可做,有个目标可寻。

但没想到的是,妈妈却错误地认为,儿子已经想明白了,要重新振作起来,依旧是自己的好儿子,值得骄傲和自豪的儿子。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将这个消息传布开来,在老家的几乎所有亲戚朋友都已经知晓,毕霖在努力学习准备考公务员,将来一定会继他父亲的后尘,兴许也会是个出色的司法人员。

孟玥还甚是自豪的在娘家和毕宇辰那些夫家的人面前,夸夸其谈,说毕霖如何优秀,如何出色。

显然,她将自己对人生的所有期望都放在了毕霖身上。当年,嫁给毕宇辰时,她的这一腔希望在他身上,如今便一股脑儿全部转到了儿子身上。

她几乎快速就忘记了儿子刚刚从魔都哀伤回来,刚刚在那里失去了一份工作,刚刚在那里结束了一段崎岖的感情。

她很快就忘记了这一切,以为儿子说要考公务员,是因为他胸怀雄心壮志。

而不知道毕霖只是把读书作为一个借口,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以每天跑到图书馆,然后一个人静静呆到下午。其实他什么都没干。

但是,每天回到家看到妈妈那种无比爱惜,无比心疼的眼神,对自己暖声暖气,时不时嘘长问短地问自己看书看得累了没?肚子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尽管告诉妈妈,妈妈立刻去做。

而一旦看到自己拿着书时,又变得特别小心谨慎,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这种状态,又让毕霖无形中又陷入了一种新的恐慌和烦心。

谎言总是有拆穿的一天。随着考试临近,毕霖又坐立不安起来。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通过,那个时候妈妈又会是什么样一副反应?

他几乎连想都不敢想。

为了躲避开妈妈那种特殊的关爱,他每天呆在图书馆的时间越来越长,一直到关门。

而他这样做的结果是,孟玥以为马上要考试了,他需要加倍努力,于是她会悄悄带着食物,到图书馆来找他,天冷了,她还会带件衣服,甚至有时候还会带杯滚烫的咖啡,以一种完全出乎人意料的方式,猛的出现在毕霖呆呆发愣犯困的时候。

他看见妈妈笑盈盈站在自己的面前,递给自己一杯香浓的咖啡时,感觉整个心都被颠了过来。

他失声问她妈妈,你怎么来了?

孟玥就喜滋滋把咖啡给他,细声说天冷了,妈妈怕你一个人读书久了,忘记喝水,你总是这样的,我不提醒,你就不喝水。你看,妈妈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咖啡。好了,妈妈也不打扰你,你趁热喝吧,妈妈回家给你准备晚饭去了。

毕霖张口结舌地说妈妈——

孟玥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简直不知道怎么表示疼爱才好,千言万语化为一声柔话好了,妈妈回去了,记着,今天晚上有大雪,你还是早点回来,别天天看书看得那么晚,回家也可以看,妈妈保证,保证绝对不影响你。走了——乖——

毕霖对妈妈这种神通广大的母爱也是无言以对。不过,那杯咖啡倒是正中下怀,因为他前一夜的确没有睡好,此时早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了。

他打开咖啡慢慢喝着,索性拿出了手机,开始网上看小说。

不光是前一夜没有睡好,如今他一直失眠。

失眠的原因很复杂,最最主要的一个因素是,考试马上要到了,他的谎言也马上要拆穿了。

他像个尚未被捉拿的罪犯一样,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被缉拿归案,真相公布于众。这种等待和自我恐惧,其实更让人发狂。

很多罪犯其实是在被抓捕到的那一瞬间感到人生忽然被释放了。监狱虽然囚禁了他的躯体,但他那颗整日煎熬和躲藏的心,却是被释放了。

毕霖如今每日度日如年。

他每天早晨跑到图书馆,然后一整天在图书馆里冥思苦想,想着自己该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境,如何把他这个撒下的谎言给弥合上。

不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因此神奇地从痛失重玚的这段爱情中翻身而出,不过更加意想不到的重新又掉进了一个新的泥坑中。

眼下每天心头萦绕的忧愁,已经让他顾不及把心的空间腾出来,去回思与重玚在一起的醉人旧梦,去哀伤失去他之后的孤寂,去留恋自己那些未尽的情怀。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沦落到这一个处境。从小他就是个好孩子,从来不会和妈妈大声说话,不会和老师顶嘴,也不会惹所有人生气,他就是个人见人爱的乖孩子,也是妈妈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

如今他被困在一个自己撒下的谎言里,越缠越紧。

他很懊悔,当初就根本不该和妈妈一起返回北方,还是留在魔都的好,继续再找份工作,说不定都比现在这样子要强些。

如今,考公务员成了满城风雨的事情,他遇上的那些邻居街坊每次看见他都会报以,某种足够让他无地自容的敬畏笑容,因为在他们看来,考上公务员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为他的父亲就是个官。人人都说法官的儿子是法官。

这唾沫简直可以毒死人。

毕霖恨不得躲避开所有人,他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妈妈,爸爸,所有亲戚……

他不能和妈妈谈他所谓的爱情,这话一说出口保准让妈妈直跳起来,在妈妈眼里,那是什么爱情,简直就是臭狗屎。

她甚至都认为,重玚就是个诱骗犯,诱骗了自己那么优秀的一个儿子。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毕霖的过错,而是那个死鬼重玚,全是他的问题,死了也是便宜他了。

这就是妈妈的本意。她至今不愿承认,毕霖的感情其实是真实的。

她眼里毕霖不过是个入世不深的孩子,他哪里懂什么叫情啊?不去告他已经算是莫大的宽恕了。

她总是不断会提醒毕霖孩子,妈妈理解你,咱们忘了他,没事,你那么年轻,将来一定会得到你真正的爱情。这个坎,妈妈相信你一定能过去的。

妈妈的安慰,有时候就却是最大的压力,让毕霖的眼泪只能巴巴地往肚子里流。

若说他还比较愿意说话的一个人,可能就是蝴蝶了。

在他眼里,蝴蝶毕竟和这类人不一样,她不那么势利,也不那么世俗,言谈举止给人某种出世的感觉。总之,她不太落俗,似乎比较淡薄这些他周围这一圈人都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功名利禄。

当然也因为他的这些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离开魔都有段时间了,他很想能和蝴蝶打个电话,但是又不敢,怕冒然一个电话让她觉得不自然。但是他的确心里很苦闷,那些原本未了的感情好像隔夜饭一样积压在心里。

忽然一天,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为什么不重新回到魔都,回到那个斑斓的城市,继续在那里生活,回来本来就是个错误,他是应该留在魔都的——



第五百零八章 流浪的猫咪

去魔都!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他就立刻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在家里多呆哪怕是一天的时间了。

他用自己银行卡里的那点子积蓄,哦,幸亏那时他还是给自己存了点钱,如今看这是多么需要啊,偷偷在网上订了张飞往魔都的机票。

这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也不能让魔都的爸爸知道,甚至是高若涵。然后他就整理了一个小型的行李箱,仅仅带了随身的一些物品,先把行李箱早早寄放到了机场,然后某天中午,突然就消失了。

没有给妈妈一个电话,一个留言,一张纸条。

他甚至都没有去想一想,他这样忽然消失,对妈妈会是种什么伤害和打击。他根本无暇考虑那么许多,反正魔都已经来过一次,这回他完全轻车熟路。

他这样莫名其妙逃跑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甚至还有些喜欢上这种忽然从所有人眼中消失的感觉,刺激,兴奋,过瘾。

他甚至知道妈妈一旦知道真相后,会气得五官都扭曲,然后暴跳如雷地那里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能全部翻上桌。不过好在反正他看不到。

毕霖一心只想着如何摆脱掉考公务员这个骗局,别的什么都顾不得去细细考虑。

在魔都他并没有什么深交的朋友,大多都是在花坞蘋汀认识的,但大家关系也都寻常,自己那时只是和重玚走得比较近,别的人都很泛泛。

所以,到了魔都,他第一个晚上是睡在一家机场附近的宾馆里。因为已经夜深了,他就随处找了个安身的地方先休息一个晚上,然后整理一下思路。

其实就在他上飞机的那一刻,他也有些不安,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跑到魔都来到底为什么?他根本没有目标,也毫无方向。

而更重要的是,他是为了逃避,逃避总是让人充满自责。

就在飞机降落到魔都平整的停机坪上时,他的这种茫然无措的感觉变得越加强烈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起来。

这和第一次来魔都的情况毕竟有些不一样,上次是奉命而来,目的明确。这次是偷偷潜逃,前路不明。

跟随着乘客的人流,他觉得自己就像只流浪到此处的猫咪,又是可怜,又是无奈。但是他不可能再因为后悔重新买张飞机票又回去,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这一夜在宾馆简陋的房间里,他洗了个澡,看了会儿电视,虽然很困倦,但是一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非常兴奋,整个人还停留在上飞机的那一刻。

他琢磨着自己身上的这点钱能撑上多少日子?若是像今天这样天天住宾馆,可能没多久就会连房钱都付不起了。

想来想去,他就想到了蝴蝶,他想还是先找到她再说。若说魔都还有个人,可能帮助一下他这只茫然的流浪猫的,也就非蝴蝶莫属了。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退了房间,然后提着他这个行李箱,直奔蝴蝶家。

眼下,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蝴蝶,一脸哀求渴望得到怜悯的样子,蝴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忽然这样跑到自己这里的用意是什么了。

当然蝴蝶也明白了,毕霖希望她能暂时收留他几日这个意思时,这会子轮到蝴蝶陷入了两难当中。

蝴蝶知道,毕霖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但是无论是怎样一个烫手山芋,她都无法狠心地把他直接推出去,看在他又是那么信任自己的程度上,她都有这个必要收留下他。

蝴蝶暗自琢磨了一下他刚刚来这里,也摸不清他到底怎么个打算,不过慢慢总是会知道的,也是不急。

如今他想在自己这里住几日,就让他住几日,这倒也无妨。自己总不见得沉下脸来硬是把他送回他爸爸那里,且缓了个几日,再好好劝劝他,那天他心情缓和了,再从长计议。

蝴蝶从心里也不讨厌毕霖,虽然这也是种喜欢,但是这种喜欢很纯洁,不夹杂任何别的因素。

蝴蝶看毕霖,完全就像是自己的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心里打定主意,于是说道小霖啊,既然来了,只要不嫌弃姐姐这里地方狭小,就先住下吧。这里本来就有个房间是备用着的,一直作为储物间。如果你愿意,这个房间就给你睡,不过是朝北的。

毕霖喜不自胜,立刻说道没事,我哪里睡都行。我路上还担心姐姐会拒绝,没想到居然那么爽快就答应了。

蝴蝶叹了口气说没事,我这里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你那边,你妈妈一旦知道你失踪了,肯定会找到这里来的,到时候——

蝴蝶瘪了瘪嘴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着毕霖。毕霖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说管她哪,到时候再说吧。我会好好打算一下自己。我想过了,那考试还是去考,至于考得上考不上,都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来之前我也仔细考虑了一下,我打算以后就一直留在这里,还是在这里继续找份工作,我不想回老家去了。

蝴蝶点头说嗯,这个主意也行,反正还有些时间,你就在我这里准备准备。至于到底是考公务员还是找工作,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干涉。就是晚上可能比较吵些,你也知道,家里有个屁大的孩子,一回来就是一堆的事情。

毕霖笑嘻嘻地说我愿意更吵些。

蝴蝶含笑看着他,说恐怕到时候你就会嫌烦了。

毕霖轻轻说没事的,姐姐,我很喜欢止鸢。

他这话并非纯粹为了附和蝴蝶,他内心的确很渴望某种热闹的居家生活。在老家时,一到晚上就和妈妈两个人面面相对。其实那种生活情境很让他难受。

面对妈妈,他既觉得愧疚,又觉得烦心,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两种心情。有时候看不见反而更好些。

于是毕霖就在蝴蝶这里暂且住下了。整个下午蝴蝶就忙着他的安身问题,为他重新翻了被子,铺了床,收拾了房间里那些东西,一直忙碌到下午三点多。

一晃神,不由差点跳起来哦哟,我得去接止鸢了——那个,小霖,你就在家里呆着,我去去就来。想玩电脑的话,我的电脑没有密码,你可以自己打开。

毕霖说我自己带着电脑,没事。

蝴蝶也来不及和他细说,也不及收拾自己,就匆忙出门了。一路疾走,到了学校门口老远就看见止鸢一个人背着书包在学校门口晃荡。

蝴蝶远远叫了声,止鸢扭头看见,立刻像只小鹿一样跑着跳着就过来了,一边走一边说妈妈,你怎么才来?

蝴蝶说家里有点事情,忙得都忘记了时间,走吧。

止鸢就问家里有什么事情?

蝴蝶说家里有个客人。呆会儿你可要乖一点。

止鸢立刻来劲了,对他而言,家里来客人总是件值得期待和高兴的事。他不明白家里会来什么样的客人?

就追问着妈妈,家里来了谁?爸爸?

蝴蝶说你那个爸爸还算是客人?是那个毕霖。

止鸢瞪大了眼睛,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哦,是小霖,他怎么来了?

蝴蝶笑着呵斥了一下,说什么小霖,没大没小,你得称呼他小霖哥哥。他可能要和我们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第五百零九章 人在旅途 多个伴

止鸢不明白,为何毕霖要和他们生活一段时间,不过他也不讨厌这个小霖哥哥,甚至还很喜欢,他会陪着自己玩。

他可不像那一帮大人,没事都喜欢坐着,不是坐着还是坐着,聚在一起就是坐着说话,说不完的话。毕霖会陪着他打球。这点很重要。

所以止鸢就欢乐起来,雀跃道好呀,好呀,他真的要在我们家住下,妈妈,这太好了。他可以陪我去打球,去打篮球。

蝴蝶拽着他的手,以免他过分高兴冲撞到路人,说好了,别疯了,人家来做客,你可不许为了自己想打球,一直缠着他,这点妈妈现在和你说清楚了。他马上要参加考试了,所以你不许烦他。

止鸢奇怪问道小霖哥哥不是已经工作了吗?怎么还要考试?

蝴蝶耐心地解释所以啊,你看,不见得工作了就不需要学习了?对不对?工作了照样还是要不断学习,不断考试。所以你现在学习和考试没什么值得抱怨的。

止鸢嘟着嘴说我什么时候抱怨过学习和考试了?

蝴蝶看了他一眼,说给你安排功课时,你那种抱怨的态度,难道忘记了?

止鸢觉得有必要纠正妈妈这种误解,一本正经你地说妈妈,你这话说得不对。

蝴蝶失笑了,说哦,哪里不对了?

止鸢说我其实从来不抱怨学习,我也挺喜欢学习的,只是你有时候说话会不算数。

蝴蝶呵呵一笑,说我又哪里说话不算数了?

止鸢说妈妈,你总是会不断布置功课,明明说好了默写一页的单词,我默写出来后,你又说再写半页,你总是不断会增加。本来说写好了,就可以玩了,到后来,根本就没时间玩。这不是说话不算数了?

蝴蝶有些强词夺理起来,说多写点难道不对了?人家小朋友都在那里拼命学习,你在外面又不上补习班,自己若不加倍努力,怎么能赶上别的小朋友?

止鸢说妈妈,我哪里比别的同学差了?我这次考试——

蝴蝶打断了,说好了好了,就这次考了好些,就成你的法宝了,没事就拿出来提一下。

止鸢喃喃自语难道不是吗?

一进门看见毕霖,止鸢立刻张开了双臂,抱住了他的大腿,亲昵地叫了声小霖哥哥!

忽然那么亲热的样子,让毕霖生生有些措手不及,呆愣愣,傻笑着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素来很喜欢止鸢,因为止鸢的确也很讨人喜爱,但是总的来说也不是很熟,但是止鸢今天的表现倒是很出乎他意料,他居然对自己那么亲热,心头忽然感觉热乎乎的。

蝴蝶笑了一下,说这孩子,就是这样,好了,别这么使劲抱着小霖哥哥了,你看,小霖哥哥脸都红了,你把人家都抱得不好意思了。

的确,也不知道为什么,毕霖被他这样紧紧抱着双腿,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这里。

止鸢天性和谁都热络,只要是他喜欢的人,都异常热络,若是他瞅着不顺眼的,根本就不会理你一下。就算是你讨好他,他也不会卖你的帐。但是他一旦喜欢你,就会表现的毫无保留。

他总算是松开了毕霖的双腿,都来不及去洗手洗脸喝水,就一直拉着他,不停问这问那,一副样子倒像个老人一样在盘问,还很絮叨。

毕霖笑脸应对,耐心地解答。

蝴蝶在一边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这个小话痨,一旦给他找到机会,他会喋喋不休说个没玩,蝴蝶就说够了,止鸢,你话也太多,全是废话。回到家不是让你一直说废话的。到现在为止,手也没洗,脸也没擦,你看你身上,校服才穿了两天,怎么后背都有个那么深的笔痕了?

止鸢立刻想扭头看,扭了半天也看不见,拉开拉链干脆脱下了校服,果然,后背这里一道长长的笔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划上去的。

说道妈妈,我也不知道。

蝴蝶看了眼,心里没好气,每次洗他的衣服可是费劲的事,偏偏他们学校的校服还是白色系列的,白色好看是好看,衬着他的小脸蛋晶莹剔透,但是白色委实太容易脏了。本来孩子穿衣服就不太注意,学校又本是个极脏的地方,所以基本上洗干净穿上没两天,就成灰色的了。

每个从学校跑出来的学生,一个个看上去都灰不溜秋,脏兮兮的样子。

蝴蝶说好了,别看了,脱下来吧,肯定是哪个小朋友干的。

止鸢就这会子已经在脑子里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就是后面坐着的那个男生,就说妈妈,应该是我后面坐的着的同学。

蝴蝶说你又没看见,也不能硬说人家。算了,脱下来呆会我洗洗看。

止鸢不声不响脱下了校服,然后又跑到卧室去换别的衣服了。

毕霖就插着手看着。

就在蝴蝶忙着晚饭的时候,止鸢就缠着毕霖陪他玩游戏,他最近学校学了种新的游戏方法,就一定要教毕霖然后两个人比赛。

蝴蝶当中说了几次,她怕毕霖会嫌止鸢纠缠不清,但毕霖也是真心愿意陪着他玩,蝴蝶也就不再言语什么。

晚饭既然多了一个人吃,蝴蝶又多加了条蒸的剁椒鱼肚。一个糖醋排骨,是止鸢喜欢的。一个海带菌菇汤,一个地三鲜,算是特意招待他这个东北小伙子的,还有一个蒜香四季豆。两荤两素一个汤,看着铺满了整个小桌面。

三碗香喷喷的东北大米饭,齐齐摆上桌。蝴蝶就叫着止鸢和毕霖来吃饭。

毕霖看着一桌子的菜,虽说都是家常菜,但是却感觉格外有食欲。不但格外有食欲,还格外的亲切。就坐在蝴蝶的身边,他感觉心头荡漾着一种奇特的温情,是语言无法表述的。

蝴蝶自以为弄了不算少的菜,平时她都没这么勤快。

和止鸢两个有时候实在偷懒,就搞点面条,就像她记忆中爸爸工作晚了,回到家就搞些菜汤面那样把所有的菜,无论荤素一勺烩扔进面汤里。

蝴蝶的记忆中,她几乎就是吃着爸爸的这种特殊风格的面条长大的。说不上自己到底是否喜欢,但是轮到自己当妈妈时,就会情不自禁把幼时的记忆照搬翻出,一样不变地做给自己的儿子吃。

很多孩子都会说,记忆中妈妈的菜是最好吃的。

其实,他不明白的是,因为妈妈的菜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记忆。而他的味蕾意识,就是被妈妈的第一道菜激发的。这种效应,是非常敏感而强烈的。

那个口味无论好坏,一旦进入记忆模式,就会被无形美化,变成你最动人的回忆。而回忆通常让人留恋。

若是你一开始就是吃肯德基大叔的炸鸡,或许等你长大了,说不定都会觉得那个大叔的炸鸡是最好吃的。

让蝴蝶没想到的是,这些菜一扫而光,简直吃的连碗都几乎不用洗了。所有的菜,汤,连汤汁都被喝得个一干二净。

然后止鸢和毕霖都因为吃得过分饱足,坐在那里有些懒洋洋的傻笑。

蝴蝶忽然感觉到了某种成就感。毕生头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的厨艺这样深得人心。



第五百十章 突然意外

蝴蝶提心吊胆地过了几日,居然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有人寻上门来,也没接到任何一个来询问毕霖的电话。她心里也有些狐疑,但又不敢打电话去问高若涵,那等于是自首行为。

她就这样忐忑不安地过着。

毕霖显得很安静,他的确是个非常安静的男孩,每天他知道蝴蝶要上网,要看股市,要写小说,所以几乎一整天都呆在他的房间里,很少会找蝴蝶说话。

蝴蝶有时候也很好奇,他一个人这样关在房间里到底在干什么?但是也不便去问。蝴蝶寻思着,估计是在看书,或者上网,或者别的啥的,谁知道哪?自己的确也管不了。

偶尔蝴蝶也会听见房门外,另一边他打开房门的嘎吱声响,然后一个轻巧的脚步声,听着像是去厨房,嗯,可能是倒茶。

然后又似乎是去了阳台,然后就宁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在阳台上具体做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复又听见他回房间的脚步声,然后嘎吱一下,关上房门的声音。

整个家里又恢复了寂寂无声的状态。

通过这一系列的声响,来判断他在干什么,成为了蝴蝶一种新的乐趣。

说实话,蝴蝶这几天和毕霖共同生活的确让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每天算是关在房间里看股市,也没看进什么,因为行情很萎靡。写小说吧,因为心不在焉,自然也就无法进入状态。

而且,只要门外稍微有些响动,她就会情不自禁凝神倾听起来。她心里也有些感觉怪怪的,因为她不知道这个毕霖会在她这里住多久?虽然她知道也住不了多久,迟早是有人会寻上门来的,但是如今这种暴风雨前夕的宁静让她有种和他一起犯罪的感觉。

止鸢如今也会悄悄问蝴蝶妈妈,小霖哥哥会一直在我们家住下去吗?

蝴蝶就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若有所思地问你想吗?

止鸢点了下头,说我当然想啊,他会陪我玩魔方,陪我去对面的篮球场打球。他若是走了,就没人陪我玩了。

蝴蝶说哈,原来你还是有功利目的的,喜欢他是假的,要他陪你玩才是真的。你这个小子,这么小,就有心眼了。

止鸢像是被揭穿了虚伪的真面目,有些没好意思起来,把头往被子里一钻,假装睡觉了。嘴里嘟囔了句妈妈,你真坏,不理你了。

不过,蝴蝶也会忍不住一个人坐在床头,长久发呆琢磨他到底准备在这里干什么?

晚上毕霖更是安静,基本上回到了他自己房间后,就再也不出来了。

蝴蝶要再次看见他,通常就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穿着棉质的运动卫衫,一脸睡意初醒的样子,看着有些懒懒的,但是却很是撩人,连和蝴蝶匆匆打招呼的笑容都是慵懒而迷人的,还带着少年人的那种俏皮和无邪。

他本来身躯高大,结实健壮,早晨初一睡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迷人的热力。

那卫衣本是紧身的,裹得他肌显,凹凸有致,特别是那丰满的身躯,活活一副让人可以血槽顿空的好身板。

有几次和蝴蝶在卫生间就这样擦身而过,扑面而来的气息,让蝴蝶简直发晕。

她只能故作镇定,快速闪身而过,感觉自己应对的笑容,都显得很是虚假。

她忽然发觉,家里凭空这样多了一个大小伙子一起生活,还真是,真是有点说不出的意味。她想我怎么一开始就没有意识到这点?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只要毕霖和她一起在房间里活动时,她就会留意他的动向路线,然后确定自己的动向路线,免得时不时发生碰面的事故。

每次碰面后,蝴蝶都要在厨房让自己清醒一下,后来她就习惯大部分时间就躲在厨房里。

蝴蝶一直在等待毕霖的妈妈孟玥,或者他的法官老爸寻上门来,但是没等到,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潜水鸟。

忽然有一天,他意外出现在了蝴蝶的家门口,看着蝴蝶诧异全懵的眼色,他脸上的神色也有些说不出的味道,说我回来了。

蝴蝶笑语凝噎,她刚刚和止鸢还有毕霖,三个人一起在打牌。

正是休息天,午饭过后,因为天气有些冷,外面又很阴沉,于是就都不想出去。为了打发困意,三个人就琢磨着找点乐子干干。

毕霖就说我们打牌怎么样?

止鸢一听,眼睛立刻就发亮了,叫了起来好啊,好啊!

三个人算四十分,一方面打发时间,一方面也算是锻炼一下止鸢的口算能力。谁输了,蹲在地下,做一个俯卧撑,正打得很欢快,到这个时候,止鸢已经连续做了不下十几个俯卧撑了。不过他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能打牌,他情愿做俯卧撑的。

蝴蝶煞是开心地看着止鸢不断蹲下,站起,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盈盈的监督,必须做到标准为止。

每次止鸢爬在地板上,蝴蝶还会站起来绕着圈看看,不是说他“屁股撅太高了”,就是说他“肚子都贴到地板上了”,反正各种挑剔。

毕霖在一边观看,笑着说算了。就行了。

蝴蝶说不行,必须标准,也让他好好锻炼一下。

他们说话时,止鸢就一直趴在地板上等着,止鸢涨红着脸嘴里喊道妈妈,行了没?

蝴蝶其实也是存心,所以故意刁难着止鸢。

毕霖也玩得很开心,他甚至还提议,晚上三个人一起出去嗨一下,别在家里做饭了。

他说他要请客,请他们母子二人一起吃顿饭,算是这阵子的答谢。这阵子一直住在这里,也没好好表示过一下感谢。

蝴蝶也是心情舒畅,但她觉得这不算什么,只要你自己能处理好眼下的困境,重新振作起来,这个答谢根本完全不必要,所以说你还没工作,哪有那么多的钱,别客气了。

蝴蝶说完,又补了一句再说,等你那个法官老爸知道后,自有答谢我的人。你那些存钱自己留着用吧。

毕霖便死活要请,不依不饶地说不行,今天说好了,我请客——

蝴蝶见他是真心想请,觉得若是不答应他反而会过意不去,就答应了。三个人决定一起去附近一所大型的商业中心,找个好地方搓一顿。

就在门铃响起前,蝴蝶还起身去了厨房,给自己和毕霖一人煮了杯咖啡,又拿出了新买的饼干,盛在盘子里,给止鸢热了杯牛奶加了些可可粉,三个人准备吃顿下午茶。吃完后,继续玩牌。

忽然听见门铃声,三个人具是一愣,蝴蝶情不自禁和毕霖对望了一眼,心里都在嘀咕这个时候,会是谁?

怀着某种忐忑的心情,蝴蝶开门看见潜水鸟时,很是意外,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潜水鸟望着蝴蝶,觉得她看见自己非但没有惊喜,似乎还有些意外,心里像是被浇了盆冷水,说我妈妈没事,我就回来了。



第五百十一章 愉快的夜晚

当时的情况有些奇怪。蝴蝶最最没有想到的人就是潜水鸟,她总感觉他应该仍在万里之外的某个小城。怎么忽然间就出现了在了自己面前。

就站在门口,有些发木,看着他,竟然有些口呐了。

很快,蝴蝶又被另外一个心思搅乱了,心一惊,意识到她怎么能让潜水鸟和毕霖碰面哪?

她觉得不能够让他和毕霖见面,因为她可以和潜水鸟解释毕霖,但是无法和毕霖解释潜水鸟。

这无疑就是把自己一个最大的秘密给抖搂了出来。

而这个秘密,蝴蝶甚至都想直接带进坟墓里去。

她根本不想让身边周围的人知道有潜水鸟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这世上所有的爱,随着时间推移,随着时过境迁,都会发生改变,有朝一日甚至会变味。也许某一天,会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爱。

蝴蝶眼下看待潜水鸟就有这种感觉,她早就过了渴望风花雪月的年纪了,她只想宁静地生活,甚至都无所谓生活中有没有另一半。

一旦当你觉得独自生活可以过得很好,很惬意时,你就会不那么想另外一个人了。

她立刻带上了身后的房门,并且直接走到了门外,这一举动让本来就有些心凉的潜水鸟更加看不懂了。

蝴蝶低低说你来干什么?

潜水鸟简直心里都凉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蝴蝶,也低低问怎么了?我不能来?

蝴蝶努力挤出了点笑容,神情有些不自然,忙加掩饰哦,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潜水鸟盯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秘密,因为她显得很慌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慌张,难道房子里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潜水鸟脑子里第一个泛起的念头就是难道她丈夫回来了?

潜水鸟说我刚回来,就是想过来看看你,还有止鸢。

蝴蝶神情闪烁,说哦,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情哪。要不这样,今天家里刚好有个客人,呃,我的意思是——今天家里有些不方便——

潜水鸟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不过故意说什么客人?怎么不方便了?

蝴蝶笑得极其不自然,她也不是个天生喜欢撒谎的人,但是眼下她觉得越解释越不好,所以说要不这样,你先回去,呆会儿我给你电话。

潜水鸟看了看蝴蝶,她急于转身摆脱自己,心里虽然很不痛快,但是他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就说好吧,回头再联系。

蝴蝶心下不忍,人家刚来就赶他走实在有些残忍,不过眼下也没办法,就满含歉意地望着他,又全心指望着他能理解一二。

潜水鸟并不理解,不过他的脾气也上来,转身前,忽然冷冷问了句谁?那个庄有生?

蝴蝶一愣,她没想到潜水鸟忽然提起了庄有生,愕了一下,然后摇头说哦,不,不,一个亲戚而已。你别误会。

潜水鸟在车上时就一直在琢磨亲戚?什么亲戚?她居然还有亲戚?她的亲戚不就只剩下一个什么高阿姨了,若是她,她应该直接会和自己说明白,也不用这样遮遮掩掩。她告诉过自己,高阿姨还不清楚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所以如果是她自己自然会理解。但是看她神色,似乎不是她,那么还有谁?

潜水鸟脑子里回旋着刚才蝴蝶的表情,有些慌张,很不自然,还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细细加以揣摩之下,不由觉得当中很有问题。他的猜疑心忽然之间就冒了出来。况且,他在老家的这段时间,其实经常也会在网上和她说话,但她似乎很忙碌,总是爱理不理,有一句搭一句,从来就不会主动来问候一下自己,在那里是否过得好。有时候干脆半天都不理睬,整个人就消失了。

思前想后,忽然感觉心里一片冰冷。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不过自己独自一人在车里倒是生了好长时间的闷气。

本来他回老家一趟就满心的郁闷,回来本指望着快点和他们母子团圆,消除一下自己的烦恼,但不想,跑来却生生吃了个闭门羹,不由更加添堵。

闷闷坐了会儿,就驱车自己回去了。

那头蝴蝶好不容易送走了潜水鸟,重新返回屋里,毕霖一脸诧异地望了望蝴蝶身后,就问有客人?人哪?

蝴蝶勉强笑了笑说哦,一个邻居,说了几句,走了。

毕霖也没多想,和止鸢嬉闹着,然后又喝着咖啡吃了两块饼干,很快也就忘记了。三个人又玩了一会儿牌,然后换了衣服,齐齐出门溜达吃饭去了。

晚上蝴蝶在临睡前思索了片刻,看着手机发呆,想着要不要给潜水鸟发句微信,说明一下下午的事情,但转念又一想,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有什么好说的。说多了,说不定他更容易误解。况且,蝴蝶自认为自己的私生活没必要和他解释那么清楚。

主意打定,关灯睡觉。身边的止鸢早就睡死了,今天一天也算是玩够了。傍晚时分他们三个去了那家康成购物中心吃饭。算是新开张的,其实已经都开门了大半年了,早就听说了但是从来就没有去光顾过。今天下午毕霖说要请客吃饭,蝴蝶自然就想到了那里。

但是蝴蝶一向是个深居简出的人,对于这类事情比较木知木觉,所以家门口出现了这样一家大型的汇集各种吃喝玩乐场所的商业中心,她居然完全不知道。只听说在家的周围,却不知道在哪条路上。

网上搜索了半天,却发现其实就在社区后门出去穿过两条马路的地方。实在是近得不能再近了。

那里原本是片荒地,蝴蝶记得小时候曾去过那里,以前还有个停车场,地域开阔,但很荒芜,停车场后面的荒地上,野草可以长到齐腰那么高。

再过去就是一条废弃的铁路,作为一条货运铁路,它常年忍受着寂寞和冷清。偶尔有运煤车咣当咣当驶过,那响声随着风声飘荡到远处。远处,只有满目萧索的寥落。

可以看见一些露着森森牙齿的流浪狗时不时出没,它们被这个城市遗弃,然后成群结队在这片荒芜的地方安营扎寨,俨然成了这里的主人,一旦有人进入,就会冲出来吼几声,以示威吓。

蝴蝶记得,小时候最害怕的就是这种地方,那漫漫无际的荒草,里面肯定藏着各种妖魔鬼怪。

如今居然变成了商业中心,而且相当繁华。集结了各种现代商铺,能满足你所有的需求,从一层到六层,一目望去,天空中都飘荡着各种五彩缤纷的广告标语,喜洋洋地召唤着你前来狂欢,尽享人生的嗨皮。当然,前提就是你的荷包里有足够的银子。

三个人细细的从一层逛到了六层,在五层的游戏大厅玩了会儿,又在地下室的美食广场溜达了圈,最后在四层的餐厅享用了一顿甚是丰盛的晚餐。然后尽兴而归。

第二天上午,蝴蝶刚和毕霖一起送完止鸢,逛了圈菜场,买了好些菜回来,走到社区的大门口,就遇见了潜水鸟。他的车驶过蝴蝶身边,然后摇下车窗,叫了一声何无极!

蝴蝶闻声,吓了一跳,一看是潜水鸟,更是吓了一跳。

潜水鸟早就一眼看见了她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甚是,甚是年轻,不但年轻,而且是年轻漂亮的小伙子。



第五百十二章 干净的男人和污秽的男人

蝴蝶简直有些张口结舌,呆呆望着潜水鸟。

潜水鸟快速瞥了眼那个年轻小伙子,然后视线重新收回到蝴蝶身上,说刚回来?

蝴蝶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镇定了一下,然后说嗯,是,刚回来。你怎么来了?

潜水鸟又有意无意瞥了眼毕霖,然后说有些东西要给你。

蝴蝶发现他在看毕霖,毕霖傻乎乎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这个车里的男人是谁,就木然地看着。蝴蝶干笑了一下,说什么东西?

潜水鸟说腊肉。我带来的腊肉。

蝴蝶说哦,这么客气,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

蝴蝶故意这样说。她也看了眼毕霖,毕霖忽然意识到自己夹在这里有些不妥,就很识趣地说姐姐,那么我到前面去等你。

蝴蝶点了下头说行,你先去吧,我这里和一个朋友说点话。

看着毕霖走远,蝴蝶方扭过头来,感觉潜水鸟的一双眼睛有些冷意,说就为了点腊肉,至于再开车过来一趟吗?

潜水鸟脑子里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这腊肉本来就是个借口,昨天的事情一直让他心有不爽,回到家才发现放在车里的腊肉没有带给她,居然忘记了。所以一早就想接着送腊肉的借口,过来再看看。

没想到的是,大门口就看见蝴蝶和另外一个小伙子并肩而行。显然,昨天那个所谓的客人,那个把他堵在外面的客人,就是眼前这个年轻小哥了。

潜水鸟努力不让自己往别的方向去想。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蝴蝶,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搜索到些证据,他不想知道的证据。蝴蝶虽然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也不至于很隐晦。事实上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潜水鸟说那个,就是昨天的客人?

蝴蝶说是啊,他是我高阿姨丈夫的儿子。

潜水鸟说他住在你这里?

蝴蝶说是啊。暂时住一下。

潜水鸟问为什么要住在你这里?他不是有自己家的吗?

蝴蝶说他自己家在北方。

潜水鸟说你刚才不是说他是你高阿姨丈夫的儿子,那他不可以住到他爸爸那里?

蝴蝶想了想,说这当中有点复杂。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和你说清楚。不过他也只是暂时住住,过阵子可能就走了。

潜水鸟说就你那么小的房子,怎么住?

蝴蝶一愣,心想,房子是小了点,但是也不至于说不能住。就说不是还有一间房间的吗。

潜水鸟顿了顿,然后说你不觉得不方便吗?你一个单身女人?——

不方便?蝴蝶倒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她觉得,一点都没有不方便。

且不说毕霖本身就是个很干净清爽的年轻人,从这几日的生活细节来看,他没有任何让蝴蝶感觉到不舒服的行为习惯。

他睡的房间也总是自觉地保持干净。他也习惯整齐收纳好自己所有的生活物件,甚至你不会看见他在卫生间随手扔个穿过的袜子,或者换下的裤子,所有这一切他都会洗好,然后晾好,一点都不用蝴蝶操心。

他每次用完卫生间也总是干干净净,地上甚至连个水渍都没有。

蝴蝶最最受不了的那些男人就是在卫生间没有很良好的作风和君子的习惯。

她以往的所有生活经历告诉他,有些男人就是有这样的陋习,甚至可以说是恶作剧。就像条发春的公狗一样,喜欢把自己的体液搞得遍地都是,留下他的气味。

她至今记忆深刻,就是以前工作时有个男人看着挺英俊,甚至还很儒雅,但一进厕所,真相毕露。从来都不知道掀起马桶圈,从来就喜欢到处撒尿,可能一边撒一边在欣赏自己的杰作把马桶圈上飙得全是尿痕。

让后面进去使用的女生们很是痛恨,简直恨得牙都痒痒。

你若说他,他就装作一脸无辜什么?谁说是我?不是我好哇,别血口喷人!

其实谁都知道,就是他。所以他用完厕所,几乎没人愿意再跟着进去,进去收拾污秽。

有次正好下一个进去的是老板。大家都屏气静声地等待着,果然没多久老板出来后,一脸阴沉和不悦,下午忽然贴了张告示出来,要求每个员工自觉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

大家看了后,捂着嘴巴偷偷地乐。可能老板后来也查出了是谁,没多久这个人人厌恶的男人就忽然消失在了办公室里。可谓是人人大快。

蝴蝶自然明白潜水鸟没有说完的那些话,她一脸无所谓,说没什么不方便呀?他人很好的,挺可爱的。真的。

潜水鸟听着“可爱”两个字,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可爱?好吧,这样,我也不进去了,我还赶着要去上班。东西给你,你自己拿进去吧。

蝴蝶说这么急着上班,干什么还那么远开一车。

潜水鸟说没事,我起来比较早,早上要遛狗,怕晚上下班时间不知道,就想还是趁着早上过来一趟。你接着,挺沉的。

果然是好大一袋子的腊肉,香肠,腊鸡,还有腊牛肉,起码有二十多斤。

蝴蝶差点就拎不住了。

蝴蝶咋舌说怎么这么多的腊肉?我怎么吃得掉?也太多了。

潜水鸟说放着慢慢吃吧。又不会坏的,你平时若是没买菜,可以切点烧烧,怎么吃都可以。自己做的,比外面买的放心。我吃过,味道很好。都是不辣的,止鸢也可以吃。

蝴蝶甚是感激地望了眼潜水鸟,说道那么我,我就谢谢你了。

潜水鸟说对我怎么忽然变得这样客气了?好了,不多说了,我就不进去了,走了。回头再联系。

蝴蝶望着潜水鸟的车慢慢驶出了社区的大门,才转身走了,走到楼下,看见毕霖正站在树林边上,看见蝴蝶手上忽然拎着好大一袋子东西,立刻上来接,说道什么啊,这么沉的。

蝴蝶说都是腊肉。

毕霖说这么多的腊肉,好几十斤了吧。

蝴蝶说是啊,二十来斤了,太重了。你拎得动吧?还是我自己拎吧。

毕霖接过,说我怎么会拎不动?笑话啊。——谁啊?这么好?

蝴蝶狡黠地笑了笑,然后说一个好朋友。

毕霖一步就上楼了,说这个朋友还真是慷慨。送给你那么多腊肉。送的吧?

蝴蝶说嗯。都是很老很老的朋友了,也算是以前的一个同事吧。他老家是四川的,每次去都会给我带些当地的特产,都是自己家做的。

毕霖很羡慕,说哦,这样,看来,姐姐,他对你还有点意思。

蝴蝶诧异了,眨着眼睛,故意不明白,就问怎么说?

毕霖嘻嘻一笑,说姐姐,他结婚了没?

蝴蝶假装想了一下,说好像没有。

毕霖说那就是了,你和他认识都那么多年了,他一直没结婚,还经常给你老家带东西,不是对你有意思,还是什么?姐姐,男人这点心思,你难道不懂吗?

蝴蝶开始装傻了,呵呵傻笑了一下,说哦,真的?原来是这样?



第五百十三章 整容了

不客气,为了答谢毕霖帮蝴蝶拎着那么重的腊肉上楼,蝴蝶中午就切了很大一盘,上锅蒸熟了,犒劳他。

腊肉果然是好肉,肉质晶莹剔透,汁水丰润,肉香浓重。切的时候,蝴蝶已经被那扑鼻而来的香气熏得受不了,咽着口水一边切。

蝴蝶还切了点香肠丁放进电饭煲里和米饭一起烧了,算是腊肉饭。

肉汁渗透到大米里,米香混合着肉香,加上浓郁的肉味,绝对算得上是人间美味。就是没有别的菜,这样的饭就可以足够包餐了。

蒸的时候,满屋子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

毕霖在一边不住赞叹姐姐,这腊肉还真是香的很。本来我不饿的,但是闻到这香味,不饿也饿了。

蝴蝶说是啊,呆会儿多吃点,你也出过力了。

毕霖哈哈一笑,说我这点力算什么?

毕霖中午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咬着香肠丁,满嘴都是油花。吃饱后,满足地摸着肚皮,看着蝴蝶,那神情说不出的惬意。蝴蝶忽然觉得毕霖这阵子的确心情开朗了不少,经常可以看见他畅怀的笑容,蝴蝶就很是欣慰。

这样又过了几日,因为知道蝴蝶这里有客人,潜水鸟就一直刻意回避掉不过来了。

蝴蝶也优哉游哉地过了几日,一天,忽然高若涵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甚是嘈杂,蝴蝶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高若涵刚刚下飞机。

她刚刚从韩国回来。

她什么时候居然就去了韩国?蝴蝶很是纳闷,握着手机,奇怪了半天,起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算是明白了一件事,难怪这阵子怎么这么安静,她一直没有动静,原来人根本就不在魔都。

蝴蝶就在电话里问她怎么了?高阿姨?

从来高若涵每次从国外回来,或者哪里旅游回来,不会那么急着找蝴蝶的,今天居然先不找她的丈夫,而是先找自己,有点意外。

高若涵说责责啊,我找不到宇辰,他手机不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帮我打个电话,找找,我手机快没电了。呆会儿回到家我再和你联系。我心里着急,所以先给你打个电话。

蝴蝶不由问高阿姨,你怎么会找不到毕叔叔?他不是在法院上班吗?

高若涵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他应该今天来接我的,现在人没来,也联系不上,我有点心里不踏实。你也帮我联系一下。

高若涵这样一说,蝴蝶也莫名其妙心一沉,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一般毕宇辰是从来不会玩失踪的。

蝴蝶立刻说好的,你放心,我马上联系,你那里要不要紧?要不要我过来接你?

高若涵急促地说不和你多说了,手机没电了,我这里没事——

没说完,就没了声音。蝴蝶放下手机,然后立刻拨通了毕宇辰的手机,那头半天也没人接。蝴蝶呆呆听了半天,最后怏怏地挂了机。

毕霖听见了她的说话声,就走出了他的房间,问到怎么了?

蝴蝶看了他一眼,喃喃说你爸爸为什么会忽然开始不接电话了?你知道原因吗?

毕霖茫然地望着蝴蝶,摇了摇头说我怎么知道?可能,他在出庭?开会也说不定的。

蝴蝶说也许,过会儿再打吧。

蝴蝶心里一直琢磨着高若涵忽然到韩国去干吗?难道又是旅游?可是怎么之前一点都没有提及?

这回高若涵倒不是去旅游,做了一件让蝴蝶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她去整容了。当她美滋滋出现在蝴蝶的家门口时,蝴蝶惊讶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是眼前的那个花甲之年的高若涵吗?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蝴蝶,喜不自胜,咯咯笑着说道怎么样?还行吗?

蝴蝶半天才叹了口气,缓缓说行,行得不能再行了。我只是奇怪,海关怎么会让你回国的?很多整容后的人,据说都因为和身份证照片不符,被扣在了那里。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事?万一被扣住了,可怎么办?

高若涵哈哈大笑起来,说怎么会?我又不是那种大卸八块地整。我不过是修了修,去了眼袋,拉了点皮,然后又注射了些玻尿酸的东东。你看下来,觉得怎么样?

蝴蝶横竖看了看,然后点头说嗯,不错,皱纹是少了很多。看起来果然年轻了不少,走出去可以和我姐妹称呼了。花钱一定也很相当爽吧?

高若涵扬了扬眉毛,说钱不过身外之物,又带不进棺材。

蝴蝶又叹了口气说好吧,这个道理说得通。你去整容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事先也不和我透露一下?瞒得倒是很紧。我还想哪,怎么忽然跑到韩国去了,以为你又旅游去了,我想,韩国你不是已经去过了,还抱怨说韩国的东西不好吃。

高若涵说我也是有些心慌的,毕竟这事怎么说,万一整的不好可怎么办?我又怕你笑话我。不是为了整容,我去那里干什么。你知道,我最讨厌吃那边的那些酸滋滋的泡菜了。什么东西都是泡菜,面是泡菜,饭也是泡菜。

蝴蝶说我怎么会笑话你呢?

高若涵说做这个决定之前我也是左思右想了很久,下了很大的决心。

蝴蝶说毕叔叔他什么反应?

高若涵说他当然反对,他说不用整,我看着挺好的,老了就老了,老了也是自然,干什么要去做违背自然的事情?谁不会老?整了一样还会老。何必去那样折腾?所以我后来决定去时,他还有些不开心,那几天他一直没和我说话。

说这话时,高若涵神情有些沮丧。

蝴蝶舔了一下嘴唇,说嗯,男人基本上都这个态度。不过你不是还是去了吗?

高若涵说我是这样想的,人一辈子短短几十年,谁知道哪天说不定就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去尝试一下也没啥不好。干什么要那么墨守成规地生活?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情,自己开心就好。想这事想了很久了,就是怕你们反对,后来想,怕什么,又不是在你们脸上动刀子,我乐意,怎么了?

蝴蝶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反正如今高若涵说啥都能说出些个道理来,她的生活态度可是彻底放开了。就“我乐意”这个理由,就算是天皇老子恐怕都管不了了。

蝴蝶倒也是从心里觉得赞赏,做人就是该这么洒脱,只是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般挥洒不羁起来?

这世上多少女人就是在委屈萎靡的婚姻生活中虚度掉年华?

不过仔细打量一下眼前的高若涵,果然是年轻了不少,人一年轻看上去也精神了很多,好像一下子便有了生气,眉目都像是被注入了养分,灵动了起来。

很长时间蝴蝶几乎都忘记了当年那个书卷气醉人的高若涵,喜欢穿着颇具古风的睡衣,在那栋大房子里身影飘忽,嘴里时不时还会吟诵着诗句,形容幽怨,说不上美,但也有种别样的韵致,是一袭书画慢慢舒卷开来,眼前渐渐被那墨韵深浅迷眩的韵致。

蝴蝶说毕叔叔真的反对?

高若涵说是啊,他是极力反对,所以我去了以后,他就一直不理我。不过本来答应说回来接我的——但是,对了,你联系到了他没有?他居然不在家里,也不在法院。

蝴蝶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五百十四章 再起风波

高若涵自己在机场打了辆出租车回家后,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一路上她就有些不开心,因为这还是毕宇辰第一次她外出回来不来接她。虽然她走之前和毕宇辰为了整容的事情闹过些矛盾,但高若涵知道依着毕宇辰的个性,这事不会在他心里积存时间太久。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他素来也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男人。

高若涵也答应毕宇辰,只是小小的整一下,绝对不会大动干戈,整回来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高若涵。

说完这话后,毕宇辰就良久地端详着高若涵的脸,抚摸着她的脸颊,深情地说其实,你无论什么样,我都喜欢。就算你满脸皱纹已经多得让我不认识了,哪怕皮已经耷拉到了下巴下,我还是喜欢。你就是我的高若涵,永远的高若涵。

高若涵噗嗤一下说了,说你说的怪恐怖的,谁会这样老了?要那样起码也要十岁了,谁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么老?

毕宇辰款款说我的意思是——

高若涵用手指摁住了他的嘴唇,也凝视着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答应了你,绝对不会很过分的。你相信我。

毕宇辰良久注视着高若涵,最后说好吧,回来给我电话,我来接你。不过,万一人群中认不出你,你可别怪我?

高若涵痴痴笑了起来说看你说的,好夸张。

但是,今天,毕宇辰居然食言了,他居然就没有来接自己,一路上,高若涵坐在出租车里,满心失落。

回到家,进门后她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毕宇辰似乎出门了。

她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东西,把所有大小物件都搁在沙发边上,然后疾步走进卧室,看了看,床整齐地叠着,伸手摸了下,冰凉的。她又打开衣橱看了看,里面似乎少了点毕宇辰的衣服。她又立刻跑到卫生间看了看,没有替换下来的衣服。

她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她再次返身回到卧室,再打开衣橱,发现上面一个行李箱被拿走了。

显然,毕宇辰出远门了。

他去哪里了?难道是出差了?如果是出差,他也应该和自己说一声。

高若涵就打了个电话去他办公室,也一直没人接。

高若涵急于想见到蝴蝶,就急匆匆先到蝴蝶这里来询问她有没有毕宇辰的消息。

两个人谁都不知道毕宇辰到底去了那里,不免有些面面相觑,正在这时,毕霖忽然回来了,他之前出去了半天,说是有个朋友约见面,眼下,优哉游哉地上楼来。

蝴蝶在门口看着他上来,然后低低说高阿姨在这里。

毕霖一愣。

就愣着的这会儿,高若涵已经走到了门口,猛地看见毕霖,像是见到了鬼一样,哇地一下就叫了起来咦,毕霖,你怎么会在这里?

毕霖硬着头皮进屋,叫了声高阿姨,你也在。

高若涵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看着他又看了看蝴蝶,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就问蝴蝶咦,你怎么没告诉我,他居然在你家?

蝴蝶一脸苍白的笑容,说刚才看见你变了模样,我就忘记了这事。

高若涵内心不由更加狐疑了,毕霖忽然来了魔都,而毕宇辰却忽然不知去向,猛地,高若涵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失声嚷道毕霖,你来了这里,你妈也来了?

毕霖皮笑肉不笑地笑笑,说哦,我妈没有来,就我一个人来了这里。

高若涵就问你不是在那里准备考公务员吗?

毕霖摸了一下后脑勺,说我准备在这里考。

蝴蝶就在一边一言不发,这事还是要毕霖自己说清楚的好。

高若涵说可是,你过来,你妈同意了没?

毕霖犹豫了一下,才说她不知道。

高若涵呀了一下,说那你是偷偷来的?

毕霖不得不点了下头,表示承认。

高若涵脸上堆起一片愁云,说那你爸应该知道的吧?

毕霖又摇了摇头说我来时谁都没说,我爸也不知道。只有何姐姐一个人知道,我就住在她这里。

高若涵一脸茫然地看着蝴蝶,问她他就一直住在你这里?

蝴蝶苦笑了下,只能点头表示认可是的。

高若涵似乎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回事,自己思考了一下,忽然一拍大腿,失声说道对了,你这样忽然跑来,依着你妈的脾气不得找了过来?难怪宇辰忽然失踪了,说不定就是你妈过来了。

蝴蝶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高若涵望了望他们两个,一时有些为难,喃喃说这事怎么办?小霖啊,你这孩子,又不是不知道你妈的脾气,怎么能这样说走就走的哪?还不知道你妈怎么个闹法了。

毕霖也是一副愁眉笼罩的样子,听见爸爸忽然不知去向,他心里也明白多半是因为自己的事情,不由变得心事沉重起来。眼下事情显然是瞒不过的,他便进屋悄悄打开了自己的那个手机,吓了一跳,光消息就一百多条。最后一条消息是爸爸发来的死小子,死哪里去了,我去你妈那里了,她已经住院了。

事情很简单,就在毕霖和蝴蝶快乐地生活的那会子,孟玥发现儿子忽然不辞而别,她立刻询问了毕宇辰,毕宇辰摸不着头脑,说不知道,不过答应如果他一出现,立即会告知她。

这样等了整整两天,也没有音讯,再问毕宇辰,毕宇辰甚是为难地表示,毕霖根本就没有出现,连个电话都没有,而且电话已经关机了。

孟玥心里发慌,不知道儿子到底是去了哪里,还是出事了,胆战心惊地又过了一天,实在熬不过了,再找毕宇辰。

毕宇辰被她烦不过,就去原先毕霖住的那套房子也看过了,根本没人居住过,里面空关着,也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两个人就在电话里就吵了一架。

孟玥就威胁他不找到儿子,和你没完。

此时恰好高若涵人在韩国,根本就不知道毕宇辰那个叫焦头烂额。他四下寻不着,也甚是无奈,但他的看法和孟玥不一样,那么大的人了,总会有点自己的想法,没必要这么着急,等等再看看。

但是孟玥不依,一定要他报警。

毕宇辰就劝她别那么急,因为他是整理了行李走的,显然是有准备的出走,根本不用报警,说不定哪里玩去了。

孟玥又说不行,他肯定不会擅自一个人跑别处去玩的,要去也会告诉自己,而且他说了马上要考试了。

毕宇辰苦不堪言,不知道如何才能宽慰她,或者说是摆脱她的纠缠,她一天几个电话,电话里又是哭又是闹的。

这样煎熬地过了一个礼拜,孟玥忽然说毕宇辰,你个狠心的男人,你们两个都是狠心的男人,一对白眼狼。我死给你看,如果你不找到儿子的话——

没说完就挂了电话,毕宇辰起先以为她是吓唬自己,但是下午就接到了另一电话。



第五百十五章 爱情的世界里没有公允

这回孟玥是真的自杀了。还被家人直接送进了医院的急诊室。孟玥的大哥就打了毕宇辰的手机,口气阴冷强硬地说我妹妹现在很不好,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话,姓毕的,我们孟家和你没完。

毕宇辰当场被吓得不轻,险些连手机都握不住。倒不是因为孟玥哥哥的威胁,而是听说孟玥真的进医院了,而且直接进了icu,说是生命垂危。

毕宇辰向法院请了个假,也来不及和高若涵细说,这事他本就有心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自己那个前妻和前妻的儿子又在闹事情了。每次因为孟玥的事情,闹得他们两个也莫名生出嫌隙。

他看得出高若涵心里不痛快,他也没法解释,他希望得到她的谅解,但是反过来想想,若是换了自己,又该如何去谅解?

某种程度而言,高若涵已经是很宽宏大量的女人了,她并没有因为这些破事和自己斤斤计较。

不指望理解,能不计较已经天大的幸事了。所以自己理该感到满足了。

在这两者之间,毕宇辰很想努力平稳好,他不想偏颇。一边是自己的前妻,虽然是前妻,但毕竟和自己有过一个孩子。他觉得自己该做的一件不会少。但另一方是自己将共度余生的爱人,他想给予她此生真正的爱。

他是真心实意爱着高若涵,但也是真的完全没有办法对前妻翻脸,那样也太混账了。

有时候毕宇辰的确感到自己有些摇摇欲坠,事实上要处理好两个女人之间的事情,远没有自己想得那样容易和简单。更不是像断案一样,可以做到铁面无私,公正公允。

爱情的世界里,没有公正和公允。

就这两年,他感觉很失重,好像生活一下子失去了原有的那个承重点,飘浮了起来,甚是会感到迷茫。

他只能默默承受着,渴望这种混乱的生活快点结束,不过他隐约有点感觉这不过是种奢望。

他只想和高若涵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哪里想得到麻烦事情就是这样自己找上门来,躲都躲不掉。

他也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你若和一个女人生活过,并且生养过一个孩子,那么这辈子这个女人和孩子就会和你纠缠不清,好像是你欠下的一笔债。

情债,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还清的债了。

为了还清这笔情债,他悄悄收拾了行李,就只身去了北方。

而且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和高若涵提及一个字。

就在高若涵在魔都的机场焦急地等待着他时,他刚刚从飞机上下来,重新回到了他阔别了几十年的北方。

北方的春天毕竟和魔都不一样。一下飞机的那刻,他就感觉到了刺骨的冷意。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当年离开这里时,自己还很年轻,真的很年轻,刚刚离了婚,带着一箱子简单的衣物,还有来不及收拾的破碎的心,以及那满心年轻的骄傲和狂野的理想。

当年他曾发誓不出人头地,绝不回来。

当时也曾决绝地留下话语这辈子我们完了!我们此生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事情果真那么简单?如今想起来还真是荒唐可笑。

毕宇辰感觉眼眶里一阵酸涩,居然有眼泪了。

他挤在人群中,下了飞机,出了机场,自己叫了辆车,直接去了孟玥的医院。孟玥死灰地躺在那里,因为她居然隔断了自己的动脉,没死的确是她的命大,据说那鲜血几乎是一路流到了楼下,场面非常恐怖。

毕宇辰看着孟玥,忽然想若是她真的死了,我会怎么样?

之前机场那没有流下来,强忍着的眼泪,此刻潸然落下了,根本止都止不住。

孟玥的哥哥孟冬不知何时无声走到了他的身后,甚是冷淡地问那小子哪?没和你一起来?

毕宇辰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他面无表情,自己自然也无需多做解释,也面无表情地冷冷回答了句毕霖根本就没有来我这里。

孟冬那眼神充满狐疑,显然他认为是毕宇辰把毕霖诱骗去了魔都,目的就是想让毕霖到他身边。所以他轻蔑地“哦”了一下。

就在毕宇辰和孟冬说话之际,毕宇辰立刻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他不想让对方察觉出自己的悲伤情绪。

孟冬长得人高马大,俨然一彪形大汉,剃着板刷头,肚大腰圆,说话时喉咙响亮,他若看不顺眼你时,那凶神恶煞般的眼神让你后脊梁都会发冷。

不过,毕宇辰并不惧怕他。对于孟玥自杀这事,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自己。但是毕宇辰只是没想到这次居然这样严重。他实在想不明白,她因何要这样?

孟玥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一个任性桀骜的女人,从当年认识她,后来结婚,到再后来离婚她一直都是这样,做事情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可能从小就被上面三个哥哥疼爱着,护着,宠坏了,很是唯我独尊,稍有不顺心就撒泼发野地闹。

她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应该以她为中心,没想到嫁给毕宇辰后,偏偏毕宇辰就不那样,算是钉头碰到铁头了。

她以为自己能镇得住他,而毕宇辰又偏偏不吃那一套,你和他玩硬的,他骨头偏生就特硬。

在孟玥和她那三个守护金刚哥哥看来,毕宇辰是个需要好好的小子,他居然不把自己的宝贝妹妹放在眼里。

他们不止一次修理过毕宇辰,三个人压着他,让他给妹妹下跪求饶,但是就算他们把他胳膊掰折,他也绝不妥协。

这让三个哥哥不禁也有些为难,毕竟是自己的妹夫,也不能完全像是对待街上那些混混那样,下狠手段,万一真的弄伤弄残了妹夫,转过脸来妹妹又怨怪起来,说他们伤了她男人,毁了她的幸福,这自然又麻烦了,所以最后训了一顿,也只能作罢。

孟玥感觉有些搞不定毕宇辰,转而就采取了自杀的手段。动不动就来个哭闹自杀,要挟毕宇辰让他悔改。后来发觉这些手腕也渐渐不奏效时,孟玥就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离婚。

她想好歹我和你都生了个儿子,你不至于这样绝情绝义。

她总觉得自己和毕宇辰之前还是有感情的,但是她那里知道毕宇辰的心思?

他觉得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娶了孟玥。和她办离婚手续的那天,他完全已经铁了心,并且是死了心的,离开的那天,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头的。



第五百十六章 解脱

和她离婚,对毕宇辰而言简直就是种解脱,他快速整理了自己的东西,快速逃离了她那个充满母系社会味道的孟家,还有她那三个凶神恶煞般守护着妹妹的哥哥。

他们瞪着铜铃般的眼珠子,恶狠狠盯着毕宇辰,似乎生怕他一个没注意偷偷带走家里某件值钱的东西。

是的,毕宇辰至今还记得很清楚,什么叫“净身出户”,他就是绝对的净身出户,所有工作的存款,所有他结婚后购置的物品,所有的一切……全部都留在了孟玥那里,他一样都没有带走,他也不想带走一样。

那个箱子里,只有他少数的几件衣物还有那些他酷爱的司法的书籍。不过他知道,带走的不止这些,还有他的自由,他的渴望……

毕宇辰觉得他或多或少还是了解自己的这个前妻,她天生就是个情绪很容易激动且暴躁的女人,有时候又很抑郁,有时候很狂暴,总之,在她身边共同生活的确很困难。

她人并不坏,但是有坏脾气,再加上被宠坏了。宠坏的女人,有时候也很可怕。有坏脾气的宠坏的女人就更可怕了。

毕宇辰望着病床上的孟玥,心里不得不承认若不是那些坏脾气,其实孟玥还是个不错的女人,对自己的确也是一往情深。

只是这份情,他实在是经受不起。

他内心默默哀叹就算是我辜负了你吧。

或许对于孟玥他还心存一丝感情,毕竟这个如今槁木般将死的女人,曾经也是个明眸善睐的女孩。他至今还记得她初次和自己约会时,主动拉起自己的手,满脸青春的笑意,说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木?不爱说话?

那时,毕宇辰也曾因为这柔柔而俏皮的一句话,因此心动神驰。

爱情时,总是分外的美好,这美好就那样麻痹了自己的双眼。

但对于孟冬,毕宇辰完全另外一副心态了。

毕宇辰素来和孟冬不和,年轻时孟冬一直仗着自己是他大舅,总想压他一头,样样事情希望他能在自己面前低眉顺耳。但是毕宇辰偏不这样。两个人之间颇有嫌隙。

所以,毕宇辰并不想让自己在孟冬面前显现出悲伤难过的样子,好像自己是个犯人一样。

毕宇辰又望了眼孟玥,然后转身对冷森森站在身边的孟冬说我另外还有点事先走了。

孟冬苍老的脸上,胡子拉渣,一双眼睛因为连日照料妹妹而熬得通红通红,红得可怕。

来之前,他就想好了,好好说点让毕宇辰无地自容的话,好好教训他一番,好好羞辱他一下。

这些年他这样冷漠无情地撇下妹妹和外甥,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升官发财,平步青云,居然还另外又结婚了,他内心就很替妹妹感到不值。

在他眼里,毕宇辰就是个冷面冷心的混蛋,完全没有人性。

刚离婚时,他其实劝妹妹很多次,让她重新再嫁人算了,何必这样死死念着一个不值得你留恋的男人。

但孟玥哭着说,她这辈子只喜欢毕宇辰一个,别的男人都不要。

后来年华一晃,须臾而过,这事也就渐渐黄了。

但是真的面对了毕宇辰,忽然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浑身正气凛然,完全就不是自己脑海中那个猥琐肮脏的下贱坯子,一肚子想好要教训辱骂他的话,生生被噎在了那里,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注视着毕宇辰一双炯炯生威的眼睛,自己不知因何居然就软了下来。迟疑着竟然有些发蔫。

毕宇辰倒是坦然地说我这次来不光是为了孟玥的事情,其实还有法院的事情,有几个案子正需要来这里获取些证据。没事,我先走了,我法院已经约了人了。有事情的话,可以打我电话。

他落落扫了眼支楞结巴不知所云的孟冬,然后就扬长而去了。

半天,孟冬回过神来,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脑门。

等到毕宇辰再返回魔都时,毕霖终于战战兢兢地坐到了他的面前,甚至不敢去直视爸爸那双锐利的眼睛,他嗫嚅地说爸爸,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吧,我——我真的不想再回到那里去了——求你了,爸爸,我想在这里复习,考试,然后在这里工作。你,你不要把我送回去了。好吗?

望着他哀求的目光,毕宇辰内心也是一片挣扎,他知道,自己从某种程度而言是能够理解儿子说这番话的原因,当年自己就是这样走的,现在轮到了自己的儿子。只是,只是这样伤害的人只有一个孟玥。

对孟玥来说,的确是不公平的。

好在,在他走之前,他又去看了看孟玥,已经没有了大碍,医生也说了,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痊愈了,她也从特级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并且能够做起来吃点东西了。

她看着毕宇辰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尖锐和刻薄,竟然流露出一丝萧索的忧伤,还有那背后隐藏着的那点绝望。可能经历了一次真正的死亡,某些事情毕竟会看得不一样起来。

那天破天荒孟玥没有对毕宇辰扯着嗓子辱骂,居然还淡淡笑了笑,有些嘶哑地说了句老毕,你来了。

毕宇辰满腹惆怅地望着自己这个前妻,衰老,羸弱,愁苦。他心里也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滋味。

毕宇辰有些更咽着点了点头,然后纠结着说我来,是因为,明天我要回去了。今天,再来看看你。你——你放心,毕霖在我那里,没事的。你就安心养身子吧。

孟玥惨然地一笑,无比的凄凉,语气都那么落寞,低低说我知道了,我也明白了,你走吧,我知道你法院的事情多,能抽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会拖着你的。

毕宇辰无言以对地望着她。他知道,这一走,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了。如果孟玥不来魔都,他也永远都不会再来这里,今生他们两个的缘分就真的这样尽了。

想到这里,也莫名的感伤起来了。

孟玥垂着头,有些没精神,看着自己的双手,寥落地说我也想明白了,随便他吧,当妈妈的还能怎么样?又不能栓住他的双脚?毕竟是他自己的人生,他想到哪里去,就去哪里吧。只是,以后就托付给你,你可能要费点心了。

毕宇辰勉强笑了笑说这什么话?他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管他哪?他到底什么打算,回去后我会和他好好聊一聊,再作决定吧。毕竟小霖他还年轻,可能对自己的未来还很迷茫,成长总是需要时间的。

孟玥说是啊,所以我就让他这次别回来了,一来一回又费时间,又周折,他就在那里好好准备考试吧。你告诉他,我没事,让他不要担心。

毕宇辰对毕霖说完这番话时,毕霖已经泣不成声了……



第五百十七章 留下了珍珠耳环

蝴蝶送走了毕霖,重新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状态。蝴蝶虽然知道毕霖不过是暂时住住,但是一旦真的走了,忽然心里也觉得有些空落的感觉。

准备重新打扫一下他住的这间小房间时,发现里面干干净净,显然毕霖在走之前都收拾过了。

蝴蝶不由很感动,呆呆在房间的小床边上坐了一会儿,出了会儿神,好像感觉上房间里还留存有他的信息,不过这也只是一恍然的刹那。很快蝴蝶就回过神来,也真是好笑,毕霖不过是回到他自己家去了。

也不过是咫尺的距离,自己怎么忽然变得莫名的多愁善感起来。可能是因为本来住着一个人的房间,忽然又被空置了出来。

不过毕霖还是第一个在这个房子里生活起居的,属于蝴蝶生活圈子以外的“另一个人”。

蝴蝶本来以为自己会很不习惯,毕竟这房子从来就只有她,还有她的孩子两个人居住,没有这样一个“另外的人”来和她们一起共同生活过。

现在回想起来,这种生活感觉还实在是很奇妙。这个人并非是你的亲人,也非男友,不过是个纯粹的“另外一个人”。

她以前一直很奇怪,当年潜水鸟和别人合租一套房子,两个不相干的人共同生活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很别扭很奇怪?

会不会像以前大学里八个女生挤一间宿舍时生活的那种情景?每天早晨一起来,整个宿舍就是一片忙碌和凌乱的样子。

而且彼此间会生出各种各样,你甚至都想不到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各种小女生之间的明争暗斗,和小鸡肚肠。

有时候甚至会为了一块挂毛巾的地方都要龃龉一番。不过无伤大雅,不过是生活的调味料,酸甜苦辣,五味俱陈。

当然,也有很温馨的场景,就是冬夜大家会为了一口酸辣的麻辣烫而像土拨鼠一样拥挤到一处,嬉闹到一处,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

不过那毕竟已经间隔了太久的时间,当时怎样一种状况,那么些年是怎样磕磕绊绊过来的,也有些记不清晰了,脑海里只是留存了一些不甚明晰的记忆碎片。

不过毕竟和毕霖这样合居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有那么几天,蝴蝶就一直沉浸在某种回味当中。

那阵子每天早晨醒来,第一反应居然是竖着耳朵听听外面有没有动静,那个房间里的人是否已经起床了。

当然,毕霖不会那么早起来,至少不会比蝴蝶的起床时间还早。通常总是等蝴蝶已经洗漱完毕,到冰箱里拿早点,到厨房去点火烧早饭时,他的房门才会“吱”地一声打开,然后他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头发翘着,穿着居家的睡衣,一副很随意的样子。他去卫生间前,会先主动来和蝴蝶打个招呼“早啊,姐姐。”

蝴蝶就会转过头,看着他莞尔一笑,说早啊,起来了?

他就会挠着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喃喃嘀咕嗯,姐姐弄什么?

蝴蝶煎着荷包蛋,平底锅里滋滋作响,说道你想吃几个鸡蛋?

后来蝴蝶就不用问了,因为毕霖每天早晨要吃两个荷包蛋,他喜欢很嫩的那种荷包蛋,而止鸢却喜欢熟透的荷包蛋。每天蝴蝶要煎四个荷包蛋,两个半生,一个熟透,还有个七成熟的,是给自己的。

毕霖喜欢随同蝴蝶一起去送止鸢,然后和她去逛个菜市,他从来就没有逛过菜市,如今他觉得逛菜市实在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他说原来早晨是那么热闹。

蝴蝶就问你以前早上都干些什么?

毕霖想都不想就说早上要晨练。一般先跑几圈。

蝴蝶说咦,现在怎么就不跑了?是不是因为我们的缘故?

毕霖笑了说不是,回北方那阵子就一直没跑,太冷了。不过我会在傍晚时去跑步。我说的是在花坞蘋汀当健身教练时,会在早晨跑步,一般下午还要在健身房练上一个小时。有时候晚上还要游泳。

蝴蝶因说没有关系的,你想怎么样生活就怎么样生活,完全不用在意我。我是一般不运动的朽木了。之前你庄叔叔每次出去散步都会拖着我,若不拖我,我一整天都可以宅着。

毕霖就笑笑没说什么。

在毕霖睡觉的床垫上,蝴蝶看见一个小礼物盒子,包装得很是精巧,打开里面是一副很漂亮的耳环,珍珠的耳环,水滴样子,陪着纯银的耳托,简洁而古朴,却有着天然的无邪之美。

蝴蝶仔细把玩了好久,并且对着镜子戴了戴,试试。冰凉的珍珠晃动间,触及肌肤,那是种神奇的感觉。

蝴蝶天生就是个很喜欢珠宝的女人,而且不加掩饰,喜欢就是喜欢,她身上无论什么场合,都会佩戴珠宝,简单的一两件,让自己感觉很好。

从心里而言,蝴蝶其实也很喜欢珍珠。

在蝴蝶的首饰盒子里,有着各种首饰,但是珍珠作为材质的首饰却并不多。她有一副珍珠的耳环,但是后来损坏了,也没去修,就一直搁在里面不戴了。

蝴蝶看着手中的珍珠耳环,她知道,这还是那天下午三个人一起去逛商厦,毕霖请客吃饭时买的。

那天看到一个首饰店,蝴蝶出于天性喜欢,就溜达进去随意看了看。其实她并不准备买,只是看看玩玩,满足一下眼福也就完事了。

当时就看中了这副珍珠,没有试戴,不过是拿起来多看了几眼。

毕霖曾在一边问她喜欢吗?

蝴蝶看着他,笑笑,说喜欢又怎样?也没机会戴。

毕霖很热忱地在一边说喜欢就买啰。总归有机会戴的。

蝴蝶笑笑就放下了。

后来吃饭的那会子,毕霖莫名其妙消失了有一段时间。蝴蝶当时还奇怪,问他去哪里了?这么半天?

他笑而不语。

蝴蝶此刻忽然明白了他肯定是去买那耳环了。

看着手中的珍珠耳环,蝴蝶还真是好一番感慨。然后小心翼翼收进盒子里,放入自己的首饰盒,再放入衣柜的抽屉里。

她想,毕霖是个很会讨人喜欢的孩子,不过却是个让父母有些头疼的孩子,不过终有一天他会长大的,也会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成长对任何人来说,需要的只是时间。

蝴蝶前脚刚送走了毕霖,后脚潜水鸟就来了。



第五百十八章 若耍赖

这日,潜水鸟下班前就给蝴蝶电话,说今晚有空,不加班,过来吃饭。

算是一个预先告知,免得跑到蝴蝶这里又被无端拦截。

上次的事情让潜水鸟很不爽了好一阵子,但是过了阵子,心里渐渐平复了许多,又思念起了蝴蝶和止鸢。他想过来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想看看那个小子是否还赖在蝴蝶这里。

所以,打了这个电话,说是有空来吃饭,实则有他更深一层的用意。

蝴蝶自然没有放在心上,毕霖已经走了他想来便来。况且上次的事情蝴蝶也有些觉得过意不去,所以电话里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行啊。

潜水鸟如时赴约,进了家门,止鸢在做功课。看到他,很是亲热地叫了声爸爸,你来了。

这一声爸爸,让潜水鸟那冰封的心瞬间融化,无比幸福地看着止鸢。

然后把手上的袋子放到了边上的冰箱上,说爸爸今天给你带了新鲜的草莓,有机草莓,很甜很新鲜的,呆会儿叫你妈妈洗了,给你吃。

止鸢说好啊,今天吃草莓。

潜水鸟看着止鸢,忽然深情地说来,过来,让爸爸抱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瘦?

止鸢说爸爸,怎么会瘦哪?最近妈妈天天做好吃的,说不定都胖了。

潜水鸟不相信,一定要亲手抱一下,举了个高高,然后把止鸢重新放到地上,说没胖多少。肯定没好好吃。你妈妈是不是又天天搞点蔬菜,就那样打发你了?

止鸢摇着头说没有,妈妈一直做饭。因为家——

他忽然止住了,眼珠子骨碌一转,他想小霖哥哥的事情,能不能让爸爸知道?

潜水鸟见他那么小的人儿就会欲言又止了,不由笑了笑说有什么需要瞒着我?我什么不知道?你是想说家里来客人了?

止鸢见他都说了出来,也就不隐瞒了,说爸爸,你怎么知道的?

潜水鸟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以为爸爸会不知道?上次来,因为这个客人,爸爸就没有进来。

止鸢轻声“哦”了一下,说怪道,原来是这样。

蝴蝶刚巧在厨房,之前就听见潜水鸟问止鸢自己有没有做饭,就走出来甚不满意地说你以为我是后妈啊?整天虐待你的儿子?虐待能长那么大个?止鸢,你自己和他说,我有没有虐待你?

止鸢看了眼蝴蝶,认真地说妈妈,有时候你懒的时候,就不做饭了。不过这阵子天天做好吃的。

蝴蝶哈地一笑,用手指一戳他的脑门,说我什么时候懒过了?

还不及止鸢说,潜水鸟就在一边平静地发表言论你懒的时候,我又不是不知道?

蝴蝶睁着眼睛,看了看止鸢,又看了看潜水鸟,然后咬着嘴唇说好啊,你们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合起来欺负我?再数落我懒的话,我真的就什么都不干了。

说着,一拧腰,兀自又走进厨房了。

潜水鸟冲着止鸢嘿嘿一笑,做了个表情包,止鸢也吐了吐舌头,潜水鸟摸了把他的头,悄悄说你自己去做功课,我先和你妈妈说会儿话,然后再来和你说话。

止鸢“嗯”了一声,点了下头,转身进房间去了。

潜水鸟默默看着他走进房间,然后施施然跟着蝴蝶进了厨房。蝴蝶正在煮汤,刚才的话显然有些让她不满意,就故意没理会他。不想潜水鸟趁着无人,从背后抱住了蝴蝶的腰。

蝴蝶刚欲喊出口,又生生忍住了,怕里面止鸢听见了不好。

她低低呵斥了一声你这是干什么?

潜水鸟凑近她的脖子,低低说不干什么。

蝴蝶拧了下身子,想甩开,但他双手环抱着,十指顺着腰滑到了前面的小肚子上,蝴蝶几乎要叫起来,想摆脱他,又摆脱不了,有些火放手!

潜水鸟有些耍赖,说不放!你又能怎样?叫起来让止鸢听见了,难道你想那样?

他的笑容实在是有些坏。

蝴蝶的确不想惊动里面的止鸢,所以忍着没叫,只能无声和他较量着,冷冷说放手!听见没有?快放手!

潜水鸟在她后脖子上亲了口,蝴蝶哼了一下,他怪诞着脸,说怎么了?为什么要我放手?这样不是很舒服吗?难道你不舒服?

蝴蝶压低着嗓音,怒道你想干什么?

潜水鸟坏坏地一笑,又凑着她的耳根,咬了一下她的耳朵,低低说你知道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你不该这样对我,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难道你心里不清楚?我想过了,我们还是在一起算了,你也别这样折磨自己。

蝴蝶努力克制着自己,他的手真是有些不老实,蝴蝶想用后背顶开他,然后转过身子,来和他对抗,这样便于使上力气,眼下,她背对着他,形势不利,使不上劲。

但是潜水鸟显然就是这个用意。他就紧紧压着她的后背,抵着前面的操作台,两个人就像两块粘糕一样,死死粘合在一起,蝴蝶翻不过身来,他搂到前面的双手就可以肆无忌惮起来了。

蝴蝶干脆放下了手上的活,双手使劲开始掰开他的双手,他的双手想鹰爪一样,死死扣着她的腰肢。只要蝴蝶一个忽略,他的双手又上下滑动了起来。摸到了上面,蝴蝶冷不住轻哼了一声。

潜水鸟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沉重地说那小子什么时候走的?

蝴蝶被他摸得有些意识混乱起来,鼻子里哼哼着,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过这有些困难,喘了喘,说早就走了。怎么了?

潜水鸟说上次因为这个小子,居然你就把我哄了出来。

蝴蝶奇怪了,顾上说话,就忘记了他的手,说上次的事情,我也是没办法,我怎么介绍你?他们并不知道你的事情。他们都以为止鸢是庄有生的孩子。

忽然蝴蝶没忍住叫了一下。

因为可能她的回答很让潜水鸟感到不痛快,他的手便一路畅通无阻地滑了下去。本来房间里就热,加上在厨房做饭,蝴蝶就脱了外衣,只穿了间紧身的毛衣,下面是紧身的卫裤。很薄很薄的卫裤。

这一下,实实在在让蝴蝶忍不住了。

惊呼之下,潜水鸟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两个人都忽然静止了下来,屏声静气聆听房间里的动静,好在那边止鸢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厨房里正在上演的好戏。

过来会儿,潜水鸟觉得止鸢没有反应,就轻笑了一下,说你别这样大声,把我都吓到了。

蝴蝶脸都红了,和他这一较劲,浑身汗都出来了,低斥着快放手,不然我真的喊了。

潜水鸟呵呵一笑,说没关系,你喊就是了。我偏不放手。

蝴蝶有些被纠缠得心乱,说真的,算我求你了,你看这里是厨房,炉子上还炖着汤,马上烧个菜就可以吃饭了,真的别这样,这样,你看很危险的——

潜水鸟又在她脖颈摩挲了会儿,低低喘着气,说我可以放手,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蝴蝶本不想答应什么条件,为了快点摆脱,只得假意嘴上答应好啊,你说什么条件?



第五百十九章 特殊的对抗

炉子上冒着滚热的烟,是一锅让人垂涎的酸菜排骨粉丝汤。

小小的厨房里,温暖如初夏,窗口挂着四季兰,经过一个冬季,这兰花非但没有凋零,反而还长出了好些小嫩枝,柔软的枝条向下伸展,顶端长出新的小兰。去年开过一次花,是那种白色的小花,很小却很馨香。

潜水鸟并没有因为蝴蝶嘴上说“我答应你”就盲目地相信了。对于这个女人,他心知肚明,很会耍鬼花样。所以他要肯定这事首先,你得答应我,肯定会答应。

蝴蝶有些好笑,说不相信我的人品?

潜水鸟贼笑了一下,说嗯,好像是有些值得怀疑。

蝴蝶也暗自发笑,这家伙现在越来越精了,就松了口气说好,我答应你。

潜水鸟又进了一步,说若是不答应,怎么办?

蝴蝶简直被他搅和得不知所措,他这样抱着自己,实在很不雅观,仓促之下就说如果我食言的话,我就是小猪。

潜水鸟不由笑了说你本来就是小猪,小母猪。这个不好。换一个——

蝴蝶说你这是闹到什么时候?早知道你这样胡闹,我就不答应你过来吃饭了。

潜水鸟说看,我就知道你人品有问题,前面的条件还没答应,这里就反悔了。

他的手忽然做了个很可怕的动作,顺着蝴蝶的毛衣边缘,居然滑进了她卫裤的裤腰。

蝴蝶差点又惊呼出来,立刻求饶好,停下,你的手停下,我答应你,如果我食言,我,我就——你说我怎么办吧?

这半天已经消耗掉蝴蝶好多力气,此刻她干脆头一歪,恰好靠在潜水鸟的肩膀上了。

潜水鸟紧贴着她的耳朵,低低说如果你食言,我就去告诉你那些瞒着的人,让他们都知道止鸢是你和我的孩子,我们还一直在来往,顺便,也让那个庄有生了解一下我,当然,如果他醒过来的话。

蝴蝶心里一惊,但是眼下,她也只能先这样了。

她默默思索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答应你。你说吧,什么条件?

忽然,她眼珠一转,补了句你不会让我去杀人吧?

潜水鸟淡淡一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今晚我要留下来。

蝴蝶立刻反对不行,绝对不行!

潜水鸟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手,所以并没有松开她,轻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要反悔,你看,立刻反悔了?

蝴蝶死命去掰他的手,几乎有些咬牙切齿,说你自己那么大的豪宅不住,干什么住我这里一个蜗牛壳点大的地方?

潜水鸟悠悠说我喜欢,再说也不是说要搬到你这里来住,就是偶尔住一下,你看明天我休息,我们一家三口可以一起过个周末,多好?难道你就忍心每次都让我吃好饭一个人冷清的开车回家?

蝴蝶尽量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这里实在太小,况且,你一个男人——

潜水鸟说怎么?别的男人可以住,我就不可以住了?

蝴蝶说这完全不是一回事。

潜水鸟说怎么不是一回事?你怎么同意留下那小子住在你这里,就偏偏不让我住一晚?我没别的要求,就是住一晚。我今天不想再开车回家了,我很累,真的很累,你不知道我这阵子一直在加班,都忙了几个通宵了。

蝴蝶说你既然那么累,就别过来吃饭了。

潜水鸟说这不一样,工作是很累,但是能看到你们两个,和你们一起吃饭,我就不累了。

蝴蝶很是诧异,知道他在和自己搞脑子,说一会儿说累,一会儿又说不累,你到底什么意思?

潜水鸟笑了一下,说留下来,就不累了,反正我今天再也开不动车了,难道你想我疲劳驾驶,万一出去出什么事情怎么办?

蝴蝶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开始耍赖了,说毕霖走了后我刚刚洗了床单被褥,那床现在只是一个席梦思。

潜水鸟说没关系,铺一条床单就行。如果没有被子,我现在就去买,你信吗?

蝴蝶咬着牙说好吧,我信。

潜水鸟又笑了,说那么你答应了?

蝴蝶拧过脖子,恶狠狠瞪着他,他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说谁说我答应了?你这是无理取闹——

刚说到这里,潜水鸟的手忽然就变得很不老实……

蝴蝶眼睛瞪得更大了,脸都涨红了,死死看着他,他眯合着眼睛,似乎还很享受这个过程,只听他说道你也别这样一惊一乍的,你看,我们两个孩子都那么大了,又不是没经历过什么?你说是吗?

他的手继续再往下探,蝴蝶忽然叹了口气,半是地说停——好吧,答应你,不过就是今晚,就这一晚?否则的话——

潜水鸟见她松了口气,很是满足,就问否则怎么样?

蝴蝶说否则,我真的喊了。

其实潜水鸟并没真心想对她怎么样,毕竟是在厨房,到处都是锅碗瓢盆,蝴蝶手边还有一把明晃晃的料理刀,燃气灶上还在煮东西。那雪刃的尖刀和幽蓝的火苗,怎么说都是种潜在的威胁。

虽说若是能够在厨房这种地方享受一下爱趣委实很能刺激人,但是眼下,的确不合时宜。

他不过是要挟她一下,吓唬她一下,顺便也想看看她紧张难堪的样子,更是怀念她依偎在自己怀里各种不老实的对抗。

他印象中,蝴蝶的这种对抗其实就是某种爱的暗示,她特殊的方式,他们之间的仪式。

开始可能会不习惯。当初他的确不习惯,甚至会生气,觉得蝴蝶不爱他,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拒绝他。

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淡化,反而成了他记忆里的某种原始念想,很是撩动他,他甚至恍惚觉得那个过程才是最最刺激他,让他念念不忘,辗转难释。他很渴望能够重温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他很想再一次感觉,蝴蝶最终在自己怀里慢慢安静下来的样子,从一只桀骜的小狼崽,最终变成温顺的小羊羔。

也唯有这个时候,他能够感觉蝴蝶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女人。像是从战场上归来,终于卸掉了所有盔甲,展露出来的不过是个娇媚的女人。

但留下来过夜对潜水鸟来说还有个特别的意义他要消除自己内心的一个阴暗点。

蝴蝶为什么可以对别的男人敞开大门,而唯独把自己拦阻在这扇门外。这让他非常不愉快,甚至触及到了他最深层次的那个嫉妒点。相反,若是蝴蝶拦阻一切男人,他也就算了。

之前他每次都很安分守己,是因为他没有看到那一幕,但如今情况完全不一样。这些个夜晚,他临睡前都会想那个小子和她一起生活,会发生些什么?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乱想。也一再告诫自己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难道自己不了解?



第五百二十章 捍卫的爱情

有时候,潜水鸟的确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了解蝴蝶。

她若是那种很容易接受男人的女人,他也许不会那么介意。他以为她是个很自我禁闭的女人,带着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和距离。但忽然发现,其实她对别的男人居然那么宽容那么包涵,甚至是那么难以理解的无私,而唯独对自己那么偏激,那么绝情,实在是有些过分。

这点让他的自私心理无法释怀。

他来之前就在想既然你能让别人踏入你的房间,你就不能阻止我的脚步。

别的男人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公然的在她这里留宿过夜,双宿双栖,还一起买菜做饭,一个空间里摩擦碰撞,而自己每次都要黑夜驱车回家,每次都要经历和她们母子告别时那种满心的依恋和不舍,以及独自离开时的各种萧瑟和孤独,但是又实在无法启齿要求留下。

潜水鸟深深觉得这是对自己不公正的对待。你可以对别的男人这样大度纵容,而我还是止鸢的生父,曾经和你唇齿相依的爱人……

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内心起伏不定。

这世上男女之间,爱若是经历了太多时间和空间的磨砺,其实早就已经背离了原先那份爱的初衷和初心。

其实自己也说不清到底爱着对方些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那种自私和妒忌,会变得愈加剧烈。男女双方看待对方,其实更像是看待自己的一样财产,没有人愿意自己的领地,自己的财产随意被别人霸占,踏入,这是不能容忍的。

爱情的纵深层次,会发展成为一种捍卫情节。

为什么很多男女即使离婚了也会继续彼此纠缠不清,因为他们都想捍卫自己的这份爱的财产。

所以,潜水鸟和蝴蝶之间的爱情,早就在这条高速公路上变了方向。没有了原始的纯洁,就只剩下的捍卫关系。

蝴蝶若是想全身而退,简直有些痴人说梦。因为潜水鸟自始至终都认为你是我的女人,你的所有一切都是隶属于我。

就算她如今想抽身出来,但是他却拼死捍卫。

他们的爱情轨迹进入了一个新的维度不再是当年谁先向谁臣服,缴械,敞露爱意,低头承认“好吧,对的,我是对你动心了,我渴求你也爱我”。

而是我不能让你退出去,你别以为就能甩掉我,你是属于我的,我不能容忍别人重新踏入你的禁地,我必须捍卫我所拥有的一切,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你不能离开我,更不能有新任来继承我原先的地位——

蝴蝶还不知道自己正在面临一种全新的爱的博弈。

她甚至不知道,潜水鸟的内心世界就是如果你孤独的生活,我也可以孤独的生活,但是这种状态和平衡不能被打破。我可以远远注视着你,虽然有些煎熬,但是至少你的世界只有我一双眼睛。

潜水鸟很满意,至少离他的计划近了一步。

他亲了一下蝴蝶头发,只是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她的头发很香,很柔,就像婴儿的皮肤那样又柔又滑。蝴蝶从来不烫发,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直发,过长了就修剪掉,大多数时候她总是喜欢挽个发髻,简单而清爽。

不过,他今天看到她耳朵上居然戴了一副很精致的珍珠耳环,叮铃当啷的两颗小珍珠,煞是圆润。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之前蝴蝶耳朵上一直戴着一副蓝宝石的耳钉,今天怎么忽然换耳环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要来?

他轻声嘀咕了句这耳环新买的?

他总算是从自己的身上挪开了,不再像泥鳅一样黏糊在自己后背了,蝴蝶算是松了口气,刚才手上的活本来就干了一半,眼下得快点弄完。

和潜水鸟这一通纠缠,已经晚了吃饭的时间。她感觉自己肚子都在叫了。

她没有在意潜水鸟所问,的确,她今天心血来潮换了一下耳环,因为毕霖送她的这副纪念意义的珍珠耳环她近来经常会翻出来看看。看着看着就索性换上了耳朵。

听见潜水鸟问,就说是啊,新买的。好看吗?

潜水鸟欣赏了一下,表示很好看。你还蛮适合戴珍珠的。早知道你喜欢珍珠,上次和凤羽到诸暨山下湖时,那里好多好多的珍珠,各种各样的珍珠,多得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当时凤羽还问我,你不买点?我说,买了给谁?早知道应该买点,送给你。

蝴蝶轻轻一笑,说我也不稀罕那些,有个一两样就别致,多了就是俗气了。况且我一般不戴那种珍珠项链,可不是随便能戴的首饰。那些老太天热时,脖子上人人一串珍珠项链。

潜水鸟不禁笑了,说是啊,很夸张的说。

蝴蝶切完了菜,放进一个盆子里,说道耳环有一副换着花样戴戴也就够了。

潜水鸟说不过真的挺好看的。可惜止鸢是个男孩,若是个女孩就好了,你的这些东西以后都可以给她用。凤瑝如今就很喜欢拿她妈妈的那些东西,衣服啦,化妆品啦,首饰啦。

蝴蝶说是啊,我这方面倒是省心的很,不用担心他来抢我的东西。

潜水鸟忽然说以后他的老婆会来抢的。

蝴蝶一笑,说那,还早着哪,到时候我都老太婆了,也不需要那许多东西了。

潜水鸟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所有所思地说当初你若是生个女儿该多好?

蝴蝶有些莫名其妙,哦了一下,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喜欢止鸢?还是想要个女孩?

潜水鸟笑呵呵地说是啊,我还真是想要个女孩。

蝴蝶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准备起油锅炒菜了,潜水鸟一把接过铲子,认真地说好了好了,一边去吧,看你做点家务,那个叫磨叽,说实话,我旁边看看都心急了。还有,每次你炒的菜,一点油水都没有,吃完后盆子和碗都不用怎么洗,水里一冲就ok了。这样小孩子难怪长不高。太素淡了,适合老头老太,不适合小孩。

蝴蝶不明白了,怔怔地看着他,奇道怪了,我这样烧菜难道不好吗?现在的人哪里就营养短缺了?不都是说营养过剩吗?

潜水鸟不理她,直接接过勺子,一下子就掌控了厨房的局势。

他说等止鸢高中毕业了,你再继续你的这套养生逻辑吧。别说止鸢吃得清汤寡水的,我看你也是,身上都没几两肉了。

他用后腰一顶,把蝴蝶就顶到了一边去,蝴蝶有些哭笑不得,还在一边抢白说电视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又不是我——

潜水鸟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电视上说的可以相信?今天这么说,明天又那么说,你还真是天真。

蝴蝶哈了一声,说不和你理论。

潜水鸟也不理会她,油已经热了,菜刺啦一下下锅。



第五百二十一章 粉色的围裙

蝴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本来厨房是她的天下,自从搬到这里来后,她就是这个厨房的主人,无论她做什么,反正弄熟了,就吃,好吃难吃,也就他们两个吃。

难吃的话,止鸢最多嘀咕一下,蝴蝶也会立刻镇压快吃,不许多啰嗦。

招待毕霖这阵子,蝴蝶算是每天绞尽脑汁,搞了些像样的菜出来。

她胡乱做着,凭着自己对于美食的理解,和网上看的那些菜谱,居然做出来的菜还挺受欢迎。这对蝴蝶来说无疑是莫大的鼓舞。

她如今忽然开始也爱好上了美食,每天蹭在网上也会留意看人家做菜的具体方法。本来今天想在他面前露一手,不想被他这一打击,刚培养的那点信心就没了。

在潜水鸟面前,蝴蝶立马就露了原形。在他的眼里,她过得就像是山顶洞人的生活,而如今可是信息化万能的全新时代。他不能忍受蝴蝶这种自虐式的饮食习惯。

之前吃的几次,他没好意思说,也就硬着头皮吃了。但是依着如今潜水鸟对于饮食的要求,只有一个评价难以下咽。

今天得知自己可以在这里过夜,他恍然间有种男主人的感觉,让他立刻来了激情和力量。

就在烧第一个菜的时候,他利索地挽起了衬衫的袖子,卷到胳膊肘这里,露出略显苍白的小手臂,又脱下了左手手腕上的表,直接交给了蝴蝶。

蝴蝶刚想转身去放表,他又叫住了她站住,还有围裙没?

蝴蝶一看也是,人家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衬衫,雪白雪白的白衬衫,就苦笑着说你穿的这样靓丽,不太好做家务的。围裙就我身上一条。

潜水鸟上下看了看,虽然有些夸张,还是条粉色的上面画着卡通图案的围裙,不过为了避免这一身雪白的衬衫,就晃了晃手指头,蝴蝶一时还没明白,他有些不耐烦了,说快点,脱下来!

蝴蝶一下明白了,嗤笑了一下,然后脱下了围裙,给他直接套上了,看了看,不由抿嘴直笑,潜水鸟一本正经地说别笑了,你去摆桌,我很快的。

他在烧菜时,蝴蝶傻乎乎就在一边看了会儿,她有些恍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当年那个少年?如今怎么变成这般稔熟家务的男人了?

潜水鸟一转头,发现她看着自己发愣,就用屁股又顶了她一下,她哦哟叫了声,他说发什么呆?快点,就这些菜很快的。天气还冷,要趁热吃。

他快速而麻利地烧了蝴蝶已经准备好的几个菜。

最后一个菜上桌时,蝴蝶已经叫止鸢收拾了课本,洗好了手,上桌了。止鸢看到从厨房出来的潜水鸟,一下子就愣住了,然后哈哈哈哈一阵大笑起来,说爸爸,你怎么穿上了这个?太有趣了!

潜水鸟忙着厨房收拾剩下的事情,没心思和他说话,就仓促地说好了,吃饭吧,时间也不早了,应该都饿了。

他陀螺一样又转回到厨房,在厨房高声问蝴蝶汤里加过作料没有?

蝴蝶从卧室出来,听见他问自己,就也扯着嗓子说盐没有加,一般都是最后放的。你尝一下吧。

潜水鸟说知道了。

等他再出来时,已经端着一锅酸菜排骨汤出来了。

三个人齐齐坐好,潜水鸟笑容春风地看着止鸢,忽然说今天爸爸晚上不回去了,你说好吗?

止鸢有点懵,看了眼蝴蝶又看了看他,小心地问蝴蝶妈妈,这说真的?

蝴蝶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趁热打铁立马就说了这事,不过之前已经答应他了,眼下倒也不好反悔食言,就略显无奈地说嗯,是有这么回事。

然后很不客气地瞪了眼潜水鸟,他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来气。

止鸢当然高兴,本来他天生就是个喜欢热闹的,最最害怕的就是被冷落,被独处。

和蝴蝶一起生活太过冷清,所以每每只要家里有个什么客人,外人的,他就异常的兴奋。

他最怕的就是单独和蝴蝶两个人,蝴蝶在一边看书不理他,他觉得天底下好像就只剩下他一个般。

他手舞足蹈起来,欢呼道好啊,好啊,太好了。爸爸,晚上教我下象棋。

潜水鸟心满意足地晃了眼一脸踌躇无奈的蝴蝶,嘴角荡漾起无限温柔的笑意。

蝴蝶耷拉着脑袋,落落地看着他们两个,神情幽怨地说别高兴了,先吃饭吧。

潜水鸟心满意足,夹了好多菜给止鸢,说尝尝,今天不是你妈妈烧的,是爸爸烧的,好不好吃?

止鸢说肯定好吃。

蝴蝶戳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这倒戈也太快了,你就是墙头草了。前两天还说我烧的饭好吃,今天那么快就变脸了。

止鸢来不及说话,因为蝴蝶规定他,满嘴巴食物时,不许说话。他睁着忽闪忽闪的眼睛,那意思显然就是我没胡说,真的好吃,不信,你尝尝?

潜水鸟也夹了一筷子,给蝴蝶,温柔地说吃啊,看什么?不是我吹牛,如今我还是有几手的。虽然及不上那些什么星级的大厨,不过若是做个网红的美食主播,还是搓搓有余的。

蝴蝶忍不住哦哟一声笑了起来,乜斜了他一眼,说你还真是皮厚的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真得刮目相看了,我要看看你的脸皮如今到底有多厚实?

潜水鸟呵呵一笑,说不信,你尝尝。

蝴蝶吃了一口,不由赞叹嗯,说实话味道是不错,不过说什么网红美食主播,这也太夸张了。人家没有两下子,怎么敢到网上去玩?

潜水鸟不以为然,说我哪里说错了?网上那些美食主播很多不过一个噱头。我们公司如今就在搞网络平台之类的服务,我知道里面的那些潜规则,没啥花头的。只是你不了解而已。

蝴蝶说我可不懂什么网红美食不美食的,我只知道今天这饭桌上实在太聒噪了。

潜水鸟见蝴蝶这样说,也就不言语了低头三个人吃饭。吃完饭潜水鸟往椅背上一靠,很怡然自得地看着蝴蝶还在那里慢条斯理地扒拉着碗里最后一口饭。

止鸢已经喝了一大碗汤,说好喝,酸得太爽了。就再要了第二碗。

蝴蝶吃完最后一口饭,然后放下筷子,看了看止鸢,潜水鸟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就说笑什么?看你笑得这样不怀好意。

潜水鸟兀自笑个不停,说笑也不可以啊?

蝴蝶眼睛巴望着潜水鸟,那眼神学着止鸢那样忽闪忽闪,指望着他和刚才做饭时一样,自告奋勇地表示你坐着,碗我来洗!

潜水鸟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那点子用心,打个了哈欠,懒懒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咯?我也累了。

蝴蝶瘪着嘴巴,这话傻瓜都听得明白。蝴蝶狠狠瞄了他一眼,不过也没办法。毕竟这是自己的家,若是换了在他那里,完全也可以装出一副懒散的样子,推脱各种借口逃避洗碗。

潜水鸟和止鸢进房间去下象棋了。两个人一走,就剩下一桌子的碗碟盘锅等着收拾。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夜晚闹剧

整个晚上蝴蝶都感觉怪怪的。

明显潜水鸟在和毕霖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毕霖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自觉回避,忌讳和蝴蝶挤在一处。一般夜晚总是比较忙碌的时间,特别是临睡前,又要整理,又要洗漱。本来地方也不大,两个房间当中一个窄窄的小客厅,蝴蝶和止鸢两个在房间里一会儿跑进一会儿跑出的,走马灯一样,来回穿梭。

他就会呆在小房间里上网,干脆不出来,一直等你们都忙活完了,他才会笃悠悠出现。

但潜水鸟恰恰相反。

蝴蝶的身形出现在哪里,他的身形就会第一时间出现,好像深怕蝴蝶不够忙乱一样。

往往蝴蝶冷不丁一回头,就会撞见潜水鸟不知何时已经晃到了自己身后,简直就像是自己的一条尾巴一样。这房子本来蝴蝶倒是不觉得拥挤,两个人住时,的确感觉还可以。

但是眼下,蝴蝶忽然觉得,这房子还真是小了点,三个人这样一晃荡,就明显觉得拥挤了起来。她莫名怀念起那时住在庄有生的大别墅里,那种空旷开阔的感觉。

晚上还有前后两个花园可以溜达,不像这里,稍不留神,就会和如影随形的潜水鸟撞个满怀。

他倒是很不介意,也许他过久了那种单调冷寂的生活,眼下,如此忙碌和拥挤,还真有点意想不到的有趣。所以,他持着一副欢喜的表情,还有些无辜的样子,看着蝴蝶。

蝴蝶不由哭笑不得,没好气地问他你是不是很空?若是实在没事干,不如帮忙去检查一下他的作业?

之前吃完饭后潜水鸟陪着止鸢下了会儿象棋,止鸢说学校里有个兴趣班,是下棋的,他就自己报了名,但是发觉班上的那些小男孩居然都会下,有些居然还在外面专门学,他一点都不会,所以没人愿意和他下。

所以就拉着潜水鸟,让他教他。

潜水鸟小时候也下过象棋,虽然棋艺一般,但是教他入个门,倒是搓搓有余。所以父子两个人就甚有兴趣地展开棋谱,对弈起来。

那会子蝴蝶忙着收拾厨房,也无暇理会。只听得房间里大呼小叫的全是止鸢的嗓子。

等蝴蝶收拾了厨房出来后,潜水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因为止鸢实在是一点都不懂,基本就在乱下。两个人杀了三局,潜水鸟都感觉眼皮沉重了,所以意兴寥寥地说今天就下到这里,改天再继续。你先自己琢磨琢磨我刚才教你的那些。

止鸢一副尚未尽兴的样子,嚷嚷着还要下。蝴蝶听见他的叫喊声,就进门训斥今天够了,你作业都完成了没?

止鸢看着妈妈,奇怪道哪里有作业了?作业早就完成了?

蝴蝶说谁说的?每天安排好的英语,语文课文读了几遍了?还有,马上要画画考试了,你准备了怎么样了?

止鸢一听就泄气了,整个人都缩了进去,恹恹地说知道了,我马上去做。妈妈,你啰嗦。

蝴蝶倒是还想训斥几句,她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止鸢居然会抱怨自己啰嗦,而且那种不耐烦的神情好像自己真的很惹人嫌似的。

又是当着潜水鸟的面这样抱怨自己,觉得脸上挂不住。

不过看见一边的潜水鸟在冲着自己使眼色,就忍下了,转身又出去了。

她手上还有一堆活,没那么多的空和他理论,若要理论起来实在可以理论个半天,如今止鸢口齿伶俐,甚是能说会道,无论什么事情都能扯上一堆理由,有时候蝴蝶还真是拿他有些没办法。

蝴蝶回到厨房,潜水鸟就后脚跟到了厨房。蝴蝶一转身,险些就和他撞上,蝴蝶说了句闪开!

潜水鸟识趣地立刻闪开,还笑了一笑。

进了厨房,蝴蝶才想起,自己本是要去卫生间拿擦地的东西。

刚才洗完碗,地上有水渍。她从卫生间拿好后,转身准备返回厨房,不想潜水鸟又跟在后面,这回真的就撞上了,还撞了个实实在在。

两个人胸膛对着胸膛就撞击上了。

蝴蝶被撞得一懵,不知道生气好,还是发笑好,愕然地看着他,奇怪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在我后面?房子虽然小,但是至少还是有你可以呆的地方,不至于我们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碰瓷?

潜水鸟嘻嘻一笑,说我想和你说话嘛?

蝴蝶绕过他,风一般,进入厨房,边说说什么?

潜水鸟想了一下,然后说我想问你,今天晚上我睡在哪里?

蝴蝶被他一问,简直都问糊涂了,诧异说还睡哪里?当然是你睡在小房间。

潜水鸟有些不满意地瞥了眼小房间,努着嘴角,一副不屑的样子,说那不是那小子睡的地方。

蝴蝶不由气笑了,转过头看了眼他,说是你自己强烈要求留下的,说什么一个人开车回家累了。我也就答应了,怎么这会子又嫌弃起来了?你不睡那里,还想睡哪里?总共就这么两个房间,若是你觉得睡厅里舒适,我也不反对。

潜水鸟的身形又晃到了厨房,站在门口看着蝴蝶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一个男人,睡哪里都可以。

蝴蝶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到时候又说我怠慢你。

潜水鸟轻笑一下,说那个小子,住在这里时,老实不老实?

蝴蝶说当然老实,相当老实,人家不像你,晚上基本都不出来的。

潜水鸟说真的?他住在这里都干了些什么?

蝴蝶心里还惦记着他晚上睡小房间的被褥床单还都没弄,有些心不在焉,随口说没干什么,他要考公务员,就忙着复习呗。他不过是暂时住了那么几天,因为和他父母有点不愉快。

潜水鸟说他就别的没地方可以住,偏就要和你挤在这么一处狭小的房子里?

蝴蝶不由盯着他的眼睛,直直地说你终于也知道这个道理了?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潜水鸟一脸不屑,说我和他当然不一样。我是止鸢的爸爸,理应照顾他。

蝴蝶立刻就说好吧,正如你所说的,你想照顾你的儿子,那么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绝对好机会,麻烦你进去检查一下,他今天的所有功课。他们老师规定的,读完课文,需要家长签名。

潜水鸟显然很不满意蝴蝶又想把他支开,编派到止鸢那边,他其实更想呆在蝴蝶身边,和她漫漫地说说话。他依旧站着不走,整个人好像定住了一样,说别样样都盯着,他当然嫌你烦,小孩子不是应该培养他的自觉和独立?

蝴蝶本来就忙,听他这样一说,眼睛都发直了,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说他嫌弃我烦,你和我说话难道就不嫌弃我烦了?

潜水鸟一笑,悠悠说我当然不嫌弃,你是我的女人。



第五百二十三章 男人的公主病

当蝴蝶抱着一叠被单到小房间,准备给潜水鸟安置晚上睡觉时,他忽然走到蝴蝶身后,一本正经地说对了,我要新的床单和被套,那小子用过的东西,我可不要用,哪怕洗过都不行。

说着,他看了看蝴蝶手上那些东西。蝴蝶还真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说,看了看手上这些新晒好的床单,说怎么了?干净的呀?我都洗过的,太阳也暴晒过的。

潜水鸟一脸嫌弃,说你这里难道就没有新的?干什么要给我别人用过的东西?

蝴蝶算是彻底没了脾气,怔怔看着他,敢情这男人若是害起了公主病,还真是无可救药,最后跺了跺脚,说好吧,明白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挑剔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潜水鸟淡淡说我以前怎么样的?你怎么就知道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了?

蝴蝶眼下只求天下太平,不想和他多计较,只得重新回卧室去换,说我记得你以前和别人合租时很随便的,好像还有个什么女的,经常还会带男人回家的。好像是你自己说的。那种生活你都能过,怎么现在就这样挑剔了?我没说错吧?

潜水鸟说是啊,是我说的。以前是以前,那个时候叫生活所迫,明白吗?再说,一条新的床单又值什么?明天我买个十条,还给你。我现在就可以下单,明天就送货上门了。我还是没想到,你居然就这样小气了?一条新床单也要计较?

蝴蝶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潜水鸟的确和之前认识的潜水鸟有些个不一样了,当初虽然也有些古怪,但不至于这般挑剔难缠。

而且,如今他似乎很喜欢和蝴蝶撒娇,撒娇成了他一种特殊的宣泄方式。

的确不是因为一条新床单的缘故,而是他要证明某种重要性,自己才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

蝴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越来越像个妈了,不但要包容,而且是无私的包容。

蝴蝶笑了说这个倒是不必了,我给你就是。

蝴蝶果然又重新搬了一叠过来,这的确是她新买的,看着好看,买了也没用过,是淡蓝色的底子上面有些浅浅的花纹。

展开一股子包装的味道。蝴蝶自己皱着眉,说这,这床上四件套买了因为没用,所以也没洗过,要不要紧?有点上浆的味道。

潜水鸟凑近了闻了一下,说没关系,就是感觉有点像宾馆里的床铺。

蝴蝶迟疑了一下,说真的没有关系?要不还是——

潜水鸟说没事。

蝴蝶放下后,就说好吧,东西给你了,你自己铺吧。

说完,转身就准备走。被潜水鸟一把拉住了胳膊,他说什么?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你不帮我弄好了?

蝴蝶看着他笑了笑,说你,有手有脚,况且我看你整个晚上实在也是太闲。自己弄。

潜水鸟依旧抓着她的胳膊,不松手,开始有些像小孩子一样闹情绪了,说不好!那个小子的事情也是他自己干的?

蝴蝶说人家是客人。怎么了?

潜水鸟说你这样也太偏心了。凭什么他的床是你铺的,我的床要我自己铺?

蝴蝶看着他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也是好气,说你不是空吗?没事老在我旁边转悠,我就给你点事情做做。

潜水鸟紧紧拉着她,就是不放手,说不行,这样不行,我不铺。你不铺的话,我今天就睡你那里,你信不信?

蝴蝶不得不软了,说好吧,我信。

好不容易收拾了一切,止鸢洗完美滋滋地准备上床前,居然先跑到了潜水鸟的房间,很好奇地张望了一会儿,潜水鸟就冲着他招招手说过来——

他抱着止鸢在他的床上嬉闹了会儿,蝴蝶就说别玩了,就穿着睡衣,当心着凉了。潜水鸟忽然说要不,今天晚上就和我一起睡吧?

止鸢看了看床,哈地一下笑了说爸爸,这床太小了。

潜水鸟自己看了也不禁乐了,说也是,一个翻身摔下去了。

两个人玩了会儿,潜水鸟一把扛起了止鸢,把他抱回大房间,放到床上,他在床上还

翻了个滚,央求着潜水鸟给他说笑话。

潜水鸟有些犯难,因为他本来就说不来什么笑话,而且刚才房间里正在网上有点事情,做了一半,所以就说好了,乖乖,睡觉了,好不好?你看手脚都凉了下来了,快进被窝吧。

蝴蝶走进来,说别闹了,睡觉了。

蝴蝶简单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走出浴室时,瞟了眼潜水鸟的房间,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壁灯,灯光柔和,他还在网上看什么。

坐在床上,腿上放着电脑,看得很是入神。

蝴蝶不想打搅,便没有同他再说什么话,就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之前她已经把新的毛巾牙刷什么的都给了他,等他想睡觉了,就可以自己去洗漱了。

在门口关门时犹豫了一下,平时睡觉都不关门的,但是今天若是关门显得自己好像防贼似的,但是不关门又觉得心里不踏实。

思想斗争了一下,最后还是关上了房门。

到床上时,止鸢早就睡熟了。蝴蝶倚着床,居然感觉一点都不困。就靠着床,痴痴了会儿呆。看到床头有本书,就随手拿了过来,是一本专门介绍世界各地咖啡的地图。

里面都是大幅大幅的照片,咖啡馆的照片。

看起来不像是书,倒像是画报。

蝴蝶就随意翻看了几页,其实心里一直在留心外面的动静。过了好久都静悄无声,蝴蝶感觉有些眼睛酸,就合上书,关灯躺下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能是一躺下就睡着了,因为她其实感觉很疲乏了。也可能,在临睡着前,她其实还胡思乱想了会儿,不过那也只是很短的一小会儿。因为一刹那后,她就飘飘忽忽进入了层层叠叠的梦境。

梦境中她永远还是女学生,虽然心里吊着很多心事,心头还压着很多重负,很多要做的功课,还有每天应付不完的考试,但是内心深处却是永远那么矜持和桀骜。

梦境中她昂阔地地走进教室,后桌那个猥琐的男孩,昨天还偷偷摸了一下她的辫。今天怯怯地对她说能不能把你的卷子给他看一下。

蝴蝶轻蔑地表示不同意。

他就忽然很生气,伸出双手来抓蝴蝶的脖子,蝴蝶吓了一跳,本能地一缩,重重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却醒了——

但是明显感觉那双手似乎还在,奇怪了,梦里的手怎么就到了现实?

再一想,不对,不是那个猥琐的男孩的手,而是另外一双,有些凉的手。他不是来抓蝴蝶,而是直接托起了她的腰和腿,把她从被窝里整个横抱了起来。

一下子离开温暖的被窝,蝴蝶立刻就醒了一半。黑咕隆咚的房间里,她感觉一人靠近自己,带着低沉的呼吸,很熟悉。



第五百二十四章 试探

蝴蝶简直要尖叫起来,第一反应以为是贼,但是潜水鸟轻轻附着她耳根低声“嘘”了一下,她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哦,不是贼,是他。

蝴蝶感觉身上发冷,本能的就蜷缩了起来,像一只猫咪一样,不由自主往他怀里缩了缩,头往他脖颈和肩甲处贴紧了,紧紧依偎着他的肌肤。

本来就处于迷糊状态,一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呢喃不清地嘀咕了句嗯,怎么了?

黑暗中,潜水鸟沉默不语。好在蝴蝶并不是很重,抱着她还不算太沉,上手时,掂了掂,可能一百斤都不到。不过幸亏她不重,重的话这样抱显然就费老劲了。

不过他努力让自己抱得稳一点,免得一个失手把她掉地上。这玩笑可开不得。

他本想找件衣服什么的,在她身上盖一盖,毕竟这初春的天气,夜晚很是寒冷,他不想因此让蝴蝶感冒。

但是黑暗中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一件衣服,就有些懊悔应该把自己的衣服拿来。不过,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紧紧抱着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两个人的体温至少不至于让她受寒感冒。

他快步走出房间,穿过客厅,然后回到自己的那个小房间,把迷迷糊糊的蝴蝶放到那张小床上。蝴蝶的身躯被推进被子里时,他也快速往被子里钻。蝴蝶就直接被推进了墙角处。

好在这床为了节省地方,是贴着墙摆放的,不然蝴蝶说不定此刻直接就从那边床沿被推下去了。

这床实在很小,若是两个人平躺着,最多只能躺一个半的人,还有半个人就得悬空在外面。所以,眼下,潜水鸟就只能侧着身子,贴着蝴蝶的后背这样不至于自己会掉下去。

两个人在一床被子里,就像两尾竖立着的鱼干一样。

不过,这样的好处就是首先节省地方,这么大的两个大活人任是挤了下来。虽然挤得不算很舒适,不过好歹是容下了。

二是,彼此体温熏蒸着对方,很是,很是暖和。

潜水鸟鼻子里不时钻入蝴蝶的气息,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很淡很淡的那种香味,有点头发的香味,还混杂着身上衣物的香味,绝对还有些她的身体的香味,总之,这种混合式的味道,很是诱惑。

他感到很满意,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只是想,想这样抱着她,感觉到她在自己的身边。

他深怕惊醒蝴蝶,然后她跳起来反抗,所以就一动不动地拥着她。鼻子埋进她的后脖子,她真的是又香又软的一个人。

在这个举动前,他实则犹豫了很久,就在蝴蝶入睡后,他长久都没有睡意。

对一个男人来说,留宿他过夜,本来就暗示着某种可能性,某种敞开和接受的意思

之前他提出这个要求时,其实也是一种试探性的行为。

虽然起初这个要求是带着一种妒忌的心思,就因为毕霖曾经在这里居住过,他就感觉浑身不舒服。简直一想到,就难受别扭。

这种嫉妒心,就好比在雄性动物世界里,原本属于自己的领地,忽然就出现另外一个动物的气息,哪怕这个动物是无意中溜达过,路过,这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无论如何它都必须要重新留下自己的气息来掩盖掉对方的气息。

当然,人的世界,这就变得更加复杂和隐晦了。

这个要求显然不那么简单,刚开始的嫉妒心,很快就会被新的要求取代。

我若踏入了你的世界,必将征服,掌控。我需要你的臣服,我要成为你的世界的王。

他也不确定,自己这个要求是否会得到满足,其实他心里很犹疑不定,若是蝴蝶断然地拒绝,决绝地拒绝,他也许就会作罢。他还不至于无耻到那个程度。

但是他还是情愿冒着被拒绝的风险,尝试一下。

他鼓足勇气,向蝴蝶提出,在他的纠缠加努力之下,他也没想到,蝴蝶居然就答应了。这让他很高兴,但是同时也更迷惑。

潜水鸟自从再次见到蝴蝶后,他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她对自己到底什么意思?

这是他始终琢磨不透的一件事。

若说她拒绝自己,是因为她已经结婚的事实,这似乎完全合情合理。就是这一点,潜水鸟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你该清醒了。你该收手了。

但从她本意来看,似乎这种拒绝并不那么明显,并不那么绝对。她有意无意让自己踏入她的领域,接触她的世界,触碰她的感情,难道不是一种暗示?难道不是一种召唤?难道不是一种表露?

她的这种暧昧和模棱两可,让潜水鸟觉得她似乎也在渴望什么?

如今潜水鸟不会像当年那样假装不闻不问,顾若惘闻。那时他们还没有恋爱,还没有表白,甚至都不清楚对方的意图。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那时他们都未曾亲近过,彼此保持着诺曼底防线,遥遥割据着一方。

这点关键而重要。一个男人若是没有完全诠释解剖过一个女人,他总是会怀着某种敬畏心理。

但是如今的情况却截然相反。

完全没有了敬畏和距离,他也知道,那道防线不过是道虚假的防线,形同虚设,甚至就像是道装饰。他的铁骑早就横穿过沃野,你的风景我曾经一览无余,如今我想故地重游一下。

那些曾经的经历让潜水鸟知道,我只需要迈进一步即可。

我曾经睡在你的宫殿里,如今怎么可能露营在星空下?

所以潜水鸟独自在房间里,沉吟了良久,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畏手畏脚,像个懦夫一样,就真的这样独自在这个小房间的单人床上,过一个寂寞无聊,甚至是可笑可悲的夜晚。

他留下来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在这个荒谬的小床上独自过一晚。如果真是那样,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和自轻。因为这和睡在自己家里就是完全一回事,根本没什么两样。

蝴蝶她就在那个房间里,不过只是隔着一道房门,她难道不是在等待自己?

这种想法让他变得很焦灼,很亢奋。

虽然夜深露冷,虽然他感觉自己身体其实很疲倦,疲倦缓慢地拖着他的四肢向虚空蔓延。

但是另一面,思维很清澈,内心的渴望很明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白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

他无法安静,无法入眠,感觉一刻都不能等待。

于是他悄然下床,走到蝴蝶的房门口,的确,房门没有被锁,轻轻一开,门就开了。他屏气静声地聆听了一会儿,蝴蝶鼻息宁静,是的,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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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黑暗中的战斗

潜水鸟不止一次,百次回想过蝴蝶睡着时的样子。

她睡觉从来不老实,因为她睡眠质量一向不太好。换了个地方,换了个床,甚至换了个枕头和被子,她都不容易入睡。

但是,一旦她真的睡着了,又是另外一副模样了,很安静,很可爱,很香甜。像一只猫咪,一只兔子,反正……就是那种毛茸茸,娇小的小动物。

卸下了防卫,收起来了锋利且恼人的小爪子,蜷缩到一起,看起来那么可爱,完全不存在利害,你就会忘记它曾经其实是会伤害你和抓伤你的。

女人,多么会伪装啊?

潜水鸟静静在黑暗中看了蝴蝶一会儿,听了会儿她的呼吸,又伸手摸了摸她露在被子外面的那片额头,温暖的。

事实上就在蝴蝶被放进另外一个被子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只是一个人忽然从梦境中跌出时,意识还有些模糊。

她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没有明白到底是现实还是仍旧在梦中。

就在梦境和现实的交界地带,人的确容易分辨不清。再醒醒是现实,但是再跨一小步就重新回到梦中。

作者有时候忽然从梦中惊醒时,会迷惑很长一段时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个维度。有时候甚至会在梦中想哦,这不是梦。

但是又会在醒来时想哦,我还在做梦。

不过重新进入一个温暖的被窝时,她又开始迷糊了,那暖暖的感觉似乎很能催发她新的睡意。这睡意遥遥袭来,不过很快当她想翻个身时,后背脊忽然触碰到冰冷的墙壁,一瞬间她醒了。

醒来时她,她发觉自己其实半个身子就裸露在外面,难怪身上怎么这么冷。但是另一边却异常的热,不但热,还有个甚是火热的身躯紧紧挨着自己。

她这下是彻底的醒了。

她几乎都不敢去想象当时被子里的景象。

潜水鸟就像是八爪鱼一样死死缠绕着自己的身躯,颤得这样的紧,一只手搂着自己的腰肢上,手掌心搁在小肚子这里。头窝在自己的脖颈上,脸牢牢贴着自己的后脑勺。他是侧着睡的,所以上半身就和自己天衣无缝地紧密贴合着。

两个人之间只隔着薄薄的两层睡衣。

蝴蝶被惊得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她很想直接跳起来,但是没有办法,其实连动一下都有些困难。而此时,她发觉潜水鸟其实也是醒着的,因为黑暗中正有双眼睛在直视着自己。

显然刚才自己那个翻身,也把他给唤醒了。

他只不过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在盯着蝴蝶。

不过很快蝴蝶就感到阵阵寒意从那半边身体袭来,她一哆嗦。潜水鸟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一只手拉扯了一边的被子,重新把她又卷回被窝里。然后那只拉被子的手又重新搂住了她,搂得更紧了,并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蝴蝶下意识地往外挪。

只听潜水鸟低低说当心着凉。被子本来就不大。

听见他说话,蝴蝶终于忍不住说你这是干什么?那么小的床,两个人怎么挤?

潜水鸟把脸贴紧了她,柔柔说不是挤下了吗?你老实点,别乱动就可以了。

蝴蝶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半夜三更不睡觉,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潜水鸟很无辜地说才几点就叫半夜三更?我平时从来都没那么早睡觉的。睡不着,怎么办。

蝴蝶说什么怎么办?睡不着就摸到我床上来?

潜水鸟忍不住笑了,说那是自然。你说哪?

蝴蝶咬着嘴唇,说把你的手挪开!早知道你这样,我晚上就不能留你。

潜水鸟的手并没有挪开,他从来不会那么听话,说你既然留了我,就应该送佛送到西,好事要做成双的。

蝴蝶一直关注着他的手,把他放回到自己那边,但是就像是装了个弹簧一样,刚放回去,他又自己跑了过来,仍旧放在之前的位置。

蝴蝶说无赖。你一个人躺着,我回去睡,这样怎么睡?一个晚上都别睡了。

潜水鸟似乎很喜欢抚摸蝴蝶肚子那片区域,来来回回不断在那里留恋,声音都有些发腻了,吃吃说好啊,你不睡,我也不睡。反正明天也不干着上班,你说是吗?

蝴蝶其实有点来气,狠狠说你个无赖!放手!

蝴蝶被他揉娑得有些热力膨胀,想要抗拒,却有些有心无力,似乎整个人都在发软。她勉强坚持着,甚至都不敢闭眼睛,怕一闭眼睛就会沉入他撒下的那张网,无边无尽,充满了诱惑和快乐,那种感觉她是多么熟悉。

她当然知道潜水鸟的手段,一步都不能撤退,只要退了一步,恐怕她就会全线奔溃。退了一步,可能就满盘皆输了。

但是,坚持和释放,到底选择哪条路?

蝴蝶此时备受煎熬。

让她痛苦的是,她心底深处却是隐约在呼唤着她放下吧,不要再坚持了。

眼下,让她推开潜水鸟,脱离他充满魅惑的柔情怀抱,可能是世界上最最令她感到艰难的一件事。她渴望沉醉,享受他所有的亲吻和爱抚,满足自己所有的缺失,让自己成为他身体里完整的女人。这是她的本意。

坚持是多么困难啊。必须要战胜自己的贪婪,必须要违背自己的爱的本性,必须要克服所有的对于满足的渴求。

释放其实很容易。只要松下脑子里那根紧绷着的铉,丢掉一切重重负担,你就可以完全投入到他的爱抚中去,享受一切快意和各种愉悦的过程。而且她知道这个过程通向哪里?那个极度愉悦的空间,让人生死难舍的境界。

潜水鸟显然刚才有的那点睡意眼下也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不但没了睡意,而且还来了精神头,甚至还渐渐萌生了点欲求。连呼吸都好像急促炙热了起来。

他正一步步引导着她,一点点背离自己的信念,原则和底线。

他似在无声告诉她不要坚持,其实你根本就不想坚持。那其实不是你。就由着自己的本性吧,……

潜水鸟如今不再是个面对这种情况完全不知所措的新手,其实他太过熟悉蝴蝶,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他娴熟地掌控着这家机器,无数次梦里醒来都回忆着该如何操纵。

他知道整个程序该如何进行,每进行到哪一步蝴蝶会随之产生哪种反应。

他不紧不慢一步步慢慢推进,对他来说,他更愿意享受这个过程,而非结局。他可以感觉到怀中的蝴蝶,正在处于失控和奔溃的边缘。他暗暗满意,因为蝴蝶毕竟还是蝴蝶,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并非她自己以为的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

多少女人都是这样幼稚和天真,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圣女,纯洁的女神。

她的情和爱,其实很焦渴,只是她一直在克制自己。殊不知,越是克制,越是盈满。

波浪翻滚的黑夜中,蝴蝶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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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一句我等你

就在蝴蝶从床上窜起来,飞快准备跳下床的时候,潜水鸟也应声霍地一下坐了起来。蝴蝶来不及跳下床,说时迟,那是快,他已经拦腰抱住了蝴蝶,又重新按回到了床上。

并用身体死死扣住她那不断扭动的身体。

两个人都用上了十足的劲道,较劲的那会儿时间,彼此都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

潜水鸟瞪着蝴蝶,断续着说你干什么?

蝴蝶也瞪着眼睛瞅着他,房间里本来就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一个黑黢黢的大致轮廓,狠狠说我还要问你,你干什么?

潜水鸟叹了口气,说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躺下吗?我们这样算什么?肉搏?难道你喜欢这样?

蝴蝶被他摁住了,不能乱动,一时气接不上来,就干脆仰面朝天躺着喘了会儿,才说放开我说话。

潜水鸟双手和双腿算是箍住了蝴蝶,摇着头说不放,一放你又跳起来了。

蝴蝶感觉胸口被他压住,很闷,说压到我胸口了。

潜水鸟一听,立刻稍稍松了下,关切地问这下好点了没?

蝴蝶说放开我。

潜水鸟黑暗中瞅了蝴蝶半天,然后说不放。我没想到你如今喜欢肉搏,还真是重口味。

蝴蝶恨不得扇他一嘴巴,不过腾不出手来,感觉他想吻自己,就扭过了头,说你胡说什么?真的别闹了,我想回去睡觉。

潜水鸟认真地说我也想好好睡觉,是你自己忽然跳起来的。本来好好的——

蝴蝶咬着牙说什么好好的,刚才你都干什么了?

潜水鸟继续想亲她,不过只亲到脑袋,笑了笑说没干什么呀?你说我都干了些什么?刚才你自己明明就很享受的样子吗?别装作我不知道。难道你不喜欢?

蝴蝶脸一红,不过好在黑暗中,他也看不见,羞涩地说别胡说八道了。放开我。谁说我喜欢了?

潜水鸟忽然很暧昧地凑着她的耳朵悄声说不放,就是不放,乖乖和我躺回被子里,好吗?我知道你口是心非,你不一向这样?好了,我知道你其实——

他忽然压低声音在蝴蝶边上说了句话,蝴蝶脸都红到脖子根了。她啐了他一口,说你怎么变得这样不正经?

潜水鸟似乎有些纳闷,说正经?都老夫老妻的人了,还正经个什么?再说,我也只是对你不正经罢了。说到正经这个问题,其实你难道就没有责任了吗?

蝴蝶说我有什么责任?你不正经还赖我身上?

潜水鸟笑着说这话你就说对了。我一个人怎么个不正经?你说是吗?你说你留我过夜,又假正经地把我安排在这里,其实哪,我知道你也是想的。

他顿了顿,忽然变得非常温柔,甜甜说好了,真的别犟了,会着凉的。我们好好躺一会儿,我保证不和你烦,我其实只是想抱着你睡会儿,刚才若不是你醒了,其实我都已经睡着了。我没骗你吧?

蝴蝶想也是,就说我回自己房间睡。

潜水鸟说你干什么这么坚持?到底为了什么?我真的不明白。我以为你其实想和我亲近,我也是一直在努力,但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你又想推开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若是真的不愿意和我一起,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拒绝我?你那态度让我以为,你其实一直,一直以来还是想着我的。我觉得只要我做得足够好,足够努力,你就会回到我身边,我们就可以重新在一起,可是你,你这又是为什么。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不堪,真的很不堪——

他忽然这样一说,蝴蝶全身一震。这席话无疑扎进了蝴蝶的心窝里。

他可能是一时情绪激动,说出了这压抑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完后,他自己也觉得有些难过,停顿了片刻,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说我一直觉得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应该很了解你了,你的很多想法,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总能猜出个大概。但是有时候我忽然又发觉,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你。你还真是让人觉得有些捉摸不透,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你这样坚持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个什么画家?

蝴蝶全身都冷了。

潜水鸟说完后,有些颓丧,他翻身躺到了一边,蝴蝶仰面朝天躺着,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她忽然也很想问自己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咬着嘴唇,一骨碌坐了起来,下了床,她什么都不想说,准备回房间。

黑暗中,只听潜水鸟冷冷说先别走,去穿件衣服吧,我还有些话想和你说。

蝴蝶站在那里想了想,然后说好吧。你也穿上衣服吧。

他低低应了声我等你。

这一句“我等你”说得又是低沉,又是深情,又是落寞。那么多年的感情,他们一直在经历着的过程就是你等我,我等你。期盼着相逢重聚,担忧着等待会是落空。

千言万语,这一句我等你,全部包容了。

只是,当初他们之间谁都不愿意说出口“我一直在等你”。如今忽然这样轻松就说出来了,听上去却让人有种别样的滋味。

蝴蝶听在耳里,却是说不出的心酸。

她忍了忍,感觉五脏六腑都有些翻腾。

是的,对蝴蝶而言,今天的拒绝是彻底的。她在坚持和释放之间最后选择了坚持。

并非她不想,也并非潜水鸟的深情拥吻她不感动,而是她知道自己如今实在是任性不得。

当初她可以任性,可以无所顾忌,可以率性地享受爱情的欢乐,尽情鱼水,也完全可以承担之后的责任。但如今却实实在在不容许她再这样了。

是啊,她可以肆意地享受完这欢愉的过程,但是之后摆在她面前的将会是一个更为艰难的抉择。她如今不再会因为贪恋这半晌的愉悦而重新把自己置入一个无可退路的局面。

的确,庄有生的存在是她心上的一个跨不过去的坎。

还关乎婚姻本质上的忠诚和背叛。

这两者间,不过就是一念间。之前她没有婚姻,但如今她是,而且她并不想背叛。

另外还有更多的问题蝴蝶明白若是选择和他生活,将会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局面。而且她很清楚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生活局面,无需去猜想,没有任何假设和悬念,早就是现实了。

那么,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愿意接受吗?那种生活是自己想要的吗?

如果接受,显然就是对自己当初毅然从他生活中走出来这一决定的否定。难道当初的决定就是个错误?如果不是,那么自己就是准备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这无疑充满了嘲弄和讥讽,甚至有些荒唐。

因为眼下,他们都经历了太多之前所不同的经历。与潜水鸟的感情已经不那么纯粹。最后她不能忘记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刚才蝴蝶的确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准备投身到和潜水鸟的共爱中去,但火热的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些念头,她忽然惊悸了。

所有爱情燃烧的瞬间都是盲从的。

盲从的结局是有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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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 故事早就结束

因为春夜寒冷异常,蝴蝶回房间干脆就穿了件棉衣出来。等她重新走入那个小房间时,里面灯光明亮,潜水鸟也穿好了衣服,盘膝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蝴蝶在房门口迟疑了一下,就这一会儿时间,忽然感觉到了某种距离。本来亲昵着的两个人,就莫名变得有隔阂了。

潜水鸟神情的确有些失落,满是惆怅的眼神,望了望蝴蝶,似乎对她那种呆然的表情也有些不满,拍了拍身边的床,说过来坐呀——

蝴蝶慢慢走过去,还是在略靠近他的地方盘腿坐下。

潜水鸟一直盯着她,等她坐到自己身边时,还是伸出一只胳膊,搂住了她的肩膀。蝴蝶感觉身体有些僵硬,他察觉了,微微自嘲地笑笑。

蝴蝶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这种场面实在有些别扭。蝴蝶心里琢磨着他想和自己说些什么?

潜水鸟抬头看着墙壁上的那盏灯,很久都没有说话。

然后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头发,又抚摸了一下她的脸,痴痴看着她的眼睛,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眼神,蝴蝶似曾相识。

她几乎有些不敢直视,她想回避,但他托着她的下巴,然后看着她试图闪烁的眼睛说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蝴蝶不得不说不行。

他有些焦灼,问道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蝴蝶努力让自己头脑保持清醒,说其实不用我说,你应该明白。

他说我明白什么?你想让我明白什么?

蝴蝶怔怔望着他,有些话是需要狠心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伤的不止是一个人。

蝴蝶说是的,你刚下自己已经说了。的确,你说的没错,我已经嫁人了。这是事实。

潜水鸟说我知道。然后哪?

蝴蝶一愣,其实没有然后了,有些然后是需要他自己去理解的,她不能再说,她不能说我无法和你妈妈相处,也不能说,我不想和你结婚。

她迟愣了半天,说不出来。

潜水鸟惨然一笑,说我不明白,难道你就真的准备等那个躺在病床上没有知觉的人吗?如果,如果他真的不会再醒过来,你难道就这样永远等下去吗?

这个问题,蝴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她不想去想明白而已。

在她心中,庄有生没有死,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她就永远不能违背那一切。

但是,如果他真的走了,蝴蝶想,自己是否还想和眼前的潜水鸟去寻找一个新的生活?

答案是否定的。

蝴蝶已经没有了那种愿望和激情,从当年从他那里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对他所有的梦想和等待,都已经划上了句号。

是的,对蝴蝶来说,和潜水鸟的故事已经结束。

所以她理清了思路,然后静静说我等他醒过来。

潜水鸟蓦然惊起,说为什么?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若是能醒过来,其实早就醒过来了。难道你不明白?你以后就打算这样一个人过下去?

蝴蝶咬着牙,坚定地说是的。

潜水鸟眼睛里忽然变得很幽怨,缓缓说你把我置于何地?

蝴蝶说你可以结婚。我相信以你今天的成就,找个真正爱你的女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潜水鸟哈地一下,冷笑了起来结婚?你说得还真是轻松。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知道这话有多伤人吗?

蝴蝶忍不住说我真的不想伤你。

潜水鸟冷笑了下说可是你已经伤害到我了,你知不知道?

蝴蝶挣扎着说我,并非有意的。

潜水鸟沉默了良久,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哦,这就是你,我明白了。那为什么你就不能和我结婚?我不急,我们两个都耗了那么多年了,我可以等啊,等你真的成了寡妇,那样我们就可以正式结婚了。你难道不觉得,我们能走到一起,真的很不容易,当年我没钱,不能给你安稳的生活,那时我很自卑,所以我没有勇气面对。但如今不一样了,我完全有实力可以保障你的所有生活,可以让你过得很安逸,让止鸢接受最良好的教育。

蝴蝶惨然笑笑,说你误会了。

潜水鸟不明白,看着她的眼睛,想从她收缩的瞳孔中找寻到他想要的答案,不过,可能答案总是那么残酷。她的眼睛中充满了一种无以言表的迷惑和忧虑。

蝴蝶说其实我们想的完全是两回事。你们男人总是觉得自己了解女人,其实,哼。我现在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我不想改变。也许你不知道,当初我的确很渴望你,渴望着你来找我,渴望着你对我说嫁给我吧。我甚至幻想过很多我们结婚时的场景,该到哪里去度蜜月,你怎么疼爱我,怎么哄我。但是一次次我都落空了。

潜水鸟凄然,心里想我何尝不是这样在等待?我现在不是在努力了吗?我可以满足这一切。为什么当我能实现时,你却要走了?

他幽怨地凝望着蝴蝶。

蝴蝶缓缓说但是落空的次数太多了,人会变得麻木的。

潜水鸟说你是麻木了?

蝴蝶淡淡看着他,幽幽说不是麻木,是不再想了。我觉得和你有过这样的过去就够了,何况我们毕竟还有个孩子,我们已经经历了一次,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甚至都可以听见窗外穿过墙壁缝隙掠过的风声,让人揪然。

潜水鸟似乎在思索蝴蝶刚才的话,又似乎沉浸在他自己的满腔心事里。这种谈话总是不愉快的,蝴蝶不喜欢这种谈话,潜水鸟也不喜欢,但为什么偏偏要说这些伤情的话哪?

为什么就不能一起窝在被子里,彼此温情相拥,说些暖人肺腑的情话哪?

此刻,潜水鸟很想重新和蝴蝶回到被子里,就像刚才蝴蝶没有醒过来时的那样,紧紧依偎着身躯,听听她的心跳起伏,鼻子满是她头发的香味。这才叫人生。

眼下,寒冷如冰窖般的房间里,死寂的沉默。两个人这样漠然相对,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

潜水鸟忽然柔柔低低地说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我们睡觉吧?你知道吗,我心里一直有个秘密,不敢和你说,我其实,很想再和你要个女孩。我很渴望你再给我生个孩子。

说着,他忽然露齿笑了一下。

他以为这话会感动蝴蝶,但蝴蝶那里猛然一惊。

潜水鸟一个人在那里畅想我总觉得一个孩子太寂寞和孤单了。这点你应该也理解,你我都是一个孩子,从小到大算是孤单够了。我想,止鸢若是有个妹妹什么的,以后他不至于像我们这样孤单。我一直都不明白人家家里有兄弟姐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我觉得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岂不是很好?我想,如果你生个女孩,一定会和你一样好看,你说哪?

他越说越动情,精神似乎愉悦了起来,搂着蝴蝶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顺着胳膊上下来回的摩挲,脸也慢慢贴了上来……蝴蝶明显感觉他又兴奋了起来,似乎准备马上和她采取行动,去孕育那个原本属于臆想中的孩子。

蝴蝶大惊失色,对她而言,她压根,从来,完全就没有想过要再生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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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噩梦还是玫瑰梦

蝴蝶忽然发觉原来自己根本就不了解潜水鸟。

他想要的根本不止这些,眼下他稍不留神就暴露了他隐藏的心迹。

蝴蝶猛然推开了他,他的这句话,让蝴蝶本来还悬浮在迷惘中的心,无比夯实地落到了地面上。

她坚决地说夜深了,你早点睡吧。

潜水鸟刚刚还沉浸在一片美好的遐思当中,他盼望着以此来缓和之前的不愉快,想拉着蝴蝶一同沉入这个粉色的美梦中。蝴蝶忽然这样决绝,让他有些懵。

他撑着眼睛看着她,吃吃说不要啊,过来吗,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

蝴蝶赤着脚站在那里,双手抱着棉衣,说太晚了,我困了。

潜水鸟也跳下了床,拉着蝴蝶,居然像个孩子一样流露出哀求的神情,撒娇般地说干嘛吗?不是挺好的?我不想一个人睡,真的不想。

蝴蝶笑容显得很苍白,说我是认真的。

潜水鸟睁大了眼睛,也说我也是认真的。

潜水鸟心里一片模糊,他不理解为什么蝴蝶一下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为什么说了这话让她反应那么激烈,他不明白,他以为蝴蝶也很喜欢再要个孩子,至少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的。

他觉得止鸢那么可爱,若是再有个女孩,两个孩子岂非更加可爱?

而且从他心里来说,没有看着止鸢从小到大,总是一种遗憾。

而且并非是他不负责任,而是蝴蝶从头就隐瞒了这事,让他错失了一次很好当父亲这个角色的机会。整件事的责任就不在于自己,而是蝴蝶。到今天为止,其实潜水鸟一直在此事上很纠结,他觉得自己无法这样轻易地原谅蝴蝶。

而这个良好的机会居然就让那个庄有生白白占了去,他心里很不爽。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却让别人当了那么多年的父亲。这实在太冤了。

他总想着,应该再争取一次这样的机会,让自己做个完整的父亲,让蝴蝶知道,自己是多么疼爱她和自己生育的孩子,该让她真正看看自己是个多好的丈夫。

他就是这样想的。他想从头再来过。

但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当初蝴蝶其实本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当中经历了多少思想斗争,而且在生育这个孩子的过程中,忍受了多少不堪和艰辛。这些对蝴蝶来说,无疑就是场噩梦。

而在他的眼里,却是个玫瑰色的美梦。

蝴蝶根本想都不愿去想,所以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她忽然变得这样冷酷,一时间潜水鸟有些不能接受,他也变了变脸,沉声说你这是干什么?给我看什么脸色?我哪里说错了?

蝴蝶纠结着是不是该甩门出去。

潜水鸟走到她近前,把她一步步逼到墙角,他的目光变得冷冽,一字字说怎么了?今晚你就别回那房间去了。

蝴蝶也一字字说不行。

潜水鸟笑了一下,说有些事情由不得你,知道吗?

蝴蝶说你别逼我。

潜水鸟说你想怎么样?

蝴蝶愣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

潜水鸟说你若今晚不留下来,我立刻就走。告诉你,我不稀罕你的小床,我家里有张又大又软的床等着我,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睡在这间小房间里?

蝴蝶一言不发,他的鼻尖已经抵着她的额头了。

他口气充满了威胁所以,你明知我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又何必装腔作势哪?

蝴蝶感觉自己没路可退了,忽然鼓足勇气说可是我不想。

潜水鸟愕了一下,心里满是不痛快,渐渐脾气上来了,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好言好语都已经说尽了,而蝴蝶显然有些不识好歹。

他说你太自以为是了,你真以为我除了你就没别的女人要了?我把你放在心尖上,是因为我喜欢你,可是你也别太自负了,你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女人了,你忘记你现在都几岁了吗?说句难听的,那个庄有生其实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等他也是白等。还有,你今天若是走出这个房间,我立刻就走。而且,今天我若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蝴蝶沉默不语,她说不出话来,此时她内心一片狼藉……痛苦,矛盾,犹豫,不舍,厌恶,反感,羞怒各种情绪都集结到了一处。

她感觉潜水鸟低下头开始亲吻自己,她奋力使自己反抗着,他也不依不饶,两个人一同激战,甚至都咬破了她的嘴唇,她感觉鲜血在他们两个唇齿间渗透开来,那淡淡的血腥味,让人惊悚……

蝴蝶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的恼怒。她使尽全身的力量,奋力一推,差点把潜水鸟推倒,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诧异而莫名地望着蝴蝶。蝴蝶转身欲走。

潜水鸟说我有几句话一直想问你——

蝴蝶停住了,说什么?

潜水鸟说我想问你,当初你和他结婚时,到底认识了多久?

蝴蝶犹豫了一下,说其实不久。

潜水鸟阴测测地说当初我若是没有冷落你,你是否会和我结婚?

蝴蝶说会。

潜水鸟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你为何又会去选择他?你知道我一直想和你在一起的。你明明知道,却偏偏选择了一个你才认识了不久的男人。我就不明白,你难道真的就那么喜欢他?喜欢他甚至都超过了我?

蝴蝶定了定心神,刚才那些点燃起来的柔情蜜意已经灰飞烟灭了,无论什么爱情,燃烧过后都是灰烬。她想,是的,有些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是该说清楚了。

她转过头,长久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当年自己曾爱得神魂颠倒的男人,眼里梦里都是他的影子的男人,此刻却真的到了要离别的时刻了,自己又是如何地忍心去说那些伤情的话?他的脸色此刻看起来很是苍白,眼睛发红,目光中满含悲伤,看得出他也在做最后的挣扎。若非真的被逼得无可奈何,他怎肯如此卸下保护自己的那层外壳,自甘卑微地问蝴蝶。

蝴蝶说并非那样。你其实也该知道,我们两个就是一类人,或者说太过相像而已。在爱情中属于自私和渴望被包容的那类人,总是渴望对方能爱自己多一点,而太过计较彼此之间的付出得失。其实你自己也许都没有意识到,你当初选择我,是觉得我比你年长那么多,应该会是那个无私包容呵护你的女人,所以你喜欢成熟的女人,因为你自己也需要有个人来温暖你,你可以从她这里索取你想要的爱。而错就错在,我也是个内心很孤独很脆弱的人,我没有那么大的胸襟可以去包容一个男人。有些女人二十岁可以像个四十岁的女人那样去爱去疼一个男人,而有些女人即使四十岁了她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这无关乎年龄。而是选择对错的问题。你知道吗,很多次你那样和我怄气,闹别扭,总是等待着我主动来向你示好,主动求和。但是我不能。我承认我是个绝对自私的女人。

潜水鸟眼神变得很古怪,说不出的古怪,甚至变得很空洞,很空虚。

蝴蝶噙着泪水说你可能不知道,庄有生从来不会扔下我一个人,让我独自去承受煎熬,去惶恐地等待,去漫长地期盼……我不知道有多爱他,或者爱不爱,但和他在一起,我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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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凌晨的苦咖啡

蝴蝶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走出那道门,一旦走出之后,就没有回头路,也不能后悔。

她是需要勇气说完这些,说完之后她觉得自己应该轻松了,但是其实她觉得心里更加压抑和沉闷。

因为需要承担后果的人是她。

潜水鸟一直没有说话,甚至就是一言不发的状态,默默注视着蝴蝶走出房门,消失在眼前,也许这就是此生的最后一眼,然后她将永远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真是荒诞!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去获取一个人的心,而离别,仅仅需要十分钟的时间。

但是他又能说什么?蝴蝶不过是把他心里隐藏的那点私心挖了出来。是的,他自己也不止一次这样认为,甚至是抱怨蝴蝶和自己其实就是一类人,不是相似,而是完全相同的一类人。

这一直是他心里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是一类人?为什么他一直以来喜欢的女人就像是自己的另一个侧面。

他不甘心,或者说,并不认命。

这么多年,他想改变,想改变的人并非是自己,而是蝴蝶。他很想把她改变成自己想要的那种模式。

所以他内心不可言说的秘密就是他一次次冷落她,就像她抱怨的,扔下她不理她,长久地无视她,是因为他想让她品尝孤独,痛苦,他希望以此来折磨她,逼迫她来哀求自己,恳求自己重新回到她身边,而他就像个获胜的将军,可以完全趾高气扬地回到你的世界。

他希望,自己对蝴蝶的爱,是一种施舍。

而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希望的。因为,他觉得,从认识你的那天开始,你就已经不再是个女孩子,而是个女人。你早就过了需要男人去呵护宠溺的年纪了,而我对的你爱,从任何角度而言,难道不是一种施舍?

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每次遇到龃龉,他都认为,先认错,或者先主动示好的难道不是你?我若退后那一步,你就应该热切地追上我的步伐。

但是,他们痛苦的纠结点就在于,蝴蝶不愿让步,蝴蝶不会主动来哀求自己去爱她。她的这种冷淡和无视,又让他堕入了新的痛苦之中。他甚至愤怒,怨恨,觉得蝴蝶根本就不爱自己。

他就发誓,自己再也不去理她,从此冷淡掉她。

这么多年他们就一直处在这种拉锯状态,周而复始,到了一定时候,他又感觉自己必须重新拾起这段感情,因为他不能没有她。

这些真实的原因,他自己都不愿去面对。但今天蝴蝶全部说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有些失魂落魄。

这回他没有去挽留住蝴蝶。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他呆然凝视着房门,好像那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人,他不过是在幻觉,是在做梦,一个冰冷而难熬的梦。

蝴蝶回到自己的房间,钻入自己的被窝,冰冷的被窝,她没有立即躺下,因为她早就没有了睡意。

她竖着耳朵,一直关注着隔着房门那个房间的动静。

寂静无声,一片死寂。

她心里七上八下,更是纷乱如麻。

潜水鸟的没有表示,让她内心更为惶惑。

不过很快,这种寂静就打破了。

蝴蝶听见潜水鸟房间发出窸窣的声音,这个声音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听见有人走出了房间,随后很快就听见“哐当”一声的关门声。

随着关门声的应声而落,蝴蝶的眼泪刷地滑了下来。

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哭泣了很久,一直到感觉眼泪有些枯竭了,她才收敛住痛哭,抬起头,很是绝望地望着黑暗的房间。

这一个夜晚,蝴蝶就没有睡,她一直痴痴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手机,几次想拨打电话,但是几次都又放下了。

她死死捏着手机,捏着的不光是手机,而是她和潜水鸟最后的那点联系,好像两座山崖间的一座独木桥。他们两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但是他们谁都不愿主动去走那一步。

宁可独自品尝痛苦和伤心,也不愿。

整个夜晚,蝴蝶很伤感,她知道,潜水鸟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次他们谁都没有理由再去重拾这满是创伤的爱情了。

天蒙蒙亮时,蝴蝶就起身了,她穿着棉袍,趿拉着棉拖鞋,幽灵一般走出房间,走到厨房,打开灯,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灰沉沉的,黎明的脚步尚远。不过早起的那些老人已经点亮了房间的灯,老两口开始摸索着准备早饭了。他们的生活是寂静而幸福的。

蝴蝶烧了点水,给自己泡了杯很浓的咖啡,很浓很苦的咖啡。

虽然胃里很空虚,一点食物都没有,其实不适合这样喝咖啡。但是蝴蝶管不了那么许多。她此刻需要一杯咖啡,不然她感觉自己快疯了。

喝咖啡的时候,她就一直呆呆直直地盯着旁边的手机,深怕错过一个电话。

她不知道这一个晚上,潜水鸟会是怎么过的?他是否已经回到家?还是和自己一样彻夜难眠?

她很想知道,但是没有勇气去问他。

她觉得,自己甚至都没有资格再去问他。

如果她主动去关心他,一定会得到他报复性地讥讽和嗤笑你都不想和我怎么样了,为什么还假惺惺地来关心我?

潜水鸟一贯喜欢冷嘲热讽,尽管有时候不会很露骨地说出来,但是他的眼神和表情能充分表露这一点。

蝴蝶知道,自己肯定会受不了。

她一点点压抑下自己的这点欲求。

咖啡虽然很苦,但对于苦闷的心情来说,这的确不算什么。

很快,蝴蝶就喝干了这杯极苦的咖啡,然后发觉窗户玻璃渐渐透出了明亮的感觉。天空也不再那么暗沉压抑,黎明的脚步原来并不那么遥远了。若是你处在一望无际的空旷地带,一定可以看见天边地平线上渐渐升起的明亮。

破晓前,蝴蝶给自己洗了个冷水脸。

潜水鸟离开蝴蝶家后,就上了自己的车。他在自己车上坐了好长一会儿,耳边似乎还不断萦绕着蝴蝶刚才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地折磨着他,越想让他感觉越愤怒,越让他感到狂怒,这次她绝对不可原谅,因为她伤及到了他的自尊心。

他猛然发动了汽车,一踩油门,黑夜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引擎声,当汽车拐出小马路,上了高架时,他决心从此忘记蝴蝶。因为她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不值得自己再去爱她,完全不值得,他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忘记她,这才是最最正确的一件事。

他一脑子滚烫的念头忘记她,从此不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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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晓风残月为谁伤

潜水鸟从来不上夜店,他对此类地方一向没有好感,最主要的是他又不喝酒,也没兴趣撩妹,去那些地方干什么?

但是这晚,当他在黑暗的道路上行驶时,他很想去个有人的地方。

他不想立即回到自己家,因为此时的感觉真的很糟糕。若是睡不着,又感觉很糟糕,整个人还很狼狈,那么找个地方,有人的地方实在很必须。

眼下他知道自己不能独处,独处的话脑子里会没完没了地去想蝴蝶,甚至会忍不住想给她打电话,求她,哀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但自尊心不容许他这样做。他本来想打电话给凤羽,到他那里去坐会儿,但是一时又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借口。看了看时间,刚才一通折腾,已经临近午夜时分了。

凤羽说不定早就和妻子香甜入睡了,自己那样失魂落魄地撞了去,太不合时宜了。

找一个去处,坐一会儿,或者可以听点音乐,兴许这样比较好。

主意打定,他就开始注意道路指示牌。

下了高架,进入一片市区,在还算是热闹的马路上转了几个圈子,就看到一处闪烁着霓虹灯的地方,那里有人进进出出,男的油头粉面,女的浓妆艳抹。晃了眼霓虹上的字,显然是个舞厅。

潜水鸟不想跳舞,那种地方会很嘈杂,不适合自己的心情。而且那种地方如今基本都是年轻人,那些女孩子基本上都太年轻,年轻到让你觉得如果和她们搭个讪调下情就是种卑鄙无耻的行为。

那些都是人渣的行为。

而且,潜水鸟的确不太喜欢那些太年轻的小女孩,嫩的好像那种树上刚刚长出来的小果子,淡涩无味,她们自以为什么都懂,但是这些不过都是装出来的。

他喜欢的女人是懂得很多情调,不用自己去教,或者还能引导自己,创造新的情调,那样更好。而最最主要的是,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不是伪装,刻意的。

的确,蝴蝶没有说错,自己之所以喜欢蝴蝶,是因为她有着成熟的气息,散发着熟透的气息,可以让即使还在很遥远地方的蜂蝶都能遥遥察觉到的那丝果香。

对潜水鸟来说,他知道蝴蝶有过男朋友,但是这点他从来都不介意,他无所谓,甚至还很迷恋在和蝴蝶的感情生活中,适时挑起自己的,而不是完全像个木乃伊一样,躺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为什么要去想她?

潜水鸟默默自问,一想到她又觉得满心痛苦,简直不能自已。

如今潜水鸟早就把自己规划为成熟的年轻人。他不认为自己已经步入了中年人,虽然三十岁的确是个分水岭,但是他不过三十出头一点,今年过了生日刚好才三十三岁。所以他内心觉得自己还很年轻。

的确很年轻,熬夜还不至于就困得四肢发颤,眼皮打架。

虽然不经常锻炼,但是身上还是有肌肉,最最关键的是,肚子上并没有肚腩。夏天他还喜欢穿紧身衣,可以很自信地穿。若是脱光了站在蝴蝶面前,她一定会头晕目眩,被迷得神魂跌宕。

怎么又想到了蝴蝶?简直有些阴魂不散的味道。

是啊,就因为自己这副好身板,每次在洗澡时就会痴念着想什么时候让蝴蝶观赏观赏,期望得到她的赞赏,若是能看到她流口水的样子,自然就更好了。

而眼前这些化着浓妆进出舞厅的年轻人就另当别论了。他们有点像“垮掉的一代”,颓废,怯弱,迷茫,又胆小急躁,脾气还很坏,多半是因为能力太差的原因。

他们没有钱,没有社会地位,没有理想,甚至有些连工作都没有……可能今晚的一张门票或者请女票喝饮料的那点子钱都是颇费心机从父母那里骗来的。

这种年轻人,他很瞧不起,完全鄙视。

他知道自己还在他们这个年纪时,就已经离了家只身到魔都来闯荡了,虽然过程艰辛,但是人生也有很多意外的收获。

不去经历,怎么会有收获?坐享安逸,永远只是父母羽翼下的那只废鸟。

他驶过了舞厅,继续在马路上转悠着,开了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他看见一家很有规模和档次的咖啡店,里面灯光璀璨,还在营业。他驶上上街沿,就在咖啡店的门前一处空车位上停好了车。

走入咖啡店后,发觉这样的深夜,里面居然还生意不错。他四周围扫了一圈,然后选择了一处空桌坐下,等服务生拿上来酒水单时,他迟疑了一下。

他素来不喜欢喝酒,也不喝咖啡茶之类的饮料,看来看去,最后就点了瓶矿泉水。

服务生似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可能觉得奇怪,看了半天最后就点水。

潜水鸟脱下外面的外套,看着他温文地微笑了下,那意思我只喝水,怎么了?

服务生也没啥可多说的,人家乐意,随手接过他的外套,挂在椅背上然后走了。

潜水鸟选了个偏角落的位置,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坐会儿。他把手机放在桌上,等矿泉水的那会子,他拿起手机看了看,他心里其实一直在等待一个电话。

他觉得自己这样不辞而别,蝴蝶应该会有所触动,她该不会真的那样狠心绝情吧?

如果她能主动给自己来个电话,那么一切都还有挽回的可能。

他内心也焦急地等待着这个电话,或者说,也是一种侥幸心理,他总觉得蝴蝶不会就这样,就真的这样放下了他,从此就不再理会他了。

他心里还有一丝幸存的想法,蝴蝶还是喜欢自己的,刚才不过是气话。

他们两个不过是一个说了些负气的话,而一个负气出走。

但是那么多年的感情,不会那么轻易说掰就掰的,说断就断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爱情是值得信任的?去坚持的?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之前他还担心是否会因为自己在开车,听不见,但是查看了手机,根本没有电话,没有消息,微信上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此刻又不死心地看了看手机,的确,现实总是那么让人沮丧,让人难过。

他这样漠然地出走,蝴蝶就真的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甚至都不关心他一下。

他忽然很生气。

啪地一下,他把手机重重放在桌子上,感觉胸口异常沉闷。幸好,此时他要的矿泉水已经端了上来。

还不及服务生走开,他已经拿起来猛喝了一通。服务生愣了一下,不过随即明白这人想必是口渴了,来买水的。

冰冷的矿泉水,正好浇灭他此时心头的怒火。不过这怒火浇灭之后,烦恼就接踵而来了,其实近来潜水鸟烦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一桩。另外一桩让他一直感到添堵的就是妈妈,袁玫。妈妈身体本来很好,几年前偶尔阑尾炎开了一次刀后,一直活奔乱跳,精神头十足,甚是康健。

忽然接到电话说她生病住院,他就被懵地一头雾水。哪里又得病了?

他慌得六神无主,十万火急地飞速赶到那里,妈妈躲在被子里却不愿见他,隔着病房门,在里面嚷嚷着谁让你来了?我很好,没事,你回去吧。真的没事。

他就更是莫名其妙了,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肯见自己?难道自己又有什么地方惹到了她?

他自然是不会回去的,什么事情必须了解清楚,他没理会她,推门进去,妈妈就用被子蒙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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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如何隐瞒

潜水鸟站在妈妈床边,问她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到底怎么了?哪里病了?我都已经来了,你知道我接到电话有多担心吗?

妈妈在被子里支吾不语,良久才探出脑袋,一脸不安加忐忑地瞅着儿子,嗫嚅着说我真的没事。

潜水鸟说没事怎么会住院了?

袁玫说不过是一点小问题。我让她们别打电话,偏偏不听。没事,你看妈妈好着很,马上就可以下床了。

潜水鸟更加糊涂了,周围病房里的那些病人就在一边瞅热闹,当然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成天躺着就无事,此时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到他们这里,瞅热闹。

潜水鸟心里发腻,一把摁住了想从床上爬起来的妈妈,说别闹了,妈妈,你看还在输液哪。

他看了眼那些药水瓶子上面的标签,都是些中药,也看不太明白。说你告诉我,哪里不舒服了?

袁玫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神情扭捏,指了指心脏,说就是这里有点不舒服。

潜水鸟意识到事情似乎很严重,心里担忧,说你好好躺着,谁把你送进来的?

忽然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哦,你儿子来了,这下好了。

潜水鸟应声回头一看,一个不认识的阿姨,看着和妈妈大抵差不多年纪,穿着朴素,一脸和煦的笑容。她端着饭菜走进来,边说边走饭来了,好吃饭了。既然你儿子来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她在袁玫床头放下饭菜,潜水鸟说哦,谢谢你了。

那阿姨看着挺热情,说没事,没事,大家都是朋友,应该的。袁大姐,你先吃饭吧,我也该回去了。

袁玫歉然地笑着说还真是谢谢你了,这两天天天过来照顾我。家里也顾不上了。

那阿姨说没有的事,我孩子也大了,不用我管,家里没事。你只管养好自己的身体就行,好了,没事,我走了。

袁玫立刻说疏影啊,你送送她吧,顺道你去给我买点水果,我想吃点水果。

潜水鸟心领神会,知道妈妈说这话并非自己想吃水果,是想让潜水鸟买点礼物送给她。潜水鸟点了下头,说好,我去去就来。

那阿姨很是客气,一路说不用了,真的不用送了,我自己下去就好——

潜水鸟顺水推舟地说没关系,我正好也要下去。顺便的。

在医院门口的一个水果超市,潜水鸟顺手就买了一个超大的水果礼蓝,那阿姨嘴上一直推脱说“不要,不要”,但是人并没有挪动一步。在潜水鸟付钱的那会子,她居然也没走。潜水鸟硬是把水果礼蓝塞进了她的手里,她最终还是乐呵呵地接过了。

在她临走前,潜水鸟就问了句能不能告诉我,我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阿姨皱着眉,说谁知道,前阵一起打牌,本来好好的,大家有说有笑。忽然之间她哦哟地叫了一声,就倒了下去,把我们都吓坏了,赶忙叫了救命车送到了这里。医生说好像心脏有点问题,具体我也不懂,你要问医生了。

潜水鸟也莫名皱了皱眉,说没听说她心脏有什么问题啊,以前一直很好的。

那阿姨说谁说不是啊?你妈妈一直很健康的,精神头十足,不过毕竟年纪大了,身体里的事情,谁知道哪?我先走了,你可以仔细问问医生。

潜水鸟说好的,谢谢你照顾妈妈了。

那阿姨欢天喜地地拎着一大篮子的水果礼盒走了。

潜水鸟又给妈妈带了点水果,然后重新返回病房。妈妈袁玫正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吃着中饭,本来闷声不响吃着饭,看见儿子进来,就竖着眼睛,心急地问怎么了?东西买了没?

潜水鸟把水果放到一边,看了眼妈妈,说买了,她也收下了。

袁玫就心满意足地说嗯,这几天还真是亏得她天天跑过来。疏影啊,你中饭吃了没?没吃的话,你自己先去吃个中饭吧。妈妈这里也没事。

潜水鸟一点都不饿,说你吃饭吧,甭管我。

就在袁玫吃饭的时候,潜水鸟找到了医生,医生说,心脏其实也没啥大问题,血管有点变窄,稍稍有点血瘀,毕竟这个岁数摆在那里,忽然晕厥有可能是情绪过激或者突发了什么意外,反正基本没啥大碍,用点活血化瘀的药,还有就是以后饮食注意清淡些,不要吃太重口味的东西,避免受刺激。

至于妈妈为啥突然晕厥,医生说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的事情。

这个问题,自然还需盘问妈妈了,加上妈妈今天一反常态的样子,里面肯定有问题。

潜水鸟和医生辞别了后,再回到病房时,妈妈袁玫已经吃好了中饭,把饭碗搁在了一边,坐在那里,怔怔盯着输液瓶,发呆。

看见潜水鸟进来,她就问你去哪里了,这么半天?

潜水鸟说我去找医生问问。

袁玫眨巴着眼睛,说怎么说了?

潜水鸟说说你没什么大事,以后吃要注意点,清淡点,别的没什么。

袁玫说难怪,这饭菜一点味道都没有,难吃死了。妈妈还想着让你回家给我带点辣椒酱过来。这两天的饭菜真是让我吃都吃不下。

潜水鸟说你以后就少吃点辣的吧,不过医生说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袁玫一听,喜上眉梢,说我说我没事吧,你看你,这么忙,还大老远赶回来。都是那帮子牌友,慌得什么似的,还以为我立刻要去见阎王了。好了,你不用担心你老妈了,你老妈身体硬实着哪。不用明天出院,呆会儿这里输完液,我们就出院。

潜水鸟说妈妈,你先别太高兴了,今天还要住一夜的。你先别忙。

袁玫那个急脾气,本来住在这里就浑身不舒服,盼望着早点回家,眼下医生都说自己没事,哪里还忍得住,恨不得立刻就收拾东西,回家。

袁玫说没事的,真的没事。

潜水鸟低低说妈妈,你安分点,好好躺着,人家都看着你哪。

袁玫偷偷扫了周围一圈,果然有几个家属那眼神乖乖的。袁玫不由耷拉着眉角,一副沮丧样,说好,好,不闹。妈妈这里没事,你自己回家休息去吧。

潜水鸟说妈妈,我不累。有些事情你得和我说,你到底怎么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忽然晕厥的?你实话实说,肯定有问题的。

袁玫欲言又止,憋了半天,还是说没事,真的没事。可能人老了,器官,器官都不好使了,你说是吧?医生不也是这么说的。

潜水鸟静静看了妈妈会儿,他自然了解妈妈,每当她有心事时,就会显得特别烦躁不安,她从来就是个心里藏不住掖不住的人,所以她若是越想欲盖弥彰,反而显得极不自然。

潜水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然后不无讽刺地说妈妈,你就直接说吧,不用这样掩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玫被他说穿心事,猛然一怔,呆愕了半晌,看着儿子那双窥探一切的眼睛,不由软了半截,良久才吞吞吐吐地说这事,是妈妈不好,不过妈妈也不知道会发生这事——

潜水鸟已经有些被憋得不耐烦了,烦躁地说到底什么事,说嘛。

袁玫小心压低着嗓音说那个,妈妈本来想投资的,但是好像有点问题,那边的投资人出了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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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 爱的迷障

潜水鸟一听,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继续问什么投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袁玫似乎意识到也没办法隐瞒了,长长出了口气,叹了声说一个理财产品。

潜水鸟问什么理财产品?你投了多少钱?

袁玫心一紧,她怕就怕这里,因为她投了整整两百万。这是潜水鸟放在她这里的钱,一则作为她养老的钱,另一则也是让她代为保管以备急需,毕竟自己常年不在她身边。

她悄声说两百万。

潜水鸟一开始没明白,追问了句什么两百万?

袁玫注意到旁边有人在听,就使个眼色,轻声附在儿子耳边说你别激动啊,轻点,我投了两百万做一个理财产品。

潜水鸟这下算是明白了,他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就像被投了块大石头,砸的心湖水花四溅。

他不由沉默了。

不过,很快他就问什么理财产品?你投给谁了?快告诉我,我来处理这事。

袁玫脸上的神色就更加难看了,简直一片死灰,还透出些难为情的样子,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儿子启齿,她和那个陈柯的事情了。

是的,事情就出在陈柯这里,他和袁玫的关系在去年直线升温。那次廊桥之游过后,更是急剧热烈了。

一次偶尔的亲密过后,两个人便快速确立了关系。袁玫甚至都考虑是否要和他准备结婚了。陈柯也是信誓旦旦说,这事他一定快速和女儿去坦白。

他也甚是好心地提议,袁玫也应该同儿子这边说清楚,然后他们两个可以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结婚,而不会有后顾之忧。他说,给我们彼此一个期限,在这个期限之内,各自解决这当中的问题。

袁玫觉得甚是有理。

他甚至还甚是正直地表示,婚前财产公证一下,这样对袁玫也是个保障,日后就算两个人发觉不和,也不会有财产方面的纠纷。

毕竟,袁玫比他有钱得多。

袁玫听得简直感动加情动,含着眼泪,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达对陈柯的爱了。她深情地望着陈柯,说我真是不知道哪里修来的福分,还能得到这份爱情。陈科长,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陈柯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你怎么还叫我陈科长?你应该叫我阿柯了。

袁玫说可是,我都比你大几岁,还那样叫,太不好意思了。

陈柯爱怜地说虽然你比我大几岁,但在爱人的眼里,无论你几岁,都是我的小公主。我想听你那样唤我,阿柯——

这份爱情,的确,让袁玫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温情,甚至比自己的儿子都感觉亲近。

陈柯好几次就干脆住在了她这里,两口子俨然一对夫妇,每日同进同出,买菜煮饭,过起了小家的生活。

陈柯也甚是体贴热络,干家务又是一把好手,也很精明能干,样样事情都抢着干,做饭洗菜洗碗,一样都不让袁玫动手。每次袁玫要动手,他就立刻不开心了,摁住她的手说我怎么说的?我在就我来做,我不在的时候,你只能自己做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好好爱惜你一下,可以吗?你别让我觉得在你这里像个客人一样。我其实和你一样,需要一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这种感觉,你就由着我吧。好不好?

袁玫眼泪都快要迸出来了,含着泪,点了点头说阿柯,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怎么着都可以。

陈柯方满意地微笑下。

陈柯做了一手好菜,就和他同居的这一个月里,袁玫竟然就胖了不少。但是这好景不长,快过年了,陈柯忽然就消失了几天。

袁玫联系不着他,就魂不守舍起来。这样煎熬地过了几日,陈柯忽然又出现在了她家门口,袁玫看见他,真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拉住他,半是嗔怒半是发嗲地说你,这几天你都死哪里去了?

陈柯笑盈盈地说有点事所以去了几日。

说着抱着她进门就吻了起来。袁玫被他搅得心神荡漾,好半天总算是苏醒过来,幽幽说什么事?干什么连电话都打不到你,让我急的。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

两人方始在沙发上坐定,陈柯忽然握着她的双手,双目含情,一本正经地说有件事,我想求你,但是又不敢求你,怕你会拒绝我,又怕你会误解我。——算了,还是不说了。我们去买菜吧,晚上想不想吃水煮鱼?我做的水煮鱼可是一绝。

袁玫被他这样一激,好奇心上来了,但当时他又突然戛然而止了,本来五分的好奇心,噌地一下窜到了十分。她的脾气哪里肯话说半吊子?要么不说,要么说干脆,这不上不下,岂不折磨人?

袁玫一下按住了准备起身的陈柯,也正色道阿柯,你当我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我最不喜欢人家吞吞吐吐,活活可以憋死人的。到底什么事情?

陈柯望了望袁玫,忽然叹了口气,说没事,我自己会去动脑筋的。真的没事,你就当我没说。

袁玫厉声说不行!今天你不说清楚,就别出这个门。你可能不了解我这个人,我这人最烦人家话说一半。我儿子就这个德行,小时候没少因为这被我揍。陈柯,你别把我惹毛了——

陈柯似乎很不想说,但又不得不说的样子,神情很忸怩,很为难,这样僵持了片刻,最终说我一个朋友在银行做理财产品,很不错的,收益非常好。你也知道我为了女儿的事情,很缺钱,他推荐了一个给我,但是我没那么多的资金。我想,别处再去凑这个钱。

袁玫一听,差点笑了出来,啪地一拍他的大腿,说你看你搞得神叨叨的,我还以为什么天大的事,就这点小事。什么理财产品?

陈柯顺势说下去是个和股票相关的理财产品,按月来算收益的。月收益可达0左右。

袁玫对此有些茫然,她根本不懂什么理财产品,也从不没接触过股票,更不知道什么叫做和股票相关的理财产品,她听了就信以为真,又听到后面的0的月收益,就觉得很厉害。

她说真的这样好?

陈柯啧啧赞叹当然了,我朋友自己在银行做,他们内部很多人都在买。他自己也买了,就问我要不要,不过启动资金不算少。

袁玫犹豫了一下,本来赚钱这个事,儿子是和自己说清楚的,让她不要担心钱,再也不要为钱烦恼了。

赚钱是他的事,她只需要管好家,管好自己,每天该快乐就快乐,该花就花,不要心疼钱,更不要再去干什么工作,赚那点辛苦小钱,她如今需要的是安度晚年,尽可能让自己过得快活点。

的确,这几年,钱的概念已经渐渐从袁玫的脑子里隐退了。吃喝玩乐,麻将台上无论输赢,这些都不会上她的心,因为潜水鸟在她的银行卡里存了一大笔钱,足足两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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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章 被钓上的鱼

袁玫很久没考虑钱这个问题了。她不考虑钱,她只需要活得快乐。

眼下,陈柯忽然提到了钱。袁玫压根不关心什么赚钱,也不在意那点子什么收益,她只是满脑子的柔情和爱。

她已经把陈柯视作了自己的家人,亲人,爱人。爱人的事情自然就是自己的事情,甚至觉得有些义不容辞。

她热心地说哦,是这样,我也不太懂。不过,你真的觉得那个理财产品靠谱?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句,免得他被人骗,所以很关切地补了一句你可要小心了,我也是听小姐妹们说的,外面有很多骗子,专门用什么理财产品来讹人家的,所以你要了解清楚。

陈柯猛然一愣,他有些没想到袁玫居然说到了这些,他迟愣了一下,旋即笑笑,说我当然了解清楚的,以前我也在他这里买过一些产品,赚过钱。后来因为女儿要治病,不得不拿出来用了。我和他都是老朋友了,不比那些市面上,你听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拉着你推荐什么理财产品。他推荐的大多都是他们内部人员买的。完全不一样的。

袁玫将信将疑地问真的?那么大概要多少钱?

陈柯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爽快地就问到了钱,他想了一下,脸上一副一筹莫展的表情,懊丧着说我如今穷得叮当响,有心无钱。

袁玫笑了一下,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说你说吧,大概多少钱,这点钱,我还是拿出的。

陈柯忽然怔怔地望着她,凝视了良久,忽然又垂下了头,说其实,我最最不想麻烦的人就是你。你是我的爱人,问你开口要钱,这实在是——实在是让我难堪。我想,我还是自己另外去动脑筋吧。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乎你的钱。

他忽然紧紧握着她的手,满含深情地说我只在乎你的人,不在乎你的钱。不要和我说钱。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袁玫虽然说话尖利,但事实是个豆腐心的女人,对人从来没有坏心,而且别人若是给她三分情义,她必当回报六分情义的人。

听陈柯那番柔情似水的话,她恨不得立刻掏出自己的心肺,敞亮敞亮,哪里还有什么警惕和防范的心理?

别说警惕和防范,就算现在旁边有个人告诉她,陈柯是个骗子,她也一定扇那人的嘴巴子,说她诬蔑。

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说没事的,我真的可以帮你,不能算帮,算我们合伙吧。如果真的赚了,你请我吃饭,我就满足了。

陈柯痴痴地望着她,喃喃说真的?你真的同意?

袁玫点了点头,陈柯立刻一把抱住了她,深深地搂进自己的怀里,两个人再又无比沉醉地亲昵了许久。半晌,袁玫尚自缓缓抬起头,舒了口气,说你告诉我,到底要多少钱?

陈柯略一沉吟,横着心说你能有个十万就可以了。

他也是试探性地问问,他虽然知道袁玫有钱,但是实在没摸清底细,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钱。

没想到袁玫轻松地一挑眉说好,不就是十万,走,现在就去银行。

陈柯简直喜出望外。

果然月底,陈柯就喜滋滋地拿着一个信封过来,里面装着彩哗哗的钱。他要给袁玫一半,袁玫就很认真地抽出了几张,然后晃了晃,笑着说晚上我们去吃大餐,这算是奖赏。走——

事情很简单,袁玫之后陆陆续续给了他好几笔,她也不在乎,根本也不放在心上,因为陈柯说,和她一人一半对分,她也算是个股东。

袁玫也深以为然,觉得自己能帮着儿子用钱来生钱也是好事,说不定还能挣出个大钱,岂不更好?

儿子赚钱实属不易,整天加班,全是辛苦钱,若是自己这样轻易能搞来钱,以后让儿子也不要那样拼命了。

一直到过了年开春,袁玫总共给了陈柯两百来万。她美滋滋等着陈柯定时来给她汇报收益情况,心里很是笃定。

忽一日陈柯说他女儿看病,需到成都去一阵子。袁玫也能理解,就说快去吧,看病是重要的事情,耽误不得。

临走前,她还塞了五千块钱给他,说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也好应急。陈柯眼睛里简直要渗出眼泪来。

倒是袁玫莞尔一笑说哭什么?一个老头子还哭哭啼啼,笑话。又不是不回来了?记得看完病,给我电话,还有早点回来。

袁玫深情款款,陈柯也是一腔柔情。

但是,陈柯这一走后,便没了声音。袁玫本来并没放在心上,他之前好几次都是这样,但是过一阵子又会自己出现,她寻思着,可能看病比较忙。

想他想得厉害时,就有些厌怠,连做饭的心思都没了,整日就盘桓在棋牌室里,饿了就点点外卖,打发时日。

这一日桌上忽然有人提起了陈柯,袁玫立刻警觉了起来,那心思一下子全扑倒了她这里,仔细听她说。她说,前几日在一处饭店恰好看见了陈柯。

别人没人在意,都淡淡一笑而过,有人说哦,陈科长,倒是许久没来了。

又有人说还以为他又搬走了。

之前这个女人说没有,我看见他了,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吃饭。

听到这里,袁玫不知为何,心忽地一沉,不过她又自我安慰起来定是他女儿了,这个也自然。

有人问他不是一个人吗?难道找到伴了?

一人说一个人的生活毕竟难过。

一人嗤笑了,说老都老了,搞什么?

袁玫在一边憋不住了,听了这许久,忍不住说你们哪里知道,他有个女儿和他在一起。

所有人都似乎恍然,说哦,他还有个女儿,倒是没听他提起过。

袁玫就心安理得地继续摸牌。

没想,她的话刚落下,之前说看到他的那个女人又说了不是,肯定不是他女儿,他女儿该几岁的人?那个女人看着都四十多岁了,虽然比陈科长年轻些,但是那岁数也摆在那里。而且他们两个看着很亲密的样子,吃东西还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夹来夹去。我当时和他打招呼,说“咦,陈科长,怎么近来久不来打牌了?”他看见我显然很意外,说“哦,没空。”那样子看着挺奇怪的。我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女的倒还好,但是陈科长那样子就有些不自然了。我当时赶着有事,就走了。现在想想,那个女的肯定是他新认识的了……

她这里不急不慢地说着那次巧遇,这边袁玫听着,感觉手脚都发软了起来,心里慌得什么似的,但脸上还不能显露出来,毕竟自己和陈柯的那层关系,没人知道。

她也怕别人笑话。

但是听着明显就是有问题了,忽然想到,难怪他经常会隔三差五地玩失踪,难道真的不是什么女儿的病,而是外面又有了新的姘头?

袁玫不但手脚都软了,连气都快不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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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苦等

下午袁玫心思挂不住,便匆匆离开了棋牌室。在路上她琢磨着,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得找到陈柯,了解清楚。

她心里还有些侥幸,觉得这当中似乎是个误会,陈柯对自己感觉像是真心,应该不会做出这样让人伤心的事情来。说不定,那个女的,是个亲戚,或者别的什么人也未尝不可。所有事情不能单方面这样猜想,须得当面问清楚。

她掏出手机,找了个无人处,打了半天电话,没人接听,心里一口气就顺不上来。她忽然想到,他曾经留给自己一个住址。

包里翻找了半天,总算是在一个小口袋里找到了这张皱巴巴的纸头,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小区的名字。

袁玫看见这张纸头,不由得长长出了口气,捧了捧狂跳的心,简直就像看见了他人一样说不出的开心和安慰。

心想哦哟,感谢老天爷,总算没被扔掉,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哦弥陀佛。

她不由自主竟然都念叨起了佛号。

本来每次都是他跑到她家来,所以她从来就没把他到底住哪里放在心上过。

眼下,嗯,算是派上了用场。

地址距离自己这里还有点距离,袁玫扬手拦了辆出租车,跳上车,告诉地址,便心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那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门口三三两两有些老人在晒着太阳聊天。里面的房子也因为年代太久看着很是不堪的样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袁玫觉得必须马上见到陈柯。

她要当面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所有答应自己的那些承诺,算不算数?

找到那栋楼,袁玫付了车钱,立刻冲上了楼。在一扇已经满是铁锈和灰尘的铁门前,蝴蝶看到了相应的门牌号。袁玫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她稳了稳心神,然后敲响了门。

敲了半天,也没人搭理。

铁门的边上有扇同样是铁锈斑斑和缠绕着厚厚一层积灰的窗户,应该是卫生间的所在。袁玫踮着脚,伸长脖子,努力想透过这满是灰尘的窗户看到里面的情况。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就在这时,旁边一户人家有人出来,看见袁玫,就奇怪地问你找谁?

袁玫算是看到了救星,立刻说我找住在这里的陈柯。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头,你认识吗?就住在这里的。

那人听了一脸茫然,喃喃念叨了句什么成可?不知道,没听说过这个人。

袁玫急了,说一个看着样子很干净,斯文的男人,五十多岁,差不多这样高——

她努力比划着,试图唤起对方的回忆,但对方还是一脸茫然不知,摇着头说不认识。没听说过。

袁玫就说那么,这里有没有人住?

那人说有,这房子一直出租,经常换房客的,所以我们也不认识。原本住在这里的一个老头中风死了,之后他儿子就一直把这套房子出租掉,租客不知道换了多少批了。你说的什么人,还真不知道。

那人下楼后,袁玫忽然像泄气的球一样,完全没了精神。

显然,陈柯已经搬走了。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揪到了一处。怏怏下了楼,在楼前呆站了许久,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找到陈柯,脑子里乱成麻。来来往往的路人,看见她,都好奇地盯着她。

她又有点不死心,觉得说不定只是因为陈柯为人低调,不喜露言行,平时又比较深居简出,隔壁人家自然未必认识。

想到这里,她就决定就在这里等等看,若是真的住在这里,总归要回来的。说不定就碰上了。

她在旁边的台阶上坐下,冰冷的石阶,那个叫透心凉。但是她眼下顾不得那么多。

凡是有进入这栋楼的居民,她就立刻拉住人家,问对方是否认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叫陈柯住在这栋楼里?

人家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一圈问下来,没人认识。她不由灰心丧气起来。

这样坐到黄昏临近,她已经感觉四肢手脚都快发木了,也没看见半个陈柯的影子。便渐渐没了耐心。怏怏回到家,刚进门,忽然手机就响了,一看,她简直要跳起来,居然是陈柯打来了电话。

袁玫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陈柯就在那里问她找他什么事情?

袁玫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也不知道自己说没说到点子上,反正那边陈柯很爽快地说我在成都有点事情,所以没办法回来。你再耐心等我几天。过几天我就来找你。

袁玫不由自主地说我今天去你那里找过你。

陈柯电话里哦了一下,说哦,这事忘记和你说了,那边房子早就不租了,因为房子太旧了,住得不舒服,我搬到了女儿这里。你有什么事情没?

袁玫一听,心下宽慰原来如此。

就说事情倒是没什么,只是——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陈柯那边有些不耐烦了,说哦,这样,我这里正好有事,就不和你说了,因为看到你那么多电话,还留了那么多言,所以问问,既然没事等我回来了再来找你。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袁玫不由一愣。之前他可是从来不会这样先挂断电话的,而且总还会说些体己的话,今天这电话显得有些生分和冷淡。

不过对袁玫来说,好歹是联系到了他,心里像是吃了颗定心丸,那一腔不安便烟消云散了。不过很快又一拍大腿,埋怨自己刚才怎么忘记问他那个钱的事情了?真是人老了,反应慢了。

有心想再打个电话过去,但是又怕陈柯觉得自己太过烦人哪?过两天他回来了,见到了,自然就能问了。便强压下了。

于是,袁玫继续过她的等待日子。这一等又是半个月。

为了打发无聊,每日照样到棋牌室报到,倒不是为了打牌,她也想从那些人中听些流言蜚语。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自然的传播能力。

本来她并不是很关心这些小道消息,但是如今她倒是很渴望从中知道些她不知道的事情,特别是关于陈柯的。

既渴望能得到些关于陈柯的消息,又不渴望获得他的消息。她内心也隐约觉得,没有消息就是好事。

不过,这样过了些许日子,的确有个消息被传了过来,还是旁边的一个桌子上,那人的家属就是本地公安部门的,说起了近来打击抓捕的一些诈骗罪犯。其中一人就是陈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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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邂逅

袁玫知道隐瞒是隐瞒不住的,就吞吞吐吐把这事前后一说。不过把她和陈柯那档子羞于见人的事情给抹掉了,只是说,打牌认识的一个朋友。

当天,潜水鸟就去了趟警局,报了案。警方很认真地接待了,录了备案。

因为陈柯人已经被羁押,提审过后,事情很快就调查清楚了他不但是诈骗犯,还是个赌徒,和几个朋友一伙,到处诈骗。骗来的钱,就挥霍豪赌。至于袁玫那两百万,早就被他们住高级宾馆,挥洒豪赌花了个精光。

潜水鸟知道,人也是跑不掉了,就等着判刑了,但钱是要不回来了。但是这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弥补,只能说自己倒霉。

回到家,袁玫还惴惴不安地等着他的消息,看到潜水鸟一脸沮丧地灰色面孔,就知道情况不太妙。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声警察怎么说?

潜水鸟闷闷地说钱都花掉了,人家住豪华酒店,吃喝玩乐,外加豪赌,这点钱一花不就花没了?

袁玫木了一下,又说人不是已经抓住了吗?

潜水鸟一肚子的憋闷,没好气地看着妈妈,说是啊,人是抓着了,他也供认不讳了,但是说钱已经花了,找谁要去?他也准备进监狱了,这事就这样了。

袁玫哑然,说什么?这事就这样了?我的损失怎么办?

潜水鸟说你的损失?谁管你的损失?这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警察只管抓人,若钱还在倒也好办,可是没了,警察也没办法。

袁玫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又有点不敢看儿子的脸色,那脸色真正叫难看。她也知道,儿子是压着心里的不快,没爆发出来。

但是一想到那两百万,那个痛,简直说都说不出。

这阵子她基本就没睡觉,天天晚上想着这事,辗转难眠一直到天亮。一个人在床上,不是蒙着被子偷偷流眼泪,就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阵长吁短叹。

有时候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潜水鸟知道妈妈心里也不好受,所以也是强忍着没埋怨她。他也怕妈妈有个什么想不开,事情别闹大了,不管怎么说,钱还是小事,妈妈更为重要。

他就陪着妈妈过了一阵子,两个人整天也不说一句话,大多数时间,袁玫呆在厅里看电视,潜水鸟在自己房间在线工作,倒也是相安无事。

袁玫也不去打牌了,因为潜水鸟之前一句打牌让你解闷,谁让你去认识些乱七八糟的人的?

这句话深深让袁玫郁结在了心里。她下定决心从此再也不去打牌了。以后安分守己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去。

潜水鸟本来想让妈妈和他一起回魔都,免得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照顾。但是袁玫却不是这样想,她唯一一次希望儿子快点回去,她只想一个人静静,谁都不想见,而且也不希望儿子这样留在身边,两个人关系太沉闷了,沉闷到压抑。

袁玫深深感到压抑。她不想看见儿子,不想看见儿子那双阴郁沉沉的眼眸,虽然没有一句责怨的话,但是那无声的指责,更让人感到愧疚。

她已经很自责了,不但自责,还有另外一层原因,羞愧加感伤。

当她明白了陈柯所对她做的一切,说的一切,不过都是骗人的把戏,自己这把年纪,就这样被一个男人玩弄了一场,那种痛楚,更是让她深深感觉不堪和肮脏。

而这些,她根本不能和儿子启齿,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为此她很煎熬,更希望独自一个,慢慢去平复。

而每每潜水鸟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又让她想起了丈夫,自责居然就变成一种罪恶感,觉得自己对不起他爹。夜里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悸而醒,醒来之后,就下意识地揉揉心脏,然后想今天我药吃了没?哦,吃了,还好,没事。

所以,她对潜水鸟说你回去吧,我不跟你走了。妈想一个人在这里。

潜水鸟沉默了下,过了会儿又说不好吧,你这样我不放心。还是和我去那里吧。我们把这里的房子卖了,你干脆跟我走吧。

袁玫惨然一笑,说你真的不放心妈?放心吧,经过这事,妈肯定不会再给你惹事了。

潜水鸟说那钱就算了,反正钱总是有办法赚得回来的,你也就别太放在心上了。只要你人没事,别的都没关系。

袁玫情不自禁落下两行眼泪,说我知道。你回去吧。

潜水鸟最终只身回了魔都,他努力让工作来排遣掉自己这份郁闷,同时也希望能在蝴蝶这里重新获得一份生活的快乐,但是事与愿违。

今天夜里,和蝴蝶又发生了如此伤心的事情,让他整个人都感觉很憋闷,很阴郁,很压抑,很绝望,很痛苦。

他独自坐在咖啡馆里,喝着冰冷的矿泉水,心里翻腾着近日发生的所有不快,他觉得自己几乎快疯狂了。

虽然被骗了两百万很让他难过,但比之蝴蝶,和她今夜的这场决裂更让他痛心。钱毕竟是可以再赚回来的,他也有这点信心,但是失去的人未必能够重新回到身边,更何况他为之付出了整个青春。

眼见着,这一撒手,可能就真的从此相隔天涯,那份痛楚,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疗?

他又恨,又怨,又哀……

忽然,寂静的咖啡馆被一阵喧闹声打破。一处咖啡桌上的一对小情侣,不知何故忽然拌起嘴来,那年轻的男子发脾气,推开桌子,豁然站起,嚷嚷着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说完,拎起外衣,就走了。

那女孩都来不及去拉,他已经箭步到了门外。

那女孩甚是悲戚地喊了声不要啊——

然后匆忙留下了账单,拎起外衣,风一般追了出去。

本来很是安宁的咖啡馆,忽然发生了这一幕,不由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也吸引了潜水鸟的注意力。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事情,情不自禁去关注他们。

不过这对小情侣一前一后离开咖啡馆后,便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潜水鸟无意间扫视了周围一圈,忽然发现有个人正静静盯着自己看。

潜水鸟察觉了后,自然也看了对方几眼,这个人隐匿在一处更为黑暗的地方,灯光恰好照不真切那张脸,但是显然对方却可以从黑暗中看清楚光亮处的一切,看得很清晰。

兴许,本来也没察觉,若非刚才突发的一幕,这人似乎也不会把目光投到别处。

但是,眼下,这双眼睛流露的神色,显得很吃惊,很意外,也很不确定。

它良久地注视着,似乎在肯定什么?

它要肯定什么,潜水鸟不确定,只是对于这样有意地关注自己,让潜水鸟有些异样的感觉。只是他在明处,对方却在暗处。对方看得清自己,而自己却看不太清对方。

过了很短很短的一段时间,潜水鸟感觉有些恼火。他正想站起来,离开这地方,不想猛一晃眼,发觉那双眼睛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飘然到了自己的跟前,是个看着非常奢华的女人,那一身名牌让潜水鸟不禁动容。

对方忽然说了一句让潜水鸟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的话应老师,真的是你吗?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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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流水的情殇

潜水鸟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无比时尚的女人,简直光耀夺目,像彩霞一样绚烂,在这黑夜里,几乎可以照亮整个咖啡馆。

她化着很浓的妆,不过妆容很精致,看来非常擅长此道。浓丽的妆容之下,潜水鸟依稀感觉面孔的确很熟悉。他想了想,很快认出并确定,眼前这个贵妇一样的女人,就是多年前的那个冷清荷。

的确是冷清荷,她那双眼睛,总是脉脉含情,她一笑起来,嘴角会微微上翘,一边会出现一个很浅的酒窝,她只有一个酒窝。

潜水鸟完全没想到,居然会遇见冷清荷,他们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未曾联系了。原来她还在魔都。

潜水鸟有些不知所措,怔怔看着她,他想她怎么会一个人深夜在咖啡馆里?

冷清荷倒是很甜美地笑了下,显然她觉得意外碰见潜水鸟,感觉很兴奋,

她说之前我觉得有点像你,但是又不敢确认,怕认错人。

潜水鸟有点不自然地站在那里,说这里光线是暗了点。

冷清荷见他手里拿着衣服,就说要走?

潜水鸟此时倒是有些犯难,本来没想走,就因为发现被人窥视准备走,眼下这个人居然是冷清荷,这样莽撞地一走了之又显得不够厚道。况且,他真心也很意外,居然这样一个不期的时间遇上了冷清荷。

他觉得自己也很想和她聊几句,看她如今穿着打扮大不似从前,想必也有一番超预期的经历,也很想了解一下,所以一时间变得踌躇不定起来。

不过走的意愿倒是不强烈了。

他说哦,不是,不是。真是太巧了。

冷清荷淡淡看着他,一丝熟悉的感觉掠过心头,是啊,多年前他也是这副样子,对女人总是不冷不热,像是保持着距离,又像是他自己刻意在克制。

所以那些年,青葱岁月,流水的年华,她何曾得到过他的爱?想来只能付之一笑了。

不过,这些显然不重要,是吗?

当然。

冷清荷很大方地说不急着走,我们聊两句怎么样?当然,如果你准备走的话?

从来她和潜水鸟之间的交往,总是她那么大度地退让。她都习以为常了。

潜水鸟说好吧,坐吧。

两人重新坐下,潜水鸟出于礼貌,问她喝点什么?

她看了眼他面前的那瓶矿泉水,就笑了说你还是那个习惯啊,只喝水。不过在这里点水喝,还真是有点另类。

潜水鸟一笑而过,说我不喜欢那些饮料。你喝点什么?不用在意我。

冷清荷之前坐在那里正在喝酒,就说无所谓的,我刚才已经喝过了。要杯咖啡吧。

潜水鸟说这半夜喝咖啡,呆会还睡得着?

他不过是不经意一说,冷清荷却说没关系。

她心里却想失眠都成了每天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若是睡得着,干什么还这样深夜跑到这里来虚度?

她情不自禁望了望门外的长夜,多希望这夜晚早点挨过,在所有人开始忙碌而紧张的一天时,她反倒可以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寓所,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只是这话她不能对他说而已,所以甚是无奈地笑笑。

等咖啡时,两个人居然有点沉默,冷清荷打破了这种沉寂,说你怎么样了?还好不?

潜水鸟说挺好的。你哪?

冷清荷说我也挺好的。

这话好不生硬。冷清荷低下头看着桌面时潜水鸟也一直在观察她,她是和过去不一样了,对了,她应该和那个杜鸥结婚了?

他犹豫着,这话似乎问出口不太好,就没问。

咖啡上来了,冷清荷忽然说你怎么那么晚还在这里喝水?

这话其实也正是潜水鸟想问她的,却被她率先问了,说哦,从一个朋友家出来,路过这里,就进来了。

冷清荷想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她本想继续问什么样的朋友?

但是又觉得这话不妥,自己又非他什么着紧的人,他拜访什么样的朋友关自己哪根蒜了?思索了一下,的确没那个必要去问了那么清楚。

就说哦。你现在还在搞软件的工作?

潜水鸟说是啊,你哪?你干什么?

潜水鸟已经略略观察过了,她手上无名指上有个很漂亮的戒指,显然是结婚了,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结婚了,怎么还会深夜在咖啡馆里独自一个?

冷清荷说哦,我有家店,一家美容吧。

潜水鸟轻声“哦”了一下说这挺好的,生意还行吗?现在好像很多女孩子都很喜欢这类美容。

冷清荷清淡地笑笑说一般般吧,反正能凑合每个月的租金和工资,也不指望能赚什么大钱。

潜水鸟也笑了一下说不过也是,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也不懂这一块。你的店在哪里?我兴许可以推荐我们单位的那些爱美的女人,到你的店里来消费一下。

冷清荷说我就住在这里附近,店就在前面三条马路的十字路口,很好认的,因为就叫清荷坊。

说着她笑笑。

去年冷清荷被父母劝回家后,他父亲便托人卖了原先的那个店铺和房子,想到老家去开店。但是回去没两天,冷清荷便住不下去了,不但是她,她父母也感觉到周围亲戚朋友无形的压力。

几乎人人都知道她原先的那个男朋友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她充当了好多年的情人角色,最终还是被甩了。可算是凄凉。

她整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哪里都不去,闷在房间里,居然就得了抑郁症,彻夜彻夜不能安眠。

她父母本来就觉得颜面无光,在亲戚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日子也是浑过的,他们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该如何帮女儿度过困境。

女儿年纪也到了,想劝她去结交一些新的朋友,但她哪里会听?

也想着托人介绍几个年轻适婚的小伙子来,但是人人都知道她的底细,那个小地方,没什么事情是能遮掩的,竟然也没人愿意,两口子好生为难起来。

冷清荷如今又没工作,又不愿结婚,这样下去真是让人担心,成天痴痴呆呆。父母两个商量来商量去,也是一筹莫展,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们如今也怕和那些亲友见面,见了面自然都会来关切问一句你家女儿现在怎么样了?上班了没啊?哦?还呆在家里啊?哎——

这种关心的慰问,无形中成为了某种压力,他们渐渐开始躲避掉一干亲戚,那种藏头缩尾的生活,实在过得异常纠结和无奈。

然后梅珏就开始埋怨丈夫冷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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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 后悔了

梅珏就说早知道回来日子也这么难过,还不如呆在那里,那个店不应该卖掉,毕竟是女儿的店,如今这般倒好,店也没了工作也没了,人也废了,这样下去怎么办?都是你当初死活要的什么骨气?如今这世道,谁谈骨气?搞成现在这局面,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你做了那么多年生意,不是说交际广,人脉多,怎么这个时候,就成缩头乌龟了?难道任由女儿这样下去?

冷志义被妻子一通没头没脸地数落,说得心里七上八下,也是一片发虚。他也没想到会造成今天这困境。眼下,他实在也是两手无策。他又不能刀架在女儿的脖子上,逼她出去找工作,找男人。

万一她来个硬碰硬,想不开了,岂非真成了别人的笑话了?

他只能低声下气地先慰抚妻子好了,别生气了,我会去想想办法的,只是如今一时也急不出来啊?你别哭了,我一定想办法。

梅珏冷笑说都是你不好,本来我倒是想,就留在那里算了,你偏要卖了店和房,回到这里来,说什么这里才是家,都是你的主意。这里是谁的家?不过都是你的家,你爹妈,你大哥大嫂,二弟二弟媳,三妹三妹夫,你娘舅,你姑妈,哼!——这里那么小的地方,如今被亲戚朋友整天背后聒噪笑话。哼,我知道,你就想和你的家人窝在一起,这辈子算是分不开了。可是,你有想过女儿没?她今后的发展怎么办?我觉得你还真是自私。冷志义,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既然嫁给了你,也只好跟着你了,可以样样事情都和你妥协,一辈子围着你家人,伺候你父母应承你那帮兄弟姐妹。但是清荷不可以。她应该有她的人生,有她的生活,她应该跳出这个小地方。所以你若是想把我和女儿都困在这里,你想都别想!我告诉你,必要时候,我会和你拼命的——

冷志义那点阴暗的心事别梅珏毫不留情地一一揭穿后,不由冒出一头虚汗。

他千哄万哄,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好不容易哄住了又是哭又是闹的妻子,心一横,就说了句我们和女儿谈一下,她到底想怎么办?我今天答应你,我尊重女儿的意思,绝不横加干涉,你看怎么样?

他说得铿锵有力,梅珏一听,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夜晚,他们就找冷清荷谈了一次,他们说,别这样闷坏了自己,你说个想法,爸妈看看怎么去做才好。

冷清荷幽怨地望着他们,最后就说了句我根本就不想回到这里,也不想住在这里,我不想见这里的所有人,我想回去。我可以离开杜鸥,但是我还是想开那个美容店。我喜欢那样的生活。

于是,很快冷清荷又重新回到了魔都。冷志义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帮着女儿重新开店。

夫妻俩本打算干脆卖了老家的房子,一家人全都搬过来算了。

但是冷清荷却反对这样做。两口子琢磨了一下,也好,让女儿先在魔都稳定了再说。

再者,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房价从来不等人,早就日新月异。

当初卖房子时又因为急于脱手,当时心里也有些慌张,生怕杜鸥前来索要回,又想快点和魔都断绝往来,着实有点急吼吼。

委托了一个房产中介,只要求卖掉,别的都不要求。自然是卖得贱了。当初不以为然,本来这房子和店就是杜鸥买了送的,所以白白得了一大笔钱,也算是个安慰。觉得这些钱回到老家都可以买套豪宅了。

但若是想重新回到魔都,如今房价早就今非昔比了。就半年的光景,原本三百万的房子,涨到了四百万,生生多出了一百万。

若是想同样的房子再买回来,还需得贴一大笔钱。

三个人一凑算,手上的这些钱,经过前面一来一去地折腾,又是开店又是重新进货又是买房,钱自然是不够了。

若是买房,就不能开店,若是开店,就不够买房。

最终,还是决定不买房,先开店。

梅珏本来议题,说干脆卖了老家的房子,集中资金在这里重新购置一套房子。

但是冷清荷又反对,说这样后路全没了,况且一点备用资金都没有,也不好。还是留一部分的钱,作为现金流,毕竟开店这个事情,她也知道,有很多不可预期的事情。

虽说开过一次,有些经验,但是当初手边有个濛濛,还有杜鸥幕后很多支持,她也知道,若非杜鸥一直帮着自己,很多搞不定的事情都是他出面解决,其实开个店哪里那样容易了。

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冷志义也是懊悔不及。

回到家梅珏更是好一番的数落。

不过磕磕碰碰,一家人总算是经历千辛万苦把这事又重新做了起来。选了门面,谈了租金,签了合约,办理了所有许可证,进了货,重新招聘人……冷志义全身心都扑在了女儿这里,整个年一家人几乎都没怎么过,一直忙着这事。

开春后,总算一切又上了轨道。冷清荷就暂时租了套公寓,离店近些,每日来去方便。

生活又重新见到了阳光,但冷清荷心里那抹阴雨并没有因此消散。回到了魔都,很多回忆自然又被重新唤起。

开始忙碌时倒还好,店开好正常经营后,她便没有了之前那般忙碌,闲暇下来,感觉心事又如同迷雾般重重叠叠堆积了起来。

她说不清自己是否还思念着杜鸥,她脑子里还记着杜鸥的电话,怎么都抹不去的那串数字,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很多次想重新去拨一下这个号码,只要一拨通,她几乎可以确信,立刻就能见到杜鸥。

但又想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自己也答应过父母,从此不再和他有联系。自己有了新店,有了新的生活,是到了该忘记他和他那些支离破碎的回忆片段的时候了……

但是,忘记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越是要让自己忘记,她就越感到苦闷,忙碌时,上班时,或者睡着后都可以熬过,唯独清醒时,她就变得很惶然脆弱。而她又偏偏总是睡不着。

如今她和店长两个人轮班,店长白天管理,她一般都是夜晚来,一直忙碌到深夜。

下班后,回去前她习惯到这家咖啡馆来坐一下,喝上一小杯酒,然后再回家。若是不喝上一杯,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法入睡。

而且一个人一旦养成了某种习惯,就会发觉每天必须要这样做,否则就好像生活的时间轨迹被莫名截掉了一截,就会变得烦躁不安。

就因为冷清荷天天来,居然就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加拿大人,中文名叫刘大东。

那天他也偶然和朋友们来这里喝酒聊天。他远远看见冷清荷一个人独自坐着,甚是落寞萧索。等到所有人都走后,他又重新返了回来,请了她一杯酒,这样就认识了。

他生性热烈奔放,追求冷清荷一点都不犹豫和手软。而冷清荷本来就处在感情匮乏期,她接受这个加拿大人的目的也是想让自己快速摆脱掉杜鸥的阴影,也许新的感情能重新唤起她对生活的激情。而且,这个刘大东看起来的确也很讨人喜欢。

所以她并没有刻意压抑自己,反而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爱。

他们的爱的确快速而热烈。上个月,这个加拿大人已经向她求婚了,并给她手指上戴上了一枚戒指,他们两个一模一样的一枚戒指。

冷清荷一点都没有犹豫,不过就是一枚戒指,算不了什么。她带着一脸莫名的笑,看着他兴奋的像个孩子,颤抖着手为自己戴上,然后激动地放在嘴边吻了又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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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心中的疑团

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偶遇了潜水鸟。冷清荷很意外,很惊喜,也很伤感。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确没了当年的那种感情。她真的能坦然面对他。

放下了一个人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啊?

爱情,就是一本沉重的书,你若不翻开,心无旁骛,宁静如水。一旦翻开,忍不住想要一口气读完,但是读完后,你又发觉,满心的空落。

你的心从此就布满了那些墨迹,再也回不到之前的那份宁静无澜。

此时,冷清荷忽然注意到潜水鸟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上。就淡然笑笑说哦,我订婚了。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戒指。

潜水鸟莫名一尴尬,就只能说哦,那么是该祝福你了。

他话没说完,但脸上的神情有些晦涩难懂。他很想掩饰心里的那份奇怪他以为冷清荷早就结婚了。没想到居然听到她说,刚刚订婚。

他又觉得有些事不便细问。

不过冷清荷却说我男朋友是个加拿大人,他近日正好去北京有点事。不然他晚上会到这里来等我一起下班的。

说着,很甜蜜地笑了笑。

那意思,很明显,如今她很幸福,正沉浸在爱河之中。

潜水鸟心中的疑团就更重了,他以为她还和杜鸥在一起。难道那个杜鸥也成了历史?

他很想苦笑,这世上的爱情都是什么啊?

他说哦,是这样。挺好的。你男友在中国是从事哪个行业的?

冷清荷说他其实来中国都有七八个年头了,本来留学,后来实在喜欢这里的生活,就不愿回去了。他是个旅行者,到处跑跑,然后拍下照片,组成文字,提供给一家国外的网站。

潜水鸟说哦,这种工作很让人神往。

冷清荷说其实也很辛苦,旅行这件事,若是一种生活,的确听着很惬意,但是一种工作,可能也挺折磨人的。不过,关键是他喜欢,喜欢一件事做起来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潜水鸟浅浅一笑,说是,的确。那他这样经常需要到处跑?不在你身边?

冷清荷并没有显现出多少无奈的神情,她一点都不介意他经常要远行,因为她早就习惯了去等待一个人的那种感觉,寂寞加耐心。

她如今早就变得不那么依附于人了。不依附,也不粘着,你来了,我们好好在一起,你走了,我自然一个人过得很好。

有时候,爱情教会女人的不光是公主般的坏脾气,也是更加独立的人格。

她说没有关系,我也习惯了。

潜水鸟说不过这种工作听上去实在很有趣,比我的工作有趣多了。

她说是啊,他去过很多很多地方,世界各地都跑过,不过他还会最最喜欢这里。如今他外面跑的次数倒是不多了,很多时间是要花精力整理他那些旅行素材,他还打算自己出本书。

潜水鸟说是吗?那么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冷清荷说这个说不定。看计划吧,我这里比较稳定,关键是看他那里的工作计划了。真的要结婚,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今年看来是不可能的。不过也说不定……

冷清荷说的没错,虽然他向自己求婚了,但是如果真的要结婚,还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

相对而言,倒是冷清荷比他更强些,因为她有一个店,这是她的所有资本。

她还没带他和自己的父母见过面,他也没把自己的家人介绍给她,他们如今还没有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他们各自住在租来的公寓里。他住在一处老式洋房里,虽然很陈旧,但是那种布置却很有味道,让冷清荷深深觉得喜欢。

格调有些低沉,但很舒适和慵懒。落地的那种窗户,外面带着一个很小的阳台,下面是一个很深很幽静的院子,一到秋天,满地的银杏叶,金黄灿烂。

有几样老式而古朴的家具,没有卧室和厅的区分,整个房间是被完全打通的,南边一个小厨房,套着一个卫生间,然后就是一大间无比宽敞,无比明亮,无比舒适的房间。

床,工作台,休闲处,会客地,全部都集中在这个房间里。

她记得,很多次他本来在电脑前工作,冷清荷蜷缩在离他两米远的一个又软又大的沙发上上网。

真的很远,两米的距离。

他会间隙抬起头,看看冷清荷,冷清荷也会冲着他笑笑。

但是这种人为的距离因为没有空间的阻隔,很容易被彼此影响,吸引而转移了注意力。

人的意志,有时候是最最不可信的一种精神力量,特别是当两个男女正处于热情期时。

冷清荷记得,做着做着他们两个就狎昵到了一处,电脑被丢在了暗红色的地板上,而他们则挪到了不远处的床上。

他的床从来都是凌乱的,早晨起来睡过的被子就这样随便一扔,床单也是皱巴巴的,这种凌乱恰恰又总是在暗示着什么。

一次无比愉悦的激情过后,他感觉自己对这个女人的爱已经超过了一切,没什么能阻挡,他必须要和她结婚。结婚是正确而必须的。

所以那天他承诺,如果他的书的出版事宜落实了话,他立刻和她结婚。

但是他漂泊了那些年,到底有些什么?冷清荷还真是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如今开着一辆很拉风的车,兴许这辆车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男人对于车的痴迷,远胜于一切。

在男人世界里,可以没有房子,但是不能没有车。

关于这些,冷清荷还没有问过他,毕竟钱的问题,总是比较尴尬。

他开着那辆拉风的车,载着冷清荷四处狂欢。若是在某个无人的地方,他会把音乐调到震耳欲聋的程度,然后对着冷清荷一通狂舞,或者抱起冷清荷狂轰乱炸地亲吻一番,不论场合也不顾及他人。在他眼里,这是他的生活,他的爱情,他需要享受的快乐过程。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热情奔放,好像从来也没有不快乐的时候。

不过他的这种性格倒是弥补了冷清荷那沉浸忧郁的一面。很多情况下,冷清荷就是这样被他带动着也亢奋起来。

冷清荷的确感觉很快乐。这些就足够了。

所以当他跪在冷清荷面前,拿着戒指向她求婚时,冷清荷完全是被兴奋冲击得脑袋发热,一秒钟都没有考虑,爽快而大笑着就答应了。虽然,这种求婚,在他们两个眼里看来,不过也是爱的一种深度表现的模式。

虽然嘴上说着结婚,其实冷清荷心里一点结婚的感觉都没有,而他每次提到结婚,也像是即将面临的某种探险旅行那样充满了期待,但是实则上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两个人可能都没有思考过。

所以说到结婚,冷清荷显得平淡而冷静,没有那种应有的期望和兴奋。

她戴上那枚戒指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已经在结婚了。没有司仪,没有婚礼,没有鲜花,没有亲友,但是她身边有他。他们彼此戴上婚戒,然后是长久地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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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如何奉子成婚

之前和杜鸥的那些年,冷清荷的确非常非常渴望结婚。她总是等待着杜鸥来向自己求婚,恳求自己嫁给他,她甚至都想好了,自己该如何矜持一下,稍稍报复一下杜鸥这个男人,但是这种感情游戏绝对不会伤及双方的感情,而且还会增进一下彼此的吸引力。

然后她会答应杜鸥的求婚。

但是这一天,她始终没有等到。

如今,她发觉,自己其实不再那么期待结婚了。但是忽然间就有个男人热情洋溢地向自己求婚。而她一点都没有准备,一点都没有矜持,就这样自然而然,甚至有些随便的就答应了。

事实就是这样出人意料。似乎答应一个男人的求婚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根本不用考虑什么,结婚不就是恋爱的一种最最自然不过的延续。

潜水鸟或多或少从她的脸上看出了某些痕迹。一个女人在说到结婚时,竟然没有那种充满期待和热烈向往的意思。

这当中的缘由自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冷清荷忽然说你哪?能说说你的情况吗?别总是说我啊,我也很想知道你的情况。能说说你的家吗?

冷清荷很小心地用了一个“家”来代替她其实想问的是说说你的妻子吧!

家?

家是什么概念?有个女人,有个孩子,或者还有条狗。这是大多数人在网上发帖子时表达的一种美好意愿。

不过仅仅是美好的意愿。想想,孩子有了,狗也有了,女人?好像女人的事情有点麻烦。光有条狗,算不算个家庭?至少每天家里的确还有个很忠实的成员在等待着自己,日复一日。

除此之外,自己还有什么?

潜水鸟被问得有些噎,不由很涩,尴尬一笑说道哦,我还没有结婚。虽然我没结婚,不过我儿子已经八岁了。已经上小学了。

冷清荷的确愣了一下,这是个很意外的答复,真的让她感觉特别特别的意外。她揣摩着看着潜水鸟,若有所思地问你还真是,真是有些不一样。不过,为什么不结婚哪?既然都有孩子了。哦,我知道了,现在很流行的,先有孩子,结婚以后慢慢再说。

潜水鸟思索了一下,然后说这当中实在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冷清荷说那么你喜欢她吗?

潜水鸟说这已经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了。

冷清荷说那么,是什么问题?

冷清荷盘算着,难道他们的问题,和我与杜鸥的问题一样?天底下应该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吧?

潜水鸟说嗯,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眼下有点不合时宜。

冷清荷忽然很同情起那个未知的女人,她想哪个女人不想结婚?肯定是你这边有什么问题。

所以她很好心地想劝劝他说我觉得这事,你应该主动点,你说哪?其实她肯定想和你结婚,也许你不提,她也不好意思提。她也许就在等你提这事。你看,既然孩子都生下了,说明她还是爱你的。每个女人都是这样,都想和自己所喜欢的人结婚,组成家庭。相信我。

潜水鸟看了看冷清荷,心想刚分手,还结个鬼?

所以也只能无奈地望望她,这些话,吞回了肚子里。

所以说顺其自然吧。

冷清荷说怎么能顺其自然哪?怎么你们男人都这个德行?看着真是让人着急。

潜水鸟说女人也并非完全一样。

冷清荷说怎么不一样了?都希望有个男人来爱,来疼,来宠,然后和自己结婚,不都是这样想的?

潜水鸟听到这里,只能苦笑了。

不过,经过和她的这番聊天,的确感觉自己不那么郁闷了。

夜色已经很深,潜水鸟感觉沉重感越来越明显,他忽然很想回家了。

分手前,两个人互相留了电话,加了微信。

本来潜水鸟并不想这样做的,但是冷清荷主动提议,他觉得多个朋友的确也不坏,何况冷清荷的确是个很好的女人。

看得出她对自己早就放下了,心里有一丝轻松,也有无奈。

想想,当初若是选择的是她,如今早就是个家庭稳定的男人了,还需为了狗屁的爱情,东飘西荡?

爱情蹉跎,缘分多舛,你若是一心寻找自己真正的所爱,到头来却发现搞得身心憔悴。

分手后,潜水鸟驱车回到自己家,芊芊一如往常,无论多晚,都会在门口等待着他的归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芊芊,把头埋在它的脖子里,紧紧搂着,长久埋着,嘴里一直念着芊芊,我的芊芊,我的小宝贝,只有你还在等我——

冷清荷和潜水鸟分别后,回到家,一头倒到床上,居然很快就睡着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而且今晚睡得格外香甜,甚至连个梦都没有做。

她幽幽转醒之时,房间里已经很明亮了,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了昨晚遇见潜水鸟之事,心里感到很温暖。拿出手机,看了看他的微信,心里就觉得很踏实。

她发觉自己昨晚睡下时,连睡衣都没换,也没洗脸刷牙卸妆,直接就这样躺倒睡觉了。

此刻,她起床后,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在阳光下做了个面膜,又给自己榨了杯蔬果汁,烤了两片吐司加煎蛋。忙完这些之后,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今天她发觉自己心情格外好。下午她早早就来到了店里,还给所有的店员带了一份西式甜点,就在她同那些年轻女孩子说话时,西点房的外送小哥已经把一大盒子的甜点送了过来,还有一人一杯现磨的咖啡。

这时恰好生意清淡,冷清荷就和几个女孩一同坐在靠着街面的茶色玻璃墙边上,那个专门设计供人小憩的小型休息吧喝咖啡品尝甜点。

很快下午茶小聚时间结束后,每个人快速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冷清荷则拿出电脑,依旧坐在那里,看看刘大东有没有给自己发来什么信息。她的未婚夫已经离开她有一个多礼拜的时间了,他去那里和一家出版商洽谈出版的事情,据说,还有一家电视台想和他合作拍个关于旅行的纪录片。

不过这一切都仅仅是在洽谈。

刘大东每次和她说起这些时,总是操着一口勉强算是流利的中文,很费劲地表示这是他的梦想,他的快乐,他的生命,他的一切……

当他说到这些是他的生命和一切时,她很想,很想突然问一句那么我是你的什么?

刘大东今天暂时没有给她任何信息,不过昨天下午他给她发了很肉麻的一句话贝贝,想我没,我可是无时无刻不想你,想快点回到你身边,可是,人家偏偏约了我明天。

明天?不就是今天吗?

冷清荷想过了今天,也许他就可以飞回来了。也许,哪天是该让他和爸爸妈妈见个面了,嗯,是到了该见面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心里忽然变得很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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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意外

这天,冷清荷特意化了个很靓丽的妆容,还穿了件新款的衣服,神采奕奕地来到店里,因为今天刘大东说要回来了,他说下了飞机会去店里找她。

她就早点来到店里,等刘大东。

因为下午素来比较空闲,一群女孩子就围着她看她新买的衣服,还有包包,一通赞叹和夸耀。快到黄昏时,刘大东发来一个甚是无奈的哭脸,说北京这边突然下大雨,航班要推迟。

冷清荷也感到非常失望。不过刘大东很快又高兴了,微信上说晚上我直接去你那里。我给你带了礼物,你一定喜欢。

冷清荷就问他什么东西?

刘大东发了个表情包,说回来你就知道了。

冷清荷发了只猫咪过去。

两个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在微信上聊着天。

忽然一个店员走过来,悄声对她说老板,有人找你。

冷清荷一愣,想也没想,就在微信上说呆会儿说。

刘大东立刻发来了个表情,表示奇怪。

冷清荷揣着手机,和店员出来一看,当时就震住了,店堂里鲜有男客人,这位男客人居然是杜鸥。冷清荷当时就木在了那里。

杜鸥看上去真是光彩逼人,一身昂贵的西服,鞋子,从头到脚都透着夺人的贵气。

本来人就英俊,加上这一通装扮,好似某个电影明星大驾光临一般。引得店里所有女孩子都投来羡慕和垂涎的目光。

内心纷纷在议论这是谁呀?哪家富贵人家的公子爷啊?

所有人都是目光灼灼望向杜鸥,唯独冷清荷双眸忽然黯淡了下来。

是的,她如今最不想见到的人是杜鸥,当然,兴许心里最想见的人也是杜鸥。

就因为矛盾,所以才艰难。

冷清荷看着他,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也正紧紧盯着自己。

杜鸥说清荷,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冷清荷冷冷说找我干什么?

杜鸥朝着她走近一步,冷清荷不自禁后退了一步,他就停下了,说我以为你回去了。没想到你居然还在这里。这是你新开的店?

他进来时已经仔细打量过了,所以才这样说。

冷清荷说是啊,新开的店。

杜鸥笑了一下,说你还是喜欢做这行。

冷清荷发觉旁边的店员们都在关注着他们两个,所以不得不走了一步,说我们里面说话吧,外面要做生意。

杜鸥点了点头,跟着冷清荷顺着甬道走到后面的工作室,走之前他不忘和一个看着他两眼都发直的女孩子抛了个眉眼,那女孩看上去很清纯,穿着一袭工作套裙,眉眼动人,看来最多不会超过岁,那脸蛋丰润得都可以挤出水来。

杜鸥冲着她投去了个眼神,她已经快晕得摇摇欲坠了。

一边走,杜鸥一边四处打量,说道地方还不错,比以前那个店的位置要好。生意怎么样?

冷清荷埋头在前面走,听见问就说还行。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杜鸥说我若想找你,总有办法。

冷清荷说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为什么还找我?

走进一间房间,里面陈设很简单,都是一些办公用品,其实她很少在这里办公,她更喜欢在前面的休息区域办公,那里环境更为优雅。

这间房间是她和聘来的店长共用的办公室,店长大多数时间也在前面呆着。

杜鸥跟着走了进来,说你说没有关系了,就没有关系了?

冷清荷站在前面,说有意义吗?

杜鸥狡黠地笑笑,走近一步,伸手想去摸她,刚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快速闪开了,杜鸥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迟疑了一下,又缩了回来,摸了一下自己的头,说当然有意义。对我来说就是有意义。因为我一直爱着你,从来就是那样爱你,到今天都没有变过。

冷清荷身子忽然晃了一下,似乎对他嘴里那么轻易说出这份爱,她却已经无力承受了。

她转过身子,面对着他,说可是我不爱你了。

杜鸥直视着冷清荷,听到她说“我不爱你”时并没有太多反应,他料想她会这样说,所以说没有关系,只要我爱你就行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如今已经解决了所有一切困扰在我们之间的障碍,我爸爸也已经退休了,我完全没有任何顾虑了,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了。相信我,这次是真的,只要你答应我跟我回去,我立刻就和楚珺离婚,然后我们结婚。清荷,你说好吗?

冷清荷忽然惨淡地笑了笑说为什么所有事情都是你单方面决定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结婚就结婚,你不想结婚就不结婚,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意愿?

杜鸥笑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深情地说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愿吗?

冷清荷冷笑着说你这是在强迫我,一直以来你总是这样,强迫我接受所有你的决定。

杜鸥有些无奈地苦笑着说我也不想那样,但是很多事情也是情非得已。不过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没有人会再挡在我们两个之间了。至少你该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实实在在是真的,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你看,你什么都不说就卖了店卖了房子,人间蒸发了,其实你也够狠——

冷清荷不得不说那些本来就是你说好赠送给我的。你想讨回?

杜鸥摇头说我当然不会来讨回。说好是送给你的,就是送给你的,我杜鸥也不在乎这点钱。但是你的行为是不是有点辣手?但是我可以不计较,毕竟你跟我在一起也那么多年了,就算是补偿吧。

冷清荷听着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杜鸥又走近了一步,把冷清荷逼到了墙边上,死死盯着她说我不计较那些个东西,但是我计较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不容许你就那样一走了之,当作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辛辛苦苦在为我们的未来费尽心思动足脑筋,而你就那样不负责任地甩袖走人,你伤害了我!

冷清荷忽然想笑,不过笑不出来,看着杜鸥看了半天,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这个男人了,说我伤害了你?到底谁伤害谁?

杜鸥一字字说你伤害了我?是你先离开我的。

冷清荷冷哼了一下,说是你欺骗了我。

杜鸥咬着牙说我没有,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骗你,我不过是让你等我一下,可是你却选择了走掉。

冷清荷忽然觉得杜鸥有些蛮不讲理,可是爱情中的男女,谁又会讲理哪?

不知为何,冷清荷情不自禁忽然仰起了手,把那枚戒指在杜鸥眼前晃了晃,然后无不嘲讽地说可是我要结婚了!我们真的结束了。一切都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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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爱情就是鞭子加食物

杜鸥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一件事就是冷清荷居然要和别人结婚!

事实上他已经习惯之前和冷清荷的一贯相处模式热爱,吵架,分开,回来。无论他怎么折腾,怎么耍脾气,如何不讲道理,抑或是各种欺瞒拖延的手腕,冷眼人都能看出他并不纯心,但冷清荷总是在那里等待着自己,一如既往地呆在那里。只要他花点心思哄一哄,一场疾风骤雨般的之后,冷清荷就会恢复对他的爱。两个人就完全冰释了误会,重新变得蜜里调油般的亲密。

这时候他觉得冷清荷就是自己的爱人,亲人,世上最最重要的人,当然是那个最最爱自己的人。若世上还有个女人是真心爱着自己的话,那么这个女人一定是冷清荷。这点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虽然她也经常嘴上会说我要和你分手!诸如此类绝情伤心的话,但是她从来不会付诸实践。

她就像个胆小的小动物,虽然违心说着“我要走出这个洞穴,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其实它内心却很害怕,很恐惧,甚至对这个她已经厌烦透了的洞穴很依恋不舍,它所说的所有雄心壮志的话,不过都是说说而已,完全不是真心的。

或者也有些许真实的想法,不过那也仅仅是一时的意气用事。

很多女人总是想着要离开身边这个让她极度头疼的男人,但是真的离开是需要极大的勇气,而这种女人往往不具备这样的勇气。

一旦想到失去他之后的种种痛苦和孤寂,漫长的空虚,她又情愿投身到那个颠覆她所有尊严的某个男人的世界中去,继续卑微地当个感情的奴隶。

很多女人在爱情中就是个奴隶。

甚是还愿意当个奴隶,因为奴隶至少还有主人给予的那丁点食物,可以滋养她的生命,维持她的一切,甚至就是她所有的保障。

鞭子加食物,这是人类经过了几万年的进化才达到的一个文明程度。过程惨烈,但很有效。到今天,人类驯化动物,还是采取这种方法。

男人对待女人同样有效。作为一个男人,冷淡相持了一个阶段后,若是偶尔对身边这个女人稍稍施加点恩惠,让这个女人尝到点爱情的甜蜜,那么这个女人很快就会忘记之前他在她心灵上留下的所有鞭痕,快活地投入他的怀抱中去。

婚姻恋爱中的男女,你们可以自己去思索一下,自己是否就是那个奴隶?

若是从这个主人身边走出去,她就是个流浪者,可能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可以自由地行走,浪迹这个世界,但是没有了等待,没有了期盼,没有的感情,没有了依偎的温情,没有了让你觉得自己是个女人的那种价值,陷入一种长久的虚空中。

做奴隶的生活痛苦而充实,但做个流浪者的生活则是完全虚空。

冷清荷对他的感情或多或少有点这种意思。他觉得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他无度地消耗着她的爱,始终以为她本质上就是这样一个女人,需要这样的爱,而且已经陷了进入,完全离不开自己。

正因为对她如此地十拿九稳,所以他才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条鱼一样自由快活。他知道自己嘴上对冷清荷的所有承诺,仅仅是承诺,而且他觉得自己给予她的已经可以完全抵消那些承诺的重量,所以承诺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一旦从冷清荷的身边离开,他就很快忘记了这些承诺。

当然,道德观念让他也知道,承诺赋予的重量其实比一张纸头上的协定更为神圣,所以他内心自认为我答应过你的,当然会实现,只是不是眼下,但是我会兑现。

既然时间轴上没有个固定的点,那么又何必斤斤计较到底是今天明天或者后天?

很多男人就在玩这样的把戏。

女人对于男人的承诺是个时间段的概念,一年,两年还是五年。男人的观念则完完全全属于时间直线的概念,从这一点起,可以无限延伸下去。你只要记住这个点就可以。

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她的这种爱,习惯了她的无底线的退让和包容,他甚至都忘记了作为一个女人,冷清荷也很幽怨,也有私心,也会生气,也有尊严,也有那完全失望到绝望的那一刻。

他最不敢相信的一个现实就是冷清荷居然就真的会和别的男人结婚。

这件事让他完全不能接受。

因为颠覆了他之前所有和她共同相处生活,而建造起来的那个爱情观。

本来实实在在存在的,如今一下子变得虚无。他们两个在里面生存维持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他以为这就是永恒了。

那种自满和自得的情绪让他固执地认为,她是属于自己的女人,永远不会真的离开背叛自己。

他还骄傲地认为,离不开自己的原因,还在于是她本身离不开自己,她需要自己,不能没有自己。正因为自己,才有今天的冷清荷,不然她什么都不是,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个男人像自己那样爱她。

对于这一点,他一向自信满满。

忽然间他发觉,原来事情根本不是那样。一瞬间就惶恐了。

这给他的打击,不亚于说董事会忽然决定撤掉他,并冷酷地把他从执行董事的这个职位上一把揪下来。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生被搅乱了,毁灭了,崩塌了。

他完全就是呆若木鸡地站在冷清荷面前,浑身冒汗地听着她的陈述,好像一张判决书,上面写了清清楚楚的文书你已经被out了。

冷清荷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杜鸥,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本来这间房间密不透风,就很憋闷,加上空调又不足,呆在里面时间一长就会感觉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所以,此时的杜鸥在幽暗的光线下,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额头开始冒汗,鬓角一片已经湿润了。他的脸也开始发油发腻,不知道是汗还是油。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内显得很飘虚。

你很难从他脸上的神情,去判断他此时到底是愤怒还是哀伤。那飘虚的瞳孔反而让你感到一种紧张,因为你无法判断这飘虚的背后,隐藏着一种什么样的真实情绪。

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有一种情绪是确定的,是控制不住在蔓延的巨大的被遗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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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 再一次被遗弃

杜鸥一生中产生这种感觉只有两次,一次就是之前知道了爸爸居然有个情人,而且还带着生养的女儿找上了门。一向冷漠的爸爸,居然很少见的对此表现出了某种强烈的关心,甚至对妈妈都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关心,让杜鸥内心忽然失衡了。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在爸爸的心中原来并没有那么重的地位和分量。这让他感觉像是被遗弃了一样,痛苦了很久。不过妈妈在一边抚慰了他很久,让他慢慢舒缓过来,坚定地与妈妈站在一条战线上,共同对抗变心的爸爸。

当然,结局是如意的,因为那个女人因病撒手人寰,而自己坐上了期待和觊觎已久的位置,他们的那个女儿也被赶出了公司。

而爸爸,他自然也得到了他应得的,他将永远得到妈妈的照顾,而且是寸步都不能离开的那种照顾。妈妈也尽心竭力地照顾着他,一步都不愿离开。对妈妈来说,即使两个人死在一起,也是心甘情愿,因为病榻上这个不能言语,不能行动,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男人是她这一辈的所爱。

如今的妈妈每天反而生活在幸福之中。

对她来说,这份时光委实难得。

若是说,一个叱咤风云的男人,还是一个软弱无力,完全需要每时每刻都依恋她的男人,两个中选一个,妈妈一定会毫不犹豫去选择后者。

前者的这种男人不会属于她,后者却永远属于她。

爱,就是一种绝对自私的行为。

是啊,就因为爱是一种自私的行为,所以杜鸥忽然感觉到了遗弃,又一次被狠心地遗弃了。

而他最害怕的就是被遗弃。因为他已经被遗弃过一次,绝不容忍发生第二次,何况是被一心念着可以永远陪伴自己的女人遗弃。

他皱紧眉头,一脸凝重的神色,微微握紧了拳头,像是盯着猎物一样的眼神盯着冷清荷,说到这事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记住了,冷清荷!

冷清荷自然有些诧异地望着他,他又说还有点你也记住了,你赶紧和他解决掉所有关系,回到我这里来。你不能嫁给他,也不可能嫁给他,你只能嫁给我。我给你一句话我们今年就结婚!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解决这事。记住了,一个月!

说完,他撇下了目瞪口呆的冷清荷,侧着身子从她身边直接走过去了。

冷清荷当场就愣住了。

她知道杜鸥一向霸道,他们的感情中,他从来都很霸道,霸道到有些蛮不讲理的程度,但是说出今天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让冷清荷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一下子从被动角色,变成了主动角色。留下一个不是选择的选择给了冷清荷,而且直接是执行命令的选择。

冷清荷惶惑了一下,她在想的是我若是不理会你说的,你又能怎么样?

她怀着一种侥幸心理,觉得杜鸥其实拿她并没有什么办法,就好像她当初面对杜鸥结婚这件事也毫无办法一样。

这样惴惴不安地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中她每天都在等待杜鸥的电话,以为他会狂轰乱炸地天天骚扰,恐吓或者威逼她就范。

说实话,她每天都在等待,但是一个电话都没有。杜鸥那边出奇地安静。

而另一方面,冷清荷内心也在犹豫不决,是否该把自己和杜鸥见面这件事,杜鸥威逼自己这件事告诉未婚夫刘大东。

刘大东自北京回来后,当天晚上很晚才到了魔都,然后直接兴冲冲就到了冷清荷的店里。一进门看见冷清荷就给了个超级大的深情拥抱,也不顾在场到底有没有人,很是动情地就狂吻起了冷清荷。吻了嘴唇,吻了脸颊,又吻了脖子……冷清荷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如今和刘大东在一起了之后,深受他的感染,也变得那么不拘小节起来,但是这吻未免有些太过放肆,因为他还想顺着脖子肩甲一路吻下去。

虽然晚上客人寥寥,但是冷清荷知道旁边的那些未经世事的女孩子们都面红耳赤地观望着,虽说不是存心观望,但谁知道是不是真心回避不去观望?

她就使劲力气推开了他,他笑嘻嘻地看着冷清荷,说亲爱的,总算见到你了,哦,贝贝,再吻一下,一下就好了——你不知道我做梦都在想你——

他喜欢称呼冷清荷为贝贝。

而冷清荷喜欢叫他东东。

冷清荷轻声说知道了,东东,但是这是店里,不是家里,ok?

刘大东很不情愿地从冷清荷的身上挪开,呢喃着说回家后,你可不许找任何借口哦?我们一定一定要——好好痛快一下,我们都已经分开了一个礼拜了是不是?上帝啊,一个礼拜,我每天都在想你,当我回到冰冷的宾馆,我就开始想你,想你的嘴,想你的身体,想你的亲吻,哦,贝贝,上帝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简直快想疯了。答应我,回答家,你一定要让我……

冷清荷笑笑,说好了,回到家我们一定好好疯狂,好吗?东东?

刘大东就像只极其热情的哈士奇,一个劲地求抱抱,求抚慰,求亲亲。冷清荷在众目睽睽之下,好不容易安抚住了他,让他算是平静了下来。

在他坐在沙发上等她那会儿,冷清荷开始处理了店里的事情,今天她需要早点离开,所以把收尾和关门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当日值班的女孩。

然后拎着精致的手提包,款款出现在刘大东的面前,笑盈盈地说东东,我们回家吧。

刘大东是爱她的。

男人爱不爱自己,在他身边的女人自然知道。

正因为他是如此热烈而纯粹地爱着自己,所以冷清荷才会心里犹豫彷徨,要不要将杜鸥的事情告诉他。

刘大东从来没有问过她以前的事情,秉承着同样的诚信心态,她也没有问及刘大东关于他的私生活。

谁没有一些过往?

若是计较个不休,今后的生活该如何继续?

不过冷清荷还真是欣赏他的这种宽容和大度的风格。有时候她也会想,是不是外国男人都比较这样注重浪漫情节?

他既然不计较这些,自己又何必拘泥于此?何必没事把杜鸥的事情提出来,坏了彼此的感情?

既然是自己和杜鸥的遗留的问题,就该自己和杜鸥两个人去解决,没必要把刘大东也牵扯进来。

所以,冷清荷打定主意,这事情就且不告诉未婚夫刘大东了。

她料想,自己铁了心要离开杜鸥,他自然也无计可施,难道还刀架着自己逼自己和刘大东分手?

朗朗乾坤,这城市还是讲究法制的,所以想着,杜鸥也应该没甚奈何,最多纠缠一阵子,过了这个热情劲,他自然就会冷却下来,事情不就解决了?

刘大东说北京那边基本已经谈妥,于是两个人快活地筹划起结婚的事宜,冷清荷还告诉了父母,准备让他们来魔都,大家一起见面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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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 突然平静

杜鸥那边的确很安静,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冷清荷几乎把杜鸥的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觉得,他不过是威吓一下自己,仅此而已。

本来一直掂着的心事,渐渐便放下了。

这一日,她约好刘大东一起去一家美食节目推荐的海南鸡饭店,她早早就收拾停当,在店里等刘大东开着他那辆拉风的汽车,一起前往。

但是很快她就接到了刘大东的电话,说汽车不知被谁划了很长一道口子,他正在修理厂。

冷清荷一听有些懵,就问他在哪个修理厂,然后自己就赶了过去。的确,汽车的侧身被划伤了,刘大东又是气又是心痛。这辆车好比就像是他的第二个情人。

冷清荷就问怎么回事?

刘大东也甚是无奈地说谁知道?停在楼下的,今天出来就看见了。

冷清荷说找物业,问问情况吧。

事情很简单,也查看了小区的监控录像,的确半夜里某个捡破烂的不知为何,走到他车子边上就一通乱划,然后又扬长而去了。录像里此人带着帽子,穿着褴褛的衣衫,看不清真人。

面对这事,物业也无可奈何地表示要不你报警吧。

物业自然也无能为力。这个城市里捡破烂的流动人口成千上万,你哪里去寻找?

刘大东和冷清荷看了后,也无计可施,只能自认倒霉。兴许自己哪天不小心得罪了某个捡破烂的,他心存恶念,伺机报复也为未可知。

花了好大一笔钱重新把汽车修缮完毕,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两个人都没有多想,很快就把这事给忘了。

这样平静地过了一阵子,忽一日刘大东忽然被人打伤了。

那天他吃完中饭,从店里出来,因为天气好,就顺着长街溜达了一下,散个步舒活一下筋骨,再准备回家继续下午的工作,然后晚上和冷清荷一起去看场电影。

这条长街上满是银杏树,还有很多院子,都是一些颇有些年代的房子,那种陈旧的感觉着实让人迷恋,刘大东喜欢魔都,它的魅力恰恰就在于这些隐藏散落在摩登大都市中的城市旧迹。

这里很幽静,也很僻背。长街两边不断会有些小的岔巷出没,每个小巷又通往不同的地方。弯弯绕绕,有些迷宫的感觉,刘大东实在是喜欢,经常会沿着这些小巷,七拐八弯地乱走,不过最后总能神奇地回到主要马路上来。

有点像是重新返回人类文明的意思。马路一下子开阔了,人也多了,盈目的店铺,繁华的日常……

那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

今天,刘大东也这样由着性子走着,无所谓走到哪里。他顺势拐进一条幽僻的小巷,刚没走几步,就发现身后居然多了一条尾巴。

刘大东也没在意,乾坤朗目,各走各的路。

他只是回头不在意地瞥了一眼,这条尾巴是由三个年轻健壮的小伙子构成的。他们静静走在自己身后。

刘大东继续走。但是没走几步局势就突然发生了变化,那三个人忽然一拥而上,按倒刘大东,就是一通胖揍。刘大东被揍得几乎都懵住了,只顾着抱着头,哪里有功夫去仔细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三个人。

好在那三个人显然也不准备下死手,刘大东在那里鬼哭狼嚎地嚎叫了半天,三个人快速揍完之后,就快速逃窜而去,眨眼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刘大东甚是狼狈地匍匐在地上,还在不断,此时总算是有居民从楼里出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并帮忙打了急救电话。

刘大东被送到医院时,冷清荷接到电话慌里慌张的,迅速赶了过来。

好在检查下来,基本都是些皮外伤,没伤着筋骨,也没伤着内脏,样子看着挺惨,但实际并不严重。治疗完毕,就懊丧地出了医院。

看到刘大东被揍得鼻青脸肿时,冷清荷也被唬得不行,她询问他,到底是谁打的?

刘大东哭丧着脸,说哪里看清楚人了?莫名其妙就冲上来三个人,一句话都没有就动手了,打完就跑了。

在冷清荷的车里,刘大东愤愤地说我要报警,走,去报警!

冷清荷说旁边有没有人看见?

刘大东说没有,一条很背的小马路。

冷清荷不知为何莫名脑子一转,想起了什么,忽然像是明白了似的。

她独自愕然了半晌,飞速思考着,这事恐怕是有缘由的,这个缘由多半就是因为杜鸥了。

她顿时醒悟过来难怪这么长的时间杜鸥都那么风平浪静,自己还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肯定就是杜鸥暗中指示别人这样干的。多半那划车的事情也是他的主意了。他不来找自己麻烦,却找上了刘大东的麻烦。只是他怎么会知道刘大东的?

转念一想,刘大东天天到店里来找自己,两个人几乎同进共出的,当然容易。

她心里明白,但嘴上却不能说,听刘大东说要报警,一时又有些踟蹰,因说又没有目击证人,怎么报警?有没有探头那里?

两个人于是开车又返回了那条小巷,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个探头。又询问了当地的住户,人家说里面有探头,这小巷子里没有装。

刘大东不由泄气了,坐在车里一阵抱怨,说居然就没有探头?怎么会没有探头?现在哪里都有探头,偏偏这里没有探头,上帝啊,见鬼!

冷清荷说没人证,也没探头,你自己也没看清什么人?怎么报警?

刘大东气不过,说难道就这样算了?我就这样被白白打了?

冷清荷心里却是另外一本账,她知道这事还得找到那个幕后主使者杜鸥。杜鸥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肯定有他的应对手腕,报警也未必能解决问题。说不定人家跟着你好久,专门就找这样一个没人的地方下手。

她决心,自己找杜鸥问清楚了。所以眼下,她看看刘大东,虽然样子很惨,但大体还行,心里有些心痛,但又有些私心不想让警方牵扯进这桩事情来。毕竟这是很私人的一桩事,她又怕刘大东若是知道了此事是因自己而起,恐怕心里会有另外的想法。

而且,经过了这两件事,她实在很担心刘大东若是知道了杜鸥和自己的那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可能会对自己产生一些新的看法。

不知为何,她如今非常担心刘大东对自己的看法和感觉,而且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而焦急地想同他结婚。

本来她不在乎,如今变得很紧张。若是刘大东知道自己的所有一切其实都是杜鸥给的,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和自己的过去?

她只想和他结婚,然后完全告别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也真心觉得和刘大东一起的每一天都很轻松和快乐。所以她知道自己必须隐瞒掉这事,然后悄悄去处理。

所以违心说先回去吧,你看你都伤成这样了,回去好好休息下,我们再动动脑筋怎么处理。

刘大东委屈地望着她,怏怏说好吧,贝贝,本来说好今晚一起看电影的,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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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赌气

冷清荷又把以前用过的那个手机翻了出来,打开手机,重新登录了微信。看着手机她呆呆沉思了片刻,想到自己该怎么去质问杜鸥?

杜鸥这人自己还是比较了解的,思维缜密,必要时做事不择手段,而且思虑很深,他一定不会轻易承认。而且他既然做下了这事一定也想好了为自己洗白的说辞,自己又该怎么办?

她独自一人坐在卧室里,犹犹豫豫,恍恍惚惚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莫名其妙发了句杜鸥,你出来,我找你。

发过去之后,立即就后悔了。

想要撤回,又想算了,发都发了,看他怎么回复再说吧。

刚想等回复,忽然听见浴室里刘大东走出来的声音,她赶忙把手机往自己的包里一塞。

此时,刘大东已经洗完澡走出浴室,他走进卧室看见冷清荷两眼发直地坐在那里,就问怎么了?

冷清荷说没事。

他跳上床来,凑着她很近,盯着她好一会儿说没事怎么眼神那么乖?

冷清荷摸了摸他的脸,脸上还有淤青,不过已经好了很多,无比关心地问还疼吗?

刘大东摇着头说不疼了,不过样子是不是很丑?

冷清荷看着他,笑了笑说在我眼里,一点都不丑。

刘大东听了,很开心。捧着她的头,轻柔地吻了吻说贝贝,刚才叫你一起洗澡,你为什么不进来?

冷清荷至今还不习惯和他一同洗鸳鸯浴,所以说我在看手机。

刘大东狐疑地看着她,表情很夸张,说可是,贝贝,你并不在看手机啊?

冷清荷发现自己如今一直用的那个手机其实一直在外面的茶几上,根本就没有拿进来。莫名尴尬地笑笑,说刚才在外面看的。

刘大东说哦,没什么,我看你神情有些奇怪。没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全都好了?不用担心我。下次我一定小心了,绝对不会再走那些没人的小路。

他伸出胳膊,使劲鼓起了两边的肌肉,做了个健美的动作,还瞪大眼睛,表情滑稽。

冷清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好了,东东。

刘大东说你终于笑了。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笑容了。我答应过你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每天的日子都应该有笑容。我不喜欢看到你沉默忧伤的样子。你知道吗,我爸爸和妈妈他们在一起就很幸福,我记得小时候他们经常会举办家庭聚会,请了很多朋友来家里,真的很热闹很开心。

冷清荷无比深情地看着他,他只穿了条裤衩,坐在自己面前,时而像个成熟的男人,时而又像个爱嬉闹的孩子。

是的,他偶尔会提及他的家庭,他的父母,据说他们一起生活在加拿大的北部很寒冷的地方,但是生活宁静而幸福。

冷清荷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爱这个男人,很想成为他的妻子,也和他一起过那种宁静而幸福的简单生活。越简单,越宁静,越好。

所以说你说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刘大东眨巴着眼睛,忽然露出了一丝可爱而神秘的笑容说接下来我们一起看一部恐怖片。

冷清荷叫了起来不要啊,为什么又是看恐怖片?你知道我最不喜欢看的就是恐怖片。看了,晚上我都不敢起床上厕所了。

刘大东跳起来抱着她,说真是非常棒的一部电影,我们一起看,你看我还开了瓶酒,我们一边看一边喝这酒。关于晚上这件事,你包给我,我今天一定让你疲倦到一觉直接睡到天亮——

他忽然做个了怪兽的模样。

冷清荷笑着推开他,站起来逃开,说不要啊——

事实上,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冷清荷都没有收到杜鸥的回复,她发出去的微信就如同石沉大海般无声无息。

冷清荷翘着二郎腿坐在店里的休息区,看着手机,但是他却根本就不理睬自己。

她就很纳闷,难道自己没有发给他?还是别的原因?

然后又琢磨着,是否要重新发一条?

又一想暂时先不发,说不定他正好很忙,没空搭理自己,过会儿就会回复了。

所以她又满怀心事的把这个和杜鸥联系的手机塞进了包里。整个夜晚都一直心事沉重,时不时会拿出来看一眼。

这样惶惑地又过了一天,杜鸥还是没有理睬。

冷清荷有些憋不住了,想干脆打他的电话算了。

她疾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反手掩上门,平复了一下心情,很是忐忑地拿着手机看了半天,总算是鼓足了勇气,拨通了杜鸥的电话。

很快,那头传来一个懒洋洋,很深沉的声音说道喂?

冷清荷努力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镇定下来,然后稳了稳心神,说杜鸥是我,冷清荷。

杜鸥显然很意外的样子,说哦,是你啊,怎么?有事?

冷清荷坚定着口气说是,找你有事想问问——

杜鸥没等她说完,立刻打断了她,说哦,有事的话,明天你直接过来吧,现在我在开会。

说完,电话居然就挂了。

冷清荷一时呆住了。

心想这算什么?话没说完,就这样打发了?让我明天过去?呸,我才不过去呢。

冷清荷感觉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把手机狠狠地扔在了一边,心潮一阵起伏。

第二天冷清荷自然没去,她不想看见杜鸥。冷清荷没去,杜鸥自然也没有电话来找她,两下又突然平静了下来。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刘大东没有再发生过什么意外,既没有人划坏他的宝贝车,也没再被人混揍,总之,完全没事,好了不能再好了。旧伤也基本痊愈,也没留下什么疤痕。

看着他每天活奔乱跳地来找自己,和自己狎昵亲密,也就定下了心神。

冷清荷就私下琢磨估计杜鸥也没办法了,难道他还想把刘大东大卸八块了不成?

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渐渐开始转热,魔都脱下冬装换上春装,而此时,春装已经显得太过烂漫了。藏不住的绿四处蔓延,变得很是浓烈。

冷清荷的父母听说女儿找了个新的男朋友,又准备结婚了,意外加兴奋,早坐不住想过来看看。接到冷清荷应邀来魔都的电话,立刻撇下手上一干事情,急匆匆来了魔都。

和他们两口子见面吃饭,商议婚事,大家相聚甚欢,其乐融融。



第五百四十五章 拜见岳丈

刘大东也早就想见见这对未来的丈人岳母大人。他从小就只身在外读书工作,对于家庭有着一种特殊的渴望。所以和冷清荷的父母会面,起初还是他主动提出的。

那一日,他忽然对冷清荷说贝贝,什么时候和你的爸爸妈妈见个面?

冷清荷倒是一愣,她完全没有想到他忽然提了这事,她甚至都以为他会介意这事。因说为什么忽然提这个?

刘大东说因为我想见见他们两位老人,我们既然准备结婚了,是不是就应该见个面?我们加拿大人也是这样的。只是,我的父母离这里太远,没法过来,而且他们习惯了在郊区生活,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农场,不然我也很想让他们过来和你见个面。

他又说既然我的父母没办法过来,我已经觉得有些愧疚,但是你的父母过来就很容易了,你说哪?我觉得既然我们准备要结婚了,是不是就该和他们见个面,认识一下?

冷清荷其实当时自己还没有完全决定,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定,她本以为刘大东也不想那么快就和自己父母碰面,只是想和自己过过两人世界,没想到他居然那么热忱地提出这个意见,冷清荷莫名很感动。

感动归感动,冷清荷心里还有些犹豫,说不清到底犹豫什么,本来她对这桩婚事就有些犹豫,隐隐约约冥冥中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但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多虑了?自己应该抛下心事,坦然地接受这一切。她不断给自己鼓励。

刘大东的爱赤城而真挚,的确给了冷清荷不少信心勇气,让她一步步从阴霾中走了出来,可以重新认识自己的人生和价值。

他忽然又提出见见自己父母,可见诚心。冷清荷想想也是到了双方见面的时候了。

就说好啊。

刘大东很开心,深情地对冷清荷说我在这里没有亲人,所以你的爸爸妈妈就是我的爸爸妈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和他们相处。还有,我也想过,等我们结婚后,我手上的这些工作步入正轨后,我会带你回一次加拿大,见见我的爸爸妈妈,看看我们家的农场,那里有很多动物。我妈妈做的馅饼真的非常好吃,你一定要去尝尝。

冷清荷也无比神往地看着他,沉浸在他的眼眸里。

刘大东天生是个阳光热情的男人,他喜欢这片土地,这个城市,以及这里所有的一切,他早就决定把自己的梦想和这个城市结合在一起。

而且他的确是真心诚意想和冷清荷长久地走下去。在中国也那么多年了,他早就深谙或者了解了很多这里的民俗风情,自然也包括结婚意味着什么。

不同的是,在国外,一般结婚后父母孩子基本各管各生活,互不干涉。

在这里完全不同,和某个人结婚,就意味着和某个人的家庭从此扯上关系。他还知道在中国结婚,老婆家的长辈地位是非常重要的。

一个潜规则就是搞定老婆的家人,就等于搞定了老婆。

这点刘大东很有自信,他觉得要搞定冷清荷的父母一定不成问题,因为他的确有着一个随意且自来熟的好性格。他相信,未来的这对丈人岳母一定会喜欢自己。

事实的确如此,刘大东的那股子亲热简直让梅珏有些吃不消,加上他又极其能说会道,投其所好,体贴周全,故而深得冷清荷父母的欢喜。

梅珏看着刘大东相貌英俊,甚是喜欢。冷志义略显得严肃些,不过他内心也觉得女儿还能重新找到这样一份爱情,实属不易,所以也没啥可挑剔的,内心默默祝福他们两个能百年好合吧。

几天的魔都相会完美收官。一家人议定,年末结婚。

在送别父母的那天下午,冷清荷和刘大东两个人衣冠楚楚,郎才女貌,堪堪绝对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天造地设的一双。两个人紧紧依偎,深情地挽着胳膊,在高铁车站与父母送别。

梅珏是越看刘大东越喜欢,刘大东嘴又特甜,一口一声妈妈。

叫的梅珏心花怒放,简直就是个百花园了。

冷清荷便把杜鸥撇到了一边,一门心思开始准备起婚礼了。两个人一边忙着工作,一边着手筹划怎么办。房子暂时就不买了,不过本来两个人分别租的房子可以合租为一套,倒是可以节省不少钱,还可以租一套更加宽敞舒适的房子。

他们主要筹划的就是婚纱照,服装,婚礼,还有蜜月。这些事情成为他们商量的头等大事。

转眼就是初夏。一日冷清荷同往常一样在店里等着刘大东过来一起吃晚饭,吃好晚饭准备去一家瓷器店看瓷器。但是一直等到天色都黑了,还迟迟不见。

冷清荷不明所以,就给他打电话,但是他也未接。冷清荷有些不放心,就嘱咐了店长,自己回了趟了家。打开门,里面静悄悄的,但是一进门就看见刘大东坐在对门客厅的沙发上,坐在黑暗中,灯也没开。

把冷清荷唬了一跳,忙问你干什么?黑咕隆咚地坐在家里?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他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样,还是木雕泥塑一般坐在那里。

冷清荷心里狐疑,来不及换鞋,就直接走到他面前,刚走几步,迎面就是一股酒气。冷清荷不由皱眉怎么喝酒了?

走进一看,才发觉刘大东其实有些醉了,他的头向后靠着沙发背,闭着双眼,岔开双腿坐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但冷清荷一通推搡之下,他又睁开了眼睛,看到冷清荷似是一愣,说你怎么回来了?

冷清荷有些生气,就问还问我?我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一个人在家里喝酒,醉成这样,干什么?

刘大东眼神很迷茫,直勾勾看着她,说我哪里喝酒了?

的确,桌上并没有酒瓶,连个酒杯就没有。冷清荷说你哪里喝的?

刘大东想了下,说哦,对,我是喝了点酒。不能喝酒吗?你规定的?

冷清荷见他一副迷离糊涂的表情,也有些好笑,拍了拍他的脸,说晚饭不吃就喝酒?我在店里一直等你,你一个人跑哪里喝酒去了?

刘大东又想了一下,说我在一个店里喝了点酒。

冷清荷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说为什么忽然喝酒?

刘大东眼神忽然闪过一丝清明,像是一瞬间回神了,看着冷清荷说庆祝我失业了。

冷清荷从来没有见过刘大东如此失落和沮丧过,从认识他的那天开始他就是个积极乐观的男人,好像他的世界中就没有忧伤两个字。

但今天却是不同。忧伤和颓败,双双袭击了他,他变得一蹶不振,甚至那双没人的湛蓝的大眼睛里涌现的全是绝望的神色。

冷清荷一下子就慌了神。

她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失业了?

刘大东有些不想说话的样子,也可能是酒精作用下,整个人很是倦怠,昏昏欲睡。但是冷清荷眼下不能让他睡觉,她需要了解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从厨房拿了杯冰镇的矿泉水,强迫他喝了下去,然后坐直着问你得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第五百四十六章 爱情还是人生

原来一直和刘大东在商谈出版合作,且已经进入实质性签约流程的那家文化网络公司,近日忽然告知刘大东,公司面临新的重组,之前的合作协议要重新拟定,目前公司暂不考虑这方面的投资与合作。

一个函,让刘大东一下子跌入了极度失望的境地。他为此整整付出了数年的时间,这数年来一直在努力工作,这家网络公司也一直与自己合作相当愉快,前年开始商定要出版他的所有影像资料,并且制作一部纪录片,眼下,这一切忽然都成为了泡影。

辛苦构建数年时光,破灭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这也是他在中国的所有期望,梦想和意义。若是没有这一切,他不知道自己在中国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他打电话给对方公司一直和他联系的人,对方只是说非常抱歉,因为公司要面临重新组阁这一新的局面,人事调动也将进行,若是牵扯到法律问题,他们会有律师出面来商议,总之,对方甚是冠冕堂皇地婉言回绝了他。

眼见着自己的梦想要成功了,转眼就黄了。刘大东心情极其沮丧,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跑到一个酒吧,喝了一通酒。

暂时先让自己麻痹一下。

冷清荷听完之后,心里忽然就明白了:一定是杜鸥在背后搞鬼了。

她想劝他几句,但是也想不出很好的说辞,看着刘大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不忍,就好声说:我以为什么事情,不就是这些吗?一家公司不合作,大不了再找一家呗。

刘大东冷森地看了她一眼,说:再找一家?你以为那么容易?好不容易有这样一家公司看中我的作品,愿意为我投资,你以为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年的心血,一下子说没就没了,你让我怎么办?

冷清荷莞尔一笑,努力想让他轻松起来,说:你不是还有我呗?我们慢慢来,不急的。这个城市那么多的机遇和机会,总会找到工作的。

刘大东说:贝贝,可是我不是这样想。

冷清荷一愣,说:你怎么想?

刘大东沉思了一下说:我想了一个下午,我觉得这事当中肯定有些问题,所以我准备再去一次北京,好好和他们再当面谈一次。我觉得就算是他们要重新整合公司,说不定以后还是有合作的机会的。我不能轻易放弃。

冷清荷歪着头,想了一下,说:你真的这样认为?

刘大东说:这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这是我在中国的意义。

冷清荷听他这话忽然心里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楚,不过听着还真是有些不舒服,今天的刘大东忽然让她看到了以前不为所知的一面,她浅尝着,自我安慰想:工作的确是大事,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要紧,要紧。

刘大东说:当然,这件事若是不搞定,我怎么和你结婚?你说是吗?

冷清荷不由愕然,说:我和你结婚并不因为你的工作,也不是因为你的那些宏伟志向,我愿意和你结婚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个人,你让我感觉到快乐和幸福。所以无论是做什么工作,我都无所谓,而且最最关键的是我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所以,东东,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这段日子我知道可能会比较难过,但是我还有家店,完全可以养活我们,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坚持,一起想办法度过这个坎的。

刘大东不知听见了没有,像是恍若未闻,神情很飘忽,或者他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

他独自喃喃自语:我一定要去一次北京,一定要去。我今天就订机票,明天就去!

冷清荷说:东东,干什么那么急?我觉得另外再想想办法,先让自己冷静一下。

刘大东说:冷静?怎么冷静?

冷清荷笑着倚靠到他的身上,甜蜜地说:先去吃饭,然后看瓷器店,让自己放松下来——

刘大东忽然一把冷酷地推开了她,面无表情地说:你想吃,自己去吃吧,你想买什么就自己去买吧,我知道你有钱,有店,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不能理解我此时的感受,所以别管我,也别烦我,好不好?

冷清荷被他冰冷地一推,忽然间感觉很委屈。她知道他心情不好,她也知道其中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她不能说出来而已,她只能压在心里。

刘大东兀自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的电脑桌前,打开浏览器,开始上网订机票。把冷清荷就扔在了一边。冷清荷心里委屈,却无可奈何,想安慰他,又觉得眼下任何安慰的字眼显然都不管用。

刘大东很快就飞去了北京,冷清荷独自留在魔都,照旧上班,因为刘大东心里挂念着工作一事,对自己不似往昔热络,显得有些冷淡,她不免也觉得无精打采起来。

不过想来想去,也替他担心。虽然在冷清荷眼里,他所谓的那些工作理想并不十分重要,冷清荷甚至都认为,即使不干这一行,换别的工作做也未尝不可。

但是自己的这种想法,恐怕他不能接受,所以就没提,自己憋着。

那夜刘大东沉默不语地整理行囊,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搭理她一句,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这还是认识后第一次如此冷淡地对待冷清荷,让一边也沉默不语落落地瞅着的冷清荷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心想说些什么,但说出来的话若不合时宜反而惹他不痛快。冷清荷忽然明白了一点:男人一旦沉默起来,实在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刘大东沉默起来,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可怕,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冷清荷整个晚上都小心翼翼地与他相处。其实她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他没了工作,自己变得这般胆怯。虽然她心里隐约知道这可能是杜鸥在使坏,但是这不过也是猜测,并没有得到肯定。

她不断告诉自己:说不定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原因。那公司在北京,杜鸥怎么可能知道他和哪家公司合作的事情?况且杜鸥家的公司从事的是房地产,和文化传媒浑身不搭界。兴许是自己多虑了。

虽然一再解释,但是她内心的那种不安和惶恐却愈加强烈。所以面对刘大东时,不由自主变得怯懦和自责起来,好几次都有意躲开他的目光,弱弱地退缩到一边,好像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

她又惧怕万一真是杜鸥使坏,而他又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不会因此不喜欢自己?会不会反悔和自己结婚的事情?

一想到这个,她又惊悸起来,手心都开始冒虚汗了。

恨不得马上冲到杜鸥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责问一番。也恨不得立刻向刘大东坦白,自己和杜鸥之前的关系,希望他能原谅自己。也恨不得这事马上解决,刘大东早点从困境中走出,重新和自己开始快乐的生活。

她更恨不得一觉醒来,发觉原来这不过是个噩梦罢了。刘大东还是之前那个笑嘻嘻会讨好自己的刘大东,会抱着自己团团转,亲起来没个够的刘大东。

各种纠结,各种担忧,也深深折磨着冷清荷。所以一个晚上,两个人彼此各怀心事,就在一片凝重中,各自睡下。

第二天,冷清荷还在睡梦中,他就已经无声离开了。冷清荷醒过来,看着身边空荡荡一个被窝,心里非常失落。

第五百四十七章 只取一瓢饮

刘大东走后,冷清荷一如往常独自到店里值夜班,然后凌晨时分去酒吧喝杯酒,喝完之后,回家睡觉。睡觉前,她习惯看一眼手机,因为刘大东自从去了北京之后,已经三天都没有任何消息了。

这让她很不安。

等待有时候是最折磨人的。

冷清荷希望得到哪怕是一点点消息,当然更希望得到一些好的消息。

因为等不到消息,她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紧张和不安之中。她不止一次琢磨过,要不要去找杜鸥当面问问清楚。上次本来他叫自己第二天去的,但是因为一时耍性子,没去。这次要不要主动找他一次?但想到,就算去杜鸥也一定不会说出什么中听的话来,心里腻味,又不想去找他。但实在惶恐不知道杜鸥接下来还有些什么新的手段等着自己?

她纠结了好一阵子,每天不断在微信上询问刘大东那边的进展。

这一天,总算他回复了一条,说那家公司的确在进行重组,一家地产公司打算出资收购他们公司,据说条件非常优越。不过到底是哪家公司,他没有打听到。

冷清荷一看,心想果然,的确是杜鸥了。谜底一揭开,心里就澄清了。

她问刘大东什么时候回来?

消息石沉大海,她等待不耐烦,就去洗了个澡,等她出来发觉他回复了一句不知道。

冷清荷注视着这句“不知道”良久,甚是感慨,甚是揪人。

不过,她心里倒是知道了一件事她必须去找杜鸥了,不去不行了。杜鸥如今有权有钱,还真不好说他接下来还会怎么整人。

与其这样惴惴不安地坐着,不如和他见个面,把事情了结一下。事情既然是由自己而起,自然应该自己去解决,不能看着刘大东替自己受过。

她打定主意在刘大东回来之前,她一定要帮他一把,无论如何都要去解决这事。他的梦想,应该继续,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毁了他,自己岂不成了罪人?日后又如何面对他?与他共同生活下去?

那夜,冷清荷又打了个电话给杜鸥,杜鸥倒是很客气,口气很是委婉地问她这么晚了,找我是想我了吗?

冷清荷咽了下口水,恨不得一拳挥过去,不过此时还不能得罪了他,就说我有事问你。

杜鸥却很开门见山地说哦?如果是为了你那个未婚夫刘大东的事情,你就别开口了。若是你的事情,我愿意听。

冷清荷憋着气,压着性子,说我,我想和你约个时间,见个面。

杜鸥轻声哦了一下,似是有些奇怪,说上次约你,你不来,怎么又反悔了?

冷清荷勉强控制着语调,心里噗噗乱跳,说上次因为有事。

杜鸥说没事,你想见我,我自然会见的。要不——你现在就过来吧!

冷清荷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口吃着问什么,现——在?

杜鸥说怎么了?你很忙吗?应该不会呀?你忙什么?从来都是空的无聊的人。我还在公司,忙着一堆公文,哦,好像还有个公文是北京发送过来的,我正在看。我无所谓的,随便你了,不过来的话,那我就继续工作了——

冷清荷怕他又挂电话,立即说不是——

杜鸥那头似乎耐着性子,在等待,说好吧,说吧——

冷清荷缓了缓神,说我的意思是,现在那么晚了……

杜鸥说嗯,说晚也不是很晚。你好像睡觉从来也不是很早的人?

冷清荷尴尬一笑,的确,她从来不会很早睡,之前和杜鸥一起时,两个人基本都要折腾到天亮才会睡觉,干笑了一下说可是你不还在工作,我过来岂不打扰?

杜鸥说没事,别人是打扰了,但是你不同。我打算处理完手头这些文件,然后出去吃点东西,你可能不知道,我晚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前一顿好像还是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接下来就一直在开会开会,所以你过来,正好陪我一起吃点东西。

冷清荷语气莫名软了,忽然关切地问你,你到现在还没吃饭?

杜鸥像是苦苦地一笑,说是啊,所以你说做个领导容易吗?

冷清荷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暗暗告诫自己别着他的道,他这个人最擅长蛊惑人心了。

就说也行,你在家?

杜鸥说不,我在公司。你直接到公司来吧。我会和楼下的门卫说一声,让他直接放你上来。

冷清荷喃喃说好吧……

杜鸥忽然又说了句穿了好看点,既然是来见我,就好好打扮一下,我不想看到你一副熬夜的脸。可能,你自己也没感觉到,你已经不年轻了,不要总是熬夜了,要有节制一点,自己也要知道保养一下了。

冷清荷还没听完这话,简直都快气炸了,脸涨得发青,好在隔着电话看不见。冷笑一下说我既然都是老太婆了,你不就可以不喜欢了吗?外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多得是。

杜鸥忽然甚是温柔地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我就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

冷清荷不想和他多啰嗦,想着,去就去吧,她忽然也起了性子,决定今晚就把这事情解决,该说的话大家说说清楚,既然要分手也该分个明明白白。

下定决心,于是爽快地说好,我现在就过来。

杜鸥忽然说要不要我让人来接你?

冷清荷阴冷地说不用,我自己叫车。

到了杜鸥所在办公楼的底下,果然门卫看到她,主动迎了上来,很客气地说冷小姐是吧?杜总在上面等你。知道几楼吗?楼那间大的办公室。

冷清荷说好的。知道了。

门卫说电梯在那边,喏——

他居然还很客气地指引冷清荷哪里是电梯。

冷清荷虽然很少来这里,但是至少来过那么一两次,还是有些印象,但是既然人家那么客气,冷清荷也不能太冷淡,只能报以微笑。

整个九层就是杜鸥的办公所在。可能重新装修过了,看起来甚是富丽堂皇。整个楼面就是一个巨大的办公场所,被分割成了几个单元,那些房间黑咕隆咚。

中央一个前台,不过此时前台早就下班,这里显得空旷而静默。

顶上的射灯照射出幽幽的光线,照射到底下铺着的暗红色丝绒地毯,和旁边摆放着的好些盆栽的树木和纤细的丛竹,影影倬倬,斑斑驳驳,更增添一丝冷寂和幽谧感。

难怪人家说,夜晚无人的办公室很是鬼气森森,果不其然,若非知道这里有个活人,冷清荷此时早就吓得有些腿软心颤了,说不定连电梯门都不敢出。

冷清荷努力壮了壮胆子。那巨大的沉默逼迫而来的阴森让她莫名产生胆怯。

她四处瞅了瞅,小心走在铺着的昂贵的丝绒地毯上,很软,有种踩在云雾里的感觉,感觉自己不像是进入一个现代办公楼,而像是一步跨进一处远古失落的世界。

出了电梯时,她看了一下,那么多房间一间隔着一间,不知里面是些什么用处,反正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唯独有一间房间还亮着灯,显然就是杜鸥办公地所在。

她直径走了过去。刚到门口,还未及敲玻璃门,就看见灯火通明处,杜鸥坐在电脑后埋首看文件。

第五百四十八章 男人的多面性

在冷清荷的印象里,杜鸥一向是个工作勤奋而卖力的男人。一旦工作起来,完全不知辛劳。

这可能也是杜鸥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至于其他的优点,有能力,不小气,也不计较自己不会做饭洗衣之类的懒惰习性,除此之外,可能也会是个好领导。

当然这点她不能考证,只是猜测。

有时候男人的确有些让人琢磨不定,男人的多面性比女人要绝对得多。而且女人和男人的反差就在于,女人对家人更加看重,总是把那点私心留在家里人身上,这也就是女人一旦结婚后,闺蜜就很难成为永恒的闺蜜的缘由。

很多男人往往对外人比对家人还好,因为他知道外面人不会包容他,所以他得承让人家。而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他无需这样沉着应付,自然就流露出了他的真性情。只是自然而然。

而且男人不太会因为结婚而主动改变自己和好友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反而会变得更加亲密。当然,前提是他的女人若不干涉的话。

甚至有些男人,结婚后反而成天和朋友在一起,反而觉得这种生活更加享受。

所以在朋友中,在单位里,人人都认为的好男人,其实未必会是家里那个贴心的好丈夫。有时候和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的女人,会觉得更加累和无奈。

冷清荷知道杜鸥不是这样的男人。他在男人中,就好像一只战斗犬一般的好战,好胜。

所以,其实杜鸥身边的同性朋友并不多。不过他无所谓,只要在社交场上能够灵活应付,即可。

这世道,朋友两个字如今并不含金。你有权有势,自然就会有朋友。你若穷途末路,哪里还有什么朋友?你若官司缠身,保准所有朋友避嫌都来不及。

人心不古,从来是真。

从某种程度而言,冷清荷觉得,杜鸥其实还是个适合共同生活的好男人。

好男人的定义有时候很诡异,看你怎么去理解了。

冷清荷知道杜鸥会给他身边的女人足够好的生活保障。他也会和你在一起时,足够爱你,给你满足的生活感。他也很懂得情趣,知道适时会给你制造一些这样的氛围,当然关键是做这些并不勉强他,而是他真心也想和你一起浪漫一下。

这些,难道不能算是好男人的标准?

就因为这些,冷清荷的确痴心想嫁给杜鸥。冷清荷就是这样的女人,喜欢一个人时就一味地想着和他长长久久。

但是无论是早些年喜欢过的潜水鸟还是眼前的杜鸥,他们都伤害了她,都辜负了她的这番真情。如今冷清荷的确对杜鸥已经不抱有那种幻想了。

杜鸥看着冷清荷走进来,走到自己的面前,他面带微笑,目光温柔,然后说:来了?

冷清荷看了他一眼,心跳吗?似乎很平静,出奇的平静。

淡淡说:嗯。

杜鸥转了个身子,然后说:过来吧——

冷清荷有些不自然地站在原地,有些迟疑,以前杜鸥若是这样说她会毫不犹豫,亲昵地走到他身边,任由他搂着自己的腰,把自己抱到腿上,但是如今她觉得似乎不妥。

我们已经是路人了,难道不是吗?

冷清荷的眼神在传达这种意思。杜鸥当然看得明白,他恍若未觉地笑笑,掩饰而过,然后自己站了起来,说:干什么站着?来吧,我们到休息室去坐会吧,正好,陪我吃点东西。我猜你肚子也饿了。

冷清荷一愣,说:你不是说出去吃吗?

杜鸥朝着隔壁一个房间走去,边走边说:唔,我叫了外卖。外面太吵,这里安静些。

隔壁的休息室里一张大圆桌子上居然已经琳琅满目摆着许多外卖盒子。几个大塑料袋装着,都还没打开。此时杜鸥一一打开,顿时房间里香气扑鼻。居然还有有烤肉的香味。

杜鸥说:我知道你要过来,特意多点了——一起吃点吧,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冷清荷生硬地说:我不饿。

杜鸥转过身子,一脸和气,带着些撒娇的口气说:别嘛,别这样嘛,我们都那么久没见面了,干什么见了面搞得这样冷淡?来!你看,都是你喜欢吃的口味。

他过来拉冷清荷的手,冷清荷触电般缩了缩,杜鸥眼神变了变,不过一瞬间就恢复了镇定,说:哟,你还挺刚烈的。以前居然没觉察出你还有这脾气。好了,不闹了,我真的很饿了,近来胃一直很不好,早知道当个领导这样累,还不如让别人做。

冷清荷不禁冷笑说:真的让给别人,你愿意?

杜鸥笑笑,说:不愿意。你就不能让我抱怨几句?

他还是使劲拉过了冷清荷,在自己身边坐下,他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了碟子和筷子,放到她面前,又打开了外卖的饮料,还亲自夹了许多吃的放到她面前,甚是殷勤。

冷清荷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吃了半天,忽然停住了,莫名看着冷清荷说:听话,也吃点,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冷清荷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说:我今天过来不是陪你吃宵夜来的。

杜鸥愣了愣,旋即笑了,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然后说: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冷清荷忽然很生气,看着他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就感觉很生气。说:我想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杜鸥说:什么什么意思?

冷清荷说:你做的那些事——

杜鸥说:怎么了?我承认是我让人干的,怎么了?

冷清荷说:你那样做有什么意思?

杜鸥夹起一筷子烤肉,送进嘴里,很有滋味地嚼了起来,半晌咽下,才眯着眼睛,一副怡然的神情,说:我的意思还不明白?谁让你和这个小子混在一起的?说实话,我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把他整残废了,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冷清荷厉声说:你太卑鄙了。

杜鸥笑呵呵看着她,眼神都有些发直,说:原来你生气时的样子更加可爱。

冷清荷本来满面怒容,但是面对痞子一般的杜鸥,她有些无奈何,自己倒是怔住了,说:那么,北京的事情也是你在捣鬼?

杜鸥晃着脑袋,扫了眼桌上的宵夜,说:哦,对了,我们公司打算开拓点新领域的业务,难道不可以了?收购那样一个小公司,又花了不了多少钱?这也算卑鄙?

冷清荷说:可是——

杜鸥说:哦,对了,你那个未婚夫好像就在北京,叫他别忙活了,白忙活一场。我只是奇怪,你什么眼神居然离了我,找了这样一个脓包男人做依靠?还准备和他结婚。他能给你什么?理想?他的理想自己都做不了主。对了,一旦没了工作,说不定还要靠你的那家店养活。你说你这算什么?拿我给的钱,养活别的男人?到底谁卑鄙?

冷清荷不得不据理力争一下:当年是你先欺骗了我,怎么说我离了你?

杜鸥说:我结婚的事情本来就是情非得已,我和你说得很明确,让你等我些时间,你都和我那么几年了,最后那点时间怎么就等不起了?拿了我的钱,卷铺盖跑了,转头就找了个老外还准备结婚,你说你这是什么行为?没有我杜鸥,你如今最多还在那个小城市里做个早九晚六的小前台,你懂吗?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一颗心要掰两半

杜鸥说得没错,若是没有杜鸥,冷清荷如今的确还在老家那个小城市里,做个没有理想的普通小职员,说不定也已经嫁了个普通的男人,生了个孩子,过着普通而不能再普通的生活。

不可能来魔都,更不可能拥有如今在魔都的生活品质。如今她可以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花销吃用,都可以随心所欲。

这一切,都是杜鸥给的。

是,是杜鸥造就了自己,但是为此她也付出了。这一切又该如何衡量?

她一直以为,这一切的承载都是爱。杜鸥给自己的所有,都是因为爱。而自己付出的所有也是因为爱。

但是,若是撤掉了爱这个承载物,他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

但是冷清荷今天来不想和杜鸥谈论他们过去的爱,这份爱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再谈论毫无意义。而且付出到底谁多谁少,早就算不清楚了。

但是问题是要解决如今的麻烦,不得不重新去衡量这份爱。就算自己不想去衡量,显然杜鸥想衡量。

两个人之间的爱就是如此,好的时候谁都不介意不在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我们彼此不分。

但是一旦要分离,谁都想从中算计清楚,哪怕是一分一厘,新账旧账统统要算个清楚,你的还是我的,一颗心也要掰成两半。哪怕是凉透的,布满伤痕的,粉碎的一颗心。

所以,没有一份爱,是无间的。也没有一份爱,是真的无私的。

这一切的前提是爱在的时候。爱不在了,所有一切都变得自私而自利起来。

如今冷清荷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原来杜鸥是很计较这些的,而当初她以为杜鸥爱着自己所以不会计较。

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那么一旦这个男人开始想要索取回这一切时,自己又该怎么办?是否该厚颜无耻地说:当年我也对你付出了爱?

这话一说出口,就很自轻地把自己的爱放到了衡量天平之上。接下来的情况就会让自己变得很不堪。

冷清荷陷入了一阵迷茫之中。她忽然觉得自己今天这趟来到底为了什么?从一个男人身边走到另一个男人身边,而她必须和前个男人摊牌算账。可是这又如何算得清楚?

显然杜鸥是知道算不清楚,所以他才想和自己算。他心里有胜算的把握,才会答应和自己这样坐下来面对面地谈判。

若是一个男人真的觉得有愧于你,且觉得自己还不清,他一定像个耗子一样躲得远远的,唯恐你找上门来。很多女人死死缠着某个男人不放手,多半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付出的太多,太傻了,所以不死心。

这世上的男女情事,大抵都是如此模样。

没有什么爱得放不了手,不过是因为你没爱我同样多而已。

杜鸥风卷残席般吃完了丰盛的宵夜,他看到冷清荷一筷子都没动,显然也无所谓,抽过纸巾,擦了手和嘴,然后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很惬意地望着冷清荷,似是在琢磨她如今是否有什么变化?

杜鸥说:我就和你直说了,那白毛鬼不值得你嫁。

冷清荷有些赌气地说:我嫁给谁,不管你的事。

杜鸥轻笑了一下,说:错了,当然管我的事,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能不管?

冷清荷说: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杜鸥笑意更浓了,说: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可是我不认为这样。我还打算——

冷清荷说:你打算怎么?

杜鸥说:我还打算和你长长久久地下去。

冷清荷说:以前说不定我听了这话还会感动,但是现在不会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杜鸥说:没关系啊,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其实从来就没有骗你,只不过是你自己不相信你自己而已。你对自己没有信心罢了。

冷清荷说:不说这些。我只问你,怎么样你才能放过刘大东?

杜鸥说:很简单,你离开他,我就放过他,我还懒得管他哪。

冷清荷说:我们要结婚了,我都说了几遍了,你不明白?

杜鸥说:我也说了几遍了,我没答应你离开我,你就不能离开我。我告诉你,我杜鸥可不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人。

他忽然凑近了冷清荷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说到:关键是,只有我想不要你了,你才能离开。没关系,哪天我的确想和你分手了,你再去和他结婚,到那个时候,我就不介意,也不会干涉了。但是现在不行。不过,他愿意等你吗?

冷清荷气得脸色发白,咬着嘴唇,面对他的无赖,冷清荷还真有些不知所措。她怔怔看着他,半晌才道:你,你原来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杜鸥乜斜着眼睛,说:哦,今天才算认识我啰?那你识人的水准也太差劲了,依照你这个水平,我估计你那个未婚夫也值得琢磨了。

冷清荷说:哼,他可不是你这样的。

杜鸥说: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可不一样。要说你那个未婚夫,虽然我也没见过,当然,他也不值得我见,不过说实话,我不觉得他怎么样。你若是找个好点的,说不定我还会妒忌一下,但是我现在只是替你感到可惜。说实话,我唯一妒忌的就是当年你和那个姓应的小子在一起时。眼下,这个白毛鬼,哼哼,我一点都瞅不上。

说到应疏影,冷清荷心里一颤。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说:你哪里就知道他了,他和你不一样。我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人,反正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就足够了。

杜鸥想了一下说:哦,原来你的要求还真是低啊。早知道你就这点要求,我当初也不用那么费心了。不过,话说回来,当初我们在一起时,难道你就不开心了?

冷清荷断然说:别提当初了。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说过去的。

杜鸥忽然变得一本正经地说:唔,对了,今天你来是为了你那个未婚夫。我也是奇怪了,他不就是没了工作。若是真的有本事,还怕找不到工作?如今到处有机遇,看你怎么去争取了。所以,你何必去管他?再说,还可以趁机考验一下他对你的真心,不共患难,怎么知道可不可以共享福哪?

冷清荷说:本来都已经要签合同了,都是你在害人,我当然要管。再说,要不是因为你——

忽然她戛然了。她觉得自己不能对杜鸥说:因为你他不会忽然变得这样冷淡。

杜鸥一眼就看穿了,讥诮地说:他怎么了?因为这事不和你结婚了?那不是正好?我就是这个意思。若是这点事,他就变心了,那么我倒是也劝你,快醒醒了,遇到一点挫折就首先想到抛弃女人的男人根本不可靠。

冷清荷感到有些无力,弱弱地否认:不,他不是这样的男人。我相信,他不是。

第五百五十章 告别仪式

杜鸥静静看着冷清荷,嘴角隐过一丝含蓄的笑意,他说:他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很快就能知道。

冷清荷说:杜鸥,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们难道就不能好聚好散?

杜鸥眼神变得锋利起来,眯缝着,忽然又柔和了下来,缓缓说:好合好散?也行。

正当冷清荷心里稍稍宽慰了些,放松下来了,觉得事情总算看到了一些好的苗头时,杜鸥忽然提出了一个要求,让她顿时又为难了。

杜鸥不紧不慢地说: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同意好合好散。你看,现在都那么晚了,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今晚留下来陪我吧。我就这个要求,过了今晚,你就自由了。怎么样,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我们相识一场,总该有个告别仪式,今晚就算是我们的告别仪式。

说实话,其实在来之前,冷清荷的确也想到过,杜鸥让自己去他那里,会不会有别的意图。已经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杜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心知肚明。

他是个可以拼命工作的男人,但同时也是个非常重色的男人。

他工作的时候,可以用疯狂两个字来形容,像一台高速运作的机器,持久而坚韧,忘乎一切,可以没有女人,没有娱乐,没有休息。

他不会给你电话,不会找你,你也找不到他,他就像风一般从你生活中消失。你甚至会觉得,他根本就不爱你,不想你,完全就不在乎你。

但是一旦他休息下来,就会立刻跑到你身边,疯狂地需要你,需要你的爱,需要你的安慰和慰抚,需要你的身躯,需要你一切。

这个时候,你什么都不能干,只能每时每刻陪伴在他身边,他就像个嗜渴的战士,极度需要满足,和他一起经历冗长而疲惫的爱的战役,直至完全虚脱,精疲力竭为止。

但是他又像是重新获得了新生,被注入了激情和战斗力,又重新斗志昂扬地离开你,迈入他的世界。

他就像个斯巴达的勇士,战场和女人,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他不喜欢那种装模作样,故作清高的女人,他认为男女在一起就是为了彼此取悦。

他也不喜欢那种无聊的花前月下,这种消磨只能是在彼此尽兴之后,虚脱之后。所谓的花前月下,就是蜷缩在一起。

冷清荷记得,他们每次见面,上床从来都是第一见面礼,没有很多花絮,没有很多步骤,也没有很多累赘。

通常一进门,无论冷清荷在干什么,是刚起床还是没有起床,是在化妆还是在优雅地喝下午茶,她接下来的事情显然就只有一件,就是回到床上,或者继续呆在床上。

这个时候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所以面对杜鸥提出的这个要求,冷清荷一点都不吃惊和意外,或多或少她心里是有所预想的,杜鸥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不过如今她毕竟已经答应嫁给刘大东,身份不再是杜鸥的女朋友,她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

所以她说:杜鸥,你知道我不能这样。

杜鸥不以为然,说:为什么?就因为你要和他结婚了?还是怕他知道?

冷清荷沉默不语,显然这两者都有,另外一个原因,关乎传统和爱情道德。

爱情道德本是个无形的东西,它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但是每个恋人心中,都有这样一条无形的原则。

你若漠视它,迟早会得到惩戒。

冷清荷眼前的难题是,她知道若是固守了这个爱情道德,她可能照样会失去和刘大东之间的爱,因为若是刘大东真的失业了,可能他们的婚姻也无法维系。

冷清荷隐约觉得,在刘大东的心里,那份事业占据的比重并不比自己轻。

但是若是无视它践踏它,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成了什么样一个女人?

这不过是种交换。

冷清荷沉默迟疑那会,杜鸥深情地说:其实你不必这样,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我们在一起都那么多年了,我只是让你今天再多陪我一个晚上而已,至于这样纠结吗?再说,他也不知道,你不说,谁会知道?而且我可以和你保证,他照样可以和那家公司签合约,照样可以继续他的事业。而我以后也不会再来纠缠你,你觉得这个决定不好吗?我让你赔我一晚,是因为我还是那么喜欢你,想着你,爱着你,让我们重温一下旧梦,留给我一个美好的回忆,也算是我们这一生缘分的最后留念了。我知道你也不想做得太绝情,是吗?我也不想,你自己说的,今天来,就是为了好合好散,我尊重你的意思。但是,你至少也得给我点念想,因为从今往后,我们将不再见面,不再联系,不再一起,是啊,你可以开开心心嫁给他了,但是我的日子你想过没有?我每天将面对无穷无尽的思念。也许,今晚,今晚的美好回忆,可以让我所有寄托。就让我一辈子想着你,好不好?……

说到后面,杜鸥几乎声音都有些发颤哽咽,语调越来越低沉,越来越让人不忍卒听。

冷清荷本来就是个听不得软话,豆腐心肠的女人,面对杜鸥这样一副柔肠百转的样子,她禁不住也动心了。

内心挣扎了一下,自己又劝解自己说:是啊,就是一个晚上,陪伴一下他,难道是错吗?

此时也已夜深,高楼外狂风呼啸,不说话时房间中寂静悄然,灯光柔和,两个人又是这样彼此挨着坐着。杜鸥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水味一次次让冷清荷勾起熟悉的回忆,爱的回忆。

爱的回忆最最要命的地方就是会让人变得迟钝和模糊,她甚至都有些不明确自己是否还依旧爱着杜鸥。似乎心底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爱意,从来不曾磨灭。而在这样一个情景下,这幽燃的爱火,居然开始鬼魅般蠢蠢欲动起来。

来的路上,满腔的怨念,此时,看到杜鸥那含情脉脉的眼眸,那颗铁石的心也早就化为绕指柔了。她越是想挣扎,越是觉得自己无法摆脱那缱绻的一腔柔情。

她很想决绝地推开杜鸥,厉声告诉他:自己不可以。

但是,哪有那半点硬心肠?

她低低问了句:你真的答应?以后再也不去搞他了?

杜鸥笑了一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诚恳地说:我答应你。

冷清荷又犹豫不决地问了句:只要我今晚留下?

杜鸥目光中的情义更浓了,简直化都化不开,说:清荷,我答应你。

冷清荷默默思考了一下,心一横,怯生生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说:我们去哪里?

杜鸥说: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

冷清荷吓了一跳,说:这是你的办公室?

杜鸥说:隔壁有个卧室。其实我如今经常睡在这里。放心,绝对是很好的卧室,有浴室,有厨房,还有健身房。就在隔壁。

冷清荷感到浑身有些不习惯,忸怩着说:可是,这样不太好吧?

杜鸥伸过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拨弄了一下她垂在肩上的长发,然后顺手滑到了肩胛骨,捏了一把,感觉冷清荷浑身一颤,他兀自笑笑,柔柔说:没关系,我就算是上班时间,我不让人进来,也不会有人看见你的。尽管放心,这是我的私人地方。好吧,你先去洗个澡,到里面去等我,我手上还有点事情完了,就进来。乖,等我!

第五百五十一章 被刺穿的心

有一段时间刘大东对于冷清荷来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冷清荷一直以为他还在北京周旋他的工作,直到有一天她偶然路过他的住处,意外地发现他那辆很拉风的汽车边上,站的一个金发男子赫然正是刘大东。

冷清荷顿时愣住了。

刘大东看上去神采奕奕,阳光下简直可以用飘逸潇洒来形容,好得简直不能再好,他本来在那里打一通电话,冷不丁一眼撞见了冷清荷,也顿时愣住了。不过那边电话还没结束,他只是冲着冷清荷招了招手。然后背转过身子,继续电话。

冷清荷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这个形容一点不过。

她怎么都不明白,刘大东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一直就销声匿迹,没来找自己,甚至都没主动联系过自己,让她以为他不在魔都。

这实在是反常的行为。

以前每次回来,还不都是十万火急,外加加急的军情一般,微信电话,一样不缺,还深怕冷清荷不记得他几点的飞机,即使上飞机前一刻都要在微信上一通么么哒,反复亲密,那种甜简直可以甜到让你发腻为止。

他还会不断叮嘱冷清荷:贝贝,等我,马上就回来了,记得等我哦。

但是这次,他竟然悄无声息就回了魔都,一声不吭……

电话总算是接完了,感觉刘大东握着手机,在那里似乎迟疑了一下,顿了顿,才慢慢转过身子,也许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他也在犹豫什么。

他会犹豫什么哪?

恋人见面,怎么还会有犹豫的地方?

面对懵僵的冷清荷,他率先笑了笑,伸出双手,表示想拥抱一下,这个行为更加反常。

他以前一般直接跳着过来,一下子抱起冷清荷,把她举得高高的,可以在原地转上几圈。今天这种伸胳膊拥抱的行为,就像是普通朋友间的友好举动。

冷清荷还是走了过去,钻入他的怀里,不过他的怀抱变得冷硬了。

他没有搂进冷清荷,把她紧贴进自己的胸膛,而是礼节性地拥了一下,好像一枚秋叶,从水上飘然而过,然后就放开了她。并且,出乎意料地后退了半步。

那种冷淡,不言而喻。

冷清荷忽然感觉自己也冷了,从头到脚都冰冷了。

两个人之间,突然不爱了,那种冷漠和陡然间产生的距离真的很有杀伤力,而且第一秒彼此就能感觉出来,无论如何都无法隐藏的。

有时候一方会刻意隐藏。但是这种信息很快就会传递给另一方。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但是恋人间的第六感通常那么准确。

很多人都说这种第六感有时候很神经质。但你不可否认,有时候真的就是那么回事。当你隐隐约约感觉对方有些问题时,其实对方真的是有问题了。

因为这第六感产生的所有化学微变,其实都来自日常生活的细微变化。

冷清荷注视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刘大东说:其实也才回来。因为忙,所以没来得及找你。

冷清荷说: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谈妥了没有?

她知道杜鸥答应过她,所以问这话时,心里是有底的。

刘大东说:嗯,事情谈妥了。

他那种闪烁含蓄的表情,让冷清荷感到很不安,他说谈妥了时,居然一点都不显得惊喜,一点都不兴奋,好像两个人都已经知道了结局,不过是明知故问而已。

冷清荷也莫名其妙地沉默了一下,两个人好像变得忽然没话说了。

过了会儿,刘大东说:你怎么今天来了这里?

冷清荷说:我路过,正好看见你的车。

的确,他的车太过招摇了。马路上大多都是黑色灰色的车,唯独他的车是金黄色的,那种很灿烂明亮的金黄色,无论停在哪里,都绝对让人一眼发亮。

刘大东笑笑说:哦。

然后哪?没有了,他看着冷清荷,那种目光像是有穿透力,一下就刺穿了冷清荷的心。

男人看女人的目光最最纯粹了。

爱,与不爱,一眼就足够了。

爱你时,你可以感觉深得像海一样,无尽无边,藏着他所有的感情,澹澹汤汤,绵延不绝。他的视线通常会久久停留在你的眼里,不愿离去。

若是不爱你时,他会狡黠地一闪而过,不愿过多停顿,哪怕是一秒,他深怕你会窥探到他的秘密,此时他成为自己世界的主宰者,而不愿是你。他的目光对你而言,就是一种空洞的眼神,里面什么都没有,你感觉不出什么。

就这一眼,冷清荷浑身一颤。

她不得不说: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刘大东果然很快就转移了视线,去关注一只随同主人散步的牧羊犬,它迈着轻盈的步伐,路过他们俩个时,还好奇地瞅了几眼,然后趾高气扬地跟着主人走了。

刘大东说:没什么,只是有点忙而已。你不要多想。

男人说忙,通常的意思就是,因为从今往后,对你而言,他永远是忙碌的。

而让你不要多想时,通常你就该明白,你需要想的是什么了。

冷清荷此时的确想了很多,脑子里一片翻腾。

但是她有些不死心,或者说,不愿面对。她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冷清荷说:你现在准备干什么?

刘大东似乎琢磨了一下她这话的含义,思索了一下,然后说:本来还有些事情,不过既然你来了——要不这样,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冷清荷感觉自己几乎要摔倒。

冷清荷说:你什么意思?聊聊?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你家门口,为什么还要另外找地方?

刘大东目不转睛看着冷清荷,说:也行,那我们就上去吧。

还是这样一间房间,熟悉的家具,床,窗帘,还有那熟悉的气息,此时,却有了不同的感觉。就在进门的那一霎那。

冷清荷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所以努力克服着自己心里上的种种不适,她内心想:这是错觉。

所以,进门后,她从背后主动抱住了刘大东。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主动求欢,主动去抱一个男人,主动表示她的爱意。

刘大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一棵大树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冷清荷把脸贴在他的后背,感受着他温暖的心跳,低低说:东东,别这样好吗?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我每天都在等你。

刘大东还是一动不动。

冷清荷伸出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胸膛,一点点抚摸过去。摸到脖子,又摸到了脸,然后自己转了过来,面对着他,捧着他的脸,想要和他亲吻。是的,她此时很需要他热烈的吻。

刘大东就一直看着她,一点表情都没有。当冷清荷的唇几乎要触及他时,他忽然伸出手,冰冷地把她推开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你的选择

就在刘大东推开冷清荷的同时,冷清荷整个人都木住了。不过接下来刘大东的一句话更是让她从头木到了脚。

刘大东说:冷清荷,我们分手吧。

冷清荷看着他,痴痴问到:为什么?为什么忽然要分手?

刘大东看了眼她,然后从她身边走过,直接走到那一扇落地窗的边上站着。

良久才说:我觉得,也许这样对我们都好。

冷清荷颓然地站在原地,几乎有点虚脱,说:我不明白。我们都要准备结婚了,为什么忽然提出了分手?

刘大东说:我们毕竟还没有结婚。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了。

冷清荷说:难道是北京的事情没有办好?是不是因为你的工作?我说过,我不在乎的,哪怕你没有工作,我都不在乎。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这个城市机会很多的。

刘大东顿了一下,说:这倒不是。其实和工作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还是有些不合适。

冷清荷说:什么不合适?

刘大东想了下,然后支支吾吾地说:我——你看,我知道你很想要个孩子,可是——可是我不喜欢小孩,但是我知道,你们中国人比较传统,结婚后总是要小孩的,所以我想,我们还是不适合。

他勉强说完了。

冷清荷说:我可以不要孩子,我答应过你的,我们结婚后就两个人一起生活,我们可以各地去走走看看。你说过,要带我去加拿大看红枫林,还有你父母的农场,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动物。我们可以不要孩子,我们可以养条狗,或者养只猫,养什么都行。就我们两个!

刘大东沉默了半天,才说:不要坚持了,分手吧。

冷清荷眼泪垂了下来,她几步小跑,来到他身旁,抱着他,呜咽道:别这样好不好?我妈妈爸爸都知道我们要结婚了,突然这样分手,你让我怎么接受?既然你北京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那为什么还要分手?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问题了,难道不是吗?

刘大东整个人都好像僵硬了,他忽然沉下了脸,冷生地说:我和你实话说吧,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想瞒你了。我觉得你既然忘不了以前的那个男朋友,就不应该和我结婚。

冷清荷一下被震住了,失声说:你说什么?什么以前的男朋友?

刘大东看了眼她,脸上忽然掠过一丝讥诮,好像对她的表演感到很不满意,说:好了,够了,这事你还想瞒我?

冷清荷说:什么?我不明白?

刘大东说:你怎么会不明白?你和你男朋友之间还纠缠在一起,你居然还不明白?虽然我不像你们中国人那样传统,我也不介意你以前到底有过多少个男朋友,但是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既然你们现在割舍不断,那么就不应该和我结婚。

冷清荷忽然明白了。

她整个人都感到虚脱,颤抖着声音说:你怎么知道的?

刘大东像是终于看穿了她的真面目,一脸的鄙弃神情,说:你那个男朋友和我聊过了,他说你主动找他见面,还主动和他求欢,说你忘不了他。我没说错吧?

冷清荷浑身都在颤抖,无力地说:是,我是主动找他见面,但是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你怎么能相信他?我主动找他,其实是为了你的事情。因为我知道,北京那边就是他在捣鬼。不信,我可以让你和他见面对证。

刘大东哼了一声说:不必了。现在还有这个必要吗?

对刘大东而言,的确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就在他离开北京之前,忽然有人约他见面,说是欧恒集团的人。

刘大东当时还一愣,不过和那人见面后,对方开门见山就直截了当说正是欧恒集团要收购北京这家文化传媒公司。而冷清荷恰恰就是杜总曾经的女人。

对方简洁地说明了来意,然后就直接提出了要求。

要求他在合约和冷清荷之间做出选择。

唯一的条件是:离开冷清荷,就签合约。

起先他还犹豫了,在冷清荷和成功面前,他的确犹豫过。

他很想和冷清荷结婚,他也是真心爱着冷清荷。但是成功对他来说更具有吸引力。

成功意味着一切,意味着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意味着他从此可以开启新的人生。也意味着他以后还会拥有更多。的确诱惑巨大。

对方代表坦言:这是个非常有含金量的合约,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没了。

刘大东的确动心了,动摇了。

从他真心而言,从他的私心而言,成功比冷清荷更重要。

不过,最后那点爱的真诚还是让他犹犹豫豫,无法抉择。他不想背叛自己的爱,也不想成为一个为了功名,而遗弃所爱的男人。这种男人毕竟让人不齿。

他感觉自己心都被揉搓到了一处,甚是无力。人生为什么要面对这种痛苦的选择?

他挣扎地握着笔,看了眼对方,像是在作垂死的抉择。

对方的代表木然地坐在办公桌的对面,冷静地注视着一米之外的刘大东。

他临走时,杜鸥嘱咐过他,先看看他的反应,到底是不是真心爱着冷清荷。

其实,他还是有第三个选择,不过必须要在这个选择做出来之后才有的第三个选择。若是他真的选择了冷清荷,义无反顾地选择爱情,杜鸥还是愿意放他一马,以另外一种形式和他签订工作,同样给他机会。

但是刘大东经过一番内心争斗,他咬了咬牙,心里默默想:贝贝,别怪我,你应该也会理解我做出这样的选择的。毕竟工作和婚姻来说,前者更重要。没有事业,哪里来的婚姻?你一定会支持我的,是吗?既然你是他的女人,那么我祝福你吧。别了——

他最后是在合约上签下了名。签完之后,整个人怅然若失地望着对方。

对方代表拿过合约,看了眼,显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大多数人通常会做出的选择。大多数男人都认同的观点:在功名面前,不能儿女情长。

他始终面无表情地在处理这件事,果然不出杜总的意料之外,刘大东还是选择放弃了冷清荷,只要一纸合约,就可以放弃了。如此轻松而随意。

这就是人性,真实的人性,真实的人生,谁都无法抗拒利益的诱惑,即使是你最爱的女人。

他内心,隐过一丝鄙视。是在为那个叫冷清荷的女人感觉悲哀吗?

接下来,按照杜鸥的指示,他还有一件补充的事情要做。因为杜总说了,既然分离了,就让他们分离得彻底一些,顺便再看看这个刘大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平静地说:冷小姐本来就是我们杜总的女人,她对我们杜总也是恋恋不忘,有段视频,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是在杜总办公室录制的视频,相当温情。

他语调暧昧地说着,平静而迟缓,并且不时观察着刘大东的神情变化。

刘大东好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脸一下子就扭曲成了一团。他吼了一声:你胡说!

对方代表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选择看,也可以选择不看。这段视频过了十秒钟就会自动删除,永远不会存在。

第五百五十三章 谁是受害者

冷清荷忍不住就问刘大东:你看了?

说这话时她感觉额头都在沁出汗来,她完全没想到,杜鸥居然还有这样的阴险手段,真是始料不及。难怪那晚,他那么软语温情地挽留自己,原来背后还藏着这样一颗险恶的心。

一想到那晚,在他那个卧室里的所有情景,冷清荷不由得觉得心底涌上一股恶心感。对自己深深的恶心。

因为那夜杜鸥的确说了很多让她动情的话,她也想,就是最后一晚了,也下不了狠心肠,故而勉强应付着。

虽然自己心里有所忌惮,也深深觉得这个行为不齿,但是禁不住杜鸥在一边煽风点火,他极尽谄媚温存,又极有耐心地撩拨扣铉,浅辄缓进,甚是缠绵。渐渐冷清荷也不由自主被卷沉了进去,欲死欲仙之际,那行为不免有所无度。

她几乎都不忍去想,那视频中的画面,该是多么的羞涩和难堪。

她内心不停地颤栗,心都发虚起来。甚至都不敢直视刘大东。

刘大东目睹着冷清荷那副寒噤样,一副丢失了魂魄的样子,不免有所嫌弃,冷冷说:是的,我看了。

他的确看了,要说看了些什么,其实也看不甚清,因为那画面比较模糊,可能在制作时存心为之。但是里面那一男一女的样子基本可见。男的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但是女的,他觉得就是冷清荷无疑了。当时他就感觉自己怒火冲天。

若说他心里是否有些疑惑?当然是有的。因为画面毕竟看不甚清,那人影依稀像是冷清荷。若是意念中觉得是这个人,就会越看越觉得像这个人,都后来横看竖看都觉得就是这个人铁定无疑了。

他也怀疑过,会不会人家随便网上搞个AV的视频来糊弄自己,但是想想不会,完全没这个必要,所以那腔怒火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当时就决定,必须分手,从此断绝关系,这样的女人,简直有辱自己的身份,明明要和自己结婚了,却还在和前男友劈腿,这算什么?

收拾行囊回来后,他本想找冷清荷当面问清楚,要分手就说个明白。但是左思右想后,又改变了主意,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再见这个女人了。只要一想到就觉得恶心,嫌恶。一想到她,就会立刻浮现出那段视频中的不堪画面,让他深深觉得备受伤害和侮辱。

他早就将自己先弃了冷清荷这一茬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在杜鸥和冷清荷两个人之间,他觉得自己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从头到脚都被冷清荷欺骗了,所以所有罪责自然都该冷清荷来承担,分手是她咎由自取的恶果,是她对自己忠诚背叛的下场。

他不想看见冷清荷,甚至都不想去想她。他决心让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吧,就当他们从来没有任何关系。让那见鬼的婚礼,见鬼去吧!

他可以做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甚至为自己这种大度和豪迈的行为感到很是自豪,甚至觉得这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风度和气概。为此他觉得轻松了不少,心头那种嫌恶感也减轻了许多。

另外一想到自己毕竟事业上还是值得庆贺和骄傲时,他的生活很快就明朗了起来。

事实上,他很快已经结识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就在他决心和冷清荷分手的那个周末,他乘坐飞机返回魔都时,在飞机上认识了一个漂亮时尚的女孩,叫杰西卡,她恰好坐在他身边的位置。

临别时,他们互相留了微信。昨天他们还约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饭,他准备开着他这辆拉风的汽车,去接那个活泼得好像一只小松鼠一样的女朋友。

他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意外地碰见了冷清荷。

看着冷清荷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他心里的嫌恶感又无名涌了上来,他琢磨着想快点结束这段无意义的分手对话,结束这令他不愉快的见面场景,他甚至都觉得冷清荷所站的地方都让他感觉难受,所以他想快点了断,于是说:我都看了,的确很精彩,非常的精彩,是我有史以来看过最精彩的视频。我倒是没想到,你原来床上功夫那么好。你看,既然都这样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事显然你自己也默认了,所以,我想,我并不计较,你们毕竟在我之前就已经认识了。是我不应该喜欢上你的,这是个错误。好在我们毕竟还没结婚。现在收手还是来得及的。我祝福你们吧!

冷清荷半晌才弱弱地吐出一句:大东,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真的相信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被逼的!

刘大东鼻子里发出冷嗖嗖的哼的一声,说:被逼的?哦,好吧,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最荒诞可笑的一种解释。**还要逼?那你可以去告他强奸你,你会去吗?

冷清荷虚汗直冒,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只是一味地喃喃低述着:你真的要相信我,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的工作。我知道若是没有了工作,你肯定会不开心,你也说了,那是你一直以来在为之努力和奋斗的事情,所以我不想看到你失望。你之所以能签下那份合约,都是因为我答应了他的要求——

刘大东厉声呵斥道:够了!别把你背着我劈腿的事情,归结为全是为了我好?简直笑话!我签那份合约是因为我自己有实力,有才能,和你与那个什么前男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告诉你冷清荷,你自己做了这种事情不要把我扯进来。你和他一直就纠缠不清,居然还有脸说是为了我?若说你是被逼的,可是我怎么看不出那视频里你任何被逼的反抗都没有?……我不想多说了,就这样吧。还有,千万别提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是绝对神圣的,容不得你半点玷污。我从来只靠自己,不会靠别人,更不会靠女人。听着!你还没那个本事?没那个能耐!你不过是个人渣而已!中国有句成语叫什么?水性杨花!

冷清荷冲上去抱住他,哭泣着说:东东,不,我不想和你分手,我都和爸爸妈妈说好了,我们准备结婚了,我们不能就这样分手!我……我没法和他们交代……

刘大东狠命甩开她,拍拍手,嗤之以鼻,说: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啰。你怎么和他们交代也是你的事情。我们既没结婚,也没领证。

冷清荷被他一甩,甩到了沙发上,她又跃起来,重新冲过来,拽着他的胳膊,痛哭流涕地说:东东,我真的是不得已,你一定要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刘大东此时只想摆脱掉她,所以也不管她到底有多痛苦,不顾一切推开她,一把推倒了她,冷清荷一个趔趄,倒在了地板上。

不无讽刺地说:我不会相信你了,视频都看了,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你?我们结束了,你可以和你那个前男友去结婚!我会祝福你们的。需要的话,我还会献上一束花给你们两个,祝福你们——你们中国人怎么说的?白头到老?对了,白头到老!

冷清荷伏在地板上,不住哭泣,她爬了几步,抱住了他的腿,眼泪鼻涕齐涌,失声哽咽:我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东东,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杜鸥,我们当面对质,问清楚。你说好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能和你分手,我们说好要结婚的……

她越说越低,声音渐渐被哭泣声取代了。

刘大东看着她,说:不可能了。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罪魁祸首

冷清荷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自己,但如今她就是这样痛恨自己,讨厌自己。

就在她失魂落魄地看着刘大东上了他那辆车,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她第一次觉得人生原来是这般的无意义,这般的轻飘,这般的荒诞。

那些原本唾手可及的幸福,总是在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忽然间就变成了一缕幽梦,带着苦涩眼泪的幽梦。

而当你真正意识到,之前所有的追求和努力,所有以为的爱的美好和真实,不过其实是水晶球里虚幻的一念时,那种清醒后的被跌落的感觉,真的很让人绝望,极度自卑自弃的绝望。

那天,冷清荷满脸泪痕地站在大街上,痛苦而难舍地望着刘大东汽车驶离的方向,她从心底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原来这样无趣,原来这样残酷。

当女孩子时,她那些编织的美丽的紫色爱情梦幻,原来不过真的只是梦幻。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她痴痴呆呆在原地站了许久,以至于路人都好奇地会望望这个年轻的女人,因何这样悲伤地久久望着一个地方,难道是在等人吗?

不,她是在送别一个人。一个刚刚破灭了她对生活和爱情最后一点美好幻念的人。

如今,她只剩下一具空壳,没有灵魂的空壳。

很快,她的眼泪在风中被凝干了。她的嘴角还残存着一丝自暴自弃的苦笑,那是种嘲弄,自我的嘲弄,嘲弄自己原来如此的可笑和可悲。

当你爱错一个男人时,才会真正明白自己有多愚蠢,有多无知。

可惜,当你明白时,为时已晚,因为之所以造成今天的局面,其实都在于自己,太过投入,太过痴迷,太过蒙蔽。

是啊,在爱情中,女人总是一只眼睛明亮,但是另一只眼睛却是瞎的。

明亮的那只眼睛看到了爱情的美好,情人的温情。但是那只瞎的眼睛,因为会看到罪恶和丑陋,所有爱情阴暗面的真面目,所以她宁愿瞎了。

直到今天,冷清荷才明白了这一点:一个男人既会对你像公主般捧在手心里呵护疼爱,样样都讨好你百般宠爱;但也会有一天忽然冷漠地转身离开,连一丝惋惜都不会有,任凭你眼泪风干,憔悴落魄,他也不会再是那个同情垂怜你的人了。

可是,为什么明白的时候,总是到了那曲终情灭的时候了呢?

人都走了,徒留悲伤,还有意义吗?

不!

冷清荷忽然心底升起了一股怨念,她知道导致她今天这样结局的人就是杜鸥,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她必须找到他——

找到杜鸥很容易,显然杜鸥正在等着她来找他。所以当冷清荷满面怒容地冲到杜鸥的面前时,杜鸥却一脸和煦的笑意。他款然说:我正在等你来找我。

冷清荷顿时一怔,说:你在等我?

杜鸥走到她面前,仔细研究了一下她,那残留的泪痕似乎还在,杜鸥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头,想去擦拭,被冷清荷劈手挡开了。

杜鸥不无心痛地说:干什么?我不过是看看还有没有泪痕。你看,都花了你的妆容,可惜了。来之前,至少你该补补妆。

冷清荷厉声说:你走开。我不需要你同情我。

杜鸥说:我不是同情你,我是爱你。

冷清荷又是一怔。

杜鸥厚颜无耻地笑着,说:至少别让我看到你刚才因为分手而痛哭流涕过,你来兴师问罪,也该有些个霸气,你说哪?我不喜欢你流泪的样子,丑死了。

冷清荷怔怔地望着杜鸥,真是不明白眼前这个看着风流倜傥的男子,却是这样一个无赖之极的男人,怎么之前自己居然没有认清他的真面目?

也是,谁会把真面目放到你面前了?

人说,只有在分手时才能看清一个男人的真面目,眼下,算是看清了。

杜鸥说:人说,只有分手时才能看清一个男人的真面目,眼下,你看清了吗?

冷清荷不知如何回答。

杜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说:我早说那个刘大东不是什么好男人,这会子你明白了吧?

冷清荷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烂了他的笑,到现在他居然一直在笑,幸灾乐祸的笑,他的笑容实在是太邪恶。

问道:明白什么?你以为我明白什么?明白你是个多么阴险狡诈的人?明白你心里藏着多少邪恶的念头?明白你的手腕有多卑鄙无耻?

杜鸥摇着头说:不是,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你那个爱得死去活来的未婚夫,原本就不是值得你去爱和珍惜的男人。真的不值得。我想,你应该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吧?他并不珍惜你,他只在乎他自己,他只在乎自己的前程。当然,这也无可厚非。

冷清荷愤愤说:不都是你的卑鄙行为?

杜鸥说:这事你冤枉我了,这不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可没有强迫他过?他可以选择你,放弃合约,若是他觉得你更加重要,想和你在一起。但是——

他轻蔑地眨了下眼睛,口气变得很不屑,说道:你可能都不知道,面对合同时,他几乎连个犹豫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再多问一句:为什么?我助理说了,他当场很快就签了合约,并答应从此不再见你。说实话——

杜鸥叹了口气:我都没想到他这样急吼吼就把你抛弃了,而且这样义无反顾,这样坚定,这样爽快。本来我和助理说得很清楚,这不过是个小测试,玩个游戏而已。如果他愿意选择你,放弃合同,我照样会和他签订这个合约,给他这份工作。

冷清荷喝道:你现在满嘴胡说八道。哄骗谁?

杜鸥说:说实话,我看过他的作品,不得不承认,是个很有想法和理念的人,我也很欣赏他的才华。但是,显然他不是个很有骨气的人,随随便便一份合同,就可以不要你了。事情比我想象的还容易和简单得多。可见,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哎,连我都觉得——真是让人叹息。

冷清荷不由垂下了头,心底那丝哀伤和酸楚又有谁知晓?杜鸥只会冷嘲热讽,看她被爱情伤得体无完肤,他却在一边幸灾乐祸,说不定还会伸手撒上一把盐,如果那样能让他感觉更愉快的话。

他忽然柔声说:我玩这个游戏,其实也想看看你们到底有多真爱。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那么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一个合同就可以卖了你,连吭都不吭一声。我以为就像那些电影里拍的,情比金坚。哎,可惜啊,啧啧……不过,这也说明了他显然没那么爱你。可是,你那么爱他又是为了什么?

冷清荷无力地叫道:别说了——

眼泪又无声淌了下来,她惶然地站在那里,都无暇去顾及这眼泪,任由它默默垂落。

杜鸥想去拉她的手,被她厌恶地甩开了,杜鸥不在乎,继续说:好了,清荷,人心也看明白了,你也该醒醒了。这世上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还是回到我身边来吧,我们才是真正合适的一对。

冷清荷忽然无比锐利地扫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杜鸥,我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一个卑鄙阴险,肮脏下流的人。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不惜在我身上不择手段——

第五百五十五章 你不欠我 我欠你

杜鸥脸上始终徜徉着温柔的那抹笑容,一直没有改变,不过,此时忽然变得深沉起来,他阴测测地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这也是现实生存教会我的做人哲学。别天真了,这个世界上,做人不能太单纯善良,那样会被人欺负的。我若是不那样,也不会有今天的收获,说不定早就像垃圾一样被人踩在脚底了。我可不想那样。当年你认识我时,其实我就是这样。可能你都不记得当年你单相思的那个应疏影是怎么滚回这里的吗?我倒是可以坦言告诉你,都是拜我所赐,我早就知道他的那点秘密,不过一直没有揭穿而已。但是我看不得你对他那样低眉顺眼的样子,我讨厌他,所以稍稍使点手腕,他就卷铺盖滚蛋了!

他哎了一下,又接着说: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这小子回来后居然还时来运转了。

冷清荷听他说完后,心里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当年潜水鸟被人暗中捅刀,导致忽然辞职离开这事,心里隐隐约约是有些猜想,不过没有真凭实据而已。不想,一晃多年,杜鸥居然自己提到了这事倒是让冷清荷有些意外。

她冷笑一下,说:我早就猜到是你了,因为只有你和他是来自这里,而且,你不待见他。

杜鸥冷哼了一声,说:我是不待见他。因为我看不得他对你的那副样子,爱理不理的,而你却一心讨好他。

一说到潜水鸟,冷清荷心里莫名的伤感起来,那份纯真的爱,早就化为了灰烬,祭奠青春的灰烬。那是她第一次那样率性,真诚而绝对地爱着一个男子。虽然他们最终分开了,但是不知为何,每每想起来,倒是很有感触,还有些许莫名的温暖。她至今还会偶尔记起潜水鸟那双沉默幽深的眼眸。

她知道,他的眼眸里装不下自己,是因为已经装下了另外一个人。

然后如今的她,却在爱的漫长旅程中,逐渐憔悴枯萎。当初鲜活水灵的人儿,如今渐渐风霜染了眉发,侵了眼帘,锈了心房。那纯然的微笑,早就变了味道。

冷清荷忽然咬着嘴唇,问了句: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那晚偷偷拍摄了视频?

杜鸥忽然仰天笑了起来,然后收住笑容,说:是啊,我是,又怎么了?其实那段视频根本就是假的,我怎么会拍摄我们两个好事的视频给他看?但是,他忍不住自己的那点龌龊心思,还是点开来看了。实话说,那视频还在,你想看吗?哎,人心啊,其实里面根本看不清人,没想到他就这样确信就是你了?

冷清荷忍不住又问了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杜鸥说:我不过是想让他离开你的决心更加坚决些而已。我知道,让你离开他,似乎有点困难。但是让他离开你,显然简单得多了。

冷清荷甚是怨愤地说:这下你满意了?对不对?

杜鸥柔声说:回来吧!

说这话时,他跨了一步,想去抱她,不想冷清荷警觉地退了一步,直视着他,发出幽怨的叹息,说:杜鸥,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杜鸥睁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完全不明白,问道:为什么不可能?他已经离开你了,你脑子可以清醒了,现在你身边还有谁?不就是我?我要和你结婚,我们以后可以无拘无束地在一起了。

冷清荷有气无力地说:可是我不想,你为什么从头到尾就不考虑一下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杜鸥笔直站在那里,看着她,就问:你是怎么想的?

冷清荷凄然地笑了笑,抬眼望了望杜鸥,然后说:我已经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已经看透你了,因为看透你了,所以不爱你了,你难道不明白?

杜鸥摇了摇头,说:不是的,你不过现在是在气头上,过一阵子就会好的,你就会忘记现在的一切。我们又可以重新在一起了,就像以前一样。

冷清荷说:为什么要像以前一样?我不想回到以前了,若是能回到以前,我也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我情愿,情愿去等应疏影,也不会选择你——

杜鸥脸一沉,冷森说:别胡说了,我可以当你这话是一时气话,耍脾气的话。

冷清荷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或者,我情愿谁都不要,就我一个人,开开心心上上班,其实也挺好。我为什么要去痴心幻想爱情?是啊,我告诉你,我现在一点都不幻想了。

杜鸥说:别说了,乖,到我这里来,让我抱一下你。

他逼近一步,冷清荷忽然神经质地跳了起来,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吼了一下:别靠近我!我再也不想让你抱着我了。你让我感到恶心,你让我对自己都感到恶心,从来没有——呜呜——从来没有过的恶心,呜呜——

她最后竟然呜咽了起来。

杜鸥心疼地看着她,竟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很想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好声安慰,但是又怕她反应过激,毕竟,眼下,她还情绪不稳。所以他不想刺激她。他很了解她,虽然平时温顺得好像一只绵羊,但是一旦受了刺激,那应激反应的确也很令人担忧。

他觉得不急,因为一切障碍都已经排除,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轻声说:好了,清荷,不哭了,乖乖。你看你,一哭起来让我心也乱了。

冷清荷蹲下了身子,萎缩在墙根边上,呜呜啜泣不止。

杜鸥小心,慢慢地靠近她,也蹲下身子,看着她,不停安慰说:别哭了,好不好?让外面人看见多不好?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冷清荷看着他,那目光竟然异常的空洞。这一眼,让杜鸥都情不自禁内心一悸。

他痴痴说:清荷,我的乖乖,求求你,别这样了。

冷清荷歪着嘴冷笑了一下,说:杜鸥,我没欠你,是吗?

杜鸥一愣,琢磨了一下她这话的意思,摇头笑了笑说:傻瓜,你欠我什么?

冷清荷又说:我们两个谁都不欠谁的,是不是?

杜鸥隐约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此时他也不好和她细究,就故意顺着她的意思说:是啊,不欠。嗯,不过话说回来——

他思索了一下,然后俏皮地说:要细究起来,我欠你一个婚约。你不欠我的,我欠你的,这样总满意了吧?

冷清荷空洞地望着他,其实她的眼神早就穿越他,飘向了很远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召唤她,召唤她离开这里。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看也不看杜鸥一眼,恍恍惚惚,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口。杜鸥狐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意思。见她要出门,就急了,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焦急地问:你干什么?

冷清荷慢慢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说:你不欠我什么婚约,谁都不欠我婚约。哼——

她凄苦而自嘲地笑笑,接续说:没人欠我什么婚约。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

她垂下头,轻声嗳了一声,又接着说:现在,我已经不想了。我什么都不想了,我想,我是想明白了。

冷清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副丢了心智的样子,笑不成笑,语无伦次,痴呆癫狂。杜鸥也有些慌了神。

杜鸥感觉心里一阵纠结,忍不住说:清荷,你别这样,我害怕。

冷清荷似很诧异,问道:哟,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说完,头也不回,飘然离开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最后的勇气

夜幕中,一辆披着夜色的汽车驶进这条窄窄幽幽的小马路。两边林木森森,月色中是人家厨房温馨的窗户,映着晃动的人影,笑语隐约,阵阵饭菜的香味,铺满整条马路。

每天这个时刻,本该是家人亲友团聚一起,喝杯酒吃顿饭的时刻,海阔天空地聊一聊这一天。无论今天是如何度过的,眼下都可以轻松畅怀地笑一笑,挥走阴霾。因为无论你在外面遭遇了些什么,但是回到这里,总是有亲人最最关切的问候。

从来不变。

但是夜色中却有个孤独的女人,独自静静站在树下,像幽灵一样,注视着那辆汽车。

没错,她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很长时间。

暮春的风轻柔得让人有种微醺的感觉,这本是这个城市一年中最最舒适的季节。舒适的季节,舒适的黄昏,本该是心情愉悦的时刻。

但是这个女人踩着夕阳茕茕走来,步履犹豫,神色凝涩,满怀沉重而忧伤的心事。那双本该充满笑颜的美丽眼眸里,却翻滚着无法诉说的幽怨和哀愁。

即使这迷人温暖的暮春,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派萧杀的景象。

她的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那是因为她哭得太久,太多的缘故。

但此时,她的脸色苍白,泪痕早就风干。就在她重新走进这里的第一瞬,再一次回到这里时,她的眼泪就干涸了。

她一直凝视着眼前的这栋房子,里面有她很多快乐的回忆,不过此时,那些回忆反而成为忧伤的废墟,满目狼藉荒芜。

她在等人,从黄昏一直等到夜色落下。她良久伫立,并且不断告诉自己:冷清荷,你要坚持住!他一定会出现的,你一定会见到他,你只要告诉他,那都是杜鸥存心想拆散他们的诡计,他就会相信一切的!冷清荷,再等等!耐心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等到他,然后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终于,她看见了那辆熟悉的汽车,呼啸撞入夜色,戛然停在了楼下。车灯一亮,照耀出里面一对男女,一对无比快活的男女,显然他们刚刚结束愉快的晚餐,正准备找个舒适的地方,继续这美好的一天。

那最最熟悉不过的灿烂笑容,和荡漾着温情的眼波,也许就在昨天还是如此深情地凝视着自己,如今却这样去凝视着别人。

冷清荷一瞬间感觉自己几乎要奔溃……

是的,在来之前,她犹豫了很久,也彷徨了很长时间,但是当她从杜鸥的嘴里得知那段视频纯粹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时,她内心闪过一丝希望,挣扎了一下,决定无论如何,她还是要争取一下,争取一下自己的幸福,虽然看起来希望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渺茫。

她伸手扶住了身边一棵树,否则她几乎感觉自己都快支撑不住自己了。她的心就像是被系着块巨大巨重的石头,慢慢沉了下去,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之意从心底升起。

不知为何,莫名的胆怯让她下意思地把自己小心地掩藏进黑暗中,然后耐心地偷窥着那个衣着鲜亮的女人,她十指亮晶晶的,显然最近刚刚做过指甲,玉指纤纤拎着小提包。

就在开车门的一霎,那迷人的长腿伸出了车厢,随后看见一双精致的暗红色高跟鞋。

多么迷人的长腿啊,就连同样是女人的冷清荷看了都不免为之心动,又何况是男人?

她背对着冷清荷,所以看不甚清容貌,不过之前下车的那一瞬,冷清荷依稀晃过一眼她有着一张甜美的容颜。

那一眼,说不出的嫉妒和怨恨。

冷清荷忍不住咬着嘴唇。

很快她就看见了刘大东,他快速下了车,然后殷勤地走到这个女人的身边,附在她耳边,不知轻声说了些什么,那女子亭亭玉立,身形随之晃了晃,可能是在发笑。

而此时,冷清荷的心却在滴血。她踟蹰着,自己要不要在这个时刻出现?

她只是觉得今天这一天过得异常痛苦,一天之内,失去了一切,而一天之内,居然发现自己爱着的未婚夫竟然快速地移情别恋,这让她无法接受。

她可以接受他误会自己,埋怨自己,恨自己,厌恶自己,鄙弃自己,甚至是离开自己,但是唯独不能接受的是他如此快速的就不爱自己了。

这无疑就是一种嘲讽,她甚至都能想象出杜鸥若是知道这一幕时,那讥诮的笑意该是多么的瘆人。

她简直感觉自己浑身都要发抖。

不过她还是鼓起了勇气,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坚强过,她不过是想重新挽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就这样离去。或者,也是为了重新找回今天丢弃的那点生活信念。

爱就是她的信念。

这是她最后的勇气了。

所以她走出了阴影,走到他们面前,然后看见满脸莫名表情的女子和满脸惊异的刘大东。

他们两个就怔怔地望着冷清荷,看着一个显得异常疲惫和憔悴的女人,忽然横在了他们的路上。

冷清荷非常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快速打量了一下旁边这个女人,然后很快又收回了目光,转移到刘大东的身上。

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嘴里被人塞了个很大的柿子,惊讶地长大了嘴,像是忽然间得了口吃的毛病,用他那惯有的语调很奇怪的中文口音,艰难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冷清荷异常冷静地回答说:大东,我想和你说点话。

刘大东甚是为难地看看她,又看看身边的女伴,那女人一眼就看出了大概,皮里阳秋地笑笑,曼声说:我到车里去等你吧。

她转身之际,刘大东忽然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了句:贝贝,我很快的——

贝贝?

冷清荷忽然身子一颤。

冷清荷还未清醒过来时,刘大东已经以一种质问的目光看着她,冷冷地问:有什么话说吧?

冷清荷一下子似乎又没了勇气,整个人都蔫掉了,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说:大东,她是谁?

刘大东说:哦?她?她是杰西卡,我好像说过,我新认识的,在飞机上认识的。

冷清荷无比挣扎,颤声说:你都带她回家了?那么快?

刘大东满不在乎,他觉得自己和冷清荷已经结束了,就没必要隐瞒什么。

对于爱情,他一向秉承的理念就是快,准,热。结束时,自然也是快,恨,净。他喜欢热热烈烈,如火如荼的爱情。

所以他从不掩饰自己当初对冷清荷的爱,一眼就喜欢上了的那种心动,他便会任由自己的感觉,狂热地追随下去。

如今,他已经觉得自己不再爱眼前这个女人了,就没必要再继续。

他直视着她忧伤的双眼,充满玩味地说:怎么了?为什么不可以?

冷清荷弱弱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们不过才刚刚认识而已?

刘大东说:这有什么不同?我不明白认识一天带回家和认识一年带回家有什么两样?

第五百五十七章 合上那道门

刘大东一点都不明白,冷清荷为何忽然以一种无比怨恨的眼神望着自己,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过错,虽然他内心也很同情冷清荷,但是仅仅是同情。

但同时他也很担心的一件事就是:若是她因此而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恐怕场面有些难堪。

事实上,冷清荷果然歇斯底里地发作了起来,她嚎叫一声,扑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开始痛哭流涕,并大声嘶吼着:不要啊,东东,你不要这样对我!这样对我的不公平!我们本来明明都要结婚了,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求你了,东东,真的求你了……

她不住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哭诉:东东,你看的那视频不是真的,不过是杜鸥骗你的,不是真的——我今天已经去问过他了,他,他也亲口承认了,他不过是想拆散我们而已。东东,求你了,别这样……

刘大东完全愣住了,他呆若木鸡般站在那里,忽然他想起了车子里还坐着一个观众时,心头就涌上一股厌恶的情绪,然后使劲一把推开了哭得满脸泪花,无比狼狈的冷清荷,大声说: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们结束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有意义吗?我真是不明白,分手了就是分手了,这么清楚的事情,干什么还要这样?

冷清荷抖搂着身子,狼狈不堪地站在那里,说:可是,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从头到尾都是杜鸥,都是他想拆散我们。东东,我不想和你分手,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刘大东忽然软了口气,看着哭成泪人一样的冷清荷,有些不忍心,轻声说:冷清荷,你别这样,我求你了,好不好,我们真的不可能再在一起了。说心里话,我觉得杜鸥既然那么喜欢你,你就接受他吧,我们又何必硬是在一起?

冷清荷哭喊着:不,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东东,我喜欢的是你,我真的不能离开你,你别抛下我,求你了!

刘大东有些为难,他心里还惦记着车里的杰西卡,她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想法?

他觉得必须快速解决眼前的纠缠,所以又沉下了脸,厉声说:好了,冷清荷,别闹了,行不行?我们又不是小孩,干什么这样哭哭啼啼的?至于那视频,其实我根本无所谓,就算那视频是假的,那又怎么样?能说明什么?说明你和他之间是清白的?嗯?对不对?你能证明吗?你们之间的确有关系,这点你无法否认吧?既然这样,你又何必死缠着我?我觉得你愿意和他上床,说明你们之间是有感情的,所以我主动退出,难道不对吗?

冷清荷抽噎着说:可是,我——

刘大东狠狠甩了了句:没有可是了,我这个人对于爱情很绝对,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确了,你就不要无理取闹了,我们还是好合好散吧。还有,我希望你以后别再这样跑到我家门口来闹,你这样真的让我非常尴尬,真的很尴尬。

他说完之后,直径走到车边,对着车里看得甚是起劲的杰西卡说:走吧,我们走。

杰西卡嘀咕着:没事吧?她怎么了?

刘大东苦笑着说:她有点情绪激动,不过我已经和她真的没有关系了。她自己先和前男友劈腿,现在又懊悔了,你说我怎么能接受?

杰西卡莫名的瘪了瘪嘴,叹了口气说:哦,这样,还真是难以理解,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不是亲眼看见,还真是不信。

刘大东锁好车门,说: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女人,我也不会和她交往。

杰西卡狐疑地笑笑,没有说什么。

杰西卡走出汽车,略表同情又带着点含蓄生厌地望了望此时有些痴呆的冷清荷,一阵香风,从她身边一晃而过。

和刘大东两个人款款走向小楼。

冷清荷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原地,她此时既没有羞辱感,也没有悔恨感,整个人可以说是完全麻木了。

她痴痴呆呆看着两人从身边走过,然后又怔怔望着他们上楼,楼下铁门应声合拢,从此将她挡在了外面。

他们的世界已经被合上了那道门。

虽说现实有点残酷,但是无论多残酷的现实,留给她的也只有个一个结局——独自承受。

她在楼下呆了很久,看着二楼房间朝向东边的那个窗户的灯亮了,朦朦胧胧的灯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洒到楼下,映入冷清荷的眼帘,她脑子里一览无余的都是那最为熟悉不过的生活场景。

从某种层度而言,她非常欣赏刘大东租的这套房子,虽然有些旧,但真的很有情趣。

没有一个个分隔的小单元,整个二楼上了楼梯,打开房门的一霎,所有的场景尽收眼底。

北面是个简洁的厨房,本来有一排橱作为一种形式上的分隔,但是刘大东住进来后反而把这排橱挪到了一边。他不喜欢任何遮挡,甚至包括浴室。

若非房子主人特意分割出一个单元作为独立卫生间使用,依着刘大东的性子,这浴室都可以和房间混为一体:可以躺在浴缸里看电视。

冷清荷也知道,他一个人的生活,绝对随意!绝对肆意!

南边有个精致的阳台,东西两边各有一道窗户,白天光线充足。一天中无论哪个时间段,都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间房子。这种随时可以懒懒晒太阳的感觉,冷清荷非常迷恋。

他们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很长,但是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了很多愉快而疯狂的时光。

在这里,所有生活都被融入到了一个无比巨大通透的空间里,没有视野的阻隔,没有私密。

私密是属于对外人,在这里,是不需要私密的。

自然而然,在冷清荷与他共同生活的这些日子里,她也是被强迫习惯完全彼此暴露的生活方式。

开始是不习惯的,甚至有些对抗。她不习惯他直接在自己面前撒尿,那举动很粗俗甚至带有侵略性。

即使当初和杜鸥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她还是不习惯一个男人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在自己面前站着撒尿。刘大东对此毫不在意。但是冷清荷还是会主动转过头去,不去直视。

不过这种主动的回避显然是毫无用处的,因为类似的生活场景会不经意充斥你整个日常生活。

他还喜欢强迫你的加入和体验。对刘大东而言,爱情生活就是两个人的体验,体验彼此。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一种传奇

爱情的伟大之处,不仅仅在于彼此相爱,而是彼此改变了。

你可以不承认,甚至豪言壮志地说,自己绝对没有改变,还是完完全全,如假包换的那个自己。

但是其实你周围的人,哪个不能感觉出你的变化?

你情绪的变化,你行为习惯的变化,你饮食的变化,甚至你的趣味的变化,你整个人都会透着另一个人的气息……最最伟大的改变就是,你认为自己没有改变,而其实已经被重塑了。

冷清荷几乎都忘记,当年自己还是女孩子时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她再也记不起来了。好像那被时间风化的相片,渐渐只剩下一个轮廓。

冷清荷不得不承认,她这一辈子已经被两个人男人改变,完全改变,彻底改变,变得都不再是自己了。

当初她甚至连爸爸的体味都会感到无比厌恶的女孩,如今居然会对刘大东站着解手都毫无知觉。

她可以津津有味地端着盆子吃意大利面条的同时,耳边却充斥着刘大东产生的哗哗水流声,对此她完全不介意了。

她也可以没有顾忌的在他面前解开衣服,洗澡收拾自己,而不会感觉有任何的难为情。

他们甚至会饶有兴趣地为对方刮体毛,彼此剪脚趾甲,吮吸手指亲舔……这些看起来很令人作呕的行为,他们会认为是一种互相亲密示爱的行为,往往这些行为可以直接快速诱导两个人升温,产生快乐。

这些听起来有些变态的卧室密事,冷清荷居然都有些上瘾。

对于隐私和羞涩,从来都是一个女孩子天性中最最敏感的一部分,绝对排斥和抗拒。当你在一个男人面前,开始感觉不到任何羞涩,或者说,完全不会有感觉时,难道不承认,你已经被改变了吗?

虽然她也会觉得自己很可憎,为什么就不懂抗拒。其实她忘记了,她曾经是抗拒过的。

但是一旦和一个男人生活,任何对抗都是徒劳的。不过一旦你习惯上,反而又会觉得挺有意思,挺疯狂的。

冷清荷清楚地知晓,自己已经喜欢上这种生活。

喜欢上里面的一切,那个敞露的浴室,那些可以无聊地享受整个下午阳光的散漫时光,百无聊赖地看着刘大东坐在阳光下专心地工作。当然偶尔他也会给自己抛来一个长长,带着翅膀的亲吻……当然还包括这扇旧旧的,窄窄的,看着有些意思的木头窗户。

她很多次,洗完澡穿着宽松的睡袍,然后倚靠着这窗户,看外面被雨水打湿的马路,两旁静默伫立的树木,湿漉漉的叶片和枝条,然后两个人认真讨论着晚上到底是家里吃,还是冒着雨出去吃?

这扇窗户也是这间房子唯一留存下来的旧迹。重新被刷了漆,显得古色古香。

而她也知道,本来这里应该有道墙壁,分隔出一个宽敞的前厢房和一个逼仄的亭子间。那将是两家人家的居住空间。不过房子的主人甚是大手笔地敲掉了这堵墙,两个房间便浑然一体了,一下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格局。

不过这一举动,倒是给了这个房间一个崭新的灵魂,全新的生活体验。

当然,这些都是刘大东告诉她的。也许,今晚他会告诉另外一个女人。

因为面对这样一个奇怪的房间,所有第一次来访的女人肯定都会感到意外和不适。甚至会心里嘀咕和犹豫。

相信,此刻刘大东一定正手舞足蹈地对那个叫杰西卡的女人解释着这间房子的所有来历,就好像当初他对自己一样,然后他会主动邀请这个新访客,加入他自诩带有传奇色彩的另类生活……

他不止一次告诉过冷清荷,他来这里生活工作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传奇,成就传奇。他把自己就视为一种传奇。

他觉得人若是平淡的活着,就是对珍贵生命的亵渎,一种浪费。所以他一向拒绝平凡的生活,对于爱情和婚姻,他也是坚持着追求传奇的原则。他想娶个中国女孩,因为东方女孩古老浪漫,富有传奇色彩。

当然,就好像他非常钟情那些美丽的中国女明星,象牙色的皮肤无比细腻,黑色的瞳孔带着一抹难掩的神秘色彩,中等窈窕的身材却带着奇异神韵……他不加掩饰地表示,当初第一眼看到冷清荷时,就是被她浓郁而神秘的东方女性气质所吸引,并因此坠入爱河。

那晚,她坐在咖啡馆的昏沉灯光下,宝石般诡艳的双眸,略带忧郁的迷人气息,浑身散发着蓝色妖姬般的魅惑,隐匿在恍恍惚惚的灯光的斑驳影子里……让他觉得,她就是他生命中的爱的传奇。

那一刻,他完全被征服了,被摄取了……

她就是冥冥中召唤着自己的,那个东方神秘女郎,终于在经历百转千回后,最终那一瞬,出现了。

因此,他疯狂了……

所以在众人都离去了以后,他又幽灵般折了回来,让他惊喜的是,他的女神还在。

冷清荷如今算是或多或少理解了他嘴里眼中心里所说的传奇是什么意思?

他追求的不是自己,仅仅是一种传奇。

兴许自己和他的这段感情不过就是他传奇生涯铸就过程中的一个章节而已。如今这个章节已经翻过,无论你如何留恋不舍,都将成为严酷的现实。

自己不再是他宠着,捧着,信誓旦旦将一辈子守护,并奉为挚爱的那个女神。

在男人的世界里,爱你,你就是女神,若是不爱了,你不过就是件用旧过时的废物。当年他是如何轰轰烈烈爱上你,终有一天也会像是丢弃旧物一样,被抛弃掉。

只是,又有多少女人能认清这个现实。

也许,飞机上认识的这个杰西卡又给他带来了新的传奇感觉,蓝天上成就的一段佳缘,他像是死灰复燃的人性,立刻被注入了激情和新的战斗力,让他重新变得斗志昂扬,重新看到了传奇的光圈。

所以他可以这样毫不留情,一点都不惋惜地抛弃了自己,甚至是有些急不可耐地想摆脱自己。

多么可悲啊!自己还这么执迷不悟。

他如今就只能成为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传奇了。的确,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男朋友,来得快,去得同样快,来的时候,你抵挡不住,去的时候,同样挽留不了。

为什么要去想这些?这些痛苦回忆里的温暖场景,只会加剧你心头的那丝幽怨。

眼下,这一切都将和自己没有关系……

冷清荷痴痴望着那扇窗户,最后拭去了眼角的那颗泪,然后黯然地转身离去。她知道,即使自己这样站上一个晚上,他也不会下来关心一下自己。

她嘴角滑过一丝凄惨自愚的笑意,像是猛然领悟了杜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男人看男人果然有些不一般的地方。他早就劝过自己,刘大东并不是自己值得托付的男人。天啊,竟然被他言中了!

夜晚,冷清荷孤独悲伤地回到自己的家,洗了个澡,她洗了很长时间,似乎想让流水冲刷掉这一天下来的所有积累的痛苦。痛苦就像尘埃一样,一层层包裹住了她,让她整个人都感觉沉重异常。

换了身衣服,然后出去找了个地方吃了顿晚饭,接着给潜水鸟打个电话……

第五百五十九章 会面

今天,冷清荷特意换了身崭新的衣裳,而且在离开之前,特意化了个非常容重的妆容,她很有耐性地仔细描了眉,画了眼线,上了靓丽的彩妆,还选了一种她平时最最喜欢的口红颜色。

足足花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化完妆后,她在镜子前端详了自己良久。

其实这样端详自己,是每个女孩子几乎每天都会做的一件功课。看看自己有没有眼袋,哪里又多了一根恼人的皱纹,还是因为昨夜一时放纵了自己一下,肆意熬了个夜,今天看起来就有些烦人的浮肿?……这些都是自己必须关心的事情。

当然在见男朋友之前,这些瑕疵必须小心地掩盖掉。因为毕竟还年轻,可不想一不小心就成了男友嘴里那个黄脸婆。

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样。她看着镜子里鲜艳夺目若玫瑰一般灿烂娇媚的脸庞,却没有任何喜悦和得意的感觉,而是弥散着阴暗灰蒙的气息,好像那盛装下的僵死新娘。

即使绽放着微笑,那微笑也是死气沉沉,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是的,在镜子里的冷清荷,她看到的不是自己那依旧年轻美丽的脸容,而是一张灰白僵尸的脸。那是自己的脸吗?

她发抖的手,轻轻抚摸过自己的脸,颤栗地自问:为什么会是这样?

是什么夺取了她的灵魂和活力?

这样注视了良久之后,她忽然颓然地垂下了手,垂下了眼睑。人生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是这样恶烦自己,憎恨自己,讨厌自己……

在卧室里,她戴上了刘大东向她求婚时给她的那枚订婚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右手的无名指上。不过是一枚很简洁的铂金戒指,不过上面各自刻着对方的一个名字,她的戒指上刻着的是:伊森。

这是他的姓。

而刘大东那枚戒指上刻着的是自己名字里的一个字:荷。

当时刘大东说,他最喜欢荷花了,这个荷字真的非常美丽。

她记得,当年杜鸥也曾给过她一枚情人戒指,但是后来某一天,她在一处地方洗手时,竟然意外滑掉了,当时她茫然地看着黑洞洞的下水管道,怅然若失了很久。好像丢掉的不是一枚戒指,而是自己的某种追求。

这事后很久,她一直闷闷不乐。杜鸥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怎么哄都哄不好,还以为是自己长久没有来找她的缘故。

但是只有冷清荷自己心里清楚,那戒指滑掉的一瞬间,她的心都随之沉入了荒芜。

她压在心里,没有和杜鸥提及一句。

因为那不过是枚普通的情侣对戒,所以她忽然不戴了,换了另一枚钻石戒指,杜鸥也没有察觉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女人频繁换戒指就是家常便饭的事。

灯光下,手指显得有些苍白,不过保养良好,指甲是新做的,是她昨天自己做的,很漂亮,当时做完后,在场的所有女店员都啧啧称赞了一番,她也很得意。

无比怅然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幽幽嗳叹了口气,离开房子时,又最后望了几眼,她思索着,是否该留下些什么,不过最后她什么都没有留下,然后锁了门,走到外面。

夜光如华,照耀着这个城市一片琉璃奢华。

她又独自来到那个咖啡店,点了份牛排,要了杯红酒,意兴寥寥地吃完今天的最后一餐。擦了擦手,又掏出化妆盒照了照自己,看看是否需要补妆。

她重新又上了些唇彩,这样自己看起来似乎更加精神些。然后把化妆盒重新塞进包里。感觉有些无聊。于是她就给潜水鸟打了个电话。她觉得今晚有必要再见一面他,因为有些话需要和他当面聊聊。

潜水鸟起初有些莫名,显然对自己的邀请有些踟蹰犹疑。不过还是答应了过来见她。她无所谓,也很满意,然后一边喝着那杯红酒一边耐心地等着潜水鸟。

手机不断在响,她知道是杜鸥一直在找她。她看了看手机,杜鸥留了很多话……不过她觉得今天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感动了。

而且她连听都不想听。

后来她干脆连看都不看了,把手机调到静音,然后在光滑的桌面上,它不断发出滋滋的震动。

红酒喝完后,她又点了一杯。到第三杯红酒上来时,潜水鸟走进了咖啡馆。

冷清荷看着他走进来,直接冲着他微笑着挥了下手。潜水鸟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走近,看了眼她桌上的红酒,闷闷地打招呼:让你等久了吧?

冷清荷嫣然说:没事。

潜水鸟脱了外套,放在椅背上,沉默地坐下,他心里一直很奇怪,一路上就在胡思乱想,冷清荷忽然找自己见面,到底为何?

他觉得答应不妥,拒绝也不妥,两厢犹豫之下,最终决定还是来了。看到冷清荷,心中似乎更加疑惑了。

不过毕竟也是曾经喜欢过的女人,要说没有感觉,那是不现实的。经历了这么多年,当初的那份微妙的情感,如今反而变得像酒一样甘冽。回味起来,很有点心醉的意思。

这微然的心动,忽然之间让他很动容。毕竟,近来他一直处于情绪低落期,和蝴蝶的分手,让他久久不能自愈。人都是脆弱的感情动物。

忽然之间,以前那个曾迷恋追求过自己的女人,忽然又主动想起了自己,想要和自己见个面,这当中其实也暗含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潜水鸟知道自己如今很脆弱,很难抗拒诱惑,特别是曾经恋人的诱惑。

冷清荷或许不知道,在他一派冷静沉着的外表之下,其实藏着一颗躁动和不安的心。就在他出门来见她之前,居然花了很长时间为自己选身见她的衣服。本来这都是随手的事情,今天显然是有些刻意而为。

芊芊不明所以地坐在一边,歪着头看着。潜水鸟穿了一身,自己看看,然后就问芊芊:你觉得怎么样?

芊芊嘴里咕噜咕噜发出一串声音,算是回答。

潜水鸟看着他,最终笑着摇摇头说:没人问,只能问你。

芊芊伸了伸舌头,又舔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潜水鸟就说:好吧,就当你回答了。

不过,刚要出门时,他忽然又飞快折了回来,脱下了身上这件很时髦的衬衫,还是换上之前最初决定的那件比较沉稳的衬衫,然后抱着芊芊的脖子,亲吻了一通,又摸了摸它热乎乎的脑袋,说:乖乖在家等我,我去去就回。记住了,不许捣乱,不许到厨房翻垃圾桶,不许再咬坏我的拖鞋,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双拖鞋了!

芊芊咧嘴笑了笑,无限深情地凝望着主人,又无限依恋地看着他关上了房门,然后无限忧伤的就地躺下。

潜水鸟记得上次也是在这里意外碰见冷清荷的,今天还是这里再次约见,他想:难道是想邀请我参加她的婚礼?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是参加还是拒绝?

不过,他最后决定,如果她真的是存心邀请自己参加她的婚礼,我就应该诚心参加。大家都是朋友,何必这样顾虑重重?

由此,他卸下了心理包袱,轻松地下了车,走进这家咖啡馆,就看见华灯下,盛装艳丽的冷清荷正对着自己莞尔一笑……

第五百六十章 怦然心动

潜水鸟看见冷清荷,的确怦然心动了一下。

冷清荷这些年越来越漂亮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当年看起来有些浅白幼稚,如今倒是透出了一种别样的韵致。她也不再会张大嘴巴,傻傻地笑,眼前的她,连笑容都益发显得含蓄温婉了。

潜水鸟内心不由赞叹。

他看见她喝的是酒,就有些犹豫,自己是否也该点酒。不过冷清荷倒是很体贴地说:我喝的是酒,你随便点吧,不用在乎我。

潜水鸟淡淡一笑,说:好的。

他最后还是点了杯葡萄酒,一模一样的酒。他觉得人生有些习惯是需要改变一下,譬如,他这个只喝白开水的人,眼下觉得点杯酒,也未尝不可。

冷清荷果然笑了笑,他没有察觉出她的笑容那么低沉和纠结。不是没有察觉,而是他有意回避了她的目光。

当酒被送到面前时,冷清荷主动举起了酒杯,然后说:我本以为你会拒绝的。

潜水鸟说:其实不会。不过倒是真的很意外。

冷清荷说:是吗?为什么意外?

潜水鸟似被问住了,不过只是一瞬间,很快就回答说:当然意外啰,你都要结婚了,怎么还会想起我这个以前的朋友你说是吧?

冷清荷的笑容顿时在嘴边枯萎了,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哦,也是,我忘记这个事了。其实我早就想约你见个面,不过怕你多心。

潜水鸟说:我有什么好多心的?其实多心的人不该是我?

冷清荷哦了一下,就问:那应该是谁?

潜水鸟笑而不语,这种问题本来就是心照不宣的,何必一定要回答。过了半晌,说:你的店生意还好么?

冷清荷垂了垂眼,说:一般般,反正能够勉强支撑,够付房租和人员的工资就可以了。

潜水鸟笑着说:这个我不太懂,呵呵。不过我家楼下的一家美容院,我看每天都有女人在里面进进出出的,很忙碌的样子。

冷清荷凝视着他良久,潜水鸟虽然不至于难为情,但是还是有些被看得不自在,冷清荷察觉了,一笑而过,并没有接着刚才关于店的话题,而是忽然说:应老师,你一点都没变,还是以前这个样子。

潜水鸟尴尬地笑笑说:哪里可能不变了?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走在马路上,人家称呼叔叔了。

冷清荷眼神有些迷离,说:真的,在我眼里,你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我倒是觉得比以前看上去更帅了。

潜水鸟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恭维我吧?不过,你是比以前漂亮了,我绝对没有恭维的意思。

冷清荷笑容灿烂,说:这还不是恭维?应老师,你真会说话。

潜水鸟摸了摸脸,说:别总是应老师,应老师地叫了,直接叫我应疏影吧。我们当年也是同事。

冷清荷说:我习惯了。

忽然间就冷场了。潜水鸟就拿起酒杯,这回是他主动敬一敬冷清荷了,说:什么时候结婚?

冷清荷呡了口酒,放下酒杯,目光灼灼望着对面的潜水鸟,心里涌起无名的酸楚,忽然间感觉眼眶潮湿了,不过她忍住了,说:还在筹备当中。

潜水鸟说:哦,那也应该很快了。什么时候大家约约吃顿饭?也让我认识认识你的未婚夫?

他不过是玩笑一说,或者说也是纯属一种客套。他知道冷清荷应该听得懂。冷清荷自然听得懂,不过她知道,这辈子永远不会有这样一顿饭局了。

所以她自然也可以大方地回答道:好呀,到时候我真的来约你了,你可不许推脱哦?

潜水鸟歉然笑笑,说:哪里,不会,一定赴约。

潜水鸟也喝了口酒,偷偷看了眼冷清荷,突然觉得她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到底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反正感觉有些古怪。

他就问:你电话里说,有事情想和我聊,什么事情?

冷清荷说:是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件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我最近才知道真相,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潜水鸟见她越说神色越凝重了,不由心也跟着沉了下去,问道:什么事情那么重要?

冷清荷望着他,幽幽问:你还记得当年你被莫名其妙劝退的事情吗?

潜水鸟像是心头掠过了一道乌云,让他陡然感觉不愉快起来,沉闷地说:怎么了?

冷清荷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然后说:当年你还问我,知道是谁在别后下阴招的?我如今知道了,所以我想告诉你这个人到底是谁?

潜水鸟一动不动坐在那里,静静听完她所说的,一片静默之后,忽然吁了口气,缓缓说:其实我后来已经知道不是别人,就是杜鸥。

冷清荷倒是一愕,失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潜水鸟说:是,我早就知道了,回到这里不久,我就知道了真相。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还应该感谢他,感谢他把我逼上了绝路,把我逼得没了工作,在那里混不下去了。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快回到这里,逼着我不得不转行,逼着我不得不重新规划。现在想起来,还多亏了当初这一刀。

说完后,他忍不住很猛地喝了一大口酒。

冷清荷喃喃说:这么说,你都已经知晓了?

潜水鸟冷森地说:我当然早就知道了,不过我不想找他麻烦而已,他如今也没妨碍到我什么,对于这种佞人,我也不想去多搭理。

他忽然脑子一转,想到什么,就问:你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冷清荷苦笑着说:是杜鸥自己说的。当时我很意外,很震惊,若不是当初他一门心思想把你从那里挤走,说不定我们——我们还——

潜水鸟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当初的事情,还提干什么?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你不是已经和他不在一起了吗?

他觉得的确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近来因为遭受爱情挫折,他几乎对所有女人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人生有时候就是越过越糊涂,因为现实总是一次次背离你的想象,让你一次次陷入迷失,渐渐就会变得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他人。

潜水鸟以前总是自信地认为蝴蝶是爱自己的,但是如今,他自己都开始对这份执着了那么多年的爱开始迷惑了,怀疑了。

不但是对蝴蝶,所有女人都让他感到困惑——

第五百六十一章 比较

面前的冷清荷,他一向觉得她的最大特点就是单纯,这也是之前之所以能吸引他的地方。

从内心讲,在她和蝴蝶之间他不是没有比较,隐隐约约也是比较过一番。

这是任何男人都会不自觉去偷偷做的一件事。

她没有蝴蝶那般容颜,也没有蝴蝶那天人般的气度,以及蝴蝶那醇厚的,让人有些不饮自醉的女人味道。蝴蝶的外表温婉醇厚又不失冷静,但内心却异常坚毅,那冥顽的个性让人又是爱又是恨。但这正是让他这么些年都无法自拔,真心所喜的原因所在。

从心底而言,他就是喜欢这种独立坚强的女人,他不想那种小鸟依人般痴傻的女孩子,需要一个男人像个爸爸一样保护着她。在他生命中,他的女人自己也要能撑起一片天空,而非一遇事情就显得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痴木,只知道一味等着他来救援,他若不来就只能等死的状态。

冷清荷倒也并非后者。她没有蝴蝶那般个性独特,她比较柔和,对男人非常柔和,善于顺从。这点,可能也是很多男人喜欢的。

她最大的特点是清纯,好像那朝露,清晨第一颗朝露,洁净而清澈,它没有受到任何有关这个人世的污染,她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对于这个世界的猜测和质疑。似乎她眼中的那个世界,好像上帝创造的伊甸园一般,只有幸福和愉悦。人间没有瑕疵。

她看着你的时候,那种纯粹,好像她此刻满心就只有你一个。这会让和她在一起的男人感到无限满足。

但,话说回来,这种满足会让人生腻的。

男人永远是种不知满足,不满满足的动物。

他若是觉得你已经全心都倾注给了他,你对他而言,没什么挑战和难度,或者说没有任何他再需要去探索的神秘感,他反而会变得不安生,不老实起来。

这个时候,男人会重新变得蠢蠢欲动,躁动不安。

但这是早年他认识的那个冷清荷,而非眼前这个冷清荷。眼前的冷清荷早已不一样了。她的眼睛不再清澈,她看着你的时候,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烟雾,里面充满了各种浑浊的东西,让她的眼神变得忧郁而乖戾,阴冷而扑所迷离。

你已经无法从她的眼睛,去看见她的内心世界。她的心被上了一道沉重的锁,已经永远锁在了那里,那个无人可及的地方,里面是漆黑而荒芜的空间。

而她宁愿和这种地狱般的环境相伴,或者说埋藏掉自己。

潜水鸟好一阵惶,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杯子,感觉手有些发冷。

此时,冷清荷投来了发冷的微笑说道是啊,我们是已经不在一起了,不过前几天发生了些特别的事情,我们偶然见了个面,说了些事情,说着说着就说当初了。

潜水鸟嘴里不无苦涩,说哦,是这样。他知不知道你准备结婚了?

冷清荷讷讷地说知道。他自己已经结婚了,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潜水鸟听着她说这话时,隐隐约约觉得杜鸥似乎还有些对她旧情难忘的意思,不过这话不好说出口。杜鸥为何最终没有选择她,而同别人结婚了,这当中到底因何缘故,他也不便去问。

恋人之间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无法说清楚的,更无法向外人解释。

就好像自己和蝴蝶之间的纠缠,那种拖泥带水,说不清楚绕不明白的关系,谁又能理解?别人最多嗤鼻一笑,轻松说句分手呗!

自己年轻时,说不定也会这样轻描淡写地劝说他人,但是若是真的投入了爱,岂是一句简单分手能了结的?又何况投入的是漫长十多年的情感,看着自己从少年变成了中年,说是不舍,其实也是对自己的这份执着无妄的不忍。

说实话,为什么这样嗔痴?

就连自己都无法理解,更无法相信,回过头来一看,倏忽过去了十几年光阴,却最终依旧落得孤家寡人,形单影只。

梦里的人,还仍旧是梦里那个人,那种梦里欣喜,梦醒落魄的酸楚,如何说得?

不过他还是暗暗替冷清荷感到高兴,因为杜鸥这个人生性太过乖戾嚣跋,心思阴暗,和他在一起,若是玩起心机来,冷清荷哪方面都不是他的对手,早晚被他算计,所以分手也是好事。

只是他也很意外的是,杜鸥心胸如此狭隘的一个男人,居然这样轻易就放过了冷清荷。

不过眼下觉察出,她大婚在即,却似乎依旧和杜鸥有些缠绵暧昧不清的关系,这实在不是一件让人放心的事情。

不过他毕竟是个外人,心里觉出不对劲也不好明说,只是淡淡说了句杜鸥这个人心思太鬼了,你若是和他还有来往,要多个心眼。

作为一句警戒语,至于冷清荷听得懂听不懂,全在她自己了。

不过就是这句话,对潜水鸟来说已经属于例外,照着以前的性子,他最多一笑而过,不置可否。

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看重冷清荷了。

冷清荷哪里会感觉不出来,心里一阵感动,过后又是一阵唏嘘,幽叹暗思应疏影啊应疏影,只是你说的这话,已经太晚了,知不知道?

冷清荷满含凄楚地眼神看着潜水鸟,落寞地说我知道,记下了。

潜水鸟又喝了口酒,然后说以前的事情就算了,我也不想再提,不过日后若是又惹到我的地方,我自然不会客气了。

冷清荷确实有些失望,说是啊,我早该知道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出是谁在作祟哪?看,今天为了这事还让你跑了一趟。

潜水鸟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辜负了冷清荷今天的一番好意,所以觉得有必要圆一下场,收回些,于是说哦,不是,其实我本来也只是猜测,你今天这样一说,我就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果真是他。我还是得感谢你,能如实告诉我真相。其实我们也算是朋友,就算不为这事,你叫我来见个面,我也是会来的。

冷清荷抬起忧伤的眼眸,看着他,就问真的?

潜水鸟坚定地说真的,只要你把我当成是朋友,我就是你的朋友。

冷清荷忽然凄楚地笑笑,慢慢笑容就像涟漪般晕开了,说这话听着真叫人舒心。我以为你会介意,毕竟你——她不会在意?

潜水鸟一时没明白,愣了一下,问道什么她?

冷清荷注视着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说就是你儿子的妈妈呀?

潜水鸟一下子就心领神会了,眼珠不由自主转了一下,这细微的一个变化,冷清荷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潜水鸟恢复镇定后,说我们又没什么,她有啥介意的?

冷清荷心下顿时明如镜,说道这样就好。我本想,女人一般都比较多心的。不过,她知不知道当初我和你之间的事情?

潜水鸟感觉头皮开始发麻,她这话就像是一根绳索,在一点一点收拢进来,有何意图?她到底想说什么?

潜水鸟不得不小心回避,说当初,我们也没什么啊?

冷清荷最后直截了当地问了句当初我喜欢你,追求你,她知道吗?

第五百六十二章 夜深不归情

潜水鸟额头汗开始冒了出来。

显然冷清荷不想再玩捉迷藏的游戏了,她说完后一直注视着他,看到他伸手去摸额头,不由轻笑了一下,有些不忍,于是说:我说着玩的。你别介意啊。

潜水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的确,冷清荷这算是玩笑的一句话,却勾起了他很多心事,也让他忽然间激情澎湃起来。

他毕竟是个正当旺年的男人,他有需求,有渴望,对爱的渴望,对女人的渴望,而最最关键的是他最近刚刚失恋。

蝴蝶实在是个可恶的女人,总是燃起他的欲望,然后又把他重重扔到冰地里,让他独自去煎熬。

失恋让他陷入情感的焦灼期,他又是个极度自制且自负高傲的男人,不能随随便便到街上去找个女人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但,这需求的的确确一直困扰着他,让他长夜辗转,痛苦难忍。

这种情况下,忽然有个自己曾经也喜欢过的女人,忽然对你表示出了某种要命的暧昧情绪,他怎么能不动摇?

他不是钢铁,不是石头,而是个有血有肉的热血男儿。

他需要女人。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而已。

潜水鸟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他可以感觉到他内心在燃烧,身体在发烫,心跳在加速,嘴巴在发干,。

这见鬼的酒,越喝越干!

他再次拿起酒杯想猛喝一口时,忽然发觉酒杯居然已经空了,连一滴酒都没有。

他无比失望地放下酒杯,然后刚准备招手叫来服务生,再续酒水时,冷清荷忽然说了句让他几乎有些心惊肉跳的话:要不要找个地方去喝?

这是一种邀请吗?

这是一种暗示?

这是一种诱惑?

这不过是最最明白的一句话了。

如果你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绝对不会听不懂一个女人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又以某种特别妩媚的神情看着你,然后对你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如果你听不懂,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假装听不懂,另一种就是你不是正常的男人。

潜水鸟是个正常的男人,同时也是个诚实的男人,所以他无法假装听不懂,更无法克制自己的兴奋。

所以他感觉自己喉结在不断上下滚动,内心抑制不住的情绪,正在他身体上缓慢出现各种特殊的征兆。

譬如有些笑容僵硬,语无伦次,动作迟缓不自然等等。

甚至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放在桌子上?不对,一公分的地方就能触及冷清荷的手。

哦,她的手真漂亮,指甲精光闪亮,上面好像有种什么?是朵花?是只昆虫?七星瓢虫?太精致了这指甲,让人几乎有些目眩。

他感觉自己的眼珠像是被这指甲给吸引住了,抑或是,这指甲带有神奇的魔力,把他魅惑住了——

哦,不对!

这指甲的主人已经把这双手挪动了一下,然后感觉一阵凉风,瞬间冰冷的肌肤就触及了自己的脸颊。

冷清荷含着笑,伸手抚摸了一下潜水鸟的左脸。

潜水鸟僵直地看着她,完全不敢动,怔怔地看着她,几乎有些目瞪口呆,她无限柔情地抚摸着他的脸颊,那荡漾开来的爱意,那么柔,那么浓,那么甜。

潜水鸟浑身都绷紧了。

但是,他没有拒绝——

潜水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拒绝,也许他想拒绝,但是某种情况下,男人的意志力会变得很薄弱。

在潜水鸟的心里,当初之所以能够拒绝她,是因为他心里有蝴蝶,有份坚定的信念和执着的爱,支撑着他不被诱惑,能够克制住自己。从真心而言,对冷清荷并非完全没有感觉。

但是时隔今日,他整个人感觉都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心是空虚的,没有支撑,没有爱的信念,最后那点对爱的执着都让他深深感到了某种被愚弄的怨恨。

当时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非但没有拒绝她抚摸自己,也没有拒绝她的邀请。

然后就鬼使神差般地就跟着她离开了咖啡馆,走到外面华光四射的马路上,这时听她说:我家就在这里不远,去坐坐吧。

于是,他的两条腿就不由自主,跟着她去了她的家。

他记得那年冷清荷其实不止一次邀请过他去她家坐坐,但是每次他都拒绝了。

虽然说得随意,但那意味着恋爱的进一步延伸。去她家坐坐自然不是像她来自己家坐坐那样随意,喝杯茶,聊个天。

去她家就要见她的长辈。这是爱情进行到某一程度必须有的一种仪式。一般女孩子若是主动提出邀请对方去她家坐坐,她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就好像男人会主动提出“去我家坐坐”时一样,那是进一步性的暗示,若是你答应了,显然就是同意了他这方面的邀请。

而他当时并不想要这些,更不想和她再进一步发展,所以他只能拒绝。

今天她的这句“去我家坐坐”,并没有仪式感,也没有进一步的要求,反而像是决定去完成一个那么多年没有完成,但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愿望。

而这个愿望必须要在有生之年实现。若是带着遗憾走,也许会真的成为遗憾。

他很明白,这是她对自己的想法,一个女人对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自然而然会产生的想法。就好像,不可否认的是,潜水鸟梦境中总是反复会出现和蝴蝶缱绻的画面,这些画面成了另一种慰藉,伴随着他度过这么些年。要说自己对蝴蝶最最渴望的是什么?就是能够满足一次疯狂的**。

也许冷清荷的这些压抑着的想法,也正是潜水鸟当年一直遏制自己的念头。

但是当年他能控制住自己,今天却未必。

这种邀请带着奇异的诱惑和挑逗,直接指向致命而直接的暗示,让处于焦灼期的潜水鸟欲罢不能。

有时候男人能够忍住对一个,对自己冷漠寡淡的女人的欲望,但是无法忍住一个对自己热情示爱的女人。

在女人的世界里,爱和性是水**融的。

但在男人的世界里,这两者有时候并不绝对。

潜水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原来可以这样轻松背叛自己。

第五百六十三章 玫瑰色的梦境

这不过就是个玫瑰色的梦境,带着点神秘,带着童话般的浪漫和旖旎,让你几乎不敢相信原来这是真实的。一切都那么美好,从来没有过这样美好的经历。一切都那么完美,从来没有过这样完美的一对情人。

就当他们呼吸平静下来后,彼此在颤抖黏糊的拥抱中,都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就真的发生了。

而且是这样容易,这样纯真,这样自然。

一对男女互相慰藉,不过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潜水鸟睁开眼睛,看着白色的墙壁,触摸着身子底下白色的床单,他依旧停留在,她身体里的那惊魂颤栗的一刻。那一刻,他几乎都感觉自己已经不复存在,随着沉闷如雷般的嘶吼声,他满是汗水的手掌,终于从床头白色的墙壁上缓缓滑落,落在枕头上,冷清荷把脸靠近了他的手掌,他就用潮湿的手心,捧着。她微微开启着眼睑,四目相对时,冷清荷忽然喃喃问道:你会不会后悔?

潜水鸟的头就在她上方,墙角照射来的幽暗灯光下,她看起来异常迷人,他忍不住说:不会。你呢?

冷清荷那幸福的神情无比满足,微微摇了摇头,说:你不后悔,我怎么会后悔?今天本来就是我在引诱你的。

就在那一刻,冷清荷觉得自己灵魂已经离开了这具躯体,让她感觉沉重和压抑的躯体,她终于获得了解脱,这完全要感激眼前的这个的身影。

早在十年前她就在等待这一刻,终于如愿以偿了。她露出了无人能理解的慧欣的微笑,也没人能知道这笑容背后,还藏着多少似海深的心事。

潜水鸟几乎都不想醒过来,也不想从她身边挪开,就想这样永远抱着她,依偎着她,和她融合为一体……

这种热切的想法,在那个夜晚,他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都开始想象,他们若是在一起会怎么样?但是一想到她即将成为**,不由又变得很是颓然消沉,很快一种自责感突然袭来。

他变得非常不安和脆弱起来,低述着问她:我们这样好不好?

冷清荷一点都不紧张,很轻松地安慰他:没有关系的,你不用自责,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她的安慰让他稍稍缓和了不少。两个人彼此静静拥抱了很久,他感觉自己脑子里一片苍白。

过了一会儿,冷清荷坐起来穿上衣服,潜水鸟看着她光滑的背脊,是啊,刚才进门时两个人都太急切,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对方,此时他才发觉,原来她的背也是这样好看,不亚于蝴蝶的背。

那微微凸起的肩胛骨,那陷进去让人有盈盈一握的腰肢,那修长匀称的后脊背,可以摸到上面凸起的一节节脊椎骨……

他手指轻轻滑过……冷清荷转过脸看着他,看着他茫然望着自己时的那种神情,幽幽一笑。

然后潜水鸟有些目眩神迷,情不自禁之下,说了句让他说完就后悔不已的话:我还能见你吗?

冷清荷没有回答……

他就敏感地陷入了后悔和羞愧之中。

都已经得到了,为什么还不知足,还想继续索求?为什么人总是这样贪心?

处于某种抵制情绪,他也翻身坐了起来,她既然已经有离开床离开他的意思,他就不愿单独再在这个床上停留,哪怕是半刻,因为就这一秒钟,他就有种被抛下遗留的感觉。

两个刚经历极度温存的男女,其实最怕的就是这种忽然之间的抛弃感。

他以比她更为迅速的速度穿好了衣裳。穿好了衬衫,很快就穿好了裤子,然后开始穿鞋子,并迅速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

冷清荷似乎有些不忍,好心地问他:你可以洗个澡。

潜水鸟拒绝了:不用。我洗完澡喜欢换衣服,没有换,不如不洗。

冷清荷不言语。她同意他的理由,换了她,也许也会有这样的理由。

冷清荷没有留他过夜,这点他也能理解,就算她留他过夜,说不定他也不愿意留下来。毕竟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人一旦满足了之后,理智就会开始占据上风。

人一旦理智,就会开始思考各种缘由和后果。

没有什么缘由,硬说缘由可能只有一个:太饥渴了。至于后果,他不敢去想!若是冷清荷要求他娶她,或许,他会答应,就今夜。会不会后悔,他不知道。

好在,她也没有。只是一言不发,在门口送别了他。作为某种告别,他很想再吻一下她,毕竟一刻钟前,她还是那个听着自己嚎叫销魂的女人,但是看得出她一点那意思都没有了,他就有些怏怏。

走了一步,停了一下,想回头说点什么,但是最后没有了那勇气,这个时候他知道,若是她重新开口挽留他一句,他会立刻转过身来,重新和她再次回到床上……最后,他一路飞快下了楼。

的确,当潜水鸟整个人完全冷静下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干的这叫什么事情?

虽然冷清荷能安慰自己,但是自己又怎能原谅自己?

但是当他走出冷清荷的公寓,坐上自己的汽车,这种自责感又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将他吞没。

他呆呆坐在那里,看着黑漆漆的马路,此时已经夜深,他感觉头昏脑胀。他内心不断问自己:我今天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怎么可以做出这样无聊的事情?——

他一遍遍问自己,想给自己找寻一个理由,能够让自己对今天这个行为感到心安理得的理由。

其实根本没有理由可寻。

他心里隐约知道,这行为的背后,其实带着种报复和背叛的意思。是对蝴蝶长久以来一直对自己这样冷淡的一种报复。

他感觉自己双手一直在颤抖,而比手颤抖得更厉害的是他的灵魂。

他内心深处真切意识到,其实自己已经将蝴蝶抛弃了……

对他而言,抛弃蝴蝶,就等同于抛弃自己,是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和坚持,最终留下了一个否定的句号。

当他凌晨时分,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家,进门看见芊芊孤零零坐在门口等待他时,他抱着它的脖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其实就在他离去的同时,冷清荷又重新洗了个澡,仔细把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冲洗干净,换了身绚丽的衣服,然后再次给自己化好妆容,戴好首饰,一丝不苟地全副盛装。

在镜子前看了看,很是满意,然后从容不迫地锁了门,走入黑夜中,叫了辆出租车。在车上,她打开手机,浏览了今天杜鸥发给她的所有信息,然后她拨通了杜鸥的电话,异常冷静地说:杜鸥,你不是说爱我吗?如果是真的,那么此刻你就来见我——

第五百六十四章 谁付真心

江边风异常凛冽,月下的江水,波涛翻滚,显得格外幽深漆黑。

杜鸥很远就看见了冷清荷,她独自一人坐在江边的一把长椅上,此时已经凌晨,这里寂静无人,蜿蜒的林荫小道,沿着江岸曲曲折折,迂回绵延。

而另一边,阴森冰冷的江水不断撞击吞吐着水泥江堤,卷起一股股强劲的风,潮湿刺骨。

杜鸥来不及停好车,就跳了下来,一路跑了过去,边跑边叫:清荷,清荷——

冷清荷转过头,看着他,没有表情。杜鸥最后几步并成一步,一下子就冲到了她的面前,带着责问的口气说:你搞什么名堂?我一个下午都在找你,现在半夜三更又跑这里来见我?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神经病?

冷清荷习惯了他这种责骂的口吻,以前或许还会幽怨地表示他错怪了自己,但眼下已经无所谓了,静静看着他,他瞪大了眼睛,其实那责怪背后,却是满满的担忧。他今天一直在牵挂着她。

他是否牵挂自己,她也无所谓了。

所以她很平静,从来没有这样平静地面对他对她的训斥。

他还在气头上,一路上他就在生气,因为今天她一直躲避着自己,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居然任性地和自己玩起了失踪,这点让他非常生气。

而且又莫名其妙跑到了这空旷的江边,而不是老老实实乖乖在家里等他。这点让他更加生气。

他路上就想着,见到她,必须好好教训她一下,这样下去,太无法无天了,女人怎么可以这样任性妄为,不把男人的牵挂放在心上?

自己这一个下午,几乎什么事情都没干,就只顾着担心她了,她这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本来下午还有个合同要去谈,就因为她,他根本无心工作,所以,他简直快气炸了!

他不顾一切抓起她的手腕,狠狠说:别闹了,都几点了你知道吗?快跟我回去!

冷清荷冷冷说:我为什么跟你回去?

杜鸥一愣,盯着她,这样盯着她看了半天,然后说:你还要闹成什么样?不跟我回去,难道在这里过夜?你不跟我回去,准备跟谁回去?现在你只能跟我回去。走——

冷清荷使劲甩,但是没甩开,她坐在那里,不肯动一下,说:我不回去。

杜鸥拽了几下,居然没拽动,他也很吃惊,没想到她居然力气还挺大,就干脆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坐在她身边,厉声问:好吧,你想怎么样?你说吧!

冷清荷看着远处黑沉沉的江面,半天没说话。

杜鸥不耐烦了,劈头盖脸地撒气说:我不是来这里和你吹风的,你既然叫我过来,干什么又这样一言不发坐着发呆?你知道我今天一个下午为了找你,耗费了多少心思?我还以为你买了高铁的车票,跑回家去了。我都让人到高铁车站去找你几回了,再找不到你,说不定我就准备报警了。好了,现在总算是见到你人了,说说看吧,一个下午,你都跑哪里去了?找你未婚夫去了?

他说着,兀自冷笑了一下,继续说:他怎么样啊?让你失望了?不要你了?肯定让你失望了,你记住了,他可不是我,我是真心喜欢你,他不是!他到底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他不是那个真的一心只有你的人。

冷清荷不得不冷笑了起来,说:你是那个真心喜欢我的人?

杜鸥一副斩钉截铁的样子,说: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男人愿意娶你,这个男人就是我了!所以,我劝你,你也别那么多小心思了,乖乖回来吧。除了我,没人会要你了。

冷清荷沉默了一下,杜鸥伸手摸了把她的脸,不由皱眉说:哇,脸都快成冰块了,还在这里坐着犯傻?走走走,回家去——

冷清荷一动不动坐着。

杜鸥就有些不明白了,两只手把她的脸扳转过来,借着远处的路灯,仔细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间被镇住了,让他吃了一惊。她的眼神居然那么空洞,你几乎不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任何情绪。那种空洞就好像这江面,澹澹濛濛,死气沉沉……

他那一肚子的闷气,一下子都泄掉了。

他失声问道:清荷,你怎么了?别吓我?

冷清荷目不转睛看着他,说:杜鸥,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你总是责怪我,这个责怪我,那个也责怪我,总是责怪我什么都没有做好。其实,我每一桩事,都在努力,但是我知道永远达不到你的要求。

杜鸥连声说:好,好,好,我不会责怪你了。真的不会了,今天不会,以后也不会了。

冷清荷说:今天让你担心了一下午,我很难过。

杜鸥感到有些不忍心,忽然捧着她冰冷的脸颊,吻了又吻,心疼地说:我不怪你了,真的不怪你了,跟我回去吧,别再这样这里坐着了,你看,江风又冷又潮湿,吹了对身体不好。

冷清荷茫然地望着他,说:你是真心喜欢我?从一开始就是?

杜鸥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冷清荷的面前,紧紧抱住她的双膝,一双眼睛深情得几乎可以掐出水来,他说:清荷,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我妒忌,我难受,我不能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原谅我,你知道我这些狭隘的心思,都是因为太在乎你了,我是真心爱你,我是那个唯一爱你的男人,清荷,你难道还不相信?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相信?

冷清荷凝视着眼前的杜鸥,他神情憔悴,眼神真挚,言语真切,可以看出,字字出自真心,不过如今这真心的话,听起来却让人徒生伤感和悲哀。

说完这些,杜鸥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观察着她哪怕一丝丝的变化,想从中得到肯定,得到她融化的心,柔化的情。

冷清荷安静地说:既然,你口口声声都说你爱我,你是世上最爱我的那个人,那么……如果……如果让你和我一起去死,你说说看愿不愿意?

杜鸥吓了一跳,不过他此时心里很烦乱,今天从下午到现在,一直乱糟糟的。

对他来说,这实在是很艰难的一天。

他想快点劝动冷清荷,快点带着她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回到家里,回到床上去。他需要重温旧情,立刻能拥抱住她,去感受她急切的呼吸,去聆听她**的声音,去感受自己在她身体里的颤栗感……他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呆哪怕是一分钟,几乎忍不住想立刻把她整个儿扛起来,塞进汽车里,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她怎么挣扎,怎么尖叫,怎么歇斯底里地咒骂他是个混蛋,是个色鬼,是个流氓,怎么用拳头狠命锤击他的头肩还有胸——

所以,如今无论冷清荷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当然,这答应不过是种应付。所以他压根没有去细想,立刻就说:当然愿意,我会的。

冷清荷忽然凄厉地笑了笑,似乎满不相信,带着嘲讽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杜鸥忽然指天发誓起来:我杜鸥是真心爱着冷清荷,这辈子注定要和她生生世世,老了也一起死,绝不苟且偷生!

说完后,他渴求地望着冷清荷,眼睛都不眨一下,痴声问道:清荷,你该相信了吧?我说的都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有骗过你,虽然我承认我这个人有时候对人并不好,但是我对你确实是真心的,从一开始,我就是真心的。清荷,你就不要折磨自己,也不要折磨我了,我们快点回去吧,好不好?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冷清荷仰天长长叹了口气,神情变得说不出的悲伤,忽然她眼神瞥向了一边,突然说:杜鸥,你看谁来了?

杜鸥一愣扭头时,冷清荷风一般从他身边飘过,然后就像一朵浪花,扑向了江水……

第五百六十五章 谎言与真相

此时我感觉不到冰冷,因为江水已经把我卷入了黑暗之中,那苍漭辽阔的水域,就好像那年母亲深邃的**,孕育着我的生命,寂静,沉默。生命的最初状态,总是死一般的寂静,就好像此刻。

我又再次感受到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睁着双眼,看了看浑浊的四周,其实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似乎能感觉,有个生命体在我身边周围游动。

哦,我忽然间想起来了,那是杜鸥。

对了,就在我最后那点生的记忆片段里,我的确记得就在我跃入江水的那一刻,一道闪电般凌厉的身影,异常的矫健,就像只往返于水与陆地之间的鸬鹚,箭一般地射入江中。

他试图去抓住我,但是我太狡猾了,我存心躲避开了他的一刹那,我们两个先后跃入了江中。只是发出了异常沉闷的两声响声。

不过在这之前,就在跃入江水的最初,我听见了杜鸥那石破天惊的一嗓门,几乎像一道雷电,撕裂开这个宁静安详的城市的夜空。

那一嗓门,几乎让我一哆嗦,以至于让我在跃入水面的时候,姿势的确有些不好看。

这满含绝望和悲戚的一嗓门,顿时惊醒了无数蛰伏在这个城市里,躁动不安的生灵,一切忽然间开始蠢蠢欲动。

江水湍急,回缩时,便把我揽入了她的怀抱,我安安稳稳躺入了她的心胸。我几乎都没有挣扎,因为泛滥四涌的江水,一瞬间从我的五官涌入,我四肢无意识地挥舞过,似乎触及到过什么,但是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快得以至于我和杜鸥总是瞬间错开。

我想,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错开了,如果终究要错开的,还不如让它错开——

当我不再费力挣扎时,我开始觉得自己变得轻松,像一叶落叶,在江水中飘动的落叶,舒适而宁静。

我慢慢沉入江心,在沉入最最深沉和幽闭的江心时,我最后望了眼这个城市的夜空,我曾经迷恋的地方,如今我不再迷恋了。

忽然间像是打开了某扇神秘的门,迎着刺眼的强光,我轻盈一跃,居然就跨了进去,那是一个干净忙碌的车站,车站永远很忙碌,来自四面八方的旅客在这里上上下下,短暂停留。

车站应该是城市里最最神秘的地方。当然,车站本身并不神秘,神秘的是在这里的人。

因为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有着各自的秘密,他们匆匆往来,心事沉沉,没有人知道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背后是怀着怎样的希求和情绪。

这一切都是个谜。你只能看见他们拖着沉重的行李,脸上堆着焦急而茫然的表情。

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一站到底是哪里?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不一样的人生境遇?有些人接下来是去接受一项新的工作,有些人是去见亲人,有些人是为了逃避什么,有些人不过是旅行而已,有些人是为了去寻找自己的人生——

对了,就好像那个年轻的女郎,她独自坐在候车大厅里,她就是去寻找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幸福。

我忽然眼眶潮湿了,那个女郎太熟悉了,不就是当年的自己吗?

那么单纯,幼稚,可以说是没有脑子。因为一心惦记着一个离开的情人,便不顾一切,辞了工作,背着父母,做了一件自认为一生中最最胆大妄为,且很有个性的事情。

当然,做这件事之前,她也犹豫过,胆怯过,恐惧过,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走出这一步。她单纯地认为,只要她大胆无畏地走出这一步,一个新的人生就展现在她面前。

所有人不是都这样说,女孩,大胆点,如果你觉得是你的真爱,那么你就该勇敢地迈出这一步,不要退缩,不要踟蹰,不要畏缩。

昨晚她的确想了一整晚,她最后坚定地认定,自己不能违背自己的真心,没错,她不能一生都在这个小城市里躲避在爸爸妈妈的羽翼下,永远长不大。爱情已经让她成长,让她不能再在这个地方没有理想地生活下去。

她好奇地看着四周。

是啊,她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的乖乖宝贝,怎么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只因为一个人。那个人正在远方的某个城市,他在等待着自己,他在无声召唤着自己,他的爱让自己变得无比强大,无比勇敢,无比的坚韧。所以不管前途会遇见什么,她都无所畏惧。

我忽然间很想冲到她面前,告诉她:别傻了,傻姑娘,前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锦绣幸福,从来爱的背后就是一副镣铐,会锁住你的青春,你的情怀,你的梦想,你的灵魂。

她多么让人怜惜啊,穿着可爱的衣裳,带着情人离去时给她买的手环,脸上还淡淡擦着胭脂,认真描了眉尖……手上捏着一张高铁火车票,稳稳捏着,似乎捏着的真是自己的幸福人生——

我知道,那一天是她人生中最最害怕,但又是最最热切的一天,兴奋几乎让她一刻都无法平静下来。因为她的脑子里,不断翻转着,情人见到她的那一刻,该是如何的深情和惊喜。

她内心思索着种种画面,所有他们见面时该说的话,该做的事,她都想到了。甚至还小心翼翼构思着,里面的所有细节,深怕自己会遗漏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遗漏,因为这些行李,她反复检查了很多遍,但是行李箱太小,以至于很多东西她都不能带,这点让她很头疼。

她犹豫抉择了半天,终于把她认为非常重要的东西都塞进了箱子,里面包括杜鸥给她买的所有衣服,所有饰品,还有所有他们之间有关的爱的秘密。

为了这些东西,她不得不丢弃了许多真正必要的随身物品,譬如毛巾,保暖衣物,喝水的杯子,随身的药品等等。

人生必须要有抉择。

当然,你放进行李箱的那些物品,是否是你漫长而多舛的人生道路上真正需要的,不到时刻也许不会明白。

她带着所有他们的爱的纪念和证明,或者带着那妖惑人性的迷恋,仓促地踏上了这趟列车。

这就是年轻人,大踏步迈向人生时,从来没有准备。毅然做出一个决定时,也从来不考虑后悔。他们天真地认为,人生没有后悔。

那年,我知道因为迷恋着杜鸥对自己的这份爱,或者迷恋一份爱情,我无法继续留在家里,过着思念相伴的生活。

迷恋没有意义。

就好像此时,我不再迷恋刘大东,迷恋杜鸥,迷恋潜水鸟,甚至都不再迷恋父母……

我想,这辈子他们为了养育我,的确费了不少心思,这些心思让他们头发斑白,身体垂老。不过,以后他们就再也不用为我操心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我无从寻找答案。

我眼前只有黑暗……

忽然间,杜鸥像鱼一般游近我,然后奋力抓住我,这回他真的成功了,是抓住了我,然后拼命开始往水面游去,而我知道,他在找到我之前,几乎差点就丢了自己的性命。我忽然相信了,他对我说的所有有关爱的誓言,他没有骗我,他说的都是真实的……

第五百六十六章 放不下……

这天潜水鸟同往常一样,到公司的后花园去牵芊芊,准备一起回家。芊芊正在和门卫小伙子耍着玩,翻着肚皮,很是嗨皮。潜水鸟一走过去,芊芊立刻一个驴打滚站了起来,摇着尾巴,无比欢快地跑向了潜水鸟。

门卫本来没注意到潜水鸟已经走了过来,看见芊芊突然跑了,起先还是一愣,后来回头一看,就乐了,也从草坪上站了起来,笑着说:我想呢,玩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跑了。原来是你来了——

芊芊跑到潜水鸟跟前,亲昵地求抱抱撒欢欢,好一通缠绵。

潜水鸟搂着它,半天才安抚住它,对着门卫小伙子说:呵呵,你没看见我,它早就看见我了。今天它没闯祸吧?

芊芊在这里没少干坏事,后花园种着的好些植物都毁在了它的蹄下,还无数次翻烂了草坪。

眼下这片新的草坪,还是前不久刚刚找人铺好的。不过,东面这里好一块已经成了它的牺牲品。

为此,凤羽也很生气,曾和潜水鸟严肃地商讨过这个问题:关于芊芊喜欢拱草坪打洞的问题。

潜水鸟一脸苦笑,说:要不,草坪的钱,你算我头上吧,不然还怎么滴?毕竟是我的狗,我也不能让它独个儿留在家里,你说哪?

凤羽也哑然了,他家也养动物,所以对于动物,他也是一腔温情,听说让芊芊独自留在家里,实在是于情于理都有些过不去。所以最后只好说:让门卫没事看着它。

于是,陪着芊芊玩,成了后花园每天值班门卫的一个新的委派任务。每天轮番值班的是两个小伙子,他们倒也喜欢芊芊,有了他们看护,或者说是监督,芊芊的确收敛了不少。不过总有他们一时忙的时间,芊芊便又会重操旧业。

它喜欢拱起草坪,在下面打动,然后搞得一身泥巴,然后快活地在泥巴里打滚,把自己搞的像只泥猪。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拱泥土。

有个门卫小伙子说,可能是有次它意外在草坪底下抓到个耗子洞,他看见芊芊和那个耗子洞里的小耗子玩了好久。

从此之后,芊芊就有了这个癖好。

潜水鸟最头疼的就是它这个癖好。

因为每次这样拉着它去宠物店洗澡,总是会遭人白眼。原先这里附近的一家宠物店已经明确拒绝这条狗前来洗澡,即使给再多钱也不接待。他们把芊芊列入了黑名单。

无奈之下,如今潜水鸟只能牵着它走很远,到另一家宠物店去洗澡。好在那家宠物店的主人是个小伙子,他一眼就喜欢了芊芊,所以每次芊芊去,都是他亲自给它洗澡。

这个时候,潜水鸟就会在外面看别的狗狗猫猫的。

今天芊芊看上去很干净,显然没有拱过泥土。不过它有时候还会干些别的你意想不到的坏事,譬如,把门卫室里面的水壶叼走,或者把他们洗脸的毛巾咬烂……总之,潜水鸟每次都会不好意思地问一下,作为主人,他有这个权利和责任,帮芊芊收拾烂摊子,补偿被人的损失。

门卫小伙子走了过来,同他打招呼,说:没有,呵呵,应总。

潜水鸟还有些不相信,又问了句:没事,真的有,你一定告诉我,我知道它,它可坏了,家里也没少破坏,最喜欢咬的鞋子,这个月已经三双拖鞋咬烂了,我都准备以后不穿拖鞋了,省得它狠命咬。

门卫小伙子笑得更欢快了,他知道潜水鸟这方面很慷慨,上次因为咬坏了一块毛巾,第二天潜水鸟就买了一打毛巾快递送到了他这里,到今天这些毛巾都没有用掉。

所以笑着说:真的没有,应总,今天它可乖了,是不是,芊芊?

芊芊显然知道他们一定在低嘀咕着自己,所以一直很留神在关注着主人的语气神态,听见问自己,它立刻摇着尾巴,很妖娆地扭过头看着他,又用一种无限真诚的眼神瞅着潜水鸟,汪汪,甚是洪亮地叫了两声。

潜水鸟摸了摸它的头,然后给它套上牵引带,说了声:回家了,总算今天不用先去洗澡房了。谢了你,小张。

门卫小张呵呵直笑,说:没事,应总,今天下班早?

其实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了,不过对潜水鸟来说,这个时间的确算早的。

他今天没有去食堂吃饭,他想回家自己做点吃,另外,不知为何,他近来一直会想起冷清荷,总是感觉她的影子在自己脑子里晃闪。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思念她,但是那晚的画面,总是在他脑海里留存,独独挥之不去。

每当他独自一个人时,就会痴痴地想起,甚至会想的很出神,心里便有了某种冲动,渴望能再次见到她。

但是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又让他觉得无比羞愧和自责,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和借口,更没有那个身份,去要求她再见见自己。这个想法委实荒唐得很。

不过,有时候你越是压抑,就越是渴望。

潜水鸟边走边说:昨晚忙了太晚,今天早点回去休息下了。

门卫小张说:是啊,您昨晚和凤总一直在开会?我们走时,整栋大楼就你们那层还亮着灯。

潜水鸟点了下头说:是,这阵子事情多了点,不过忙好了,就可以缓一缓。

同门卫小张辞别后,潜水鸟推着单车,牵着芊芊,慢慢走着。一路走,他一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该给她打个电话,问候一声,毕竟上次这样之后,自己就冷漠地不理也不睬,似乎太过绝情了。

虽然自己和她不过***,但是潜水鸟并不是个习惯漠然消受***的男人,在他的感情世界里,情和性还是不可分割的。他隐约觉得,自己对她似乎是有感情的。

而这幽燃的一念之情,就让他更加不可自制起来。

但是他好几次都拿起电话,又放下,他生怕冷清荷不过是想和自己***,若是自己追着不放,必然会惹她生厌,这样又伤了自己的自尊,反而不美。

很是踟蹰不定——

今天,他一整天神思倦怠,但莫名其妙渴望再次见她一面的想法愈加炽烈。他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于是,走在路上,他又拿出了手机。

他渴望打这个电话,还有个隐晦的原因,是他很奇怪为什么经历了那晚之后,冷清荷就真的那么冷静,一点动静都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她难道真的只是想和自己***?真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感情了?难道这天底下的女人,就真的这样让人无法理解?这样绝情放浪?

这个疑惑,也深深困扰着他。他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

他看了看手机,心里想:无论怎么样,我应该主动打个电话给她,就算是问问她新婚的事情,到底定在什么日期?或者需要自己帮些什么忙?自己这边有好些搞电脑的,他们结婚总是需要有些电脑制作的……

想到这里,他觉得打这个电话很有必要,而且借口冠冕堂皇,于是他就拨通了——

很快,那头有人接电话,但不是冷清荷,而是一个很喑哑,很沧桑的声音问:你是清荷的朋友吗?清荷她已经走了,如果你愿意,就请来送她最后一程……

第五百六十七章 五月的葬礼

葬礼是在五月中旬的一天。

天气很好,本该是个美好的一天,偕同家人出去郊游踏青,放风筝捉蝴蝶。但是无论多好的天气,一走入这片区域,莫名其妙就开始让人感觉压抑,说不出的压抑,几乎有点令人窒息的感觉。

无论你多好的心情,到了这里,自然就不那么好了,甚至还有点阴沉沉的异样感觉。你看着路边那些往来的人,那眼神都让你有点发碜,好像在那些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正坐满了死去魂灵,他们此时变得真的无所事事,成天可以这样坐着,观察着活人的世界。

活人的世界,总是异常忙碌,说实话,没人知道这样忙碌到底为了什么?

人们就会说:圣人都是这样说的,活着就是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的前提就得好好生活,好好生活难道不忙吗?每天吃喝拉撒,就可以耗费掉你很多精力和时间,更何况还有恋爱的需求,生理的需求,家人团聚的需求,亲友朋友之间的需求,社会价值的需求,等等等等,足够你忙碌到死。

其实,历史上,所有的圣人,都过得很清闲。

他们若天天忙得几乎要嗝屁,哪有时间来思考你们这些后人该怎么生活?怎么好好活着?怎么活着才算是符合哲学意义上的人生?他们又如何能游吟浅唱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诗句?

被愚弄的总是愚民。

不过,人死了,也许的确就清闲了。

也许,会有一个魂灵忽然拍一下你的肩膀,冲着你发起牢骚:别胡扯了,谁说死了清闲?实在是太清闲了,简直可以让人清闲死。

你一晃神,却发现朗朗乾坤,身后什么都没有。那么刚才是谁在拍你那一下?

刚才那一霎,潜水鸟的确像是被人忽然拍了一下,他回头看时,根本没人。而对街一个做冥币生意的小商贩,冲着他露出一种神秘兮兮的笑容,一笑起来还露着蜡黄的一口牙齿,好像那恶鬼的獠牙,甚至可怖。

他浑身汗毛唰地一下就竖了起来,顷刻间感觉一股阴森鬼气遍布周遭。好在透顶上有个金光闪亮的大太阳,让他又定了定自己的阳气。

内心默默念叨:百无禁忌!阿弥陀佛!

人在恐惧之极时,就会忽然有了信仰。信仰总是人在极度绝望,极度无奈时,最后的那丝信念和支柱了。信仰也是人世间最最吊诡的哲学神学范畴,如今的科学家甚至会把信仰纳入某类科学的范畴。萨特说:存在即是合理的。

信仰,人世有多少年头,信仰就存在了多少年头。你难道不认为,这也是合理的?

大多数年轻人只信仰自己。

潜水鸟从来只信仰自己。

他记得早年不顺意时,曾去过一次寺庙,不过这很快就成了一桩无足轻重,且带有玩笑意味的记忆。

眼下,他忽然严肃起来——

那些自己当初曾经轻谩的,不当一回事的事,也许该重新认真思考一下。

也就是说,该重新思考一下人生了。

这是潜水鸟第二次思考人生。第一次是在他二十三岁,被工作遗弃,被自我否定,被沦为卑微的城市游牧一族。

住着廉价逼仄的合租房,吃着泡面和面包,斤斤计较口袋里的每一分钱,不敢奢望爱情和女人,对所有人都怀有一种莫名的敌意,陷入一种又是自卑又是清高的绝境……

阳光下,很多做着阴间生意的商贩,沿街一溜摆开,买卖各种鲜花冥币,满足你们各种需求。

他们也在卖力地兜销自己的物品,告诉你这些东西如何重要,因为你们的亲人在那里会需要这些东西。

可是谁又知道,到底是否真的有那里?真的需要?

因为没人知道,所以才有人相信。

潜水鸟在离这条街有些距离的地方就停了车,像是出于某种敬畏的情怀,他觉得这最后的一点路还是走走比较好。他走了走,顺手在一个卖鲜花的摊贩这里停留了稍许时间,买了束花。

他从来不买花,也从来不会买花送给女人。

但他人生居然第一次买了束花,想要去送给逝去的冷清荷。

他记得,自己从来都没有买过一朵花送给蝴蝶,即使他们两个一起度过了情人节,七夕节,元旦……很多个节日,但是他都没有想到过要买束花送给蝴蝶。

他不知道,蝴蝶是否也喜欢花?

不过在他眼里,送花实在是男人对女人最最无聊的一件事,也是爱情中最最浮夸的一种殷勤。

他内心一向很排斥。不过蝴蝶也从来没有提及过类似之类的要求,或者暗示,他就认为,她其实并不喜欢花,至少在他们交往的那么些年中,他没有看到蝴蝶表示过任何对鲜花的好感,她自己家里也从来不种花。她说她只喜欢叶子的植物。

他就信以为真了。

商贩很是热情地问他:还需要点别的吗?

他摇了摇头,说不需要了。

他手里捧着这束花,心里想:不知道你是否喜欢,我擅自买了。

他买了束黄白相间的菊花。觉得太过素淡,看见里面有很多玫瑰,最后又加了几支粉色的玫瑰。卖花人看他要粉色的玫瑰,还有些莫名其妙,龇着牙不好意思地问他:到底是送什么人?

潜水鸟沉吟了一下,说:一个朋友吧。

那商贩还是有些好奇说:活的还是死的?

潜水鸟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对于商贩来说,送活人的花和送死人的花显然具有严格的规定。不过大多数来这里买花的,都是送给死人的。

但潜水鸟并不这样认同,他觉得只要冷清荷喜欢就好,无所谓是送活人的还是送死人的。

最最关键的是,到今天为止,他还没有接受,她已经离去这一事实。

所以他不会把她划分为死人一族。

她还鲜活地活在他的记忆力,还是那晚那个风情妖娆的冷清荷。

他还清晰地记着她的眉眼,她的妩媚,她所有让他心神激荡的一切瞬间……把她列为死人,实在是种亵渎。

来参加葬礼的人寥寥无几,显然这也是为何冷清荷的母亲那么殷切地在电话里恳请自己前来送她女儿最后一程的原因了。

身为母亲,最痛苦的莫过于看见女儿离世时,是如此的冷清和寂寞。

潜水鸟虽然犹豫过,不过他还是决定来了,他担心会遇见一些不想见的人,不过最后还是克服了这一心理障碍。

第五百六十八章 死亡这件事

事实上,潜水鸟都没有想到,操办整个丧礼的,竟然不是冷清荷的未婚夫,而是杜鸥。

本来潜水鸟想着,今天可能会碰见她的未婚夫,到时候他都想好了该如何介绍自己,就说是她以前的同事。虽然这层关系,咳咳,比同事要近了去了。

但是没想到,没有遇见她的未婚夫,倒是看见杜鸥戚丧悲伤地坐在灵堂的一边。穿着一身黑色的衬衫裤子,形容枯槁,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本来低垂着头,坐在那里,潜水鸟进来时他缓缓抬起了头,眼神一灭。

另一边是一双垂垂苍老,连眼泪都哭干了,徒剩无妄的失独夫妻。

整个丧礼,可算是凄清冷寂。总共加起来,寥寥数人,大多都是冷清荷父母一边的亲戚,能来的都是恰好在魔都的。

而老家的一众亲戚,各种推诿,本来就是人走茶凉,如今你们一对老人,留存在世上,已经没有了什么可用的价值,又何必再有往来?

那些来的,也不过是低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沉默中握了握手。

故而,委实冷清。

潜水鸟看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就在他跨入灵堂的第一步,杜鸥就立刻警觉起来,鹰瞵鹗视地瞅着他,显然他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这样看着潜水鸟时,也莫名让他感到一阵紧张,不过他还是坦然地走了进来,走到老人面前,低低说了声:节哀顺变!你们好,我是应疏影,我们在电话里联系过。

冷清荷的妈妈梅珏悲戚地说:哦,谢谢你,谢谢你来送送我们家清荷。她——她就在那里——你去看看她吧,她一定欢喜的。

潜水鸟感觉眼眶潮湿,不过忍住了。他点了点头,然后默默走向那盛着冷清荷的棺椁,强忍着那涌上的悲伤,把鲜花放在她的身上。

他很想对着她说点什么,但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心都在颤栗,那心灵深处的悲伤,是怎么都无法用语言来陈述的。若非一旁杜鸥虎视眈眈看着自己,自己说不定眼泪也会夺眶而出。

仪式很简单,过程可以用惨淡两个字来形容。基本就是在沉默中结束的。

父母几度哽咽地说了几句,然后大家绕着棺椁走了一圈,就送走了冷清荷。冷志义一一同所有人握手,道别。一边的梅珏早哭倒在了椅子上,对她来说,这一生真的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她几度嘶喊着:清荷,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冷志义就在一边死死抱住自己的妻,以免她做出再度让人悲伤的事情来。如今他们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彼此。

相依为命,永远是这个世界最最凄苦的一种命运。但是很多人,到老了才发现,无论你年轻时多么意气风发,呼朋引伴,但是终有一天你会发觉,如果最后还能有一个人可以与你相依为命,不离不弃,这已经是种幸福了。

多少人,就这样在你的人生长河里,化作过客,成为掠影,而你不过也是他们的一个过客,一个曾经的回忆。

如今,冷志义和梅珏他们就真的只剩下了彼此,所以冷志义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失去梅珏,没了她,也许他最后的那点生的勇气和动力都没了。

潜水鸟简直不忍卒睹。这场面实在让人唏嘘,让人揪心,让人忽然间意识到生命原来那么脆弱。脆弱得让人恐惧发抖。他一阵阵感到胃里难受,好像有只手在无情地揉搓……

他承认,自己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这样直面死亡,这样清醒地意识到,死亡这件事。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死亡原来离得这样近。

他还是幼年时,父亲就因病离世了,那时他太小,几乎忘记了妈妈袁玫是如何悲伤地料理掉父亲的身后事,如何变得日益暴躁,情绪乖戾的。他都不记得了。所以他虽然没有父亲,但是从来就没有意识到死亡带给人的阴影和翳郁。

人说,经历过一次死亡的人,会真正的脱胎蜕变。潜水鸟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仪式结束后,潜水鸟心情阴郁地走出了殿堂。路过隔壁那个大殿时,里面人声鼎沸,哭声嘶吼声简直可以冲破屋顶。不堪,真是一个人间,两种境遇。

但是奇怪的是,虽然哭喊声震耳欲聋,但是你会感觉到里面进进出出,忙碌往来的人神情上并不怎么悲哀。

他们也很**肃穆,但是更像是在**地履行某种程序。仅仅是程序而言。

他们彼此会交头接耳,嘱咐交代什么,一众人总是来去匆忙,一忽儿去忙这个,一忽儿又要去忙那个。也许,他们此时正沉浸在丧礼的忙碌中,却早就没了悲伤。

潜水鸟路过时,快速晃了眼正堂上供着的那张相片,端庄的一个老头,慈祥地俯瞰着下面的芸芸子孙,看看他们在最后这件事上,是否尽孝,是否尽职,是否懒怠了。

这些子孙当然不敢,鲜花祭品,冥世所需的一切,一应俱全。当然,还有一场盛大的丧宴正在处理当中,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是:遗产分割。

潜水鸟满嘴发苦,快速走了几步,但没走几步,身后就有人叫住了他,不用猜就知道是杜鸥。潜水鸟心里明白,就站住了。

之前在大殿上,他已经是强压着没有找自己麻烦,毕竟那是冷清荷的灵堂,他也不想造次。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几乎就像是影子一样尾随着他出来的。

他一下窜到了自己的面前,一副鹰瞵鹗视的神情,好像准备一口吞了自己。当然他没那个能耐。

杜鸥冷森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今天怎么也来了?你是她什么人?嗯?

潜水鸟也冷森地回敬着他,说:你能来,我不能来?你又是她什么人了?

潜水鸟并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还留了余地,本想不客气地说:她要嫁的好像也不是你,你都已经抛弃她了,还有脸来。

不过忍住了。虽然忍住了,不过心里的疑团倒是更浓了,他到现在还不明白冷清荷因何而死,而且她那个未婚夫居然就没有露面,这实在不合情理。他电话里问过,但是看样子冷清荷的父母似乎也有些糊涂,说也说不清楚,只是一味的伤心。

也许……

他今天猛地看见了杜鸥,忽然间似乎猜测到,这可能和杜鸥还有些关系,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兴许永远是个谜了。

但是回想起来,那晚冷清荷忽然邀约自己,忽然热情主动地和自己缠绵了一夜,果然很多地方都有违常理,只是当时自己一味沉浸在激情当中,哪里会细细察觉这些?

如今想起,不由很是伤情,痛惜,自责。

眼下他看着杜鸥来责问自己,心里很不受用,自然也不想客气。

杜鸥瞠着一双发红的眼睛,本是英俊的一张脸,此时看来,可能过度疲劳和悲哀,竟然生生有些扭曲。他逼着潜水鸟问:你怎么知道她出事了?你们是不是一直还有联系?

潜水鸟蔑视地望着他,说:现在谈这些有意义吗?我和她有没有联系,与你何干?

杜鸥咬牙切齿地说:她是我的女人!当然和我有关!

潜水鸟说:我不想和你纠缠这个问题。我只想问一句,她到底是为什么自杀的?

杜鸥眼神又一灭,对他来说,事实的真相就是他痛苦的根源,这几日,他一直沉浸在当中,根本走不出来。他除了替冷清荷操办身后事,就是借酒浇愁,整夜不眠,不断回想着那晚的每一幕,很多疑问左思右想,但终究不会有答案了。他几乎都没有进公司。他的秘书无奈之下,只能天天带着文件到冷清荷的公寓去找他。

第五百六十九章 回归平静

两个男人默默对视了半天,最终潜水鸟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若是真心爱她,就把她记在心里吧,找一处好地方,让她好好安歇。也许是你可以对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至于——

他沉吟了一下,还是说我们之间的问题,今天这里恐怕不合适,这里是清净之地,尊重那些亡灵吧。我随时恭候!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杜鸥怔怔然望着潜水鸟离去,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人都已经走远了,他伸手拭去了眼角的泪痕。他知道自己心里一直忌惮潜水鸟,总是担心着冷清荷会和他旧情萌发,但是如今人都不在了,还忌惮什么?

而所有的猜测,他也明白,不过是自己的那点妒忌心。

若非爱得深,又怎会有妒忌?若非妒忌,又怎会生仇恨?

但是斯人已逝,所有这些还有意义吗?

他很想从他嘴里得知些什么,但是明知,不会得到什么。

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肯定,肯定冷清荷最终对自己是忠诚的。

但是果真事情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如今又能如何?不过是给自己最后一击深深的打击,让自己对于她的爱整个儿幻灭而已。难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局?

他很迷惑。

有时候看不清也是种解脱,至少永远留存点美好的念想。

另外,他不得不承认,潜水鸟说的没错,今天这里不合适——

这是他一辈子真正爱过的女人,他要为她完成最后的送别,这是他眼下该做的事情,也是唯一能做的事了。

回到车上,潜水鸟终于忍不住哭了很久,他伏在方向盘上,感觉自己心都已经碎裂了,那种难过是撕心裂肺的,人前可以装作镇定,独自面对时,才发觉自己其实很脆弱,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在他心上又刻了一道深深的血印。

他忽然打开音响,并且把音量放到极致,然后痛苦地嘶嚎了起来,想把胸腔里那一股积存已久的怨愤,统统发泄出来。

那个春末阳光灿烂的日子,他就像只野兽一样,在无人的车厢里,嚎哭了半天。

他的悲伤无人能懂,他也不需要别人能懂。

无所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懂我,又当如何?我还是一条铮铮的好男儿,我还是要大踏步地往前走,让灰暗的人生留在昨天。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弹出的每一滴泪都满是真情。他不求人理解,不求人宽慰,洒向天际,洒向沧溟,洒向亘古的孤独,洒向这静默的人间……然后——

等到眼泪完全干透,他就可以重新振作了自己,发动引擎,一踩油门——

无聊的春日刚一结束,魔都就进入了漫漫的雨季。

蝴蝶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平淡而充实。潜水鸟几乎从她的世界里销声匿迹了。起初她也有些不习惯,好像生活忽然失去了某些规律,人会变得不适应。不过当你一旦适应了新的节奏,又会觉得,好像这才是原本的生活状态。

一切重新回归了平静。

止鸢如今非常喜欢休假日到外面去写生。附近有个小型的公园,里面有个小小的湖泊,湖泊的中央有个小小的迷你的小岛,上面养着一群五彩斑斓的鸭子。止鸢简直迷恋上了,一到休息天,他就一定要去那里看鸭子。

蝴蝶陪着他去过几次,但是那个公园实在太小,太没看头,逛了一圈就逛完了,前后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止鸢在那里画画写生时,她就百无聊赖地坐在长凳子上发呆瞌睡。好几次就这样坐着几乎都睡着了。有时候连落叶落到了肩上都恍若不觉。

后来她干脆就不去了,让止鸢独自一个去,反正在蝴蝶看来,他这样大的一个男孩子,完全没必要妈妈成天看着,只是简单嘱咐几句路上小心汽车?不许和陌生人搭讪,更不许拿别人给的任何东西,总之,注意安全!

止鸢开始会认真听着,后来就逐渐嫌弃她啰嗦了。他每次出去前,都会给自己倒上半杯水,背包口袋里塞上一小块饼干,其实不是自己吃,而是想着去喂鸭子。

因为他若有饼干,鸭子就会成群游过来,就很开心。

不过,蝴蝶很反对他这样,说别乱喂鸭子,公园里的鸭子有专人饲养的,你别乱喂吃的。

每次回来,他都会重新铺开画卷,看看自己今天画得如何,蝴蝶偶尔会捧着茶杯,在一边有意无意也看看,发觉翻来覆去画的都是鸭子时,蝴蝶就笑了止鸢,你怎么只画鸭子?若是没有鸭子,是不是就没有别的可画了?

止鸢说绝对不是!我喜欢画鸭子,它们太漂亮了,妈妈你看,它们的羽毛可美了。可是,妈妈,我觉得每次都画的不好。

蝴蝶倒不这样认为,对于她这个画画其实一点天分都没有的人来说,止鸢已经算是非常棒了,就说哪里?我觉得画的很好啊。

止鸢仍旧不满意,看着就想撕掉,蝴蝶立刻制止了,说干什么?你觉得不好,我觉得好。你不要,送给我吧!

止鸢就说好,送给你!

蝴蝶这就收了止鸢很多画着鸭子的画。一个春天到夏天,已经收了一沓了。有次她就带了一张去送给高若涵。高若涵啧啧称赞不休,不断问这是谁画的?

蝴蝶笑得合不拢嘴,说还有谁?当然是止鸢咯。

高若涵看了实在喜欢,居然还花钱请人裱了起来,挂在客厅里。

蝴蝶美滋滋地回家告诉了止鸢,止鸢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惊讶说妈妈,你羞不羞?这么狗屁的画,还去送人?

蝴蝶满不在乎,说哪里狗屁了?我家止鸢的画,我觉得没人再比这好了。

果然,初夏一场全国的国画比赛上,止鸢就拿了个第一。一张红榜贴到了学校大门口,他成了学校里红人。据说,有几个女孩子迷他迷得一塌糊涂,时不时会到班级门口来张望。

止鸢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就回家问蝴蝶。蝴蝶哈哈大笑,说哦,我家止鸢这么招女孩子喜欢,了不得了。不过妈妈警告你,别胡来!

止鸢不明白胡来是什么意思就问妈妈,什么叫胡来?

蝴蝶想了一下,就说胡来就是,不好好学习,在别的方面乱花时间。

止鸢点了下头,认真地说哦,这个我不会,我没时间,画画都来不及。妈妈,什么时候庄叔叔可以醒过来,指点一下我的画?外面上课的那些老师都没有庄叔叔画得好。

蝴蝶一下子沉默了,她当然知道,止鸢师出名门。

那些老师曾私下问过蝴蝶你儿子开始学画是谁教的?功底怎么那么好?

蝴蝶都笑笑没说。其实她也知道,那些老师哪里及得上庄有生?当年庄有生教止鸢时,可是花了心血和功夫,实打实地教,绝对严格和认真,一笔一划都不可马虎。

她还记得,自己在一边看看,有时候都替止鸢心疼,一个饭都没有吃齐整的孩子,天天趴着画画。如今看看,真是苦尽甘来啊。当中的酸甜,只有蝴蝶心里知道,不过她真心想念庄有生——

第五百七十章 要画 相赠

偶尔一次,蝴蝶在和方芸的电话里就说到了止鸢的画,还忘乎所以地说及了高若涵把他的画裱起来挂在客厅里一事。

方芸就很感兴趣,说是一定也要一幅。保不准以后成了大师,这画可成了传家宝了。

蝴蝶明白人家不过是客套,但她这厢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是无心一说,但人家认真起来了,不由觉得自己这过于显摆了,但一时嘴上也不好立刻回绝,就含糊应答着。

回头就立刻后悔不迭,觉得自己这忒招摇了,没准方芸背地里还会笑话自己,孩子会画个画就这样了不得,自以为是起来了。

想到了这一层,越想就越不安了。

为了这事辗转纠结了几天,渐渐就淡忘了。不想,这一日,方芸真的就主动上门来要画了。她电话说已经到了蝴蝶家楼下时,蝴蝶着实被吓了一跳。

方芸电话里笑嘻嘻地说无极啊,我马上就到,你等我啊?

蝴蝶忽地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看看房间有没有太乱,赶紧收拾了一下,又冲到卫生间,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一天懒怠下来一副邋遢萎靡的样?

头发有些乱,赶紧重新拢了拢。一天看电脑,果然有了两层黑眼圈,不过这个也没办法了,只能随它去了。打开面霜盒子,狠狠挑了一指头,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稍稍滋润了些。

又小跑着到卧室,还是快速换了身衣服,这样好显得精神些。

等她忙好这些后,方芸已经衣冠楚楚地出现在了她家门口,笑盈盈,手上还提着一个沉重的泡沫盒子,一看见蝴蝶,就立刻求救了无极,快接接,太沉了,沉死我了——

蝴蝶不由诧异,边接过箱子,边问道这是什么啊?这么这么重?

方芸笑呵呵地说进屋再说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门,箱子已经开始渗水了,一股腥味扑鼻而来。蝴蝶又问到底是什么?

方芸说海鲜。

蝴蝶立刻明白了,慌忙拒绝说这这么行?这么多海鲜,你自己留着吃,干什么还特意拿来给我?我怎么好意思收?

方芸看了眼蝴蝶,说没事,我还有哪,是一个朋友送的,刚刚到的,我自己去车站提的货,很新鲜的,是今天凌晨出海打上来的海鲜。一共两箱,我就顺道给你带过来了。

蝴蝶本想客气不要的,但是方芸就有些不乐意了,蝴蝶推诿了几次,最后也就顺水推舟地收下了。

方芸复又喜形于色,说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东西,我自己也没看,来不及看,不过新鲜是绝对的。

蝴蝶真是满心的歉意,但是方芸的脾气她也是知晓的,她若想送你,你不收,反而会让她觉得面上无光,说不定就生气了。

蝴蝶就客套地笑着说这下家里天天吃海鲜了。

方芸很满意,在房间里看了看,然后说你家比我家小,但是干净。我家现在没法收拾干净了,全是东西,哈哈。

此时,蝴蝶两只眼睛就像是定住了一般,木木地瞅着方芸,看得眼珠子都快落出来了。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蝴蝶忽然又意外发现了一件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刚才因为注意力全在海鲜上,没注意到方芸,方芸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膀大腰圆的。

方芸居然又怀孕了!

这一下实实在在把蝴蝶惊愣住了,她痴痴看着方芸,有点想说,又不敢说的意味,捂着嘴巴,半天才说方芸,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她也不敢胡说。方芸本来就偏胖,但是你不能对着一个偏胖的女人说她怀孕了。

方芸看着吃惊不小的蝴蝶,咯咯笑个不停,然后说怎么,吃惊了吧?

蝴蝶痴痴说你,你真的?

方芸笑眯眯地说没错,我怀孕了。肚子好大是不是?

说着,下意识地摸摸肚子,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那种满足是最最原始,最最纯粹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一个女人孕育着自己孩子更感到满足和幸福的。

当然,前提是,这个孩子是她想要的。

原来是真的,这可算是蝴蝶最近知道的最最,最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了,几乎比有人忽然告诉她庄有生醒过来了,还要让她意外几分。

经过上次和方芸的见面,她隐约都感觉,方芸和她先生颜浩之间的路,似乎都已经走到了尽头,那种一触即发的分离,随时都有可能。而之所以能够维系,全在于方芸似乎不想放手。

但是,连蝴蝶都感觉得出,颜浩已经就准备放手了。

看来,人间事还真是容易出乎人意料,这戏剧性的急转之上,让人措手不及。不过,真是值得替方芸感到高兴,这山穷水尽的爱情,因为新的生命的到来,忽然就柳暗花明起来了。

难怪老人都说夫妻间的事情绝对不能管。

岂非如此?若是当日自己一时嘴碎说一些毁三观的话的话,眼下不就成了那个遭唾弃的闺蜜了?

幸甚至哉!蝴蝶暗暗替自己捏把汗,亏得当日严防死守住自己这张嘴了,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蝴蝶不免长长出了口气,刚才那一瞬的惊讶,让她几乎都有些哑然。

说到方芸,你都没说你准备再要个孩子的事情?一点消息都没提,还真是藏得深。

方芸说这有啥好说的?不是今天要过来,我还不打算让人家知道。这知道了,呵呵,岂不是搞得大家都大惊小怪起来。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蝴蝶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看着方芸的肚皮,忽然想起了当年自己怀止鸢时的情景,不过,隔着年数多了,还真是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记不得当时自己的感觉了,甚至连在产房里撕裂灵魂的那阵疼,都淡忘了。

女人啊……

蝴蝶记得,方芸曾经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再生第二胎了!打死我也不生!

呵呵,女人的话,何其口是心非。

不过,蝴蝶还是很替方芸开心,所以变得兴奋起来,说什么时候的事情?什么时候生啊?男孩女孩?

方芸说还要几个月了,可能过了夏天吧,至于男孩女孩,我也不知道。

蝴蝶若有所思地望着方芸,从心里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佩服她的勇气,胆量和决心,还有那腔对爱的执着。同时又疑惑——

那是何等强烈的爱,不然不会这样支撑着一个女人都这把年纪了还去冒险生第二个孩子。

那也是一种何等的无奈,逼迫着她最后选择了这一步,这无比惊险的一步。

没有一个女人是自甘去连续生孩子,要么就是爱让她义无反顾,要么就是无奈让她无可后退。

方芸属于哪种情况?蝴蝶默默看着方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五百七十一章 摇移不定的心

方芸很开心,她很少来蝴蝶这里,可能总共也只有一两次,大多数她们的见面不是在外面,就是直接在方芸家。因为方芸素来很好客,不但喜欢邀请蝴蝶,还经常会邀请单位的同事,以及女儿泽曦的那些小朋友们。请他们来家里做客,然后做很多好吃的款待他们,看着他们一个个吃的心满意足,她就觉得无比甜蜜。

但,蝴蝶却不那么好客。蝴蝶也不会费心去做那么多程序复杂的甜品美食,更头疼家里因此搞得乱哄哄。所以今天方芸突然来访,让蝴蝶有些措手不及,她一边同方芸说着话,一边也琢磨着搬点什么食物出来招待一下。想来想去,冰箱里只有些酸奶和蔬菜,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让方芸笑话。

她一般招待人,只有茶或者咖啡。于是自然就说:方芸,你喝不喝咖啡?

这一问,的确是真心实意的,但是她忘记了,方芸正怀孕哪。

今天方芸看看蝴蝶的房子,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因为显然这里的生活模式和自己家完全不一样。

她听见蝴蝶问她,就说:不能喝咖啡,你不用忙活了,我什么都不需要。

蝴蝶一下明白了,歉然说:哦,我忘记了你现在的确不能喝这些东西。但是——

方芸转过身子,神秘兮兮地说:今天来我还有个原因,呵呵呵,上次说的你们家止鸢的画,快点拿出来让我看看。我也想要一幅。

蝴蝶不免笑噎,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方芸还真的就当真了,还真的就上门来索要了,这意外之外,生生觉得自己太过浮夸了,太浮夸,太不内敛了。

但是眼下,人家上门来要了,还不能不给。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

蝴蝶有些踟蹰,不过还是捧出了一大摞止鸢的画卷,怯怯而忐忑地一张张在饭桌上铺开,让方芸挑选。一边打开画卷,一边自圆其场地说:其实也画得不好,真的不好,一个小孩子的画,真不好意思给你看,止鸢知道的话肯定数落我说,妈妈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方芸没有在意蝴蝶说什么,她很仔细地一张张看过去,然后说:我觉得很好啊,真的很好。可惜我们家泽曦整天就喜欢捧着手机,我骂都骂不过来。

蝴蝶以为她多半是客气,所以更加羞愧了,说:你看,他喜欢那些公园的鸭子,画了好多这种鸭子。因为喜欢鸭子,他现在连鸭子都不吃了,我还真是没办法。

方芸逐一看完后,笑盈盈地说:我选了,你不会不舍得吧?

蝴蝶诧异,说:我哪里会不舍得,你若喜欢,随便选。只是你拿回去,也没什么用啊。

方芸果真挑选了两幅,一副是鸭子的,一副是公园岛屿一景的。

然后喜滋滋地说:没有啊,我觉得蛮有味道的。本来就想买点什么挂在家里的厅里,那墙壁上空白的什么都没有,正好可以挂上去。网上看了很多,也逛了些艺术品商店,但那些都是印刷品,挂了没啥意思,不如这个更好。

蝴蝶简直有些无地自容,说:天啊,你挂家里,这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方芸小心地卷起画,说:画的真的很好,你看,我一分钱不花,白拿两幅画,还得谢谢你了。就算,那海鲜和你换的。

蝴蝶咋舌说:这怎么说?海鲜好贵的东西,这画可是一文不值的。

方芸说:好了,不和你多说了,反正这画我就不客气拿走了,我还要去接女儿,时间到了,我得赶快走了,改天到我家来吃饭。

蝴蝶倒是想挽留,不过一看时间,的确是到了学生放学的时候了,过会儿止鸢也要回来了,所以也就不再强留,顺水推舟地说:好吧,我们家止鸢也快放学了。

方芸准备出门,说:你不去接吗?

蝴蝶笑着摇头说:不接,这点路,他自己走着就回来了,这么大的男孩,还接什么。他现在一个人都敢跑很远了,图书馆,公园,艺校,都自己去。呵呵,我算是解放出来了。

方芸似乎无限羡慕,说:哎,到底是男孩,女孩就是娇气,我们家泽曦那个公主病不要太严重哦,去哪里都要我送,练个钢琴,上个培训班,每天去学校,不送她就会和我赌气。我如今成她专职车夫了,哎,哪里有自己的时间啊,成天就伺候他们爷儿俩就够我忙的了。

蝴蝶笑嘻嘻送到她门口,临走时又客气了一下:女孩子都这样,你忘记了我们小时候了?也许你现在这个就是男孩了?另外,今天还是真的要谢谢你送的海鲜了。

听见蝴蝶这样说,方芸不经意间喜上眉梢,那种满含着期望的喜悦,怎能逃脱蝴蝶那一双冰雪的眼睛。她明白,方芸渴望这个是个男孩。

她也知道,颜浩虽然也喜欢泽曦,但是有时候嘴上那丫头丫头地叫,多少有点不满足的意思。虽然他读书万卷,身为博士,但是思想中那抹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至今未变。

别以为进入了零零后时代,男人就真的变得那样开明和平等了。这二胎政策一出来,呼啦一下,加入到这个大军的,基本都是冲着求个男孩的。本来是压着,现在算是看到了一线生机。抱着那种再来赌一把的心思:说不定第二胎就是个男孩了。

若是国家开放三胎,四胎,说不定超生游击队又会死灰复燃起来。

千万别小看了人类的繁殖能力,不然也不会成为地球上最最庞大的一个物种。

方芸自然也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思,也许她想,若是生下个男孩,恐怕就能维系住那颗摇移不定的心,毕竟,生了男孩,颜浩这辈子该无所求了,可以安分守己守着这仨个母子了。

蝴蝶看得很清楚,也只能一笑而过。有些事情,你即使看清楚了,也只能装糊涂。

不过方芸嘴上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也响应一下国家这个二胎的政策,哈哈,总觉得泽曦一个人将来太孤单了,你看,我们这样独生的就很渴望有个兄弟姐妹,是么?

蝴蝶含糊其辞:嗯,啊,是啊。

送走了方芸后不久,止鸢就乐颠乐颠一个人背着一个无比沉重的书包,晃悠着回来了。进门看见妈妈蝴蝶在忙着整理冰箱,就好奇地问:妈妈,怎么那么多海鲜?你买了海鲜?

蝴蝶来不及管他,说:哦,你方芸阿姨来过了,送了那么多海鲜。

止鸢立刻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无比热情地凑过来,准备来帮忙了,说:妈妈,我来帮你。

蝴蝶说:你帮我打开保鲜袋,我来装。

母子两个收拾海鲜就收拾了好久,一样样收纳好塞进冰箱,蝴蝶猛地想起,今天晚饭还没有做,一个下午,嘟地一下,就过去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稀客

忽一日,毕霖喜滋滋跑到了蝴蝶这里来喝茶。自从上次送走他之后,蝴蝶倒是有一阵子没了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的公务员考试成果如何。

心里会想起这事,但是不敢去问,大凡人家若是考得好,自然会来报喜。若是悄默声,自己还不如识趣些好。

他被他老爹毕宇辰押回去之后,据说倒也是安稳了不少。经过了这一年的闹腾,诸事总算捋顺。

这也是高若涵透露的情报,她说毕宇辰也算是服了自己儿子了,如今孩子大了,倒过头来服软的不得不是父母。

毕宇辰和孟玥算是彻底死心了,他爱怎么的就怎么着吧。不给他压力,人生由他自己决定。就算他现在要和一个男人结婚,他们都可以当做看不见,最多不出席他们的婚礼便是。

他们只要求毕霖能老实安稳的呆着,可以不回北方。

毕霖就在魔都呆了下来。毕宇辰也不烦他,偶尔问问需要些什么,大多数时间,小心保持距离,以免他又炸毛。

毕竟是年轻人,可塑性比较强,伤心也不过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有了新的生活,和新的目标,自然旧伤就渐渐自愈了。

不像中年人一旦伤怀起来,那可是实实在在沉在骨子里的。

蝴蝶知道自己几年前还是一个万事都想得开的人,但如今这点岁数,很多事情渐渐有些看不那么开了。虽然也会时常**:有什么想不开的?还不是这样过?

但是安慰宽解了自己一通,发觉心情依旧沉重,可见效果不明显了。

自从潜水鸟离去后,蝴蝶就一直沉浸在某种抑郁之中。她也想联系一下他,但是放不下这个身段,或者,自己无法给自己一个合适的理由。

又觉得,重新拾起,又如何?

和他之间那种明明灭灭的失落感,那种前途未卜的不安感,很是困扰。

有时候你明明内心知道这个人终究是要离去的,但依然还有些难舍难放的这种错觉,最最烦人了。而且她也明白,如果她想真的重新牵回那只手,这回需要付出努力的人,就是她了。

需要她不顾颜面,绝对厚脸皮,完全无视自尊地去面对那个被她伤了心的男人——

但是,她真的想这样吗?

犹犹豫豫,左右为难之中,挨过了这些时日。好在每天自己还要忙着上网炒股赚钱,业余写写小说,下午照顾止鸢,日子也算充盈,不至于每天想着爱情之事。

和往常一样,这日刚坐在电脑前,仔细在研究一只走势很奇特的股票,看的眼神疲倦,头脑发胀时,忽然门铃声炸响——

蝴蝶看到春光无限乍泄的毕霖,忽然也觉得自己心情阳光了起来。哦,眼前这个才是自己认识的最初的毕霖。他就像只重生的蝴蝶,花枝招展的一手扶着大门框,一双滴溜溜的眼眸,似水柔情,带着几分薄笑地盯着蝴蝶。

蝴蝶感觉扑面而来一股阳气,一时震撼,说道:咦,小霖,稀客啊?好久不来了,以为你哪里快活去了。

毕霖嘴角一歪,笑着说:哪里快活?还不这样。

蝴蝶一闪身,说:进来吧,外面挺热的对吧?

蝴蝶一晃眼神,看见他额头有些汗,他已经穿短袖了,露着两只结实的胳膊,那身汗衫,已经是非常扎眼了,更扎眼的是下面这条紧身破烂的牛仔裤,还真是凹凸有致。就那一秒钟,蝴蝶刷地一下,居然感觉有些脸潮。什么情况?

头发染了,带着一只耳朵的耳环,整身装束,一个字:潮。就好像那电影上的混二代。

看来,他如今开始完全由着自己的个性开始生活了。

有些混二代不混,但有些是真混。蝴蝶知道,毕霖其实人品纯真,他属于前者。

咳咳,这也许也是好事。

虽然这种装束,保准让毕宇辰这个时代卫道士吐血,但是毕竟如今时代不同,做人也需擦净自己的双眼,看清眼前的时代。都过了五代十六国,进入大宋历史维度了,怎么还能止步不前?

蝴蝶虽然不怎么欣赏,但是也不反对。不过裹着毕霖一副惹人馋眼的好身板,让自己一饱眼福,倒也是白沾了几分便宜。

蝴蝶好不容易从他身上挪开视线,说: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毕霖说:就是想来看看姐姐。

蝴蝶说:真的?好吧,看过了。

毕霖笑着说:姐姐很忙吗?

蝴蝶叹了口气说:你说我忙什么?整天一个居家宅人,还忙个屁?我倒是天天盼望着你来看我,可是你总是不来。

毕霖说:前阵子有些忙,今天有空。

蝴蝶看他在擦汗,就说:洗把脸吧?你想喝点什么?

毕霖对这里熟门熟路,自己到卫生间去洗脸了,说:随便吧。

蝴蝶看了看冰箱里,还有止鸢一直喜欢喝的果汁,就说:果汁吧,只有这个是冰镇的。

毕霖脸上还淌着水,就出来了,说:好的。

蝴蝶拿过毛巾给他,说:擦擦吧。

毕霖眼睛溜了一圈,然后说:姐姐在忙股票?

蝴蝶点了下头,说:是啊。

毕霖说:怎么样?赚了多少了?

蝴蝶笑了,说:哪里这么好赚了?总是赚,不成股神了?

毕霖说:可惜我没钱,有钱也想炒。

蝴蝶说:你还炒股干什么?你老爹有的是钱。

毕霖忽然脸色一阴,说:那是他的钱。

不过很快又自然了,说:还是要谢谢姐姐,上次收留我。

蝴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太客气,我可不喜欢。对了,本来就想问你的,你一直没消息,所以也就忙忘记了。你那个考试怎么样了?

毕霖叹了口气,说:怎么可能这么好考?没花头,别笑话我。

蝴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尬笑了一下,说:哦,这样,没事,不年年有的考的吗?

毕霖说:算了,分数差太多了,考过一次,我就没信心了。

蝴蝶觉得有必要鼓励一下他,说:不过才考了一次,你年纪又不大,还可以再试试看的。

毕霖说:算了,考过了,我也死心了。

蝴蝶立刻说:干什么就死心了?你姐姐大学时英语六级还考了两次呢。千万别灰心啊。

毕霖说:我想过了,我也不想做公务员,成天朝九晚六的,挺没意思的。

蝴蝶一愣,瘪了,说:那你有什么新的打算?

毕霖忽然眨了下眼睛,神秘兮兮地说:姐姐,我想开个健身会所。你觉得怎么样?我本来就有健身教练的证书,而且现在这个城市喜欢健身的人很多。而且,这也是我想做的事。

蝴蝶生生一愕,这个想法,的确有些天马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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