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怡 - xp1024.com
《清怡》


第一章婚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魏国公府内一片春意盎然。

魏府的内院总管魏刘氏却是心情忐忑。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睃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妙龄女子,随即飞快地低头恭敬地站着。

心中不由暗自叹息:唉!这可如何是好?这新夫人才进门,爷的通房丫头却诊出两个多月的身孕。

端坐在红木雕花罗汉床上的女子便是魏国公魏明博成亲不久的新夫人李茗薇。

大学士李思远之女,芳龄十六,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

此刻的李茗薇默不作声,似在对着窗外那随风摇曳的树枝出神,其实她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原就白皙的脸庞更显苍白。

嫁入魏府已有十日了吧?原本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平常的夫妻彼此相敬如宾的度过此生即可。

未曾想自掀开红盖头那刻便对夫君一见钟情,而夫君对自己亦是疼爱呵护。

回门时大嫂还戏谑他们是恩爱情深的神仙眷侣呢,没曾想……

陪嫁丫鬟雪梅知道自家姑娘在家因为是老小所以娇生惯养。

小时候夫人有一次在院子里处罚犯事的小丫头,结果姑娘看见那丫头的屁股被打的出了血,竟吓得晕了过去。

这以后了家里有什么腌渍事也都瞒着姑娘处置,所以姑娘处理这些事必然是茫然无措的。

她将茶盏放在李茗薇的手边,轻轻碰了碰桌上那紧紧扣住锦帕的玉手,轻声地提醒道:“夫人,请用茶。”

李茗薇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低头静立的魏刘氏。

她是上一任魏府总管的媳妇,在府内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了。

虽然自己出嫁前跟着母亲学了管家,但是并不擅长管理内务,母亲也没曾想婆婆这么快便放了权,原以为能跟着婆婆学一阵子。

前几日母亲特地将乳娘唤了去,告诉她遇事不要着急,先就着原先的规矩,重要的是拿下几位重要的管事为自己所用。

自己初来乍到而眼前正是自己要拉拢的人,此事也是自己立威的一次机会。

她不由直起身子,捻着手中的锦帕,吸了口气,冷冷问道:“禀母亲了吗?”

“回夫人,已经禀报过老夫人了。”毕竟是国公的血脉,魏刘氏得知后便先去禀报了老夫人。

“不知母亲意下如何?”李茗薇的声音依然清冷。

侍立在旁的雪梅却听出了声音里的那丝颤抖,心疼地看着自家那美丽聪慧的姑娘,对姑爷生出一丝怨恨。

亏得自己还经常帮他,在姑娘面前夸他如何好。

“回夫人,老夫人吩咐了,家中中馈即已交付于您,此事全凭您的意思。”

魏刘氏恭敬地答道,眼前浮现出了老夫人捻着佛珠静心吩咐时的样子,暗忖:老夫人这是彻底放权了。

“哦?”李茗薇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垂下眼眸。

青葱般的玉手细细地摩挲着白瓷黄纹的茶盏,思索了片刻,似是要想出妥帖的办法,但是脑中依然空白,心中似有一块大石,压的她愈发喘不过气来。

她竭力地动了动嘴唇却发现嗓子也似被堵住一般,怎地也出不了声,最后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魏刘氏退下。

魏刘氏自是觉察到了屋内的低气压,心中不免忐忑,连忙领命退下。

出门望着老夫人住的的方向感叹:到底是还年轻不经事,老夫人不该这么快就放手的,当初自己就曾经劝过老夫人,让新夫人熟悉一阵子再说。

可是老夫人很执拗,回门第二日小两口请安时,便把库房的钥匙都交给了新夫人,嘱托新夫人主持中馈,自己则是要专心礼佛。

唉,云儿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本来抬个妾是迟早的事,结果偏生闹了这么一出,直接打了新夫人的脸,也不知少爷还念不念往日旧情了?

魏刘氏低叹着离开了菡园。

而屋内的李茗薇则无力的垂下玉手,只是那么萧索地呆坐着。

那双令魏明博深爱的美眸里晶莹的泪水溢满其中,最终满溢而出汇成两行清泪潸然流下,纤细的肩膀微微抖动着,最后竟趴在桌上悲切地哭出声来。

虽说出嫁前母亲就嘱咐过男人有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作为当家主母切不可善妒。

但她到底还很年轻,魏明博也是玉面俊美,正是少女时心中所梦想的良配。

再加上婚后魏明博把她当着宝贝宠着,早把纳妾这件事忘得脑后了。

未曾想这幸福维持了不过短短十日,就要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心里便如那刀割一般生疼。

李茗薇哭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抬起头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雪梅见状忙端来热水给李茗薇洗漱了一番。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李茗薇,劝慰道:“姑娘,别哭坏了身子,犯不着为个贱人伤心。如若不喜就打发出府呗,老夫人也是回了此事的,那意思还不明显?那就是给你撑腰呢,这下子,姑爷也定不会怪罪姑娘的。”

大户人家一般在少爷十五六岁时都会选着一些漂亮大方的丫头,教导男女之事,免得好奇找那些烟花女子染了病坏了身子。

这通房是没有名分的,主子成婚后,新夫人可以给抬了妾,也可以打发出府。

正妻还未生养,为了保住嫡子的位置,一般而言这个孩子是断然留不得的。

李茗薇没有吭声。

雪梅瞧着李茗薇脸色稍缓继续劝道:“姑娘,其实男人纳妾也很是稀松平常的,咱家老爷不也有两房姨娘嘛!况且奴婢听府里的人讲,姑爷也不乱来,这几年也就这么一个通房丫头。”

雪梅还不习惯改口叫李茗薇“夫人”。

李茗薇的叹息低不可闻,微垂着眼睑,静默地坐着,视线再次落在窗外那微微抖动的枝条上,神色茫然。

什么时候,那嫩绿的芽儿竟伸展地这般大了?

雪梅也不多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侧陪着,姑娘自小就聪慧,肯定会想通的。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又是一声叹息。

李茗薇收回视线,拂了拂衣袖,沉声吩咐道:“罢了,且把人带来给我瞧瞧。”

第二章 相见

梅园的大丫鬟晴儿穿着藕色的比甲站在穿堂门口,笑的好不得意。

沉默了一路的小丫鬟立刻露出笑脸,屈膝行礼喊了声“姐姐,人带来了。”

“辛苦你了,你且忙吧!”。

小丫鬟径自离去,一丝眼神都没留给云儿。

前几日还亲热地挽着手喊姐姐,转眼间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云儿心中苦笑:连这次等的小丫头都知道自己此次在劫难逃了啊!原本就低沉的心更是坠入谷底。

哎呀!云姐姐可真正是好福气啊!晴儿那讽刺的目光盯着云儿的肚子上下打量。

云儿下意识地护着肚子。

能给少爷生个孩子是她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了,可是,可是,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晴儿自持长得漂亮,身材又曼妙,以为做通房那是板上钉钉迟早的事,要知道她喜欢少爷很久了,连做梦都是能和少爷在一起。

结果少爷被眼前这个贱人抢了去,原想着,只要有了一个,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自己总有机会。没曾想这几年少爷除了云儿身边竟是干干净净。

若是云儿长得比自己好,那她也认怂,偏偏眼前这个人只能算个清秀,没有一点风情,整日闷在房内绣花做衣,和府里的绣娘有甚差别?

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媚术勾的少爷眼里放不下别的女人。

一想起这她的心中劲是郁闷愤恨,而让她这般郁闷的罪魁祸首云儿便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这根刺就要由夫人给拨了去了,心中真是好不快活!

云儿不说现在没有这个心思,便是放在平时对晴儿的尖酸刻薄也是默不作声。

真正是讨厌,如同往常一般,一拳又击在了棉花絮里,让她原本想发泄的心情都附在那拳头上软绵绵地不得劲,心情更是糟糕。

晴儿咬着银牙: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等着夫人收拾你吧!

这么想着心情终于好了点,晴儿利落地转身便走,云儿也跟了过去。

过了穿堂便是主屋了,云儿战战兢兢地撩了帘子,抬眼便看见主位上端坐的李茗薇。

云儿根本不敢多看,进了屋便低头跪趴在地。

她心里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断然留不住了,临来时魏刘氏让人悄悄递了话:老夫人说由夫人看着办。

那还有什么希望?依着老夫人和少爷对夫人的宠爱,自己的去留如今全在夫人一句话。

夫人回门,老夫人就放了中馈之权,对夫人是有多满意,多放心。

少爷就更别提了,和夫人琴瑟和鸣,对夫人是百依百顺。

他们恩爱的点滴小事,自有那平时嫉妒自己的人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起。

自己的分量自己知道,少爷是个长情的人,因为娘的缘故,对自己一直都很好。

可少爷是那天上飘逸的神仙,而自己则是凡尘俗事里的尘埃,和少爷那是云泥之别。

只要陪着少爷的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名分、孩子离她那么遥远,虽然那是她梦寐以求的。

可是,今天过后,她连这么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了。

李茗薇看着唯唯诺诺的云儿,想起出嫁时母亲嘱咐的话:妾室可都是狐狸精,一定要小心提防着。在妾室面前更是不可丢了主母的威严。

眼前这个狐狸精仗着和夫君青梅竹马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想到此不由心中冒出一股火。

今日倒要看看这狐狸精什么样?于是气恼地冷声喝道:“抬头。”

云儿心中本就慌乱,那清冷的声音令她愈加忐忑不安,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着李茗薇,心中顿觉释然,难怪少爷会如此疼爱!

眼前的夫人,肤脂凝白,美若涵清,美丽中透着柔美,柔美中又带着大气。

云儿更觉自惭形秽,含着泪缓缓地低了头。

李茗薇瞧着云儿,相貌还算可以,是个小家碧玉型的,看上去本本分分的,很朴实,倒不似那种狐媚妖媚的主。

心中竟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李茗薇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动作优雅地慢慢地放回桌上,盯着茶盏小半晌方才问道:

“停了避子汤是谁的意思?”

云儿错愕的抬起头,有些怔愣。

“那是你自己偷偷停得了?”李茗薇的口气很是严厉。

云儿这才会过意来,匍匐在地上,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

说完猛地抬起头来,跪着向前进了两步,似乎想靠的近些,夫人更相信她似的,嘴里急切地辩解道:

“夫人,不是的,每次都是邢嬷嬷亲自看着我服的药,不信您问问邢嬷嬷,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还请夫人明查。”

邢嬷嬷,李茗薇是认识的。

魏明博身边的管事嬷嬷,深得魏明博的信任。

云儿心中惶恐万分,私自停药的罪名要是落实了,乱棍打死也是可能的。

这可是和夫人打擂台,让夫人怎么想?这无意和故意可是生死之间啊!

她不停地磕着头,洁白的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地砖上,渐渐地留下丝丝血迹。

如果李茗薇的母亲在这里必然会后悔,平时太娇惯疼护女儿了,搞得女儿的心太软乎了。

于是从未见过这种情形的李茗薇是一脸的震惊,脑中闪过的便是:既然情绪这么激动,那,那应该是冤枉她了吧?

她吓得站起身来,慌乱地喊道:“快停下,快停下,我信你!”

雪梅低叹一声,姑娘的心真是太软了。

云儿停下,却依然匍匐着身体,可能是疼的缘故,亦或许是惊吓的缘故,身体瑟瑟发着抖。

李茗薇慌乱的心这才稍稍平静,到底还是纯善之人,对云儿竟生出一丝怜惜之意,微微叹气,放缓了声音,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云儿飞快地抬目睃了一眼夫人,额头上的血迹更衬她楚楚可怜,哽咽着答道:“奴婢这就打掉孩子,奴婢,奴婢全凭夫人做主。”

李茗薇蹙了蹙眉,也不想再看下去,摆了摆手:“你且下去吧,此事我自有主张。”

第三章 忐忑

下了早朝出了宫门,魏明博便看到自家的小厮飞奔而来,看上去很是焦急。

成何体统,遇事这般慌张。

魏明博还没来得及训斥,小厮就凑了过来,轻声说了些什么。

于是满朝文武们便有幸见到了平日所见的那位风流倜傥、清风朗月般,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的魏国公魏明博。

突然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地乱撞,先是撞进马车里,然后一眨眼的功夫便钻了出来,扯下正欲上马的护卫,狼狈地翻身上马。

只是并不是如众人想象般地疾驰而去,当街禁止纵马是其次,主要是魏国公的马术和他的才学比起来实在是拿不出手。

但是相比慢悠悠地坐着马车,起码速度好歹能快点,再者,坐在马车里心情焦急、不安,捶着马车垫发泄那是娘们才干的事,郁闷时夹紧马肚,冲马儿发发火,抽抽马鞭才是爷们的颜面。

当然,这都是魏国公的内心的想法了。

魏国公这是遇着什么大事了?

听说魏国公才娶了位美娇娘,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各位就不要少见多怪啦!

众人一笑了之。

骑在马上的魏国公状态却是不好,不,是很不好!

那阴魂不散的没头苍蝇横冲直撞地冲进他的心里,倒霉催的是那苍蝇尾巴上还系了根麻线,穿进去再钻出来,正进去再斜出来。

没几个回合就乱窜成个麻球球,搞得国公大人的心情乱糟糟的,真是理不乱心还乱!

成亲十日便出了这等事情,可如何是好?

其实按理说在一般人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妻子若是不喜欢把通房处理了便是。

可对方是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子,他不想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但可笑的是前一秒还下立下誓言要护人一辈子的保护者却先给了被保护者一刀。

这哪是人干的事!

想到自己伤了妻子的心,魏明博就觉得懊恼。

想到妻子那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魏明博就觉得心疼。

想到妻子会跟自己生气有可能不理自己,魏明博就觉得烦躁。

想到……

可怜的国公大人一路上就这么胡思乱想着。

生怕给李茗薇气着,魏明博提心吊胆地进了屋。

平时对自己笑眯眯的陪嫁丫头雪梅对自己也没了往日的恭敬,唤了声“爷”便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魏明博根本没心思理会这些小事,一眼就看见站在窗户前那萧瑟的倩影。

魏明博大步走了过去。

见着夫君,李茗薇的委屈便涌上心头,红着眼睛别过头去,一副根本不想见他的样子。

魏明博在路上已经预想过会是这种情形,可等李茗薇真的这般待他,还是让他很心碎。

魏明博小心翼翼地上前扶住李茗薇的肩膀,掌心立刻感觉到了颤抖。

他温柔地扳过李茗薇,两行清泪顺着李茗薇的眼角如丝般滑下。

“对不住,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事。”

魏明博急切地解释着。

不说话还好,魏明博这一解释让李茗薇的眼泪流的更是厉害,窝在他的怀里伤心地哭出声来。

魏明博抱着妻子,心中还是一团乱麻。

他轻轻地拍着李茗薇的背,说道:“今日我便打发她出府,你放心,今后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我只与你一人相伴,咱们好好地过日子。”

安慰的话随心而说,说完后魏明博自己都是一愣,在这之前他还从未想过不纳妾呢,转念一眼,也罢,只要和妻子琴瑟和鸣,何必在乎别的女人。

李茗薇也是一愣,看得出来对魏明博的话也是惊讶。

她亦是从未奢望夫君今生只有她一人,以魏明博的身份怎么会不纳妾,连父亲那么尊重母亲,也纳了两房姨娘。

只是现在她还不想。

但女人总是喜欢听着好话的,尤其是心爱的人说的话。

哪怕心里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也总会抱着那一丝的奢望,给自己寻找各种原谅对方的理由。

感觉到怀中的妻子有软化的迹象,魏明博的心中一阵狂喜,说的话是越来越甜蜜。

哄着哄着,李茗薇心也就慢慢的静了下来。

她反手抱着魏明博,头依然埋在他的怀中并未言语。

魏明博的心中虽已大定,但还是忐忑,可千言万语也不能弥补自己对妻子的歉意。

于是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互抱着。

过了好一会,李茗薇才仰起她的小脸,眼睛红通通的。

看得魏明博痛心不已,他渐渐收紧胳膊,好似这样才能缓解他心中的愧意。

“夫君,要不,收了她吧?”李茗薇幽幽地说道。

魏明博估摸着妻子说的是气话,用手轻抚她的脸颊,正色道:

“我方才不是在哄你,云儿是在你嫁给我之前,现在有了你,我断不会再有别的女人的。”

李茗薇听后心里更是感动,也愈加抱紧了魏明博,抬起头缓缓说道:

“夫君,人我也见过了,看着也是可怜,清白都给了你,让她出府又如何自处呢,还是把她给收了吧。”

李茗薇说完顿了一下,一声叹息继续道:“罢了,孩子也留下来吧,我们才新婚,那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魏明博在马上设想了好多种情形,却唯独没想到李茗薇不仅让他收了云儿,还愿意留下这个孩子。

李茗薇的善良大方,更让他感觉愧疚万分,让他愈发的疼爱妻子。

当年老夫人看着云儿长得还算俊俏,人也还老实,十六岁时便安排给魏明博做了通房丫头。

魏明博原本就不是风流之人,云儿原是乳母的女儿,比他大两岁,自小便随乳母入了府,原在母亲的院子里,自乳母去世后就在他房里伺候,过了这些年还是有些感情的。

丫头们对自己的心思,他也知道,可他还是喜欢云儿的本本分分,让人心里觉得踏实安宁。

当时之所以同意母亲的决定,他也确实想着将来会给云儿一个名分。

只是自从成亲之后,才发现对云儿只能算是喜欢,对李茗薇却是深深的爱着了,便不愿再做那伤害李茗薇的事情。

心想着把云儿送出府,多给些银子,不让她受苦,和心爱的妻子比起来,他只能选择亏待云儿了。

第四章 噩耗

话说月老不愧是驰骋在姻缘界若干年的资深媒人,在如何牵线搭桥方面颇有心得,比如这对夫妇真可谓是天造地设,夫唱妇随。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李茗薇的想法和魏明博的想法明明就是异曲同工,若干年后的人们创造出个比较适合的形容词叫“剽窃”。

嗯,扯得有点远,我们言归正传。

其实在魏明博回来前,李茗薇根本就没想好应该怎么办?

以她善良的性格以及自小就耳濡目染的后院启蒙,对云儿抬妾没有特别的抗拒,反正夫君纳妾是早晚的事,自己的丫鬟中就有母亲安排的侍妾人选。

当然内心别扭的情绪还是有的,让她犹豫不决的是孩子。

留下孩子,若是生了个男孩,那可就是长子,沾了个“长”字的庶子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对男人来说,孩子都是嫡亲的,特别是对给予他初为人父喜悦的第一个孩子关注度是很高的,确切说是有点偏爱。

而且在延续千年的思想里,长子是支应门庭的不二人选,在父亲的心目中往往和嫡子同等的位置,虽然不会超了嫡子去。

但是深受父亲看重的庶子终究让主母忌惮,所以正房一般是不会让庶子抢了长子的位置的。

这是婚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李茗薇不傻而且很聪明,知道其中的厉害,而且她想的更多。

即便是生了女孩,有了孩子的妾室地位就更牢固,老话说的好:孩子是牵着夫妇的一根绳。

如果夫君不是个重情义的人,李茗薇也就不这么担心了,可是几年来夫君只有这么一个通房,不得不让她警醒他们这青梅竹马的情分。

这几年来的感情,若是再加上个孩子!

李茗薇一想到就心疼的的狠,从没尝试过的嫉妒吞噬了她的善良。

那一刻,她只想着云儿在她的面前消失,包括那个孩子。

激动的情绪平复后,良善回归本性,以李茗薇的性格是不能接受自己亲手毁了一个孩子的生命的。

如果这中间出了意外极有可能是两条人命,自己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所以她一直在彷徨,但是理智一直在提醒她只能接受没有孩子的云儿。

直到魏明博抱住她,那亲密的话语,让她感觉自己是夫君小心呵护的珍宝,这一切让她的心越来越软,头越来越昏。

她颇有些投桃报李的意思,你既送我一个写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大桃,我便还你个写着孩子的李子。

于是这两个人就在搂搂抱抱、郎情妾意、迷迷糊糊中突然心有灵犀,理智被情感俘虏,俱是临时起意各自给对方许了个诺言。

夫人不仅给云儿抬了妾,还同意云儿生下孩子,府里上下一片哗然。

像晴儿这种的当然是极不乐意的,但这毕竟是少数,大部分都是对李茗薇赞不绝口。

到底是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只有大学士才能教出来这般兰心蕙质的夫人,这哪是一般人家的主母能做到的。

谁不喜欢在一位宅心仁厚的主母手下做事呢?

连一向苛刻的魏刘氏都感慨老夫人的独具慧眼!

李茗薇的母亲得知女儿做的傻事后恨不得立即杀到魏府掰开女儿的脑袋瓜子,仔细瞧瞧是不是里面有哪根筋打结了。

对于教女楷模的李大学士得从两方面分析,若是从男人的角度来说,那女儿绝对是贤妻良母中的典范。

但是作为父亲的角度来看,女儿这就是在犯傻,这就是妻子溺爱孩子的下场,为了李茗薇老夫妇倒是绊了嘴,分房过了个把月。

云儿对李茗薇则是感恩戴德,不仅抬了妾,还保住了孩子。

虽说自抬了妾后魏明博从未进过她的院子,但她从未感到失落。

她是爱着魏明博的,只要能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还能拥有他的孩子,她已心满意足了。

后来云儿生下一子,毕竟是第一个孩子魏明博也很是欢喜,取名魏清睿。

虽然有了儿子傍身,云儿依然安分守己,更晓尊卑有别,对李茗薇是毕恭毕敬,尽心服侍,每日晨昏定省,让李茗薇也挑不出什么错来,慢慢地对云儿倒有了些姐妹情谊。

自云儿抬妾后,李茗薇给她单独辟了院子,但是魏明博却从未踏足。

女人就是奇怪的的动物,如若云儿是个挑事的主李茗薇为了自保或许也会变得尖酸刻薄,但是她们经过几年的和睦相处渐渐有了感情,让她反而觉着有点同情云儿。

于是硬逼着魏明博每月在云儿那歇息几日。

如此云儿对李茗薇更是感激涕零。

转眼间魏清睿已经六岁了,李茗薇却一直没有怀上,心中甚是苦恼。

但魏明博依然对她宠爱非常,可越是这样李茗薇越是愧疚,每每提出让他再纳妾开枝散叶,魏明博总是断然拒绝。

为了安慰妻子魏明博更是遍寻名医,终于在他们婚后的第九个年头,生下一女。

虽说是个女儿,魏明博也是十分疼爱,他给女儿按清字辈取了名,再加一个怡字,希望女儿永远开心快乐。

于是魏清怡自一出生便成了府里上下捧着的宝贝疙瘩。

只是李茗薇生女儿的时候引发血崩,虽然保住了性命,身子却拉下了病根,魏明博心悸不已,对李茗薇母女更是关心呵护宠爱无比。

一晃魏清怡两岁了,原本小孩子才学会走路摇摇晃晃很是平常,年岁大些骨头硬了便好,可魏清怡却一直晃得厉害。

夫妇越来越觉着心慌,请了名医查看。

一番检查过后,名医看着粉嫩的小人儿,遗憾地说道:

“可能是夫人当年为了求子,喝了不少汤药,所以姑娘有些先天不足,右腿短且无力,导致走路不稳,如若走的多了,感觉累怕会晃得会更厉害。以后要注意不要让小姐太累着,只是这晃已改变不了。”

夫妇一怔,那意思就是女儿是个跛子?

李茗薇顿觉心中一阵发堵,身子本来就弱,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第五章 祈福

李茗薇在魏明博的怀中悠悠醒来时,女儿正拉着自己的手。

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满满的全是担心,看见自己睁开眼,连忙凑上来急切地问道:“娘,娘你怎么了?”

李茗薇看着白白嫩嫩的女儿,瞧着就像年画里抱着鲤鱼的小人儿,既可爱又漂亮,可命怎的就这般苦呢!想到伤心处眼睛一红又要落下泪来。

魏明博忙搂紧了妻子,低头附在耳边悄悄说道:“别再吓了孩子。”

李茗薇紧紧抿着嘴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生生地憋住了泪意。

魏明博一面宠溺地望着女儿,一面轻轻地抚摸着李茗薇的头发,缓缓说着:

“茗薇,我很知足了,怡儿能看的见,听得了,也能说话,只是腿脚不方便,又不是不能走路瘫在床上,生活各方面也没有妨碍,你且放宽心,有我们护着,没什么苦头吃的。”

经过夫君的劝慰,李茗薇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她仍是觉着是自己缘故才害了孩子,便越发的疼爱孩子。

深怕孩子累着会影响了腿,每日都命嬷嬷抱着女儿。

三月二十魏清怡五岁生日过后,李茗薇瞧着天气也暖和,便决定带着女儿上慈云寺祈福。

云姨娘带着魏清睿也陪同前往,

慈云寺建在半山,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长长的台阶尽头,庄严肃穆的寺门高高矗立,寺内香火佛烟渺渺升起。

为了彰显敬佛的诚意,这入寺的台阶虽长,李茗薇还是弃了轿子。

魏清睿从嬷嬷手中接过小清怡将她背了起来,嘴里还哄着:“清怡,哥哥背你上去。”

李茗薇欣慰地笑着点头。

魏清睿已经十三岁,相貌遗传了魏明博很是英俊,个子瘦瘦高高,已经是位清风朗月的少年了。

李茗薇对搀扶自己的云姨娘玩笑道:“咱们清睿生的这般俊朗,将来也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家?”

魏清睿听母亲这般说他,面上红了红,害羞地背着清怡先走一步。

魏清睿自小就听云姨娘讲过当年的事情,言传身教地教导儿子要孝顺李茗薇,所以魏清睿对母亲很是尊敬,对小自己八岁的妹妹更是喜爱。

到底还是孩子,爬完这长长的台阶已是喘着粗气了,魏清怡拿了小手帕细心地替哥哥擦汗。

“哥哥,累了吧!快放清怡下来!”魏清怡说话还带着小奶音,再加上深受大家的宠爱,所以她不自觉地便带着往上的尾音,撒娇的意味很浓。

对于这样的妹妹,魏清睿有着怎么也爱不够的感觉。

他慢慢的放下妹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息了一小会,又抱了起来。

魏清怡也很喜欢哥哥,当然舍不得累着哥哥,挣扎着要下来。

魏清睿自是知道妹妹的心意,心中流过一股暖意。

他亲了亲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嫩滑小脸,指着下面哄道:“哥哥不累,我们看看母亲她们到哪里了?”

魏清怡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探着身子往下看,兴奋地指着下面:“娘亲,娘亲在那里!”

魏清睿连忙抱紧妹妹,两人站着往下看。

云姨娘和雪梅两人各扶一边,小心地架着李茗薇,到底是身子弱,虽然爬的慢,也是微微喘着气,苍白的脸上红了许多,额头溢出粒粒汗珠。

小清怡看见娘亲,忙挥动着她的小肉手喊道:“娘,我们在这呢!”

李茗薇抬头便看到由魏清睿抱着的女儿正对她挥手,却是没有力气大声回话,只是冲孩子笑着挥了挥手。

一行人虽然很低调,但毕竟是国公夫人亲临,主持也不敢怠慢亲自等候迎接,安排了单独的院子,很是清净。

入住后丫鬟便忙了起来,收拾床铺,打水洗漱,李茗薇歪在床上歇息了一会,随后一行人前往大雄宝殿。

主持依然亲自陪同,上了香,求了签,为女儿求的签意也是不错,李茗薇心里很满意,只要女儿好便万事皆好。

魏清怡见母亲露出笑脸,跪在蒲团上嘴里念着:“菩萨还要保佑我娘亲身体康健,永远这么漂亮。”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云姨娘笑着揶揄道:“那娘亲和咱们清怡谁最漂亮啊”

魏清怡歪着小脑袋,撅着小嘴一本正经地道:“娘亲和我一般漂亮。”

李茗薇瞧着那小大人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大伙也跟着一同乐了。

中午自有寺院送上可口的斋饭,饭后休息了一个时辰,李茗薇便带着众人往后山游玩。

这慈云寺已有百年历史,香火一直旺盛,到了每年的春天,达官贵人、文人雅客、平民百姓纷涌而至,有的还会住上几天,一是拜神求福,二是赏花春游。

原来这慈云寺的后山早年间种了一大片的梅树和桃树,每年开春,桃花满园,游人如织。

李茗薇带着大伙进了桃园,园内花香扑鼻,粉色的花瓣迎风微抖,还不时传来儿童的戏闹声,许多小鸟在自由自在欢乐地飞翔着,高兴起来,便唱出清脆悦耳的曲子。

令人心旷神怡的满园春色让李茗薇的心情越发的好了,只是她不习惯热闹的地方。

雪梅早在桃林深处选了一座小亭子,环境倒也幽静。

透过镶了粉色花朵的桃枝,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一条小溪依山而流,和煦的春光拂过小溪。

对岸有一块草地,小草已经发芽嫩绿嫩绿的,一些不知名的小花点缀其间。

用魏清怡的话说便是像盖了一床绣了好多漂亮花的绿被子。

雪梅着人沏了茶,上了糕点。

魏清睿把妹妹抱在腿上。

小清怡趴在桌上拿了块梅花糕,吃了两口,忽又想起,把糕点送到哥哥嘴边,“哥哥,你也吃。”

魏清睿低头咬了一小口。

李茗薇瞧着这对相亲相爱的小兄妹很是欣慰。

她侧身对坐在身旁的云姨娘满意地说道:“你把睿儿教的很好,有他这个哥哥护着,我也就放心了。”

云姨娘忙道:“夫人折煞妾身了,若不是您亲自教导,哪来睿儿的这般懂事。”

第六章 争执

待魏清怡吃饱喝足,坐着便有些无聊了,亮晶晶的眼睛里装满了好奇,扭着身子四处张望。

魏清睿笑着说道:“妹妹,我做了个风筝,要不要哥哥带你去放风筝?”

魏清怡眼睛立时迸发出璀璨光芒,不迭点头以证明自己的迫切。

魏清睿起身喊了声“母亲”,正准备询问,李茗薇抬了抬手,笑眯眯地道:“去吧,照顾好妹妹。”

“是”魏清睿回了声,便抱起早就按捺不住的妹妹往小溪走去。

溪水里有几块石头露出水面,魏清睿抱着妹妹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头过了小溪。

齐嬷嬷接过魏清怡抱在手中,自有小厮送上风筝。

魏清睿拿起风筝把线放了放,然后扯着线跑了起来,风筝渐渐地飞上了天,他抖了抖风筝,风筝是越飞越高。

正是魏清怡喜欢的蝴蝶,五彩斑斓的翅膀,后面还系着长长的粉色飘带,迎着风在空中飞舞,极是美丽。

小家伙哪里呆的住了,挣着要嬷嬷放开自己,齐嬷嬷没法子只好随了她的意。

魏清怡的小脚一落地,便晃晃悠悠地奔向了哥哥。

齐嬷嬷忙追了过去,嘴里喊着:“小祖宗,您慢点!”

小家伙哪里肯听,平时总被嬷嬷抱着,哪有自己玩着开心。

魏清睿听得齐嬷嬷叫声,回头一看,妹妹正向自己的跑来,看着妹妹晃来晃去总感觉要跌倒,他的心里一紧,急忙停住。

“妹妹慢点,小心摔跤,哥哥等你。”

许是魏清睿做的风筝太漂亮了,桃林里冲出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们指着风筝,朝着林子喊着:“在这里。”

其中一位看见魏清怡正晃晃悠悠的跑着,忙拉住身边的同伴指着说道:“咦,那个女娃是个跛子呢!”

他的话音刚落,林子里又走出来几位少年,年岁要稍大点,一位位锦罗玉衣看着便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估摸着在家都是娇生惯养的,把魏清怡当个稀奇,纷纷嘲笑起来。

中间一位最小,看着就是流里流气的,一把抓着同伴的胳膊,用手指着笑个不停,喊道:“看,小跛子,小跛子还能跑。”

魏清怡当然不知道这些孩子喊得是她,因为家里上上下下早已把这个词当成了禁语,她压根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

她依然摇晃着冲向哥哥,哪晓得哥哥忽然扔下风筝,怒气冲冲地冲向那几个少年。

身边伺候的三四个小厮自然也是听到了,不用说也是义愤填膺,以国公爷在本朝的地位,以大小姐在老爷心中的分量,还没有人胆敢这般公然地嘲讽大小姐。

他们是自小跟着魏清睿的,但是对京城的贵人们了解的却是不多。

大公子原是跟着一位老翰林启蒙,后来老翰林告老还乡,向老爷推荐了自己的一位朋友。

那位也只有大公子一位学生,因为大公子将来入官场是不需如普通举子一般参加会试,所以老爷也没让大公子读书院,对策论之类也只是学个皮毛,这样一来就没有没有什么同窗了。

而且大公子性子和老爷一样,虽然看着温和却比较清冷,尤其不喜交际,朋友更是少的可怜。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虽然是魏国公唯一的儿子,但大公子毕竟是庶子,由各府嫡子形成的交际圈对庶子出身的大公子当然是排斥的。

大公子也是傲气,被冷落挤兑了两次后,便对这些尊贵的嫡子们敬而远之了。

由于主母生怕庶子优秀抢了嫡子的风头,威胁嫡子的位置,各府的庶子自小便被养的畏畏缩缩不大气,老爷也不希望大公子和他们交往。

于是魏清睿处在了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他自己倒也想的通,乐得一人自在,也蛮符合他的性子,

所以虽然见有人嘲笑大小姐,但对方看着就是非富即贵,他们也怕闯祸,老爷对家中的下人要求的很严格,对在外面惹事的处罚很重,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终究还是有些犹豫。

现在大公子既然冲出去了,那还怕什么,自是挽了袖子跟了过去。

那几人看魏清睿来势汹汹,下意识避进林子。

魏清睿冲进林子一把抓住跑的最慢的,也就是那个用手指着妹妹的,他一脚踢了过去。

那少年哪里受过这苦,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几个少年回头一看同伴受了罪,哪里肯饶,都冲了上来,几人厮打成一团。

齐嬷嬷忙抱起魏清怡,支起耳朵听动静,不一会就听着林子里传来了大人的训斥声,看样子是接上人了。

齐嬷嬷放下清怡,哄道:“小姐,您呆着,别乱跑,奴婢这就去教训那帮臭小子,仗着我们人少,竟敢欺负我家大公子。”说完便迈着大步冲进林子。

齐嬷嬷本就是魏明博寻来抱女儿的,自然是身强力壮,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林子里不时传来争吵声,魏清怡呆了一会觉得有些害怕,再加上担心哥哥,便想着回去告诉娘亲带人救哥哥,于是往小溪走去。

等着这边魏清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出来,哪里还有小清怡的身影。

齐嬷嬷心里一慌,立即跑着冲向桃林里的小亭子。

魏清睿和小厮紧跟其后,却发现母亲和姨娘正谈地开心,而妹妹根本不在母亲身边。

齐嬷嬷身子顿时一软瘫在地上,这下闯祸了,要是小姐有个好歹,自己的小命也该丢了。

李茗薇眼见齐嬷嬷瘫倒在地,魏清睿也是神色慌张,却没瞧见那疼爱的小人儿,顿时身子一晃,颤声喝道:“怎么回事?”

齐嬷嬷被夫人呵斥,一下清醒过来,哭着爬起跪在地上大嚎起来:“夫人饶命啊,大小姐,大小姐丢了。”

李茗薇蓦地感觉眼前一黑,身子往后倒去,站在身后的雪梅连忙上前扶住。

“夫人!夫人!”正欲起身去扶的云姨娘急切地转过头来冷面对着齐嬷嬷斥道:“哭什么哭,还不喊人去寻大小姐。”

齐嬷嬷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哭着去喊人。

第七章 走失

魏清睿急切地跟在齐嬷嬷后面准备一同前去寻找妹妹。

“站住,还不过来向夫人禀明情况。”云姨娘严厉地瞪着儿子。

魏清睿愧疚地低下头,重重地跪在地上。

李茗薇一口气缓了过来,就着雪梅的手,慢慢地坐正。

云姨娘抚着她后背,轻声劝道:“夫人,您且放宽心,大小姐不会跑远的,已经让人去寻了,必然会没事的。”

李茗薇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些,瞧着跪在地上的魏清睿,道:“睿儿,起来吧,跟母亲说说是怎么回事?”

魏清睿咬了咬嘴唇,却没有起身,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魏清怡看着小溪里的石头,离着有些远,迈了小腿试试,感觉跨不过去,果断放弃。

小脑袋晃了几下,怎么办呢?

后来心中一动,说不定前面有小桥呢!于是就顺着小溪往上游走去。

结果越走越远,再后来就迷路了。

魏清怡平日里哪里走过这么多的路,小腿累的慌,走路愈发不稳起来,摔了几跤。

手上沾满了泥土,再擦擦眼泪,小胖脸渐渐变成了小花猫。

她哭着喊娘亲,可四处都没有人,没办法只好抽泣着往前走。

忽然看见前面有人坐在溪边,魏清怡一着急脚步就快了起来,不料又摔了一跤,小肉手因为蹭到石头都溢出了血珠,疼的哇哇大哭起来。

溪边的人听到哭声回过头来。

原来是位和魏清睿差不多大的白衣少年正在钓鱼。

少年看到了魏清怡,连忙站起走过来扶起小姑娘。

“小妹妹怎么了?”

魏清怡看着少年很是面善,如自己的哥哥一般和声细语,感觉很亲切,于是她一把抱住了少年的腿。

少年看着自己的白袍瞬间就脏了一处,下意识想往后退。

魏清怡可没心思管那么多,只觉得怀里的大腿好似在动,本能地抱得更紧。

哭着诉说自己的委屈:“大哥哥,我找不到娘亲了。”

为了和自家哥哥区分开来,她还特地加了个大字。

少年了然,原来这小姑娘迷路了。

他正低头瞧着小姑娘想办法,恰好魏清怡也抬头望他,那泪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期盼,也充满了信任,似乎在说:哥哥,你一定会帮我找到娘亲的对不对?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好。”少年蹲下来拭去小清怡的眼泪,柔声地安慰道:“不要害怕,哥哥带你找娘亲。”

魏清怡心里本就委屈,听到少年的劝慰哭的更是伤心,原本害怕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

少年被小清怡哭的是焦头烂额,手足无措。

他无奈地摸着后脑勺,好似想起了什么,从脖子上取出一条链子,拎在手中在小清怡的眼前晃了晃。

魏清怡好奇的看着眼前的项链,红色的绳子上系着的好像是一块玉,奇特的是玉里有只小虫子,好像真的一样。

小家伙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了,哭声渐渐低了下去,不过还在抽泣。

少年松了口气,继续哄道:“这是我叔叔从南方带回的宝贝哦,你不哭的话,哥哥就送给你啦。”

小清怡眨了眨泪汪汪的大眼睛,乖巧的点了点头。

少年瞧着魏清怡的小花脸,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走,哥哥带你去洗脸。”

他牵着魏清怡来到小溪边,拿出帕子沾了水给清怡洗了小手小脸。

眼前的女娃露出了白嫩的肌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那天上的星星一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小巧的鼻子微微翘起,粉红的樱桃小嘴紧紧抿着。

这小妹妹真是漂亮啊!

少年把魏清怡抱坐到溪边的一块石头上,拿起鱼竿,柔声问道:“哥哥钓鱼,妹妹看着,我们在这等你的娘亲,好吗?”

魏清怡一面玩着手中的琥珀,一面温顺地点着头。

西边的太阳要落山了,远远看去如圆盘一般挂在峭壁的松树上。

少年皱着俊眉,暗自思索:原本怕自己乱走会错过小妹妹的家人,结果天色这么暗了,再等也不是办法,要不先回寺再说?

既然做了决定少年便不再犹豫,起身牵起魏清怡的手,道:“走,哥哥带你去找娘亲。”

魏清怡“嗯”了一声,才走了几步就站着不动了。

怎么回事?少年低下头耐心地询问:“怎么了?”

魏清怡张开双臂,撒娇道:“大哥哥抱,清怡腿痛呢。”

少年想起小姑娘方才走路的姿势确实有点不对劲,心里估摸着可能是刚刚摔跤伤着腿了吧?

少年蹲下身来,朝魏清怡努了努嘴,“来,哥哥背你。”

“好的。”魏清怡语气欢快,忙把手里的琥珀挂到脖子上,两只小腿一蹬,如小猫咪一般地扑了过去。

少年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眼疾手快地一手撑地,另一只手绕到身后抓住身上的小人。

魏清怡见哥哥抓到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对于清怡的调皮,少年依旧一脸无奈,笑着背起了小清怡。

有两只小胖手环过来,抱住了他的脖子,少年宠溺的笑了笑,道:“走,哥哥带你去找你娘亲咯!”

这边李茗薇眼见两个时辰过去了,仍然没有女儿的消息,心中焦急再也坚持不了晕了过去。

云姨娘一边差人继续寻找,一边赶紧带夫人回了厢房。

魏国公的千金走失可是一件大事,慈云寺主持也立刻着了寺里的僧人们进山寻找。

魏明博接到消息后也带人赶到慈云寺,安排魏喜调度人手后便冲进了厢房。

他一眼便看到躺在榻上脸上苍白的妻子,心中一阵绞痛,忙命大夫上前诊治。

大夫号了脉,起身回道:“国公请放心,夫人身子本身就弱再加上气急攻心,所以才昏睡过去,实则并无大碍,待会我给夫人施几针即可醒来。”

魏明博这才放下心来,往后几步跌坐椅上。

“老爷。”云姨娘颤颤巍巍地端了一杯茶过来。

魏明博这才发现云姨娘的存在,他一只手接过茶盏,另一只手缓缓地摩挲着杯盖,抬头冷冷地盯着云姨娘,语气严厉地问道:“怎么回事?”

第八章 寻回

平时温和的老爷此时冷若冰霜,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震怒。

这样的魏明博还是她伺候多年第一次看到。

云姨娘的心中更是惶恐,自己倒是不怕,她怕的是儿子,睿儿把大小姐弄丢了,若是大小姐有个好歹……

越想越怕、越怕越会胡思乱想。

云姨娘渐渐觉着双膝发软,倏地跪倒在魏明博的面前,眼泪唰的流了出来,“老爷,都怪妾身教子无方,才让睿儿惹下如此大祸,请老爷责罚。”

魏明博沉默不语,脸色依然冷冽。

云姨娘压下心中恐惧,虽然慌乱但好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魏明博听后依然不语,只是把手中的茶盏抓得更紧,手上的青筋暴起,好似生生要把那茶盏捏碎一般。

云姨娘吓得慌忙垂下眼睑。

眼前的云姨娘满脸倦色,小心翼翼,惶恐不安。

魏明博抬手做了个起来的动作,道:“坐吧。”语气要软了许多。

云姨娘那蹦得差点跳出的心终于落回胸膛,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都湿了。

雪梅上前扶起浑身发软的云姨娘,端了凳子给她坐下。

“罢了,你先下去吧!”

云姨娘正欲屈膝坐下,听得此言连忙站直屈膝行礼退下。

外面天色已暗,魏明博更是坐立难安,妻子这边可以暂且放心,可女儿迷失山中,若有野兽,或是跌入山涧,想到种种可怕的后果,背后不由冒出阵阵冷汗。

“老爷,老爷,大小姐找到了,大小姐回来了!”魏明博听得外面家丁禀报,心中狂喜,连忙站起冲到外面。

只见家丁正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朝他走来。

魏明博大步迎了过去,低头一瞧,女儿已经睡着,脸上还挂着笑容。

他小心地接过孩子,轻轻地亲了亲怀中的小人,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魏明博抱着女儿进了厢房,大夫已经施完了针。

见妻子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他忙快步上前掀开被子,把女儿放在妻子的怀里,小心地掖好被角,兴奋地说道:“怡儿找到了,你莫要再担心了。”

李茗薇侧过身子,用手摩挲着魏清怡的小脸蛋,妙眸中流出欣喜的泪水。

“孩子找到了,是高兴的事,应该笑才是。”魏明博伸手温柔地替妻子拭去泪水。

李茗薇含泪笑着回望丈夫,忽然好似想起什么,急着坐了起来,“夫君,快让大夫给怡儿瞧瞧有没有伤着?”

正在收拾的大夫随即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捋了捋胡须,笑眯眯地道:“回禀国公,夫人,小姐只是有些皮肉擦伤,上点药即可,且宽心。”

夫妇俩这才放下心来。

大夫刚刚退下,雪梅擦了红红的眼睛,上前道:“老爷,您和夫人都没用膳呢。”

魏明博心疼地看了妻子一眼,吩咐道:“摆饭,你服侍夫人就在床上用吧。”

李茗薇摆了摆手回道:“不用,这么一提,倒也觉着饿了。”

雪梅连忙上前伺候。

不多时,丫鬟进来摆了饭菜,魏明博扶了妻子一并坐下。

李茗薇看着桌上的饭菜眉头一皱,“怎的这么素?”女儿是最喜欢吃肉了,又吃了这么多苦,怎么也要补一补的。

正在布菜的雪梅连忙轻声提醒:“夫人,这是斋饭,”

啊!李茗薇惊呼出声,立刻念叨:“阿尼陀佛,菩萨赎罪,昏了头了,我还以为在家。”

魏明博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天色已晚,我们便留宿在此,待明日再向佛主告罪。”

夫妇俩这边刚吃了两口,站在对面的雪梅便激动地喊了起来“大小姐醒了!”

夫妇慌忙扭头,魏清怡已经坐了起来,眯撘着眼睛还未完全清醒,嘴里念着:“大哥哥,大哥哥。”

“怡儿,娘亲在呢。”李茗薇一边嘴里哄着,一边冲了过去。

魏清怡睁开了眼,便看见眼前的爹娘,于是双手举起,做出要抱的姿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爹爹!娘亲!”

魏明博抱起女儿靠近妻子,拍着女儿的背,嘴里不迭哄着:“怡儿不怕,怡儿不怕,爹和娘都在呢。”

李茗薇拿起雪梅递过的帕子给女儿擦了眼泪。

魏清怡渐渐止了哭,趴在父亲肩上的小脑袋转了几圈,哽咽的同时可怜兮兮地问:“爹爹,大哥哥呢?”

魏明博慈爱地摸着女儿的头,轻声安慰道:“爹这就给怡儿叫。”说完转身吩咐:“还不快传大公子。”

不多时管家魏喜前来回禀:“老爷,大公子跟着寺里的僧人进山寻找大小姐,还未归来。”

“让他一回来即刻过来。”魏明博吩咐道。

魏清怡看着桌上的馒头,撅起小嘴,拍了拍肚子,“怡儿饿了。”

“好的,娘这就给你拿。”李茗薇拿起馒头递给女儿。

小家伙正美滋滋的用着膳,魏喜进来禀报大公子已经回来了。

魏明博回道:“让他进来。”

魏清睿踏进屋内,便看见父亲坐在桌边抱着妹妹,母亲正喂着饭。

看着桌上的饭菜,魏清睿这才感觉自己饥肠辘辘,但是哪里敢说,膝盖一弯,跪了下来,低头说道:“睿儿错了,请父亲责罚。”

李茗薇看着魏清睿身上的衣角不知是被树枝还是荆棘给扯得,撕成一根布条挂着,许是刚刚回来时胡乱洗了把脸,脸上的水还没擦干,头发乱糟糟的,眼角还青了一块,嘴角也是紫的,应该是和人打架后现在淤血了。

唉!这孩子也是为了妹妹,她招呼着魏清睿,“睿儿,饿了吧,快过来吃饭。”

“母亲,清睿不饿,今日是我错了,请父亲母亲责罚。”

李茗薇向雪梅使了个眼色,雪梅会意上前欲扶起魏清睿。

魏清睿却是倔强地跪着,不肯起身。

魏明博叹了口气,拍拍身侧的凳子,“过来吃饭。”

魏清睿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有点迟疑。

魏明博有些气急:“臭小子,没听见啊?”

雪梅上前唤了声“大公子”,魏清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挪着走到父亲身边却不敢坐下。

第九章 朝议

魏明博拍拍儿子的肩膀,语带欣慰地说道:“坐下,这次你不仅没错,爹爹还要奖赏你,下次若是再遇到有人欺负你妹妹,还给爹狠狠地揍。”

魏清睿受宠若惊地坐了,原本以为即便找回妹妹,自己还是会被惩罚的,当然他也心甘情愿地领罚。

父亲不仅没有怪他,还认为他做的对,搞得他措手不及。

但是妹妹毕竟受了惊吓,他满脸愧疚地回道:“可是我把妹妹给弄丢了,”

闻听此言,魏明博和煦的脸色瞬间变冷,“魏喜,那个抱怡儿的嬷嬷呢?”

魏喜上前回道:“禀老爷,人在门外跪着呢。”

魏明博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既是大小姐的人,就应该以大小姐的安卫为重,如此疏忽职守,打二十板子,赶出府去。”

魏明博的意思很明确,只要你跟了大小姐,即使是天塌下来那也是别人的事,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护住我女儿的周全。

否则,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爹爹。”魏清怡迟疑地叫了一声,爹爹的样子真可怕,是清怡惹爹爹生气了吗?

听出女儿声音中的胆怯,魏明博不禁后悔,应该避着孩子的。

他收敛了身上的寒气,露出笑容耐心地问道:“怡儿吃饱了吗?”

“饱了。”魏清怡拍拍小肚子,眼睛瞄了瞄四周,有些着急,“爹爹,大哥哥怎么还没来啊?”

魏明博笑着捏了女儿肉肉的小嘴巴,慈爱地说道:“小糊涂蛋,哥哥不是在这呢嘛?”

“不是哥哥,是大哥哥。”魏清怡摆了摆小胖手,认真地纠正。

魏明博愣住,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管家魏喜上前,提醒道:“老爷,大小姐说的可能是送她回来的那位少年。”

魏明博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瞧我这高兴的,都忘了这茬事了,快有请那位少年。”

魏喜一脸歉意地答道:“禀老爷,当时大伙看见大小姐,着急送过来,都忘了留下少年,待小的前去致谢时,那少年已经走了。是小的疏忽,还请老爷责罚。”

魏明博面露怒意,斥道:“成何体统,此事涉及的一干人等罚俸一月,下次再出差错,定不轻饶,还不着人寻找。”

这边魏清怡抱着母亲的脖子哭了起来,“我要大哥哥!我要大哥哥!”

李茗薇亲亲魏清怡的小脸,哄着女儿:“怡儿乖,爹已经让人去找了,一定给你找到,告诉娘,你是怎么碰到大哥哥的呢?”

提起大哥哥魏清怡来了精神,兴奋地讲开了,虽说年岁小讲的不是那么详细,但好歹说了个大概,说完还得意地拿起挂在胸前的琥珀显摆了一下。

魏明博仔细地看了,居然是块质地不错的琥珀。

这东西多产于南夷,此地并不多见,京城唯有宝盛园有卖且价格并不低。

他对妻子说道:“这少年出手这么大方,身份恐怕不低。”

“这么说来倒也好找,寻了这少年后我们定要好好答谢人家。”李茗薇一边说着一边捋了捋女儿挂在额前的秀发。

魏明博点头附和,侧首见着魏清睿已吃完了饭,也慈爱地摸了他的头,“今天你也累了,且下去洗洗息着吧。”

说完吩咐魏喜:“带大公子去歇息,让大夫再给上点药。”

魏清怡朝哥哥撅着嘴道:“哥哥,明天再带怡儿去放风筝好不好?今天我还没有好好玩呢!”

魏清睿哪里敢再应,赶紧告退开溜了。

翌日清晨魏国公带着家人给菩萨上了香,又捐了不少的香火钱,拜别主持后一行人打道回府。

魏明博抱着女儿刚下马车,小厮跑过来急切地禀道:“老爷,皇上宣您速速入宫。”

魏明博暗忖:今日早朝自己早已告过假,况且这个时辰也该退朝了啊?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呢?

压下心中疑惑他把女儿交于嬷嬷,和妻子简单交代后即刻登上马车入宫。

原来是与大梁国北面接壤的蒙云国由于去年冬天遭遇雪灾,粮食匮乏,竟趁着开春化雪之际出兵攻占了我国的两座边城,越过边防,进入我朝境内强抢豪夺,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

皇帝轩辕策收到边关八百里加急后,紧急召众臣商议。

这蒙云国是草原民族,将士皆身强体壮,骁勇善战,生性桀骜不驯。

高祖皇帝创立本朝之初御驾亲征大捷后两国确定了边境线,多年来虽时有摩擦一直未正式开战。

皇帝轩辕策二十岁登基时,南部接壤的南齐国看准大梁国正是新旧权力交接,朝基尚未稳固之际大举进兵,侵占了大梁国边境的四座城池。

老秦国公秦钢带领十六岁的儿子秦钟雄领兵二十万一举收复被占城池。

南齐国见情形不对,遂提出议和,求娶轩辕策的胞妹和硕公主轩辕绮嫁与南齐的太子为正妃。

此后蒙云国在边境虽然一直蠢蠢欲动,但终归安分了许多,于是大梁国已有将近二十年没有战事了。

百姓安居乐业,修生养息,各行各业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国力更是得以增强,开创了自建立本朝以来最为繁盛的时期。

鉴于此有些朝臣认为国家不宜再惹战端,蒙云国这次进犯实乃事出有因,于是提出以粮食换和平的议和政策。

轩辕策听罢当即震怒,不过表面仍维持君王之仪,怒而不言,冷眼扫了下面一圈。

秦钟雄当即出来反驳道:“此言差矣,缺粮可以派使臣前来求取,如此强抢豪夺本就未把我朝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臣以为,必须坚决抵抗,扬我国威。”

魏明博也出列奏禀:“臣也赞同秦国公之意。”

轩辕策的怒色稍缓,食指轻敲扶着的龙椅,睨视着萧统,道:“萧卿的意思呢?”

善于察言观色的萧统连忙上前:“圣上英明,我朝威武且能容他人随意践踏,臣也附议。”

轩辕策满意地点头,当即下旨李如海将军任甘肃总兵即刻前往边关救急。

第十章 发火

第二日,太子轩辕瑾奉旨主持仪式在城门外为出发的将士壮行。

仪式结束后魏明博直接回了府,由于要紧急准备各项出征事宜所涉臣工皆是一夜未眠。

魏明博正欲回院歇息,侍卫长李松上前行礼,似乎有事禀报。

魏明博脸上一肃转身去了书房。

魏明博疲惫地坐在书桌前,双手撑在桌上揉了揉额角。

李松见魏明博微闭双目,脸色阴沉,一时未敢出声。

他低头静侍一旁,一时室内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魏明博将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倏地睁开双目,眼光凌厉,道:“讲。”

李松立即恭敬地上前几步,禀道:“国公,卑职已查出与大公子打架的乃是吴都督的二公子和三公子,还有两位是户部李侍郎的公子和侄子。这几位公子骄横跋扈平日里皆会成群结党的惹事,据说去年还曾惹出了人命。”

魏明博冷哼一声,“吴都督和李侍郎是否知晓此事?”

李松犹豫了一下,回道:“启禀老爷,据卑职所查当晚就知道了。”

“哦?”魏明博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

李松畏惧地低下头,心中暗咕:老爷平时温文尔雅,但是发起火来人人畏惧,还好老爷难得发一次火。

魏明博用食指敲着桌面,然后眉头一蹙,紧紧握住拳头冷声吩咐:“笔墨伺候。”

魏明博写了两封措辞严厉的信交于李松让他立即送予两家府上。

李松领命正欲退下。

“爹爹,爹爹。”门外传来魏清怡稚嫩的童音。

魏明博身子前倾,脸上瞬时浮出笑意。

李松这边刚掀起门帘,自家大小姐便冲了进来。

魏明博脸上一板,“爹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走快。”

魏清怡吐了吐舌头,慢慢地走到魏明博的身边,抿着樱桃小嘴垂下头,“爹,怡儿错了。”

魏明博慈爱地揉了揉魏清怡的后背,低笑道:“别装了。”

魏清怡仰起头做了个鬼脸,小脸蛋在魏明博的腿上蹭了蹭。

对于女儿的撒娇,魏明博向来是无法抵挡的,他把女儿抱坐在腿上。

魏清怡搂住了父亲的脖子,脆生生地问道:“爹爹,找着大哥哥了吗?”

魏明博稍稍一愣,随即张口道:“李松,此事办的如何了。”

“启禀老爷,卑职办事不力,查遍了当日入住慈云寺的香客,并无大小姐所说的白衣少年,当日进山游客众多,卑职正全力查访。”李松恭敬地回了。

“既然如此,多派些人手,务必寻得,你且退下吧。”魏明博皱着眉头吩咐道。

李松领命退下。

魏清怡失望地垂下星眸。

“吆,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怡儿就变了脸啊!”

李茗薇端着一只汤盅进来,瞅着正耷拉着小脑袋的女儿取笑道。

“娘,爹爹还未找到大哥哥呢?”魏清怡撅起小嘴。

李茗薇把汤放在魏明博面前,朝魏明博努了努嘴,意思快趁热喝了,然后疑惑地问道:“夫君,你不是说好找的吗”

魏明博喝了口汤,回道:“李松去查了,不是住在寺里,如若是自己单身游玩的,就难找多了。”

吴都督和李侍郎两人接信后方知事情有点严重,儿子惹得魏国公之女差点走失。

他们早知道打架之事,毕竟孩子那点皮肉伤是瞒不过去的。

原本还很生气,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欺负自己的宝贝儿子。

问明白后方知是和魏国公之子打架,念在魏国公的面子,想想只不过是孩童之间的一些皮耍而已,所以并未放在心上,还自以为给了魏国公面子。

现下魏国公的亲笔信都送来了,这事情闹得就有点大了,于是两家都派来得力的管事前去送礼致歉。

哪知魏国公府竟然拒礼不收,更是留话来要两位亲自登门致歉。

朝会后李侍郎给吴都督使了个眼色,吴都督会意,不情愿地领着李侍郎跟上了魏明博。

结果魏明博根本是置之不理,扬长而去。

吴都督心中郁闷,站在那脸色铁青。

李侍郎忙请吴都督到茗香阁喝茶。

入了雅间还未曾坐下,吴都督就气愤地嚷嚷开了:“魏明博这是想逼我亲自上门啊,屁点大的事。他想的美,我是断然不会去的。”

李侍郎淡淡一笑从容地坐下,捋了捋胡须,徐徐道:

“都督,听闻魏国公此次可是大有不了此事誓不罢休之意啊,还曾放言如若你我二人拒不道歉的话就要请皇上定夺。”

吴都督一掌拍在桌上,“魏明博真是欺人太甚,小题大做,我便不去,他能奈我何?”

这吴都督乃是武将出生,哪里受得了这闷气,心道:你丫虽是个国公,实力已大不如前,我也是一品都督,身负京城安危,实权在握,难道还怕你不成。

李侍郎是个进士出身,对官场时势还是有些见解的。

他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悠悠说道:“都督,此言差矣。”

吴都督每次瞧着这些文官附庸风雅,说话总要留半截的样子甚是不喜,不耐烦地回道:“有话直说。”

有屁快放那句话终究还是没出口,唉,跟文人打交道不能那么随意。

同样,李侍郎对这些武将的粗鲁作风也甚是瞧不起,但是面上不似吴都督这般明显,依然文绉绉地剖析给吴都督听。

“当年高祖皇帝把跟随他出生入死创立本朝的三位异性兄弟封为国公,共享荣华,世代延袭。先帝因和前任三家国公自小便走的近的缘故,那更是器重。圣上登基之初,南有南齐国的入侵,北有蒙云国挑衅,是三位国公齐心协力为圣上分忧……”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吴都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李侍郎。

跟这些文人说话真特么费劲,总是说不到重点。

“虽说当年高祖皇帝有遗训三位国公一人统领两部,朝中大事须经三位国公同议,但是你看看,各部尚书都是三个国公自己的人,搞的圣上很不愉快,早想废除此训,你难道看不出来?”

吴都督不予置否。

第十一章 商议

李侍郎只当自己没看到对方脸上写着的“你丫真傻”那四个字。

心中不停安慰自己:一个粗人而已,不必与之计较,更何况这个粗人还是一个手握实权,无论品级和背景都比自己强的人。

那更是没有必要为这点小事而得罪了。

心中明明计划得很好,可有些人就是擅长表里不一。

这不文人天生的优越感让他的脸上自然而然地就摆出一副你懂个屁的表情。

当然李侍郎毕竟是在官场混了好久且混的不错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立即收回情绪,即刻换上了我这话只对你一人说的表情。

颇有些咱俩可是一起出入生死的兄弟,今日你遇困我舍命也要救你的意味。

他慢慢地凑近吴都督,神秘兮兮地说道:“都督有所不知,表面来看,魏国公把吏部和礼部尚书的位置都安排了圣上中意的人,对两部没有了实际控制权是得不偿失的自毁行为。其实我们都错了,他得到的比失去的可多了去了。你看,他做出了只效忠圣上的姿态,朝中之事也皆以圣上之意为主,以对圣上马首是瞻换得了圣上的信任。现在更是深居简出,处处表现出对权欲的淡泊,其实他才是最睿智的,圣上心底里对他只会越来越倚重的。”

当然不一定好心必定会有好报的,比如说他眼前这位。

听了自己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后不仅没有感动还讨人厌地哈哈大笑。

指着茶盏取笑道:“李大人,我们今个喝的可不是酒。”

言下之意不就是我喝醉酒了,现在说给他听的都是满嘴胡话嘛!

对着吴都督那张笑的大黄牙都露出来的猖狂大脸,李侍郎是竭尽全力地忽略心中的不快,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恼,很有涵养地继续说道:

“都督,你我都知圣上想抓回三位国公手里的权,那是因为这三家在我朝真可谓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朝中大事需经三人合议。可若是他们三人联手,连圣上都无可奈何,你说他们又如何舍得这份权势这圣上心里又如何能够痛快但是朝廷上下文臣多与魏、萧两家有牵扯,武将出于秦家军的更是不在少数,此间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再加上还有高祖遗训,如若他们坚持不放,圣上若是硬夺恐怕会牵扯众多,甚至有可能振动朝纲。到时内忧外患,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圣上迟迟未动的原因。但是魏国公绝对是个聪明人,他主动交权,就是要向皇上表明一个态度:他只效忠皇上,对权力没有兴趣。你说这种淡泊名利只做事的人圣上能不喜欢吗?”

吴都督应该是被说服了一些,终于敛了嘲笑之意,但他仍不死心。

问道:“好,我承认大人说的都对,可就算魏国公禀告圣上,圣上还能管这等芝麻粒的小事?”

李侍郎看着吴都督终于上点心了,心中颇为得意。

他摇着头回道:“非也非也,圣上不仅会管,还会偏重魏国公。”

李侍郎坦然地对视着吴都督投来的怀疑目光。

继续说道:“皇上要的就是通过对魏国公的支持来表明一种态度,如若你放下权力,我只会更加敬你,如若交了权力就踩,另外两位国公岂能甘心交权。以弟之愚见,魏国公这次或许就是把我们当做试探圣意的一块石子了。我们既然已经知道圣上会支持魏国公,何必再拿鸡蛋去碰石头,再说这事情闹到圣上面前,恐怕就不是简单的道歉就能了的。就算是只需赔礼道歉,难道我们还能抗旨?不如我们化被动为主动,也显得我们大气,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吴都督犹如醍醐灌顶,叹了口气道:“李大人,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李侍郎终于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家里那个宝贝儿子也不知给他闯了多少祸,去年还涉及到了人命。他是到处走关系,又用银子收买了苦主的族长出面才把这件事给压下。

他也是有苦难言,儿子倒有几个,可嫡子就这么一个,老母亲和妻子把儿子溺爱地不成样子,害得他现在到处给儿子收拾烂摊子。

这次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闹大,若是闹到圣上那里,自己也是讨不了巧,还平白惹怒了魏国公,再把儿子的事翻出来,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嘛!

这个歉他是必须要道的,自己只是个三品,哪有吴都督的底气,可自己一个人去赔礼面上好像也过不去,所以这才力劝吴都督和他一道。

这丢脸也得有个伴是吧!

第二日两人带着当日打架的四子亲自前往国公府赔礼道歉。

魏明博带着魏清睿接待了几位。

两人原本还以为会听得魏国公的一顿数落,没曾想魏国公对他们却是礼遇有加。

魏清睿更是有礼有度,瞧着人家公子的器量,再想想自家儿子惹的那些乱,心中不免感慨。

站在院子里目送一行人消失后,魏明博便告诫魏清睿:“以后要记住,平时切不可惹是生非,凡事皆讲一个忍字,但若是触我之底线,断不能忍,且要比对方更为强硬。”

魏清睿有些不解,问道:“父亲,那您刚刚为何那般待他们呢?”

魏明博拍拍身边快要赶上自己高的儿子,耐心地教道:“他们已然致歉,你还要记住得饶人处且饶人。”

魏清睿顿悟:“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魏明博满意地点头微笑。

魏国公这次强硬态度后,众人对魏清怡的腿皆讳莫如深,再也无人敢在魏家人面前提及。

魏国公本就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地位斐然,婚后却只有一妻一妾,夫人多年无所出依然宠爱异常,对身有残疾的女儿也是这般维护,引得京中贵妇皆感叹自己怎的没这福份,看着自家的夫君是越来越不顺眼。

自己是没指望了,若闺女将来能找这种良婿就烧高香了。

千金小姐们也期盼将来也能嫁个如魏国公那般爱妻疼女的好男人。

一时之间,魏国公成了选婿择偶的典范。

此事发展到如此地步,显然是出乎魏国公的意料之外了。

遗憾的是那位白衣少年一直寻找无果。

第十二章 祝寿

魏清怡八岁那年,恰逢太后六十岁的寿诞,京城比平日繁华喧闹了许多。

各地委派前来恭贺的官员们皆是携家带口,即使没能来的,只要妻子够格进宫贺寿也都带了孩子前来。

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既已入了仕途,能入阁拜相是他们的终极目标,当然也不乏有自知之明的、或者比较务实的只盼着能回京做个京官。

主要是这在地方官做的再大,回了京见着那些比自己品级差了一大截的官员,你也不能小瞧。

连个户部的六品小官你都不能得罪,不然你要个银子就得跑断腿;小小的翰林院编修等你三年回京述职时或许就是你的顶头上司。

谁让人家是在天子脚下,皇城根上呢!

人常说宰相门前还七品官,更何况是给圣上做事的,特别容易混个熟脸。

得了差事只要你利利索索地办了,冷不丁就能入了圣上的眼,转眼间就能青云直上。

哪像他们这些在地方做官的,若是有事指着他们赶回来办黄花菜都凉了。

最忌讳的是你在地方上劳心劳力,有人在背后给你使个坏。

等你这边知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撸了,所以他们只想在地方把资历攒够了就赶紧回京。

只是回京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去不返的往往占了多数,如何能得偿所愿,就得看你在京中的关系如何了。

打点关系少不了钱,但是终究薄凉些,也不牢靠。若是结了姻亲那就不一样了。

老话说的好: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有了这层关系即便不能回京好歹有人替你在京里照应着,自己在地方上也能安心。

于是适龄的少爷小姐们便不论了,但凡能够舟车劳顿的孩子都带了出来,年岁不够没关系,咱可以先定下来啊!

再者这次朝廷下旨四品以上的夫人皆可携十三岁以上的嫡女入宫朝贺。

各家心里都跟个明镜似的,太子今年十六了,已经到了选太子妃的年纪,若是自家走了鸿运出了位未来的皇后,还不立即飞黄腾达

于是各怀心思的官太太们今个登门拜访、明个赏花踏青、后个设宴赴会,像个陀螺转个不停。

那大街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各式各样的主子管事、丫鬟婆子、小厮护卫、轿子马车。

到处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特别是那些卖古董、礼品、首饰的铺子更是门庭若市。

听说精明的宝盛园老板备了四船的货都卖断了,连卖菜的大叔大婶嘴都笑歪了。

家家忙着应酬,真是热闹非凡,魏府依然如往常一般清净。

魏清怡正在母亲的房中练字,感觉手有点酸,她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抬眼往对面望去。

李茗薇正斜靠在贵妃椅上看书,一只玉手轻扶着额头,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棱洒在她的脸上,散发着淡淡的安详和静逸。

魏清怡被母亲的美丽给吸引了,痴痴地望着。

觉察到女儿的目光,李茗薇放下书半支着身子含笑问道:“小傻瓜,发什么愣呢?”

小傻瓜呆呆地回答:“娘,你可真美!”

李茗薇无奈地笑了,拿起书本歪了回去。

“你这孩子,不好好练字,瞎想什么呢?”

坐在李茗薇旁边绣凳上正打着络子的雪梅掩嘴笑了起来:“平常都是老爷看着夫人发呆,这下可好,把咱们大小姐也传上了?”

李茗薇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嗔怪道:“在孩子面子前瞎说什么?”

雪梅佯装扇自己的嘴,玩笑道:“奴婢错了,咱们大小姐是传了夫人的,模样将来必定一样漂亮。”

李茗薇怒瞪了雪梅一眼,嗔斥道:“你倒是眼色极快,莫不是偷吃了蜜,嘴这般地甜?”

雪梅是李府的家生子,自小就伺候李茗薇。

李茗薇待她如同姐妹一般,今年三十五了,李茗薇也曾相中了一户好人家,但雪梅坚决不肯嫁人,一心要陪着李茗薇。

李茗薇也拗不过,也就由着去了。

她其实也舍不得,毕竟在一起都快三十年了,自己只要一个眼神,雪梅就知道她想要什么,再用新人哪会这么贴心。

“夫人,南齐皇后给您送了请柬。”门外丫鬟禀报。

“哦!快送进来!”雪梅忙上前扶了李茗薇坐起,接过丫鬟送上的请柬递了过去。

李茗薇激动地打开请柬,原来是南齐皇后办了赏花会,邀请李茗薇前去。

南齐皇后也就是当年和亲的和硕公主轩辕绮,是先帝最小的女儿,深得宠爱,和当今圣上轩辕策相差五岁,皆是太后所出,所以轩辕策也很是疼爱这个妹妹。

当年南齐国提出要和硕公主和亲,轩辕策自是舍不得妹妹,原本打算拒绝。

但是和硕公主为解皇兄之忧依然决定远嫁南齐,南齐太子继位后立了和硕公主为皇后。

在和硕公主的斡旋下两国的关系不断升温,终成友好联盟,让一直蠢蠢欲动的蒙云国倒是安分了不少。

李茗薇八岁时被选中做了和硕公主的伴读,她的父亲李思远更是曾经做过公主的老师,所以她们的关系很亲近,是难得的好姐妹。

李茗薇自小便喜静,不喜欢参加这些聚会,明面上看很高雅,赏花吟诗,其实无非就是一群贵妇聚在一起家长里短,互相比孩子比丈夫,顺便看看有没有合眼的给自己做个儿媳妇。

姑娘们就更无趣了,比穿衣比打扮,高雅一点的便是比文采,比才艺。

她总是搞不懂只要喜欢就好为什么非要比个名次出来。

少时她就不热衷,自被人说是恃才而骄后,母亲怕影响她的亲事硬逼着她参加。

成亲后倒好,魏明博也不喜交际,便由着她的性子,是也李茗薇经常以体弱为由给拒绝了,渐渐地也就没人再自讨没趣给她下帖子了。

自和硕公主十六岁远赴南齐后她们已有十八年未见,今年是太后的六十寿诞,和硕公主是以南齐皇后的身份回来祝寿的。

考虑到远途劳累,她前个才送了拜见的帖子,这次的赏花会她是必然要去的。

第十三章 如愿

见母亲如此上心,魏清怡心中渐渐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她拉着李茗薇的衣袖迫不及待地问道:“娘,你去吗?”

看着两眼发着亮光的女儿,眼睛里面写的都是我想出去,李茗薇的心头不由涌上酸楚。

女儿已经八岁了,因为长期出行皆靠人抱,甚少运动的缘故,有点胖,圆嘟嘟的小脸,笑起来分外惹人疼爱。

小姑娘终究大了,不愿大人抱着,总想自己走。

他们夫妇对女儿可谓是有求必应,但是唯独这件事是坚决不同意,都记着大夫的话生怕给累着,加之经过那次走失事件,让大家都心有余悸,更不愿带她出去。

可魏清怡总归还是孩子,魏清睿怕妹妹闷,总是给她讲外面趣事解闷,让她对外面的世界更加的向往,总缠着哥哥带她出去玩。

魏清睿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里肯同意,魏清怡无奈就求父母,夫妇俩也总是搪塞着一拖再拖。

“娘,你去吧,顺便也带着我。好不好?”魏清怡来回拉着母亲的衣袖不停地撒娇。

李茗薇竭力忍住笑意,佯装没听见,转身吩咐雪梅道:“你去打听一下,和硕公主是和谁一起回来的,我们好备礼。”

魏清怡闻听此言立刻兴奋起来,一把抓住,摇着娘亲的手,撒娇道:“娘,带怡儿去吧?”

李茗薇被女儿那比平时不知甜了多少倍的声音搞得一颗心软的一塌糊涂,特别是那双煜煜生辉的大眼睛里盛满的渴望让人无法抗拒,心中感叹:这孩子真是闷坏了。

她笑吟吟地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柔声说道:“知道了,娘带你去。”

魏清怡高兴地咯咯笑了起来,拍着手欢呼:“我可以出去了!”

屋里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外有人笑道:“怡儿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魏清怡闻声回望,云姨娘笑眯眯地掀了门帘进来。

她忍不住扑过去分享她的喜悦,嘴里喊着:“姨娘,娘亲要带我去花会呢,你去吗?”

云姨娘一把接住了魏清怡,扶着魏清怡朝李茗薇福身行礼,然后蹲下来抱起魏清怡坐在雪梅刚刚坐的绣凳上,笑眯眯地问道:“夫人是”

李茗薇指着桌上的请柬,也笑着回道:“南齐皇后邀我去公主府赏花,这不怡儿也想跟着去。”

“也好,怡儿这两年在家也闷的厉害,也难为这孩子了。”

云姨娘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飞快地看了一眼李茗薇,垂下眸,伸手摸着魏清怡的头发似乎在考虑什么。

李茗薇看着云姨娘欲言又止的样子,蹙眉道:“有什么事不好同我说的?”

云姨娘连忙抬起头,慌忙解释,“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瞧着夫人要去参加赏花会,想请您给睿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可又想到那些姑娘应该都是各府嫡女,睿儿配不上的,所以才……”

明白了云姨娘的意思,李茗薇也琢磨着笑了起来:“经你这一说还真是,一晃睿儿也到了找媳妇的年纪了。你放心,这事我会和老爷商量的。”

云姨娘大喜,忙放下魏清怡,站起来行礼道:“谢夫人,让您费心了。”

李茗薇感慨道:“总觉睿儿还小,小时调皮的样子还清晰如昨日,转眼间我们就要含饴弄孙了!”

待得晚上魏明博回来跨进门,就见妻子已经沐浴过坐在锦凳上。

雪梅拿着干棉布正欲给她擦头发。

魏明博接过棉布擦了起来,李茗薇仰起脸,盯着魏明博开心地笑了。

魏明博宠溺道:“别乱动,不好擦。”

李茗薇轻启朱唇:“夫君,我想跟你说个事。”

“我听说了,是和硕公主请你参加赏花会的事情吧?”魏明博一副了然的样子。

“不是,你猜错了。”李茗薇得意地嗔笑。

“哦,你且说看看是什么事?”魏明博配合着含笑回道。

“睿儿今年已经十六了,该找个媳妇了,可是你也知道他庶子的身份,怕是不合适,如果把他记在我的名下,那便是嫡子可以请封世子了,还怕找不到好儿媳”

魏明博的手一顿,没有做声。

李茗薇站起拉起魏明博的手,自责地说道:“夫君,对不起,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可是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魏明博心疼地把妻子拉进怀里,动作轻柔地抚着妻子的后背,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声说道:

“傻瓜,你怀不上孩子我不知有多开心,自你生怡儿差点把命丢了以后,我生怕你再怀上,又不敢让你喝避子汤,那个对身体不好,也怕你会误会伤心,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怀中的李茗薇惊讶地抬起头。

魏明博正对她温柔地笑着。

心中一阵暖意流过,她鼻子一酸,眼框盈满泪水。

“夫君。”李茗薇把头埋进魏明博的怀中,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睿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将来怡儿托付给他我也放心。我这正愁着怎么向你开口,还怕你想不开呢?没想到夫人倒成为我肚子里的蛔虫了。”魏明博低声笑了起来。

李茗薇玉手在魏明博的腰际捏了一把,娇嗔道:“你才是个虫子。”

魏明博拿起手中的棉布继续给李茗薇擦着头发,认真地说道:

“世子之事咱们暂且不提,现在这个身份倒好找,名门闺秀我不甚在意,知书达理即可。那些世家小姐仗着娘家的关系大多有点跋扈,我怕将来我们不在了对怡儿不好。”

李茗薇点头默许,随即又担忧起来:“你是怕怡儿嫁不出去,将来留在家里得看嫂子的眼色吗?”

“堂堂国公家的嫡女怎么会嫁不出去?我们怡儿遗传她母亲天仙似得的模样还不选着嫁?我只是想给怡儿找个好嫂子。”

魏明博对妻子方才的话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李茗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好了,我错了,我们女儿是世上最好的。”

魏明博摸了摸妻子的秀发,满意地点了点头,猛地抱起妻子朝床铺走去。

李茗薇一脸娇羞,“哎呀,快放下,都多大的人了!”

第十四章 重逢

“夫人,到了。”马车停了下来,马夫在外面禀报。

雪梅刚掀开帘子,就见魏清怡探出头来四处张望,神情颇为急切。

她忍俊不禁,上前抱了魏清怡,自有身后的方嬷嬷接了去。

待李茗薇被雪梅扶着下了马凳,就见女儿正在方嬷嬷的怀里挣扎,硬是要探着身子滑下来。

而方嬷嬷则是吃力地把她往上兜,又不敢太用力,嘴里还低声哀求着,真是好生狼狈。

公主府门口车来人往,李茗薇无奈地笑道:“罢了,你由着她吧!”

方嬷嬷松了气,依言放下魏清怡,可再瞅一眼大小姐,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好似有几头脱了缰的野马在奔腾。

她的心又提了起来,今个可得打好十二分的精神看好这个小祖宗,若是有个差池可是有过前车之鉴的。

“夫人,皇后请您过去。”来人屈膝行礼。

李茗薇仔细一瞧,竟是和硕公主自小贴身服侍的蓝嬷嬷,公主对她很是信任,远嫁时把她也给带去了。

李茗薇见了她觉的甚是亲切,公主派她来迎自己,可见对自己的重视,心中一股暖流涌出,她忙伸手扶起蓝嬷嬷,“嬷嬷请勿多礼。”

雪梅随即上前拿了个荷包放在蓝嬷嬷的手心。

蓝嬷嬷握紧手心,开心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还是这般客气,那老奴就收下了。”

待蓝嬷嬷引着李茗薇进了大门,就听得后面有人叫她。

“是魏夫人吗?”

李茗薇回头一看,来人身穿紫红团纹褙子,头戴镶着紫红宝石的金步摇,面红肤白,许是稍瘦的缘故双颊收紧,颧骨微突,眼角有细细的眼纹。

正是秦国公的继室杜丽华,比李茗薇小一岁。

李茗薇微微福身颔首,“秦夫人,幸会。”

杜丽华回了礼后便热情地上前拉着李茗薇的手,“真是姐姐啊,我刚刚还不敢认呢,你可是难得一见啊,咱们一起进吧。”

李茗薇不作痕迹地抽出手,侧过身子,微微笑道:“秦夫人先请。”心中压下对这种自来熟的不喜。

杜丽华微微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啧啧夸道:

“到底还是姐姐貌美,这淡绿色穿在姐姐身上竟是这般地赏心悦目,我们可不敢穿这颜色,唉,老了!。”

李茗薇礼貌地笑了笑,“秦夫人过奖了。”

杜丽华见着李茗薇不甚亲热的样子心中很是不快:瞧你那清高样,也不看看自己的岁数,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呢,一点不持重。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依旧很亲切地笑着:“我们快进吧,别让皇后久等了。”

蓝嬷嬷则转身唤了身后的丫鬟,斥道:“还不给秦夫人领路。”

丫鬟忙快步上前给秦夫人行了礼,伸手往左侧的长廊方向示意,“夫人请。”

杜丽华愣了片刻后朝李茗薇点了点头,随丫鬟款款而去。

蓝嬷嬷拍了拍手,影壁后有轿夫抬了两顶软轿上前,两名丫鬟上前掀起轿帘。

蓝嬷嬷道:“请夫人和小姐上轿。”

杜丽华随丫鬟走了一段,有些不死心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李茗薇上了轿子。

心中立觉窝起一团火,同样是国公夫人,南齐皇后竟然如此区别对待,恨不得立即甩袖回家。

身边的女儿秦月见杜丽华脸色不对,扯住杜丽华的袖子疑惑地问道:“母亲,怎么了?”

听得女儿问话杜丽华脑子霎时清明,这一走势必惹恼南齐皇后,无奈压下心中的怒火闭了眼呼出一口气,“没事。”

“夫人,请下轿。”

帘门被掀开,雪梅上前扶了李茗薇,她抬目打量,是自己曾经来过多次的地方,公主出嫁前住的虹潇阁。

魏清怡则欢快的指着前面,“娘,你看,真漂亮。”

李茗薇顺着方向望去,密密匝匝的花朵沿着假山蔓延到下面的小池子里,乍一瞧如黄色的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想当年自己第一次来也曾被这株迎春花给吸引了。

李茗薇思索片刻,转身问道:“嬷嬷,这花得有三十年了吧?”

蓝嬷嬷赞道:“夫人真是好记性!”

李茗薇抿嘴而笑,孩提时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你挺闲情逸致啊!还不快点!”

李茗薇循声望去,一位女子站在檐下身着明黄锦缎宫装,裙摆处绣着大朵牡丹,发髻上左右各插了一支凤凰金钗,雍容典雅。

正是当今的南齐皇后和硕公主,此时正一脸嫌弃的望着她。

李茗薇开怀一笑,脚步加快,行了几步方才想起,脸色一正,恭敬地跪拜,“参见南齐皇后。”

身后一干人等也连忙跟着跪下。

“快起来,早就说过和我不必多礼。”和硕公主嗔斥道。

蓝嬷嬷上前扶了李茗薇。

和硕公主已走了过来拉起李茗薇的手,亲热地说道:“进去吧,咱们姐妹好生聊聊。”

两人携手进了屋子,轩辕绮在红木雕八仙图的罗汉床左侧坐下,中间放了一张喜鹊登梅的红木炕桌。

她指着右侧的位置说道:“快坐。”

李茗薇正站在她下首的玫瑰椅旁,见轩辕绮示意坐那,忙含笑摇头,“不可,不可。”

和硕公主佯装生气,轻拍身侧的小炕桌,嗔怒道:“你我还这般见外,今日不谈尊卑之分,咱们如当年一般只谈姐妹情谊。”

李茗薇无奈地坐了过去,丫鬟随即送上了茶点。

虽已多年未见,确如昨日尚才分别,两人会心一笑。

和硕公主笑眼一转,目光定在门口。

方嬷嬷抱着魏清怡正拘谨地站在那里。

李茗薇顺眼望去,槽糕,光顾着高兴,把自己的小祖宗都给忘了,连忙招手:“清怡,快过来给娘娘请安。”

方嬷嬷闻言连忙放下。

魏清怡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地行礼:“给娘娘请安。”

和硕公主并未惊讶,眉开眼笑地伸出手,轻柔地说道:“快,过来给姨母瞧瞧。”同时给蓝嬷嬷使了个眼色。

蓝嬷嬷忙上前扶了魏清怡过来。

第十五章 礼物

今日魏清怡身着鹅黄色的小襦裙,衬着如丝般的肌肤越发的粉白,颈带粉色璎珞。

一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如天上的星星般闪烁,微微翘起的鼻翼,柔软饱满的樱桃小唇微微抿着。

可爱的双丫髻上面各插着一只粉色蝴蝶钗,蝶翼一颤一颤,更添生动伶俐。

轩辕绮慈爱地摸了摸魏清怡的小脑袋,赞道:“瞧这小丫头漂亮的。”

说完她给李茗薇递了个眼神,“把你俩的好处都给选了去咯!”

李茗薇微微一笑,为难地嘴角翕合:“怡儿,她腿。”

“我知道。”轩辕绮飞快地打断了李茗薇。

“快,把我给怡儿的带着的小玩意拿来。”轩辕绮吩咐。

四位宫女打扮的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一字排开站在魏清怡的面前。

魏清怡乌溜溜的大眼睛直闪,长长的睫毛一翘一翘,有点不敢置信。

盘里放的都是用各种各样的贝壳沾成的小玩意,有动物,还有亭台楼阁,真是栩栩如生。

南齐国地处南方,没有四季只有夏天,主要以渔业和海运为主,因着两面临海,所以贝壳这类的很多,算不得稀奇。

难得的是这些动物的眼睛都是用宝石镶嵌的,因而就贵重了。

魏清怡是第一次见着当然不知贵重,但小孩子就爱个稀奇,情不自禁地伸手想摸,伸了一半扭头看了眼母亲又缩回了手,知错的低下头。

轩辕绮眼光里透着赞许,俯身问道:“怡儿,喜不喜欢啊?”

魏清怡重重地点着头,又怕表达的不够,嘴里忙不迭说着:“喜欢,喜欢。”

“那好,这些姨母都送你了,好不好啊?”轩辕绮指着托盘。

“真的?”魏清怡的眼里瞬间放出喜悦的光芒,满是渴望地向母亲望去。

李茗薇笑着颔首。

小清怡立即乖乖地行礼,“谢娘娘。”

轩辕绮笑眯眯地努了努嘴,慈爱地拉起魏清怡的手,“叫姨母。”

魏清怡立刻脆生生地喊道:“谢姨母。”

“好孩子,拿着东西坐那玩,姨母和你娘亲说会话。”轩辕绮耐心地哄着魏清怡。

小人儿正巴不得现在就玩,点着头的同时就伸手拿了只小白兔,坐在椅上爱不释手的玩了起来。

轩辕绮欣慰地看着玩的不亦乐乎的小清怡,转身对李茗薇夸道:“怡儿真是乖巧可爱。”

这边四名宫女退下,又有一位宫女端了托盘上来,黄色的丝绒布上摆着一套红珊瑚的首饰。

轩辕绮笑道:“你出嫁时我也不在,今个算是补上贺礼。我们南齐别的不多,这些小物件倒有不少。”

这还是小物件?李茗薇当然是识货的,这红珊瑚晶莹剔透,温润可人,是不可多得的极品,即便是皇宫里的妃子也只能得个一两件,可想而知这一整套的贵重!

李茗薇原想推迟,转念一想又嫣然一笑,也不含糊,干脆地说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轩辕绮满意地笑了,当初她对李茗薇另眼相看就是因为李茗薇不像别的伴读,生怕惹她不高兴,处处捧着她,让着她,哪怕她故意犯错,也是夸她做的对,一点意思也没有。

可李茗薇不同,对她犯的错误会含蓄地指出来,若是她假装没会意,李茗薇还敢跟她赌气。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得体验,觉着有人真正把她当成了朋友,而不是一位公主,后来两人便玩到一块去了。

雪梅上前接过托盘福身退下,片刻便领了两位丫鬟过来。

“我也给你带了些小物件。”说着李茗薇接过丫鬟送上来的盒子放在桌上,还神秘兮兮地挤了挤眼睛,“这是送你的。”

轩辕绮困惑的打开盒子,一本书而已呀,搞得这么神秘,真是大惊小怪!忽然她灵光一现:“茗薇,不会是?”

轩辕绮伸手去拿盒子里的书。

李茗薇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想当年两人都很崇拜前朝的诗人、书法家陆逊,传言此人貌若潘安,才比子建,十八岁便高中状元,迷晕了当年的万千少女。

他的每一首诗轩辕绮都能用他的陆体给写下来,想当初她少女时的梦想便是嫁一位如陆逊般博学多才,玉树临风的驸马。

传闻世间流有一本陆逊亲自书写的诗集,这可是轩辕绮梦寐以求的,央了父皇都未能寻到。

轩辕绮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书页,仔细地看着,惊喜地抬头,如少女般笑颜如花:“茗薇,是真迹!”

瞧着和硕公主这兴奋劲,李茗薇知道自己这忍痛割爱也是值了,扭头望了雪梅一眼。

雪梅会意,送上另一个托盘。

“这黄石砚是给太子的,听说二皇子爱习武,这小匕首是送给他的,这个团扇是给小公主的。”

李茗薇一一介绍。

轩辕绮这才记起,吩咐道:“快去瞧瞧皇儿他们怎的还未到?”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急冲冲地大喊道:“母后!母后!”

轩辕绮朝李茗薇无奈地笑了:“冲这动静就知道是我那二魔王来了。”

魏清怡闻言好奇地伸出脑袋往门外探了探,心里嘀咕:是嬷嬷给我讲的故事里面那个牛魔王么?

“母后,母后。”

随即冲进来一位十来岁的少年,身穿蓝色锦团的袍子,浓眉大眼,虎头虎脑地,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与和硕公主有点肖似。

少年蓦然定住脚步,盯着坐在门口椅子上的魏清怡,呆了一会,忽然指着魏清怡嚷嚷:“母后,快看,神仙妹妹。”

轩辕绮忍俊不禁,瞪了儿子一眼,:“那是你清怡妹妹,快过来拜见薇姨母。”

少年依依不舍地走到李茗薇的面前,他身侧已站了一位少女。

“给母后请安。”那少女屈膝行礼。

李茗薇仔细打量了一番,少女身着橘色襦裙,裙摆上绣着一朵朵的黄色梅花,鹅蛋脸,细长眉,高挺鼻,眉宇间透着一丝英气,与轩辕绮竟无半点相像。

似乎心有灵犀,轩辕绮会心一笑:“雅儿,像她父亲。”

“这是你们薇姨母。”轩辕绮向孩子介绍道。

第十六章 明白

“薇姨母。”兄妹俩行礼。

李茗薇慌忙起身,身子往后一退,嘴里急切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哪里能受皇子公主的礼!

轩辕绮伸手示意李茗薇坐下,指了亭亭玉立着的少女介绍道:

“这是我女儿赵雅,今年十四了,这是二皇子赵仁,十一了,太子要跟他父皇熟悉朝务并未前来。我倒忘了,清怡今年多大了啊?”

太子是一个国家将来的君主,安危牵扯国之根本,即便是回亲祖母、亲舅舅家,南齐的国王也是不会同意的,能让皇后回来已经给足了轩辕绮面子。

“回姨母,怡儿今年八岁了。”魏清怡站起乖巧地答道。

赵仁的眼光又给吸引去了,扭着头往后傻笑。

李茗薇拿起托盘中的匕首放在赵仁的手中:“知道二皇子爱习武,这是给你的。”

赵仁转过头瞅着手中镶着蓝宝石的匕首,眼睛一亮。小巧但不失大气,虽贵重却很实用,这南齐的工匠就是厉害。

“谢薇姨母。”瞧得出赵仁很喜欢这把匕首,谁让他天生便喜欢习武呢!

李茗薇取了团扇走到赵雅的面前,双手递了过去,“这是给公主的。”

赵雅的视线早被扇面上绣的一只白猫给吸引去了,白猫慵懒地蜷趴着,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溢出一股灵气,连胡须都清晰可见,真是活灵活现。

李茗薇转过扇面,反面绣的是两只正站在树枝上啼叫的黄莺,生动逼真,形神兼备。

赵雅以为是绣好的两面缝在了一起,捻了捻,诧异的抬头,“母后,这是同一块布呢?”

李茗薇笑道:“公主,这是苏州的灵绣坊才出的双面绣,喜欢吗?”

赵雅笑盈盈地点头,回道:“喜欢,谢薇姨母。”

轩辕绮宠爱地看看兄妹俩,嘱咐女儿道:“我和你薇姨母说会子话,你带着弟弟妹妹去园子里玩会,要照顾好妹妹。”

“母后放心。”

这边赵雅的话还没说完,早已溜到魏清怡身边的赵仁,牵起魏清怡的小手,向外跑去,嘴里还嚷嚷着:“皇姐,你快点,我和妹妹先走了。”

魏清怡猝不及防,本就不方便跑,再加上赵仁本身力气就大,起步也快,一个踉跄向前跌去。

幸亏方嬷嬷一直未敢马虎,眼疾手快地抓住魏清怡,赶紧抱了起来。

脸色大变的李茗薇松了一口气。

轩辕绮也是急地站起,大声喝道:“赵仁,你怎么总是这般鲁莽?伤着清怡如何是好?”

李茗薇连忙拦住:“孩子也是不晓得,不是没事嘛!”

赵仁也吓了一跳,知道自己犯了错,手足无措的站着。

轩辕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嘱咐道:“雅儿,清怡的腿有些不方便,不能乱跑乱跳,你要照顾好妹妹。那混小子若是再闹,就给母后揍他。”

赵雅到底大了,莞莞一笑:“母后放心,雅儿会照顾好妹妹的,那我们就去了。”

轩辕绮点头,同时吩咐站着的四名侍女:“你们四个也跟了去,小心照应着,出了差错,定不饶你们。”四人自是领命跟去。

赵雅牵起有些惊魂未定的魏清怡,柔声哄道:“姐姐带你去园子里玩,吃好吃的,好不好?”

到底是孩子,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魏清怡绽开了笑颜,雀跃地回道:“好的,姐姐。”

赵仁盯着笑颜如花的清怡,又一次惊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跟在后面大喊:“神仙妹妹等我!”

赵雅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银牙,嫌弃地不予理会,牵着魏清怡继续向前走。

待走了一小段便发现魏清怡走路的不同常人之处,但赵雅到底是公主,想起母后刚刚的叮嘱,心中诧异,脸上却丝毫未显。

魏清怡身边的方嬷嬷看着大小姐的背影,询问般地望向李茗薇。

她这半天还没缓过劲来,虽说魏府尊贵,可她跟着大小姐整日呆在府内,还真未接触什么大人物。

眼前这位虽说不是本国的皇后,但这可是她一辈子亲眼看过身份最尊贵的人了,这一紧张便不知道怎么办了。

若是平时她肯定是不敢离大小姐一步,现下皇后派人跟着了,便不晓得应不应该跟上了。

李茗薇颔首,道:“你且跟去吧,小心照料。”

方嬷嬷这才领命快步跟上,她可记得上次小姐走失老爷发的火。

这边,赵仁已大步追上,牵起魏清怡的另一只手,好奇地问道:“妹妹,你脚受伤了吗?”

魏清怡因着自小府里上下的保护,早已习惯自己这般走路,未觉着自己有什么异常,也就没什么膈应。

她天真地答道:“哥哥,我腿没事,小时我就这般走路了,只是爹娘总不放心,整天让嬷嬷抱着,好生无聊,还好今天终于可以自己玩了。”

赵雅听了心中明了,上前拉过弟弟,附在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

赵仁懊恼地摸了摸后脑勺,喃喃说道:“我不知道嘛!”

再看魏清怡时眼睛多了一些怜惜。

兄妹俩皆放慢了脚步,分别牵着魏清怡的两只小手在园子里玩着。

魏清怡满脸兴奋,终于可以出来溜达了。

这公主府原是先皇轩辕文做太子时的太子府,当时大梁国才建立不久,百废待兴,高祖皇帝严禁奢侈浪费,所以这太子府占地也不是很大,轩辕策与轩辕绮皆是出生在这里。

待轩辕策十六岁出宫建府时,先帝轩辕文赐了一座大的太子府,毕竟国力增强了,太子府也代表着国家的颜面。

于是这旧的太子府便被轩辕文赐给最疼爱的女儿轩辕绮。

要知道就连皇子未满十六还不允许出宫建府。而轩辕绮才十二岁就有了自己的府邸,可见轩辕文对她的宠爱。

这公主府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设计的是处处皆景,楼台亭阁小巧别致,假山怪石峥嵘挺拔,奇花异草琳琅满目。

因着轩辕绮的母亲当今的太后很喜欢听戏,还建有一座小小的戏院。太后偶尔会回来小住几日,赏赏花、听听戏。

赵仁热情地给魏清怡介绍着府内的风景,魏清怡越欣喜他就越来劲,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神秘地朝魏清怡笑了笑,“清怡妹妹,你想看梅花鹿吗?皇舅舅昨个刚赐的。”

皇家有饮用新鲜鹿血保养的习惯,所以轩辕策就赐了公主府几头。

第十七章 献媚

哦?魏清怡还真没见过梅花鹿。

自她向父亲抱怨在家里闷,父亲便送了她两只鹦鹉,园子的池子里更是放养了各种花色的鱼。

去年生辰的时候哥哥送给她一只小狗,前年生辰的时候母亲送她一只波斯猫。狗、猫、鸟在院里干架倒真是给她添了好多乐趣。

再有就是母亲被她缠不过去,带着她去了趟庄子,认识了猪、羊、牛、鸡这些家禽,别的动物就再没见识过了。

魏清怡立即眉开眼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那样子就像恨不得立即飞过去一般。

她拽着赵仁的衣袖,如往常对哥哥撒娇一般,尾音自然地就翘了上去:“好啊,仁哥哥快点带我去啦!”

甜糯的声音让赵仁的心立即软成一滩水。清怡妹妹的声音就如同那林中里唱着曲儿的鸟儿般悦耳动听。

“好,哥哥带你去,清怡妹妹,你怎么这么白呢?就跟雪一样白呢!”

赵仁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情不自禁地夸了起来。

“皇弟,你见过雪吗?”赵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以前怎么没发现皇弟有点好色呢?

因为南齐国两面临海,而且只有夏天,女子常年因为太阳照射、海风吹的缘故,皮肤一般都不白,大都是健康的小麦色。

在来大梁以前他一直认为母后是这世上最白的人,没想到来了后发现皇祖母都比母后白。

其实赵仁实在是冤枉他母后了,轩辕绮原本在大梁也算是很白的,但是再白的人也禁不住他们南齐那火炉般的大太阳晒啊!即使能躲在屋子里避着太阳,也逃不了那无处不在的海风。

眼前的清怡妹妹肌肤雪白雪白的不说,嘴巴还红红的,像樱桃一般红。

他真想用手指点一点,不知道会不会像剥了壳的荔枝肉一般有弹性

他看看自己因为练武粗糙的双手,实在没胆出手,那肌肤好似吹弹可破,被自己点破了怎么办?

肌肤美就算了,还有会发光的大眼睛,惹人爱的小梨涡,好吧,鼻子、嘴、耳朵哪哪都好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清怡妹妹哪里都好看,就像乳母从小给他讲过的漂亮仙女。

此刻哪怕神仙妹妹让他去上刀山下火海也是蛮愿意的,更何况只是很简单地看个梅花鹿。

既然成功邀请,赵仁便使出浑身解数哄魏清怡开心,生生把他皇姐变成了一个极为碍事的外人。

连个眼光都没留给他老姐,心思都放在魏清怡身上。

清怡妹妹,小心脚下。

清怡妹妹,那朵花美不美?

清怡妹妹,喜欢梅花鹿吗?

清怡妹妹,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好不好?

清怡妹妹……

赵雅觉着自己一辈子的白眼都在今日给翻完了。

一粗鲁的武夫,表达对母后的喜欢时,就像猛虎一般冲进母后的怀里,有几次生生把母后扑了个仰倒,害得母后现在看到他就自觉地挺起背。

再瞧瞧现在什么个样子,像个娘们一般软软地牵着清怡妹妹的手,说话和风细雨,生怕稍一使劲就弄伤清怡妹妹的手,声音稍微大点都怕吓着清怡妹妹,捏着嗓子说话,让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反正赵雅现在和皇弟感觉惊人一致,都认为彼此是陌生人。

唯一的区别是赵仁好歹知道旁边站的是他姐,但是实在没空理她。

而赵雅则是:这个见色忘姐的人到底是谁?跟给皇祖母唱戏的伶人一般,人家好歹扮起来还像个女人,这厮这五大三粗的扮母老虎都嫌丑!

唉,我是一丁点都不认识这厮,若是谁胆敢说他是我皇弟,我就跟谁拼命!

赵仁可不管他皇姐怎么想,欢天喜地带着可爱美丽的清怡妹妹看东瞧西。

因为饲养梅花鹿的地方有味道,被安置在园子里的最北角,魏清怡去的路上就有点累了,小脸透着疲惫,额角溢出了细细的汗珠。

毕竟好久没走这么远的路!

方嬷嬷几次欲要抱她,她都拒绝了,在府中还好,上下都习惯她被抱着,自己也很坦然,只是今个到了这里却隐约觉得自己这么大还要抱还蛮丢脸的,就有点抗拒了。

赵仁是密切关注着魏清怡的,觉察到清怡妹妹累了,拿出帕子给魏清怡擦了擦汗,柔声说道:“清怡妹妹累了吧?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赵雅实在忍不住了,抽了抽嘴角,“皇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斯文了?”

赵仁摸了摸额头,憨厚地傻笑了,讪讪道:“皇姐最爱开玩笑了。”说完就牵着魏清怡往回走。

魏清怡确实累了,走路越发晃得厉害。

方嬷嬷实在按捺不住了,为难地央求道:“大小姐,让奴婢抱你过去吧,这腿要是累着了,老爷不会饶了我的。”

魏清怡见方嬷嬷都快要哭了,也有些犹豫,而且自己也确实累了,可还是有些抵触。

赵雅见了心中了然,吩咐身边的婢女:“去找顶软轿来,清怡妹妹累了。”

赵仁转了转眼珠,大包大揽地喊道:“哪要这般麻烦,这一来一去还得花费时辰,我背着妹妹就行了。”说完蹲下身子不由分说地背起了魏清怡。

因为事发突然,魏清怡也没有准备,起来的时候,往后一倒,她下意识搂住赵仁的脖子。

赵仁嘿嘿一笑:“清怡妹妹,你抱紧了,哥哥带你去吃好的。”

方嬷嬷一惊,连忙阻拦:“使不得,使不得,还是奴婢来吧。”

跟着的丫鬟也上前劝道:“二皇子,快放下,别累着您。”

赵仁终于露出了本来面貌,眼睛狠狠地扫了一圈,冷声呵道:“都给我退下,本皇子的事不用你们管,”

赵雅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罢了,你们都退下吧。”

唉,这小霸王一旦拗起来,除了父王谁能奈何他?

赵仁自小就爱习武,力气大,和同龄的孩子相比又高又壮,背着清怡倒也轻松。

趴着赵仁的背上,魏清怡又想到了那位白衣少年,摸了摸挂在颈间的琥珀,暗忖:大哥哥,你在哪里呢?

第十八章 非议

赵仁背着魏清怡到了畅红园。

畅红园是位于公主府西面的一座花园。

园内有一处荷塘,一座九曲桥蜿蜒盘旋在河面上,桥的尽头有一座八角亭俏然玉立,靠近岸边的桥头不远处有一座精巧华丽的两层石舫,舫上挂着的红色灯笼,随风飘扬。

岸上则是花团锦簇,其中不乏奇花异草,假山怪石掩映在绿树众花之间,五彩斑蝶翩然起舞,阵阵春风携裹着花香徐徐袭来。

“真香。”魏清怡眯起眼满满地吸了一口气。

赵仁得意向后扭了扭头:“怎么样?美吧。”

魏清怡用力的点头附和。

赵仁指了右侧长廊处的一座亭子,“清怡妹妹,好吃的都在那呢!”说着便加快了脚步。

“吆,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规矩,这么大了还不知避嫌,成和体统!”

众人循声望去,一位锦衣少年背着位七八岁的女孩正快步走来。

少年低着头,相貌瞧着不甚清楚,女孩则在好奇地四处张望,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映入众人眼帘。

“这女娃生的倒是不错,不知是哪家的?”说话的正是萧国公夫人李芷。

她身着深紫色绣葡萄纹的褙子,白色挑线裙,发髻上插着一只孔雀形状的绿宝石金步摇,微微发福,雍容华贵中透着庄重,此时正斜靠在假山上的八角亭内,微微扭头打量。

秦国公夫人杜丽华坐在李芷的对面,望了望,兴致泛泛地回道:“没见过。”

杜丽华心里正不舒坦着,到了畅红园方知还算蛮近的,也就明白为何没有备软轿了。

但是由于三公自建国以来的超然地位,备受尊重,即使是皇子家宴客,也都把她和李芷当做贵客给几分薄面,被人巴结惯了,今个李茗薇却被另眼相待,心里总觉着有些不得劲

杜丽华是秦国公的续弦,当年杜丽华的姐姐嫁给了秦钟雄,生世子秦旭时难产而亡。

秦钟雄生怕继母对秦旭隔心,于是续娶了杜丽华,嫡亲姨妈照顾着总归比外人放心。

婚后杜丽华又育有两女。

因着杜丽华的父亲是一位戍边的将军,所以并未住在京城,当她嫁给秦国公时,和硕公主已远嫁南齐,因而并不知晓李茗薇与和硕公主之间的关系。

“给二皇子请安。”园内的侍女纷纷行礼。

杜丽华和李芷对望了一眼,疑惑地说道:“莫不是和硕公主的一双儿女?”片刻,又喃喃道:“我记得好像是公主比皇子大的呢?”

“给公主请安。”原来是赵雅后面跟着赶来了。

杜丽华了然地点了点头:“我说嘛,这才是公主,刚刚那个小丫头又是谁?”

李芷抵着下巴略略思索了一番,“能让二皇子背着的,身份必然不低,但也不是我朝公主啊!”李芷向杜丽华求证。

她们自是经常出入皇宫的,嫔妃公主都还是认得的。

杜丽华摇了摇头笃定道:“不是。”犹豫了一下,补上一句:“莫不是南齐的公主”

这边赵仁正准备把魏清怡放下,方嬷嬷忙上前接了大小姐。

这里是处于长廊里靠近园门的一座小亭子,亭内设有一只石桌,四只雕刻精美的石凳。

石桌上放着几碟卖相很不错的精致糕点。

赵仁的脸红扑扑的,微微喘着气,鼻翼和额头上冒出滴滴汗珠。

赵雅拿出丝帕替赵仁擦了擦汗,心疼道:“背着人怎么还跑的那么快?”

赵仁接过手帕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没心没肝地开心笑道:“清怡妹妹不是饿了嘛!”

赵雅斜了斜嘴,嫌弃地白了赵仁一眼,递给赵仁一杯茶,戏谑道:“这么喜欢,要不把清怡妹妹带回南齐?”

赵仁眼睛一亮,犹如醍醐灌顶。大口喝了水,哈哈一笑:“是哦,皇姐说的对,待会我就去求母后。”

赵雅简直要被自家弟弟给气个仰倒,她无可奈何地坐下,再也不想理会赵仁,微笑地指着桌上的茶点,柔和地对魏清怡说:“清怡饿了吗?那快吃啊!”

赵仁立刻伸手拿了一块递给魏清怡,献宝一般:“清怡妹妹,这是我们南齐的榴莲糕,你尝尝。”

魏清怡看这榴莲糕做成了黄色的梅花形状,样式很是精巧,欢喜地接了过来,刚放到嘴边,一股味道冲进鼻子,皱了皱眉头,嫌弃地转过头去。

榴莲性热,可以活血散寒,缓解痛经,特别适合受痛经困扰的女性食用;它还能改善腹部寒凉的症状,可以促使体温上升,是寒性体质者的理想补品。榴莲营养价值极高,经常食用可以强身健体,健脾补气,补肾壮阳,暖和身体。

因今天招待的都是女眷,所以特地预备了这个糕点。只是这味道不好有些臭味,南齐人吃惯倒也无妨,只是这大梁国并不多见,是以魏清怡不能接受这种味道。

赵仁知道魏清怡是不习惯这种味道,觉得自己纯粹是拍马屁拍马腿上去了,连忙补救:“不喜欢,就吃别的吧。”

他随即端了另一碟,“清怡妹妹,你尝尝这个芒果片,母后就爱吃这个了。”

黄色的芒果片上沾着粒粒晶莹的糖珠子。

魏清怡拿起一片嗅了嗅,还好没什么异味,张开小嘴轻轻咬了一小口,眉梢一扬,好吃,小孩子最喜欢吃个甜食,可在家母亲总是戒着她,生怕她吃坏了牙齿。

见魏清怡吃得开心,赵仁忐忑的心放了下来,拿了一块榴莲糕也眉开眼笑地吃了起来。

南齐因海运贸易繁荣,和外界接触的多,所以世风较大梁开放了许多,赵雅认为弟弟小也是一时兴起,所以并未觉着弟弟背魏清怡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边,和硕公主和李茗薇往畅春园这边走边聊,有侍女上前禀报太后驾到,于和硕公主忙命人领着李茗薇先去,自己则去迎接太后了。

河边的柳枝刚刚萌出嫩芽,丝丝缕缕随风飘逸,犹如婀娜多姿的少女正在河边梳妆洗发,纤纤发丝掠过河面,激起阵阵涟漪。

第十九章 打脸

和煦的春风拂过李茗薇瓷白的面颊,蕴出微微薄晕,越发显得的娇艳动人。

“魏夫人真是难得一见啊!”

李茗薇循声望去,李芷和杜丽华自身后的假山相携而下。

后面跟着几位贵妇,原来她们正欲拜见赵雅姐弟,人家虽然岁数小,但好歹是公主和皇子,这礼还是不能少的。

李茗薇盈盈一福,颔首问好,众夫人回了礼。

杜丽华调高了音量,“吆,魏夫人,你这坐轿子进来的怎的比我走路的还慢啊?”

连她都没有轿子,更不提别的夫人了,她这么说就是要告诉大家李茗薇得了另眼相待了,拨弄的众位夫人心里不平衡。

李芷是知晓和硕公主和李茗薇的情谊的,对李茗薇和善地笑了笑。

杜丽华见李芷并未生气,身后众夫人也未有人接话,不禁有些气馁。

“魏夫人虽然和我们年纪相仿,但胜在柔弱娇媚,哪是我们这些徐老半娘能比的哦!”

一个尖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杜丽华满意地偏了偏头,兵部左侍郎陈齐的夫人朝她递了个眼色。

杜丽华低哼一声:“算你有眼力劲。”

兵部尚书因为母亲去世已回乡丁忧,为了巴结她,陈夫人前些日子才托人透了口风欲与她家结亲。

女儿秦玥十二了,是该到留意的时候了。

唉!这出色的女人就容易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遭嫉妒、拉仇恨。

杜丽华还是有她的一帮小伙伴的,见有人出头也随声附和起来。

不敢怪罪和硕公主,就把这怨气发在李茗薇的身上,谁让她生就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惹得人不生喜呢!再者就朝中形势来说这秦夫人的来头要比魏夫人的大点啊!是不是?

“茗薇的身子弱,本宫瞧着虹潇阁离着有些远,才备了软轿,莫非秦夫人的身子也不利索?”

身后有清冷的声音传来,人群一下悄无声息。

南齐皇后轩辕琦冷面站在抄手游廊上,身边站着当今太后,和硕公主和圣上的生母,鹤发童颜,慈眉善目,庄重中透着威严。

“太后万安!南齐皇后万安!”众人慌忙行礼。

太后和和硕公主没说免礼,大家也不敢起来,气氛瞬时压抑起来。

刚刚张嘴的人心中皆是暗暗叫苦,心中不免怨起杜丽华来:这个多事的女人可把我们给害苦了!

杜丽华的心中更是惴惴不安,脸色惶恐难看。

她原本是家中庶女,因嫡长姐去世,秦国公为了嫡子秦旭才续娶她为继室。

庶女出身,无论是言语举止、待人处事,处处透着股小家子气,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心中虽有芥蒂也都看在秦国公的面上让着她,所以更是助长了她的傲气。

但她在外面再傲气,见了秦国公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害怕。

秦国公可没让着她的习惯,每次惹了事都会毫不留情地当众训斥她,所以此刻她心里实在是害怕得要命,生怕南齐皇后计较,惹怒了太后,回去又没好果子吃。

“免礼吧!”太后抬了抬手,和颜一笑,打趣道:“绮儿,不怪别人,连本宫还没得轿子坐呢,母后也眼热了呢!”

这皇家秉承的是恩威并施,敲打得差不多就行了。

轩辕绮嗔娇道:“母后总爱取笑我。”

太后哈哈大笑,场面顿时轻松起来,众人也微微松了口气。

“茗薇,快过来陪本宫说说话。本宫也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太后慈爱的朝李茗薇招了招手。

太后的意思很明确:本宫的闺女待见茗薇怎么了,本宫也待见着呢!

太后是真喜欢李茗薇的,当年能成为女儿的伴读也是通过她亲自选的,因李茗薇经常陪在轩辕绮的身边,所以和太后也很是亲近,当年太后对她的喜爱只怕比一般的公主还要多。

只是李茗薇因生女伤了身子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后来虽然利索些但身子骨还是弱。

太后心疼也就免了她的觐见,毕竟宫里的规矩多,怕她受不住。

杜丽华虽然平时有些横,此时确是泄了气,咱再牛也不敢跟皇家斗是不是?更何况还是这么牛的!

“皇祖母!皇祖母!”赵仁从长廊的另一端飞奔而来。

到了太后面前猛然刹住,同时往地下一跪:“外孙赵仁给皇祖母请安!”

整个动作是一气呵成,看得出是有武功底子的。

“乖孙,快起来,下次不能这样了,把皇祖母的心都给吓出来了。”

太后抚了抚胸口。

赵仁站了起来心虚地干笑了两声,转身往后招手,“清怡妹妹快点!”

赵雅牵着魏清怡徐徐走来,见赵仁根本就没点自己的名,皱了皱眉头:小子,待会找你算账。

太后眯眼一瞧,左边的是自己的外孙女赵雅,右边这女娃生的真是不错,只是,只是,这女娃走路的姿势似乎有点不对!

看着魏清怡的走姿,众人纷纷窃窃私语,隐约猜到是谁了。

上次魏明博维护女儿的事情,大家还记着呢。

轩辕绮看出母亲的疑惑,上前介绍:“母后,那是茗薇的女儿清怡。”

太后的眼中浮出怜惜之意,魏清怡的事情她听说了,小时候也见过一面,可惜了这么俊俏的女娃。

两个孩子给太后行了礼,太后瞧着魏清怡乖巧惹人疼的样子是既喜欢又惋惜,随手取下左手佩戴的玉镯:

“本宫瞧着和你这丫头甚有眼缘,这镯子就赏给你了。”

众人皆是一惊,入得太后的眼,一般都是赏赐一些备好的的物件,能赏赐亲佩之物,那就是得了太后的另眼相待了。

杜丽华眼热地斜睃了一眼玉镯,朝身边一脸羡慕的陈夫人小声斥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只是太后可怜她而已。”

陈夫人连忙换上一副您说的对的笑脸。

心中暗诽:我也是堂堂侍郎夫人,若不是夫君想着尚书的位置,谁跟你这般低声下气。

眼热的可不止一人,赵仁拽着太后的袖子,“皇祖母,您还没赏我呢?”

太后用手指点了赵仁的额头,轻轻往后一推,开心笑道:“你这小贪心鬼,皇祖母赏给你的东西还少啊?”

轩辕绮一个眼刀飞过去。

赵仁识相地闭了嘴,挽了太后,朝魏清怡努了努嘴,“清怡妹妹,我们陪皇祖母去吃好吃的。”

第二十章 失落

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赵仁是啥也没吃到!

晚宴是设在石舫上的,一层是赵雅及众位贵女千金,二楼陪着太后的则是各位贵妇。

赵仁被和硕公主万分不情愿地赶走了,一层皆是未出阁的小姐,赵仁毕竟已经十一岁了,在南齐倒没什么,在大梁还是忌讳的。

石舫四面窗户通透,园内景色皆可入眼,天色未暗,落日的余晖弱弱地撒在河面,闪出泠泠金光,犹如漫天闪烁的星星坠落在绿水碧波之中。

九曲桥上一群身披绿纱姿色秀丽的少女正抚琴弄箫,清纯悠扬的吟唱传出。

琴音淼淼,歌声袅袅伴随着满园的幽香破窗而入,沁人心脾。

此时魏清怡紧挨着赵雅坐着,赵雅的右侧是秦国公秦钟雄的大女儿秦玥,和她正窃窃私语着的是萧国公萧统的小女儿萧如嫣。

萧如嫣今年十二岁,冰雪聪明,气若幽兰,才貌双全,在京中享有盛名。

秦府和萧府的两位老国公当年酒后兴起,谈笑间给秦府的世子秦子逸和萧如嫣定下了亲事。

其实也就是口头协议,但是两家现任国公皆是默认了,只等着萧如嫣及笄后成亲。

秦玥附耳萧如嫣:“如嫣,父亲说过几日大哥便要回来给太后拜寿呢!”

萧如嫣立即红了脸,羞涩地低头,扯着手中的锦帕,越发显得娇羞动人。

三年前,蒙云国那次战乱,十三岁的秦旭就被秦钟雄赶着跟李如海将军一道去了前线锻炼。

秦玥细细打量自己未来的嫂子。

弯弯的柳叶眉似造诣极高的大师一气呵成画出一般,美的恰到好处;一双大大的丹凤眼里盛满一汪盈盈秋水,如同会说话一般,透着一股灵气;小巧的鼻子似被经验丰富的老工匠精雕细琢过一般精美;丰满而温润的嘴唇自然的如雨后挂在枝头的樱桃般鲜艳欲滴,因为自己提到哥哥,白嫩的肌肤此刻正晕满云霞,白里透着红,红里衬着白,恍若画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连太后都曾赞叹萧如嫣小小年纪就如此颜色,将来可称大梁第一美女。

美貌已是对一位女子最大的恩赐,可老天似乎对萧如嫣特别的眷顾,萧如嫣七岁便能赋诗,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

太后对萧如嫣是欢喜的紧,过阵子就会召了她进宫说话。

萧如嫣也是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哄得太后对她的赏赐不断,不知惹了多少千金贵女的羡慕嫉妒恨。

想到这么出色的女子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嫂子,秦玥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在场的贵女们难得有几位能有秦玥对萧如嫣这样的崇拜,更多的则是嫉妒,因为只要有萧如嫣的场合,那她们就永远是那衬托的绿叶。

你瞧瞧人家萧如嫣!永远是母亲在耳边唠叨的口头禅。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秦玥的妹妹,秦钟雄的二女儿秦颖,比清怡大一岁。

人们常说女儿肖父,秦玥就生的特别像父亲,秦钟雄是正宗的武将面貌,标准的国字脸,硬朗的五官,特别地有男子气势。

可这幅面貌若在女人的脸上出现,就违和的多了,所以秦玥是标准的女生男相,你不能说她哪里不好看,但是就是没法看出她的美来,所以相貌只能算是一般了。

妹妹秦颖则不同,天生一副好皮囊,明目皓齿,眉若含情,年纪虽小却已看出将来必定不俗。

听说长得特别像去世的姨母,也就是秦钟雄的亡妻,因此秦钟雄对这个女儿是特别地疼爱。

杜丽华对她更是百依百顺,因为每次秦钟雄训斥她时,只有这个女儿能劝得动父亲。

一般只要秦颖拉着父亲的衣袖露出一副被吓坏的楚楚可怜样,秦钟雄便会抛下一切情绪赶紧先哄女儿,待把宝贝女儿哄好,火气也便散了去,自不会和杜丽华再计较。

因为父母的娇惯,秦颖脾气有些跋扈,更是遗传了母亲的小心眼,特别容易嫉妒。

比如她此刻就很妒忌魏清怡,平时太后宠爱萧如嫣已经让她对这个未来嫂子没有了好感。

自己和萧如嫣比只不过是输在年岁上,母亲经常安慰她说待将来她长开了必会比萧如嫣还貌美。

好,就算现在她还小,比不了萧如嫣,可魏清怡算什么?

比自己还小,一个跛子而已,竟也入了太后的眼,让她心中涌出一股大大地不甘。

“清怡妹妹,把太后赏给你玉镯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呗!”说话的是礼部尚书的女儿。

坐在对面的的李忆雨和祖母来的迟,并不知晓这件事,狐疑地望向魏清怡。

李忆雨是魏清怡的大舅李谦儒的小女儿,比魏清怡大五岁。

李谦儒任国子监司业,生有两子一女。

按理说李忆雨是没资格参加这次赏花会的,但轩辕绮给自己的师母下了帖子,所以她便跟着祖母一道来了。

“魏清怡没告诉你吗?你可是她亲表姐,太后刚刚赏赐了她亲佩的玉镯!我们姐妹都羡慕的紧呢!”

秦颖的语气酸溜溜的。

“是吗?快给姐姐瞧瞧。”李忆雨很惊喜,魏清怡毕竟是她亲姑姑的女儿,入了太后的眼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魏清怡眨了眨眼,耸着肩,遗憾地回道:“玉镯被母亲拿去收起来了。”

众小姐心里皆不是滋味,这魏清怡第一次见太后就得了这好,可是咱们这些自小就跟母亲进宫拜见的,除了萧如嫣深得太后的喜爱,赏赐的贵重些,她们还从未有人得过太后的亲佩之物。

想到这,一桌的小姑娘除了魏清怡和萧如嫣都吃的有些索然无味。

用完膳,众人又陪着太后去了小戏院听戏。

这边刚刚坐下,坐在最前面的太后便兴致高涨地吩咐道:

“把清怡和如嫣两个小丫头叫来陪我一起看戏。

她们坐在后面看着太后一时和右侧的萧如嫣笑眯眯地说会话,一会慈爱地摸摸魏清怡的小脑袋,一帮小丫头羡慕的更紧了,只盼着戏早点结束快些回家。

第二十一章 生辰

赏花会过后三日便是魏清怡的生辰了。

如往年一样李茗薇只是邀请了自己的父母和她的大哥夫妇,李谦儒的两子一女作为孩子辈宾客陪魏清怡。

今年轩辕绮回来,两个孩子和女儿又玩的来,于是便给轩辕绮送了请柬,邀请她带着两个孩子一同前来。

已经辰初时了,三月的阳光夹杂着和煦的春风暖洋洋地照在人们身上。

因为南齐皇后将大驾光临,较往年的生辰相比,今年魏国公府内是一片忙忙碌碌。

府内上下皆是欢欣鼓舞,这南齐皇后真是给足了大小姐面子,自回大梁后还从未接受过哪家邀请。

就说咱们大小姐那么冰雪可爱怎的不惹人喜爱?这不,才出去一次便入了太后娘娘的眼!

相比外面的忙碌,魏清怡住的馨怡园却是静悄悄的,园内的丫鬟行动皆是小心翼翼生怕惊动熟睡的小主子。

魏清怡自小就爱睡个懒觉,若是睡意未满的话还有起床气,起先李茗薇还总是督促着,后来看到女儿睡眼朦胧、凄然泪下的样子觉着不舍,也就由着她去了,是以魏清怡一般要睡到辰正时。

待李茗薇到馨怡园时,魏清怡整个人还蜷缩在被窝里。

李茗薇小心地扒开被子,一张粉嘟嘟的小脸露了出来,长长的睫毛静静地躺着,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怀里抱着一只大长枕,犹如小猴子攀着树一般。

抱着枕头睡觉是魏清怡自小就养成的习惯,因为腿短的那一侧放在枕头上才觉着舒服,方可安然入睡,是以李茗薇就吩咐下人做了和魏清怡一般高的枕头。

这枕头随着女儿的长高是换了一个又一个。

吆,口水都流下来了,李茗薇宠溺地扬了扬嘴角,拿了锦帕给女儿擦了擦,柔声唤道:“怡儿,怡儿!咱们该起床咯!”

魏清怡吧唧下嘴,片刻又传来细细的呼吸声。

“今个是你生日,表哥表姐都来了,还给你带了礼物哦。”

魏清怡只是微微动了动眉,依然未睁开眼。

李茗薇渐渐提高音量,语气却依然温柔:“雅姐姐和仁哥哥也来咯,听说带了好多稀奇的玩意呢!”

床上的小人这才懒懒地伸出小胖手揉了揉眼睛,扇子似的睫毛上下抖动了两下,然后闭着眼委屈地噘起小嘴,睫毛徐徐打开,露出如宝石般的黑眼珠,渐渐地蒙上一层水雾,显得愈发地楚楚可怜。

见到女儿如此的模样,李茗薇总是无力招架,她轻咳一声,压下心中的不忍,戏谑道:“哥哥姐姐到了,小懒猪还赖床么?”

魏清怡眨了眨眼,乖乖地拭去眨出的泪珠,微微摇了摇头。

“怡儿真乖。”李茗薇露出赞许的笑容,扭头吩咐:“春暖,给大小姐更衣。”

“夫人,南齐皇后到了,老爷请您前去迎驾。”丫鬟夏妍进来禀报。

李茗薇很是意外:“这么早?”

她上前拍了拍尚未清醒的女儿:“怡儿乖,乖乖更衣,娘亲去去就来。”说完转身离去。

馨怡园门外。

“清怡妹妹!”这话音刚落,赵仁便如旋风般冲到门口,正欲一鼓作气冲进园内。

守门丫鬟雀儿忙上前阻拦:“小少爷,您且等等,大小姐正在洗漱呢。”

“让开!”赵仁的不耐烦地瞪了一眼雀儿。

雀儿心中一惊,怯懦的微微抬眼打量。

一袭明蓝锦缎袍子略带花色,腰际挂着一块如意玉佩,脚踏青底小皮靴,鞋头上镶着拇指大小的珍珠,小麦色的健康肤色,浓眉大眼,浑身上下散发着傲慢的贵气。

雀儿的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大小姐的表哥她自是识得,且他们都知道大小姐的习惯,都会迟点来,眼前的这位想必便是南齐的二皇子了。

因魏明博向来低调,加之雀儿才十二岁又深处后院,还是第一次见到皇族中人,心情不免紧张,这到底是拦是放,甚是困恼,跪在那只觉天都快塌了。

“皇弟,怎地如此鲁莽?”赵雅带着侍女款款而来。

前面领路的正是李茗薇的身边的贴身丫鬟雪梅。

雪梅上前向赵仁行了礼,转身望向雀儿,低头问道:“大小姐可还更衣?”

“回姑姑,大小姐已经更衣,正在洗漱。”

见着雪梅姑姑,雀儿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归了正位。

雪梅正欲回禀,抬眼见到赵雅姐俩惊愕的表情,特别是赵仁那夸张的嘴,抿唇一笑,解释道:

“我们大小姐就爱睡个懒觉,今个听说你们来,还是特地起早呢!”

赵仁的嘴张的更大了,这还早,这还是传闻中的大家闺秀吗?

“请公主、二皇子移驾西厢房。”雪梅做了个请的动作。

赵雅兄妹进了园门,赵仁好奇地四处打量。

进门可见一座刻有荷花的影壁,绕过影壁满园春色闯入眼帘,一个不大的水池,水池边围堆着各式的石头,池边建有一座小小的凉亭,一株老柳依偎亭下,抽出嫩芽的柳枝垂在水面,引得游弋在池内黄色的、红色的鲤鱼竞相嘬之。

东侧是一片青郁的竹林,各式花草缀满园内,西侧是一座雕刻精美的楼阁,怡书阁三字悬挂檐下。

“怡书阁?”赵仁轻轻念了一句。

雪梅顺着赵仁的视线,淡笑解释道:“这是小姐的书房,老爷亲笔题的。”接着又有点骄傲地说道:“里面放满了老爷给小姐寻得各种藏书。”

“哦,清怡妹妹很喜欢读书么?”赵雅好奇地问道。

“回公主,我们大小姐最爱读书了。”雪梅恭敬答道。

赵雅意味深长地朝皇弟莞然一笑。

赵仁不屑地扭头,哼,总是戳我短处。

进入北侧月亮门,朝南的五间上房是魏清怡的闺房,东厢房三间设为客房,表姐李忆雨偶来陪伴小住。

碍着魏清怡睡懒觉的习惯,正房会客多有不便,所以西厢三间设成会客厅,正房和各厢房之间皆是暖廊相连。后罩房则是由丫鬟嬷嬷住着,还设有一个单独的小厨房。

第二十二章 闺阁

雪梅引着赵雅兄妹进入西厢房就坐,自有丫鬟送上茶点。

过了一会,有丫鬟将早点送入右侧檀木雕红梅迎春屏风后。

须臾,门外传来稚脆女声:“雅姐姐,仁哥哥,我来了!”

“是清怡妹妹!”赵仁倏地从椅子上跳起,几个大步就迎到了门口,差点和正欲跨门槛的魏清怡撞在一起。

到底是习武的反应快,赵仁随即后退一步站住,这边才站稳就伸出一只手扶住魏清怡,另一只手不迭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清怡妹妹,你没事吧?”

“仁哥哥,我没事。”

站在门槛前的魏清怡身着粉色蜀锦罗裙,单朵的粉色梅花簪零星地撒在双丫髻上,几缕发丝调皮的垂在耳畔,亮晶晶的大眼仿佛会说话,一对小酒窝分布在脸颊两侧,浅笑间若隐若现。

赵仁顿住脚步,呆立无语。

唉!皇弟又失态了!赵雅真想把眼前的皇弟给扔出门去,自见了清怡妹妹,平时憨厚的皇弟就好似吃了会让人变傻的药,傻得都无药可救了。

她轻咳一声,赵仁闻声方醒。

“仁哥哥,雅姐姐!你们同我一道用膳吧?”魏清怡含笑邀请道。

赵仁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

赵雅在身后无奈出声:“皇弟,我们用过早膳了。”

“吃的那么早,早就饿了。皇姐,我们一起吧!”赵仁呵呵笑道,还不忘揉了揉肚子。

赵雅鄙视地瞪了赵仁一眼,转眸笑道:“那就值当陪清怡妹妹吧。”

三人绕到屏风后,里面放置一张圆桌,桌上摆着各式早点,看来这里是平常宴客的地方了。

赵雅因已用过早膳,只是喝了一点红枣银耳粥,而赵仁则如根本未吃过一般,吃的颇香,因着有人陪伴,清怡倒也较往常多食了一些。

用过膳,魏清怡就带着赵雅姐弟参观她的闺房了,暖廊的窗户皆已打开,和煦的春风伴着花香飘进廊内。

进了正屋,迎面墙上挂着四幅梅兰竹菊的字画,前面摆放着雕花桌椅,这应该是客厅了。

东面是碧纱橱,掀起珠帘进去,一张美人榻摆在南面的窗户下,北面放着几扇衣橱,美人榻东面摆着一个纱制屏风,隐约可见后面放置的拔步床,那雕刻精美的拔步床便是魏清怡的闺床了,床头靠着南窗的地方放着梳妆台。

因是女儿家的卧房,赵仁被阻拦在了碧纱橱外。

他无趣地穿过西面的花罩,靠窗一席大炕,铺着妆花缎子的大条褥。炕的对面放着一张小圆桌,配着四张海棠式圆凳。

炕的西面是一架多宝阁,阁上放着瓷器和书籍,还有和硕公主送的礼物,赵仁见母后送的东西甚合清怡妹妹的心意,欢喜地咧嘴笑了。

多宝阁的后面,一条长案临窗而放,上面摆着文房四宝。

赵仁上前瞅了桌上的纸张,无奈地抚着额头,伤脑筋啊,清怡的字可比自己的漂亮多了。

西北角放着一架古琴,一座紫金香炉正袅袅地散发着柔和的轻烟。

赵仁轻轻一嗅,原来怡妹妹喜欢桂花香啊!

“大小姐,表少爷和表小姐到了。”丫鬟夏妍禀报。

清怡房里有四个丫鬟,按着年龄大小依据四季给起了名字。

十四岁的两个叫春暖、夏妍,贴身照顾清怡的日常起居,十岁的两个叫秋爽和冬雪。

还有三位嬷嬷,常嬷嬷是李茗薇从李府带来的,原是服侍李茗薇的大丫鬟,现是馨怡园的管事,方嬷嬷和刘嬷嬷则是因身强力壮被选来抱魏清怡的。

魏清怡欢喜地迎出门外。

大哥魏清睿陪着李家三兄妹一块到了。

魏清怡欢快地叫道:“大哥、大表哥、二表哥、大表姐!”

面对如此活泼可爱的妹妹四人皆露出宠溺的笑容。

待走近几步,魏清睿便看见门内伫立的赵雅姐弟,立即垂下眼眸,往身侧三人扭头示意后行礼:

“参见公主,二皇子殿下。”

三兄妹连忙跟礼。

赵雅玉手微微一抬,温声说道:“都是自家兄妹,不必多礼。”

赵仁自是一旁点头附和。

贵为公主皇子确是如此平易近人,四人对赵雅姐弟顿生好感。

魏清睿随父母迎接了和硕公主一行,已彼此相识,于是给赵雅姐弟介绍了舅舅家的三兄妹。

大表哥李墨然,十八岁,身姿挺拔,玉面俊朗,一袭青衣长袍,温文尔雅,因是家中老大,又透出一丝少年老成的庄重。

二表哥李悠然,十六岁,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白衣长袍着身,更显清新脱俗,因为酷爱读书,所以总是往怡书阁这边跑,和魏清怡的感情最好。

表姐李忆雨,十三岁,姿容秀丽,婀娜多姿,到底是出自书香门第,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显得有些多愁善感。

因为人少,又是亲戚,每年男女也未分开,今年多了赵雅赵仁,李茗薇问过轩辕绮,他们南齐也没这么多讲究,于是就让这帮孩子一起玩了。

各人给魏清怡送了生日礼物,小寿星当然喜然收之。

一番契阔后,女孩子坐在了榻上,四位公子就围坐在海棠凳上,因为对方是皇室中人,所以往年玩的比较开的孩子,今年都有些不自在。

相比其他三位有些拘谨的公子,赵仁天不怕地不怕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了,大谈南齐国的奇闻异事。

毕竟还小,对外面的世界都充满了好奇,加之赵仁手脚并用,犹如身临其境一般侃侃而谈,在场的除了赵雅,皆被赵仁给吸引住了。

看到魏清怡眼中的崇拜,赵仁更是得意。

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了,赵仁端起茶盏,却发现里面没水。

魏清睿玉面一沉:“还不给二皇子续茶。”

屋内伺候的丫鬟春暖、夏妍正听得出神,早忘了续茶的事了,还在细细回味,经大少爷提醒,才慌乱给赵仁添了茶。

两人双膝一跪,“请二皇子责罚。”

赵仁云淡风轻的摆了摆手,“无碍,无碍。”

两人谢恩起来,心中感慨,不怪说伴君如伴虎哦,还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了。

第二十三章 说书

赵仁得意地挑眉,询问道:“清怡妹妹,如何?”

魏清怡忙不迭点头:“有趣,有趣,仁哥哥你好像说书先生哦!”

正在优雅喝茶的赵雅,竟没顾得住皇家仪容“噗嗤”一声笑喷了。

春暖连忙上前收拾。

赵仁不虞地瞪了一眼赵雅,尴尬地朝魏清怡笑了笑,挺了挺胸,求证道:“清怡妹妹,你们这的说书先生有我这般威武英俊吗?”

正在擦嘴的赵雅赶紧用帕子捂住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闷在手帕里咳了几声。

赵仁狠狠地瞪了眼忍的满面通红的皇姐,不死心地继续问道:“你们大梁的说书先生竟有我这般风采?”

几人皆被赵雅的失态搞晕了,根本没明白赵仁的意思。

魏清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连忙解释:“二皇子,怡儿乱说的,她又没有见过。说书先生哪能与你尊贵之躯相比呢!”

李家三兄妹这才会过意来,是哦,对方可是尊贵的皇子,竟被小表妹比喻成说书卖唱这类下九流人物,计较起来可不是小事,连忙也随声附和。

魏清怡是依然没有会意,撅起小嘴气昂昂地说道:“就是,就是。我到现在都没听过说书,爹偏心,就让哥哥出去,我只能在家等哥哥回来讲。”

“哦?”蔫吧的赵仁来了精神,“清怡妹妹从未见过说书先生吗?”

魏清怡重重地点头,以表达对她正遭受不公平对待的抗议。

赵仁松了口气,看着对面懊恼的魏清怡,英雄救美的豪情猛然升起,拍案而起,气宇轩昂地说道:“没关系,清怡妹妹,他们不带你,我带你,午后便同你一道去。”

其实赵仁的小心思是务必要在清怡妹妹的心中让说书先生从自己的高大形象中脱离掉。

魏清怡拍手叫好,众人却是一片静默,心中暗诽:自上次走失后,谁还敢带你出去啊!只是这赵雅兄妹不知情况罢了。

魏清怡知道求他们是无用地,起身走到赵仁身边,伸出小手指,眯眼笑道:“仁哥哥说话要算数哦,咱们拉钩。”

还等什么,清怡妹妹都主动了,赵仁爽快地伸手。

生怕事情有变,魏清怡快速地勾上仁哥哥的手,使劲地摇了几下,还不忘叮嘱道:“仁哥哥,你一定要带我去哦!”

赵仁盯着勾着自己手指的小胖指,心里又乐开了花,清怡妹妹的手又白又胖,真是太可爱啦!

李墨然是四人中的老大,他略微迟疑,还是壮着胆文绉绉地说道:

“那茶楼乃是鱼龙混杂之地,名门闺秀去抛头露面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李墨然忐忑地说完就觉一道寒光射来,吓得低头缄口不言。

赵雅满意地转眼,哼,敢瞧不起我们女人!

气氛有些冷场,魏清睿略一思索,和煦笑道:“怡儿出行不便,家人甚是担忧,不如待我禀告父母后再行定夺可否?”

赵雅微微打量着魏清睿,目光清朗,如书生般儒雅,剑眉斜飞,衬出洒脱之意。虽如李墨然一般才情满溢,却比他多了丝活力,独有一份气宇轩昂,待人处事更是有礼有度,落落大方,不由心生好感。

“请诸位用膳了。”冬雪进来禀报。

一行人出了月亮门,方嬷嬷就如往常一般上前欲抱起魏清怡。

魏清怡往后缩了缩,今日雅姐姐和仁哥哥都在这,那日在公主府的不自在又涌上心头,便断然拒绝了。

魏清睿见妹妹抗拒,便让方嬷嬷退下,耐心哄道:“哥哥背你。”

自那次走失后,舒服地趴着大哥哥背上的感觉总是难忘,是以魏清怡对背她倒是不抗拒,巧笑盈盈地爬上了哥哥的背。

赵雅有些疑惑地问魏清睿:“府内不是有轿子吗?”

魏清睿托了一下身上的妹妹,宠溺地笑回:“怡儿贪玩,不爱坐轿子,嫌闷。”说完,神情有些落寞:“其实也不怪她,整日窝在家中,确实是闷。”

跟在赵雅身边的赵仁听后,眉头一皱,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大家一路谈笑风生到了花厅。

轩辕绮已端坐主位,李思远夫妇和魏明博夫妇各陪坐一侧,李谦儒夫妇挨着魏明博夫妇。

几个晚辈一起行了礼,李茗薇慈爱地笑道:“皇后心慈,今日皆是家人也就不给你们分席了,一道坐了吧。”

因为有大人坐着,小鬼们都有些拘谨。

轩辕绮微笑地扫视一周,朝正在沉思的赵仁笑道:“仁儿今日如何这般安静有礼啊?倒让母后不习惯了。”

赵雅同样觉着奇怪,来的路上赵仁也是一反常态低思不语。

她伸手戳了戳弟弟,提醒道:“皇弟,母后问你话呢!”

赵仁一惊,起身问道:“母后何事?”

“坐下说话,这么入神,想什么呢?”

“回母后,我在想,上次出使我南齐的洋人因为受伤摔断了腿,坐的是可以推着走的椅子。叫什么的?”赵仁拧眉回道。

赵雅接了上去:“那叫轮椅。”

赵仁欣喜地抓着赵雅:“对,对,叫轮椅,我想清怡妹妹坐着正好,那样就可以推着到处游玩,也不怕累着了。”

“哦。”魏明博起了兴趣,“还有这等椅子?”

赵仁点头,手里还不忘比划着:“就是在椅子两侧装上车轮,后面可以有人推着走,也可自己转动轮子前行。”

包括魏清怡在内的所有人都产生了浓郁的兴趣,完全忘了食不言的规矩,倒也是其乐融融,别有一番温馨的感觉。

一顿饭在讨论如何设计这个轮椅中接近尾声。

魏清怡朝赵仁挤了挤眼。

因为兴奋,赵仁并未会意,只是回以一笑。

魏清怡沮丧地垂下眸子。

赵仁飞快地感觉到魏清怡的失落,想了一下,拍了一下后脑勺,“哎呀,我差点给忘了。”

魏清怡立即期待地仰起头。

赵仁清了清嗓子,道:“母后,今日是清怡妹妹的生辰,用完膳我想请他们去茶楼听说书,她还未听过呢!”

赵仁还算聪明,瞧着刚刚的意思,清怡没法出去,肯定是国公夫妇不同意,干脆直接找母后,再强调有这么多人去呢,应该会给面子吧?

第二十四章 云雅

轩辕绮心道:自家这个小木头桩子也会关心人了。

她微笑着点头:“难得你细心,要小心点,照顾好妹妹。你们看呢?”说完向魏明博夫妇征询意见。

和硕公主都同意了,自己若是反对岂不是对二皇子不放心?

虽然心中是确实不放心,魏明博还是点头默许了,到底还是不放心,吩咐魏清睿:“多带些人,照顾好妹妹。”

魏清睿自是点头称是,立时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不能让妹妹离开自己的视线。

于是用完膳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直奔京城最有名的茶楼茗香阁。

马车中的魏清怡雀跃地掀起车窗的帘子,好奇地向外张望。

魏清睿策马上前,柔声说道:“怡儿,不要调皮,女孩子的闺容可不能让人随便乱看的哦。”

魏清怡噘着嘴朝哥哥撒娇地哼了哼。

魏清睿笑着摇了摇头,“里面还有两位姐姐呢。”

魏清怡扫兴地放下帘子。

“只能掀起小角偷偷的看。”车外传来魏清睿干净清朗的声音。

魏清怡皱成一团的的小脸顿时如鲜花般绽放。

赵雅看着笑靥如花的魏清怡,感慨道:“清怡妹妹,你哥哥待你真好。”

魏清怡如捣蒜般点着头,手却不安分地掀开一角偷偷地往外瞄着。

李忆雨有些酸楚地看着魏清怡,表妹的腿疾不仅没让人嫌弃,反而得到了更多的宠爱。

只要有表妹的场合大家都是以她为主。她甚至觉着父亲对魏清怡的疼爱都比自己多,总是叮嘱自己要多陪伴表妹,有时她会故意和父亲赌气住在馨怡园几天都不回去,结果父亲不仅不会催促,还夸自己懂事。

赵雅看出李忆雨的失落,许是出生书香门第的缘故,李忆雨处处端着文雅贤淑的样子,不若清怡妹妹这般是个一眼见底的性子,容易相处融洽,于是干脆闭目假寐,一路无语。

茗香阁是京城最负盛名的茶楼,傍水而建的三层楼阁,一楼大堂,二楼三楼皆是雅间。

魏府早派人订了好位置,茶倌引一行人进了二楼最大的潇竹馆,馆内墙壁地板皆是用竹板所制,两套竹制桌椅一字摆设,北侧一溜窗户,湖光山色尽入眼帘。

透过南边的窗户可看到说书的台子。东侧立着一扇竹制的四面屏风,屏风后放置一张罗汉床,两侧摆着花架,放着两盆名贵的兰花,倒是一个清雅的地方。

魏清怡趴在北侧的窗台上,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几叶扁舟飘在如碧玉般的河面上,好一幅云淡风轻的山水画。

魏清怡看的是如痴如醉。

站在她身侧的赵仁亦是看的如痴如醉,不过他的视线都放在了魏清怡那清澈无瑕的侧脸上。

李悠然不喜地看着赵仁,心里闷哼:还是个皇子呢,登徒子差不多。

赵雅看着弟弟的痴呆样,也是头大,弟弟今年才十一岁,自小轻文重武,是个很不解风情的糙汉子。

跟同龄的孩子相比更是不晓男女之事,如今被一位八岁的女孩迷的神魂颠倒,她心中也是讶异万分。

但她深知弟弟不是那种好色之徒,对魏清怡只是纯粹的喜爱之情,至于是男女之间的爱情,兄妹之间的亲情,朋友之间的友情,待到弟弟懂事以后自会搞清楚的。

一向安静的李悠然不动声色地插入魏清怡和赵仁之间,把赵仁挡在了身后。

脸上依然挂着波澜不惊的微笑,清冷地说道:“怡表妹,咱们去喝点茶吧,有你喜欢的桂花糕哦。”

听说有吃的,魏清怡自是欢快地转过身。

李悠然牵起魏清怡的手,走到桌前,弯腰抱起魏清怡放在靠在南侧窗户的椅子上,拿起一只小碟子,用竹签弄了几块桂花糕放在里面,端到魏清怡的面前,然后悠然地坐在魏清怡的身侧喝着茶。

整个过程李悠然是行云流水,熟练无比,魏清怡也是习以为常,足见这表兄妹平时关系真是不错的。

赵仁挂搭着脸坐在赵雅的身侧,索然无味地喝着茶。

楼下传来女子的吟唱声,正在吃糕的魏清怡往下面睃了一眼,兴奋地回头说道:“快看,有人唱歌了。”

魏清怡只是回头这么一瞥,也没对着什么特定的人,但是赵仁却认为是对自己的,失落的心情顿时雀跃起来。

女子吟唱后,上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灰布长衫,相貌堂堂,倒有一副书生的雅气。

台下大堂响起掌声,原来这就是京城闻名的说书先生李云成了,人称云雅先生。

这茗香阁有两绝,既是茶楼,其中一绝当然是泡的一手正宗好茶,喝完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这云雅先生便是另外一绝了。

云雅先生年少时便熟读四书五经,尤其喜欢琢磨历史。本是满腹文采,却对科举不感兴趣,就爱讲个故事,倒也不是胡编乱造,只是一个小典故经过他的加工,就成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段子。

因为茗香阁的茶水昂贵,所以普通百姓能够听到云雅先生说书的人是寥寥无几,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在老百姓中却是颇有名气,比一些名儒更被老百姓所熟知。

书本中难以理解的知识,通过云雅先生的嘴便成了通熟易懂的故事,再回去翻翻书,忽觉茅塞顿开,所以文人骚客对他也很推崇。

贵族子弟更是茗香阁的常客,因为到茗香阁听云雅先生说书竟渐渐成了身份的象征。

魏清睿介绍道:“听闻皇上也曾微服来过,对云雅先生也是赞不绝口,夸先生知识渊博。”

皇舅舅称赞的人!赵雅兄妹对云雅先生起了兴趣。

当然最得意的便是赵仁了:这么说来像这位说书先生也不差啦,至少在清怡妹妹心目中,我还是很有学识的,可是……

不好,那我岂不是要认真读书,不然会露馅的啊!

根本没人关注赵仁那乱七八糟的心思,因为云雅先生开说了。

这云雅先生果然是名不虚传,在台上那是抑扬顿挫,妙语连珠,而台下的听客则是专心致志,如痴如醉。

结束后半晌大家才回味过来,鼓掌吆喝再来一段,云雅先生微微颔首,含笑下台,老客都知道这是去歇息了,片刻即会返场。

第二十五章 搭讪

楼上的魏清怡意犹未尽地转过头,神色有些严肃地四处张望。

一缕笑意在魏清睿的嘴角浮起,他轻咳了一声,起身来到妹妹身边温柔地轻声说道:“哥哥带你去净房。”

魏清怡如释重负地滑下椅子。

魏清睿随即牵着她的小手往外走。

李家三兄妹早已见怪不怪。

赵雅心中却是诧异:魏清睿竟这般细心,从妹妹的一个神色便知妹妹的想法,真是体贴细心,对魏清睿又添好感。

赵雅起身大方地说道:“你不方便,还是我带怡妹妹去吧。”

魏清睿本意是想拒绝的,自那次事件后,他可不敢让妹妹离了视线,但是公主主动开了口,拒绝怕是不好。

进入茗香阁喝茶的非富即贵,侍卫仆人的人数都不少,要是全进来势必影响做生意,只准带了随身伺候的,本身茗香阁也是配了人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因为有妹妹,有南齐的公主皇子,魏清睿更是小心,生怕再次出错。两家皆带了不少的侍卫。

魏府本来就低调,赵雅姐弟更是只图玩个开心,若是亮明了身份,那便无趣了。于是平民打扮的侍卫们绕了茗香阁一圈,前后门更是重点防范。

魏清睿略一犹豫,还是点头回道:“那就有劳公主了。”

李忆雨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弄得好似我不懂事一般,只是怡表妹这般金贵,我哪敢带她去啊。

魏清睿心里压根是放心不下,待她们下楼梯后便悄悄跟了去。

看着赵雅带着魏清怡进了净房,又见她们回了大厅,这才安心地上了楼,免得被赵雅发现难堪。

这边赵雅带着魏清怡正准备上楼,自楼上下来几个人,大摇大摆地从她们身边路过。

其中一名男子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追了上来,拦在她们面前,双手一揖,

“在下萧正楠,不知小姐是哪府千金?”

萧正楠是萧国公萧统的妾室窦氏生的儿子,这窦氏原是老国公夫人的远方侄女,被家人送到京城想托老夫人给寻门好亲事。

窦氏生是的千娇百媚,我见犹怜,进府不过一月就入了萧统的眼纳了妾。

窦氏是个八面玲珑的主,在老国公夫人面前是娴良温婉,低眉顺目,深得老夫人的欢心。

在萧统面前又是含情脉脉,娇艳妩媚,最得萧统的宠爱。

萧正楠两岁的时候窦氏因病去世,萧统痛不欲生。因着爱屋及乌的缘故,萧统和老夫人对萧正楠也是十分疼爱,两人一商议干脆记入夫人李芷的名下,成了嫡子。

这萧正楠的相貌遗传了窦氏,面如冠玉,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煜煜生辉,聪慧机灵。

窦氏去世后老夫人便把萧正楠养在了身边,万般溺爱。

令老夫人和萧统更为满意的是这李芷对萧正楠比自己的嫡子萧正威还要宠爱,真正是有求必应。

其实李芷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萧正楠如此优秀,她必须要把萧正楠培养成骄纵的人。

这样才不能威胁到嫡子萧正威世子的位置。

所以这萧正楠在萧府上下捧星星摘月亮的溺爱中成长,成了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为所欲为的小祖宗。

自十五岁被李芷在房里安排了两位貌美如花的通房后,一发不可收拾,聪明才智都用在了谈情说爱上,还自诩是京城第一风流才子。

萧正楠虽然今年只有十七岁,却已是情场老手,听闻花魁都对他情有独钟。因为都是些两情相悦的事情,没干出强人女子的事情,再加上老夫人疼爱的厉害,萧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萧正楠可以说是阅女无数,妩媚的,温柔的,贤淑的,确没见过像赵雅这般,既美丽大气,又不失英气的女子,顿时有了搭讪的欲望。

眼前这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男子该是赵雅在大梁看过为数不多的美男子了,只是那双细长的桃花眼中流出的丝丝猥琐,生生破坏了赵雅对他的好感。

赵雅不悦地看着萧正楠,骄傲地说道:“让开。”说完继续向前走去。

萧正楠连忙上前拦了过去,赵雅差点撞到他怀里萧正楠一脸嬉笑。

赵雅匆忙后退几步才站住脚,一腔怒火涌上心头。

萧正楠含笑看着杏目怒瞪的赵雅,却感觉到了另一种赏心悦目的美,小心脏不由一颤,蠢蠢欲动,更想知道对方的身份。

“小姐,在下是萧国公府的二公子,今日如此是有些唐突,但相逢皆是缘分,恳请小姐不吝赐芳名。”说完还自认为潇洒地做了揖。

赵雅哪里见过这般厚脸的人,粉面一冷,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滚开。”

萧正楠也是一直被人捧着的人,自身的容貌也是特别地惹人喜爱,若是表明了身份,即便是官家的正经女子也是娇羞欲语,只盼着能入了他的眼,进了萧府做个嫡子夫人。

虽然萧正楠花名在外,但他却被认为是风流而不是下流,再加上萧府嫡子的身份,使得他的行情还是很可以的。

更不提那些风尘女子,便是那万花楼的花魁也只求能做他的外室。

今个无论是自身魅力还身世背景,竟被眼前的女子直接无视。

他哪里吃过这闷,不由一怔:以我萧家的名头竟然镇不住场子?

“何事?”

估摸着赵雅她们早该回来的魏清睿见不着人,不放心又下得楼来。

却看见赵雅正在呵斥一名男子,不由加快脚步,护在赵雅和妹妹的面前。

萧正楠打量着眼前俊美清朗的男子,和身后的女子却是这般的相配,竟莫名涌出股酸溜溜的味道,加之赵雅对他的无视,不由恼火,“干你何事?一边凉快去。”

魏清睿熟视无睹般侧身对赵雅说道:“咱们上去,云雅先生该登场了。”

一个加一个的无视自己,萧正楠不禁恼羞成怒,上前拦住正欲抬脚的魏清睿:

“不知好歹的小子,敢坏二爷的好事,给爷报上名来。”

“二公子,他是魏国公府的大公子魏清睿。”萧正楠身后的一名男子探出头来,巴结地说道。

第二十六章 道歉

说话的正是李侍郎的大公子,上次和魏清睿打架的其中一位。

因为魏清睿庶子的身份、魏明博不喜应酬的缘故,所以京中认识魏清睿的人倒是不多。

萧正楠一愣,思索了片刻,才想到了魏清睿的身份。

他不由耻笑道:“一个贱妾生的孽障也敢在二爷面前猖狂?”

魏清睿的脸色如常,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双拳,清晰发白的关节,透露出主人此时的怒气。

兄妹之间的血缘关系是相通的,如同哥哥从她的一颦一笑便能理解她的意图一样,魏清怡也敏锐地感受到了哥哥压抑的怒气。

她上前握住哥哥的手,慢慢掰开哥哥的手指。

掌心那鲜红欲滴的月牙指印触目惊心。

魏清怡用她的小手轻轻地抚着那些指甲印,好似这样便可以把那指甲印抚平一般,还时不时心疼地抬头仰望哥哥。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盛满了担心。

魏清睿呼吸不由一窒,他慢慢地放松,顺手把妹妹的手包在手心,胖胖的、暖暖的、滑滑的小手好似那观音手中的扶柳在他心头拂过,挥走了他的愤怒、屈辱,送来了温暖、安心。

魏清睿的心越来越静。

气氛突然冷寂,大堂内也是一片寂静,角落里不知是谁爆出压抑不住的笑声,接着有人跟着笑起来,再后来满堂都大笑起来。

魏清怡不知所措地紧握哥哥的手,她搞不懂哥哥为什么生气?这些人又是为什么笑?

萧正楠最先会过意来,自己不也是姨娘生的吗?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平时口若悬河的一个人竟被逼的哑口无言地站在那。

“雅表妹,你怎么在这?”

哄堂大笑显然也惊动了楼上,雅间的人也纷纷出来探个究竟。

靠近楼梯的雅间里走出几位贵公子,中间一位锦衣玉袍,气质优雅,他开口问道。

萧正楠心中一紧,问话的是四皇子,他的妹妹,岂不是皇亲国戚?

四皇子轩辕博的生母原是才人,后来因为生了四皇子才升了昭仪。

由于生母的的位份不高,在皇子中表现也不突出,四皇子受到的关注不多,属于默默无名的那种。

所以相比其他皇子倒是平易近人的多,虽说皇子不允许结交大臣,四皇子和这些大臣之子走的倒还蛮近的。

或许是昭仪娘娘那边的亲戚?

萧正楠心中不由窃喜,四皇子的舅家并不显赫,即便是小娘子不同意,他的家族也会给他父亲面子的,今日回去就求了祖母。

没想到身份不高,架子倒不小,不过,怎么办,我就看你对眼!

赵雅则是一脸震惊,没想到魏清睿竟然是庶子!

薇姨母对他那么好,她还一直以为他和魏清怡是一母所生呢,是魏国公府的世子,魏清睿又是那么优秀,不经有些爱慕。

如今魏清睿庶子的身份与自己那是不可能了,心中不免黯然,勉强露出笑容,“四表哥!”

轩辕博拾阶而下,走到赵雅的面前,斜睨了一眼萧正楠就知道这厮肯定又多情了。

他爽朗地笑道:“雅表妹,这位是萧国公的二公子。”

说完朝萧正楠使了个眼色:“正楠,这是我表妹,绮姑妈的女儿。”

因为是私服出来,大家都隐了名讳。

萧正楠一愣,姑妈,那岂不是圣上的姐妹!

不对,绮姑妈!

难道是轩辕绮?

本朝的和硕公主?

南齐的皇后?

自己刚刚搭讪的是南齐皇帝的掌上明珠?

他望向轩辕博求证,对方回以他一个肯定的苦笑。

萧正楠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轩辕博看着蔫了的萧正楠,掩嘴咳了一声。

萧正楠蓦地的惊醒,求救似得朝轩辕博望去。

轩辕博立刻向身侧的赵雅使个眼色。

萧正楠如梦初醒,惊慌失措地恭敬行礼:“刚才多有冒犯,恳请小姐不计小人过,原谅在下的鲁莽行径。”

萧正楠还是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人呢,却没一丝不服气。

他知道自己是闯了祸了,要是赵雅认真起来,闹到皇上那里,怕是父亲也难保他了,因此道歉的态度分外诚恳。

赵雅妙眸冷对萧正楠,冷哼一声:“被你冒犯的不止我一人吧?”

轩辕策向萧正楠点头示意。

萧正楠咬了咬牙,向魏清睿行了一礼:“魏公子,刚才多有冒犯,正楠这里给你赔礼了。”

魏清睿没有做声,感觉到身侧到有目光注视自己。

魏清睿转头,和轩辕博的目光对上,轩辕博向他友好地笑了。

刚刚赵雅跟他喊四哥,这位应该是四皇子了,他不想多生枝节,转头朝面前的萧正楠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他的道歉了。

赵雅见状,牵起魏清怡的手,径直上楼去了,魏清睿向四皇子点头致意,跨步跟上。

四皇子略微皱了皱眉,冷清地说道“今儿散了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家的大公子凑到萧正楠的身边,讨好道:“二公子,刚刚那小娘子谁啊,连四皇子也不放在眼里?”

萧正楠很讨厌他这个“也”字,是没敢说更没把自己放眼里吧!

萧正楠憋了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呢,不耐烦地推开他,怒喝:“起开!”气急败坏地走了。

李大公子摸了摸头,冲着萧正楠的背影“呸”了一声:“就敢在我们面前横,刚才怎么跟孙子一样!”

闹了这么一出,赵雅的心情有些泱泱地,打不起精神来。

魏清睿估摸着是刚刚给气的,又生怕出什么乱子,待云雅先生说了一段后,哄着意犹未尽的妹妹,大伙一块打道回府了。

赵雅满脑子想的都是魏清睿是庶子的事情,晚膳时依然心不在焉,面色也不大好。

轩辕绮心中奇怪,放下筷子,关心地问道:“雅儿,怎的了?”

说什么?难道告诉母后自己喜欢一位庶子吗?

赵雅一时没有回答。

魏明博看着魏清睿,严肃地问道:“清睿,你说说看。”

魏清怡慌忙解释:“不干我哥哥的事,是个讨厌的哥哥总缠着雅姐姐,姐姐才生气的。”

第二十七章 惩罚

轩辕绮眼睛一眯,威严的皇家怒气散发出来。

吓得李氏兄妹慌忙低头,他们和赵仁一样并不知情。

赵仁着急地站了起来,迫切地问道:“睿哥哥,你说谁欺负我姐姐了?”

魏清睿也站起把事情的始末都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隐去了自己被辱的事情。

他说完望向赵雅一眼,意思是希望她能帮自己瞒着。

赵雅几不可见地点头。

赵仁气的跳了起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因为他们南齐是皇子多,公主少,而皇姐又是长女,自小父皇便特别地疼爱皇姐,父皇对他们这些儿子是特别的严厉,连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都害怕父皇。

他每次犯错误都是皇姐帮忙,只要皇姐出马,父皇必定给面子,即使惩罚也是轻了许多,所以对这么仗义的皇姐,他当然是特别喜欢的。

今天皇姐竟然被别人欺负了,得找了那混蛋狠揍一顿,给皇姐出气。

这是崇尚武力的弟弟在姐姐被欺负时最常用的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是一般容易大快人心。

“睿哥哥,那家伙在哪里,看我怎么收拾他!”说完,赵仁拔腿便跑。

“站住!”

轩辕绮气的直哆嗦,她喝住儿子,这种下流胚子还不配让儿子亲自动手,女儿在他们夫妇俩的百般呵护下成长,没有受过一丝委屈,更是从未想过会受如此羞辱。

轩辕绮冷笑道:“好,好,萧二公子吗?真是好大的狗胆!”

赵雅见母亲被气得厉害,连忙劝道:“母后,不必生气,皇儿也没让着他,再说他当时也不知道我是谁?”

其实她气早就消了,只是因为魏清睿的身份才精神不济。

她也不想惹出什么事情,事情若是闹大了,让父皇对舅舅产生嫌隙,到时还是母后左右为难。

“不知道,就可以随意调戏吗?萧国公的家教真是不错啊!我倒要问皇兄讨个说法!”

魏明博给李茗薇使了眼色,李茗薇连忙拿起公筷,夹了一块山药放到轩辕绮的碟子里,柔声劝解:

“这萧二确实不像话,待用完膳我让夫君亲自找萧国公问明白,不会让公主受委屈的,我们先消消气,快尝尝这拔丝山药,你不是最爱吃的吗?”

他们也不想事情闹得那么大,除了赵雅担心的因素外,还有个原因,毕竟是和自己孩子出去才惹得这事,若是闹到圣上那里,怕萧统多心,以为是他们挑唆的,还是直接找了萧统,让他带儿子给轩辕绮赔礼道歉。

轩辕绮想起今日是魏清怡的生日,面色缓和一些,眼光扫到魏清怡。

魏清怡因为在家里被娇惯着,也没经过这阵势,吓得耷拉着脑袋,小眼四处的飞睃。

轩辕绮看着小人儿那担惊受怕的那可怜样,气的笑出声来,朝李茗薇掩嘴笑道:“你瞧这小可怜被吓得。”

大伙都笑了起来,李谦儒夫妇也忙着打哈哈,渐渐地气氛又融洽起来。

结果轩辕绮到底没忍得了这口气,没等魏明博找萧统便向兄长轩辕策告了一状。

轩辕策大怒,且不谈他们兄妹之间的情深意重,那妹夫对这个外甥女比两个儿子还要喜欢,真正是眼睛珠子。

人家为了给姥姥祝寿到了舅舅家做客竟然被公然调戏了,关键这舅舅也不是一般人呐,连个外甥女护不住,这脸丢的真是窝火。

虽然这事情不能外传,但这口气不能不出。

轩辕策立刻传了口谕:萧统教子无方,罚俸一年,其子萧正楠品德败坏,杖责三十,即刻执行。

传话的太监到了萧国公府,萧府上下一片茫然,虽然萧统一再贿赂,但事关南齐皇后,前去办事的终究不敢太徇私,执杖太监已然算是手下留情,萧正楠还是被打的皮开肉绽,唉吆喂地嚎叫不已。

老夫人抱着心爱的孙子嚎啕大哭。

萧统也是于心不忍,送走宫里来人后,立刻招来萧正楠的小厮询问情况。

小厮自是不敢隐瞒,和盘托出。

“这个孽子!”萧统一掌拍在桌上,立即起身前往老夫人住的院子。

掀了门帘就听得萧正楠趴在床上正嗷嗷叫疼,嘴里还喊着祖母!祖母!

老夫人老泪纵横地哭着安慰,心肝宝贝的唤个不停。

站在她身后的李芷也是一副悲苦的面容。

其实她的心中却是沾沾自喜,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连圣上都惊动了,应该不是小事,这下儿子的世子位置应该没问题了吧?

李芷察觉有人进来,回头一望,连忙佯装擦了擦眼角,福身行礼,“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啊?楠儿到底惹着谁了,竟让孩子受这般苦。”说完嘤嘤哭了起来。

坐在床边的老夫人,见儿子来了,大声斥道:

“你这父亲怎么当的,让人欺负到咱们府上来了,你给我说说到底哪个杀千刀的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诬陷我乖孙。”

萧统本就一肚子火,又被母亲一斥,手指了指萧正楠竟气的说不出话来。

见情况不对,李芷连忙上前扶住萧统,抚着他的后背,轻声慢语道:“老爷,不着急,顺顺气。”扶着萧统坐了下来。

看着妻子眼中的殷殷关切,萧统欣慰地拍拍李芷扶着他的手,还好妻子把大儿子教的不错。

萧统转身指着萧正楠,“母亲,你问问这个孽子干的什么好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调戏南齐的公主。”

老夫人一脸疑惑:“南齐的公主?”

李芷解释道:“母亲,就是和硕公主的女儿,回来给太后过寿的。”

老夫人一怔,随后用手扇了萧正楠的后脑勺,教训道:

“你母亲给你找了那么漂亮的通房,你还不满足,竟敢惹上了南齐公主,你怎么这么浑啊?”

萧正楠小声嘀咕:

“我不是不认识嘛!京城中大户人家的小姐我都见过的,所以才以为是寻常人家的丫头呢!”

萧统气急,厉声斥道:“孽子,小户人家的就可以随意调戏啊?我怎么生出你这个不学好的东西”

第二十八章 心安

李芷端起茶盏,递到萧统的面前,关切地说道:“老爷,喝点茶消消火,楠儿不是还小嘛!”

萧统接过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还小,都十七岁了,我看你还是找个媳妇让他收收心,安稳地过日子。”

老夫人看着被萧统训得垂头丧气的孙子,轻轻地抚摸着萧正楠的后脑勺。

刚才一着急下手有点重,该把孙子弄疼了吧?

若不是那个南齐公主,孙子怎会受这等无妄之灾。孙子到底大了,知道想媳妇了。

也罢,成亲了也好,自己也可以早点抱重孙,趁着身子骨还硬朗,再帮着带带重孙。

想到会有个和萧正楠一般俊美的孙子,老夫人的心中就乐开了花。

她抓了孙子的手,说道:“听说那边的人都黑,那还漂亮什么?乖孙,祖母给你找个比那公主漂亮的媳妇,咱不稀罕那公主,再说那么黑生了重孙随他娘怎么办?”

萧统觉着好人都能被他娘给气死,还不稀罕人家,人家若是稀罕你还会告状打你?还重孙?

父亲英明了一辈子,在选老婆这件事上实在是看走了眼。比起自己的媳妇,母亲实在是拍马也难追,真是懒得去点破母亲。

萧正楠的眼睛却是瞬间一亮,赵雅那别有风味的英气之美浮现在眼前。

像那冰山上的雪莲,虽似雪般高洁,也如雪般冰冷,却吸引他攀悬崖爬峭壁,只为能将它捧在手心,看着它慢慢地被自己的体温融化,化成水融进他的血,流进心田,生成他心头的那块肉。

他偷偷地瞄了眼父亲,回抓着祖母的手小心翼翼地开口:“祖母,我就想娶那南齐的公主嘛!”

老夫人看着孙子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更是舍不得,细细想了一小会,转身对儿子说道:

“要不,我去探探和硕的口音,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好歹会给我个薄面,咱萧府也不差,尚咱们大梁的公主都可以,我就不信那南齐的比大梁的还娇贵?再说这样一来,楠儿是想娶她的女儿才情不自禁的,也就不能算是调戏了,是爱慕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嘛!”

萧统压下心中涌上的怒火,无奈地说道:

“母亲,您不能再这么惯着楠儿了。那宝音公主赵雅是南齐皇上的心头肉,听说比太子还受宠,不说嫁给我们大梁的皇子,最起码也得是个世子啊!楠儿怎能配的上?”

老夫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回道:“我乖孙除了差个世子的地位,相貌,才智,哪样配不上了。”

老夫人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要不……”

看见站着萧统身侧的儿媳,老太太顿觉不好,好歹收住了话。

现在萧府的世子正是自己的长孙萧正威,李芷的亲儿子。

老夫人也不是不喜欢萧正威,只是这长孙从小就按着世子培养的,做人处世恪尽职守,少年老成。

不似萧正楠整日祖母长祖母短的哄着自己开心,也没萧正楠长得英俊,看着可人意,再加上萧正楠两岁她就亲自带着,感情当然比对萧正威要深的多。

李芷看着婆婆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猜出了个大概,顿觉心中有一团火瞬间冲到了嗓子眼,竟然生出一股要撕烂婆婆嘴的冲动,好在她迅速地便镇定下来,心痛地垂下眼眸,紧紧地咬住嘴唇,疼意渐渐熄灭了心头的那团闷火。

“糊涂!”萧统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盏吱吱作响,冲着母亲吼道:

“即使是世子尚了主就要放手朝事,难道我萧家百年的基业就为了这孽子而断送不成?”

如此盛怒的儿子老夫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因为理亏心中不免忐忑,再看看脸色苍白的儿媳,知道刚刚失言了。

她不安地辩解着:“我也只是不服气,随着话就说出了,哪会真想让楠儿做世子……”嘟嚷的声音越来越低

“母亲!”萧统恨的牙痒,真是没脑子,非得在妻子面前说破,因为是长辈,又不能逆上,他无奈地站了起来,罢了,眼不见为净!

“老爷。”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何事?”萧统厉喝。

“回禀,回禀老爷,礼物备好了。”

感觉到了萧统的怒气,小厮吓得说话都有些哆嗦了。

萧统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大步向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和我一道去公主府赔礼道歉。”

老爷刚刚那句即使是世子是什么意思,难道老爷和婆婆一般,都想过萧正楠是世子的可能

李芷瞬间恍如有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心如冰冻,渐渐蔓延至全身,手脚透着冰凉,寒意萌生,不经微微颤抖起来。

“媳妇,发什么愣?喊你呢!”

耳边传来老夫人急切的提醒声。

李芷蓦然惊醒,萧统早已背手出去。

李芷勉强扯出笑容:“母亲,儿媳告退。”匆匆跟了去。

丫鬟掀开门帘,和煦的日光伴着春风拂过。

李芷确未感到一丝暖意,依然透心凉,连明媚的日光都觉分外刺眼。

她斜过头,抬手挡住,恍惚地抬眼望去,萧统正背着手大步向前。

李芷疲倦地垂下眸子,似霜打了一般无精打采地俯首跟在萧统的后面。

“夫人。”萧统突然站住,李芷慌忙顿住身子,差点撞到,她诧异地抬头看向丈夫。

“如若有别的意图,我便不会这般娇惯他了。”

萧统头也未回,犹如自说自话一般,说完继续大步向前。

李芷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冰冷的心蓦地生出一股暖意,那丝丝缕缕的暖意蕴至全身各处,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她不由闭了双目感受着春日的照拂,竟感觉犹如脱胎换骨般地痛快。

李芷满足的睁开双眼,再也无需担心儿子的世子位置了!

好似这天也更蓝了!树也更绿了!花也更娇了!

她一路小跑追上了萧统,哽咽地喊了一声:“老爷!”

萧统只是脚步微顿,恍若未闻般继续向前。

李芷竭力抑住眼眶中的泪水,欢喜地跟了过去。

皇兄给了说法,萧统夫妇亲自上门道歉,和硕公主心中的那股不快方才烟消云散。

可魏国公府内的馨怡园里却是一片慌乱。

第二十九章 天花

魏清怡从茗香阁回来的当夜就有些发烧,春暖不敢怠慢,立即禀了魏明博夫妇。

府内的陈大夫诊断为受了风寒,吃了一剂药后到寅时方才退了烧。

谁知今日午膳过后,竟又发烧了,身上还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红斑。

陈大夫寻思着是春日的花粉过敏所致,又配了一剂药,结果这烧不仅没退,倒是越来越热。

看着烧的有些糊涂的女儿,魏明博夫妇焦急万分,正准备吩咐请太医。

陈大夫也深知魏清怡的金贵,惶恐地上前回道:“老爷,小人不才,大小姐恐不是一般的风寒,还是请太医过来瞧瞧吧。”

魏明博连忙吩咐魏喜:“快拿我的帖子请太医。”

“老爷,不好了。”春暖惊慌失措地从碧纱橱内冲出。

魏明博心头一紧,斥道:“慌什么?”

春暖一凛,顿住身形,依然焦急地禀道:“老爷,奴婢方才给大小姐擦身时发现小姐的肚皮上有三粒水疱。”

陈大夫脸色大变,急欲冲进碧纱橱亲自查看,忽然想到大小姐虽小也是千金之躯,怕是不妥,停步回头望向魏明博。

魏明博越过陈郎中冲入碧纱橱,急道:“勿需讲究,快随我进去查看。”

雪梅扶着摇摇欲坠的李茗薇坐到了临窗大炕上,屋内的人都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发烧、红斑、水疱,这可是天花的症状。天花,那可是令人谈之色变、闻风丧胆的病。

二十年前京城也曾流行过,纵使是普通百姓也都知晓一些天花的基本症状。

春暖小心地掀开魏清怡的衣服,指着肚皮上那紧挨着的水疱,“陈大夫,您请看。”

陈大夫附身仔细观察了一番,慎重地说道:“老爷,怕是不好,还是等太医诊断吧!”

魏明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定了定神,忐忑地问道:“陈大夫莫非怀疑是天花?”

陈大夫为难道:“老爷,小人见识浅薄,从未见过天花,只能说目前的症状与书中所提相似。”

陈大夫乃是府内的大夫,因为魏清怡的缘故,所以对骨伤外伤这些比较擅长,风寒之类的平常小症自是不在话下,如遇严重点还得请太医前来诊治。

提到太医,魏明博的脸色一变,急忙吩咐:“速将魏喜追回,太医不要请了,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泄露此事。”

“怡儿怎么样了?”雪梅扶着李茗薇走至碧纱橱门口。

“雪梅,快扶夫人在外面候着。”

李茗薇的身子弱,魏明博生怕被她传染上,他心疼地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女儿,出了碧纱橱即朝妻子走去,上前扶了一并坐在榻上。

“春暖,吩咐下去,简单收拾一下行装,就说大小姐的腿疾复发,需到云泉山庄疗养,馨怡园的所有人等随同侍疾,有胡言乱语者家法处置。”

魏明博沉声嘱道,看了一眼站立旁边的陈大夫,“陈大夫也请一并前往。”

众人皆领命退下。

李茗薇一把抓住魏明博的胳膊,惊恐地问道:“夫君?”

魏明博握住胳膊上妻子的手,斟酌几许才艰难地说道:“怡儿,怡儿怕是得了天花。”

黑幕排山倒海向她涌来,李茗薇的身子不由晃了一下,魏明博连忙一把搂住。

依偎在魏明博怀中的李茗薇定了定神,紧紧抓住丈夫的衣襟,催促道:“夫君,快请太医诊治啊!”说完便泪如雨下。

“不可,如若确是天花,太医诊过,必会禀明上报,这么大的事谁也不敢兜着。明日即是太后六十寿诞,举国欢庆,此时出现天花疫情必然晦气,即使怡儿救回一命,只怕也有多事之人认为怡儿是个不祥之人。更严重的是为防止进一步传染,怡儿肯定会被送到将理院隔离起来,那里的条件怎么能和自家相比,到时我们插不上手,恐怕怡儿的性命难保!所以当务之急需把怡儿送到云泉山庄隔离起来,再请大夫悄悄前往诊治,才能有一线生机。”

云泉山庄是魏府位于京外的一处山庄,内引温泉,冬日可去泡温泉,夏日则可避暑纳凉。

李茗薇连忙拭去泪水,倏地站起,匆忙说道:“那好,咱们即刻出发。”

魏明博拉住妻子,李茗薇不解地回头,撞入丈夫那布满痛苦的眼眸中,“夫人,你不能去,明日我们还得进宫拜寿。”

李茗薇气急而泣:“我现在还有什么心思进宫?”

魏明博小心地扶着李茗薇的双臂,悲痛地凝视着她,坚定地说道:

“夫人,为了怡儿,明日我们必须进宫,太后六十寿诞,非一般宫宴,四品以上命妇需进宫朝贺。以你我的身份,如若不去恐被视为不敬,你也知道这些年来太后心疼你免了你的觐见,但是太后的六十寿诞,你还不出席,一则会伤太后的心,二则必定有人会说我们恃宠而骄,目中无人,就是圣上也会觉着我们过分。平日里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连京城外的官妇都进了京,你昨日才见过和硕公主身体还好好的,明日不去,恐怕连她都会失望的。”

“夫君,那就你去,我陪着怡儿,你就说我突发重疾,实在是有心无力,还不行吗?难不成还抬着我进宫?”李茗薇悲愤地说道。

“我们当务之急是要瞒住怡儿的病情,你也知道太后待你不错,若是派了太医前来诊治必然露馅,怡儿的事情瞒不住,进了将理院如何是好你是知道的,圣上当年连自己的亲舅舅,太后的亲弟弟都是按律送进了将理院,那是在向天下人做表率,若不是圣上当年的态度坚决,雷霆手段,哪能那么迅速地控制住疫情再说要是和硕公主担心前来探望,欺君之罪我们暂且不论,怡儿的事瞒不住怎么办?”

见李茗薇情绪稍缓,魏明博继续劝道:

“我即刻护送怡儿去山庄,为免太过颠簸,车速不可过快,半夜方能到达庄子,我再连夜快马赶回,必然赶上明日朝贺。如若你去的话,马车回来必然是赶不上的。”

魏明博将李茗薇拉入怀中,抚着她的后背,劝慰道:

“明日寿宴结束我们就立即前往山庄陪怡儿,这天花虽然凶险,普通百姓还有挺过的,我们竭尽全力,怡儿定会没事的,况且还不一定是。”

怀中的李茗薇含泪点头同意。

第三十章 赏赐

次日清晨,离皇宫不远的一处小宅子内,早已梳妆完毕的李茗薇等到了风尘仆仆的丈夫。

魏明博一边脱衣,一边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怡儿已安置妥当,三位救治过天花患者的大夫也连夜赶去了。”

李茗薇松了口气,看着疲倦不堪的夫君,心中满是不舍,为免魏明博担心,勉强挤出笑容:“我知道,怡儿福大命大定会没事的。”

魏明博匆匆洗漱后,着了官装,夫妇俩赶着进宫拜寿。

宫墙内,红墙绿瓦,皆是粉刷一新,处处张灯结彩,片片欢庆热闹,人人喜气盈盈,没了往日的庄严肃穆,到处充盈着轻松愉悦的气氛。

而刚刚进来的魏明博夫妇全然没有心情,魏明博担心地看着身侧同样疲倦的李茗薇,紧紧握住宽大衣袖下的玉手。

感受着手中传来的热度,体会着丈夫的关心,李茗薇露出我没事的宽慰笑容。

魏明博捏了捏妻子的手心,不舍的放开手,朝她点点头,夫妇俩由太监宫女分别引着入内。

内命妇觐见后,三位国公夫人是首批觐见的外命妇,今年各位夫人都带了适龄的嫡女前往拜寿,这是为了太子选妃而定的特例。

依照往年的规矩,若非特别召见,只有三位国公夫人入宫是可以带着嫡女的,所以李芷依旧带了萧如嫣,杜丽华领着两个女儿,按理李茗薇也该带着嫡女魏清怡的。

魏清怡三岁的时候,李茗薇的身子方好一点,便带着女儿进宫过一次,在慈宁宫里碰到前来请安的方柔公主。

方柔公主系皇后所出,太子轩辕瑾的胞妹,只比魏清怡大一岁,深得皇上的宠爱。

方柔公主一见魏清怡就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赖在皇后的怀里指着魏清怡兴奋地问母亲:

“母后,她是不是年画里抱着大鱼的那个小娃娃?”小大人般的童声稚语惹得殿内众人掩嘴而笑。

方柔公主是越瞅越喜欢魏清怡,贵妇们的闲聊也忒是无趣,于是方柔公主便闹着要带魏清怡去御花园玩。

李茗薇本是不放心的,奈何皇后已然应下,方柔公主玩性正浓,没办法,只好由着去了。

玩了一会方柔公主便嫌身侧的宫女碍事,想偷偷溜了去玩,于是牵了魏清怡撒腿就跑,可是魏清怡的腿脚本就不便,再加上措不及防,没有跟上步子,被方柔公主拉了个踉跄摔到在地。

因为魏清怡有些胖,身子重,方柔公主下意识抓紧魏清怡的手,想阻止魏清怡摔倒,以为能拉的回来,结果把魏清怡的胳膊给拉脱臼了,疼的魏清怡是嚎啕大哭,被着急忙慌的宫女抱回了大殿。

李茗薇见女儿疼的脸色发白,只能伸出一只手哭喊着要她抱,另一只手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垂着,吓得她差点晕过去,还是皇后见她脸色白的似纸,想到她大病初愈,忙让宫女上前扶了一把,才让她定住心神。

待魏明博赶来时太医已经把胳膊接好了,但还是把魏明博气的肝疼,此后再也不敢带女儿进宫。

本是自家的公主惹得祸,皇后也理亏,太后又偏袒李茗薇,再加上魏清怡的身体确实不便,也就没人去计较了。

大殿上端坐的太后雍容华贵,身着真红织金龙凤纹礼服,头戴龙凤翠珠凤冠,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慈目一眯,问道:“清怡那小丫头怎的没来?”

李茗薇连忙福身答道:“回太后,怡儿也吵着要给您拜寿呢,只是她腿疾突发,疼痛难耐,需要温泉水泡着,无奈昨个送到郊外的山庄去了,还请太后见谅。”

坐在太后下首右侧的轩辕绮关切地接道:“是吗?都怪仁儿添乱要去听说书,把怡儿给累着了吧?”

“不是不是。”李茗薇连忙解释,“亏得仁儿,怡儿这个生辰不知道过有多开心,她的腿痛乃是旧疾,和仁儿什么干系?”

太后面上浮出愁容,惋惜道:“怪不得你这脸色这般不好,你也别在这挂心了,一会寿宴结束,就和明博去陪小丫头吧。”

李茗薇心里本就乱,这下更是慌乱,太后这是生气了?

她忐忑不安地连忙告罪:“都怪臣妇,这大喜的日子,惹您不开心了,我们还得留下来沾沾您的福气,哪能早早走呢!”

李茗薇不喜交际应酬,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心中不由懊恼,加之身体虚弱,夜里因为担心女儿,也没睡的好,额头渐渐溢出一层细汗。

轩辕绮知道李茗薇不是那七巧玲珑之人,解围道:“母后慈心,挂念着怡儿还小,不放心她一人呆着,还是早些回去,有你们陪着,她老人家才能安心。”

轩辕绮凤目瞄着太后,掩嘴笑道:“你若想多沾福气,不如求咱们的王母娘娘多赏些寿桃带给怡儿那小猴儿,让她也沾沾仙福。”

太后闻言开怀大笑,指着女儿佯装训道:“你这丫头,做了一国之母还这般调皮。”

她转向身侧服侍的嬷嬷,笑着嘱道:“把我时常把玩的那柄玉如意拿来,给茗薇带回去让那小猴头沾沾福气。”

不多时一名宫女捧着黑漆描金托盘款款而来。

李茗薇心中感动,不禁热泪盈眶,跪谢接礼,“谢太后娘娘恩典。待小女康复后再来给您谢恩!”

站在母亲身后正在出神的萧如嫣这才注意,前面跪着的魏夫人举过头顶的黑漆托盘里放着一柄玉如意,应该是太后赏赐给魏清怡的吧

萧如嫣心道。

蓦然萧如嫣又飞快地睨了一眼,那不是太后时常把玩的那柄紫檀三镶玉如意么?

太后很喜欢这柄如意,想自己深得太后的喜爱,却未得过如此厚重的赏赐,这魏清怡才露面就入了太后的眼,大有超过自己之势,心中难免失落。

身侧的一直注视她的秦玥敏锐地感觉到萧如嫣的失落,小声递着话:“如嫣,我哥哥已经入宫了,待会宴会你就可以见到了他了。”秦玥微微斜头讨好地看着萧如嫣。

第三十一章 报捷

俏立在秦玥身侧的萧如嫣羞笑不语,盈盈美眸微微睃了一眼秦玥,又飞快地低下头,肤若凝脂的脸上飞出一抹红霞。

秦玥心中感慨,不怪那帮姐妹们都嫉妒萧如嫣,这天仙似的女子谁不羡慕呢?

秦颖扯了姐姐的衣角,一脸严肃地瞪了过来,正发呆的秦玥这才晃过神来,妹妹在提醒她:在太后面前哪能这般没有规矩,还敢窃窃私语。

秦玥忙站直了身子,不敢再乱来了。

萧如嫣心中也是一紧,连忙收敛羞意,端容玉立。

等外命妇都拜见后,宴会便开始了。

紫宸大殿内,皇上端坐高位,太后坐在左侧,皇后坐在了右侧,因为轩辕绮的特殊身份,既是本朝的公主,又是南齐的皇后,所以轩辕绮坐在了太后的左侧,四人皆是单独一张桌子。

再往下东侧是男宾的位置,两人一桌,对面是女宾的位置,同样是两人一桌,皇室中人和三家国公占了最前面一排桌子,后面几排都是依着官品的大小挨次坐的,最后一排已经算是角落了。

魏明博仔细打量着对面女宾席上的妻子,虽然一脸倦容,但是脸色竟比今早分开时要红润些,心中的担忧才略略放下。

与他心意相通的妻子同样也在找他,两人的视线缠绕在一起。

魏明博朝妻子微微点头,刚才妻子已经托人告诉他太后的恩典,这样更好,有太后发话,他们提早出宫更不会有人计较了。

坐在第二排的秦玥对坐在隔壁桌的萧如嫣小声嘀咕着:“如嫣,马上就可以见到哥哥了。”

秦玥斜睃了一眼身侧的萧如嫣,对方正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着,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秦玥不禁有些气馁,再看看身后,赴宴的大家闺秀们一个比一个端正淑仪。

看样子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为了留下个好印象,个个皆是谨言慎行,心中都打了小算盘,要好好表现。

即便做不了太子妃,这次的机会也是难得,如果被在场的哪家相中了做媳妇也是不错的。

秦玥的嘴微微一撇,萧如嫣跟着凑什么热闹

当年高祖皇帝立国之后,便封了自己的三位义弟为一品国公,分管六部,自此三公在朝中的地位超然,当然三位国公对高祖皇帝也是知恩图报,谨言自律,婉拒了高祖皇帝欲把三位国公的女儿立为太子侧妃的要求。

这样也好,不然有这三家为后台的妃子生事,只怕皇后也是拿捏不住。

若是谁家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或许会引发夺嫡的血雨腥风,所以自本朝以来,这三家没有出过一位皇后妃嫔。

皇帝介意,自己解意,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默守着这个规矩。

“启禀皇上,甘肃指挥佥事秦旭前来献捷。”有太监上前禀告。

秦玥兴奋地看向殿门,她可不管什么淑女之仪,因为自己的容貌不出色,又不像妹妹那般会撒娇,所以父母对妹妹真是无比宠爱,只有哥哥对她是最好。

因为妹妹有些骄纵,家里只有哥哥能管住她,虽然父亲特别地溺爱妹妹,但是只要哥哥说话,父亲还是以哥哥的话为主,所以妹妹倒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哥哥。

她好久没见到哥哥了!

“宣。”轩辕策龙心大悦。

“宣指挥佥事秦旭觐见。”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大殿内回荡,引得大殿里的人纷纷往殿门望去。

明媚的阳光投射在殿门,耀眼的光束晃动中,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见那如白杨般高大挺拔的矫健身姿,迈着沉稳的步伐坚定地走来。

当行至御前立即屈膝行礼,声音洪亮内敛:

“甘肃卫指挥佥事秦旭参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免礼。”轩辕策大袖一挥。

“启禀皇上,蒙人入侵我永昌城,总兵李大人亲率迎敌,射杀蒙将军乌力汗,俘获蒙人一千余人。”

“好!好!李如海的寿礼甚慰朕心。”

轩辕策兴奋地一掌拍在龙椅上。

自三年前李如海击退蒙云人的入侵后,蒙云人改变了战略,发挥骑兵的优势抢一处便跑,待大军赶到时早跑的无影无踪,百姓苦不堪言,也让他这个皇帝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今日这个消息怎能不令他高兴。

“传旨下去,犒赏将士。”

“谢皇上隆恩!”秦旭屈膝谢恩。

轩辕策笑眯眯地打量着秦旭。

剑眉入鬓、星眸清朗、鼻如刀刻、盔甲战袍、身姿挺拔、气宇轩昂。

这秦旭当年做太子伴读时就聪颖好学,待人处事沉稳有度,到甘肃后更是屡立军功。

甘肃总兵李如海对其极为推崇,原本觉得李如海未免言过其实,有巴结秦钟雄之嫌,今日再见,果然所言不虚,日后必成国之栋梁。

轩辕策满意地点了点头,斜睨了一眼坐在左侧宾客中的秦钟雄。悠悠地赞道:“秦爱卿教子有方,真乃是虎父无犬子啊!”

坐在魏明博身侧的秦钟雄立刻起身,双手抱拳答道:“保家卫国,为圣上分忧乃是为臣之本分。”

轩辕策是从心底里佩服秦钟雄的,唯一的儿子十一岁便被赶去了甘肃,原本他以为只是放在总兵府历练而已,未曾想他竟令其隐瞒身份,亲赴前线,从小小的总旗做起,靠自己的实力累积军功。

轩辕策哈哈大笑,道:“好个臣之本分,传旨封秦旭为游击将军。”

秦钟雄连忙上前父子俩一道跪拜谢恩。

十四岁的游击将军这也是本朝第一人了,真是英雄出少年!

魏明博环顾四周,众人皆露出羡慕的目光打量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连心爱的妻子也不例外,注视着不卑不亢的秦旭。

“萧国公,恭喜您了,得此佳婿此生无憾啊!”耳边传来户部侍郎那殷勤的低语。

魏明博转过头看了一眼,萧统含笑点头,看的出很是得意,魏明博也颔首致意。

以秦旭的身份,官职对他并不重要,只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肯定,有这么一位有能力的女婿,萧统怎能不开怀

第三十二章 虚惊

同样开心的还有萧统最得意的女儿萧如嫣!

自八岁以后她便再也未见过秦旭了,她偷偷地想过自己未来夫君现在的模样。

今日相见,对方竟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出色,明明只有十四岁,可是却给人一种可以替你撑起一片天的安心,哪像二哥都十七岁了还没个正形。

萧如嫣觉着自己的心是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双手紧紧捏着绣帕,深吸了口气,依然按耐不住那颗悸动不已的心,特别是听到身边有夫人悄声问母亲秦旭和她的亲事时,让她羞得更是玉面桃腮。

看着不时悄悄抬眸羞视哥哥的萧如嫣,秦颖心中不由得意。

虽然她不喜欢哥哥,那是在家里,外出时那是必须要一致对外的,哥哥如此出色,她也是与有荣焉的。

特别是连平时高高在上的萧如嫣都被哥哥迷住了,她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的,嘴里咕哝道:瞧你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又想看我哥,又生怕别人发现,偷偷摸摸地,大家风范也不要了。

秦玥悄悄扯了妹妹的衣角,若是被萧如嫣听了去,如何是好?她以后可是我们的嫂子。

和这些小女孩弯弯绕绕的心思相比,魏明博夫妇则是心急如焚,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夫妇二人匆匆离开,其余的人还留在宫中,晚上还有烟火和歌舞表演。

出了宫门,魏家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等候,有小厮迎面跑来。

魏明博一凛,那是留在云泉山庄的,莫非不妙?他不动声色地扶着妻子继续向前。

“启禀老爷,夫人,大小姐供了痘神娘娘了。”小厮气喘吁吁地禀道。

啊!夫妇俩惊喜地对视一眼,心中大安,似乎有点不确定或者是不敢相信,李茗薇追问道:“大夫确诊了吗?”

“回夫人,两位大夫都确诊了,那红斑是姑娘对花粉过敏所致,陈大夫昨日已下了一剂,今日凌晨又下一剂药,之后便渐渐消了。”

夫妇俩都松了一口气,不是天花就好,随即又忧虑起来,这出水痘严重的话也是有性命之忧的。

魏明博压下心中忧虑,紧了紧扶着妻子的手,安慰道:“不是天花已是大幸,我小时也是供过痘娘娘的,不也没事,怡儿随我也定会无碍的。”

李茗薇闻言点了点头,做人不能太贪心,如此已是大好了。

魏明博扶了妻子上马车,转身低声嘱咐:“点上安神香。”

妻子身体不好,从昨晚到现在已是身心俱疲,得好好歇息了。

待李茗薇醒来,已经入夜了,屋内昏暗一片,烛火隔着屏风微微闪烁。

李茗薇撑起身子,屏风外待着的雪梅听着动静,急忙进来服侍。

“什么时辰了?”李茗薇的声音有些嘶哑。

外面侍候的丫鬟挑了烛火,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夫人,已经酉时了,奴婢侍候您用晚膳吧?”雪梅扶着李茗薇下了床。

“老爷呢怡儿怎么样了?”李茗薇焦急地问道。

“老爷在大小姐那呢。走时特别吩咐别吵醒了您,您且宽心,大小姐已经退烧了,痘子也都发出来了,只要小心护着别抓破留下疤就无碍了,老爷派人传了话就在姑娘那用晚膳了。”

雪梅边说边扶着李茗薇进了净房洗漱。

晚膳很清淡,荠菜粥,四样时令小菜。

李茗薇只是扫了一眼,径直往门口走去。

雪梅上前挽住,柔声劝道:“夫人,我知道您心里着急,姑娘已无大碍,能吃下饭了,老爷特意陪大小姐用了晚膳,若是知道这么晚您还没吃,饿坏了身子,不是让老爷和大小姐担心嘛!”

李茗薇脚步顿住,雪梅见状,知道夫人是听进去了,扶着李茗薇坐下盛了一碗荠菜粥给她:

“夫人您尝尝,这是管厨房李安家的带人在园子里挑的,今晚熬了粥,鲜着呢!”

李茗薇吃了一口,不错,原本还觉着嘴里味淡没胃口,这荠菜粥让她倒是有了胃口,不由说道:“是鲜,给老爷和怡儿送了吗?”李茗薇又吃了一口。

“送了,老爷也喜欢着呢。大小姐忌讳不能吃,吃了有一小碗白粥呢,您也多吃点。”

正说着话,丫鬟雪晴端来一碗老母鸡参汤。

“夫人,这是老爷特意嘱咐厨房给您熬的参汤。”

李茗薇闻言皱了眉头,摆摆手。

“端下去吧,我不想喝,就想吃些清淡的,这荠菜粥就很好。”

雪晴笑眯眯地回道:“夫人,老爷说您身子虚,这两天又劳了神,得好好补补。”说着放下参汤,笑嘻嘻地继续说道:“老爷可是留下话了,我们要是劝不动您,他就过来亲自喂您了。”

李茗薇闻言面上一红,嗔怪道:“胡说八道!罢了,我喝便是。”雪梅和雪晴相视一笑,这才放松下来。

这两天夫人强撑着,胃口也一直不好,吃不下东西,原先担心夫人的身子经不住呢!还好这次没事。她们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这下好了。

用完膳,雪梅上前搀了李茗薇,“夫人,我扶着您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您这两日吃的少,今晚进的有些多,怕您受不住。”

李茗薇闻言点头:“正好,我们去看看怡儿。”

雪梅为难道:“夫人,老爷让您放心大小姐,老爷自小供奉过了,照顾姑娘是无碍的,您身子弱,又没有供奉过痘娘娘,怕给您也过了去,那便如何是好?您听奴婢的,待大小姐好了,您再过去一样的,。”

李茗薇担心女儿,哪里听得了劝,执意要去,雪梅无奈给雪晴递了眼色。

雪晴会意,一路小跑去报信了。

魏清怡已经睡下,魏明博拿了本书仰卧在外间的榻上,昨日一夜未眠,身体十分疲倦,头脑却依然清醒,只是额角隐隐疼着,他放下书本揉了揉额头,也不知妻子能否听得劝?

“老爷,夫人来了。”外面小厮通禀。

魏明博叹了口气,就知道会这样,不然怎么这般心神不宁呢,他匆忙起身迎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痊愈

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柔柔地洒在院子里,阵阵微风拂过,惹得路旁的竹叶飒飒作响,摇曳着在地上留下婆娑的影子。

“夫人,您慢着点,当心脚下。”雪梅扶着差点踉跄的李茗薇提醒道。

李茗薇提了提裙角,再抬头时,前方伫立着高大的身影,挺拔沉稳,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好似镀了一层薄薄的光晕,虽看不清面容,但她知道,那人此刻正对着她微笑。

那感觉似那冻的快要失去知觉的人忽然喝了口热酒,只觉得心里头火辣辣的、暖乎乎的。

李茗薇不由加快脚步恨不得立刻扑进那人的怀里,因为那里才是她最安心的地方。

“雪梅,扶夫人去亭子里歇息。”看着爱妻快步而来,魏明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大声吩咐道。

李茗薇有些错愕,由着雪梅半拉着进了路旁的亭子,扭头望着身后的魏明博。

魏明博无奈地笑了,“给夫人拿了棉垫子来。”

听着夫君话音里的笑意,李茗薇才晃过神来,但是心情却依然低落。

魏明博看在眼里,忍住想要上前把妻子搂在怀里的冲动,静立在亭外,看着雪晴放了棉垫,扶了妻子坐下,才轻松地讲道:

“我们的小怡儿很失落啊,睡前还撅着小嘴说,仁哥哥本来邀请她今晚一起看烟火的,等她病好了,得让仁哥哥补回来。”

听说女儿精神还不错,李茗薇的脸上浮出了笑意。

魏明博心里悸动,继续说道:“这几日,我便陪着怡儿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别瞎操心,累坏了身子,让我两头不安心,知道没?”

李茗薇笑着颔首点头,两人就这么亭里亭外一问一答地说着话。

初春的夜晚有些寒意,李茗薇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看到魏明博只着直缀,面色又透着疲倦,心中不舍,连忙站起,柔声说道:“夫君,春寒料峭,今日你也累了,还是早日回去歇息吧!”

魏明博点点头,“你也早点歇息。”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安心等我和怡儿!”

李茗薇“嗯”了一声,福身离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蓦然回首,皎洁的月光之下,光滑的青石甬道上,那人身姿依然挺拔,衣角随风飘扬。

李茗薇回以璀然一笑,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那人必然正对着她微笑。

“娘亲,娘亲!”耳边传来这十几日来一直魂牵梦萦的稚嫩童音,跪在佛像前正闭目念经的李茗薇蓦地睁开眼睛,急切地扭头望去,夫君正抱着女儿含笑站在门口。

李茗薇欢喜地慌乱起身。

“您慢点。”雪梅连忙上前扶住。

“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好去接你们。”李茗薇嗔视了夫君一眼,目光随即落在了女儿的身上,上上下下的看着,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似得。

魏明博但笑不语,放下女儿。

李茗薇蹲下紧紧地抱着女儿,“娘亲,爹爹说要给你一个惊喜。”说完魏清怡便抱着母亲委屈地大哭起来:“娘亲,怡儿好想你!”

李茗薇也是一阵心酸,自女儿出生后还未曾和她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虽然夫君每日都派人通报那边的情况,但她生怕夫君担心,每日尽量都表现的开开心心,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流着泪想着父女俩。

她伸手拭去女儿的泪水,哽咽道:“娘亲也想念怡儿的!”

魏明博扶起妻子,牵着女儿,揶揄道:“这大喜的事,怎地都哭鼻子了?”

魏清怡吸了吸鼻子,哭着解释道:“爹爹,我们这是叫喜极而泣。”

魏明博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李茗薇也是哭笑不得,泪目一瞥夫君,莞然笑道:“女儿说的有错吗?”说完宠溺地朝着女儿笑道:“是不是啊,乖怡儿。”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坐在炕上正说着话,雪晴进来禀报,和硕公主轩辕绮派人送了些补品,询问魏清怡的病情。

太后寿诞后的第三天,轩辕绮便打发人来通禀,要带着赵雅和赵仁前来探望魏清怡,赵仁总觉着是自己的缘故害的魏清怡的腿疾复发,吵着要来看望。

轩辕绮一是确实过意不去,另一方面也是想带着儿女来凑凑热闹,泡泡温泉,不久她们就要启程回南齐了。

因为魏清怡供了痘神娘娘,怕孩子们过了病气,李茗薇据实相告,毕竟是南齐的公主皇子,若是有个闪失如何是好?如今女儿现已大好,李茗薇亲自见了公主府打发来的小厮,下了帖子邀请轩辕绮来做客。

第二日一大早轩辕绮便带着一双儿女登门了,魏清怡自是欢喜,被拘禁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人来陪自己了。

早早地便在门口巴巴望着,夫妇俩劝了无用,见女儿精神头不错,便嘱咐下人小心盯着,干脆由着女儿在门口翘首以盼吧!

待下人进来禀报轩辕绮一行人到时,正在外书房里喝茶等候的魏明博夫妇忙迎出门外,就见女儿已经被赵仁抱上自己骑的马,正在门口溜达着呢!

见魏明博携了李茗薇出来,魏清怡便兴奋地喊了起来:“爹爹!娘亲!快看,仁哥哥带我骑大马了!”

“看见了,小心点!”李茗薇不放心地叮嘱道。

“没事,仁儿的骑术还不错。”正由侍女踩着马凳下车的轩辕绮笑着接道。

李茗薇忙上前虚扶一把,也笑着回道:“你看,还要你亲自来一趟,原本我还准备回去带怡儿去拜见你的。”

“我真恨不得找东西把耳朵给塞起来,整日清怡妹妹的,没个清净的时候,今个也让我来消停一会,怎么着,温泉舍不得给我用啊?”轩辕绮戏笑道。

“还舍不得,是请都请不来吧!今日皇后亲临,那真是蓬荜生辉啊!”李茗薇也是当仁不让地玩笑着还了回去,说着伸手去拉了轩辕绮的手。

轩辕绮就着李茗薇的手站住指了赵仁戏谑道:“一路上飞奔跑马,把母后和皇姐都给撂了,真是为了见清怡妹妹谁也不要了!”

第三十四章 谈心

“好了,茗薇,舟车劳顿,先请娘娘进去歇息吧!”魏明博提醒妻子。

“瞧我!”李茗薇忙请了轩辕绮和赵雅进去。

魏清怡赖在马上不肯下来,嘴里乞求道:“娘,娘,我再骑一会!就一小会!”

魏明博笑着说道:“待会我要和你仁哥哥进山打猎,这时间若是耽搁了可就去不成了!”

“哦?”魏清怡睁大眼睛,抓紧缰绳,斜坐着的小身子不断地往前倾,急切地问道:“爹爹,那怡儿可以去吗?”

魏明博转过身,撂下一句话:“那要看你想不想去了!”

“去啊!我想去,我要去啦!”

“哎呀,仁哥哥,你快抱我下来啊!”

“爹爹,爹爹,等怡儿一会嘛!”

“仁哥哥,快点啊!快点啊!”

赵仁简直要错乱了,清怡妹妹的嘴好似放了小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坐在马上的他被催得突然茫然失措?

到底是自己先下马抱清怡妹妹下来,还是坐在马上就这么把清怡妹妹放下去

捋一捋,捋一捋!

这边还没捋清楚,便见魏明博跨着大步笑着走了过来,把面前的小人一提溜抱了下去。

赵仁松了口气,利索地从马上跳了下去,怎么办?碰到清怡妹妹他的脑子就好像不管用了。

一行人自先去安顿。

赵雅正在换装,便听得门外魏清怡在外面叫道:“雅姐姐,你好了吗?”

“好了,清怡妹妹!”回话的是从隔壁院子出来的赵仁。

“清怡妹妹,你真精神,也很好看!”赵仁的赞叹声传了进来。

赵雅无奈地跨了门槛,皇弟自遇见清怡妹妹后,那嘴便如同抹了蜜一般,甜着呢!

“雅姐姐!”

不怪弟弟夸,清怡妹妹果真英气,红色滚黑边的骑马装,腰间系着淡绿色绣宝相花纹的宽腰带,中间嵌了块羊脂白玉,脚穿鹿皮小马靴,鞋面上各镶一朵红色的绒球。

为了骑马方便,只用红色的丝带绑了个麻花辫垂着胸前,外罩一件淡绿色绣樱桃纹的披风,微胖的小身段把衣服都撑了起来,竟也有了一丝飒爽英姿的感觉。

“清怡妹妹真是既漂亮又可爱!”赵雅也忍不住赞道,福娃娃般的包子脸,让清怡妹妹看着比同龄的孩子小,再加上被父母保护的不谙世事,也添了一份纯净率真。

赵仁当然是非常捧场的直点头。

被人夸是令人高兴的,魏清怡笑得露出两个小梨涡,互相捧了个场:“雅姐姐也很漂亮!”

一个“也”字,在赞美了别人同时认同了自己,很好,和皇弟一般是个特自信的孩子!

有意思!赵雅不禁莞尔笑了,上前牵了魏清怡。

赵仁见姐姐莫名傻笑,让他顿时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密感,他得向知心大姐姐倾诉一下。

他跟了过去凑在赵雅的耳边低声问道:“皇姐,你也觉着见了清怡妹妹便喜欢吧?我也是一样,见了清怡妹妹好像脑子就不好使了,就想乐!”

赵仁苦恼地抓了自己的脑袋瓜子。

赵雅斜睇了弟弟一眼,扔下一句话:“你什么时候脑子好使过了?”

“皇姐!”

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赵仁一跺脚,跑到魏清怡的另一侧,牵起魏清怡的手,心中感慨:还是清怡妹妹好!

于是魏明博和宝贝女儿同骑一匹,赵雅姐弟各自一骑,带着一大群的护卫,浩浩荡荡地进山了。

轩辕绮则和李茗薇惬意地泡在温泉里聊家常,雾气朦胧、热气淼淼,蒸的两人面颊红晕漫布。

李茗薇望向身侧的轩辕绮,埋怨道:“我要是知道你后天就回去了,必然不会邀你,还要打点行装,哪里还有空闲来看怡儿?”

轩辕绮并不答话,轻抬玉手,低着头在水面上随意地划着圈圈,半晌才缓缓开口:

“茗薇,我乃是大梁的金枝玉叶,人人敬我、畏我,在你之前我不知朋友是何物,和你相处的那段时光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你会陪着我哭,跟着我笑,随着我疯。”

话毕,轩辕绮转眸看向李茗薇,两人会心一笑,同时依着池边抬头仰望蓝天。

春日明媚,湛蓝的天空,不时飘过几朵如白棉般柔软的云朵,两人只是静静地仰坐在温暖的泉水里,虽没有言语的交流,但是彼此知道,必是回想起当年的趣事了。

天空有鸟儿飞过,轩辕绮轻笑出声:“还记得当时我为了帮皇兄,决定嫁到南齐时,我们抱头痛哭吗?”

李茗薇笑着接道:”怎的不记得?你以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情壮志下的决心,想着你要去南齐受苦,害得我陪你流了多少泪,结果你倒是享福去了。”

李茗薇嗔怪地瞥了轩辕绮一眼。

轩辕绮歪过头去,幸福地笑着:“是享福去了,皇上待我真的很好!”

轩辕绮又对着天空静默,脸上渐渐敛了笑意,再开口时声音里却添了几许落寞:

“可惜皇上并不属于我一人,虽然我贵为皇后,还会如普通嫔妃一般,在每日清晨睁眼时便想着今夜皇上会歇在我这吗?夜深了一个人躺在床上,心中又会担心,皇上会不会因为喜欢别人而冷落我?最后会忘了我吗?母后身体还好吗?会想我吗?想皇兄,想你,可是又没人倾诉,只能偷偷地流泪,白天还得打起精神应付那些前来请安的莺莺燕燕,一屋子的人却没有一个能相信的,小心翼翼地和身边的人维持着距离,生怕不小心就落入别人的圈套,根本没有朋友可言,我已经好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畅所欲言了。”

李茗薇伸手放在着轩辕绮的肩头,眼里尽是疼惜。

轩辕绮凄美地回以一笑:“我好羡慕你们夫妇!”

“羡慕我什么?夫君也是有妾室的,你不要胡思乱想,男人难免三妻四妾,更何况是一国之君,他心里装的更多,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皇室血脉,为了朝堂制衡,必然会扩盈后宫,只要他心里有你,何必去介意别的女人。你看,还准许你回来给太后贺寿,便是我们的皇后娘娘在母亲寿诞时,还能回去贺寿不成?”

第三十五章 玩笑

“嗯,我是真没想到还能回来,当皇上告诉我时,你知道吗?我惊的都说不出话了,他还笑话我是不是呆了?”

似乎是想到了当时可笑的画面,轩辕绮笑了起来,然后又若有所思地对李茗薇叹道:“唉!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太贪心了?”

“不是贪心,是你太喜欢他了,若是寻常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自不会如此计较,从你能回来贺寿,便可知你们是相互喜欢了!你就是瞎操心!”李茗薇笑道。

轩辕绮似乎想起什么,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记得刚刚好像有人说我皇兄的坏话了?”

“嗯?”李茗薇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

轩辕绮已经绷不住笑了起来:“皇嫂不能回家拜寿,按着你的意思理解岂不是皇兄不喜欢皇嫂,竟敢在你们皇上的亲妹妹面前嚼他们夫妇的舌根,魏夫人的胆子可真是大啊,是魏国公给你的壮的胆?”

轩辕绮咯咯地笑了起来。

李茗薇嗔怪着轻轻推了好友的肩头,终究装不出严肃样也不禁笑出了声。

听得围栏里传出的笑闹声,在外面静候的雪梅嘴角也不由染上了笑意。

已经好久没听得夫人这般爽朗开怀的笑声了,连她都想起了当年公主和姑娘时常闹腾的日子,一晃眼彼此的孩子都比当年的她们大了。

这边雪梅笑意未退那边抬眼便见雪晴扯着裙子跑了过来,身子还没站稳便亲密地挽了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姐姐,老爷他们回来了,请皇后和夫人过去用膳。”

雪晴是李茗薇房里的大丫鬟,今年二十了,是雪梅表姑姑家的孩子,因为家里发了水,日子过不下去了,母亲便带着她和弟弟进京寻了雪梅的父亲前来投亲。

雪梅见她活泼机灵,做事利索,便带进了府,没想到李茗薇也是喜欢她活泼开朗的性子,便留在了菡园近身伺候。

雪梅轻拍妹妹的手,认真地交代道:“今日皇后娘娘在这,你给我小心点,若是出了差错,仔细我罚你。”

“知道了,姐姐。”雪晴不情愿地抽回手,身子却不安分地往围栏探去,嘴里嘀咕着:“还没好吗?”

“像什么样子?站好咯!”雪梅嗔怪道,伸手拽回。

“看你都二十了,还像孩子没个正形,年底怎么出嫁做人娘子?”

“好姐姐,知道了。”雪晴不情愿地站直了身子,嘴里硬撑着,脸上却露出了羞意。

雪梅见状也不由忍俊不禁。

“姐姐就知道说我,你也不干正事,怎的还不通报,仔细老爷罚你!”雪晴也嗔娇着还了回去。

“还不是你这个丫头总捣乱。”雪梅笑着抱怨,便敛了笑意,朝着围栏内禀道:“夫人,老爷请娘娘和您过去用膳了。”

泡在泉内的两人相视一笑,李茗薇嘱道:“进来伺候吧!”

静候在外面的丫鬟鱼贯而入,到底还是春天,上岸后便感到丝丝凉意,两人赶紧裹了斗篷进了池边的屋子。

高大的敞厦里面也引了泉水,池子较外面的泉眼倒是大了许多,五彩的鹅卵石铺满了池底,因为是封闭的,屋子里热气萦绕,较外面暖和多了。

南面放了几座黄花梨雕梅兰竹菊为题的屏风,隔了几处,便是更衣用的地方了。

李茗薇笑着问正伺候她擦着身子的雪梅:“老爷他们可得了什么猎物?”

雪梅笑了地回道;“我一直在外面伺候着,不清楚呢,要不打发人去问一声?”

雪梅的话音还未落下,捧着衣服的雪晴便兴奋地抢着接了话,“我知道,我知道。”

雪梅一记眼光瞪了过去,雪晴吐了舌头,自己又得意忘形了,皇后娘娘还在,不若平时在菡园。

她连忙低眉顺目,恭敬地说道:“禀夫人,老爷猎了一只鹿,二皇子箭术真厉害,小小年纪就猎了几只野鸡,还有两只野兔,连老爷都夸赞不已。”

雪晴真心地赞道。

对面的屏风里传来轩辕绮开怀的笑声,谁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被人夸呢

雪晴听得笑声,知道合了娘娘的意,声音顿时轻快了不少:

“老爷命人在院子里燃了火堆,置了架子,这会子正把猎来的野物都放在上面烤呢。李管事还学了猎户用树叶包了野鸡,用泥巴裹着放在火里面烤。老爷说了娘娘和夫人必定没有这么吃过,让娘娘和您尝尝鲜。”

“哦?”轩辕绮听了也觉着新奇,语带期待地笑道:“还真未这么吃过,今日倒要好好尝尝。”

后花园的空地上架着几处火堆,有站着转了烤的,有拿着蹲在火堆旁烤的,看那些人的略胖的身材、娴熟的手法,就知道是府里的厨子。

快到五月了,天渐渐热了,特别是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个个皆是忙的满头大汗。

赵仁和魏清怡的待遇则要好的多了,两张太师椅紧挨放着,有侍女举着华盖为他们遮阳。

赵仁正坐着左侧的椅上烤着鸡翅膀,坐在他右侧的魏清怡则趴在椅把上,小脸被火烤的红扑扑的,一时看看鸡翅膀,一时抬头瞧瞧挥汗如雨的仁哥哥,身边伺候的宫女不时的上前帮着擦汗。

“仁哥哥,给我烤烤呗!”魏清怡撒了娇扯着赵仁的袖子。

赵仁回头看着魏清怡那扬起的笑脸,目光再瞄到那衣袖上那耍赖的小玉手,觉着此时的魏清怡真是可爱,宠溺道:“那只能烤一小会,总是举着也很累人的。”

魏清怡闻言那如镶了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晶亮晶亮的,学着赵仁的样子兴奋地转来转去。

赵仁捏着发酸的胳膊,讨好道:“清怡妹妹,胳膊酸了就告诉哥哥哦。”

魏清怡抬头莞尔一笑,眉梢眼角流淌出的丝丝笑意把赵仁的小心肝迷的七荤八素。

他总是想不明白,清怡妹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便会变得弯弯的,好似那挂在夜空中的小月牙,嘴角还会绽出两朵浅浅的小梨涡,笑容就像那芒果片上的小糖珠,甜滋滋地。

他习惯性地摸着后脑勺,盯着清怡妹妹又呵呵地傻笑了。

第三十六章 不舍

这一幕正好映入刚踏进园子的轩辕绮和李茗薇的眼帘,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轩辕绮笑得是自家的小木头桩子是在害羞么?曾经对娇滴滴的女娃不屑一顾的小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她不由感慨道:“仁儿自小便不稀罕和女孩子玩,只有他皇姐能和他搭上话,别的姐姐妹妹都是不爱搭理的,嫌她们太娇气,动不动就哭鼻子,这么宝贝清怡,倒是我没想到的。”

李茗薇不谦逊地开心笑了,自己的女儿自是天下最好的,被人喜欢也是正常的啦!

“雅儿呢?”轩辕绮疑惑的望了一眼。

“回娘娘,公主殿下刚刚骑马出了汗,这会子去沐浴更衣了。”

有侍女上前禀报,见轩辕绮盯着二皇子又恭敬地补充道:“二殿下吩咐过待用膳后再沐浴。”

听到动静的赵仁和魏清怡见了母亲,自是赶忙站起过来行礼,侍从们也纷纷跟着行礼。

轩辕绮挥手示意他们继续玩,自己则和李茗薇一道去了旁边的挽翠亭。

不多时,魏明博也来了,看得出刚刚沐浴过,见妻子和轩辕绮聊得愉快,便背手站在亭外的树下和管事说着话。

赵仁一手端了盘子,一手牵着魏清怡喜气洋洋地向挽翠亭走来。

人还未到就传来魏清怡的娇嫩童音:“姨母、爹爹、娘亲,你们快尝尝我和仁哥哥烤的鸡翅。”

侍女接过盘子放在石桌上,魏明博听得女儿叫唤,也进了亭内,很给面子朝着盘子望去,结果三人皆不禁哑然失笑。

只见那大大的白瓷圆盘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用细竹签串的烤的有些发黑的鸡翅。

轩辕绮慈爱地望向魏清怡,揶揄道:“就一个鸡翅,怡儿是准备给谁吃呢?”

魏清怡眨了眨眼睛,犯了难,是啊,一个不够分啊!怎么办?

她灵光一闪,问仁哥哥吧,他比我大,自会知道怎么办。

于是魏清怡歪了头,撅着小嘴看着身侧的赵仁,意思很明确:仁哥哥,给个主意呗!

赵仁心里一咯噔,我也不知道啊,早知道就烤三个的,但是怡妹妹既然这么信任我,怎么着也得想出个法子来。

赵仁又挠了挠后脑勺,眼睛一亮,咳了一声,郑重地说道:“那我们再去烤两个来。”说完拉着魏清怡便溜之大吉。

这个谁先吃,你们大人自己看着办吧。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静默了片刻才哄堂大笑起来。

李茗薇掩了嘴笑道:“仁儿的脑子转的还挺快。”

轩辕绮也不相让,嗔视道:“你家怡儿更厉害,还会撂包袱!”

三人哈哈笑了起来。

亭内正笑着,赵雅翩然而至,到底是大了,没去皇弟那边凑热闹,乖乖地坐在母亲的身边。

亦可以理解成她也明白去了也是被皇弟漠视,可能还会嫌她碍事,何必自讨没趣?

雪晴上前询问,可否摆膳?魏明博点头示意。

雪晴这边正欲退下,便听轩辕绮吩咐道:“把那两个小祖宗叫过来吧,没人再出难题给他们了,不要磨磨蹭蹭地躲着了!”

众人闻言又笑了起来,移步进了水榭,今日的午膳设在那里。

如此原生态的吃法在座的各位都没尝试过,去了各色调料的浸染,野味的鲜味真正是唇齿留香,吃得颇为尽兴。

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用完膳正吃着水果,蓝嬷嬷上前屈膝行礼,提醒轩辕绮该回去了。

后日寅时她们就要启程回南齐了,那是皇上命钦天监选的好日子,明日皇上将在宫中设宴为妹妹送行,所以今日必须赶回去。

魏明博一家三口送到了大门外。

轩辕绮依依不舍地拉着李茗薇的手,两人的眼眶都蓄满了泪水,但是都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心中彼此明了,自此一别只怕再无相见之日!

她只是轻轻地拍着李茗薇的手背,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还是蓝嬷嬷上前扶了轩辕绮上车,两人才松开了手。

那边魏清怡对姐姐哥哥更是依依不舍,摇着赵仁的衣角,撒娇地说道:“仁哥哥,你可要记住了,你答应带我去看烟火的。”

赵仁坚毅地点着头,郑重地承诺道:“哥哥一定会带你去看烟火的。”

轩辕绮的马车缓缓离去,李茗薇强忍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魏明博心疼地搂过妻子,李茗薇伏在魏明博的肩头不由痛哭出声。

魏清怡年纪小尚不知道离别的伤痛,以为过几日便可相见,但是看到母亲伤心,心里也觉着难受,便抱着母亲的腿跟着大哭起来。

轩辕绮拉起车帘,看见依偎在一起的一家三口,痛苦地闭了双眸,泪珠无声地滚了出来。

做了多年的皇后,早已习惯喜怒不形于色,悲欢不溢于面。

像李茗薇那般痛快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已经成了一种奢侈,那种和李茗薇在一起时可以放下一切顾忌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可以与之畅所欲言的挚友今生也不会再有了。

赵仁紧抿着嘴骑在马上,走了好远还颇为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青石块铺就的道路尽头只看得满眼的绿色,连云泉山庄也藏进了这漫山绿翠之中。

分明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却总觉着清怡妹妹正眼巴巴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特别的舍不得他,就好像现在他也舍不得她是一样一样的。

又想到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清怡妹妹了,赵仁的心里便好似被几十只猫抓过一般难受,他想了想干脆翻身下马,爬上了马车。

赵雅“呀”了一声,揶揄道:“皇弟,我好似曾经听某人说过,女子才会坐车,男子汉就得骑马?”

赵仁根本没心情理会姐姐,迫不及待地问了轩辕绮:“母后,我们把清怡妹妹也带回南齐吧?”

赵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自己一句玩笑话,皇弟还真上心了?

轩辕绮只是“哦”了一声,她的情绪也没恢复过来,根本懒得理会儿子。

赵雅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作弄皇弟的心思,佯装不解地问道:“清怡妹妹怎的可以跟我们回去”

第三十七章 决定

“怎么不可以母后不是就去了我们南齐了吗?”赵仁不服气地回道。

“母后是嫁到我们南齐的,那清怡妹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过去呢?”

“那个,那个。”

赵仁被皇姐一句给逼着了,虽然才是十一岁的孩子,但是对成亲什么都已经有了概念。

他的脸瞬间变红了,连小麦色都挡不住那漫天的红霞,扭扭捏捏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雅看着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皇弟,终于忍不住咯咯地笑个不停,引得轩辕绮也忘了忧伤跟着笑了起来。

赵仁见母后和皇姐都笑他,更加地坐立难安,拳头松开又握紧,斗争了几个回合后终于恼羞成怒:“好,那我就把清怡妹妹娶回家!”

马车内顿时笑声全无,赵仁看着眼前目瞪口呆的母后和皇姐,她们张大的嘴巴半天都没闭回去,让他觉着浑身不自在,最后没得办法只好落荒而逃,跳下马车跨上马如离了弦的箭一般瞬间没了踪影。

回过神来的轩辕绮忙命人追了过去。

赵雅有些不确定,怀疑道:“母后,皇弟不是当真要娶清怡妹妹吧?”

她这个弟弟可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轩辕绮看了眼车窗外,回道:“小孩子的话哪能当真?”

“不过。”轩辕绮话音一转,感慨道:“若是清怡的腿好好的,倒也不是不可以。”

赵雅问道:“母后,您嫌弃清怡妹妹的腿?”

说实话,赵雅很喜欢魏清怡,这又不是她的错。

“我怎么会嫌弃,我们若是个平凡的人家倒也罢了,南齐国的王妃能是个有残缺的人吗清怡若是平凡人家的女儿倒也罢了,我便可封她为仁儿的侧妃。唉,可惜了,清怡那么活泼可爱,善良天真,若是去了南齐,倒可以陪我了。”

赵仁骑马狂奔了一段后,那颗蹦出来的心才堪堪摸着回家的路,安稳地跌回胸膛,紧绷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下来,一手松了缰绳一手摸着下巴认真地思考起来。

刚刚在马车里他是上赶着说了那话,现下静了心想想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即便是求了母后把清怡妹妹当做妹妹带回去,等长大了还得给她张罗嫁人。

若是清怡妹妹嫁了人,不是还要离开?

若是将来的那位妹夫不长眼嫌弃清怡妹妹的腿,对她不好怎么办?

岂不是更操心?

娶回去,就可以一辈子陪着清怡妹妹了。

薇姨母不是总担心女儿的安全嘛,自己身体这么棒,还会武功,想必会放心把清怡妹妹嫁给我吧?

路旁的树儿已是枝叶繁茂,若是秋日枯黄的树叶可以称之为垂暮之年,那此刻挂在树梢上的嫩得正是朝气蓬勃,活泼好动,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在道路的上方搭了个遮阳的顶子,顺着路儿一直延伸到尽头。

路上有一人正骑在马上,顺着马儿的节奏晃动着身子,而胯下的那只马儿正慢慢悠悠地迈着四方步子,好不闲情雅致。

飞奔而来的护卫勒得把马给站了起来才没冲到二殿下前面去,看着被缰绳磨得通红的手心,再看看闲云野鹤般的二殿下,心中不由腹诽:

刚刚还如一团火般上了马疾驰而去,待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没了踪影。生怕有个闪失,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劲抽着马屁股,结果这边屁股离了马儿才找着奔驰的感觉,偏偏这位小祖宗来个大反转,生生地让他们顿了步子,这感觉真他娘的憋屈,果真是熊孩子的脾气来的快也去的快!

不知这位孩子是压根不想理会他们,还是赏花阅景出了神,一人一马陷在自己的小情绪里。

如果自小听过八仙过海这个传说的人便会琢磨着:闲云野鹤的张果老骑毛驴大约就是这个场景了吧

但见赵果老抬起头,动作优雅地伸手折了根自头顶上方垂下的树枝,一片一片地摘下树叶。

随着身后的落叶越来越多,马上之人的脸上也渐渐浮出坚毅之色,好吧,就这么定了,就让他来保护清怡妹妹吧!

赵仁觉着自己的胸口鼓鼓的,似那即将远航而扬起的船帆准备着乘风破浪,心口那道不清言不明的豪情迫切地需要喷涌而出。

他挥动马鞭抽了下去,只见那马头一昂,马不停蹄的疾驰而去。

跟在后面的护卫正拍马头哄着斗志昂扬的马儿安静下来,只见那马浑身不自在地扭着头,跟主人一般都是一肚子憋屈,想一想主人给人干活的难处,扒拉两下蹄子,心中虽不得劲,但终究安定了下来。

护卫奖励般地顺着马鬃,只听前面一声马叫,待他抬头,便见二殿下已是扬蹄飞驰而去。

哎吆,我的小祖宗唉!还有完没完啊!

驰骋在马上的小祖宗脑子里想着正事,越想越觉着这主意不错,他觉着只要清怡妹妹不在身边,自己的脑子还是很把用的,待回去后一定要和母亲好好谈谈。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赵仁便霸气地冲进母亲的屋子,直接无视拦他的一拨又一拨的侍女。

小霸王只有一个念头:昨个晚上母后早早便歇了,害得自己没说成,明日便要回去了,今个无论如何把这事给了咯!

“二殿下,二殿下!”这边侍女的声音还没落下,赵仁已经如一头生机勃勃的小老虎闯了进来,嘴里还嚷嚷着:

“母后!母后!”

轩辕绮挥了挥手,跟进来的侍女自是低眉敛目地退了下去。

“什么事,一大早这么着急忙乱的?早膳用了吗?”

穿着白绸中衣坐在化妆台前正由侍女伺候梳头的轩辕绮教训着儿子,她早忘了昨日的事。

“母后。”赵仁这个纯爷们扯到感情的时候还是很害羞的,踌躇着该如何开口,但他扭捏了两下,便果断地抛弃了羞涩。

男子汉大丈夫自当敢作敢为。

给自己加过油打过气后,赵仁便直了腰板,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宣布:

“母后,我今日便要把清怡妹妹娶回家,明日正好一起回南齐。”

一时间,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第三十八章 争取

片刻后轩辕绮的笑声在屋里响起,憋着笑的侍女才敢微微露出点笑意。

干嘛?这么正经的事为什么要笑?

“母后!”赵仁的眉头纠成一大把。

“好,好!”轩辕绮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看着镜子里站在身后快赶上自己高的儿子,嘴边的绒毛还没长,就想着娶媳妇了!

“你今年多大了”

“我十一啊!您不会忘了吧?”

“哦,你也知道你才十一岁啊?你听说过哪位皇子十一岁便成亲的清怡也才八岁,你们怎么成亲”

“不是说可以先娶回家的嘛,有些女娃娃才三四岁就可以娶进门了,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叫童养媳。”

赵仁红着脸解释,他昨个晚上可是做了功课的,派了身边的小李子偷偷向洗衣房的曹大娘打听了有关成亲的各种知识。

小李子回来那是一脸愤恨,那娘们一脸写着:太监莫非还能成亲?

“什么,童养媳?”

轩辕绮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该你懂的你什么都不懂,不该懂得你倒什么都懂!”

蓝嬷嬷笑着接道:“殿下,童养媳那都是家里穷的养不起闺女,只好买给人家做媳妇,您说以魏国公的身份,又那么疼闺女,还能把闺女买了不成?殿下还小,哪里知道男欢女爱,待长大了才能知道喜欢不喜欢。”

后一句话蓝嬷嬷没有说出口,现在您不知道计较,长大后就会知道了,魏姑娘是不错,可终归是个跛子,哪个男人不介意?

“那怎么办你看清怡妹妹呆在家里多孤单!有我的保护她便可以出去玩啊!”

“你姨母就清怡一个孩子,怎么舍得她嫁得那么远小孩子别乱说话!”

轩辕绮觉着不必和小孩子废话。

赵仁摸着下巴想到魏国公夫妇对清怡妹妹的宠爱,好像确实比较难办?

男子汉怎么能被困难吓到,父皇教导我们要迎难而上。

赵仁的大牛眼眨巴几下便有了新主意,他踌躇了一番,垂在腿侧的手握成拳,虽然不甚磊落,但是为了清怡妹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母后,要不明天我不跟你们回去了,我留在魏府,这样薇姨母就不必和清怡妹妹分开了啊!”

“什么”轩辕绮猛的掉头,梳头的侍女措手不及,正准备往发髻上插的累丝嵌玉衔珠金凤钗从手里滑落,只听一声脆响,凤凰翅膀上嵌的玉石碎成了几块。

侍女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这钗乃是大梁的太后赏赐,因明日要回南齐,皇后舍不得母亲,想了今日早早入宫陪太后,才特意选了这钗,结果现在……

侍女不敢再往下想,跪在那里不停地求饶。

轩辕绮压根就没心思理会这事,她满面怒容地左右看了看,实在没有可当做棍子的东西,转身见得黑檀雕云纹的条桌上摆了一柄玉如意,腾地起身过去,操了玉如意便朝儿子奔了过去。

蓝嬷嬷吓得忙一把抱住轩辕绮,嘴里不停地喊道:“娘娘!娘娘息怒,二殿下还是个孩子!”

“孩子!我看他是人小心大,还晓得入赘,我真是白养他了,看我今天不打死这个不孝的孽子!”

蓝嬷嬷一边拉着轩辕绮,一边哄劝着赵仁:

“二殿下,您惹了娘娘生气,快给娘娘赔个不是。”

“母后,我知道您是舍不得我,您放心我一定会带清怡妹妹经常回去看您的。”

赵仁很认真地保证着。

哎呀,我的祖宗唉!蓝嬷嬷心中不断地哀嚎。

“呵!你这个白眼狼,我怎会舍不得?好,你去,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我有你皇兄皇姐就可以了。”轩辕绮指着门冷笑道。

“我就是看母后有皇兄皇姐陪着,薇姨母只有清怡妹妹一人,才想到入赘的嘛!”

赵仁不服气地在嘴里嘀咕着。

蓝嬷嬷恨不得扯下鹦哥绿的帷幔把二殿下的嘴给塞严实了,可惜实在是分身乏术。

她抢在轩辕绮再次发火前开了口:“二殿下,不知公主怎的还没到,您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蓝嬷嬷使劲地朝赵仁挤眼,见赵仁还欲辩解,忙做出一副快乖乖听话的表情。

赵仁心中感慨,这女人无理取闹起来可真是伤脑筋啊!

连这么雍容典雅的母后都似变了个人

罢了,看样子是和母亲说不通了。

还是爷们间好说话。

嗯?我可以去找皇舅舅啊!

对,还是去求皇舅舅比较靠谱,若是他下了旨,母后应该不会反对了吧?

赵仁顿时觉着前景一片大好,那就不必在这磨磨唧唧碍母后的眼了。

他很潇洒地回道:“好勒,我这就去看皇姐。”

儿子一溜烟就没影了。

轩辕绮指着晃动的门帘,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半天咬牙切齿地冒出一句:“这个没心肝的东西!”

蓝嬷嬷讪笑道:“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不做数,您哪能当了真”

不提还好,这一提起轩辕绮便呜的一声哭了出来,“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白眼狼!”

“您自个瞧瞧,娘娘是个大人,和二殿下一个孩子较什么劲他真跑到魏府去,人魏国公还把他的话当真不成,只会觉着童言稚语好笑而已。”

蓝嬷嬷接过侍女送来的锦帕,帮着轩辕绮擦着眼泪,笑着说道:“您看,还说人二殿下,老奴瞧着您自己就像个孩子。”

从轩辕绮记事起蓝嬷嬷就陪在她的身边,像母亲爱孩子一般宠溺着她。

同样,在轩辕绮的心目中,嬷嬷也不是个单纯的下人,而是如同亲近的长辈一般的存在,否则蓝嬷嬷也不敢这般跟她说话了。

轩辕绮不服气地辩解道:“我能不生气吗?都想着入赘了!”

“就因为二殿下是个孩子,还没开窍才会这么说,不是有童言无忌这话说嘛!您再过几年看看,您就是拿刀逼着他入赘,他都不肯的,是个男人哪愿那么干”

“其实清怡若是腿好好的,我还真满意她做我的媳妇,若她是平凡人家的女儿,做个侧妃也好;若我们是平凡人家,仁儿不是长子,清怡不用做宗妇,倒也无妨,可惜了!”

第三十九章 求助

“谁说不是呢!清怡姑娘确实不错,和您也投缘,只是人常说有缘无分,您也别操心了,这才多大点的人,待过几年二殿下懂事开窍了,或许早忘了清怡小姐了。”蓝嬷嬷耐心地劝着。

“二殿下是个憨性子,大大咧咧,说句逾越的话,那就是没心没肺,心肠软着呢,您瞧疼惜起清怡小姐真是掏心掏肺。依老奴看二殿下真是个可心的孩子,您从昨晚上便睡不好觉,饭也不香,心里存着事,今日这么一发作,精神气倒是回来了。”

轩辕绮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想到明天就要回南齐,或许这一辈子再也见不着母后,心情便觉得沮丧、易怒。

赵仁的话似那点燃火药的信子,把她闷在心里的那难受、不舍、烦躁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嘭”的炸开,直至灰飞烟灭。

别说,蓝嬷嬷说的话不错,经过儿子这么一闹,发泄后心情确实好了许多。

轩辕绮感觉是好多了,她的亲哥哥轩辕策感觉却不大好,准确地说是郁闷。

乾清宫的南书房内,轩辕策半倚在楠木金漆雕龙座上,一手托着腮打量着站在金丝楠木雕龙大案桌前的亲外甥赵仁,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摩挲着扶手上雕刻的已被自己摸的光滑润手的龙头。

若是被轩辕策撵出去的大太监安如海此刻在这里的话,便知圣上正在思考着的问题必然很是严肃的。

这个问题确实很严肃,轩辕策不知道是该为自己庆幸?还是该为外甥赵仁庆幸?

为自己庆幸的是眼前的这个熊孩子得亏不是自己的儿子,不然非得被他给气死。

当然赵仁或许更应该庆幸不是我的儿子,不然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便是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他想到刚刚赵仁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舅舅,我有重要的事情跟您商量。”

那眼神,那语气,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心里正羡慕妹婿生了个好儿子,小小年纪便像个男子汉般独当一面。

这厮冒出一句:“舅舅,我们南齐和你们大梁和亲吧!”

他的心里更是宽慰,这么小的年纪已经知道关心国家大事为妹夫分忧,从家事来说亦是懂得为皇妹分忧了。

“哦?你想替你皇兄还是皇姐操心啊”

赵仁连忙摆手,“不是,都不是。”

外甥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咣咣响,“舅舅,是我!”

看着外甥眉飞色舞的模样,轩辕策没忍得住哈哈大笑起来。

舅舅和母后是截然不同的反应啊!有戏!还是咱们爷们好说话,爽气!

“哦?跟舅舅说说,看中哪位姑娘了”轩辕策颇感兴趣,果真是情圣出少年啊!

“是薇姨母家的清怡妹妹,就是,就是魏国公的女儿。”

赵仁一脸我眼光不错吧的骄傲小表情。

什么什么?轩辕策恨不得拿耳勺掏掏耳朵,听错了

“魏国公只有一个女儿,还是个跛子,你不知道”

“皇舅舅,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放心她,你不知道,清怡妹妹很可怜的,只能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我会武功可以保护她,我要带她去游遍天下,皇舅舅你知道吗,清怡妹妹说她的愿望是云游天下,皇舅舅你知道吗……”

提起魏清怡,赵仁觉着有好多的话要向皇舅舅倾诉,如那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轩辕策忙伸手打断,他对自己说,这次他看走眼了,这外甥绝对是爷们的脸,娘们的嘴,忒唠叨了。

“不行,这事肯定不行。”轩辕策果断拒绝。

“为什么不行?”赵仁跳了起来。

想想对方是自己难得一见的亲外甥,轩辕策耐着性子解释道:

“和亲是缔结两国之好。你说我若是把你清怡妹妹嫁过去,你们南齐会怎么想我们大梁,嫁个残疾人过来,这不是侮辱你们南齐嘛!此事万不可行!”

“所以啊!”赵仁激动地上前一步,“我到大梁来和亲啊!你们大梁肯定认为我们南齐多有诚意,您看我模样也不错,和我差不多年纪的我都比他们高,我还会武功。”

赵仁秀了个武功架式,“像我这么优秀的人过来和亲,绝对是给足了大梁的面子啊!”

轩辕策被外甥竟然逼的无言可对,刚刚我错了,我现在一丁点都不羡慕妹夫了,好在这熊孩子不是自家的,这问题还是甩给妹夫好了。

“仁儿啊,你知道吧,这婚姻是讲究父母之命的,你这么做,父母知道吗”

“母后知道啊!我今早便和母后商量过了。”

“哦?”轩辕策来了兴趣,“皇妹怎么说?”

赵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母后操了玉如意要揍我。”

轩辕策放心地靠回椅背,松了口气,还好,皇妹还是正常的,没被带坏,瞧着外甥这样还是随了他老子啊!

“仁儿啊!这种事情还得找你父皇。”

想到这个未曾谋面的妹夫他老子当初妄想占我大梁,结果害得皇妹嫁了那么远,惹得母后想起女儿就哭个不停,搞得朕心里也不得劲。

也好,让这小子回去给他添添堵。

轩辕策觉着这主意不错,继续诱骗道:

“在南齐你父王是老大,有什么事是他拿不下的?若是他发了话,你母后还能不听。你可不能逼你母后啊!以后更不能惹你母后生气了,你还小不懂事,这女人就得哄,你把你母后哄好了,让她在你父皇的耳边吹吹风,你过来。”

轩辕策神秘兮兮地朝赵仁招招手。

赵仁屁颠屁颠地过去了。

他嫡亲的舅舅压低声音,说道:

“舅舅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这女人的枕边风,可是非常管用的。你可不能气你母后了,以后要好好孝顺母后,不可以和母后犯倔?像今日这事,你得和你母后好好说,回去和你父王说的时候,你母后才会站在你这边帮你说话,知道吗小子?”

“知道了,舅舅,你放心,那我回去找父皇。”

赵仁很喜欢这种分享小秘密的感觉,还是舅舅好,没把自己当小孩子,这是把自己当哥们一般掏心掏肺了。

轩辕策看着外甥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模样,立即回以一副孺子可教的鼓励表情:“只要你父王同意了,舅舅也没意见!”

待赵仁欢天喜地地告辞后,大梁国的最高统治者终于按耐不住狂笑起来。

这个熊孩子!

你别说,有这么个孩子也挺可乐的,怎么办?他好像又羡慕妹夫了!

第四十章 回府

第二日天还没亮魏明博便先回了京城。

今日是轩辕绮回南齐的日子,圣上委派太子代表自己领文武百官送行至南城门外。

这次为了女儿,魏明博特地向圣上告了半个月的假,魏国公如何疼爱女儿轩辕策亦有所耳闻,便痛快的答应了,今日假满正好赶上送行。

魏清怡因为病体初愈,魏明博便让李茗薇陪着女儿又多住了几日。

待魏清睿十日一次的沐休那日,嘱咐了儿子前去接母亲和妹妹回府。

魏清怡已快有月余未见过哥哥了,因为魏清睿也未出过水痘,所以他被勒令不得前来云泉山庄探望妹妹。

那一日一大早魏清睿便上了山,到达山庄简单梳洗过后便去给母亲请安,这边行了礼身子还未站正,身后便响起妹妹银铃般的笑声。

他的嘴角弯了弯,正欲转身,一个小肉球就软软地撞在了他的腿上,有两只小肉手从背后抱上了他的腰。

魏清睿佯装板脸转身,抱起妹妹,教训道:“不听话,又走快了吧?”语气里却透着宠溺。

魏清怡知道哥哥这是吓唬她呢,也不怕,得意的晃着脑袋嘻嘻笑着。

魏清睿看着妹妹那眉眼弯弯的样子,心里就软的一塌糊涂,点着魏清怡的小鼻子,哼了一声:“臭丫头!”

魏清怡在哥哥的怀里扭了扭,娇嗔道:“你才是臭哥哥。”说完抱着哥哥的脖子,软糯地轻语:“哥哥,怡儿好想你啊!”

“哥哥也担心你呢。”魏清睿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后背。

李茗薇欣慰地看着兄妹俩,即使是兄妹七岁也该不同席了,只是由于女儿腿的缘故,魏清睿不是抱着妹妹就是背着妹妹,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再加上女儿比同龄的孩子相比个头偏小,看着也还小,府里的人也觉着很是稀松平常,都忘了这与礼教不合,所以这兄妹俩的感情倒是比一般人家的兄妹的感情亲厚的多。

李茗薇嗔怪道:“怡儿,快下来,哥哥刚到,让哥哥坐下歇息。”

魏清睿摇摇头,“母亲,不碍事的。”

魏清怡却挣着要下来,魏清睿无奈放了手。

魏清怡拉起哥哥的手,坐在母亲下首的黄花梨木雕花椅上,自己紧挨着坐在了哥哥身侧的椅上。

李茗薇问了魏清睿的学业,原本只要依靠蒙恩即可。

魏清睿因为庶子的身份,特别想证明自己,学习很努力,已经中了童生,再过三月便是秋闱了。

魏清睿还想下场试一试,这次无论是否能中,他也就考这一次。

父亲原本让他考中秀才便罢了,经历一番就足矣,但是他还想试试自己的能力。

用过午膳,魏清睿便陪着母亲和妹妹回府。

李茗薇带着女儿坐在马车内,魏清怡拉开帘子,小脑袋趴在窗户上四下张望。

路上人烟稀少,即使偶有百姓经过,看着车队便晓是非富即贵的,生怕冲撞了,也都远远避开,李茗薇也便由着女儿了。

车窗外风景宜人,满山翠绿映入眼帘,自上而下的一条小溪依偎着山路蜿蜒而下,在落差大的地方还形成小小的瀑布。

路边一株株的高树犹如一顶顶撑起的华盖,阳光透过树叶照射在路上,留下斑驳疏影。

马车匀速前行,车轮在路上留下有节奏的咯吱咯吱声,正是往日的午休时分,李茗薇倚靠在绣富贵满堂的大迎枕上,已经有了睡意,而趴在车窗上的魏清怡依然兴致盎然。

外面的风景已经转换,大山已被远远地抛在车后,一望无垠的麦田撞进了她的眼睛,有风吹过金黄的麦田形成了道道麦浪,追逐着奔向远处的农舍,农舍的房前屋后高高挺立的树木似卫士一般守卫着家园。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李茗薇微闭的双目睁开,见女儿也正好奇地探出身子向前面张望,她张口问道:“睿儿,怎么回事?”

魏清睿一直骑马跟在车旁,也正奇怪,回道:“母亲,我这就去问问。”

“夫人。”有护院前来禀报:“前面有一辆马车坏了挡在了路上,车里有一位小姐送了贴子想拜见您,估计是想搭乘马车。”

随车服侍的雪梅从帘子里伸手接过帖子递给李茗薇。

是原武县县丞程志的帖子,李茗薇略一思索,点点头。

雪梅会意自是下车吩咐正在待命的护院。

不多时,一位穿玫红色棉布比甲的约莫十二三岁的丫鬟搀扶着一位小姐模样的少女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一副管事妈妈的打扮。

雪梅掀起车帘,少女远远地就瞧见车上坐着一位雍容典雅的贵妇人,心道,这夫人应当是主家奶奶了。

不禁想起刚刚奶娘下车询问时,对方只说是魏府的车队,因为心中着急想搭个车,可照这些下人的架势,主家奶奶的贵气,只怕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真是太唐突了!

想到这她心中不由惴惴不安,思虑之间已经到了马车前,少女连忙上前行礼拜见。

李茗薇柔声询问何事?

少女抬眼望去,坐在马车上的夫人端正大气,雍容典雅,话语中透着亲和,心中微微放心,开口却依然拘谨:

“夫人,小女乃是原武县县丞之女程慧,此次回京给祖父拜寿,乘坐的马车却坏在路上。因途中遇到暴雨耽搁了行程,明日即是祖父的寿辰因而今日必须要赶到京城,小女无奈只得叨扰夫人,请您行个方便,能否搭乘贵府的马车进城?小女不甚感激。”

少女轻轻柔柔地说着话,声音悦耳舒适。

魏清怡好奇的探出头去,只见来人身着藕粉色素面褙子,只在衣摆处绣了几只飞舞的蝴蝶,下着藤黄色的马面裙,一双大而亮的眼睛,同自己一样也有点婴儿肥,如声音一般瞧着令人舒坦。

魏清怡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位姐姐,

李茗薇想到原武县离这里有千余里,而眼前的少女不过也才十三四岁的样子,便一人独自出行,不禁对程慧心生怜惜,吩咐下人腾出一辆马车来。

魏清怡对程慧欢喜的紧,一双大眼睛打量个不停,见母亲同意搭车便高兴地张嘴喊道:“姐姐,上来吧。”

第四十一章 援手

程慧只当是儿童的戏言,并未当真,看着眼前夫人的气派,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人家,能捎上自己已是格外开恩,哪里敢想上主家乘坐的马车。

她诚心地行礼拜谢,正欲往后走,便听得李茗薇叫道:“上来吧。”

程慧一愣,还未晃过神来,魏清怡便欢快地叫了起来,催促道:“姐姐,娘亲喊你上来呢!”

程慧这才醒过神来,望向李茗薇

李茗薇慈爱地朝她微笑点头。

程慧连忙谢过,有丫鬟搬来马凳伺候她上了马车。

程慧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挺直了腰板眼观鼻,鼻观心拘谨地坐着。

只觉着这马车甚是大,四个人坐在里面都不觉着拥挤,可能得有自己的马车两个大。

身下坐着的是深紫色的缠枝牡丹锦垫,布料肯定非常好,马车启动时,她身子有些不稳,便抓了锦垫,结果发现入手如丝般柔滑,应该是上好的料子,至于别的她是一点不敢乱瞧。

原本还想好好和姐姐聊一聊的魏清怡见此情形不免气馁,耷拉着小脑袋顿觉失望。

李茗薇看着垂头丧气的女儿笑着微不可见摇了摇头,为了缓和小姑娘的拘谨,温柔地询问了些家中的情况。

程慧忐忑地咬了咬嘴唇,片刻后便鼓起勇气大方地回答。

程慧的祖父任鸿胪寺主簿,生有两子,大儿子程让是嫡子任大理寺评事,二儿子也就是程慧的父亲程志是家中庶子五年前中了两榜进士,外放做了县丞。

原本是准备和母亲一道回来给祖父过七十寿辰,结果临来时母亲查出有孕,因前三月不宜颠簸,父亲放心不下母亲,又因时间紧迫夫妇俩无奈便让程慧一人回来贺寿。

程志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因是庶子底子又薄,服侍程慧的只有乳母和一位小丫鬟,放心不下女儿,便派了府里的程管事带了两位衙役护送,又请了两位功夫不错的镖师一路随行。

一路上凭着父亲程志的帖子只住驿站,官差随行倒也顺利,只是遇到大雨,又耽搁了几天,明日即是祖父的寿辰,怕晚上了入不了城所以才焦急的拦车。

李茗薇对这个落落大方的小姑娘也产生了好感,在谈到父亲的庶子身份时也是不卑不亢,她不由暗自点头。

魏清怡想和姐姐搭讪,伸过指头勾住姐姐的手。

正在专心和李茗薇说话的程慧略有惊愕地看着勾住自己的小手,抬头朝魏清怡莞尔一笑。

魏清怡好像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指着程慧转头向母亲叫道:“娘亲,娘亲,姐姐这个酒窝是姐姐吗?”

因为兴奋魏清怡说的既快又简洁,程慧是一脸疑惑。

知女莫若母的李茗薇对正摸不着头脑的程慧解释道:“怡儿意思是她的梨涡是浅的,你的酒窝深,是她浅梨涡的姐姐。”

因为魏府上下对魏清怡都疼护的紧,魏明博夫妇也没给她立规矩,所以魏清怡较一般八岁的孩子要单纯的多,还是童言稚语。

听了李茗薇的解释程慧这才会过意来,目瞪口呆地微微张着嘴,不禁对李茗薇也崇拜起来,真是聪明智慧的女子,这么深奥的话竟能听得懂?

不过这位小妹妹也挺厉害,想象力也够丰富的。

看着程慧怔愣的样子,可爱俏皮,李茗薇不由一乐,笑出声来。

看着李茗薇慈眉笑目的样子,程慧放松了许多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原本就是活泼开朗的性子,放松了以后胆子便大了许多,跟娘俩讲起了在原武县的趣事。

程志希望女儿能领略平常百姓的人生百态,因此对女儿的教育很放松,加上原武县地处偏僻,民风淳朴开放,所以程慧在下人的陪伴下即可上街游玩。

而李茗薇母女对老百姓的生活接触几乎为零,娘俩听得是津津有味。

魏清睿听着马车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嘴角微抬,心中暗道:这位姑娘刚才见母亲时大方得体,应该是正经人家的闺阁娘子,待会打听一下,如果妹妹喜欢的话,倒是可以提醒母亲今后请她时常过府陪妹妹聊天解解闷。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魏清睿在外提醒:“母亲,到了。”

先下车的雪梅上前掀开了帘子,早有下人摆了杌凳。

雪梅搀了李茗薇下了车。

魏清睿上前就抱了跟在后面的妹妹。

待程慧下车的时候,车边恰巧没下人,魏清睿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想扶程慧一把,蓦地想起这似乎不合适,正欲抽回手,便见程慧扶着马车轻轻跳了下来。

魏清睿很是惊愕,讪讪地缩回手,这姑娘的动作干净利落,可见平常应该都是这么下车的吧?

这个,这个似乎没有一点淑女风范啊,不禁对程慧的闺秀身份有些怀疑。

程慧下车后也很是惊愕,魏喜带着府里的下人到门口迎接,下人们纷纷行礼,看得程慧是眼花缭乱。

她正身处一处宽阔的巷子里,整条巷子只有这一户,门前宽敞的可以停几十辆马车。再看门前的一对石狮,再后面是三间朱漆大门。

程慧更是心惊,这可是王府的建制,莫不是?转念一想不对,姓魏。

程慧灵光一闪,难道是当今地位超然的三公之一的魏国公府。既然称夫人,那必是正室,对自己伸以援手的竟是魏国公的夫人。

想到这程慧不由怔住了。

“小姐。”身后传来乳母赵妈妈的声音,程慧这才缓过神来。

结果刚刚走到她身侧的赵妈妈和丫鬟小红也惊呆在场,赵妈妈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势,心底不由发虚。

主仆三人站在那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魏清怡被哥哥抱着跟在母亲的身后,左右看看没发现程慧,扭过头朝后望去,笑着向程慧招手:“姐姐,快来。”

正在和魏喜说话的李茗薇也转过身来。含笑问道:“程姑娘,不如留下用晚膳吧?”

程慧连忙上前屈膝谢礼:“夫人相助之恩,小女谨记在心,今日已是多有叨扰,且小女要赶回给祖父拜寿,待小女安定之后,再登门拜谢。”

第四十二章 怠慢

按照习俗,寿辰前一天晚上,红烛高照,寿星先焚香拜告天地祖先,之后端坐上座,受子孙和幼辈的叩拜礼,称“拜寿”。

寿诞日为正日,清晨,鸣放鞭炮,亲族好友登门祝贺,俗称“拜生日”。

今晚程慧是要回去给祖父拜寿的。

李茗薇理解地点点头,“也好,早些回去,免得家人担心。”说完转身问道:“程姑娘的马车如何了?”

雪梅上前回道:“夫人,我们随行修理马车的师傅已经留在那里,待马车修好后再送程姑娘府上照看行李的管事直接回程府。

李茗薇满意地点头,吩咐身边的魏喜:“派几个人护送程姑娘回府。”

知道李茗薇身份比预想的更加尊贵后,程慧不禁觉着身后冷汗淋漓,对自己当初的胆大妄为心悸不已,还好魏夫人心地善良,平易近人。

她当初拿出父亲的帖子,只是向对方证明自己的清白身份。

她没想到身份如此高贵的魏夫人,不仅没有嫌弃自己的身份低微,对素未相识的自己热情地伸以援手,还允许自己同乘马车,而自己竟然在马车上还……

心中有暖流涌过,哪里再敢麻烦,慌忙摆手:“夫人,您不用派护卫了,只是还烦请您借用马车。”

李茗薇正色道:“天色已晚,你带的护卫对京城也不熟,再说小姑娘家的也不安全。”

程慧见李茗薇坚持,再推辞怕是不好,又想到魏夫人慈眉善目的,就如同自己的母亲一般,心中也就安然,脸庞不由绽出两朵酒窝,甜甜地笑道:“慧儿知道了,谢过夫人。”

魏清怡连忙抓紧哥哥的胳膊,“哥哥,快瞧,酒窝姐姐。”

魏清睿循着妹妹的手指望去,心里不由嘀咕,这小姑娘的酒窝还真是深。

魏清怡这么一叫唤,大家的注意都放在了程慧的身上。

程慧只觉脸上一热,白皙的面颊霎时羞红一片,幸亏有魏府的车夫驾来马车,后面还跟着六位骑马的护卫。

程慧松了口气,上前拜别,由小红扶着上了马车。

云姨娘在二门翘首以盼,远远的看见软轿便欣喜地快步迎了过来。

***

程慧到了程府,胡同里已经停着好几辆车。

程慧的祖籍河北,因为祖父是程氏家族中最先做官的,大伯父则是家族中最大的官,再加上自己的父亲是两榜进士出身,所以程老爷子在家族中地位很高,族人都想和程老爷子搞好关系,因此这次族里来了不少人来拜寿。

程老爷子家底子薄,在村里算是中等,饿不着却也胀不死,娶得老婆也算是门当户对。

二十八岁考中秀才后在村里的学堂教书,后来考中举人。

待三十七岁那年进京赶考时住在客栈,恰巧和来自苏州的举人罗哲住了同一个房间。

那罗哲同样也是出自寒门,但程老爷的家境稍好一点,改善伙食时也没忘了罗哲,两人也算是患难之交。

后来罗哲中了探花,被礼部尚书方金明看中做了女婿,有了这样的丈人撑腰,罗哲四十岁不到就做到了大理寺左少卿。

而程老爷子依然是名落孙山,罗哲一直记着程老爷的情谊,求了丈人举荐程老爷进了鸿胪寺。

京城的地价不比河北,程老爷子原本是租赁一间房子,后来接老婆孩子入京,东挪西凑地在京城最便宜的地段买了个小小的四合院。

再后来大儿子在罗哲的帮助下也入了仕,二儿子娶了个商户的媳妇,渐渐手头宽裕了。

紧接着孙子孙女的相继出世,家里确实是太挤了。于是程老爷子和儿子一合计卖了老宅子和二儿媳陪嫁的铺子在针眼胡同买了个三进的宅子。

这针眼胡同顾名思义就是胡同巷子窄,由于前来拜寿的亲戚多,程府门前停了一溜烟几辆牛车、马车。

魏府的马车无奈在胡同口停了下来,车夫禀明情况后,程慧主仆三人下了马车。

程府的田管事在大门处迎客,远远地瞧见胡同口人影绰绰,有侍卫模样的,有官差模样的,好像是来头不小,可是家中没有这么硬气的亲戚啊?

田管事压下心中惊愕,连忙眉开眼笑地迎了过去。

“田管事,三姑娘回来了。”赵妈妈也笑着迎了上去。

田管事一愣,定睛一瞧,原来是二爷家三姑娘的乳母。

想到二爷以前在家就不受待见,虽然后来考中了进士,但也只是做了八品的县丞。

地方的官哪能和京城的官相比,再说咱家大爷的官职已是七品,听说就要提六品了,家里的几位主子除了老爷都不待见二爷一家。

想到这也不免生了轻视之心,脚步慢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渐渐也淡了,问道:“怎的就三姑娘回来了?”

赵妈妈离的近看见田管事脸色的变化,心里不痛快又怕说了伤了姑娘的心,况且还有魏府的侍卫在这。

她只得陪着笑脸说道:“是啊,二奶奶原本是准备一道回来的,结果二奶奶身体不适,二爷就打发小的陪三姑娘回来给老爷祝寿了。”

田管事轻哼了一声,老太太一直不待见二奶奶,现在老太爷寿辰都敢不回来,待会有三姑娘的气受了。

脸色不由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待到了程慧面前终是收敛了些,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姑娘一路辛苦了。”

程慧微微颔首,这田管事是大太太的远方表亲,一个欺软怕硬的主。

“三姑娘,这是你带回来的人吧?这马车是没法过去了,让他们把行李抬进去吧。”

田管事隐隐一副命令的口吻,说完抬眼打量了这些一色水侍卫打扮的,嘴里小声嘀咕:这小地方出来的还搞得这么气宇轩昂?

魏府的侍卫闻言不由讶然,还有这么对待主子的?

程慧看着纷纷投向自己的目光很是平静,十一年的程府生活已经让她习惯这些下人的怠慢了。

“田管事,您误会了,这几位是魏国公府的侍卫,是国公夫人派了护送三姑娘回来的。”

赵妈妈的语气里有一丝得意。

第四十三章 请安

田管事一脸狐疑:魏夫人派护卫给三姑娘?

切,也太能瞎掰了,这牛皮也不怕吹炸咯!

他一面思量着一面不动声色地睃了眼马车。

竟然,竟然真有魏府的标志!

田管事觉着自己没法淡定了,他又往前凑了凑,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侍卫。

一色水的蓝灰色劲装,脚穿青素缎靴,一手握住配在腰侧的铁骑腰刀,身姿矫健,英勇威武。

田管事突然开了窍,一下想通了,我说那小地方出来的怎会比程府里的还大气,十有八九真是魏府的护卫。

他心中不由懊恼,脸上以极快的速度堆出了笑容,低头哈腰地不迭道:“误会误会,小人得罪了,得罪了,还请各位爷先入府喝茶歇息。”

为首的护卫不屑地瞪了一眼田管事,也不理他,径直走到程慧面前,恭敬地行礼道:“程姑娘请保重,那小的就回府给夫人复命了。”

程慧连忙答道:“多谢各位,请向夫人禀明,待祖父寿诞后再向夫人拜谢。”

只怕是进了府,更是惊奇连连。程慧颇为无奈了道了谢。

这边赵妈妈也拿了银锞子谢了车夫和几位护卫。

田管事随即拿出打蛇随棍上的精神紧紧地跟着那领头的护卫,殷勤地跟在后面送别。

老话说的好嘛,这宰相门前七品官呢。

领头的侍卫根本视田管事为无物,素面冷厉,身后所跟护卫也皆目不斜视地自田管事面前走了过去。

其中有一位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刀把子还撞了田管事一下,没事人般的越过去。

田管事呲着牙、忍着痛、扯着笑、认着栽地陪笑送别。

待领头的护卫翻身上马,就见主仆三人依然站在巷内无人理睬,两位同行的衙役正站在箱笼前面面相觑,估摸着他们也一时没法理解这种情况。

衙役确实是蒙了,就差把下巴给惊掉咯!

被程县丞当做宝贝疙瘩的千金小姐,便是咱们县老爷见得还和颜悦色的程姑娘,这到了家里竟被下人给明晃晃地怠慢了?

那领头护卫不由低叹一声,回头吆喝道:“兄弟们,咱们先帮程姑娘把行李抬进去吧。”

程慧的行李也不多,也就两个箱笼,一只装着祖父的寿礼,一只是换洗的衣衫,别的行李都还留在马车那,刘管事带着两位镖师守着。

田管事连忙上前拦住正欲下马的护卫,讪讪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哪能劳您大驾呢?”

田管事说完便朝着大门口斥道:“你们眼睛都瞎了,没看见三姑娘回来了,还不请姑娘回府。”

待回过头时已换上谄媚的笑脸。

这田管事一声吼过,几位小厮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抬起箱笼就请了程慧进府。

待程管事送完魏府的护卫就急巴巴地回府禀了大奶奶。

程府是个三进的院子,过了二门是程老爷子夫妇居住的三间正房。

东厢房是程让夫妇所住,长孙程颐和次孙程晓住在西厢。

后罩房是程志夫妇所住。

后罩的院子比正房的要大点,设了个小小的花园,一条东西方向鹅卵石铺就的花径把园子一分为二,北边堆了几块太湖石,南边建了一座六角亭,花径的东面有一扇圆门,正是东厢的院门,东厢三间被单独隔了个小院做了女儿家的闺阁之地。

到了二门,有丫鬟婆子迎了上来搬了箱笼,程慧进了院子,东厢房正好三间,和程瑶姐妹每人一间。

小红伺候程慧简单地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便匆匆赶去給祖父祖母请安。

待程慧进了正厅时,祖父和祖母已端坐上方,大伯父程让和大伯母潘氏住在左侧下首,大伯家的大哥和二哥坐在右侧。

程慧连忙跪下磕头,说明了母亲未能同行的原因,因为她只身前来,弟弟也未敢托付。

程老爷子“嗯”了一声,到底有些不高兴,程老太太见老头子脸上不好,心中倒是蛮欢喜的。

她是极不喜欢这个庶子的,自己在家吃苦受累供着老头子读书,虽说进士屡试未中,但好歹在京城有了差事。

待收到老头子让他们搬到京城的信时,她可是高兴的一宿都没睡着,都不敢想自个要去做京城的官太太了!

原本丈夫是个举人,她已是满足的不得了,连县太爷对自家都是礼遇有加,这不还安排儿子进了县衙做了捕头。

老爷有了俸禄,又被县里的徐员外请去给小少爷做了先生,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就好了许多,手里有了八十亩田,也用起了帮工,那在村里是极有脸面的。

村里最有钱的大地主虽然田地比自家多,但腰板子却没自家硬,在村里那绝对是可以横着走的人家。

后来见手头积攒了些钱便让老头子辞了徐员外家的差事,安心在家读书。

没曾想她念着田里的作物才种了下去,怕没自己盯着帮工会贪了自家的收成,待等到这一季的粮食收了,田地也租给了佃户,家里的事情都处置妥当了才带着儿子儿媳上了京城。

哪晓得死老头子竟以在京城没人照顾为由偷偷纳了妾,还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那个狐狸精仗着自己尚有几分姿色、自家主子是尚书的闺女,竟不把自己这个乡下来的主母放在眼里,后来生了个儿子更是有恃无恐。

好在老人说过红颜薄命,果不然在小杂种三岁的时候受了风寒竟去了阎王爷那。

瞧着老头子抱着那贱货哭得鼻涕都流了出来,她是掐了自己的大腿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你瞧瞧这就是那贱货给你留下的种,父亲生辰就派了这么个小蹄子回来糊弄,你想给那贱种面子,老娘可不想给。

程老太太嗤笑一声正欲训斥,就见大儿媳小潘氏使劲朝她使眼色。

老太太这才想起自己的亲侄女小潘氏刚刚说的话。

程慧是魏国公夫人亲自派人送回来的。

程老太太鼻子哼了一声,这回暂且饶了你这个小蹄子。

没有预想到的训斥,程慧也很是困惑,低了头等了小半晌,就听到祖父说道:“起来说话。”

第四十四章 礼物

赵妈妈上前扶了程慧,小红捧了红布盖着的黑漆托盘上前,程慧小心地掀开红布,一尊用红木雕刻的南极仙翁落入眼帘。

只见那老寿星鹤发童颜,面目慈祥,和程老爷竟有些神似,右手柱的拐杖高过头顶,左手托着一个硕大的仙桃,仙鹤、梅花鹿伴其左右,真是栩栩如生,寓意着吉祥长寿。

程慧双手奉上,“祖父,这是父亲花了半年亲手所雕刻的,祝您寿比南山不老翁,福如东海长流水!”

程老爷子看着雕刻精美的寿星,知道儿子这是下了苦工的,这亲手做的更添孝义,顿时一扫心中不虞,摸着胡须愉悦的大声说道:“好,好,难得他一片孝心。”

程老爷子其实心里是喜欢这个小儿子的,想自己当年寒窗苦读多年,却止步春闱,后来亏了罗哲入了鸿胪寺,举人的身份在那帮进士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好在自个平时谨小慎微,察言观色,才在鸿胪寺混至今日。

虽然只是从八品的小官,可程老爷子却一心想把程家弄个书香门第出来。

无奈大儿子虽然很聪明却对之乎者也不感兴趣,小儿子小时还好,挺喜欢读书的,可惜后来玩心大发,只是应付着读了几年书。

他的心里一片哇凉,只盼着孙子辈能出个读书的料,光耀门庭。

谁知小儿子十六岁娶了媳妇后倒是收了心,这媳妇王氏是商户出身,自己原本不乐意,还是老婆子有眼光。

这王氏温柔贤惠,婚后小儿子倒慢慢收了心,认真地读书,二十八岁竟然中了两榜进士,比他这个老子还牛,这小儿子便成了他的骄傲。

程慧见祖父这关过了,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又拿起一串红木做的佛珠,双手奉到祖母的面前,小心地解释道:

“祖母,这也是父亲为您亲手雕刻的,还请了得道的高僧开了光。”

程老太太接过佛珠,粒粒佛珠大小均匀,上面还雕了宝相莲花,六字真言,看的出也是用了心的。

她不屑地嘀咕一句:那小地方有什么得道高僧。说完随手丢给了身边的丫鬟。

程慧见了面色如常,自小便已习惯无论二房如何努力都是讨不了祖母欢心的,今日对自己只身回来拜寿的事情没有严加训斥已经是万幸了。

她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祖母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赵妈妈轻轻地拽了程慧的衣角,程慧连忙收敛心思,接过赵妈妈拿给自己为祖父和祖母做的鞋送了上去。

待祖母身边的丫鬟收下后,又歉意地朝左侧的伯父伯母行礼。

“还请大伯父,大伯母见谅,因为慧儿的马车出了故障,父亲给您二位和哥哥姐姐妹妹带的礼物尚还留在马车中。”

“大伯母正要问你呢?听说你魏国公夫人亲自派人送你回来的?”

早已憋不住的大奶奶小潘氏急切地打断了程慧的话。

“回大伯母,我们的马车在京郊坏了,正好碰上了魏府的车队,因为怕晚了关了城门,我就求了魏夫人。魏夫人人很好,不仅没有拒绝还派了护卫送我回来。”

“哦,真有这么回事。”小潘氏兴奋地望向程让,见丈夫眼中亦是露出光彩。

她随即飞快地转向公公婆婆,那张欣喜若狂的脸上写着:程慧若是巴结上魏夫人,相公这次升官的事便有把握了。

程老太太倒是没那么乐观,有些不以为然,这小蹄子哪有那么好的命?

她不放心地追问:“你确定是国公夫人,不会是个小妾什么的吧?”

小潘氏抢道:“母亲,您别小看了那位妾,国公爷只有一妻一妾,膝下只有一儿一女,那儿子可是妾室所出。”

意思就是即使是妾,在国公爷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程慧不禁有些糊涂,照这么说,那位夫人也有可能是妾室了,只是那气度,程慧有些疑惑地问道:“不是正室才可以称夫人吗?”

一直正襟危坐的程让闻言皱了皱眉头,确定般地问道:“是称夫人吗?”

程慧点头应是。

程让嘴角噙了一抹笑,肯定地说道:“母亲,十有八九就是魏夫人,听闻魏国公对妻子很是宠爱,不可能让下人称妾室为夫人的。”

程老爷子并不知情正是一头雾水,连忙问道:“慧儿,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了。”

程慧便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程老太太越听越欣喜,招了程慧上前,握了程慧的手拍了拍,慈爱地说道:“慧儿做的对,待你祖父的寿诞过后,祖母便带着你亲自登门拜谢。”

程慧有点受宠若惊,不自在地任由着祖母握着自己的手。

这才恍然大悟,这么容易过关,原来是托了魏夫人的福。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李茗薇典雅大方地端坐着、温柔可亲和自己搭着话的样子,便甜甜地笑了,回了句:“是,祖母。”

程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指着坐在右侧的孙儿孙女们,慈祥地说道:“慧儿长途跋涉也累了,见过你兄长姐妹后就坐你姐姐旁边歇息。”

程慧乖巧地谢了祖母,移步屈膝行礼,笑眯眯地叫着:“大哥大嫂、二哥、二姐姐、四妹妹。”

小潘氏生有两子两女,大儿子程颐今年二十三了,已经成亲,在书院读书。大女儿程雪十九岁已经出嫁,二儿子程晓十七,和大哥在同一家书院读书,二女儿程瑶和程慧同岁,比程慧大两个月。四妹妹程馨是庶出的,今年十四岁。

程颐嫡子长孙的派头就出来了,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程瑶自小就不待见程慧,不屑地嗯了一声。

程晓和妹妹一个心思,虽然二叔是进士,但在他心里依然只是个庶子,对庶子的女儿也很是瞧不起,鼻子里哼了一声。

程馨可没他们的底气正欲起身回礼,程瑶悄悄拉住她的衣角。

程馨因为是庶出,胆子比较小,整日小心巴结着姐姐程瑶,就端坐着回了个笑脸给程慧算是见过了礼了。

小潘氏眉头一皱,训斥程馨道:“谁教你的规矩,姐姐向你施礼,你还好意思坐着?”

第四十五章 求见

程馨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起身,唯唯诺诺地还了礼。

程慧不以为然,因为是庶女,程馨自小就胆小怕事,整日只会屁颠屁颠地跟在程瑶后面欺负她。

大伯母虽然平时也不待见程馨,但程馨毕竟是长房的人,心里也清楚那些个坏事都是女儿的主意,便放任姐妹俩欺负自己,今日出言相斥,主要还是魏夫人的缘故吧!

程慧自嘲。

虽然是庶出,但是程馨的母亲李姨娘曾是自己的大丫鬟,后来给了大儿子做通房丫头,生了程馨后自己做主给抬了姨娘,李姨娘就更加尽心尽力地伺候自己。

程馨虽然自小就胆小怯弱,但因为是自己的孙女,所以程馨在潘氏面前可比程慧有脸面。

今日见大媳妇一反常态给程慧长脸,虽然知道是魏夫人的缘故,可是打自己孙女的脸,给那个贱人的孙女长脸,心里便不痛快了。

程老太太咳了一声,问小潘氏:“那些亲戚安置好了吗?”

小潘氏连忙回道:“母亲,您就放心吧,儿媳都安置好了。”

因为还要准备明日的寿诞,程老爷子挥挥手大家便早早散了。

程慧回了房间,小红整理着床铺,赵妈妈则拿出路上准备的干粮,心里嘀咕,三姑娘回来没有一个人关心是否用了膳,更别指望能让厨房准备了。

想到这赵妈妈挤出笑容,“姑娘,你先垫垫肚子,我去厨房再取点热水。”

程慧点点头,还真有点饿了,拿起馒头便咬了一口,馒头的皮有些风干了,入嘴有些硬。

赵妈妈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身出了门。

待赵妈妈取了热水回来,主仆三人围坐着喝着茶就着干粮,没多久只听得门外有人喊道:“三姑娘!”

小红起身开了门。

厨房里的沈婆子拎着食盒笑着进来,瞧见桌上的干粮,嘴里忙嗔怪道:“吆,怎么能让三姑娘吃这个呢?”转身朝着赵妈妈怪道:“您也是,三姑娘没用晚膳也不知会一声。”

沈婆子把食盒递给赵妈妈。

赵妈妈腹诽:我刚刚打听有没有吃的,那满屋子的食材也没见你吱声。

赵妈妈谢了打开食盒摆了桌上,一大碗面条,几种腌制的时令小菜,一小碟牛肉。

程慧吩咐小红打了赏。

沈婆子自是兴高采烈地接了,那脸上的皱纹笑的更是深了,献媚道:

“三姑娘还是这般客气,大奶奶刚刚到厨房查看明日寿宴的食材,听说您还没用晚膳,这不特地吩咐老婆子给您做的。姑娘您是知道的,这晚膳用过,厨房就熄火了,只那烧水的小炉子还留着,怕您等的急,就用小炉子凑合着给您做了简单的,三姑娘可别怪老婆子!”

“这些挺好的,几年没吃家里的咸菜了,还挺嘴馋的呢,这几日家里忙碌,大伯母操心的事多,我也是怕添乱。”

程慧笑眯眯地回道。

赵妈妈送了沈婆子回来,就见小红正不解地问道:“姑娘,这大奶奶怎地这般好了,难不成是二爷要升了官的缘故?”

程志已在原武县做了五年的县丞,尽心尽力地协助胡县令,深得胡县令的器重。

听说胡县令这次年底述职后有可能升任知府。胡县令酒后曾对父亲说过,若是他真能得偿所愿,必上书推荐他接任。

程慧斥道:“这等没影的事也能当真,下次切不可乱说,平白惹人笑。”

她苦笑道:“便是父亲真做了那七品官,大伯母也哪会放在眼里,我们这是托了魏夫人的福。快点,一起吃了早日歇息,明日还得早起呢!”

小红伸了舌头,乖乖地坐了。

***

这六月的天孩子的脸,上午还闷热的让人直抹汗,呆着放了冰块的屋内还是觉着身上湿漉漉的,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待到午后一阵狂风暴雨后,院内是落叶满地,空气自是清新了许多,只是那气温一下子便降了下来。

这一热一冷的,李茗薇的弱身子没顶得住,染了风寒躺在了床上。

雪梅伺候着李茗薇服了药息下,在外间榻上正做着针线,便听得门外有丫鬟轻声唤她。

雪梅放下针线,轻手轻脚地掀了帘子,有一圆脸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上前小声道:“雪梅姑姑,有鸿胪寺程主簿家的程老太太带了儿媳和孙女求见,说是感谢夫人相助之恩。”说完递上拜帖。

程主簿?没听说这户人家?雪梅疑惑地问道:“说了什么事嘛?”

“说是感谢夫人出手相助,好像是她孙女的马车坏了,是夫人帮着送回去的。”

小丫鬟仔细地回了。

雪梅这才想起有这么回事,是那个有着酒窝的小姑娘,夫人还挺喜欢她的,只是夫人身体不适,老爷早关照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夫人的休息。

雪梅思量片刻,嘱咐道:“你去回了,说是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这本是举手之劳,不必挂在心上。”

回事处待客的小厅内,程老太太见传话的小厮出去后恶狠狠地瞪了程慧一眼:我说这么好的事能让这小蹄子给撞上咯!必是怕我怪罪她娘老子没回来,搬了魏夫人这尊大佛压我呢。

听那小厮传话,魏夫人帮她是真,只不过人家随手让搭了车,怕是这小蹄子根本连魏夫人的面都没见着,哄骗我们呢。

看我回去怎的收拾这个小蹄子。想着这是在魏府,到底收敛些,憋着一肚子气起身回家。

小潘氏也是满脸失望,对程慧更是没了好脸色,上前扶了姑母。

程老太太生在普通农户家中,后来跟了程老爷子到了京城做了官太太,儿子又在大理寺做了评事,无论在程家还是潘家或者是她生活的圈子里都极有体面的,便有些夜郎自大了。

瞧着魏府的门房竟比自家儿子上司的架势还大,让她对这次求见魏夫人从兴奋好奇变得战战兢兢,心中颇是不得劲。

结果还吃了个闭门羹,心中更是憋屈的很,

程老太太气呼呼的上了马车,程慧小心翼翼地跟着进了马车,程老太太瞪了她一眼。

程慧往角落里又缩了缩,心中暗暗叫苦,恨不得使了法术把自己变没了才好。

第四十六章 再遇

小潘氏帮着姑姑整理了衣裙,挨着坐了,凑过身去低声询问道:“母亲,您说这魏夫人是真病了,还是不想见我们的借口呢?”

程老太太不屑道:“我就说这些贵人眼界高着呢,你不信,偏要来,看吧,人家连个脸都不稀得露。”

小潘氏赔笑着:“我这不听慧儿说,觉着这魏夫人性子不错,才起了结交之意嘛,您也知道,为了大爷的事我这心焦着呢。”

提到大儿子,程老太太的脸色舒缓了许多,瞄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程慧,气哼哼道:

“小孩子家说的话你也信,人家不是说了嘛只是随手,只怕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过,早忘了此事了。这不牛皮吹炸了,若不是我们今个亲自来,还不知被这死丫头哄骗到什么时候?”

三人各怀心事回了府,小潘氏把去魏府被拒的事说与丈夫听,程让不免失望。

小潘氏提议道:“要不还是请请罗夫人,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罗老爷不在了,但是她好歹是尚书之女,方尚书即使致仕了,应该还是有些门路的。”

罗夫人是礼部尚书方金明的女儿,罗哲的夫人。

罗哲一直记着程老爷的情谊,程让没有功名,待进京后被罗哲安排进大理寺做了一名小吏。

程让虽然读书不行,做事确是干脆利落,心狠手辣,对刑讯犯人颇有心得,参与了几起案件后,成了小有名气的能吏。

自身的努力再加罗哲提携,程让一路爬到了大理寺评事的位置上,可惜后来罗哲病逝,程让呆在这个位置便没换过。

现在大理寺寺副一职空缺,同僚都说论资排辈也该轮到他了,只是这官场上有几个是论资格升的官,主要靠的还是关系,背后得有人。

程让颔首,小潘氏立即眯着眼笑道:“好,明日我便去求见罗夫人。”

***

魏清睿下了学,马夫上前牵了马,刚进大门,就瞧见回事处出来一位女子,耷拉着脑袋看着很是泄气,身侧一位嬷嬷模样的似乎在劝慰着什么。

魏清睿一眼扫过,并未在意,抬脚欲走,似乎想起什么,定住脚步打量了一番,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转身问道:“请问是程家姑娘吗?”

垂头丧气的程慧抬起头,眼前不远处一位男子挺身玉立,英俊潇洒,正和煦地对着她微笑,让人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暖意。

是那日遇到的魏家大少爷!程慧暗淡的脸色霎时明亮了许多,连忙快步上前,走了几步方觉自己有些失态,放慢了脚步,虽有些犹豫但语气中却难隐惊喜:“魏公子,我是那日搭车的程慧啊!”

魏清睿对这个活泼的小姑娘印象很深,母亲和妹妹似乎挺喜欢她的,也曾思量向母亲提议接了她多陪伴妹妹,只是母亲这一直病着,便忘了这茬。

女孩的迟疑、犹豫魏清睿看在眼里,温声问道:“你来是拜见母亲的吗?”

程慧已经连续来了五天了,回事处一直以夫人病恙不便见客拒绝了她,她的心情是一日比一日沉重,今日本已深感无望准备放弃了。

忽然看见魏清睿,犹如跌入深渊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绳索一般,喉咙一阵哽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得忍着泪意拼命地点着头。

魏清睿看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心里直乐,这小姑娘难道因为求见被拒脸皮薄要哭鼻子了吗?

魏清睿忍着笑解释道:“母亲这些日子病着,父亲吩咐了不让外人打扰,让母亲安心养病。”

程慧闻言雀跃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魏公子这也是在婉言拒绝吧?

魏清睿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情绪跌宕起伏,这才发现小姑娘和初次相见憔悴了许多。

眼睛肿肿的,似乎哭过?

都有黑眼圈了,是没休息好?

愁容满面,遇着什么烦心事吗?

“我正好要去给母亲请安,你便同我一道吧。”魏清睿的声音越发的温柔。

程慧闻言猛地抬头,面露喜色,噙着泪笑问:“是真的吗?”

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魏清睿面色一红,不习惯地移开视线,转身吩咐道:“给程姑娘备轿。”

魏清睿暗忖:不怪我见着亲切,原来她也同怡儿一般,笑起来眼睛都如月牙一般是弯弯的。

盛夏时节,院子里的花争相斗艳,李茗薇歪在临窗的塌上,阵阵花香随风潜入,她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了雪梅端上的药后,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花香吸入,花香所涉之处苦味似乎也淡了许多。

“夫人,您今天的精神好多了。”雪梅随即递上梅子。

李茗薇笑着接了含在嘴里,看着对面正在练字的女儿,露出宠溺的笑容。

有丫鬟在帘外禀报:“夫人,大公子下了学来请安了。”

魏清怡扔下毛笔,滑下凳子,嘴里喊着哥哥,着急忙慌地便迎了出去。

李茗薇就听女儿“咦”了一声,接着就兴奋地叫道:“娘亲,大姐姐来了!”

李茗薇支起身子,雪梅赶忙拿了靠垫,李茗薇疑惑地看着门口,大姐姐是谁,怎的没人通报?

有丫鬟掀了竹帘,魏清睿抱着妹妹大步跨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小姑娘。

“母亲,您今天起色好多了。”魏清睿把妹妹放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上前行了礼便朝身后望去。

程慧急忙上前行礼,“魏夫人,程慧给您请安。”

李茗薇起初一愣,随即就记了起来,笑道:“原来是程姑娘啊!”嘴里说着视线却投向魏清睿。

魏清睿心里一咯噔,母亲是疑惑自己如何和程慧一道前来?男女七岁不同席,在外面自己倒是时刻谨记,在家里因着和妹妹之间没忌讳便忘了这茬,再者程慧看着满怀心事自己急着带她来见母亲,母亲不会误会什么吧?

想到这,魏清睿脸色不由发红,说话也有些结巴:“母亲,是,是,我是在门口遇见了程姑娘,正好顺路,便一道过来了。”

李茗薇还是第一次看到魏清睿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但笑不语。

第四十七章 救助

程慧偷偷地瞥了一眼前面的魏清睿真是欲哭无泪,虽说刚刚着急忘了男女有别,你也不该这般慌张啊,要是魏夫人误会什么,岂不是认为我是个举止轻浮的女子,我还要求夫人帮忙呢,这印象坏了可如何是好?

程慧情急之下,上前一步立在魏清睿的身侧,急忙解释道:

“夫人,程慧多次求见夫人未果,方才在门口遇到魏公子,便心急求了魏公子,公子心慈这才允了程慧,恳请夫人原谅程慧失礼之处。”

魏清睿见程慧揽了过错,心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让弱女子担责

于是他挺直身子义正言辞道:“此事和程姑娘无关,都是睿儿的错,请母亲责罚。”

程慧真想扼腕而叹,她飞快地睃了魏清睿一眼,心中埋怨:魏公子,你这是越帮越乱啊!

魏清睿眼角捕捉到程慧的目光,慌乱地低下头,心中已是领会了程慧的意思,却是万分不服气:我这是帮你还不领情?

李茗薇慈爱地看着扭捏的两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揶揄道:“我说你们错了吗?怎的你们两人争着认错?”

程慧闻言仔细回想了下魏夫人确实是什么也没说,这不是自乱阵脚嘛!

魏清睿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偷偷瞄了一眼挨着自己的程慧,不禁更加面红耳赤。

程慧满脑子都是要求魏夫人的事,压根没在意魏清睿的异样。

李茗薇忍住笑意,吩咐丫鬟搬了绣凳。

程慧谢了坐在了李茗薇的对面。

雪梅心道这小姑娘倒是执拗,附在李茗薇耳边把程慧祖孙三人拜访被自己拒了的事说了。

李茗薇听了笑着问道:“程姑娘这么着急见我,莫非是有什么事吗?”

程慧听了身子一抖,眼睛不安了睃了一圈,似有难言之隐。

李茗薇看着趴在桌上正笑眯眯看热闹的女儿,慈爱地对魏清睿说道:“怡儿被我拘着练字也乏了,睿儿你带她出去玩吧!”

魏清睿其实很好奇程慧到底有什么为难事要求母亲,但是自己留在这里好似不妥,便上前抱了妹妹。

魏清怡其实也不想走,大姐姐会讲那么多稀奇的故事,所以哥哥来抱她时不安分地扭着身子拒绝。

魏清睿小声哄着抱了出去,丫鬟也跟着退下,雪梅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夫人的病刚好一点,不能缺了伺候的人。

李茗薇看着已是坐立难安的程慧,又看了一眼雪梅,开口道:“程姑娘,你勿需担心。”

意思是雪梅是自己人,你但说无妨。

程慧连忙站起,捏着挂在腰间的如意结的穗子,红着脸羞愧道:“夫人误会了,不是慧儿不放心,实在是,实在是没脸说出口。”

小姑娘着急地辩解,软软的绒毛被汗水染得湿湿地伏在额头上。

李茗薇的心中不由软了下来,柔声安慰道:“不着急,慢慢说。”

程慧看着慈眉善目的李茗薇,不知怎地便想起疼爱自己的母亲,多日来担心受怕的压抑情绪突然好似那溃了坝的洪水崩流而出,鼻子一酸,哭着跪了下去。

李茗薇望向雪梅。

雪梅会意上前扶起程慧,嘴里劝着:“程姑娘不必如此,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大家可以商议着办。”

程慧哭着点着头,就势站了起来,泪眼朦胧地哭诉道:“本来和夫人只有一面之缘,今日相求实属唐突,只是程慧实在是万般无奈了。”

雪梅扶了程慧坐回绣凳,程慧自谢了雪梅,拿出手帕擦拭眼泪,深吸口气,平复了心情继续述道:

“那日祖母和大伯母带着我求见夫人,明着说是拜谢,其实是想请您办事的。大伯父在大理寺现任评事,如今寺副空了缺,恰巧夫人派护卫送我回府,她们便想以拜谢的缘由求了夫人请国公爷帮忙,那日夫人病恙没有相见,回去便死了心。”

程慧说着抬眸看了李茗薇一眼,怕魏夫人听了不喜。

李茗薇面色平静示意她继续。

程慧的心中是忐忑难安,片刻又下定了决心,现下本就无计可施,自己求了夫人,帮与不帮是自己命运造化。

撂下负担心倒静了下来,细细道来:“大伯母回去后便求了我家的故交方夫人,那方夫人提了吏部左侍郎刘京云的小舅子邓迪要续弦,若是由刘京云出面必定是没问题的,大伯母便动了把我嫁过去的念头。”

李茗薇瞧着程慧的小脸紧绷,心道:小姑娘怕是不满意这婚事了。

果不其然,说到这里程慧的情绪便激动起来:“那邓迪今年三十有五,去年才死了老婆,赵妈妈打听回来说此人是极不妥当的。”

说着程慧面色一红,便有些结巴。

李茗薇知道有些话她还是姑娘家怕是不便说。

她有心解围,柔声问道:“此事你父母知道吗?”

程慧确实是羞于出口,赵妈妈当日回来气的厉害,把邓迪那乱七八糟的丑事都说了。可那些话她个姑娘家是断然难以启齿的。

程慧朝李茗薇投以感激的目光,继续说道:

“祖母和大伯母料定父亲必然不会应允,竟想趁父亲不在便瞒着我们和祖父商议把亲事给定了。我已偷偷使人送了书信给父亲,只是这么来回怕是赶不上了。”

这祖父母定下的亲事和父母之命一般无二,再加上对方是吏部侍郎的小舅子,即使程慧父亲回来不惧前途,可男方若是不允,还是无法退亲,程慧也就只能嫁了。

李茗薇对眼前佯装镇定的小姑娘蕴出同情之意,还是个孩子,孤身一人,却被自己的亲人做为进爵加官的工具。

她本就善良心软,想到若是换成怡儿遇着这事自己该如何心焦,可怜了这花一般的孩子!自己必要帮她一把。思到此,李茗薇温声说道:“此事我已知晓,你不必担心。”

程慧闻言满脸震惊,夫人这么快就同意帮她了,怎的好似做梦一般?毕竟只有一面之缘,但是要她这么嫁了邓迪实难甘心,本就抱着此事难成的心思来试试的。

第四十八章 打听

程慧心中如有千丝万缕,理不出头绪;似有千言万语,张嘴难言。

她起身跪谢。

李茗薇伸手做了抬起的手势,语气略带责备道:“我已知你心意,以后好好说话,不可再如此了!”

程慧依言乖巧地起身。

李茗薇略一思索,问道:“你是如何出来的?”

“我和祖母说了来探望夫人,顺便,顺便打听一下大伯父的事情。”

程慧的脸色通红,羞愧地低了头。

有了这么势利的祖母,这是最容易打动的借口,若是成了便是大好,如若未成,嫁了孙女即可,果然打了一手好算盘啊!

李茗薇怜惜道:“你且当做仍不知情,回了你祖母便说已经见了我,因初次见面,怕我恼了还未提你大伯父的事情。”

程慧见李茗薇已面露倦色,想起夫人还病着,便福身告辞。

李茗薇派人送了程慧回府。

雪梅心道:这姑娘倒是个伶俐的,上前服侍李茗薇躺下。

“我眯会,你差人去打听那个邓迪。”李茗薇嘱咐。

雪梅帮一面替李茗薇盖了富贵满堂的绸被,一面笑道:“夫人,奴婢知道了,您安心歇着。”

待李茗薇醒来时,天色已是暗了,八角宫灯发出暖暖的光芒驱散着幕色,雪梅静静地坐在灯下做着针线。

“什么时辰了?”软软的声音里透着慵懒,雪梅抿嘴笑了,要是老爷在家听了又该迷着了。

“回夫人,已经酉时了,我伺候您用膳吧。”雪梅走了过去,伺候着夫人穿衣,嘴里念叨着:

“老爷差了人回来,皇上留了说话,就不回来用膳了。大公子和大小姐来请安,瞧您正息着,大公子便邀了大小姐去他那用膳,完了便直接送大小姐回去歇息了。”

李茗薇睡了一觉,觉着精神好了许多,胃口大开就着时令小菜吃了满满一碗。

雪梅看了心中暗喜,阿尼陀佛,夫人整日病卧着也没个精神,今日被那小姑娘事情一打岔,有了心思,原本还害怕扰了夫人休息,没曾想这身子骨倒利索些了。

想到这里雪梅禀道:“夫人,打听的嬷嬷回来了,您什么时候见?”

李茗薇“哦”了一声。

“这就唤了吧。”

雪梅吩咐丫鬟唤了人来。

不多时进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嬷嬷,瘦瘦的,举手投足很是利落,明亮的眼睛,一看就是个精明的,是外院回事处魏三的老婆。

魏三家的低着头恭敬地回道:“禀夫人,老奴打听了那个邓迪乃是先帝爷那会子当差的司礼监掌印邓大人过继的儿子。邓大人家境贫寒,幼年便入了宫,后来入了先帝爷的眼,便飞黄腾达了。那兄长原是个庄稼汉,又有些驽钝,邓大人给谋了个百户,子嗣上倒是不错生了三男两女,为了感激弟弟,便把最小的儿子过继给了邓大人。”

原来那邓迪出生时父亲已是百户,再加上是排行老小家中甚是娇惯,后来因着邓大人疼爱的缘故,性子更为跋扈娇纵,为人很是好色,成亲前便惹下不少荒唐事。

邓大人为了收他性子,在五城兵马司挂了职,有贵州知府为了请邓大人帮忙回京,将正妻所出的二女儿嫁了邓迪。哪知这邓迪成亲十几日便因外出游玩时欲强霸良家妇女,被那女子用簪子刺瞎了左眼。

经了这事这邓迪倒是收敛了许多,再入眼的女子都想方设法、软硬兼施地逼了入府为妾。

家中可谓是妻妾成群,正妻生了两个女儿,倒是有过一个嫡子,两岁的时候落水去了。

三年前纳了一位十六岁的小妾,对那小妾疼爱的紧,前年还生了个儿子,记在了正妻名下。

那小妾也是个心大的主,仗着邓迪的宠爱在府里横行跋扈,想着法子算计主母,那主母也是个软弱可欺的,小妾更是胆大妄为,不知为了何事,逼得正妻下手扇了那妾一耳光,结果小妾室不依不饶,听说那邓迪竟逼正妻给小妾赔罪,那正妻了无生意便投了井。

邓迪原想扶了小妾,他二姐也就是吏部侍郎刘大人的妻子对那位小妾很是不喜,便到处拖人寻了正经人家的姑娘,年岁小颜色不错且好生养的,好得了弟弟的喜爱,冷落了那小妾,生几个嫡子灭那小妾的威风。

那方夫人提了后,程家大房媳妇就动了侄女的心思,请了方夫人几日后带着侄女去上香,给刘夫人相看。

李茗薇听了激愤不已,天下还有这般祖父母,那大媳妇再能言善语,邓迪那些丑事还能不知?竟把那如花的孙女亲手推入火坑?

李茗薇眼前浮现程慧那憔悴的面容,跟初次见面时的活泼开朗已是天壤之别。

真是可怜见的孩子!

因着李茗薇婚前婚后都被护着,生活过的幸福美满,从没经历过这些腌渍事,很难接受理解。

她咬着银牙恨道:“真正是可恨!”

“谁惹你生气了?”魏明博满脸关切地掀帘跨了进来,一眼就瞧见满面怒容的妻子,往常白皙的脸庞因生了气而涨红着。

魏三家的连忙福身行礼。

魏明博冷声问道:“是你惹的夫人不痛快?”

魏三家的往后缩了缩脖子,府里上下都知道老爷是个温和的主,前提是别恼了夫人和大小姐,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李茗薇站起来迎了过去,嗔怪道:“和她什么干系,我差她打听事呢!”

魏明博携了妻子坐在塌上,温声问道:“什么事惹的你这般不开心?”

李茗薇便让魏三家的又说了一遍,还把程慧求见的事也说了。

魏明博听了沉吟不语,邓迪的事他是听闻过的,只是妻子的身子一向不好,他不想扰了她休养。

大理寺卿于恒和他关系还不错,要不和于恒打个招呼,敲打敲打?

雪梅见老爷犹豫,估计是担心夫人的身体,她有心帮那小姑娘,便佯装随意道:“老爷,夫人倒是极喜欢那小姑娘的,今个来了后,夫人竟有了些精神,晚膳时用了一整碗的粥呢。”

魏明博闻言很高兴,立刻便明白了雪梅的意思,只要能让妻子开心,这算多大的事。

他握了妻子的手,叮咛道:“既然喜欢,要不接了过来陪你,大理寺那边我来处理。”

第四十九章 接人

李茗薇听了夫君的提议,觉着也好,便义愤填膺地回道:“怡儿也喜欢这个姐姐,正好把她接了陪我们娘俩说说话,也省得在那糟心的家里受罪!”

魏明博见了妻子柔声发狠的样子甚是有趣,又怕自个笑了,那位脸皮薄,便生生地忍了笑意,只是那嘴角悄悄上扬的弧度是怎的也掩不住了。

见妻子望来,魏明博忙转了身,看了眼低头垂立的婆子,出口时已是没有一丝波澜,沉声吩咐道:“你明日便去程家见那老太太,接了她孙女来陪夫人,该怎么说你心里有数吧?”

那魏三家的连忙答道:“老爷,您放心吧,老婆子省得。”心中不禁对程慧起了好奇之意:是怎样的姑娘竟得了夫人的喜爱?

引得魏三家好奇心的程慧卧在床上睡得正香,这几日奔波劳心,每日一睁眼便盼望着今日能成功,结果抱了希望出门,次次都是失望地归来,到了夜里更觉无望,便抱了枕头偷偷地哭,整日浑浑噩噩。

今夜终于安稳地睡了一觉。

待第二日清晨,赵妈妈和小红也是一扫阴霾,喜逐颜开地伺候着程慧起床、更衣、用膳。

赵妈妈憋着笑说道:“您没见着昨个大奶奶听说魏夫人见了你的那个样子,跟吃了死苍蝇般,真是痛快,您可别说咱们二奶奶可做不来,屁点的功夫就转了脸,和风细雨地哄着姑娘。”

赵妈妈说完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道:“这下我就放心了,大奶奶她们该歇了心事吧?”

程慧一大早去给祖母请安,毫不意外地得了祖母和颜悦色地同她说着话,问她用了膳没有,还赏了她一只玉镯,临了又问了什么时候再去魏府。

程慧回了魏夫人身子不好,经常打扰怕魏夫人反感,待过两日再去探望。

从祖母那回来,程慧和小红在屋里正分着绣线,祖母身边的齐妈妈笑容可掬地进了屋:

“吆,三姑娘您忙着呢,快收拾收拾,老太太请您过去呢!”

程慧放了手中的绣线,疑惑地问道:“祖母寻我何事?”说着便下了榻。

齐妈妈连忙上前扶了程慧,媚笑道:“您慢着点,魏府来了人接您过去呢。啧啧啧,我们姑娘就是乖巧懂事,入了魏夫人的眼,真正是个有福气的!”

程慧惊诧地咦了一声,问道:“是魏夫人?”

齐妈妈笑的更盛,满脸的褶子都挤成一堆:“怎的不是呢,老太太也惊着了,魏夫人下了帖子,还派了身边的嬷嬷亲自来接呢!”

这边魏三家的正和程老太太说着话:“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了各种法子和夫人搭上话,只是我们夫人的身子弱,性子静,老爷怜爱,府中庶务杂事都有人管着,蒙太后她老人家和皇后娘娘垂怜,平常诰命夫人的觐见都给免了,哪里容易见个外人。”

程老太太听着不断点头附和,大媳妇跟她提过,这魏夫人从不参加各府的宴请,就是宫宴,魏国公也是怕给累着,想方设法地给拒了。

魏三家的傲气十足地继续说道:“要说您这孙女真是极有脸面的,才见过两面就合了夫人的眼缘,我伺候夫人这么多年了,还未见夫人对个外人这般上心的。”

程老太太与有荣焉地点头笑道:“怎地不是呢,昨个回来我便同慧儿说了,这真正是她的造化呢!”

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她们这些能近身伺候的人,跟着主子接触的都是非富即贵,哪里把程府这样的人家放在眼里,好歹是官宦人家,竟不抵一般平常人家,做那卖女求荣之事。

魏三家的对眼前笑的跟朵花似得的老太太甚是瞧不起。心中冷笑:要不是怕砸了夫人的差事,才懒得理你这老货。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依然带着笑,魏三家的问道:“姑娘许配人家了吗?”

程老太太心里一咯噔,魏夫人是什么个意思?是知晓了邓迪的事?

程老太太和大儿媳交换了个眼神,小潘氏赔着笑接话道:“没呢,这不还没及笄,正相看着呢!”

魏三家的露出一副还好的表情说道:“您家这姑娘入了夫人的眼啊,不是我说大话,只要我们老爷出面,什么样的人家嫁不进,你们就等着好吧。”说完自拿了帕子掩了嘴咯咯笑了起来,一双精明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对面的婆媳俩。

只见那婆媳两个一时怔住,只想着求官的事,倒没想过这层。

程老太太寻思着,那邓迪虽说底子硬,但是自个不长劲,要是程慧嫁个那高门大户的世家子弟,再不济嫁个有功名的后生,有国公爷罩着,升官发财那是迟早的事,那邓迪不就是因为那叔叔一人得道全家升天的么?那事怕是不能再成了!

小潘氏心中则愤愤不平,那小蹄子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待下次定要她带了瑶儿一道去,只要攀上魏国公这棵大树,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老太太,三姑娘来了。”齐妈妈掀了帘子,程慧走了进来。

魏三家的站起笑眯眯地打量着程慧,嘴里赞道:“不怪夫人喜爱,这姑娘看着就是个好孩子,和咱家姑娘一样,都是个惹人疼的。”

程慧看了齐嬷嬷一眼,心中想着这位陌生的嬷嬷该是魏府来人了。

程慧微笑着福身行礼。

魏三家的连忙上前拉住:“使不得,使不得。”

待扶得程慧,魏三家的便转身笑道:“太太,那我就把姑娘带走了,您就放心吧!”

程老太太嗔怪道:“瞧您说的,哪里会不放心?”说着便站了起来。

小潘氏上前扶了婆婆。

程老太太过来拉了程慧的手,干瘪的手在孙女的手背上来回摩挲着,慈爱地叮嘱道:“到了魏府可得小心着,别仗着夫人的宠爱,不晓得个好歹。”

从未享受过这般待遇的程慧颇不自在,压住要抽回手的冲动,讪讪笑着应了:“祖母,慧儿记住了。”

程老太太携了儿媳妇亲自送到了二门。

第五十章 邀请

待程让下了衙,小潘氏一边伺候着他更衣,一边把魏府接人的事说于程让听。

程让端了桌上的茶盏咕咕喝了个底朝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怪不得要下衙的时候于大人唤了我,问和魏国公什么关系,我这心里还犯着疑呢?”

小潘氏紧张地抓住丈夫的胳膊,满脸不可置信,“是于恒于大人么?”

程志不耐烦地打掉抓的他生疼的手,点了点头。

小潘氏收了手娇嗔道:“人家只是一时情急嘛!”

程志心中叹道:到底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多大的岁数了,还做出一番小女儿姿态,哪有点当家主母的持重。

想到这,程志的语气便严厉起来:“慧儿的婚事你且歇了那心思,原本我就不满意,即使事情成了,也不甚光彩,让同僚以后怎的看我?”

小潘氏嘴里咕哝:“当初我也没见你反对。”

抱怨归抱怨脸上却诞着笑:“我知道了,姑母今日和我商量过了,邓迪那件事就算了。”

说着小潘氏面露神往之色,嘴里念叨着:“下次让她把咱们瑶儿也带着吧,求了夫人给瑶儿也找个好的,说不定瑶儿还能做了一品诰命夫人呢。”

小潘氏越想越对,乐的噗嗤笑出声来,呵呵笑问:“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程志认真地想了想,道:“若是魏夫人真心肯帮忙,那也是极有可能的。”忽又想起叮嘱道:“你和母亲可不能再向以前那般待慧儿了。”

小潘氏媚眼一抛,捏了嗓子,撒娇道:“人家知道!”

程志只觉头皮发麻,胳膊上的汗毛都蹭蹭地站了起来,心里就纳了闷了:这同样的事情,不同的人做起来怎的是天壤之别呢?

程志想到那位把老婆比了不知有多远的主,心里竟觉着痒痒的,抬脚便往外走去,嘴里说着:“你也要嘱了瑶儿,不可再任性欺负堂妹,要是敢阳奉阴违,我定不饶她!”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里透了一丝狠辣。

小潘氏不由打了个哆嗦,待再反应过来,程让已一脚跨出了门,她追着问道:“您上哪,这都用晚膳了?”

程让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到小青那用膳,整几个好菜送过去,今晚我就歇在那了。”

小潘氏看着丈夫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气的直跺脚。

小青是程让去年才纳的小妾,很会哄人,说话又嗲总爱缠着程让撒娇,偏偏丈夫就喜欢她那娇媚样子。

丈夫一月得有二十日歇在她屋里,小潘氏原想着是新鲜劲没过,也就由着去了,可是这都一年了还这么腻歪。

姑母虽说对自己不错,但事关自己儿子,就闭眼不提了,全然忘了自个当年是怎么恨姨娘的了!

小潘氏也是被逼的没了办法,想着丈夫既好这口,自己也学着撒娇呗,今日初次出手,谁知这个杀千刀的跑得竟比平时还快。

“臭狐狸精,不要脸!”小潘氏呸了一口。

****

红得晃眼的大太阳高高地挂在一碧如洗的天空里,那炙热的阳光把园子里的花草都晒得蔫了,无精打采地垂着头,院里铺着的青砖也被烤的热乎乎的,透了绣花鞋底都能感觉到热意,更别提那躲在树荫里的知了了,也是热的直叫唤,此起彼伏得好像在打擂台,在比一比到底是谁叫的最厉害!

菡园的正屋内却是一片清凉,欢声笑语透过花结嵌玻璃格心木窗在院子里随风荡漾。

在茶房里喝着酸梅汤的魏三家的正拿了大芭蕉扇子扇着风,一口气喝了酸梅汤,才觉着心里的暑意去了点。

她放下茶碗,拿了帕子擦着额头的汗,心中感慨:这慧姑娘还真会哄人,夫人病了这些日子,院子里死气沉沉的,今日多好,夫人和姑娘都被她哄得乐呵呵的!

与此同时魏清怡正缠着程慧的胳膊撒娇着:“姐姐,姐姐再讲个嘛!”

程慧捏了凑在眼前的微微翘起的可爱小鼻头,娇谑道:“姐姐下次再讲给你听,若一次都讲完了,姐姐怎的再有借口来找你啊!”

魏清怡不安分的扭着有点胖乎乎的小屁股,撅着小嘴正要反驳,就见程慧给她使了眼色,然后引着她往母亲的方向示意,悄悄说道:“夫人累了,姐姐也要回家了,下次再陪你好不好?”

魏清怡一脸失望,抓着程慧的胳膊,央求道:“姐姐我不要你讲故事了,你再玩会嘛!你可以不回家吗?”说完立刻发现这个主意不错,兴奋地扭头望向李茗薇:“母亲母亲,让姐姐住我那吧!”

程慧忙拉过魏清怡:“怡妹妹,别调皮了。”

李茗薇望向程慧,有些心疼,这丫头不知是自小在那个环境要看人眼色学会了察言观色,还是天生心细,总能照顾到各人的情绪。

这孩子怕是也不想回那个家吧!没有父母的那个地方也不算是个家吧!想到这里,李茗薇便试探道:“慧儿不如今晚就在这歇着吧?”

程慧的眼中闪过一丝雀跃,随即便暗淡下去。回道:“多谢夫人,慧儿就不打扰了。”

李茗薇证实了心中的想法,便更心疼这个小丫头了,干脆利落地吩咐雪梅:“让魏三家的再跑一趟,就说我很喜欢慧丫头,留她陪我住些日子解解闷。”

程慧猛地抬头,有点不敢置信,即使留宿她也以为只会是今晚,她连忙摆手:“不,不,这太叨扰了。”

李茗薇戏谑道:“莫非慧儿嫌陪我这个病人烦了?”

程慧涨红了脸急辩道:“没有这回事,夫人的大恩慧儿还不知怎么报呢?怎会这般负义!”

“好吧,那就算你给我报恩的吧!”李茗薇宠溺地对女儿笑道:“把姐姐安排在你东厢房可好?”

魏清怡欢喜地拍着小手,笑眼弯弯地兴奋叫道:“好啊,好啊!”

说完便拉起程慧的手,飞快地给母亲福了身:“母亲,那您歇着,我带姐姐去我那了。”说着拽了程慧便走。

程慧连忙挣扎着行礼告辞。

李茗薇笑着看了欢欣不已的女儿,朝程慧挥了挥手,“不必多礼,你们且去吧。”

第五十一章 入住

程慧被魏清怡拽着出了垂花门,已经有一顶轿子,一架肩舆侯在门外。

程慧还从未见过肩舆,和平日里椅子相似,但是肩舆没有椅腿,椅面下有个与之同样大小的底座,两根长杆自底座穿过,前后各有一人正好抬着走,底座的四个角还各立了根柱子,顶端罩了绿色绣粉色荷花的承布,四周围了一圈粉色的纱帘,起到了遮阳的效果。

这是魏明博那日听了赵仁的描述后,特意请了内务府造办处的工匠,原本想试着制一个,结果工匠提议不如制个肩舆。

肩舆在南齐是在皇宫里才可用的,当然皇上用的是十六人抬的,椅子的形状也是龙椅形状的,太后、皇后娘娘可用八人抬,其余妃子则是四人抬的。

工匠制了两人抬的,样式上也是简单了许多,既不打眼又不越制,况且只是在魏府内给魏清怡一人用,更是没什么干系。

程慧看着很是稀奇,路过时微微打量了一番,到了轿旁静静候着,待魏清怡上了肩舆,她再入轿。

结果魏清怡不满地嘟着小嘴:“我要和姐姐坐一起。”

春暖哄道:“大小姐,您不是最喜欢做肩舆的嘛!”

魏清怡只望着程慧不语。

春暖也向程慧望去。

程慧笑盈盈地道:“这敢情好,我也正有此意。”

魏清怡得意地朝春暖哼了一声,笑眯眯地上了轿子。

程慧抚着魏清怡鬓角微微翘起的绒发,静静地听着小家伙叽叽喳喳地介绍着自己住的馨怡园。

是胎里不足的缘故吗?身量比同龄的孩子要小。因为腿的缘故吧!出行不用自己走,有点婴儿肥,不过挺可爱的。或许是家人疼爱的缘故,还如稚童一般无忧无虑,普通人家八岁的孩子已经像个小大人了。

待到了馨怡园下了轿子,程慧暗暗咋舌,怡妹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园子?

都和程府一般大了!

魏夫人那毕竟是主院,虽然大的让自己也很震惊,但是还可以接受。

在路上听魏清怡讲,自己往大了想应该是个三阔一进的小院子吧,没想到竟然是小桥流水蜿蜒,假山怪石嶙峋,奇花异草闻香。

那边的二层小楼就是绣楼吧,可怡妹妹却拉着自己往北边的垂花门走去。

程慧有些纳闷。

春暖看着程慧盯着怡书阁,笑着介绍道:“那是姑娘的书房。”

程慧不由张大了嘴,还好及时发现自己的失态,抿了嘴乖乖地跟着走。

魏清怡亲自带了程慧去了东厢房,仰着小脸讨好道:“姐姐,你满意吗?不好的话就跟春暖说。”

程慧摸着魏清怡的头真诚地回道:“姐姐太满意了,姐姐长这么大还没住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地方呢!”

魏清怡欢喜的眯了眼睛,姐姐喜欢就好,这样就可以时常来陪自己了。

送魏清怡回了自己的屋子,程慧捏了小红的胳膊。

这丫头自进了门就和呆子一般,傻愣愣的。

沉浸在不可置信中的小红这才醒了过来,兴奋道:“姑娘,真疼啊!这不是做梦啊!姑娘,你说这魏府到底有多大啊!姑娘,你说皇宫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姑娘,我们要是永远住这就好了,姑娘……”

程慧丢下如小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红,走到红木嵌螺钿架子床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毫无形象地扑到了床上。

软绵绵的被褥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温馨味道。

程慧惬意地在床上打了个滚,自回了京城还从未这般放松过。

“慧姑娘,大小姐吩咐给您送冰过来了。”帘外传来脆生生的女声。

程慧连忙自床上跳起,几个疾步便到了外间,规矩地坐好。

小红掀了帘。

进来一位拎着黄铜嵌银丝小提桶的小丫鬟,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玫红色的素面比甲,丫髻上插着同色的绢花,映的小脸蛋明艳艳的。

小红接了提桶,里面放了几块透明晶亮的冰块。

小丫鬟屈膝行礼道:“程姑娘,奴婢叫冬雪,是大小姐差了伺候您的。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不知您喜不喜冷,习惯放几块冰呢?”

程慧也不知要放几块,程府虽然也用冰,但是只有祖父祖母的屋里才有,大伯父怕老人家经不住热,中暑了就难办了。

祖母也是在特别炎热的中午时分才舍得放个一两块。

程瑶和大伯母都是躲在祖母那里,而她们就只能呆在屋里舞舞扇子。

程慧有些犹豫,听说夏日里冰挺贵的,她不好意思让魏夫人再破费了,可是一块不要也挺矫情的,拂了怡妹妹的一片好意。

她想了想回道:“那就留一块吧,我在家也没用过,也不习惯用冰。”

冬雪心道:这位慧姑娘倒是实诚,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家用不起冰,性子真是爽朗,不怪夫人喜欢,一点不似表小姐那般,是个文绉绉的性子,相比起来还是慧姑娘容易相处。

冬雪笑吟吟道:“姑娘和夫人一般,都是不怕热的。我们大小姐可怕着呢,恨不得哪哪都放上冰。”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

接着又认真说道:“夫人都嘱咐我们不能随了大小姐瞎胡闹,这太冰了也是伤身子的。”

程慧点头附和。

冬雪把剩下的冰都拎了回去。

小红撅着嘴委屈道:“姑娘干嘛不都要了,我看了夫人那里四个角都放了冰,多凉爽啊!”

程慧嗔怒道:“你刚刚也听说了,夫人不喜凉,只怕是为了我们,再说夫人的屋子大,人又多当然要冰多了,我们已经这般麻烦夫人,还不知足,别忘了我们只是个客人。”

小红还来从未见过程慧这般严厉地说话,红了眼睛,小声地回答:“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只是高兴过头了。”

程慧闻言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你自小就跟着我,情同姐妹,夫人心慈帮了我,你应该知道那可是救命之恩,我能拿什么报答夫人的恩德,如今能陪着夫人小姐说说话,我真是很高兴,我们得恪守本分,别让人笑话了。”

小红一脸愧意地点着头。

第五十二章 告状

“大公子,您下学了。”路边有妇人停下向魏清睿行礼。

魏清睿习惯性“嗯”了一声,继续向前走着,待走了几步似又想起什么,有些疑惑地往后退了两步,在那妇人面前站定。

妇人已经直起身。

魏清睿打量了一眼,好像不是府里的,可是感觉有些面熟。

“大公子,老奴是程府的啊!”赵妈妈见魏清睿疑惑便主动回了话。

“程府?”

“程慧,您还记得吧?是程府的三姑娘!”

哎呀,大公子这么高贵的人,哪里知道小小的程府,赵妈妈报了姑娘的名字。

程慧,是那个和妹妹一般,笑起来很可爱的姑娘,昨个还哭鼻子的。

魏清睿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赵妈妈对魏清睿很有好感,她真诚地谢道:“上次多亏了大公子,老奴代姑娘谢谢您了。”说着赵妈妈便跪了下去。

“嬷嬷不必如此。”魏清睿做了个虚抬的动作,关切地问道:“程姑娘差你来有事吗?”

赵妈妈站了起来,满面笑容地回道:“回大公子,夫人今日接了咱家姑娘来府里说话。这不,还留了姑娘住几日,奴婢这就回去给姑娘收拾些衣物。”

魏清睿微笑着颔首,母亲应该帮了那小丫头吧,挥手说道:“你去吧!”

只是那小丫头能有什么事呢?程慧那憔悴的样子浮现眼前。

魏清睿鬼使神差地唤住赵妈妈:“程姑娘是为什么事烦心呢?”

话说出口,魏清睿就后悔了,自己一个外男打听姑娘家的事本就不合适,更何况程慧当时避了自己怕是什么闺房密事吧!

魏清睿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赵妈妈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心中感念魏清睿的出手相助,更是出于对程府所作所为的气愤,疼惜她小心呵护着的姑娘,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原委事无巨细地讲了。

魏清睿静静地听着,脸色是越来越冷,眉头不由自主地皱成一团。对小姑娘的怜惜之意蕴满胸膛,气愤之火咚咚地撞击着他的心房。

赵妈妈心中的郁气随着自己的告状倒是散去了一大半,看着魏清睿极为难看的脸色,心中感慨,大公子真是个好人!于是同仇敌忾地问道:“大公子,您也是觉着过分吧?”

魏清睿握紧拳头,点头附和,沉声问道:“现在此事如何了?”

赵妈妈愤怒的脸色霎时舒展开来,音量也提高了许多,感激地说道:“多亏了夫人和大公子,那事怕是不得成了,您没瞧见现在那帮人的嘴脸!”

赵妈妈嫌恶地呸了一口,完了才发现在大公子这么体面的人面前,自己竟然啐了,懊恼之意涌上心头。

姑娘临来的时候还关照魏府比不得程府,要少说话多学着点规矩,别让人看了笑话。

赵妈妈捏着衣角站在那畏畏缩缩地左右不是,全然没了刚才的慷慨激昂。

魏清睿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这里,所以并未在意。

母亲会请了父亲帮忙吗?

若是父亲不出面,那家人为了官职会不会还是要把小姑娘嫁给那个无赖呢?

由祖父母做主,母亲也无法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吧?

赵妈妈见魏清睿沉默不语,心中自是七上八下:大公子这是恼了吗?

她的心中懊悔不已,可千万别拖累了姑娘,要不还是赶紧着认错吧!

“大公子,老奴……”

魏清睿这才如梦初醒,挥着手示意:“你且忙着去吧!”说完背着手,若有所思地走了。

赵嬷嬷闻言松了口气,大公子不似气恼的样子,应该没事吧?这以后可得打起精神,万分小心才是!

书童平安气喘吁吁地迎面跑了过来:“大公子,夫人刚刚歇下,让您不必去请安了。”

“怡儿呢?”魏清睿问道。

“大小姐回自己院子了。”平安恭敬地答道。

魏清睿的脸上流露出温情的笑意:“把我给怡儿买的风车拿来,我去瞧瞧她。”

平安今年十五岁了,为了避嫌就不能进内院了。

魏清睿拿着风车满脑子里琢磨的都是程慧的事情,见馨怡园守门的小丫鬟正打着瞌睡,他习惯性地迈了进去。

院子里桂花树枝叶繁盛,郁郁葱葱,树下的秋千懒洋洋地挂着,知了躲在树丛中热得是直叫唤。

魏清睿看了眼手中的风车,露出宠溺的笑容,天气这么热,小丫头更是闷坏了了吧!

忽然主屋内传出一阵哄堂大笑,接着便听到妹妹咯咯地笑个不停。

魏清睿嘴角的弧度上扬得更是厉害,他掀了帘子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屋内突然鸦雀无声,穿着白色中衣的魏清怡一眼就瞧见哥哥手里的风车,跪在塌上伸出手欢快地叫道:“哥哥,这是给怡儿的么?”

屋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丫鬟们纷纷行礼退了出去。

魏清睿心里嘀咕:怪不得外面连个打帘的丫头都没有,全都躲到屋里纳凉了。

他上前几步把风车递给妹妹,捋了捋额头的碎发,宠爱地问道:“胡闹什么呢?”

“我们在玩击鼓传花呢!”魏清怡一面接过风车,一面撒娇道。

魏清睿见桌上的红绸花,笑着问道:“花传到你这了?”

“不是。”魏清怡扭过头,惊讶地“咦”一声,嘴里嘀咕道:“姐姐呢?姐姐哪里去了?”

魏清睿也好奇地往妹妹身后望去,就看到一个人缩在大迎枕后面,只看得见黑色的发髻。

魏清怡拍拍大迎枕,笑呵呵地问道:“姐姐,你躲迷藏呢?快看,我哥哥给我买的风车。”

魏清怡说着还不忘拿着风车显摆。

程慧见再也躲不过去了,无奈地从迎枕后微微探出头,抬眸飞快地睃了一眼魏清睿,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出话。

魏清睿扫了一眼躲在藕荷色缠枝莲大迎枕后的小脸,红的似开在枝头那一簇簇娇艳的石榴花。

脸怎的这般红?屋子里挺凉爽啊?

后又了然,是我太唐突了,和妹妹闹惯了,便忘了男女大防?可昨天我们见面也没见她这般啊?

思忖间魏清睿已经往后退着步子。

留在屋内伺候的春暖从他身后倏地扑到塌上,手忙脚乱地挡在了程慧面前。

第五十三章 窘迫

春暖心中暗叫不好,方才大小姐自己嫌热穿了中衣,又见程姑娘穿的褙子厚,便怂恿程姑娘也脱了褙子。

自己见那褙子的料子看着就是不透气的,便也劝着程姑娘脱了褙子,原本想着这院子里都是女子,倒把大公子这茬忘了。

大公子虽住在外院,可时常会过来探望,因着大小姐年幼,虽时常穿着中衣,也没避讳。

可这程姑娘不同,这要是传了出去,可如何是好?

魏清睿见春暖如此动作心中已觉不妥,连忙转身,眼角还是瞥见那一缕白,心中亦是明了,面红耳赤地退了出去。

“哥哥,哥哥!”

身后传来妹妹的叫声,魏清睿却半分不敢耽搁,如那传说中闹海的哪吒,脚底好似穿了风火轮,大步流星地疾行而去。

待他匆忙地出了馨怡园,脸上的热潮已如那海上的浪花一波盖过一波,若是此刻驶过一艘大船,这波涛汹涌的浪都能把它给掀翻咯!

魏明博窘得是面红耳赤,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

在二门守着的平安迎了出来。

公子怎的像刚从火焰山回来的一般,那脸烤得似那高高挂着的红灯笼,更别提那满头的汗水了。

平安一愣,疑惑地问道:“公子,您怎的会热成这样?瞧您这脸红的,回屋给您打点热水洗洗吧!”

魏清睿颔首不语,只是脸更红了。

平安不由心中嘀咕:“大公子今个可是有点奇怪啊!”

待魏清睿平复了心情,洗漱过后神清气爽地去菡园用晚膳时,程慧正陪着母亲和妹妹说话。

程慧红着脸起身给魏清睿行礼。

魏清睿也是不自在地还礼,给母亲请安。

魏清怡眨着眼睛笑眯眯地在哥哥和程慧身上打转。

李茗薇则是随着女儿的眼睛转,今个这三个孩子可都有些不正常啊!

“夫人,国公爷回来了。”外面有婢女禀道。

话音刚落,便有人掀帘而入,屋内众人皆站起迎接。

“爹爹!”魏清怡直接冲了过去。

魏明博一脸无奈地接住女儿,训斥道:“怎的总是不听话,下次再走快,爹爹是要打板子的!”

语气是严厉的,行动却是截然相反,魏明博伸出手慈爱地摸着女儿的头,笑着打量了程慧一眼,温声说道:“这便是程家姑娘了吧?”

这还是程慧头一次见魏明博,温润尔雅,英俊潇洒,像位饱读诗书的学士,看着很是亲切,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的心倒是安稳了不少。

“国公爷,夫人,晚膳摆好了。”

李茗薇笑道:“赶紧着用膳吧,孩子们的肚子都饿着呢!”

到了前厅魏清怡看了用屏风隔开的两桌就嘟起小嘴:“今个爹和哥哥为什么和我们分开吃啊?我不要和他们分开!”

李茗薇握了女儿的手,却向程慧解释道:“按理说应该男女分席而食,只是家中人口少,睿儿和怡儿平常也闹惯了,我们都是一起用膳,就是觉着这样热闹。”

程慧从善如流地回道:“我母亲和夫人一般,也说这样热闹。在家里我和弟弟也是陪父母一块用膳的。”

哦!李茗薇对程慧的母亲有了一丝好感,她很喜欢家人聚在一起团圆温馨的感觉。

魏清怡眼睛亮了起来,连忙接道:“娘,让爹爹和哥哥他们过来吧,再说舅舅和表哥他们每次来也没和我们分开嘛!”

似乎又想起什么,摇着母亲的手,雀跃地叫道:“还有雅姐姐和仁哥哥也没分桌。”

李茗薇宠溺地摸了女儿的头,耐心地哄道:“怡儿乖。”

自家是不必在意,可程慧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一般的人家都是很在意的,可不能让小姑娘觉着魏府是一点规矩都没有的。

魏清怡不乐意地噘着嘴,偷偷的朝程慧眨眼睛。

程慧便笑了起来,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夫人,在慧儿心中早已把国公爷和夫人当做再生的父母,怡儿即唤了我姐姐,若您不嫌慧儿逾越,大公子便是慧儿的哥哥了。”

魏清怡哈哈笑了起来,拍手附和:“娘,对呢,慧姐姐说的对呢。”

李茗薇听了暗暗点头,是个伶俐的丫头!

她慈爱地拍了魏清怡一下:“鬼机灵,去唤你爹爹过来吧!”

魏明博听了音已起身过来,魏清怡得意地上前牵了哥哥尾随其后。

魏明博携了夫人坐下,魏清怡拉了程慧坐在母亲的身侧,魏清睿则坐在了父亲身旁。

程慧心里觉着挺可乐的,这血缘就是这么奇妙,自己之前一直认为魏清怡肖母,今个见了国公爷,觉着怡妹妹竟又像极了国公爷。

更奇怪的是大公子也是肖父,可这兄妹看着却不是那么相像,真正是神奇!不似她和弟弟长得特别相像。

心里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冷不丁就走了神。

“慧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程慧猛的惊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的目光还停留在魏清睿的脸上。

竟一直盯着大公子!

程慧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不料倒和魏清睿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两人俱是一愣,随即飞快的移开眼,一本正经地低头吃饭。

程慧索然无味地细细嚼着嘴里的米粒,只觉着双颊发烫,心中懊恼不已,真正是丢人啊!

自己一未出阁的姑娘盯着大公子发呆,这让国公爷夫妇怎么看自己?

思量了片刻觉着还是有必要解释一番,于是她轻轻呼了口气,强做镇定地接着魏清怡的问话回道:

“方才慧姐姐是想着,可能是怡妹妹肖似夫人,大公子像国公爷的缘故,所以你们,你们兄妹不大相像,一时才出了神。”

这话刚说完,程慧便又后悔了,再怎么好奇也不该这么大咧咧地打量人家外男啊!

她越想越觉着窘迫,恨不得自己真是个兔子,打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才好。

李茗薇瞧着头已是低的不能再低,坐立难安的程慧,暗自好笑:这丫头也是个没心机的,倒合自己的眼缘。

既然喜欢,李茗薇便有心解围:“怡儿像我的多,睿儿像国公爷的多,一般人都说他们兄妹不像,不过细看他们兄妹还是有点相像的,程姑娘还不错能发现他们的相像之处。”

程慧不由松口气,这“细看”两字好歹还凑合解释自己刚刚的失态之举了。

这以后程慧是再也不敢乱瞧了,只是低头规矩用着膳。

第五十四章 惊叹

赵妈妈回了程府先去拜见了程老太太,得意洋洋地把自家姑娘被魏夫人留宿的事情说了。

程老夫人那当然是喜上眉梢,仔细地问了又问,临了又叮嘱交代了几句,便让她快去收拾,早点回了魏府免得误事。

程瑶得了消息却是嫉妒不已,待听丫鬟学了话,说是那程慧还会寻得一门好亲事,气的摔了手中的茶盏,扯着帕子气冲冲地去寻了母亲。

不愧是母女连心,小潘氏心里也正不平衡着。

那死丫头也不知撞了什么狗屎运?竟这么巧攀上了魏夫人!

这女人一辈子最最紧要的事便是能嫁个好人家,听那赵妈妈的口气,只怕将来那死丫头的亲事也差不了。

再想想魏府来接人的嬷嬷也是明里暗里地提示,难不成一个庶子的女儿还能高贵过自己的瑶儿?

小潘氏小心地哄了女儿,自是把程慧贬了又贬,程瑶的脸色方才好点。

可是难道就由着程慧白白得了便宜?自家只能眼巴巴地羡慕着?

当然不能!程老太太断然否定,小潘氏给了女儿一个你看吧的眼神,祖母还是最疼你的,娘带你找祖母对了吧!

三人自是一拍即合,绞尽脑计地合计了一番。

第二日一早,小潘氏便带了程瑶去了魏府,一来为了丈夫的差事得和魏府搞好关系;二来是为了能让程瑶入了魏夫人的眼。

女儿的身份摆在那,只要魏夫人肯帮忙嫁得还能比那死丫头差?

这位程府的大奶奶李茗薇是根本不待见,依着往常的性子早回了,转念一想,程慧回家还要看这位伯母的脸色,罢了,只当是给程慧一个面子吧!

回事的婆子暗暗吃惊,这位程姑娘以后见了可得当心点,瞧着夫人对她倒是蛮上心的。

程瑶母女俩跟在领路的丫鬟后面是暗暗咂舌,这得是多大的院子啊!

顺着抄手游廊拐来弯去的都昏了头,这边的景色还没看扎实,拐了弯又是一景,翠竹绿树掩映中假山嶙峋,奇花异草环绕间亭台楼阁,只恨自个的眼不够用。

母女俩默契地交换个眼神,俱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好歹也算是出自官宦人家,程瑶也随母亲参加过父亲上司家的宴会,当时就觉着气派不已,再和眼前一对比,才算明白什么叫作高门大户。

程瑶低声叹道:“娘,要不是有人领着,咱们都得迷了。”

小潘氏赞同地点点头,拽了女儿的手,快步跟了上去,可别真跟丢咯!

到了垂花门,领路的丫鬟自退了去,门内的丫鬟把母女迎了过去,不多远就瞧见几间大屋,待走近便可看见门匾上题着“菡园”两字。

进入正堂,迎面即可看见一幅红梅迎春的嵌玉木雕画挂在墙上,画前摆着一张紫檀雕花翘头案,案上放了一对青花缠枝莲纹梅瓶,中间是红木雕三阳开泰桌屏。

案前置紫檀雕云纹嵌玉罗汉床一张,两侧各摆一张紫檀雕花方几。左右下首各摆一对红木莲纹带几玫瑰椅,东西两侧靠墙各摆了一排带几玫瑰椅。

那丫鬟领了程慧母女坐在西面靠墙的玫瑰椅上,待有丫鬟上了茶水后便都退了下去。

程慧抿了口茶,托着茶盏四下打量,目光溜达到身侧的母亲时,只见母亲正张着嘴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块木雕。

程慧连忙放下茶盏,扯了扯小潘氏的衣角,嘴里轻声唤道:“母亲,母亲!”

小潘氏一惊,回头愣愣地看着女儿一眼,随即又一脸震撼地扭头回望。

程瑶迅速扫了一圈,松了口气,还好没人。母亲那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丢脸。

程慧口气有些严厉地提醒道:“母亲,您这是作甚不要学了那大姑太太,让人瞧了笑话。”

大姑太太是程老爷的同族姑姑,家境贫寒困苦,一辈子没出过远门。不久前带了孙子来找程老爷认亲想给孙子谋个事情做做。

那大姑太太到了程府,堂前屋后地瞧了,见了后院的花园子后更是惊得合不了嘴,露出了满嘴的大黄牙。还问程老太太是不是皇宫也这般气派,闹了不少笑话,丢了不少脸。

被程老太太婆媳一番奚落,打发了一两银子,又给了些旧衣服,那老太太是千恩万谢的,弄得府内上下笑话了好一阵子。

小潘氏听出女儿话中的不快,又想到那连府内的下人都瞧不起的老太太,急忙规规矩矩地坐好。

片刻后犹不死心,身子斜了过来一副心疼的样子喃喃说道:“瑶儿,不是娘小家子气,你瞧那幅嵌玉木雕,那么大,嵌了那么多的梅花,这得花多少玉料啊!”

程瑶闻言便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好嘛,和她娘一样也是瞠目结舌!

那枝头上绽放的朵朵梅花竟皆是玉石所雕,有含苞待放的,有花开正艳的,千姿百态,玲珑剔透。

小潘氏一副瞧吧不怪我的样子啧啧叹道:

“上次左侍郎的老母亲大寿,我瞧那墙上也挂了四幅玉嵌画,只是那玉加起来也没有这一根最小的枝丫上的玉多。”

见女儿听的认真,小潘氏说的更是来劲,情不自禁地用手比划着。

“你瞧,就是喜鹊尾巴旁那的一枝,最短的那个。你再看看那罗汉床靠面嵌的那两块玉,都比得上我们坐的椅面了!”

小潘氏不由感叹道:“乖乖,这到底得要花多少银子啊?”

这边正说的兴起,自木雕后出来一位十五六岁着藕粉色杭绸比甲的少女款款而来。

程瑶一把拽回母亲的手,顺势搀了母亲起身。

少女盈盈一拜,母女俩着急忙慌的还礼。

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举手投足中透着娴静大方。

小潘氏直犯嘀咕,也不知对方是个什么身份,刚刚那几位丫鬟都是穿着同样的翠绿色的比甲。

看这举止,这装扮,这气度应该是府里哪位小姐吧?可魏府不是只有一位小姐吗?

小潘氏嘴里喃喃的,正犹豫怎么称呼,少女嫣然一笑:“您是程大奶奶吧?”

小潘氏忙不迭点头。

少女继续说道:“我们夫人有请,请随我来。”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潘氏赶紧拉了女儿一道。

第五十五章 打击

过了穿堂映入眼帘的是五间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抄手游廊相连,各色怒放的花卉顺着游廊摆了一圈,青石铺就的场院宽敞大气。

四角各摆了青花大缸,里面飘着黄色、粉色的睡莲,红色的鲤鱼游戏在碧绿的莲叶间。

见了那引路的少女,门前守着的两位身着桃红色半臂襦裙的少女唤了声“姐姐”然后便打了湘妃竹的帘子。

小潘氏心中默默叹着气,敢情这位看着比瑶儿还气派的竟是个丫鬟。

“夫人,程大奶奶来了。”引路的少女进了东面的金丝楠木双面透雕富贵满堂圆光罩回了话。

“请进来吧。”有柔柔的带着一丝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母女俩对望了一眼,这声音听了怎的这么年轻?

那少女出来请了小潘氏,母女俩忙敛了心思规规矩矩地跟了进去。

只见那朝南的临窗大炕上一位身着青蝉翼孔雀纹纱衫的女子,半倚在大迎枕上,迎枕是藤黄色绣玉簪花纹的,映的那皓肤如玉的脸色更是莹白。

见了程慧母女,微微一笑,气若幽兰,顾盼之间,自有一番温柔淡雅的高贵之气。

母女俩急忙施礼,脑中飘过一丝疑惑:这女子看上去只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不会搞错了吧?

李茗薇玉手虚抬,颔首回礼,指了对面的玫瑰椅,道:“请坐。”

小潘氏依言拘谨地半坐了。

那引路的丫鬟搬了梅花绣墩,程瑶道了谢也半坐着。

李茗薇但笑不语,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年龄大的身材丰腴,乍看觉着倒是挺和善的人,细看眼角处微微翘起又垂下,形成三角,那眼珠子提溜一转,透着精明算计,即使没有程慧这一出,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人。

小的这位,相貌、气度根本比不上程慧,说句不好听的连自己屋里的大丫鬟看着都比她顺眼。

李茗薇淡淡地在程瑶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还是落在了小潘氏的身上。

这么直白地被人打量,自认脸皮不薄的小潘氏竟有些不自在,总觉着这魏夫人的眼里有些什么别的东西。

她扭捏了片刻便镇定了下来,谄笑着开了口:“夫人,慧儿总是麻烦您,这不老爷和太太特地让我来跟您道个谢。”说完站起屈膝福身行礼。

程瑶也跟着福身,她心中震撼不已,想不到魏夫人这般年轻貌美,和自己想象的截然不同。

她想起在左侍郎家看到的那些夫人,俱是成熟稳重的主母姿态,富贵端庄中透着威严,哪像眼前这位。

坊间传说魏夫人为人高傲,不喜交际,眼前的女子根本就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难怪魏国公当做宝贝一般护着,若是自己也是男子,只怕也会金屋藏娇,独享这天姿国色吧!

魏夫人身上那薄如蝉翼的纱衣,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褙子,这是今年三月为了参加左侍郎宴会,母亲特地请了绣衣坊做的今年最流行的款式,芙蓉锦的料子,花了十两银子。

母亲心疼念叨了好久,宴会后便被母亲给收了起来,留着出客时穿。

像程让这样的小官,在京城里就像河里的小鱼小虾,一网兜下去能捞出来一大堆,所以程瑶参加的宴会也只是些门当户对的人家。

可小潘氏一直梦想着女儿能参加那些上流宴会,寻个好人家给嫁了,只是谁又会宴请她们呢?

终于等到左侍郎母亲的寿辰,可能是年底要致仕回乡的缘故,所以今年的寿辰搞的很是热闹,还邀请了下属的夫人。

这是程瑶母女参加过的规格最高的宴会了,竟然还有尚书夫人。

小潘氏在亲朋好友中很是吹嘘了一阵,这次宴会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她们心中的一杆标尺了,什么都会拿来比比。

今日外面这么热,褙子有些厚了,后背汗津津地不舒服,还好这房里有冰,方才好些。

想到这,程瑶又感觉到了一丝燥意,从刚开始的自惭形秽,渐渐生出一丝怨恨,同样是女子,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母亲的声音犹如蚊子在耳边嗡嗡叫嚣着。

母亲的嘴在眼前一张一合,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对面的女子沉默不语,却是那么典雅大气,显得母亲更是上不得台面。

程瑶心中更是烦躁,母亲都进京都多少年了,还是那副市井小家之气,心中竟对母亲生出厌恶嫌弃之意。

李茗薇轻轻咳了起来,身边服侍的雪梅上前轻轻拍着后背,关切地说道:“夫人,您的病才好点,可不能累着了,还是休息会吧!”

闻音知雅意的见识小潘氏还是有的,她急忙起身喃喃道:“夫人,那就,那就不打扰了夫人歇息,我们这就告辞了。”

李茗薇点了点头,吩咐雪梅取了玉镯赏了程瑶。

程瑶浑浑噩噩地随母亲回府见了祖母,母亲自是添油加醋地一通吹嘘。

她恍惚地看着依旧亢奋的母亲,是呢,那么高贵的女人,连尚书夫人都得捧着女人,那个在她的生活中遥不可及的女子竟单独接待了她们,若是能让她过上那种日子,不,哪怕是只有一天,她也心满意足了。

程老太太被身边的人捧惯了,自上次吃了闭门羹后心情就很不爽,所以媳妇来邀她时直接就拒绝了,可听媳妇这么一说,不由有些后悔,再看看侄女那副觉着自己的身份好似也跟着高贵了起来的样子很是不得劲。

程老太太鼻子一哼,嗤笑道:“长的像仙女有屁用,咱女人家最重要的是能养儿子,你瞧瞧,好容易憋出个蛋还是个坏的,现在那是仗着年轻貌美的,难不成真是成了仙不会老?你且等着,往后不定怎么哭呢,日子过的哪里如咱们。”

小潘氏被姑母凉水这么一浇热烘烘的脑壳便冷了下来,细细一琢磨还真是那个理。

靠男人那是不算数的,想当年自己也曾和夫君蜜里调油,现在连棵葱都不如,心思都放在那个狐狸精那里。可是自己有儿子,那狐狸精再怎么蹦跶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

被老太太浇醒的还有程瑶,祖母说的粗俗却是也是实理,这么一想那扭曲的心倒是舒坦了许多。

第五十六章 来访

小潘氏腆着脸凑近姑母悄声说道:“理是这个理,但是能攀上魏夫人那是我们的福气,我寻思着得多走动,相公的事还得求人家,再说对瑶儿的婚事有好处不是?”

当着姑娘面谈婚事有些不妥,所以小潘氏放低了声音,程瑶还是听到了,羞得满面通红,手指缠着帕子拧来拧去。

小潘氏见了女儿的羞态知道没瞒住,干脆敞开了说:“过几日,再去趟魏府混个脸熟,这常来常往的大家不都知道了,夫人若是喜欢你由她出面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再不济扛着魏府的旗子准没坏事。”

程瑶为难的提醒道:“娘,魏夫人病恙怕是不喜打扰,要是不见呢?”

小潘氏恨铁不成钢地敲了女儿一记,道:“夫人不见可以说想妹妹了,去见程慧,要是和大小姐成了手帕交岂不是更好,听闻国公爷可宝贝那闺女呢!”

小潘氏谄媚地望向姑母:“您说是这个理吧?”

程老太太老怀宽慰地点头附和,当年做主娶了自家的侄女做媳妇还是对的,既贴心,又能干。

小潘氏见姑母满意,自个更是得意,眼睛溜到女儿的手上,连忙嘱道:“快把夫人赏的玉镯给褪了,娘给你收好了,可别丢了坏了,将来留着压箱底用,这夫人用的镯子还能差咯!”

程瑶一脸不乐意地褪了镯子,还准备着戴出去显摆显摆呢!

馨怡园内。

程慧坐在炕上正绣着花,一双肉肉的嫩手捂了她的眼睛。

程慧的嘴角上扬,问了声:“醒了?”

魏清怡无聊地放了手,嘟着嘴娇嗔:“慧姐姐!你一点都不好玩。”

程慧宠溺地笑道:“你说说,这招你这几天用了多少次了?”说着放下绣绷关切地问道:“怎么不多睡会,是嫌热吗?”

魏清怡有午睡的习惯,依着以往,这个时辰应该睡着呢。

“我的腿酸酸地,怎么放都不舒服,睡的也不踏实,干脆就起来找你了。”

“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看看?”程慧很是紧张,一双妙目盯着魏清怡的腿上下探寻。

魏清怡一脸你不要这样大惊小怪的,淡定回道:“没事,可能明日会下雨吧,我从小就这样,习惯了。”

魏清怡好奇地拿了绣绷疑惑地问道:“慧姐姐,你这绣的是什么啊?”

程慧心中不舍,这就是老人常说的犯阴天吧,可是怡儿才这么小!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提自己的腿,还是习以为常了呢?

她淡淡笑道:“闲着没事,想给你做个荷包。”

魏清怡上前搂了程慧,撒娇道:“慧姐姐,你真好。”

程慧拉住魏清怡的手,稍稍用劲,嘴里念叨着:“快躺下。”

魏清怡倒是很听话地躺了,可是那一双狡黠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一副看你耍什么花样的样子。

程慧好笑地跪在魏清怡的身侧,斜睨着促狭道:“这眼神,是怕我把你吃了?”说着便弯下腰替魏清怡按摩腿。

魏清怡有些怕痒,咯咯地笑个不停。

“大小姐。”冬雪掀了帘进来。

春暖连忙上前:“哪能劳烦慧姑娘呢,还是我来吧。”

“不妨事的。”程慧柔声回道。

冬雪笑道:“慧姑娘你还是歇着,程府二姑娘来探望您了。怕是快到了。”

程慧一愣,是程瑶吗?

魏清怡撑着手坐了起来,嘴里问道:“慧姐姐,是你姐妹吗?”

程慧还在恍惚中,她怎么会来,在家里不是对我不屑一顾的吗?

冬雪上前扶了一把主子,眼睛瞄了程慧一眼,回头笑着接道:“大小姐,您瞧慧姑娘都高兴地说不出话了,说是大伯父家的堂姐,前几日随大伯母才拜访过夫人的。说是许久未见想的慌,特意过来瞧瞧。”

魏清怡很高兴,慧姐姐的姐姐应该也不差吧,又可以多一个人陪自己玩了。

“程姑娘到了。”外面有丫鬟禀道。

魏清怡眼睛瞄向门帘,进来一位着柳绿色比甲的少女,比慧姐姐略高些,但是没有慧姐姐长得好看,皮肤倒是挺白的。

“是大小姐吧?”程瑶一眼就看到坐在榻上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可爱极了。没曾想这么快就可以见到她,程瑶的眼睛愈发地亮了。

“二姐姐,”程慧上前行礼。

“想必这位就是怡妹妹吧?”程瑶根本无视程慧直接越过亲切地问着魏清怡。

不是想慧姐姐的吗?怎么都不看慧姐姐一眼呢?

魏清怡困惑着点头应是。

程瑶欣喜若狂,这么简单就搭上话了!娘还让我好好求了死丫头帮忙引见大小姐,哼,没了她不照样行?

“大小姐,你长得和夫人一般,都这么漂亮。”程瑶笑着奉承道。

魏清怡直觉不喜欢程瑶的笑容,好像带着面具似得,不像慧姐姐都笑在眼底,不,是笑在酒窝里,暖暖地,让人很欢喜。

心随意动,魏清怡冲着程慧咧开了嘴。

站在程慧左前侧的程瑶心中更是激动,大小姐肯定是喜了我才这般友好的吧?

程瑶掩映不住心中的激动,攥紧手中的帕子上前了一步,好似这般和魏清怡的关系也跟着近了一层。

她很熟稔地道:“方才去拜见夫人,说是身子不适歇着呢,大小姐和夫人一般都是平易近人的性子。”

娘病了?魏清怡担心着滑下榻趿鞋。

春暖一面服侍着穿鞋,一面劝道:“不着急,夫人无碍的。”

她心里有数,怕是夫人不想见程姑娘的借口罢了,春暖心中冷哼,以想念妹妹的借口也做的像点,对慧姑娘这都熟视无睹了。

“慧姐姐,我去那娘那了。”魏清怡打了招呼就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

程瑶一脸懊恼跟到了门口方才站定,早知道就不提夫人了,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二姐姐请坐。”程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程瑶这才想起自己来的初衷,她倨傲地转身。

但见程慧身着白银条纱袄,外罩粉色彩兰蝶纹比甲,下着白色纱挑线裙,双丫髻上戴着圆润晶莹的珍珠发箍,干净清新地如同那雨后花瓣上的俏然欲滴的雨珠,晶莹活泼中又带有一丝柔美婉约。

第五十七章 嫉妒

程瑶杏目圆瞪,这还是那个三妹妹吗?羡慕嫉妒恨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程瑶讥讽道。

程慧已然习惯这种对话的口吻,恭敬地再次说道:“二姐姐请坐。”

程瑶冷哼一声,重重地坐在榻上瞪着程慧上下溜达个遍。

“这纱衫凉快着呢吧?这珍珠色泽不错啊!得了夫人不少好处啊?”

程慧不卑不亢地回答:“夫人是心慈之人,妹妹只是侥幸得了夫人垂怜。”

程瑶一声冷笑。

“呵,侥幸?”

赵妈妈端了绿豆汤进来,看见程瑶又在磋磨程慧,心中叹息。

这二姑娘总是找三姑娘的麻烦,瞧这阵势可不妙,这里是魏府,别闹出什么事来,好赖可都是程府的脸面。

赵妈妈满脸堆笑地讨好道:“二姑娘热了吧?快请用,这绿豆汤用井水镇过了,可解暑了。”

程瑶喝了几口,凉凉地,心头的那股妒火好歹给浇灭点,脸色方才好看点。

她抬眼细细地打量了一圈,三间打通的厢房,一顺水的黑漆家具,尽显低调奢华。

粉色的绡纱帷帐,红釉玉壶春瓶,黄花梨侍女观宝图屏风,又添闺房的端庄静雅,再摸摸榻上铺的是绣绿桃纹的席面,真是俏皮可爱。

程瑶还没得及多言,便听的外面小红通禀:“三姑娘,如莲姐姐来了。”

小红掀了竹帘跟着如莲进来,如莲是魏清睿身边的丫鬟。

如莲福身行礼,提了盒子奉上,欢快地说道:“慧姑娘,今个陆先生带了大公子去访友,那儿离长兴斋近,公子想着大小姐喜欢吃长兴斋的艾窝窝,这不就给捎了回来,您也尝尝。”

小红上前接了盒子,悄悄地塞给如莲一个小荷包。

如莲连忙道谢。

程慧笑道:“代我向大公子道谢!”

程瑶嫉妒地看着小红送如莲出去,咬着银牙嘀咕:“混的还不赖啊!”

“吆,不错嘛,这魏府上下都被你哄的团团转啊!”程瑶挖苦道。

程慧几不可见地微微皱眉,低着头平静地解释道:“我和怡妹妹住在一个院子里,大公子这也是平常的待客之礼。”

赵妈妈心道不好,这二姑娘凡是都爱压着三姑娘一头,这次怕是又记恨上了。

赵妈妈笑着补充道:“是这个理,咱们姑娘那是沾了大小姐的光。”

想到这次得亏大公子的帮忙,赵妈妈真心赞叹道:“大公子也是热心肠的人。”

“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程瑶圆目一瞪,厉声斥道。

程慧怕程瑶迁怒赵妈妈,使了个眼色,佯装怒道:“还不退下。”

赵妈妈不放心地睃了一眼自家姑娘,见程慧态度坚决,无奈地退下,可心中终究担心,站在门外关注着屋内的动静。

程慧松了口气,赵妈妈是自己的乳娘,她可舍不得让程瑶这么训斥。

程瑶的性子她是知道,和她对上那是没好果子吃的,她也斗不过,但是让她和程馨一般跟在后面摇首乞怜她是做不到的,所以在程瑶面前她一贯秉承不卑不亢的原则。

任能躲则躲,躲不过装聋作哑就行了,那些难听的话也不必理会,程瑶觉着无趣最终也就消停了。

程慧抬眸睃了一眼程瑶,见对方一脸深思的样子,便悄悄地搭着榻沿坐了低头不语。

屋内顿时静悄悄地。

此时的程瑶心中已是一片翻腾,她想起来时在对面游廊看到那位翩翩公子,身材挺拔高大,气质温文尔雅,举止儒雅潇洒,玉面俊朗清逸,有丫鬟向他行礼称呼他为大公子。

莫非是他?魏国公唯一的儿子?可望而不可求的人。

程慧这个死丫头可真是好命,能被大公子惦记着。

不,不是,大公子那么优秀的人怎么会留意那死丫头,必是她勾引了大公子,好钓个金龟婿爬到我头上。

程瑶越想越对,冷眼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程慧,哼了一声,道:“少在那装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又不是大公子,不会心疼你的。”

程慧咬牙安慰自己:且忍忍就过去了。

“吆,心虚了,不敢吭声了,被我说中了吧?”程瑶的声音尖细,“难怪舍不得回家,原来是想着勾引大公子呢!”

程慧的身子一晃,这可不是忍忍就过去的事情了,事关自己的名声,程府的脸面,魏府的清誉。

程慧站起身,正色说道:“还请二姐姐注意言辞,这可不是乱说的事。”

“吆,还敢威胁我,你做的出,我怎么就说不出。还敢肖想大公子。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是预备着给做通房呢,还是指望着能抬了妾呢?”

程瑶越说越激动,音量自是越来越高。

程慧生怕被魏府的人听见,又羞又恼,口气更加严厉:“二姐姐再这般胡闹,我必禀告祖父,求他老人家做主。”

“你还好意思提祖父?”程瑶是寸句不让。

“他老人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到了魏府还勾三搭四的。”

什么叫“还”?

程慧气的满面通红,手指哆嗦着指着程瑶,嘴角翕合着无法出声,这叫什么话,让魏府的人听见,还以为她程慧以前是个什么下作的女子呢!

程慧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头。

程老爷子是典型的老夫子,重男轻女不说,还秉承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原则,程让遗传他老子的,所以三个女儿都识字不多,这潘氏姑侄两个教育出来的孩子可想而知,俗话粗话都说得出口。

程慧则是不同,跟着父亲去任上后,和弟弟一起跟着父亲读书,不能说才情横溢,倒也知书达理。有些名门闺秀的派头,哪能和程慧这般满口胡言,况且这还是在别人家里。

程瑶是越想越气,越气越闷。一时情急眼泪便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屋里的争吵声落在赵妈妈耳里便觉不妙,可自己进去,非但不能阻止二姑娘,怕还以为她是来帮忙的,更不好收拾。

她着急的在门口转了两个来回,一眼瞧见魏清怡的屋子,眼前一亮,忙招手唤了小红,吩咐她去求了秋叶姑娘。

春暖、夏荷随大小姐去见夫人,好在秋叶姑娘还在,这魏府的人,二姑娘总得给个面子吧?

第五十八章 怀春

赵妈妈闻得屋内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一种纸包不住火的感觉。

待听到肖想大公子时,便再也呆不住了,赶忙冲了进去,冲着程瑶不迭作揖,轻声哀求着:

“二姑娘,求求您了,这话可不能乱说,这要是传出去,可让三姑娘怎么活哦!”

“她既做得我怎么说不得了?”

程瑶的脖子昂的更高,眼睛瞪的更圆,忽然想起自己竟向一个下人解释?

程瑶轻蔑的瞪了一眼:“一下人还敢教训我,滚一边去。待会再收拾你。”

这话音还没落便朝程慧冲了去,她就见不得程慧总是摆着一副名门闺秀的大家风范,一脸欠揍样。

程慧知道她每次来火时就会掐她的胳膊,下意识地往后退。

赵妈妈跪着一把抱住程瑶的腿。

“二姑娘您息怒,这可是魏府,若是三姑娘传出个风言风语的,丢的可是整个程府的脸,二姑娘您也没出阁呢!再说这事关大公子,若是恼了国公爷,就是老太爷也撑不住啊!”

程瑶的脚步一时顿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是魏府。

见程瑶愣住,赵妈妈松了口气,正欲继续再劝,便听得外面小红在门口喊道:“三姑娘,秋叶姐姐过来了!”

赵妈妈慌忙站起迎接,这人还没站稳,就见秋叶已端了荷叶糕掀了帘子,笑眯眯地道:

“厨房做的荷叶糕,味道还不错,听说慧姑娘的姐姐来了,特意送过来尝尝。”

秋叶一面说着一面打量起程瑶来,“您就是程家二姑娘了吧?”

程瑶不自在地笑了,这打扮气度,怎么也得是个有脸面的丫头。

她想起母亲对魏府的门房都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感觉后背冷汗直冒,刚刚口不择言,也不知听了多少去?若是传到国公爷那里?

程瑶只觉头皮发麻,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秋叶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这会子倒是怕了?嘴里仍是笑道:“慧姑娘怎的不请姐姐坐了,尝尝这糕点?”

“咦?这是怎么了,还红了眼了?”秋叶顿住脚步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程慧。

赵妈妈请了秋叶来镇场子,但是这毕竟是程府的家事,也不想闹了出来,丢了程府的脸面,只要二姑娘不闹腾便罢了。

见两位姑娘都在发愣,赵妈妈连忙笑着接过糕点,“多谢你总想着咱们姑娘,这不还是孩子呢,方才听二姑娘提起老爷,太太,竟想家哭了鼻子。”

程瑶连忙附和:“对,对,三妹妹这是想家了。”

秋叶也不点破,并不理睬程瑶,朝着程慧戏谑道:“慧姑娘,那您可得忍着点,要是咱们那小祖宗回来,还不定以为我们怎地欺负你了,可饶不了我们。”

秋叶一把拉住赵妈妈:“妈妈,您可得给我们作证啊!”

赵妈妈知道秋叶是在敲打程瑶,感激地拍了秋叶的手,嗔怪道:“你们和大小姐一般都是菩萨心肠,哪来欺负这话头。”

程瑶见秋叶无视自己,心中不由忐忑,难道是说大公子的话被听了去,又听得秋叶提到大小姐对程慧的喜爱,更是惶恐万分。

那藏在衣袖里的手便不听话的抖了起来,只恨不得自己能隐了形遁出去,待秋叶走后便迫不及待地回了程府。

赵妈妈呼了口气,终于送走了这个搅事精。

“妈妈,收拾一下,我们也回去吧!”程慧坐在榻上叹道。

这边程慧以挂念祖父母的缘由辞了李茗薇母女,魏清睿则满面通红地呆坐书案前,墨汁滴在纸上也浑然不知。

眼前浮现的满是程慧那曼妙的身姿,原来细腰宽臀便是好生养的身子啊!

“公子!公子?”平安伸出手挥了挥,心中直犯嘀咕。

没错啊!这腰肢细,屁股大便是好生养的女子,怎的公子听了便跟中了邪似得?

魏清睿猛地一惊,连忙正襟危坐,不自在地斥道:“乱嚷什么?还不滚出去,别打扰我练字。”

自己发呆还怪别人,可公子的脸干嘛这么红呢,这不,离猴屁股也不远了,平安嘟囔着退了出去。

魏清睿这才发现墨汁都蕴了一大团,扔了笔,烦躁地抓起纸揉成一团。

都怪自己好奇,听赵妈妈说了那户人家看中程慧好生养便托了平安去打听。

这要是程姑娘知道了,不定以为自己怎么孟浪呢,想到这,他连忙唤道:“平安,你不伺候着,瞎跑什么?”

门外还没站稳的平安听得里面的抱怨声,一脸懵逼。

公子真是中邪了?自己打小伺候公子,还没看他这么失常过?

平安收起胡思乱想的念头,屁颠地冲了进去。

就见自家公子,正一本正经地坐着,仰着那高傲的头,配着那红的滴血的脸,嗯,很有一副关公关老爷的面相!

平安讪笑着:“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那个,那个事,不得乱说,要是传了出去,小心棍子伺候。”魏清睿干咳了几声。

哪个?说清楚嘛!平安一头雾水地望着自家公子。

真是笨!

魏清睿恨得咬牙切齿,俊逸的眉毛往上挑了挑。

平安连忙咽了咽口水,这是公子要发怒的征兆啊,于是乎立刻无师自通地想到了,可是转念想起刚刚公子骂他言语粗俗。

吃一堑自会长一智了!

于是平安伸出手比划了个葫芦的样子,睁大了眼睛,满脸写着询问:就是那个大屁股的事?

魏清睿的眼前又飘过程慧的倩影,一团火从腹中腾地升起横冲直撞地窜上心头,所向披靡,不一会便攻占了他的脸,那团火在自己脸上烧的生疼,却烫的他的心怪舒服的,这感觉太奇怪了!

瞧着公子那正宗关公脸,平安一下子就大彻大悟了。

感谢关老爷,感谢菩萨,公子终于开窍了,终于知道想女人了。

不对,太粗俗了,是终于怀春了,对怀春了,这个词用的多好啊!文绉绉的,绝对是被公子耳濡目染啊!

平安心里有十八头马在蹦来跳去的,面上却一点不显,生怕把公子好不容易怀的那点春给整没了。

他很郑重地点了点头,保证道:“公子,您放一百个心,平安要是传出一个字去,您打烂我的嘴。”

算你识相,魏清睿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扬长而去。

第五十九章 敲打

月色笼罩着菡园,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反射着朦胧的月光,挂在廊檐下的八角灯笼随风轻漾。

魏三家的正恭敬地回着话。

这边程慧还没来告辞,秋叶便过来把程瑶的事都说了。

李茗薇想着这话既已说出口,程慧住在园子里就不方便了,回去了也好。

只是程瑶竟敢到国公府来撒野,可见程慧那丫头在程府的日子是如何的艰难。

若不是为了程慧的名声,李茗薇真想留了程慧住下,可惜以程慧的身份,只能是睿儿的妾室,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李茗薇的性子虽温善,却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魏三家的难得看到夫人动了怒,她府里混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她早就看不惯那对婆媳了,有了夫人撑腰,她的腰杆子挺得更直,到了程府自是少不得一通发作。

直敲打得程家老太太两腿打哆嗦,忙着赔礼道歉。

当她说到此事不得外传,若是坏了大公子的名声,还没威胁要如何如何,那媳妇子竟然跪在地上赌咒发誓,让她这打的满腹稿子、酝酿的情绪竟没发挥得出来。

“那丫头被送走了?”魏三家闻言一愣抬头瞄了一眼,国公爷依然倚在大迎枕上看书,头也未抬,冷冷清清地这么插了一句。

伺候多年的魏三家知道自家的爷越是这么冷清,愈是怒意重的。

爷是个长情的人,护婆娘不说也护犊子,虽说和大小姐比起来,对大公子是严厉了一点,但没人敢否认老爷夫人待大公子如嫡出的一般,算那丫头倒霉,竟敢胆大包天污蔑咱们的大公子。

“回老爷,奴婢前脚刚回府,留着打探的就回了话,程府的二姑娘被送去了河北老家那边的静云庵静修,对外说是替外祖母祈福。”

这是惩戒?怕是程家为了保自家闺女,连夜送走避祸了吧!魏明博嗤笑一声。

坐在对面的李茗薇则想到魏清睿听说程慧回府的消息时那失落的表情,心不在焉地挥手示意:“下去吧。”

魏三家的低了头退了出去。

李茗薇寻思了一番,坐到魏明博的身边:“你说,慧儿怎么样?”

魏明博闻言朝妻子望去,嘴里回道:“不错。”

忽然想到什么似得,把手中的书扔到炕桌上,坐起身,一把捞过李茗薇,笑问:“你该不会是想到睿儿了吧?”

李茗薇笑着躲着腰间的手,嘴里嗔道:“我看兄妹俩都挺喜欢她的。”

“哦,是吗”魏明博一把捞过李茗薇坐在腿上。

李茗薇乖乖地依偎在丈夫的怀中。

“我虽说不想找高门大户的女子,可这家世也实在太差了点。再者,她的家人太功利了,我不想和这样的人家打交道,是会闹出事情的。”

李茗薇点头附和,“就是想到要和这样的亲家打交道我也不乐意。唉,可惜了这么个好姑娘。”

魏明博道:“你很喜欢她?”

“是啊,小姑娘乖巧伶俐,活泼可爱,和怡儿也很投缘。”睿儿估计更喜欢她,这话李茗薇没有说出口。

魏明博听后沉默不语,抱着妻子陷入沉思。

***

程慧回到程府就急着见祖母解释,程瑶比她先回来,正在祖母那里,也不知道把会事情编排成什么样子,恶人先告状可是她一贯擅长的。

祖母使人回了她,没有办法程慧只好先回屋等消息。

不久赵妈妈就打听到魏府来了人,再后来大伯父也被叫了回来。

待暮色笼罩时,程慧还没用晚膳,不,是整个程府都没用。

府内到处盘旋着紧张的气氛,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一般,下人们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吓得谨守自己的本分,生怕哪里出了差错。

没过多久,小红冲了进来,虽然小声却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她神秘兮兮地说道:“二姑娘要被送到静云庵给她外祖母诵经了,这不,隔壁正在收拾东西呢。”

说完小红还不忘瞪了隔壁一眼,幸灾乐祸道:“该,谁让你总欺负咱们姑娘的!”

程慧大惊失色,没想到事情闹的这般大,大伯父不愧为大理寺的能吏,做事果断狠辣,她还以为最终的结果是祖母带着程瑶去魏府赔礼。

看样子魏府真是恼了,不对,若是此次恼了魏府,大伯父的事情不成,莫不是又要嫁那个人渣?

想到这里,程慧真正是坐立难安,后背不由生出阵阵的寒意。

赵妈妈到底年岁大,经历的事情也多,见自家姑娘脸色大变,一思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两人对视一眼,皆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只有小红无辜地站在那里搞不清楚状况,明明是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情,怎么气氛这么奇怪?姑娘的心情好似更差了?

赵妈妈自是没心思去点拨小红,踌躇了几许,上前拉住程慧的手,道:“姑娘,我看咱们还是尽快回去吧!二爷不在这,没个主心骨,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和程慧的心思不谋而合,她也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是大伯父如愿以偿或者是变的更糟,但这个是非之地是再不能久留,思来想去还是尽快回到父母身边才最为妥当。

第二日一大早,程慧向祖母请安,没想到大伯母竟也在那,眼睛红肿,脸色憔悴,看见程慧的时候,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她才解恨。

程慧被吓的退后两步才站住,稳定了心神,向祖母提出自己不放心母亲的身体,想回去照顾母亲。

程老太太是一口拒绝,大儿子的事还没着落,还指着程慧再求一求魏夫人,可这丫头竟敢这时候撂摊子。

想到好生生的孙女在自家还疼不过来,现在要去受那个罪,真恨不得给程慧来几个大耳刮子,可是想到大儿子的前程……

程老太太真是恨得牙痒。

见婆婆没吱声,小潘氏可不干了,“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被送去那种地方怎能不心疼,原指望着这个闺女长的还不赖,能嫁个好人家,结果弄了这么一出。

虽说丈夫一再保证只是暂时避一避风头,可谁知道以后回来了会不会对婚事有影响?她甚至想到,若是这魏府不消气,女儿是不是回不来了?

第六十章 威胁

女儿这纯粹是代人背祸,这是怎个道理?女儿又不是无中生有,你既然没做这事,怎的后脚也跑了回来,肯定是被魏府发现不检才被赶回来了。

我女儿这都替你受了罪,为了付出了这么多,你竟然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婆媳俩的思想极为同步,都想到了报复程慧,又同时想到了气急败坏的程让,现下也不敢多事,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

小潘氏掏出手绢按了按着眼角,说道:

“你还小不懂事,大伯母也不怪你,弟妹对你的管教也太松了。不是大伯母说你,这做人做事都要讲究个良心,你看明明是你犯的错,惹的事,现下却让你二姐姐去受了苦,我那苦命的闺女哦!”

小潘氏嚎啕大哭起来。

程老太太叹了口气,劝道:

“唉!你也别哭了,都是我作孽啊,不该选个商人女的媳妇。瞧着亲家母是一个庄上的姐妹,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哪里知道这般不会教孩子。好孩子听祖母的话,祖母舍下这张老脸带你去给国公夫人认个错、赔个礼。你大伯为了保全你的名声,把亲闺女都狠心送到那地方,你可不能寒了你大伯一片疼爱你的心啊!”

呵!这可真是颠倒黑白啊!可恨自己没用,还连累了母亲、外祖母。

可她不能,也不敢为母亲、外祖母辩解。

程慧的心情真是沮丧到了极顶,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指甲戳进皮肤的疼意。

委屈、窝囊、愤怒混杂在一起,搅得她心疼,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毕竟还是个孩子,程慧的喉咙处渐渐鼓起,鼻翼酸涩,嘴角兮合了几次后终于坚持不住,痛声哭了起来。

“母亲,您瞧瞧,她还委屈上了。”

小潘氏斜蔑了程慧一眼,拿帕子掩着嘴对着程老太太哭了起来。

“您老人家可得给我们慧儿做主啊,昨晚我就和大爷闹,这人心隔肚皮,你把人家当个宝护着,人家不一定识你的好,您看看,您看看!”

小潘氏指着程慧。

“真是人心不古啊!我这就去接瑶儿,这谁犯的错就该罚谁,该谁去就让谁去,凭啥我好端端的闺女要代人受过?”

小潘氏恨得站起,转身往外走去。

“站住。”程老太太喝住大媳妇。

“慧儿是你嫡亲的侄女,还能不识你的好?是不是慧儿?”

这孩子吧,就得一吓二哄,和媳妇演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告诉程慧,你若是不答应就把你和程瑶换回来。

程慧是真的被吓住了,她是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

想到眼前的两人能做出把自己嫁给那种人家的事情,败坏自己的名声后再送进庵里的事情难道还忌讳做?

父亲和母亲都不在身边,连个保自己的人都没有。

大伯父只需给父亲写个信说自己品行有差,为了程府的颜面,父亲会怎么做

若是父亲计较,他们就真设了局让自己坏了名声,有凭有证,父亲又能如何?

况且远水解不了近渴,祖父虽然喜欢父亲,但是处处以大伯父为重,上次嫁人的事情祖父应该也知晓,可为了大伯父的前程还是牺牲了自己。

想到这里程慧直觉冷汗直冒,事已至此,无论用什么方法她必须离开。

离开这些只把自己当牟利工具的亲人们,离开这个利欲熏心的家!

决心已定,程慧倒镇定下来。

她哭着说道:

“祖母,不是我不去,实在是我已经无脸再去魏府,让魏府的人见着我,不是时时提醒他们有这件事现下我还是回去的好,若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坏了大公子的名誉,魏府岂不更是生气?我大不了青灯古佛一辈子,可若是魏国公动动嘴皮子,只是怕大伯父为难。我回去自是离得远远的,这事就平息了,再者二姐姐都受罚了,我这个罪魁祸首就半点说法都没有?对魏府也没法交代啊!您正好赶了我回去,也算是对二姐姐一个交代了。”

见程慧这番表态,小潘氏低哼了一声,坐回位子,斜眯着眼说道:“这般才是真心悔过的样子。”

程老太太接了过去:“这就对了,你要永远记着大伯父、二姐姐对你的好,也不指望你将来怎么报答他们,现下该怎么着,我们不去怎知魏府的态度啊?”

程慧思索了片刻,犹豫道:

“祖母,您既已决定赶我走,要不我让赵妈妈去魏府一趟,给大小姐送个信告之我回去的事,再看魏府如何反应。若是连门都进不了,那魏府真恼了咱们了。但若是进了,就说明还是有回旋的余地,说不定见咱们这么处置,便原谅咱们了。祖母,您看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什么时候同意赶你走了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后面的话给吸引住了,但是她终归是个乡野出身的妇人,对儿子的前途是不敢有半点乱来。

程老太太斟酌了一番,疑惑地看向大儿媳:“还是等大让回来再说?”

小潘氏也是犹豫一番,随即就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看就这么着吧?不然我们和魏府扯不上话啊?总得找个由头吧,我看行!”

程老太太本就犹豫不定,听大儿媳这么一说,也感觉挺好。

为了儿子,那当然是应快就不能慢一点,立时唤了赵妈妈过来。

程慧当着她们的面交代了一番,赵妈妈点头应是,便立即去了魏府。

待到了午膳时分,赵妈妈才回了府。

二门早有人候着,见了赵妈妈立即领进了正屋。

见得赵妈妈跨进门,小潘氏立马站了起来迎了过去,嘴里还不迭问着:“进了没有?”

程老太太见了脸色顿时有些不喜,真是庄户家出来的见不得世面,这主子迎个下人叫怎么回事?

其实她心里也恨不得这么做,只是那赵妈妈一进门就是笑颜逐开的样子,必定是个好消息,她这才定了心。

赵妈妈越过小潘氏,直接冲到程老太太那里,笑眯眯地说道:“太太,喜事啊!”

第六十一章 放心

程老太太挺直了背,干瘪的双手一把抓住炕上铺的深棕色金团纹褥子。面上却是镇定的多,问道:

“那进了魏府了?”

“老太太,何止是进了啊!”赵妈妈显摆着手里拿的包裹,捧到程老太太的面前。

“您瞧,这是魏夫人身边的雪梅姑姑亲自派人送给我的,说是给咱家三姑娘的。那小丫头传了话了,说魏夫人嘱咐了,让三姑娘一路要小心保重!”

“哦?是吗?这么说魏府必然是满意咱家的做法了。”

昨个就提起的心终于给落下了。

“老太太,您的心就安心地放肚子里吧!魏夫人和大小姐都不是小心眼的人,对咱家的三姑娘好着呢。”

赵妈妈与有荣焉地回着话。

唉,只要魏府还记着姑娘,这一家子就还指望着姑娘,不会总想着卖了孙女换荣华!

程老太太呼了一口浊气,眼睛不由自主地便落在了那胭脂红忍冬花纹的包裹上。

“快打开看看什么东西?”她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焦急了,着急地吩咐道。

因包裹打了个结实的结,得用双手解,赵妈妈提着包裹想放在地上解开。

程老太太一看更着急,一面训斥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怎能放在地上?快拿这来解。”一面用那干枯的手拍着身边的桌子。

赵妈妈憋着笑,慎重地把包裹放到炕桌上。

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偷偷瞧过了,是雪花花的银子,足足有五十两!

“这是仪程吧,竟然送这么多?”

待小潘氏那尖细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赵妈妈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大奶奶凑在桌旁,一只手已经拽住解开包裹布的一角。

只见那小潘氏指头捻来拈去的,朝程老太太露出个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把那包裹布往程老太太那边送了送。

“姑母,您摸摸,这包裹布竟然是芙蓉锦的。”

什么?程老太太彻底不淡定了,伸了如枯树枝般的手指学着小潘氏细细一捻。

果然是的,手感一模一样!

当初听闻小潘氏给程瑶花了十两置了衣衫,她差点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十两啊!得买两个小丫头,这人买回来好歹还能做事,白花花的银子用在那玩意上能得了什么?漂亮还能当饭吃?

若不是程瑶哭着求她;若不是侄女在一旁使劲地劝她;若不是为了孙女能入了哪位官妇的眼许个好人家,她是断不会允许这种败家行为的。

程老太太缩回手指,心里嘀咕着:这家大业大的,仪程一送就是五十两也就算了,可这包银子的布就得值个一两!

她情不自禁地在嘴里咕哝道:“这魏夫人真是个败家娘们啊!”

话说出口,程老太太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这要是传到魏夫人耳中不会又坏事吧?

她紧张地扫了一眼屋内的人。

赵妈妈早被大儿媳挤到后面去了,程慧则规矩地坐在绣凳上,应该没听见,离自己最近的是大儿媳,这是自家人,没得关系。

待她眼光一圈扫回来,就见大儿媳背着两人正朝自己使劲地挤眼睛。

唉嘛,姑啊!小潘氏松了口气,眼睛挤得酸死了,这眼泪都快挤出来了。

见姑母终于看见了自己的示意,她高兴地朝桌上的银子撅了撅嘴。

这有血缘关系的优势立显而见,程老太太瞬间就懂了大儿媳的意思。

这就是选了自家侄女做儿媳的最大好处了,知根知底不说,还心意相通,特别容易不谋而合,比如说现在。

程老太太坐正身子,轻咳了一声,一脸正色地朝程慧说道:

“你个小孩子家,身边哪能放了这么多银子,祖母先替你收着,待你回去时再给你路上用。”

程慧自然点头同意,只要能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多的银子她也不稀罕。

程老太太满意地点头夸道:“慧儿这孩子还是个极懂理的。”

她望向大儿媳继续说道:

“你瞧,经我这一调教,立即就开了窍。唉,也怪我,若是当初把她留在身边养着,想必就会如瑶儿一般伶俐懂事了!”

小潘氏立即捧场地接道:

“对呢,就是这个理,老话不是说嘛,苗好一半谷,妻好一半福。慧儿这孩子本质还是不错的,谁让遇着个不靠谱的娘呢!我们这个家若不是您老支撑着,哪来现在的好日子?慧儿,你可要多多孝顺祖母,瞧祖母为你操了多少心?”

听了大儿媳的这番言辞恳切的话,程老太太的心里如同被春日里的暖风吹过一般舒坦。

她笑着说道:“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就这操心的命,你们能识得我对你们的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大儿媳正待接话,就见程老太太对着程慧说道:

“好了,你且先回吧,从昨个到现在,把祖母的心都操碎了,我得先歇会。”

程慧连忙站起行礼:“是,祖母。”

“你瞧瞧这孩子,刚刚才夸过你,怎的又迂了,你惹着这么大的事让祖母受了这多累,怎么一句可心的话都没有。若是你二姐姐在,肯定会想了法子的孝顺祖母……”

小潘氏一脸看不过的样子。

程老太太摆着手阻拦道:“罢了,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来。”

小潘氏忙追上婆婆伸手扶了进了东次间。

自家姑娘出了房门,赵妈妈便跟了上去,一脸的愤恨地凑在程慧身边低声嘀咕道:“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姑侄俩!”

“妈妈!”程慧一脸严肃,低声喝道。

赵妈妈瘪了嘴,也不知嘴里咕哝着什么,落下一步规矩地跟在程慧身后。

待进了自己的屋子,程慧便对迎上来的小红吩咐道:“你跟妈妈尽快把行李都收拾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回家。”

刚才那般唬了赵妈妈,就是怕祸从口出,惹出什么事端,回家的事再有了反复,在明日赶路之前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这边程老太太待程慧走后,便唤了儿媳:“你赶紧让人把这事告诉大让,我真得歇会了。”

小潘氏忙叫了家中小厮低声吩咐一番便回了屋子伺候姑母歇下。

第六十二章 惊吓

还没到下衙的时候,程让便同那传话的小厮一道回来了,进了院子直奔正屋,没多久程老爷子也赶回了家。

程老爷子撩了帘子刚跨进门槛,便见老婆被丫鬟扶着,神色匆忙地从东次间出来,大媳妇拿了额帕紧跟在后面,正要给她戴上。

程老太太不耐烦地推了过去,训道:“谁还有心思带这个,赶紧忙正事。”

小潘氏平时也是被姑母刺惯了的,没得一丝委屈,忙把抹额送了回去。

程老爷子虚叹一声,罢了,这大媳妇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好歹婆媳相处还融洽,大儿子也拿得住老婆,只要这一家人相处好了,后院无忧,男人才能尽全力在外打拼,这家和才能万事兴啊!

“父亲!”

坐在太师椅上的程让正牛饮般喝着茶,见程老爷子进来,忙放下青花五福茶盏站起行礼,从东次间出来的小潘氏也跟着见礼。

程老太太挥着枯瘦如老树干的手:

“一家人这么穷讲究什么?让儿,你这么着急,又出什么大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摸着桌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从昨个晚上就被搅得头昏脑涨,这才睡个囫囵觉,大儿子又赶了回来,大儿媳着急忙乱地伺候自己起了,现在连老头子都被喊了回来,这件事情必然不小!

唉!自程慧这丫头回来,一出一出的,自己这条老命都快被她折腾了只剩半条了!

到底年纪大不经事了,腿是直发软,想当年老头子考了多少年没中也没这般子劳神。

程老爷子轻咳了一声,斯文地理了袍子坐了下去,待坐定后才张口问道:“老大,什么事这么着急唤我回来?”

听见老头子的咳嗽声,程老太太知道这是在抱怨自己没得官太太的大家风范了。

她不情愿地坐直了身子,强捺住好奇心规矩地坐了。

“父亲,您看。”

程让从怀中取出,双手奉上葵花锦面卷轴,眼梢眉角俱是笑意。

程老太太见儿子那隐藏不住的的喜悦便知道肯定是好事,紧纠的心终于松弛下来,再看到儿子手中的卷轴。

她实在没法装官太太了,倏地起身,趴在桌上凑了过去。

这东西她印象太深刻了,老头子当年便是得了这个,才进了鸿胪寺。

程老太太是啥字也不认识,但她识得上面的龙纹,她看看老头子那挡不住的兴奋,再看看儿子眼睛里燃起的火都可以把烟火点着了。

她的心咚咚地跳着,那事怕是成了!

程让见到了母亲已是想到,却又怕猜错的样子,不禁开怀笑出了声。

“母亲,是真的!”

程老太太捂着胸口,唤了一声:“哎呀我的娘唉,终于成了!”

“姑母,姑母,您快坐下歇着。”小潘氏忙上前扶了婆婆,一兴奋都忘了喊母亲。

程老太太就着侄女的手一屁股坐了下去,察觉到大媳妇的手抖个不停。

她把媳妇的手攥在手里,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竟觉着片言也吐不出来。

小潘氏被姑母这温情的动作搞得心里更是激动,一时没忍得住,眼泪像那泉眼的水汩汩地直往外冒,操心了这么些日子的事情终于得偿所愿了。

这妻凭夫贵,往后自个在日常交往的官太太里已是丈夫品级最高的,自家的身份也要水涨船高了。

她一面抹着那绵延不断的泪水,一面心里盘算开了:老子的官升了,儿子的亲事也得重新挑了,原先相看的几家配不上咱家了。瑶儿的也可以接回来了吧?慧儿那丫头?

想到程慧,也不知这事和她有没有干系?小潘氏拉了下程让的袖子。

程让心中不虞:像什么话,有话便说,如同未见过世面的小媳妇般在父亲和母亲面前拉拉扯扯,哪像个身为六品官太太该有的样子。

但是今天的程让心情特别愉悦,心中的那点不虞也就一瞬而过,见妻子是真心为自己高兴,心里也是一软,出言便暖乎多了

“何事?”

“爷,这事和程慧可有干系?”

小潘氏这句话引得了众人的注意,目光纷纷望向程让。

程让的脸色的瞬间严肃了许多,他往桌前跨了一步,老两口身子不由前探,小潘氏自然也是凑了过去。

四人围在一起,只听得程让用四人方可听见的声音说道:

“只怕还是慧儿在这其中起的作用,家中小厮来报后,于大人便唤了我过去,吏部来宣读任命文书的竟是那邓迪的姐夫刘京云刘侍郎。”

当时程让不知于大人唤他何事,但是刘京云冷肃着脸,倒是让他心中颇为不安。

罗夫人和刘夫人已经约好相看侄女程慧,后来被魏夫人这一掺和他们就放了这心思,一心抱上了魏国公的大腿。

罗夫人曾经警告过他,这亲结不成,就怕要成仇了。

难道刘京云这就来给他穿小鞋了,打击报复了?

程让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自家那个讨债闺女惹恼了魏国公,现如今真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这刘京云到了大理寺直奔于大人这里,看样子和于大人交情也是不错,坏了,这升官是不指望了,只要能保住现有的官职便阿尼陀佛了。

若是世上有后悔药可卖,程让现在恨不得立即吃上个五十包。

早知道便不好高骛远了,直接让程慧嫁了那邓迪倒是省事,不知道现在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程让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挤出个笑容拱手作揖。

“刘大人!”

谁知那刘京云见了自己的笑容,脸色更是难看,冷哼一声。

那一声冷哼直听得程让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望向坐在黄花梨雕云纹案桌后的于恒。

刘京云他是不指望能放过自己了,只盼着于大人能看在自己尽心尽职地在大理寺干了二十几年的份上拉自己一把。

没曾想于恒也不稀罕给他个眼光,斜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望向正低头摩挲茶盏的刘京云。

“刘大人,人既来了,还是干正事吧!”

第六十三章 惊喜

程让听了这话,那正打着哆嗦的小腿,一发软差点跪了下去。

刘京云是一句多话也没有,拿出个卷轴便读了起来。

待刘京云读后,程让的腿还在打着哆嗦,只觉着自己好似踩在那云端,那双脚怎的也踩不实。

这是在梦中?

这必然是在做梦!

“程寺副,怎地还不谢恩?”于恒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程让打了个机灵,机械式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了下去。

双膝倏地跪在青石砖时,程让清楚地听到了“咚”的声音,待膝盖传来阵阵痛意,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在梦中。

那事成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

程让恨不得仰天长啸。

哈哈!那事竟成了?

“程寺副?”

程让忙收回心思。

“你今日就把手头的事情交接一下。”于大人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清冷,可程让怎么听都觉着较平时不一样。

他想起上次于大人曾经问过他和魏国公什么关系?看样子这次必定是魏国公出手帮得忙了。

瞧刘京云的脸色就可以知道了,他不由望向刘京云。

只见那刘京云脸色依旧难看,同样一副脸孔,看的人心情却是如此不同。刚刚还觉得被这副面孔压的喘不过气来,这一转眼,就觉着这马面竟被自己气得一口气快没了。

真是痛快啊,想到堂堂吏部侍郎对自己这个寺副竟无半点办法,让他这个在比自己品级高的官员前那自动缩小的心肝蹭地膨胀起来。

你能奈我何?我身后站得可是魏国公,礼部尚书的顶头上司!

既然已经靠上了魏国公这棵大树,既然已经作了仇,程让的胆气也随着官位升上来了。

他干脆地回了一声“是”便向于大人拱手退了出去,直接无视刘京云。

这感觉真特么的爽!

程让“啧”了一声,都这么长时间了,把个正三品不放在眼里的兴奋感觉还在体内乱撞。

小潘氏见程让也不给个明白话,真是急死个人,急切地催问丈夫:“那到底和程慧有没有干系啊?”

哎呀,连程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这侄女是个棒槌吗?

她不耐烦地替儿子回了:“这刘京云因为我们拒了他小舅子的事情都恼了咱了,还能帮忙?肯定是魏夫人求了魏国公,这魏夫人为甚愿意帮忙,还不是慧丫头的功劳?”

这事情成了,程老太太觉着自个这孙女好像顺眼多了。

程老爷子听了老婆子的一番分析,觉着自己还是幸运的,虽然出生乡野,好歹还有些见识。

和老父亲不同,程让觉着自己很不走运,找了个没有丁点见识的乡野村妇。

小潘氏觉着自己的脑袋里没有个打弯的地方,她就喜欢来实锤的。

想放屁“砰”的一声放了爽快,像个大家闺秀拿了团扇遮嘴,一点一点的悄悄使劲泄气,那才是憋屈。

好了,既然是程慧的功劳,那明个到底让不让她走?

对啊!慧丫头今个已让赵妈妈去过魏府了,可是既然魏夫人喜欢程慧,应该是留在家里时不时地去魏府联络一下感情才是正事啊!

程老太太望向儿子,她是毫不保留地信任儿子,比他爹可强多了!

程让摸着下巴的短须思忖了一会,开口道:

“还是让慧儿回去吧,这魏夫人的仪程都送了,难道还退回去不成?慧儿说得也对,她是当事人,我们让她回去,也是向魏国公表个态,那件事情我们肯定都是封了口的,当事人可都给弄走了,再出事那就魏府自个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程让后悔不已,对着妻子抱怨道:

“你看看慧儿,再看看你把程瑶教的,一点大局观念都没有,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尽顾着自己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这回差点害死我。唉,若不是她这一搅合,魏府来人的敲打,我巴不得把这风声传出去,若是慧儿做了未来国公的小妾,别说这六品,就是三品、四品我也做得。”

“庶子怎么做国公?”还真当自己没见识啊,小潘氏不服气的辩解。

“你懂个屁!”

程让觉得自个有个这样的老婆实在是太闹心了,特别是现在自己好歹都是六品的京官了,可这妻子的见识还停留在自个当捕快那会子。

“魏国公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除非魏夫人再生个嫡子,她都多大年纪了,要生早生了,再说了那女儿在这呢,即使生个儿子,若是再是残疾,哪怕是嫡子,也没他的份。”

“那不能休了再娶?”小潘氏就是不服气,真是没天理了,竟然让个狐狸精生的小东西称王占大,若是人人都这么认为,那她们这些主母可怎么活?。

程让一眼就瞧破了妻子那点花花肠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若是像你这般的是早就该休了!”

小潘氏差点给气晕过去,满脸委屈地望向自家姑姑:您可得给我们正房太太们做主。

程老太太也是半点见不得这些歪风邪气,这男人天生这胳膊拐子就爱往狐狸精那里靠,老的小的都是一个德行。

这可是程老太太的底线,她一掌拍在桌上,“怎么着,依你的意思,这程家家主位置将来留给慧丫头她爹可好?”

因为他们这一门在族中应该算是鸡窝里出凤凰,所以程老爷子被推崇为程氏家主。

见老婆子发怒,一家之主程老爷子发了话:“这么大的喜事,本该高兴还来不及,扯什么嘴皮子,看看你们,这都扯哪里去,说正事!”

程老爷子顺着花白的长须,眼睛望向大儿子,“你说得对,出了这事,慧儿在京城也呆不下去了,还是早日回去,免得再生事端。”

“父亲,您看大爷的事情已是成了,瑶儿能接回来了吧?”小潘氏心心念念的还是宝贝闺女,闺女她爹心狠,还是求了她祖父吧。

“还是等事情淡了再议吧!你要知道凭魏国公的能力,动一动小拇指就能把大郎的官给撸了,咱不能做那过河拆桥的事!”

第六十四章 辞行

小潘氏听了公公的话,心里凉了半截,她求救般地望向姑姑,您老人家可得帮瑶儿说说话啊。

在程府程老太太可是小潘氏在这个家里主心骨,什么事她都是以姑母马首为瞻,在她心目中老太太说话可比程志管用,主要是老太太能管了丈夫。

可是这次她信错了人了,程老太太今个可是和老头子夫唱妇随的,为了大儿子的官位,什么事都得靠边站。

儿媳把她姑姑当主心骨,可她姑姑的主心骨是身边的这对父子,既然老头子发了话,儿子也没反对,那就是说孙女现在是肯定不能回来的,虽然她也很喜欢孙女,但终究是赔钱货,还是自家儿子要紧。

可在媳妇面前怎么也要维持一下婆婆的体面,体现一下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不是我听老头子的话,实在是孙女太不长进了。

程老太太出口教训道:“瑶儿这次闹得也是太不像话了,什么人都敢惹,差点坏了她爹的大事,让她在庙里好好反省反省,待风头过了,自会把她接回的。”

程老太太发了话,小潘氏是彻底死了心,只要女儿能回来,迟点就迟点吧!

虽然过程波折,但是好歹丈夫的官还是升了,想到这里小潘氏渐渐开心起来,便去忙乎庆贺的事了。

待到晚膳时分,大爷升官的事情便在院子里传开了,下人每人得了五十文的赏钱,这可是件不容易的事,个个是笑逐颜开。

赵妈妈和小红也是得了的,只不过她们的心思和旁人不同,多了份轻松,竟有种重新投胎做人的感觉。

小红这么形容时,正收拾衣物的赵妈妈笑着骂了她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程慧却觉着小丫头说的意思还是有的,她自个也是如劫后重生般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了!

待用了晚膳,程慧便去给祖父祖母请安,顺便道个别,即然已经决定走了,当然是宜早不宜迟。

程老爷子只说了句路上当心便和大儿子去了书房。

屋子里又剩了程老太太婆媳二人,老太太关切地问道:“怎的走得这般急?”

小潘氏不知道婆婆是虚情假意,做做面子的,心里不由急了起来。

还是快了走的好,若是那事情没包的住,传开了,魏府为了掩人耳目真的纳了程慧为妾怎好?那样的好事万不能落了她头上去。

她这边正想着怎么劝婆婆,就听得程老太太嘱咐道:“把我给慧儿准备的包袱拿来。”

小潘氏觉着自己的心都要操碎了,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姑姑这是怎么个意思,难道要把魏夫人的仪程给这个死丫头带走?

不一会便见齐妈妈自东次间捧了个蓝布白花的包袱出来,小潘氏见那包袱鼓鼓的,觉着此刻自个的心真是疼得要碎了。

“慧儿,祖母知道你路上要用钱,这不,昨个魏夫人刚给的仪程,祖母让人换了五千文路上给你用着,你一小姑娘带那么多银子祖母不放心。可要省着点用,你知道吗,这五千文在平民百姓那可是一家老小一年的嚼用。”

程老太太语重心长地叮嘱着程慧。

小潘氏差点咬了自个的舌头,五千文?五两银子!她真想笑出声来!

老话怎么说的:姜还是老的辣!

姑姑,我得给您竖个大拇指!

程慧倒是有点受宠若惊,她还以为那五十两银子已经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了呢,没曾想祖母还给了她五两,可能是大伯父升了官,祖母实在是太高兴了的缘故,所以才较以往大方。

其实程慧真是高估她祖母了,程老太太确实是半毛钱也不想给她的,主要是老头子留了话:这次得亏了程慧,丫头好歹是魏夫人入了眼的人,不要做得太难看了,在路上用银子的地方多,多给些银子好办事

她这才忍痛割肉般地把家里的零钱给拾捣拾捣,整了五千文,这么鼓的包裹,提出去应该好看了吧。

赵妈妈被程慧敲打过后,便小心谨慎起来,进了屋子关了门才小声抱怨起来。

这把魏夫人给的仪程给吞了不说,好歹应该关心一下孙女,一女孩子路上是否安全,应该派些家丁护送什么的。

她们回来的时候,二爷觉着三姑娘年纪轻没经过事,又是个女子不放心,于是派了管事、请了衙役,还是不放心,又雇了两名镖师,这才稍稍安心。

可这些人在把三姑娘送回来的第三天便都回去了,二爷原本的意思是让二姑娘在这过了年,明年开春了他派人再接回去。

程志有个同窗好友,和他是一年的进士,外放做了县令,两人一直有书信来往,知道程慧今年及笄后,给保了桩媒,他在京城有个侄儿,今年十八岁,已经考中了秀才。

程志觉着挺好,正好父亲做寿,让妻子带了女儿回来拜寿,再住些日子等到年底,同窗携妻子回京述职,正好请同窗的妻子约了相看一下。

谁知妻子怀孕,计划全乱,思来想去,反正女儿得代表他回来,不如依照原计划住到年底,到时他请了程慧的舅舅、舅母回去帮着相看,事情无论是否能成,等明年开了春他再派人把女儿接回来。

程志自小就聪慧,程老爷子很喜欢这个小儿子,一心一意地培养,就指望着程志能圆了自己的书香门第梦。

程志三岁的时候,虽然姨娘去世了,但程老太太倒是不敢在吃穿上苛待他,更不敢随便打骂,姨娘原先可是罗夫人的贴身丫头。

那罗哲可是程家的贵人,可她也不希望这个庶子有出息,她不能动庶子,可她能指使程志身边的人啊!

于是她给程志寻了个机灵、活套且年岁稍大点的小厮,悄悄地带着程志净往那玩物丧志、不学无术的爱好上引。

待程志十四岁的时候,又疼心肝地花了银子寻了貌美的丫鬟给做了通房丫头,程志更没心思读书了,于是这课业是越来越差,直至程老爷爷心寒失望,最后干脆不管,放任自流了。

第六十五章 转变

程老太太同村有户姓王的人家,家中的小女儿嫁给了一位外乡来走街串巷姓李的卖货郎。

那卖货郎脑子精明,人也勤快,还能吃苦,手头慢慢有些钱便开了自家的店铺,后来生意是越做越大,手里有了十来间铺子。

有一年,那李掌柜要到京城进一批货,想着自家媳妇从出生还没来过京城,便带了媳妇一道来了京城开开眼界。

早就听媳妇讲过邻家有位姐姐嫁的老公科举高中,还做了京官,听说生的儿子也很争气,还做了大理寺的官。

李掌柜是个生意人,想着要是能巴结上这京官,对自己的生意那是有益无害的,于是夫妇俩备了礼物便拜访了这位邻家姐姐,也就是我们的程老太太了。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程老太太自是很高兴。

一是对方带了礼物来,不是往日家乡来人时带的那些个土特产,都是些上得台面的东西。

二来,那王家的大丫头当年可比自个漂亮,总是轻瞧了她,可惜命没自己好,和她一般的年纪还整日在田间忙活。

三嘛,正好显摆一番,回去也让乡亲们知道她过得什么好日子,现在她可是个使奴唤婢的官太太了。

两姐妹虽然多年不见,但是一个是正好想巴结巴结,一个是希望回去能好好帮她宣讲宣讲,于是她们相谈还是甚欢的。

女人在一起嘛,就免不得要谈到丈夫孩子,当听得王家妹妹的女儿会有两个铺子的陪嫁时,程老太太的心思便活了。

既已知道有肥水,还能流了外人田?做了自家的媳妇,那铺子不就姓了程?

程老爷子起初是不同意的,小儿子和大儿子不同,大儿子那时自己连秀才都没考上,娶农户出身的大儿媳也还是门当户对。

可现在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一商户的女儿实在是配不上自家的身份。

一个不学无术的庶子能娶个什么样的媳妇?程老太太一句话顶了回来,

程老爷子顿时被噎得语凝,他这官在京里不仅是多如牛毛,还是个外快不多的职位。

罗哲去世后,背后的靠山就倒了,家中的嚼用主要靠老家那百来亩田维持,还好老大还有些俸禄外的收入。

但是在京城又不得不维持为官基本的体面,不能让人轻瞧了去,该有的小厮、丫鬟、婆子虽少但还得配备齐了。

小儿子是个庶子,配个门当户对的顶多也是个庶女,能有多少嫁妆?况且这庶女的性子、教养一般也不咋地。嫡女虽好,但是能嫁给小儿子的,这门第肯定是抵不上自家,确实不如娶了商户女实惠。

程老太太见老头子被噎得没话说,知道这是入心考虑了,先和李家渺渺提了个音。

李家当然是巴不得结了这门亲,自家一商户能和京里的官家做了亲家,这意味着什么?

往后李家在县里的地位必是响当当的,县老爷都得给巴结咱,听说当官的人都怕大理寺的人,再者这背后有官家的支持,生意还不更好做?

于是李掌柜见程老太太表露出一副迟疑不决的为难样子,立刻干脆地在嫁妆上加了五百两。

两个铺子外加五百两的嫁妆,程老爷子听后是默不作声,但和他打了多年交道的程老太太知道,这是默许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程志自是没意见,于是娶了比自己大一岁的妻子李氏。

这李氏虽是出自商户但是性子温顺善良,相貌也很是清秀,特别是有一对深深的酒窝,笑起来很是讨喜,一脸的福相,比程志想像中漂亮多了。

少年夫妻自是蜜里调着油,道不尽的千般好。

程志自幼便丧母,在程老太太那里是不指望能得到关爱的,程老爷子虽然喜欢他,但是自比不上嫡长子程让,程让对他和程老太太一般冷漠,再加上两人的岁数相差大,更是不容易搭个话。

李氏是位温柔大方、贤妻良母般的女子,生活的重心都是绕着丈夫转。像姐姐一般照顾着他,像母亲一般爱护着他,这样的妻子让他渐渐生出了爱恋。

爱他、宠他、这种不求回报的关心、惦念,让他时常会想起记忆里已经模糊的母亲,他很享受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关怀。

尊他、敬他、又让他感受到了身为男人当家作主的尊严和责任。

在这个家庭中他感觉不到爱,虽然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他,可是亲人流露出的冷漠,下人们表现出的不屑,让他不由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既然人人喜欢这样的自己,那就做这样的人好了。

直到妻子的出现,这个女人赐予他梦寐以求的家庭温暖,让他不再觉得自己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

特别是女儿程慧出世后,初为人父的感觉从喜悦到深思,他忽然不想再做一个无所事事、碌碌无为的纨绔,他想做个能让孩子自豪的父亲、使妻子觉着骄傲的丈夫。

于是程志决定重拾书本,他要通过科举来实现心中对妻女的承诺。

对于他的改变,程老爷子是欣喜不已,老婆子真是给找了门好亲事,小儿子自娶了媳妇好似变了一个人,如此上进的儿子,他怎么能不支持,帮儿子寻了个不错的书院。

程志没想到的是,母亲根本不想他重新做人、巴不得他回头没岸靠,不仅不赞同,还处处在暗处使绊子。

程老爷子以前自己只顾读书,家中一应事务都是程老太太在做主,这习惯一直延续到如今,但是他在小儿子读书这件事上倒是很坚持,亲自送儿子去了书院。

此举惹怒了程老太太,程志在书院读书难得回来,她便处处为难李氏。

程志知道后气愤不已,妻子总是安慰他这天下的婆婆都是一个样的,最见不得儿子和媳妇腻歪,他去书院读书也好,母亲见不到你对我的好,气自然会消的。

想到嫡亲母子还有婆媳不和的,更何况他还不是亲生的,程志觉着妻子说的也对。

第六十六章 送行

当母亲提出让妻子卖了陪嫁的铺子买新房时,程志心动了,这样母亲便会喜欢妻子吧,应该会对妻子好一点的,待他出人头地后,自会加倍补偿妻子的。

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搬新家那会母亲确实对妻子和颜悦色,程志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当得知他在书院的考试名列前茅时,母亲终于爆发了,罗哲已经去世,罗夫人和这边的关系越来越淡,母亲已经没有忌惮了。

当他在书院里还沉浸在妻子再次有孕的喜悦中时,家中小厮又送来了妻子落胎的消息。

程志抛下课业赶回家中时才知晓,根本不是妻子和他所说只是简单的婆媳不和,母亲其实一直在暗地里磋磨妻子,只为了逼妻子劝自己放弃学业。

而妻子向他隐瞒了一切,一人承受着痛苦,最终因为无中生有的惩罚借口,母亲让妻子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孩子就这么没有了。

更令他气恼的是妻子的丫鬟偷偷告诉他,程慧竟然也时常被侄女欺负。

他抱着妻子、女儿痛哭了一场,下定决心带她们离开,还是妻子苦苦哀求他,他是决心要科举的,这离家就是不孝,即使他日高中又如何入仕?

程老爷子这次也是硬气起来,书院的先生说了,小儿子是个读书的料子,将来必有造诣,家里这一团乱,如何能让小儿子安心读书?

程老爷子出面,老太太终于安稳了些。

程志经历过此事后更是发奋读书,当年就考上了秀才,只可惜起步太晚,秋闱落榜。

过了三年又考中了举人,依着程老爷子的意思,再等三年考更有把握,或许能考上庶吉士,为程府光耀门庭。

程志执意参加了春闱,结果中了同进士,程老爷子虽然有些许失望,但还是很高兴的,比自个可强多了。

他托人找关系为儿子在京中寻空缺,谁知程志自个找了同窗外放去了原武县,还带了妻子、女儿和儿子一道,他们已经五年没回过家了。

因为有过失子的痛苦,所以程志对妻子这次怀孕特别重视,果断地拒绝妻子带孩子回去的想法。

见父母为难,程慧便提出让她回来拜寿,程志想到和同窗约好的事,为了女儿的终生大事,思虑再三终于同意。

女儿回到程府整日呆在闺房里如何能出事相看的事他也不敢指望母亲和大嫂,还特意请了程慧的舅舅、舅母张罗。

后来当他得知自个差点害了女儿时,扇了自己一耳光,了断了对这个家抱有的最后幻想。

“现在没人来接我们怎么办?太太不派人送我们回去吗?”

小红对着箱笼心里一直没底,三姑娘昨个下午让赵妈妈去托人捎了信让二爷派人迎她们。

可是今早如何是好?没见到二爷派的人,她们三个妇孺怎么办?一千多里的路,凭她和赵妈妈怎么能护得住三姑娘?

“姑娘,人叫来了。”

赵妈妈带了两个婆子进了院子,来回了几趟把箱笼搬到了二门。

她拿了一百文给两位婆子,心中不由苦笑,老太太有心了,这铜板比银锭子用起来方便多了。

二门外有两个身穿灰布短褐的高壮男子过来搬了箱笼便走。

“三姑娘!”小红轻唤一声便着急地跟了出去,只见那巷子里停了辆马车,那两位壮士把箱笼悉数搬进马车。

程慧头也未回地进了马车,小红也跟着钻了进去,待赵妈妈进来,三人只能紧挨坐着。

见程慧进了马车,程府的门房便关了门。

东方的太阳还没升起,微微露出的鱼肚白已让暮色渐退,巷子里响起马儿有节奏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小红撩了车帘看着车外跟着的那两位壮汉,小声地问了程慧:

“姑娘,这是太太派了送我们的人吗?”

“你做梦吧!这是姑娘昨个让我送信时请的镖师,真是群没良心的,一屋子的长辈,没有一个想着姑娘路上的安危。那搬箱的婆子说了,听大奶奶说是家里的人去送二姑娘,人手周转不过来,狼心狗肺的东西,她怎么知道自家的姑娘要人护送的!”

出了程府,赵妈妈终于憋不住骂了起来。

还好二爷不放心,多给了银子,就是这样也只能够雇一辆马车,付了两位镖师的定金,身边所剩的也只够一路的食宿,别说,还得亏那五千文钱,让她的心里要踏实点,只盼着能早点碰到迎她们的人。

程慧倚靠在箱笼上,心中一片迷茫,离开了那个家,让她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懈了下来。

可逃离魔掌的兴奋还没消散,对前途的忧患又涌上心头,和来时不一样,除了赶路的辛苦,到底还是安心的,但现在她心中却是空落落的,但愿这一路不要生波折才好!

见姑娘情绪低落,无心说话,赵妈妈和小红也低头不语。

耳边只传来车轮辚辚声,还有那远处隐约的收夜香的吆喝声。

忽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这么早?是碰上了上早朝的官员?

马车停了下来。

“请问车内可是程慧程姑娘?”车外有人问话,声音似乎熟悉。

赵妈妈撩了车帘下了马车,随即便见她又撩了车帘,惊喜地喊道:

“姑娘,是魏夫人派了人来!”

小红忙扶了程慧下车,正是那日送程慧回府的领头护卫。

那护卫抱拳道:“程姑娘,夫人派我等护送你回去,请上夫人为你备的马车。”

程慧朝身后望去,八匹高头大马上坐着程府的护卫,他们簇拥着一辆轿厢马车,马车上有着魏府的标志。

程慧顿时觉得鼻头发酸,咽喉哽咽。

她忍着泪意,盈盈一福,“辛苦各位爷!”

小红扶了程慧上马车,赵妈妈撩开车帘,只见那车厢内铺了樱桃红的厚锦褥,固定在车壁的隔屉里放了茶具,旁边的几桌上摆了个红漆描金攒盒,里面放了几种糕点。

程慧忽然想起临来时母亲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双手,温暖!安心!

她转身望向魏府的方向,泪水自眸中流出,樱唇轻语:“谢谢您!”

第六十七章 报喜

“娘亲,您就让让怡儿嘛!”魏清怡眨巴着大眼睛,两只手拦住母亲捏着黑子的手撒着娇。

这一子落下去,自己必然又是输了,她故意用垂下的衣袖来回蹭着。

李茗薇哭笑不得地缩回手,便见得桌上的棋子已是乱作一团。

“我都让你五子了,你个小家伙还耍赖?”

“重来,我们再重来嘛!娘亲,这次让我十子吧!”魏清怡撅着粉嘟嘟的小嘴,拉着母亲的衣袖来回的摇着,

“谁让母亲的棋艺这么高的!怡儿还小呢,您就让让我嘛!”

看着榻上吵闹不休的母女,坐在鼓凳上缝着衣服的云姨娘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待母女俩重新开局,云姨娘看了眼手中一个时辰也没缝几针的衣服心神不定,不时支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上的湘竹帘已换成了绣梅兰竹的厚缎帘栊,有小丫鬟撩了帘子进来送热水,带进一阵浓郁的桂花香味。

“夫人,大公子中了!”远处隐约传来呼喊声。

哦?李茗薇激动地站了起来,云姨娘则扔下手中的衣服冲到了帘前,正欲伸手撩帘,想起自己似乎太激动了,讪讪地缩回了手。

有人比她还心急,但见一只小手掀了帘子,接着只见帘笼上的梅花来回晃悠,小手的主人已消失不见。

“这个急性子!”李茗薇笑道。

云姨娘笑着站在门前,紧紧交握在身前的双手,泄露了她此时的激动兴奋。

容不得她多想,外面有人禀报,帘子已再次被撩起,进来一位眉清目秀十岁左右的少年,一身小厮打扮。

只见他气喘吁吁、面色涨红,额头上尽是密密的汗水,发端已是湿漉漉的。

小厮狠狠地喘了口气,倏地跪在地上,“禀夫人,大公子中了!”

“哦!是多少名?”李茗薇笑颜如花,站着问道。

小厮觉得夫人的笑容真是晃眼,忙低了头答道:

“回夫人,大公子是第三名,老爷嘱咐小的给您报个喜,前厅已有人家前来恭贺,老爷让大公子随了一道迎接宾客呢!舅老爷家的大表少爷中了三十九名!”

“是吗?”李茗薇笑的更是开怀,激动地说道:“好,今个赏你这个报喜童子一个大红包!雪梅,交代下去,府内每人赏一两喜钱!”

那小厮忙磕头,嘴里不迭道着谢,人人皆有一两,那我这个大红包得有多大啊!莫非得有二两?

“娘亲,您怎的不问二表哥呢?”魏清怡不服气地问道。

虽然哥哥、大表哥中了她很高兴,可是她也喜欢二表哥,怎么就没人关心二表哥呢,娘亲不是也喜欢二表哥的么?

李茗薇叹了口气,二侄子李悠然从考试的第六天就发了烧,支撑到第八天被人抬了出来。这孩子其实在三人中是文采最出众的,好在岁数还小,大不了等三年后再试了。

“你二表哥不是受了风寒了吗?你还嚷嚷着要看二表哥的呢?”

母女俩倒是想去看望来着,结果魏明博硬拉着没放,生怕两人被染了风寒,被魏清怡缠得厉害,自个亲自去了一趟,把李悠然答应过要送她的小玉蝉带给女儿,魏清怡这才罢休。

“娘,可是二表哥也参加了啊,考前他们三人我都送了墨的,为什么就二表哥没中呢!”

秋闱前,有嬷嬷聚在一起说了闲话,扯到大公子时说到这赶考就得用好笔好墨,想来老爷必然是备了最好的。

结果被魏清怡听了去,上了心,回去便翻了自己的库房,里面大都是女孩子用的东西,于是又逼着她爹开了库房,见里面文房四宝玲琅满目,恨不得都搬了送给三个哥哥。

魏明博连呼小祖宗,向女儿保证,他已经给三人备得都是最好的,魏清怡这才选了三块上好的状元及第的徽墨。

嬷嬷更是谄媚地哄魏清怡:大小姐这墨送了出去,三位公子必然会高中状元。

她等这刻可是等了好久了,为什么对二表哥没用?

莫非是那块墨有问题?

魏清怡很想去安慰一下二表哥。

没人在意大小姐这小小的忧伤,这魏府上下自是一片喜气洋洋。

云姨娘激动得是想起来就流眼泪,这下可好了,有了功名的庶子可就不一样了,她可从来没敢肖想世子的位置,夫人又不是不生,才三十几岁的年纪,听说还有四十几岁生孩子的。

那小厮高兴极了,他没想到红包竟有这么大,十两的银子呢!捧在手里竟觉着手上使不了劲。

他入府才两月,因为年岁小,样貌清秀,口齿伶俐便得了在内院外院来回传话的差事,没曾想摊上这好事,只笑得他那狭长的凤眼眯成了一道缝。

魏明博也是很欣慰,他自小便请封了世子,还是很羡慕那些靠自身的能力,通过科举出人头地的官员,这春闱可不能再考了,别占了这珍贵的名额。

这次他也是破了特例,请了戏班子唱了一天的戏,把魏清怡兴奋地都笑晃了眼,折腾了一天回去后呼呼大睡。

待第二日醒来才想起二表哥,缠了母亲带她去外祖父家探望。

大侄儿中了举人,自己这个姑姑肯定是要去贺喜的。

李茗薇吩咐了下去备了贺礼,带着魏清睿兄妹回了娘家。

和魏府不同,李墨然中举很低调,他要通过科举入仕,所以举人才到了第二步,要想在仕途上走的远,最起码得要进士出身,明年如果能考中庶吉士进了翰林院那便更好了。

所以昨个家里庆祝了一番后,今个李墨然又进入与世隔绝的备考状态,但是姑姑回来,他还是要露面的。

“怡表妹,发什么呆呢?”李墨然看着如小猫一般依偎在祖母怀里的表妹笑道。

魏老夫人疼爱地摸着外孙女的头,也笑着问道:

“想要什么?告诉外祖母,只要不是那天上的星星月亮,外祖母都给你寻来!”

李茗薇笑着接道:“她能想什么,就念着她二表哥呢!”

魏老夫人闻言脸色便有些落寞,这次落了榜,二孙子病了一场,家里都很失望,好在孙子还小。

第六十八章 游园

“我又不是只想二表哥,我也想外祖父的,怡儿要去拜见外祖父。”魏清怡娇嗔道。

她已经悄悄就问过表姐了,二表哥正泡药浴呢,母亲肯定不让她去打扰。那我就去找外祖父,他老人家肯定在外院的书房里,表哥他们也都住在外院,我再想办法去找二表哥不就行了?

魏清怡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李茗薇嗔训道:“你都多大了,还去外院,哪像个女孩子?”

在魏府,只要魏清怡高兴,哪里都可以随意出入,哥哥即使是住在前院,她也是畅通无阻,魏府难得有个外人,也不怕被冲撞了。

可李府不同,母亲治家严谨,对孙子孙女很是严格,自己可不能再纵容怡儿了,怎么也要守点规矩。

没曾想李老夫人吴月娥倒是看不过去,舍不得难得来一次的小心肝。

她慈爱地搂着外孙女反过来训女儿:“我看怡儿在魏府那前院一日也没少去?怎的到了我这便不行了,她以往哪来次未去外院寻你父亲,怎的不见你拦着?”

“那时候不是还小吗,再说了还有她父亲带着呢。”李茗薇不服气地反驳道,到底是和母亲说话,语气里撒娇的意味很浓。

大嫂刘氏羡慕得看着李茗薇,小姑子可真是有福气的人,虽已经三十出头,仍被国公爷宠得如二八少女般娇气。

婆婆对这个外孙女更是娇惯,待她甚是宽容,和自家的雨儿比起真是天壤之别,以前那毕竟是稚童,虽然看着小,可毕竟已经八岁了,竟还能不忌讳地去前院?雨儿可是从六岁起就难得踏步前院了。

她这边心里正不平衡着,又听得婆婆埋怨道:“国公不在又如何,离了她父亲我乖孙女便哪里都不能去了?让她大表哥陪着去,在自家府里还能让狼叼走咯?”

“娘,您这都扯哪去了!”

“我便见不得你们整日拘着孩子,小可怜见的,别把我外孙女给闷坏了,外祖母心疼。”

见婆婆说着还紧了紧搂着魏清怡的双臂,刘氏不由心中腹诽:雨儿在家里还没怡儿一半自由,也没见您怕闷坏了心疼,婆婆可真是偏心。

李老夫人唤了大孙子上前交代道:“和你表弟带了你表妹一道去寻你祖父,你们小心点别让哪个不长眼的给冲撞了,若是有个好歹唯你是问。”

“祖母,孙儿知晓了!”李墨然点头应是。

李老夫人伸手理了理外孙女刚刚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弄乱的发髻,歪着头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头,轻轻地拍了魏清怡的屁股,笑道:“跟你哥哥一道去吧!”说完又望向魏清睿:

“你们两个爷们待在女眷这也不自在,带着妹妹寻了你外祖父去请教请教学问,我和你母亲说说话。”

魏清睿恭敬地道是,上前一步牵过妹妹,三人一道给屋内的女眷辞别。

李府原本是个三进的院子,西侧设了个花园子,园子西侧的一座四进的院子要卖,李思远便买了下来,这样园子便把两座院子给隔开了。

李思远一琢磨干脆把园子圈进西路的院子做了内院,东路的院子设为外院。

园内曲幽通径,李茗薇牵着哥哥的手正看着脚下的鹅软石铺就的图案,有花,有蝙蝠,有宝瓶……

“表妹,咱们走那边游廊便可直接到外院,何需绕这么远?”李墨然指着莲池对面依墙而建的游廊提醒道,表妹不是不方便的吗?

“她只是想出来透会气,我们陪着她走走好了。”

魏清睿是自己的表弟,却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虽说是国公府的庶子,但在他们这些嫡子面前依然是不够看的。

姑姑对这个表弟却是视如己出,姑母回来必会带着一道,自小便在一处玩耍的情分让李墨然对魏清睿没有了对庶子的偏见,彼此之间也算是坦诚相待,但是一点没有,那也是自欺欺人。

自家有血缘的庶弟他还好似隔了一层,没法生出待亲弟弟李悠然那种亲密无间的兄弟之情,更何况对魏清睿,对于这个表弟,他心里是隐隐有着优越感的,往往都是俯视对方,为人兄长的谱子还是摆得足足的。

此次秋闱后,他对这个表弟是刮目相看,姑父给他找的先生明明不是擅长策论的,只为了能让表弟长见识,明事理。日常所学更不像他们在书院,都是为了应试而设的课程。

即便如此魏清睿还考了第三名,让他这个堪堪入了榜,排在末尾的真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读书人以才学论资排辈的意识让他把魏清睿在心目中已转变为需仰视的人物。

现在魏清睿无论说什么他自是下意识地赞同,也对,表妹整日闷在府内,难得出来,正好趁此机会散散心。

李墨然是慧心识音知雅意,笑着附和道:“也是,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表弟,不若我们陪了表妹去林云轩看菊花?”

魏清睿赞同地颔首,李墨然做了请的手势,魏清睿微微点头牵着妹妹先行而过。

路过大表哥的身边,魏清怡仔细打量了眼李墨然,心中不由生出疑问:大表哥做错事了?

她又仰头望了自家哥哥一眼,偷偷笑了起来:必然是被哥哥逮到了!

两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文士才子自是不知道妹妹的异想天开,好耐心地陪着小姑娘在园子里溜达。

其实这园子还没有魏府园子的一半大,虽说无非是些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但这换个方位摆设又是不同的风景,别有一番新意,魏府的风景虽多于此处,但是终就是换了环境,也好久未来,还是让魏清怡觉得颇为新奇,磨磨蹭蹭地像个只蜗牛。

魏清睿对李墨然无奈地笑道:“表哥自去温习功课吧,我陪怡儿即可。”

李墨然也是看出来了,表妹这是借着想祖父的名头,出来玩耍了,他明年还得参加春闱,现下恨不得把时辰当花掰了一瓣瓣用。

他也不拒绝,双手作揖,道:“那为兄便先走一步了。”

魏清睿同揖回礼,李墨然略一点头,转身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一片竹林里。

第六十九章 送画

魏清怡正坐在枫叶亭里歇息,这枫叶亭建在一丈多高的假山上,是李府最高的建筑,园内风景尽收眼底,不远处植了十来株枫树,红如朝霞,分外醒目。

有浓郁的桂花香味飘来,魏清怡望向东北处,粉墙内可见桂花树的树冠,她指着那处喊道:“哥哥,那株桂花树便是娘亲出生时,外祖父亲自种下的。”

魏清睿忍住笑意回道:“知道了。”

那院子现如今住着二表弟,因为妹妹的书房里都是父亲搜罗的好书,嗜书如命的二表弟以往一月要有十日在那看书,直到课业紧才去得少了,因此和妹妹的关系很好。

或许是家中长子的缘故,表哥的沉稳性子中带了丝古板,与他一本正经、少年老成的性子相比,妹妹更喜欢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二表弟。

“怡儿,莫让外祖父久等了。”魏清睿望向东侧枫叶中隐约可见的垂花门飞起的檐角。

魏清怡脆声答了声好。

“上来。”魏清睿弯了腰,妹妹毫不客气地扑了上去。

待过了垂花门,魏清睿才放下妹妹。

魏清怡的眼睛不停地往朝北的游廊睃去,心里琢磨着:二表哥的药浴应该结束了吧!

见妹妹赖着不走,魏清睿停住脚步,低声问道:“怡儿,怎么了?”

魏清怡可怜兮兮地回望了哥哥一眼,又朝北面望去。

魏清睿眼光跟着过去,不由了然一笑,吩咐身边的平安:“过去问一声二表少爷有没有结束,就说我和怡儿去外祖父那了。”

魏清怡看着平安的背影,转过头朝着哥哥翘起了嘴角,还是哥哥最懂怡儿!

阳光照在妹妹的脸上,让她的脸愈发的白皙,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反射出光照,绽发出耀眼的光芒。

魏清睿忍不住伸手点了妹妹的额头,轻笑出声:“不是说想外祖父嘛,怎的磨磨蹭蹭地不进去?”

“谁说我不进去的,人家正要进嘛!”魏清怡不服气地辩驳,然后撇下哥哥欢快如黄莺般唧唧喳喳地叫了起来:“外祖父!外祖父!怡儿来咯!”

李思远正站在酸枝木大书案前画画,见魏清怡进来立时放下手中的画笔,微微发福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他拿了案上白瓷碟里的湿汗巾,一面擦着手,一面走向临窗的大炕。

“过来,外祖父准备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

魏清怡的眼睛一亮,直奔了过去,炕桌上摆着的正是她最爱的桂花糕,白白的糯米糕里镶嵌着黄色的桂花,一阵清香味飘进她的鼻内,勾起肚子里的小馋虫。

她吸了口气,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讨好道:“外祖父最好了!”

“外祖父。”魏清睿进来恭敬地行礼请安。

李思远赞许地点头道:“来了。”正想夸一夸外孙秋闱不俗的表现,便听得身后传来外孙女的声音。

“哥哥,你快来看,真可爱!”因为嘴里含着桂花糕,说话含糊不清。

两人循音望去,魏清怡不知何时已经窜至书案旁,正辛苦的用两手扒着书案,掂起脚探着头看着案上的画作。

魏清睿看不过去,上前几步抱了妹妹,一同看了去,只见白色的宣纸上画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小鸡仔,嫩黄的绒毛,有撅着小屁股仰天深思的,有低了头正吃着虫子的,真是可爱至极,难怪妹妹这么喜欢。

再看不远处有块太湖石,石上开着水仙花,有只小奶猫正躲在花丛里趴着偷偷看着小鸡仔,好奇地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魏清怡指着那只小猫咪,对着背手踱至案旁的李思远问道:“外祖父,那只猫咪是在想到底要先吃哪只小鸡吗?”

李思远一惊,竟被口水呛得咳起来,孙女的想法就不能正常点?

李思远在书画上还是颇有造诣的,现在市面上已到了一画难求的地步,家中孙辈过生辰都以能得到祖父送的画为荣。

今年魏清怡的生辰,李思远想着外孙女属鸡便画了只在紫藤花串下引吭高歌的公鸡,颜色靓丽,极有气势,寓意紫气东来。

谁知外孙女指着那只鸡满脸不满意,外祖父,我是女子,您为何给我画只公鸡?

没能讨得外孙女的欢心让李思远心中郁闷至极,不服输的老头决定重画一张,一定要让外孙女喜欢。

昨个大孙子高中,他就估摸着外孙女今个会回来,到了晚间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构思,到底画什么好呢?

这哄小女娃开心他实在是没经验啊!在自家可都是孙女想了法子哄他开心。

老婆子被他不停地翻身吵得睡不好,没好气地问他到底出了啥事。

他思忖一下,觉着告诉妻子也好,让她给出出主意,这女人之间的心意还是相通的

吴月娥听后啼笑皆非地看着他,就为此事烦心?

看妻子这态度,似乎胸有成竹?

李思远的老眼瞬间炯炯有神,在昏暗的帐中显得特别的亮堂。

吴月娥一晃神,这老夫老妻的已经好久没见过老头子这么兴奋的眼睛了,想当年,这双眼更亮,如同狼眼一般会发光,好似要吃了她。

这都想哪去了,吴月娥忙收敛了胡思乱想,心烦意乱地说道:“多大的事,你画几只漂亮的小母鸡不就行了。”

哎,对啊!我怎得没想到,这在朝堂混过的,啥事都往深了去想,却忘了事情往往很简单。

这心头事解决了,李思远是一身轻松,心情便好了许多,这心情一愉悦,眼睛就更亮了。

胡思乱想又被老头子的眼睛给勾了出来,今个怎会如此荒唐,吴月娥不由羞恼,干脆不理丈夫。

昏黄的宫灯透过云雾绡的帐子,洒在妻子面对自己侧卧的身上,大红的锦被已不若多年前总能形成优美的弧度,被面上绣的是百子贺寿图。

记得他们成亲那晚盖的是百子戏春的锦被,喜娘说是寓意早生贵子,听了这话妻子的脸当时便羞得通红,让他第一次知道这女子的羞意也能如百年的老酒,让人如痴似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上,他想看看妻子的脸,背着光只能隐约看见轮廓,他的心忽然一颤,他竟感觉到妻子的羞意,犹如当年一般。

自己的被窝无端地热了起来。

吴月娥惊呼一声,有人钻进她的被窝。

你干嘛,这都五十好几的人了……

第七十章 抓狂

“外祖父,怡儿说得对吗”不知什么时候外孙女站在身边,正仰着头,拽着他的直缀,一脸的求知若渴。

李思远这才回过神来,真是有辱斯文!半截入土的人竟还白日思那啥,而且是在孩子面前?

他不自在的咳了起来,这是人们在掩饰尴尬时最擅用的伎俩。

魏清怡的眉头皱了起来关切地问道:“外祖父,您染了风寒吗?怎地咳得这般厉害?您吃药了吗?外祖母知道吗?”

一个小女孩家家的,怎地这么多话,叽叽喳喳的似只小雀。

李思远忙摆手,“没事,外祖父没事。”

真是好生狼狈!

风流蕴藉的外祖父被妹妹的连环炮搞得焦头烂额的样子,让魏清睿很想笑了出来,但还得一本正经地装作不知,生生忍了那笑意。

“外祖父没事那便好,怡儿就放心了,那,那只猫咪是想吃小鸡吗?”

李思远觉着自己要抓狂了,还有完没完?

他只不过是在小鸡画好后,觉着有些单调,想着孙女养了猫,所以才投其所好地画了只小猫,哪有什么别的意思?

他好像弄巧成拙了,妥妥的画蛇添足。他摸着胡须斟酌一番,以示自个是认真思考了,这才敷衍地回道:“这个嘛!当然不会。”

“怎的不会,小白便总想着吃小绿。”小白是只白胖的波斯猫,小绿是那只翠绿的鹦鹉,黄白相间的大狗叫小花,都是魏清怡养得宠物。

魏清怡自认很聪明地道:“所以啊,我让人把小绿的鸟笼锁了起来,还挂的高高的,小白只能对着小绿喵喵叫。”然后以我很厉害吧的眼神望着外祖父,随即又锁了眉头,“可是您看。”

魏清怡拉了李思远:“外祖父您过来。”

李思远一脸你到底是要意欲何为的无奈样,任由外孙女牵着来到书案边。

魏清怡爬上椅子,指着画上那只猫比划着,拧着眉头认真地分析:

“外祖父,这只小猫只要使劲一跳便可扑到小鸡仔这里,抓住小鸡吃了如何是好啊,要不您给猫咪再画个链子,嗯,还要再画个柱子把它给拴住,这样小鸡们才能安全。”

这个,这个!李思远忍不住扶额。

魏清怡没发现外祖父的异常,兴致勃勃地把身子往前探去,指着远离小猫的空白处,回头交代道:“外祖父,那柱子就立在此处吧,立的太近,猫咪依然可以扑过去。”

李思远真要崩溃了,自家好歹是大梁数得上的书画名家,而且深知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近年来已逐渐减少画量,送画给孙辈是想给孩子留个念想,还可当了传家宝,想到后人向人炫耀时自豪地说这是俺祖爷爷画的,就觉着很舒爽。

若是这柱子、这链子加了,画的意境还在吗?人家会指了画说,这是就是祖爷爷画的,真是名家?

为了不愧对自己书画大家的名声,干脆不落款,不盖印章得了,可这样便不能做了传家宝,真是纠结啊!

魏清睿见外祖父烦愁得恨不能仰天长啸,唇边噙了一抹笑,觉得是时候出来英雄救长了,于是指了那簇被绿叶托着的花朵,出口解围道:

“外祖父知识渊博,怎会不知猫的脾性,你瞧仔细了,那柱子立在石头里,被水仙给挡住了。”

“可这实在太近了,猫儿还是可以扑过去的。”魏清怡用手比划了一下距离。

李思远把头别了过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外孙子还怎么往下圆啊?

“距离近,所以链子才要短啊,你看我们根本看不到链子,实在是太短了都被遮住了,外祖父都想到了。”魏清睿一本正经地编着瞎话。

李思远突然觉着魏清睿的思维如此敏捷,必定是每日应付外孙女给锻练出来的,难怪名次比自家孙子高。

想一想还真是,二孙子虽然这次落榜了,但还是很聪明的,莫非是和外孙女接触多给练出来的,下次干脆让兄弟俩一块去得了。

好了,这事应该罢了吧,李思远松了口气,好似那整日背着重物练武的僧人,拿了重物后便能身轻如燕,说不出的轻松。

“外祖父,按惯例您只在生辰的时候才给作画,今日多送我一幅,是不是因为怡儿特别可爱啊?”魏清怡嘻嘻笑道。

闺女女婿到底有多娇惯外孙女啊,真是不谙世事!若是自家孙女这般问他,他必要板了脸训道:都八岁了,还如三尺蒙童般懵懂无知?

当然自家孙女必然也不会这么问,李忆雨都多少年没向他撒过娇了?不是,应该说从未撒过娇。

所以他才特别稀罕外孙女,虽然每次面上不显,其实心里还挺喜欢的。

但是自己好歹算一文豪,哪能像你爹那般没有风骨。每次都是咱们怡儿最可爱,爹爹最喜欢怡儿了。

想起女婿的那妩媚样,李思远抽了抽嘴角,打死我也说不出那么渗人的话。

可是外孙女正眨巴着满是期待的大眼睛等着他回话,思来想去后他生硬地点了点头,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怡儿所言甚是。”

“怡儿陪外祖父下盘棋吧。”得赶紧找个事把孙女的注意力给引走,不能再专注在这张画上了。

“好啊,您先让我十五子。”

李思远脸色一僵,总共才有多少子啊!

“若外祖父不嫌弃,睿儿陪您下一局?”魏清睿觉着自己又该出场了。

外孙的话如纶音佛语,李思远忙接了过去,“甚好,甚好!”

以往外孙女回来都有女婿在身边罩着,怡儿大多腻歪在他父亲身边,时不时的撒娇让他很享受和外孙女相处的时刻,全然不知道外孙女如此的古灵精怪,这女婿平时有多辛苦,今个才算是领教了。

虽然今日女婿不在,还好平时沉默寡言的外孙给揽了去,要不他今日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外孙随了女婿,都是善解人意的,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想到女儿这些年享得福,李思远低叹一声,不知会便宜了哪家女子?

早知道就把雨儿嫁过去,一定会和女儿一般幸福的,可惜了,雨儿去年定了亲。

第七十一章 下棋

爷俩上了炕,盘起腿,专心下起棋来。

魏清怡则是坐在炕的里边靠窗那块,一边观棋,一边吃着桂花糕。

初次和外祖父下棋,魏清睿是攒了劲的,两人下棋,让对方感觉到棋逢对手才会有酣畅淋漓的感觉,这也是对对手的尊重。

自己的先生棋艺极佳,身为弟子的他自不能丢了先生的脸面,而外祖父的棋艺更是闻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更让他不禁跃跃欲试。

李思远也是挺惊讶的,没想到这小子的棋艺竟也了得,果真是后生可畏。心中更是后悔怎么以前没动过把雨儿嫁过去的念头,这小子太深藏不露了。

他不由收了轻视之意,认真地应对。

一时间屋内静了下来,只听得屋外风吹落叶的簌簌声,暖暖的阳光透过盘长棂花玻璃窗格照在炕上,好一幅含饴弄孙的温馨景象。

“祖父,吃糕。”软糯的女童娇声打破了屋内的静谧。

一只拈着桂花糕的小手出现在李思远的眼前,那小手白白嫩嫩的,让人恨不得也一口咬了去。

听说小孩子就喜欢吃甜,他特意嘱咐多放了糖,这么甜,老人家怕是不合适吃吧?

不过这念头也就一瞬而过,因为新的烦恼又来了。

这糕点已然送至嘴边,按理说自个应该张嘴接了过来。可是怎么感觉像是外孙女在给小动物喂食?最最关键的是他从未做过如此亲密的举动,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

别说女儿小时候没干过这事,就是隔代亲的孙女也从未这般做过,让人好生不习惯。若是今个自己吃了,好似有了这祖父的威严也会被自个吃进肚里的感觉。

“祖父,怡儿胳膊都酸了。”这一声娇嗔如那离了弦的利箭,李思远心中的那各式各样的借口靶子,是升了一个射倒一个。

罢了,外孙女难得回来,就迁就她这一回吧,下不为例。

李思远一狠心,微闭双目,很是生硬地张了嘴,那梅花糕便被塞了进来。浓郁桂香,酥滑软糯,甜味纯正,却是此生觉着最好吃的桂花糕,直吃得他通体舒畅。

只见外孙女又拈了一块送给哥哥,魏清睿一面看着棋盘深思,一面习惯性地叼了去,瞧瞧外孙多自然,自个的表现可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李思远下了决心,待外孙女再拿来时,一定不别扭了。

心里这种子埋了去,紧接着便是生根发芽,直至长成参天大树,左等右盼地也未见外孙女有动作,李思远按捺不住了,眼角余光不由扫向身边。

没人!

李思远干脆扭头,外孙女正撅着屁股扒在窗棂上看着什么?

“怡儿,看什么呢?”李思远循着外孙女的视线望了过去。

空空的檐廊,啥也没有啊!

魏清怡一脸失望的转身,一屁股坐了下去,委屈地抱怨道:“二表哥怎得还没到?”

“你二表哥受了寒气,前阵子身子弱,从今日开始要连泡五日的药浴,泡过药浴还得针灸,当然要费些时辰,怡儿莫急,外祖父这就让人交代下去,待你二表哥结束便让他即刻过来。”

见外祖父唤了小厮交代下去,魏清怡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小胳膊支在炕桌上,托着腮继续观棋。

李思远的馋瘾已被引了出来,嘴里尽是桂花糕的香味。

他吧唧一下嘴又回味了一番,眼睛不由睃向外孙女。

可是外孙女兴致索然地盯着棋盘,梅花糕放在身侧的黄花梨雕兰托盘里的瓷碟里,半点未有拿给他吃的意思。

李思远瞄了一眼托盘,挺直背,端正面容,轻咳一声,来了一句:“怡儿,给外祖父再来块糕。”

魏清怡兴致泛泛地拈了一块,李思远这回是主动伸嘴接了。

没有刚刚的好吃,除了甜一点还是平常的味道,这不是一锅出的?或者刚刚那块被外孙女施了法?

李思远突然也没了兴致,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魏清睿绞尽脑汁地捏着棋子往来看去,嘴微抿,落下一子,松了口气,又从棋罐里拈了一子,抬头望向对方。

对手正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伸在棋罐里摩挲着棋子,两眼无精打采地盯着棋盘。

是自己的棋艺不高,让外祖父觉得没意思?可自个已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了。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飘向左侧,妹妹两手托着腮,生无可恋般望着对面,他好奇地顺着妹妹的视线望了过去,一墙的书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呀!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

“东来,去看看行远怎么还没好?”李思远焦急地催道。

东来是外祖父的长随,行远是二表弟的字。

李思远落下一子,眼睛不由望向窗棂,东来动作利索地自窗前一晃而过,噌的没了人影。

目光往下移一寸,外孙女那如花般绽开的笑颜让他直晕眼,如那春风拂柳,心儿随那嫩柳摇来舞去,真是惬意!

李思远这次马屁拍得没失手,心中不免得意起来,精气神也回来了,动作极为优雅的拈起一子,正欲落下,那手却顿在半空,上下不得,嘴巴张得可以放下一粒葡萄。

自己输了?

对面的魏清睿嘴巴张得可比他外祖父厉害,嗯,可以放下一颗李子。

这、这、这,我赢了?

他还以为外祖父是诱敌深入必有后招,唬得他每下一步必是深思熟虑,时刻等着祖父放大招,出人意料的是祖父竟然啥招也没有?

虽说君子自当处变不惊,可他现在实在是惊愕得狠,怎么办?

他根本不想赢外祖父,只是不想输得太难堪才用尽全力;只是想让外祖父感觉自己不是敷衍这才认真对待;只是想让外祖父……

想什么都没用了,事实摆在面前,自己赢了!

魏清睿偷偷地睃了眼外祖父。

果然,外祖父的脸色极为震撼!

竟输给一无名小辈,颜面何存?唉,李思远恨不得仰天长叹!

老子的尊严今个被你们兄妹算是糟蹋尽了,李思远咬了牙。

屋内又静了下来。

“大人,二少爷过来了!”东来在门外禀道。

第七十二章 亲密

“祖父。”李悠然恭敬地行礼。

李思远“嗯”了一声,慢悠悠地下炕趿鞋。

他一手撑着炕沿,另一只手恍若无意般拂过炕桌,棋子顿时乱成一团。

若是他的宝贝闺女李茗薇在这定是恍然大悟,还会感慨一句:原来怡儿是遗传了父亲啊!

“表哥、表妹。”李悠然和魏清睿兄妹打招呼。

他身着月白色细布道袍,脸色较往日更为白皙,身材消瘦,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但风采依旧,温润如玉,俊朗而不失儒雅。

“二表哥来了。”魏清怡忙爬向炕边。

魏清睿赶紧抱了妹妹,暗舒一口气,二表弟来的可真是及时。

见妹妹恨不得飞飞过去的样子,他暗自摇头,笑着蹲了下去帮妹妹穿鞋。

待脚后跟进了鞋子的下一刻,魏清怡便撑着哥哥的背跳下炕,如乳燕投林般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李悠然的腰。

“二表哥!”魏清怡眉眼弯弯地娇声唤道。

李悠然也是十分欢喜,多日未见,表妹的小脸依旧圆嘟嘟的,让人恨不得捏了一把,真是可爱极了!

魏清睿则是可怜得狠,蹲在地上被妹妹这一借力,因为没防备身子往前一晃悠,眼看要栽到炕墙上,连忙用手撑在墙上这才立住没有摔了。

他哀叹着起了身,这女子的胳膊肘果然都是朝外的,有了表哥便不管自家哥哥了。

和魏清睿的哀叹比起来,他的外祖父已经开始哀嚎了。

李思远是惊得差点跌下炕,忙用两手撑着炕沿才堪堪支撑住。

这、这、这外孙女竟抱住了孙子!

哎呀,成何体统啊,外孙女竟是浑然不知女子自当羞涩矜持吗?

男女是授受不亲的,外孙女你知不知道啊!

不对,外孙女还小,才八岁。

可是八岁,也不小了。

罢了,勉强算小吧。

但是你李悠然今年都十五了,还这么不懂事,被表妹抱着看上去还挺享受?

真是有失体统!平常你那副清心寡欲的谪仙样莫非都是伪装的?

这个道貌岸然的小子!

李思远再次咬牙以洞察一切的犀利眼光望向二孙子。

心中还不忘了哀嚎:今个见了外孙女不过一个时辰,这牙咬了多少次了都计不清了。

唉!这年岁大了,牙口不行了,外孙女,你再这般折腾下去,外祖父的牙真得会被咬碎的!

李悠然也被吓得心惊肉跳的,倒不是因为表妹。

这种独特的欢迎方式他不仅不抗拒,还很自得,除了姑父和表哥,他可是唯一可以享受这种待遇的男子。

吓着他的是祖父,祖父那惊得下巴都收不回的样子,让他第一次觉着这样被表妹抱着似乎不大妥当。

再后来,祖父的眼光怎会那样,好似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这朗朗乾坤,你们都在面前我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祖父你这是污蔑我!李悠然挺着背昂起头以示清白。

魏清怡还以为表哥要挣脱,忙抱得更紧,为了秋闱,两个表哥闭关苦学,她已经好长时间没见着二表哥了!

感受到腰部的紧度,李悠然下意识地望向腰际。

嗯,这个……

十六岁男子被八岁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下抱着,好似,确实有点不合时宜?

李悠然忽然觉着心里没底,按着七岁男女不同席的古训,确实有点出格了,外祖父不会怀疑什么吧?

他的脸因为心虚迅速地红了起来,蔓延的速度还很快。

李思远穿好鞋,收回下巴,站起身,这一系列的动作做了,情绪才好歹恢复了一点,正眼望向孙子。

只见月白色的道袍把二孙子那红扑扑的脸衬得更为妖艳。

这都惊糊涂了,这“妖艳”一词怎能用在孙子身上?

李思远再次咬牙,自我安慰:外孙女还是个黄毛丫头,不懂事,自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要淡定淡定。

可这么实在是有碍观瞻,他使劲咳了一声,眯了眼瞪向二孙子:这意思意思便罢了,怎地还在黏糊?

祖父的眼光好严厉,顺着祖父的视线往下,见着依然挂在腰间的小表妹。

李悠然才后知后觉地觉得不妥,忙手忙脚乱地挣脱,往后跳了一大步。

也难为他这大病初愈的身子,动作还算敏捷。

哼,见二孙子那狼狈不堪样,不知为何李思远的心情蓦地爽了起来。

原来被折腾的不止我一人啊!终于有人解我之苦了!

对于这个被外孙女搞得手足无措的二孙子,他不由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也不怪孙子,主要是外孙女的示好总是这么让人措不及防!

“二表哥,你的头发还滴水呢!”魏清怡上前一步问道。

李悠然的头发还湿漉漉的,用碧玉簪随意绾着,见表妹上前,吓得忙退后一步,在祖父面前一定要和表妹保持距离。

“为何不把头发拭干再来,可知如此极易受凉?病体初愈自当珍惜,已是舞勺之年,怎如无知懵童?”李思远背手训道。

李悠然面露愧意,低头恭敬地回道:“祖父教训的是,孙儿此举过于急躁,往后孙儿自当谨之。”

李思远颔首赞许:“还不拿了巾子擦擦!”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这气氛终于恢复正常了。

站在门口拿着棉布巾的小厮清风是满肚子的委屈,我家少爷真是六月飞雪的窦娥,实在太冤了!

泡药浴的时候,表少爷的书童就来传了话,后来老太爷的身边的小顺子也过来传话,再后来连东叔都亲自过来催。

任谁都以为出了啥火烧眉毛的事情,就等着二少爷来灭火呢。

你说二少爷怎能不着急,好容易捱结束了,清风我正拿了棉布准备给二少爷擦头发,结果二少爷一口拒绝,拿起桌上的簪子随意绾了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若是二少爷受了寒,病再反复了,夫人不得打断我的腿,吓得我拿着棉布便追了过来。

结果老太爷翻脸不认人了,竟怪起我家少爷来,真是冤枉啊,若是眼前有鼓,清风我必定为二少爷击鼓鸣冤。

当然清风既没尝过熊心,亦没吃过豹子胆,最多就是敢在心里抗议。

就凭他?老太爷一个冷眼过来,都能吓得屁滚尿流的胆,替自家少爷声张正义只能算是白日臆想了。

第七十三章 感动

“爹爹为什么不带着怡儿,怡儿也要去!”

菡园内传来魏清怡撕心裂肺的哭声,园子里伺候的下人皆是面面相觑,国公爷今日是怎么了?

大小姐这都哭了好一会子了,还这么伤心,可国公爷依然不松口,换成往日国公爷可是舍不得大小姐哭一声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大小姐这么伤心?

魏清怡自出生以来真是难得有这么伤心。

去年自李府回来才十余日,二表哥便来辞行。

外祖父的学生带着自家两个儿子出去历练,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要去领略人间百态,增长见识,还可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等等。

外祖父觉得二表哥的身子偏弱,秋闱才没坚持下来,皆是因为每日端坐苦学,而忽略了身体康健,缺乏锻炼。

现下正好有这个机会,于是便请了学生带了二表哥一道,既可增长见识又可达到锻炼身体之效,见多识广对将来入仕也有益处,反正就是各种好了,用外祖父的话便是:真可谓一举多得。

不提魏清怡是如何不舍了,她舅母得知消息后简直要崩溃了,她是知道自家儿子的,自出生便没受过丁点的苦,身子这么弱怎能经得住长途跋涉?

若是嫌身子弱,可以在家练啊,为什么非得出去受罪,大不了请了武师回来。况且儿子还这么小,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可这是老爷子李思远做出的决定,别提她了,便是她夫君也不敢违抗,反而倒过来劝她。

让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眼见这事在李府已是板上钉钉了,便哭着来了魏府求小姑,盼着公公看在国公的面上不要折腾她的宝贝儿子了。

为了让小姑子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她添油加醋地讲了各种可能的后果,什么穷山僻壤遇着匪徒啊,山高水远生病没大夫啊……反正是怎么凶险怎么来,就指着小姑子动了恻隐之心,能帮她说服公公。

唉,其实这刘氏也是挺可怜的,自得了消息,夜里便没睡好过,天天尽做这些噩梦。

她这么一渲染,没唬到小姑子倒把魏清怡吓得哭了起来。

想着二表哥会变得那般可怜,还可能有生命之忧,哪里呆得住,催得她娘亲和爹爹片刻也不得安宁,夫妇俩没办法和刘氏一道回了李府。

可任由魏清怡如何威逼利诱,连制胜法宝-撒娇都失了效。更为离谱的是,外祖父一番慷慨陈词竟然让爹爹也着了道,立即叛变,倒向了外祖父那边。

此次外祖父态度非常坚决,没两日舅母便含泪送走了二表哥。

魏清怡心中真是极端的郁闷,仁哥哥远在南齐国,慧姐姐回了原武县,二表哥出去游学,她喜欢的人都走了,剩下她怎么办,好无聊啊!

好在还有个哥哥陪她,结果她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她哭的日子又来了,因为哥哥也要走了。

因为她老子聆听了岳父的一番教诲后也着魔了,认为也应该带儿子出去见见世面,历练历练,体验一下人间疾苦。

魏清睿将来是要承袭他的国公之位的,不能只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坐井观天的书生。

今年进入雨季后,多地连日大雨,各地水位告急,最后导致黄河决堤,淹了两岸多个村子,致百姓生灵涂炭。

魏明博主动请缨前去赈灾,除了想为百姓做点实事,也想通过这次机会带儿子出去历练一番。

魏清怡得知父亲只带哥哥出去后,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起来,爹爹和哥哥再走了,她可怎么办

李茗薇不由心软,虽然不放心,但想着好歹有丈夫,便建议夫君:“要不你也把怡儿带着”

“不行。”魏明博是断然拒绝。

魏明博算着女儿会失望,会闹情绪,如往常一样,只要哄哄,女儿还是讲道理的,实在是没想到女儿的情绪会如此激动。

见女儿的眼睛哭得通红,鼻头更是红的厉害,心中也不免动摇,但想到此去乃是为救百姓于水深火热,又不是游山玩水,事情本就千头万绪,如何分得心来照顾女儿,若是出了纰漏,到时悔之晚矣!

他又想到魏清怡五岁那年,若不是那位白衣少年,女儿若是有个好歹,自己和妻子又会如何?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年,但魏明博每每想起仍然心悸不已。

不能再出现这种意外了,为了女儿,他明白这次必须得硬了心肠。

魏清怡想到爹爹对自己的疼爱可谓是百依百顺,自己每次只要哭个几声,爹爹便心疼不已,若是自个撒起娇来,爹爹更是毫无招架之力。

结果这次自个从软到硬都试过了一遍,爹爹虽抱着她不撒手,嘴里却是半分不松口,连娘亲说情都没用。

连魏清怡自己后来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没能和爹爹一道出去而伤心,还是因为爹爹没如往常由着她性子而害怕了,担心父亲是不是不喜欢她了,也不管她伤心与否了。

哭过、闹过,魏清怡慢慢也接受了现实,但到底意难平,缩在父亲的怀里耸动着肩膀不停地抽噎着。

待她闹够了,情绪稳定了,魏明博才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魏清怡看了一眼坐在父亲身边的娘亲,正握着她的手,眼里尽是担心和不舍。

她这才期期艾艾地低声回了:“好吧,我不去了。”

李茗薇很是惊讶,女儿这是妥协了?女儿不闹了,她揪着的心便如雨后的彩虹,绚烂起来。

她拿着雪梅拿来的湿棉布巾给女儿擦着脸,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被泪水腌得红红的肌肤,又替女儿细细抹了香膏,才放了心。冷不丁又好奇起来,夫君和女儿说了什么,这般管用?

她哄着女儿:“爹爹刚刚和你说什么了,让你不嚷着跟去了?”

“爹爹说了,我已经九岁了,是小大人了,得留在家里保护娘亲!想到娘亲要一个人呆在家里,怡儿便舍不得了,我便陪着娘亲好了!”

李茗薇听后一把搂住女儿哭了鼻子。

第七十四章 梦魇

魏清怡得了爹爹重托,自觉责任重大,丝毫不敢怠慢,心无旁骛的在家陪着娘亲。

李茗薇的性子喜静,渐渐地魏清怡便觉着百无聊赖,可是自己又答应了父亲,没办法只得按捺住性子在母亲房内写毛笔字,你别说,这人吧就怕专注,练着练着,魏清怡的字初显刚劲婉润。

李茗薇毫不吝啬地予以夸奖,魏清怡觉着浑身是劲,立即能巴巴的提笔给父亲写了封信,主要是向魏明博汇报陪娘心得,自己如何的辛苦……

她老爹也专门给她回了信,信中首先对她的付出给予了肯定,其次便称赞了她的字有了很大的长劲。

魏清怡的干劲更足,每日先赖会床,然后起来和小花、小绿、小白聊聊天,然后再去陪娘亲说说话,下午陪着娘亲看看书、再练练字,生活倒也规律。

魏明博每十天送一封信回来,写了自己到了何处,做了哪些事,事情如何顺利,真可谓是事无巨细,只表达一个意思,就是万事皆顺,不必担心。

对于魏明博一个劲的报好,一向不问世事的李茗薇是一反常态派人到处打听夫君的消息,当听得灾区正在闹疫情时差点又晕过去。

还好有雪梅耐心劝解:国公爷好歹是钦差大人,下头官员必会阻拦去疫区的,再说国公爷自己也会掂量,不会拿了大公子的安危冒险的。

待探得确切消息,魏明博真没在疫区,李茗薇这才稍稍安心。

魏清怡见母亲担心,越发的乖巧懂事,整日想法子哄母亲开心,这每日脑中操心的事情一多,魏清怡的日子也就没那么无聊了。

等到李墨然要娶亲时,李茗薇的心情也越发的好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寻思着为了给侄儿长脸,带着魏清怡亲自开了库房选礼物。

魏清怡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又是故技重施恨不得搬空母亲的库房,是这也想要,那也想搬。

李茗薇哭笑不得,后来干脆给了一把钥匙给女儿,也不用这么辛苦地来回搬,想要什么尽管拿。

和母亲的大方相比,堂堂的魏国公真是太小气了,魏清怡决定等父亲回来,必要提醒一下父亲:是不是应该效仿一下母亲的做法。

魏清怡给两位表哥搜罗了一套上好的笔墨,想着大表哥今年的春闱没中,二表哥去年也没中,又给换了独占鳌头、大鹏展翅的徽墨。

十二月初大表哥成亲的前几日,爹爹和哥哥终于赶了回来,父子俩都瘦了一圈。

魏清怡欢喜之余开始担心二表哥,二表哥本来就瘦,再瘦可怎么办?

直到认亲那日二表哥也没回来,魏清怡气得直噘嘴,二表哥太不像话了,去年新年没回来,连大表哥成亲也不回来。

认亲那日舅母刘氏握着魏清怡的手是哭得稀里哗啦,对着小姑子哭诉一通,儿子捎信回来,今年还不回来过年,待开春还要去西北看一看,他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魏清怡又感同身受地陪着舅母哭了一通,刘氏拍着她手直呼还是外甥女知道心疼人。

好在娶得新媳妇不久便怀了进门喜,就是孕吐严重,胎像不稳,第一次做婆婆的刘氏忙的是分身乏术,整日提心吊胆的,对孙子的期盼让她渐渐没时间去想她的宝贝儿子了。

魏清怡认亲回来后便欢欣雀跃起来,因为慧姐姐递了拜帖,两日后前来拜访,她整日乐得笑呵呵的。

对于总是莫名发笑的女儿,魏明博摸着鼻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向妻子抱怨:自己归家的时候,女儿好似也没这般开心。

魏清怡没想到的是,有人比她还激动,因为想着要见到慧姐姐了,她这两日夜里是天天做美梦。

她的哥哥可就惨了,深更半夜的还睡不着,闭了眼就浮现出程慧那玲珑的身段,好不容易念着阿弥托佛睡着了,结果到了夜里又大汗淋漓地醒了。

梦里程慧正站在他的床边,身后的六角丝绢桌灯散发的昏黄灯光,暖暖地罩在她的身上,勾勒得她曲线毕现,衬得她越发的绰约多姿。

程慧的玉手拈着一朵大红的牡丹。

她羞涩的将花掩在嘴边,樱唇轻启:“母亲又生了个弟弟,连算命的都说母亲是多子多福的命,舅母说我亦是如母亲一般。”

言毕又朝他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拈花一笑,“大公子,你说是与不是?”

魏清睿只觉喉头发紧,眼光不由自主地滑向那如杨柳般的纤细嫩腰,盈盈一握若无骨,再往下即是优美的弧度。

他不由口干舌燥地点头,张口来了一句:“不是说了细腰宽臀便是好生养的嘛?慧姑娘便给我多生几个孩儿吧!”

哎呀妈唉!魏清睿指着梦中的自己大呼:“你怎能在慧姑娘面前说出如此秽言污语?”

他恨不能上前给自己几个耳光,可是身子软绵绵的竟不得劲?

只见程慧将手中的牡丹朝梦中的自己身上一甩,冷面娇喝道:“没想到大公子竟也是厚颜无耻之辈,程慧我看错人了。”说完便决然转身离去。

魏清睿急得坐了起来,大喊一声:“不是,你误会我了,那不是我!”

“大公子,你怎么了?”外间榻上值夜的平安冲了进来,端了桌上的六角丝绢灯放在床头,撩起帐帘。

自家公子一脸茫然地坐在床上,拿手正指着自己,这是什么情况?再一细看,大公子竟满脸是汗,且脸色绯红。

平安心中一惊,大公子莫不是生病烧糊涂了?

他伸手摸向魏清睿的额头。

忽然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平安吓得打了个机灵,仔细一瞧,原是自家公子。

唉嘛,吓死平安了!

“你干什么?”魏清睿的声音嘶哑,嗓子好似被车轮碾过一般。

“大公子,小的看看您是不是发烧了,您瞧您这满头的汗!”

“我没事,端了茶来。”魏清睿觉着喉咙好似被炭烤火烧过一般。

待一杯清茶入喉,魏清睿这才觉着还了魂。

他一手拭去额角的汗水,一手扯了被汗水湿透贴在后背的中衣,心悸之余不由自问:

怎会做出如此荒唐的梦?

第七十五章 跪谢

李氏下了马车便被给惊着了,朱漆门上一排排硕大的金色门钉,不仅显得大门坚不可摧,更呈现出国公府的尊贵、威严。

两座怒目圆瞪的石狮守卫在大门左右,狮头上的十三大保寓意则着魏府主人身份的高贵。

李氏虽温柔善良,却因为商户出身,自小没有读过什么书,见识浅薄,以夫为纲。后来程志教女儿习字也让她旁听,好歹识了些字,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丈夫的前任县令现在的上司胡知府。

和胡夫人已相交几年,彼此已是真情相交,胡夫人教了些待人接物,但毕竟性子使然,终究是还是不够大方,有些唯唯诺诺。

自递了拜见的帖子便开始紧张,这到了门口更觉手足无措,生怕自己愚笨出了差错。

心中没底,她不由拉过大儿子,低了头再次轻声嘱咐进了魏府必要小心谨慎,不可如往日顽皮。

程昀忙点头应是,不过十岁的孩童,纵使平日里再顽皮也被这阵势唬住了。

“慧姑娘,您来了,快请进!”有管事打扮的人上前行礼。

那管事引了程慧一行自侧门而进,回事处对面的轿厅内有轿夫得令抬了三顶红呢坐轿上前。

程慧暗暗吃惊,以往她来的时候可都得在回事处专供女眷等候的厅内吃茶,待通禀后方可进府。

见程慧犹豫,管事的上前笑着解释道:“大小姐一大早便派了婆子在门口候着了,夫人也传了话让姑娘到了便直接进府。这不,那负责打探的婆子已经先行一步去报信了。”

李氏不知府中规矩,还道同往常一般,急切地看了一眼女儿,递了眼神示意:还不快点,莫让魏夫人等急了。

李氏又轻声唤了儿子,见程昀乖乖地入了轿,这才放心地进了自己的轿子。

跟着程慧来了几次的赵妈妈知道这魏府的规矩,一脸笑意地上前扶了程慧入轿,心里感慨:魏夫人待三姑娘真是越发的好了。

“慧姑娘来了,快去禀了大小姐!”轿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丫鬟小翠掀了轿帘,扶了主母李氏下轿。

待李氏站定便见得一位身穿墨绿团花绸面棉比甲的小姑娘正笑嘻嘻地站在垂花门前。

看到正在下轿的女儿,上前几步笑着戏谑道:“慧姑娘,您可来了,我们的耳朵都快被大小姐念叨得起茧子了。”说罢还上前虚扶了一把。

“冬雪妹妹。”程慧脆生生唤了一声后便向站在冬雪身后的母亲介绍道:“母亲,这位是大小姐房内的冬雪妹妹。”

冬雪连忙嘴里不迭说着唤不得,就唤冬雪,同时侧身让开,朝李氏屈膝行礼:“太太,冬雪得罪了,快请进。”

过了穿堂拐进东侧的暖廊,朱红色的檐柱,绿色的回字玻璃隔扇,每根檐柱旁俱立着紫檀雕菱纹方几,上置掐丝珐琅花卉三足铜炉。

李氏是第一次见着暖廊,眼中闪过好奇。

昨夜飘了一夜小雪,待她们出门时屋顶还覆了一层薄雪,今日阳光明媚,窗外的琉璃屋顶只剩斑驳雪迹,檐下挂了冰溜子,廊内却是温暖如春。

顺着暖廊一直往北,便到了正房的檐廊。

门前有几位丫鬟簇拥着一位粉雕玉琢般的女童,只见她身着粉色立领蝶恋花通袖短袄,立领和袖口处镶了纯白的狐狸毛,下穿蝶纹襴裙,双挂髻上各插一支粉瓣黄蕊花卉钗,笑盈盈地看了过来。

见了程慧,女童笑得更欢,向她们走了过来。

李氏见女童走路摇晃,便知这女童必是魏府的大小姐魏清怡了。

“怡妹妹!”程慧惊喜地迎了上去。

“慧姐姐!”魏清怡一把抱了程慧的腰,娇声娇气地道:“慧姐姐,你可来了,怡儿好想你!”

虽时常听女儿提起她如何喜欢这位大小姐,还经常拣了好玩的、稀奇的事情写信讲与她听。

但在李氏心里,大小姐是她心目中高不可攀的人物,远的不提,就说程瑶,那骄横的小姐脾气。

李氏想着必是自家女儿对大小姐抱了仰慕之情,大小姐稍稍对她亲切一点,女儿便受宠若惊,实际上大小姐待女儿恐怕只是平常之心。

她没想到大小姐竟也对女儿有了这么深的感情,她们可只相处了短短数日。

春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拘谨地站程慧身后的李氏母子,上前拉了只顾和程慧亲热的自家小姐,揶揄道:

“大小姐,您别只忙乎诉衷肠了,程太太母子还站着呢,程太太快请进屋。”后一句是对着李氏说的。

李氏忙虚笑着应了,心中是紧张得都快没命了,慌乱中一把抓了程昀的手。

我都这么大了,母亲怎么还当着这么多姐姐的面牵我的手?

小男子汉的尊严让程昀下意识要甩了母亲的手,可下一刻感受到母亲冰冷得有些发抖的手,终究没有甩,还反手握紧了母亲的手。

冰凉的手触得儿子手心传来的暖意,李氏那如擂鼓般的心才稍稍缓些,她会心地望向儿子,眼中满是欣慰。

程昀不自在地扭过头去。

有穿玫红色夹衣的丫鬟挑了帘,魏清怡拉了程慧的手,率先跨了门槛,李氏带着儿子紧随其后。

进了金丝楠木双面透雕富贵满堂的圆光罩,便见李茗薇手里抱了个铜胎鎏金荷塘莲纹海棠式手炉端坐在临窗大炕上,在她身边绣凳上坐着的云姨娘笑着站了起来。

“夫人。”程慧屈膝行礼,向李茗薇引见了母亲和弟弟。

李茗薇面露微笑,颔首问好,请了李氏入座。

正如女儿说的一样,夫人看着便是心慈面善的,李氏那紧张的感觉去了不少。

自李氏从口中得知魏夫人如何帮了女儿后便日日拜佛为李茗薇祈福。

若是没有魏夫人,以女儿这外柔内刚的性子还不知能否保住性命,若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这日子可怎么过,帮了程家还派了护卫送了女儿回家,李氏对魏夫人真得是感恩戴德。

李氏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心里虽有一肚子的谢词,嘴里确说不出半分,只是站着喃喃地道谢,后来干脆拉过女儿和儿子一起跪了下去。

第七十六章 注视

“魏夫人,感谢您救了慧儿一命!夫人的恩德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李氏哽咽地谢道。

李茗薇吓了一跳,忙招呼春梅上前扶了李氏。

靠李氏最近的云姨娘已伸手扶了李氏胳膊,低声劝她快起来,夫人不喜这般,再不起来,夫人会生气等。李氏一听,忙就着云姨娘的手站了起来。

丫鬟们也纷纷扶了程慧姐弟,屋内一时间兵荒马乱的。

待云姨娘扶起李氏,李茗薇面露不悦,责怪道:

“程太太怎会如此,慧儿和我们母女极是投缘,怡儿更是当慧儿如亲姐姐一般,我和慧儿以往便曾说过,与我而言,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以后不可再如此见外了。”

见魏夫人好似动了怒,李氏吓得忙不迭点头,唯唯诺诺地称好。

李茗薇这才露了笑意,指了对面,道:“快请了程太太坐了。”

春梅扶了李氏在炕榻对面的玫瑰椅坐了,程昀也跟了去,规规矩矩地站在母亲的身侧。

李茗薇笑道:“不必拘谨,随了你母亲一道坐了吧!”

雪梅便笑着请了程昀坐在李氏的下首,程慧也欲跟了过去。魏清怡却是不肯松手,拉了程慧陪她一同坐在炕桌旁。

那怎么可以?

程慧当然拒绝,站着不肯过去,魏清怡倔强得偏要拉了她过去坐,这两人就这么站着拉来推去了几个回合,场面让人看着莫名可笑。

李茗薇是哭笑不得,柔声对程慧道:“无碍,你便依了她吧!”

程慧这才回了句“是”,搭着炕沿坐了。

各人就坐,李茗薇这才认真地打量李氏,皮肤很白,丹凤眼,面如满月,珠圆玉润,看着就是很有福气的样子,脸上即使挂的是浅浅的笑,唇边已显出酒窝,让人瞧着很和气。

李茗薇心中不由哂笑:程慧的酒窝原是传了李氏,不知怡儿会不会认为这是酒窝母亲!

魏清怡因为自己是个胖丫头,所以对丰腴的李氏很有亲切感,不过她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程昀身上。

慧姐姐说的挺对的,这位哥哥和慧姐姐长得真是像极了,若不是身高有差别,都可以说他们是龙凤胎了。

听慧姐姐说,这位小哥哥不仅书读得好,还会爬树、抓鸟蛋、下河摸鱼……我一定要和他打好关系,让他好好地陪我玩,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带着我呢?

程昀被魏清怡打量得是极不自在。这小女娃,姐姐不是说只比我小一岁么,怎么看上去那么小,比自己矮那么多?

再说你总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你们女娃娃喜欢的花!

“程太太怎么没把孩子都一道带了来?最小的应该也有一岁多了吧?”

李茗薇端了汝窑盖碗,抿了一口茶又放了回去,温声问道。

李氏拘谨地微微抬座应是,讪笑着继续说道:“小三今年也有四岁了。”

李茗薇见李氏的笑容便知她还是不自在,小心翼翼地样子,说话更是简洁明了,估计是怕多说话出了差错,她笑着轻声细语地问着李氏。

李氏心中确实很紧张,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恼了魏夫人。

胡夫人教过她,言多必失,若是实在没办法应付,只要笑着应是终究比词不达意得罪人的好。

李茗薇和蔼可亲地和李氏聊着家常,问得都是关于几个孩子的,渐渐地李氏的脸上露出了直达心底的笑容,人也放松了许多。

李茗薇听她讲了小儿子的趣事,又邀了下次来务必带来给她瞧瞧。

李氏开怀地笑道:“他还小,又是个待不住的皮性子,来了也尽是添乱。”

“不皮不耍也不是小男娃了,下次两个带来一并瞧瞧,我这也冷清,正好带来热闹热闹。”看得出,李茗薇也很开心。

好了,这女人若是扯到孩子,丈夫,那是还是很有话说的,再加上这两人性子相近,都是实在人,这聊着谈着竟有了相恨见晚的意思。

程昀一小男人可渐渐坐不住了,身子坐得还是蛮端正的,只是这眼睛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到处溜达,转了一圈又回头,冷不丁跌入了一片浩瀚星空,真漂亮!

程昀一愣,随即红了脸,慌忙和魏清怡错开视线,佯装无意般望向别处。

可心里却是总也定不下来,因为那道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

若是换了往常,他必是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非得较劲把对方给瞪怂了,可现在他只能心烦意乱地回避着,好男不和女斗,更何况那女的比自己小,嗯,还很漂亮。

被人这么虎视眈眈地瞧着,让他觉着自个好似待宰的小羔羊,而对面那女娃似乎在摸着下巴思忖着到底要从哪里下刀才好,这感觉太诡异了。

母亲,不要怪我啊,儿子这正襟危坐实在是扮不成了!

程昀开始扭着身子掩饰自个的不爽快。

李茗薇看着已算是坐立难安的程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对着李氏说道:“我们妇人拉家常,小男娃也没兴趣,只怕是闷得慌,要不让他出去耍耍?”

李氏一愣,莫非儿子又惹事了,她睃了一眼儿子,很乖啊!

程昀听了魏夫人点了自个,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地坐正了,结果是让自己去玩,他忙抬头望向李茗薇,眼里明确地表露出:好啊,我早待不住了,魏夫人您可真好!

李茗薇见了那满是渴望的眼神,不由笑出了声,程家的孩子都是惹人爱的开朗性子。

她指了雪梅吩咐道:“请了程少爷去睿儿那边,让他可得好好招待咯。”

程昀已是等不及地站了起来,辞别众人随着雪梅出了圆光罩,待再也感觉不到身后那道视线,僵硬的双肩才松垮了下来。

我的娘唉,酸死了!

魏清怡见程昀走了,急了起来,忙拉了程慧:“慧姐姐,我们也一道去吧!”

程慧不安地换了个坐姿,暖玉般洁白细滑的面颊上瞬时染了红晕,说话还有些结巴:“我,我不去,我得陪母亲。”

弟弟这是去大公子那,出了程瑶那事,我哪里还有脸再面对大公子?肯定是不能去得。

魏清怡不情愿的在嘴里嘟嚷着:“慧姐姐!”又哼了几声,见程慧坚持只得作罢,乖乖地听着李茗薇和李氏聊着家常。

第七十七章 分家

李氏想到因着程慧的事,魏夫人必是知晓程家的所作所为的,就冲派了护卫一事便知魏夫人一直派人盯着程家呢,说不定连公公没来京城时的事情都知道,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去年年底他们二房已从程府分了出来,是婆婆提了出来,公公也同意了的,他们拢共得了二百两的银子,别得是什么也没分到。

听得此话,李茗薇正端着天青色汝窑盖碗的手一顿,神色不明地看着李氏。

李氏低叹一声,当初她的陪嫁铺子和那五百两全都贴进去买了现在的院子,当时婆婆为了哄他们拿钱出来,允了后罩房都归了他们二房。

要说他们出的钱占了一半,若是自家买,都可以买了两进的小院子了,但当时他们还从未想过分家一说。

丈夫在书院读书,婆婆对她又苛刻,为了缓和婆婆对她的态度,丈夫便和她商量卖了铺子,还答应她将来等他出息了都补给她。

她是个以夫为纲的女子,没什么大主意,莫说丈夫和她商量,便是不经她同意,也从未想过会反对。

若是买了牙行介绍的那户只需卖一个铺子便可,她其实心里也是想留下一个铺子的,好歹能贴补贴补。

可公公偏偏看上了同僚还乡要出卖的院子,里面又多了个园子,还说什么书香门第哪能没个园子?可公公手里没钱,而婆婆又把钱攥在手里不愿意拿出来。

婆婆便在丈夫面前一番哭穷,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她手里是什么钱也没了,能拿出来的也只是卖老房子的钱。

丈夫是个孝顺的,公公在家中算是对他最好的人了,又因为在读书的事情上特别的支持他,夫妇俩合计后一咬牙干脆都卖了吧,算是报答公公的。

结果分家的时候婆婆说前些年程志念书没挣钱,他们这一家吃喝拉撒都是公用出的,早把他们拿出的买房钱给抵用了,这二百两还是念在公公的面上特意贴补他们的。

其实要不是父亲嘱咐母亲私下贴补他们,就凭那点月例怎么能养了一家老小?

罢了,只要能离了那个家,哪怕是倒贴钱他们也是愿意的,于是程志便委托她哥哥办了分家的事。

去年雨季原武县就给淹了,胡县令申请了朝廷拨款加固了河堤,程志是吃住都在堤上盯着。年底胡县令评了优,回京述职时早已走通了关系,年后便补了知府的缺。

程志得了胡县令的推荐今年年初也升了县令,偏偏遇上今年黄河发大水,原武县因为河堤坚固,倒是没什么大患,只是连日大雨在城里积了水,雨停了也就退了。

别的县就惨了,夜里黄河决堤,洪水冲进了平原,听人说水里的尸体飘得比比皆是,也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

原武县一县就涌入了两三万的流民,程志没办法在城外设了流民营。

要应付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还得不能出了乱子,程志忙的是废寝忘食,每日只能睡个囫囵觉,就这样还出现了疫情,得亏朝廷及时赈灾,到了九月天气转冷,疫情也控制住了。

魏清怡听得是眼圈泛红,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惨的事?

魏明博来信的时候都是报喜不报忧,尽拣好的说,回来后也怕吓着妻女,对于灾情只是含糊的一带而过。

魏清怡印象最深的便是爹爹救了一对小姐妹,让人送去习武了,将来学成归来是要服侍她的。这让她特别的期待,身边有侠女护着,她想起就激动!

聊了一个多时辰,李氏见女儿给自己使眼色,想起临来时女儿关照她魏夫人的身子弱,不能太劳神,便起身告辞。

李茗薇留了用午膳,李氏婉言拒了,孩子还小换了新环境怕不习惯,离了太久放心不下。

同为人母,以己度人,李茗薇也不强求,又嘱咐李氏下次定要把孩子都带了来。

李氏忙笑着连声称好。

魏清怡意犹未尽地拉着程慧。

程慧再三保证过两日待安定后再过来,她才依依不舍的松了程慧。

雪梅奉命亲自送母女出了垂花门,守门的婆子忙迎了来,态度比李氏她们来时更为恭敬,谁都知道能得了雪梅姑姑亲自迎送的,那必然是在夫人面前极为体面的,没想到夫人对这个小姑娘这般好。

昨夜一场小雪,今日的天气分外的冷,室内温暖如春,乍一出来还是觉得丝丝寒意,程慧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忽然身子一顿,轿子停了下来,按时辰应该没到呢吧?

程慧把轿窗帘拨开一道缝,就见得外面轿夫,婆子纷纷行礼。

“大公子!”

程慧吓得手一抖,忙松了帘子,一把抓住腿上的紫铜海棠形袖炉的花篮把手。

此刻程慧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如擂鼓,而且是咚咚咚的越敲越快!

她忙用一只手按住胸口才觉着稍稍平静,脑中冒出的便是打定主意坚决不能下轿,她是闺阁女子,不见外男也是正大光明。

可是又有些莫名心虚,她如贼人一般,鬼鬼祟祟地靠近轿窗,支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程太太!”是大公子的声音!

应该是给母亲行了礼,就听母亲忙说着:“使不得,使不得。”

接着便听程昀好奇地问道:“姐姐呢?”

程慧吓得忙缩回长颈,恨不得冲出去,削自家弟弟那个驴脑袋几记。

“慧儿,快过来拜见大公子。”母亲温和的声音传来。

程慧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然后便是一片空白。

“慧儿!”

“姐姐!”

再不出去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了!

今日来时她就特意留心了,管事、婆子对她很和善自然,魏府规矩大程瑶那件事应该没传出来。

即便那事传出又如何,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再不出去就矫情了,倒容易招人猜忌,落落大方地见了大公子即可。

再说了,怕什么?说不定大公子还不晓得此事呢!

程慧不停地安慰自已,给自个打着气。

她深深地吐了口气,动作有些粗鲁地拨开帘子,跟在轿旁的赵妈妈忙上去扶了。

第七十八章 犹豫

程慧出了轿门,抬头便见魏清睿正朝这边看了过来,刚刚才给打得满满的气顿时都泄了去,吓得她头也不敢抬,壮着胆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大公子!”程慧屈膝行礼。

魏清睿不着痕迹地又睃了一眼,长高了!……也更漂亮了!

粉面红腮,如那三月里摇曳在枝头的桃花,艳里含羞,渐渐地和梦中的程慧重合起来,不,眼前身材高挑的女子比梦中的程慧更美!

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又想到了昨夜那荒唐无比的梦,魏清睿原本微红的脸忽然间似喝了坛陈年美酒,脸色坨红,竟似乎有了微微醉意,眼光迷离。

已身为人妇的李氏见了,倏地感觉心惊肉跳,忙又看向女儿。

程慧已觉察到魏清睿的视线瞄了过来,头低的更是厉害,但是脸上那漫布的红晕怎么也掩饰不了她此时的羞意。

李氏心中一阵慌乱,上前几步,将女儿挡在身后,又拉过程昀的手。

“大公子,告辞了。”说着便带着程昀向魏清睿行礼。

一听这话,程慧自是巴不得,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匆忙行礼上了轿。

见女儿态度干脆,不似有留恋之意,再看大公子正笑着和儿子告别,虽脸色依红,却大方自然,心中不由苦笑,方才自己实在是多虑了,反应过了头。

母女三人回了客栈,此次回来她们已没了落脚之处,便在客栈包了个小院子。

李氏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给女儿相看的。

一个月前丈夫的同窗又来了信,想做了媒给程慧那位侄儿在去年的秋闱中了举人,但是春闱却落榜了,问程志还要不要相看?

去年因为程慧早早回去,相看的事情没成,而同窗的女儿正是他年底回京述职时在京城寻了门亲。

因为他的女儿腊月便要出嫁,所以妻子一直留在京城准备婚事,待过了年便要回去了,问程志是否要趁妻子在京时让女儿要再相看相看?

程志心中对这位女婿人选特别满意,虽家中贫寒,只有一个寡母,但此子十八岁便中了举人,前途也是无量的。

程志自小便感觉不到家庭的温暖,娶了贤妻后日子才过得越来越红火,深知夫妻还是琴瑟和鸣才是真的幸福。

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是第一个孩子,自小便被他视为掌上明珠。

虽说应听父母之命,但他希望女儿能嫁个称心如意的丈夫,若是因为盲婚哑嫁,导致夫妻不和,女儿过得不开心,他也是不得安心。

退一步讲哪怕女儿女婿过得是相敬如宾的日子也不是他所希望的。不求富贵荣华,但愿幸福美满!

他想让女儿亲自相看一下是否满意,就由女儿决定自己的幸福吧!

因此就得让女儿再回京城一趟,可是想到上次女儿京城之行的坎坷,他有些难以决断。

可失去这个机会他又觉着可惜,同窗已把此子的平日习作随信寄给了他,文章言之有物,朴实无华。

俗话说文如其人,看此子文章便觉必是位老成练达,才思敏捷之辈。程志也是科举过来的,知道凭此人才学将来亦是可造之材。

十九岁的少年性子如此稳重实属难得,可事关女儿,而关心则乱,自是免不了瞻前顾后。

若是过于持重未免无趣,性子生板如何是好?

想到女儿将来和一块冰或是一根木头生活在一起,哪里能有夫妻乐趣,日子过得再富贵,又有何意义?

所以他才起了让女儿相看之意,可又觉着女儿还小,怕是识人不清?

程志犹豫难决,还是李氏听他所言决定带女儿一道回京,她也不想错过如此佳婿。

程志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魏夫人出手帮了女儿,这份大恩大德他们夫妇是一定要亲自上门道谢方显诚意。

若不是自己为一县父母官,事务繁忙,他早就上门致谢了,现在只能等两年后回京述职时再亲自登门道谢。

妻子此行正好以恭贺同窗之女出嫁为由来京城随礼,到了京城先带了女儿去魏府道谢,以求良心安宁。

待事情定了以后,程志又想到三子和四子,父亲都从未见过,和妻子商议不如一道带回去让父亲见一见?

自女儿差点出事后他已是寒了心,无论女儿亲事是否能成,年后娘几个回了原武,从此情断。

待到了晚间李氏哄两个儿子睡了,躺在床上想着这几日的行程安排。

明日她便要带女儿去拜见丈夫同窗的妻子秦夫人,约定好相看的日子。后天带着孩子们去魏府,隔一天正好再去秦府添妆,待给女儿相看后的第二天才去程府,然后就收拾回家。

丈夫和她商量过了,待回来前一天再把孩子们带去程府给公公瞧一瞧,免得早早见了,婆婆再动什么脑筋出了岔子。

她在心中思忖,得请了秦夫人早日安排相看的日子,这样就可以早点回去。

程志让她不着急,干脆去河北舅哥家过年,那离得也近,待年后天气暖和再回原武。

可她想着若是事情都顺利地办了,不如争取在年前便赶了回去,自他们成亲以来,丈夫还从未一人过过年,她总有不舍之意,即使赶不上过年,赶在上元节前到家也好。

待事情在心中都过了一遍,李氏心中也有了谱,给睡在里侧的孩子掖了掖被角,眯了眼睡觉。

可眼前却鬼使神差地出现了大公子和女儿相见的那刻,两人皆是面红耳赤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此事必有蹊跷!

李氏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忙披了衣服坐了起来,莫非?女儿不会真的和大公子有什么吧?

自家的女儿她知道,品行是不会差的,肯定是不会做了什么私相授受之事。

可即使是暗生情愫,哪怕是发乎情止乎礼也不行,大公子那样的人岂是女儿能高攀的,纵然是两情相悦,还能让慧儿去做了大公子的妾不成?

不行,她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妈妈是一直陪在女儿身边的,当年她因为在月子里被婆婆气的回了奶,这才没法子给女儿找了乳娘赵妈妈,女儿和她的感情很好。

李氏是再也坐不住了,穿了衣服命人唤了赵妈妈。

第七十九章 夜谈

不用值夜的丫鬟婆子都睡在西厢房的大炕上,已经都睡下了,小翠蹑手蹑脚过去地推了推赵妈妈的肩膀,轻轻唤了声:“赵妈妈,太太让你过去一趟。”

赵妈妈睡眼朦胧的坐了起来,这深更半夜的也不知太太找她何事?

她摸索着穿了衣服,心想事情恐怕不小,不然太太不会这么晚还唤她,正要问小翠何事,小翠已没了踪影。

赵妈妈心中一着急便加快了动作,一边绾着发髻一边朝太太的正房走去,待银簪插进发髻,已到了门口,她有理了理衣襟,喊了声:“太太。”

“进来吧。”李氏在里面回道。

赵妈妈推了门进去,堂屋内放了一张榆木雕花卉八仙桌,桌两边各放一张榆木太师椅,李氏正坐在左侧的太师椅上,面前还放了一个火盆。

火盆里的炭火照亮了李氏的脸,一向慈眉善目总带着笑意的脸上现时却很是严肃。

赵妈妈怔愣,莫非真的是出了什么大事?

丈夫是府里的车夫,自是驾了马车一道来了,小儿子留在原武县服侍老爷,应该不会有事,难道是大儿子出了事?

大儿子在太太的米铺里任着掌柜,莫非是大儿子贪了太太的银子?原本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她正冷的发抖,现在忽然觉着手心直冒汗。

“太太。”赵妈妈惴惴不安地屈膝行礼。

“赵妈妈,坐吧!”李氏依旧一脸正色。

赵妈妈的心里更是忐忑,看了一眼放在火盆边的小凳子,拉了过来,在李氏面前坐下。

“太太,您找奴婢有事?”

虽然屋内只有两人,但李氏还是不好开口,总不能直接问女儿和大公子有没有私情吧?

李氏想了想还是旁敲侧击地问问大公子吧!

“赵妈妈,您觉着大公子人怎么样?”

赵妈妈松了口气,娘唉,吓死我了,还当什么大事呢!

她对大公子特别的有好感,又热心还一点架子都没有。自是把大公子夸了一通,若不是大公子,程慧哪里能见到魏夫人,又如何能躲过那一劫,事无巨细地又讲了一遍。

说完才想起大人和太太不是去年她们回去时就已经知道这件事吗,今日又问起是什么意思?

她又想到今日大少爷后来去了大公子那里,大少爷生性顽皮,莫非是犯了错惹恼了大公子?

不对啊,我们回来的时候,大公子还亲自送了大少爷到路边,看着和大少爷很好啊?

赵妈妈一脸疑惑地望向李氏,但见太太依旧神色不明,眉头却微微皱起。

太太这是?

李氏哪里知道这瞬间赵妈妈已转了这么多念头,她决定更进一步。

“不知大公子的品行如何?”

“奴婢刚刚和太太都说了呀,大公子人真得非常好!”

赵妈妈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太太到底是要问什么?。

李氏斟酌了一下,补充道:“我是说男女那方面?”

“您是想问大公子还有没有娶亲吧?”赵妈妈觉着自己终于知道太太想知道什么了。

“太太,大公子别说娶亲了,连亲都没定呢,也不知国公爷夫妇是怎么想的,大公子那么俊秀的小子什么样的小娘子寻不着,莫非是拣花了眼,不然怎的还未定亲?”

赵妈妈往李氏面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今个我在茶房里也好奇了,问了冬雪姑娘,冬雪姑娘回说大公子心气高着呢,现在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是吗?”

李氏也很是诧异,大户人家不是都会安排通房丫头的吗?连丈夫这样的庶子还有一个通房,也很漂亮,跟了丈夫有几年,直到自己那次落了胎,那通房才被丈夫送了走,她原本还准备给抬了妾的。

“对呢,莫说您了,我也惊着了,冬雪姑娘说了,大公子那是君子,还说什么洁什么好的?”

什么来着?赵妈妈摸着额头苦想,这岁数大了真是不中用了,总忘事情。

“是洁身自好吧!”李氏接了去。

“对了,对了,是这个话。唉,也不知道谁家的小娘子福气这么好会嫁了大公子,那可真是祖上冒青烟了。”

赵妈妈说完笑着看了一眼李氏,忽然心开目明,迟疑地问道:“您不会是想到咱们姑娘了吧?”

李氏松了口气,赵妈妈可算是开窍了。

李氏虽没回话,可这意思很明确了,赵妈妈第一反应便是不成,脱口而出:“那怎么能行?”

李氏望向赵妈妈,心中真替女儿欣慰,赵妈妈还是很疼护女儿的,没被富贵迷了眼,慧儿的亲祖父母都比不了赵妈妈。

“太太,您可得三思,以咱们姑娘的身份进了魏府可只能做小,那可就太委屈姑娘了。”

赵妈妈急切地继续说道:“大公子虽然不错,可是咱们姑娘宁可嫁了平凡人家做正经娘子,也不能为了报恩嫁了大公子做小。况且魏夫人早就跟姑娘说了不要见外,您可不能糊涂啊,再说不是给姑娘选好人家了吗?”

赵妈妈还以为李氏今日见了那么俊俏的大公子,改了主意,让姑娘像戏里唱的那样要以身相许了呢!

见赵妈妈这么激动,李氏心中也很是感动,她忙摆手:“没有这事,你想岔了,我怎会舍得让慧儿给人做小,哪怕对方身份再显赫,家中再富贵,我也不会作践女儿的,你就放心吧!”

李氏很认真地向赵妈妈保证,搞的赵妈妈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她不安地换了个姿势。

“那您的意思是?”

见赵妈妈这么为女儿着想,李氏也不瞒着了,干脆开门见山地问了,语气中已带了商量的口气:

“今儿大公子不是送了昀儿嘛,不知怎的大公子见了慧儿就脸红,而慧儿那脸更是如滴了血似得,看得我是心惊肉跳,这不是心里没底,想问问你。”

听了这话,赵妈妈做出一副您想哪里去了的样子,笑着说道:“您这么晚还睡不好,原是为了这啊,我还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您这是误会他们俩了。”

第八十章 分家

赵妈妈拍着胸脯说道:“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虽说是个女娃但也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不会起了做小的心思。”

见李氏仍是一脸犹豫,又问了声:“您是怕大公子?”

李氏沉默不语。

“大公子那更不可能了。”赵妈妈语气笃定。

“您想想,若是大公子有了这心思,上次程瑶那个丫头乱嚼舌根时就可以顺手求了夫人,夫人若是有这心思,就不会压着大爷瞒了消息,那话若是传了出去,姑娘还怎么嫁人,只能一顶小轿抬进魏府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经赵妈妈这么一开导,李氏也觉得自己这是疑神疑鬼了,颔首附和,“你说得也对,是我多虑了。”

赵妈妈笑着安慰道:“您这是关心则乱。”

这边李氏心事了了,便上床歇息了,与此同时,离他们半个城的魏府菡园内,魏明博夫妇正说着话。

魏明博一手支头斜歪着,另一只手搂着妻子的腰,李茗薇正背对着丈夫蜷缩在丈夫的怀中,魏明博把探得的消息正讲与她听。

“没想到程志做事颇为干脆果断,将来必是个做大事的人。”魏明博言辞间难掩赏识之意。

原来程慧自去年回去后程志心寒便生了分家的心,但他知道若是由他提出,程老太太必要闹出幺蛾子,拿了不孝的名头压他,只要不分家,他们就得看她的脸色过活,她哪里舍得,父亲只怕也舍不得他这个进士儿子的名声。

可程志这回是铁了心要分家,那个老太婆只怕还会通过操纵儿女的亲事来换取她想要的利益,孩子渐渐大了,他必须尽快把分家的事给解决了。

既然是没分家那自己的一应耗用便按理走公用的好了。

程志先给父亲写了封信,原武县今年洪涝,田里的作物都被淹了,莫谈米油,就是一根葱都难买,城内物价上涨,自己的俸禄已经养不起三个孩子了。

再者妻子又怀了孩子家中更是难以维持,妻子手中的铺子已经卖了买房,银钱上更是没了别的来路,好在一直都是李氏的哥哥李海在贴补。

为了不想拖累父母,他就想着利用胡县令的关系引了李海来原武县做点生意贴补一下家用,哪知李海运到原武的货物被洪水都给冲走了,已是血本无归。

现在一家吃喝都成了问题,手中实在没有银钱周转,已是山穷水尽了,请父亲先寄二百两接济一下。

程老太太是大怒,二百两银子,二两都没有!

程老爷子舍不得孙子,给老婆子发了话先寄个二十两救救急。

程老太太还不情愿,正想法设法地拖着,李海夫妇又进京拜访了程老太太,拿出一堆程志的借条,都是这些年一笔一笔借的,陆陆续续地已经有了一千两。

李氏的嫂子王氏眼泪鼻涕哭了一大把,当初他们借银子时也没想过要还的意思,只当接济妹妹家的。

哪知这次压了老本囤的货被洪水冲走了,原指望有县老爷撑腰,生意必定红火,还拿了印子钱为了多备货,现在这期限要到了,若是还不上钱,就要丈夫以命抵债,这也是没办法了才找了妹夫要债,妹夫也是拿不出钱,我想着既然您们没分家,就请您帮着还了吧!

一千两?程老太太听了,哭得比李氏的嫂子还厉害,要不是想着自己官太太的身份,恨不得赖在地上打滚撒泼,败家子,白眼狼……这词怎么恶毒怎么骂程志。

那李海夫妇也不吭声,待程老太太骂够了,这才提出当初妹妹卖铺子的时候亲家曾经说过后罩房归了妹夫,现在妹夫既然没钱便要卖了程志夫妇住的后罩房抵债。

程老太太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李海拿出程志写的同意以房抵债的书信,还劝着程老太太,其实这卖了后罩房对家中也没什么不方便,只要把通后罩房的门给封了即可,就用后门,也影响不到他们。因为里面的园子面积也还行他们京城有个朋友愿意买了去做库房,明天就来看房子了。

程老太太简直要气疯了,当然是死活不同意。

李海的老婆可不让了,又不想给钱又不让卖房,这就是想要李海拿了命去还债啊!若是李海有个好歹,那也就是要她的命啊!

到底是商户家出身,闹起来不比老太太差,王氏还是有些武功底子的,她的父亲可是开镖局的。

她哭喊着,这官家要脸,她可不怕,这命都没了,还要什么脸面,今日她就要撞死在程府的大门口,让街坊邻居看看你们程家是怎么欺负人的。

待程让赶回来时家中已乱成一团,院子里,两家的婆子如泼妇般披头散发的扭打着,小潘氏正死死地抱着要寻死的王氏,母亲则坐在门槛上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着,亲家舅舅李海倒是淡定,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正冷眼瞧着。

见主事的回来,众人都安分了下来,程老太太扑了过去把事情一说,程让脸上一沉,问李海为何不到程志那撒泼?

李海冷笑着回他,妹夫又没说不还钱,都拿了房子抵债了,但现在是你们程府不让卖房,又不给还债,当然是找程府了。况且你们是一家子,按理就应该替妹夫还钱,当时买房妹妹可是卖了铺子的,这有福就当同享,有难就不同当了?

李海在外面行商靠的就是能说会道的嘴皮子,还能让程让占了好?最后还是寻了程老爷子回来关了门商量了一个晚上,给了李海明确的答复,他们是要和程志分家的,这银子该跟程志去要。

程让把分家的契约书寄给了程志,过了一个多月李海又来了,带来了程志签了字的契约书,程志还请母亲把那二百两先还给李海,顺便委托李海把该办的事都办了。

这家分了后,除了程老爷子心里有些不得劲,其余的倒是很高兴,小潘氏甚至已经拉着婆婆在琢磨怎么重新安排房子了。

程老爷子宽慰自己和儿子分家就是为了糊弄李海,这下子李海还能和自己的亲妹夫拼命不成?儿子还能不认他这个亲爹?

第八十一章 设计

李茗薇的手覆上丈夫正搭在她纤腰上的手,懊悔道:

“那怎么办,这次李氏来还带了礼,我可是让人收了的,她都带着孩子跪了,我若是不收下,只怕她更不安心。要不,我明日让雪梅送些银子过去,就说先借给她们周转的。”

魏明博反手把妻子柔若无骨的玉手抓在掌心摩挲着,笑着回道:

“不怪程家会上当,连我家这么冰雪聪明的娘子都被程志给骗了。”

这是明晃晃的奚落,李茗薇气哼哼地拿手掐了丈夫的腰,魏明博本能地往后一缩,麻酥酥的感觉随着玉手而来。

他忙一把抓住李茗薇的手,把那一双玉手紧紧地包在掌心里,笑着哄道:

“好了,好了,你还当真了,这是程志和李海给程家设的套,举着欠债还钱的幌子逼着程家主动提出分家。那李海的货确实被洪水冲了,但那只是一部分,根本没到伤筋动骨的份,夸大其词是为了蒙蔽程家人。”

程让也曾经怀疑过,还派了人打探,那李海确实被洪水冲了货物,也正在卖名下的铺子,而且已经卖了大部分的铺子,这才信了真。

程志的岳父是卖货郎起的家,所以手中的铺子大多是李父当年所开的杂货铺子。

李海在父亲去世后接手了生意,他发现卖杂货种类繁多、进货耗神且利润又低。

经过这次洪涝灾害,他发现还是卖些老百姓过日子必需的才不怕没人买,货也不会压在手里。

他便琢磨着到底什么是老百姓最必需的,这吃喝住行唯独吃是最重要的,比如说这大灾之年吧,各类门面皆很萧条,好多被迫关了门,唯独卖米面盐的铺子是挤破了头。

李海便请程志帮他拿主意,结果两人一合计,干脆把李海名下的杂货铺子都卖了。

程志摸透了程家人的性情,也正好趁着这次机会请李海夫妇演了那么一出戏,这家还真就给分了。

这盐引难搞,于是在程志分家后两人便合伙开了个米行。

李海本身就有适合经商的精明头脑,再有胡知府和程县令在背后撑腰,米行的生意搞得是风生水起,这年把功夫已经开了十来家分店了。

“啊!那程家知道了不得悔死吗?”李茗薇噗嗤笑出了声。

魏明博也被妻子的笑声感染,扬了扬眉,笑眯眯地说道:“程家要后悔的可不止这一桩事。”

“嗯,还有什么?”

李茗薇骨碌换了个姿势,面对着丈夫,一双盈盈如春水的妙目望向魏明博,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着好奇和兴奋。

真像个孩子!

魏明博的心好似抹了蜜般甜丝丝的,他轻轻嘬了妻子光洁如玉的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妻子的秀发。

待李茗薇着急含着羞抬头催问,他这才哈哈笑道:“好了,这就告诉你!”

原武县去年黄河堤坝加固,是程志亲自监的工,处处严防偷工减料,所以今年堤坝虽有损坏但还是抗住了汹涌的洪水。

结果原武县便成了流民最先涌入的地方,短短几日便涌入二万多人,那能躲过洪水跑出来的大多是些身强力壮的人。

这些人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虽也有人带了细软的,但是现在物价上涨根本支撑不了几日。

吃不饱肚子就容易不安分,在朝廷赈灾物资运来前,如何解决这些人的吃饭问题成了程志要考虑的头等大事。

他算了算库粮,这么多的人实在难以维持,于是他决定继续对损坏的堤坝予以加固,因为城内积水,又对城内的沟渠进行疏通。

程志鼓励原武的当地居民或是出银钱或是用食物雇佣流民服徭役。流民营的妇人则被分配到到个工地做些烧饭等力所能及的事情,老人则留在营中照顾孩童。

这么一分配,大大节省了粮食,李海还雇佣了流民组成了车队去运粮食,只比往常多半成的利润出卖,这样粮食的价格也稳定了下来。

于是大家各司其职,流民倒也被管理的井井有条,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虽然程志每日派大夫在流民营内巡查,但营内还是出现了疫情。

程志当机立断,施以雷霆手段,先将病者立即隔离在一处,凡是与病者接触过所有人等无论有否有症状一律强行在另一处隔离,呆满二十日没有症状者才方可离开,这样疫情很快便被控制住了。

带我们去时,洪水已退去,有流民陆续返乡,一路所听皆是老百姓对程志的颂扬。

魏明博不由感慨道:“程志处理疫情断决如流颇有圣上当年果断处置京城天花疫情的的风采,胡知府已将程志所为上报朝廷,我也在面圣时如实禀奏,圣上已下旨宣程志即刻进京面圣。”

“是吗?那圣上这是要重用他了吧?”

李茗薇不由真心地替程慧高兴,不知怎得连她都似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魏明博戏谑道:“你倒似那赌场里瞧热闹的,看得竟比赢钱的人还高兴。”

李茗薇嗔视了他一眼。

魏明博心中悸动,他最喜欢妻子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的模样,愣了片刻才笑问道:“那个李氏如何?”

“挺好的,看着就是个实在人,也很温柔善良。”

李茗薇忽然灵光一现,做出你干了什么亏心事的模样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程志,还派人打听他的事?”

“嗯?”魏明博笑而不语,过了片刻才故作神秘地笑道:“你来说说我为何如此?”

李茗薇试探着回道:“莫非是为了睿儿。”

魏明博依然但笑不语。

李茗薇的眼睛一亮,往魏明博跟前凑了凑,纤手搭上魏明博的肩膀。

“你真有这个意思?”

魏明博玩笑道:“怎么这么惊奇,莫非你不愿意吗?”

李茗薇玉拳一记,娇嗔:“我哪里不愿意了?现在程志分家了,我觉着蛮合适的。”

“这选媳妇的事情不是母亲该操心的事么?我可不能抢了你的差事,你看着办吧!”

魏明博抓了肩膀上的玉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第八十二章 选定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便做主了,选了程慧做你媳妇了!”

李茗薇笑着看了一眼丈夫,满意地说道:“程慧挺好的,怡儿也很喜欢。”

其实她很想追一句,你儿子肯定也是很喜欢的,平时冷静自持的人突然一反常态,以他的身份竟亲自送了个初次见面的孩子,她估摸着就是想亲眼见一见程慧而已,这小子怕是惦记上程慧了。

魏明博思忖了片刻,道:“你也别这么乐观,这只是我们的想法,还得要看看两个孩子的意思,若是他们其中有一方不愿意,我看就算了,这夫妻还是得情投意合,我可不想他们将来成了怨偶。还有程志的意思也是重要,他以后是要成大事的,只怕和我做了亲家,被认为是我的人,做圣上想的纯臣就难了。”

李茗薇也随着丈夫陷入沉思,这倒是件难事,圣上正大力培植只忠于自己的臣子,不知程志为了女儿会做到何种程度?

李氏没想到女儿的婚事即将会有变数,一心想着那个秦林,第二日便带着程慧去了见了柳夫人。

柳夫人对程慧简直是满意的不得了,是夸了又夸,赞了又赞,搞得程慧很不好意思。

后来柳夫人便让女儿陪着程慧去闺房坐坐,见两人离开便和李氏商量起相看的事。

柳夫人先是把自己的侄子一顿夸,然后显出颇为着急的样子,道:“要不后日你们来时我便安排你们相看?”

李氏一愣,回道:“后日添妆你不是很忙吗?”她倒是想尽快安排了,好早日回去,可这也太快了,她原本以为会约了一道上香什么的,那日人那么多,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不好吧!

柳夫人似是看出李氏的犹豫,向她解释道:

“我那堂弟去了以后,弟妹为了怕人说出个一二,在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公在任上又回不来,我便让秦林明日过来帮忙,我也好久没见弟媳了,让他带了母亲一道。后日乃是大喜,弟媳不便露面,我便给她单独安排了院子,很是清净,不若你陪我弟妹聊聊天,到时我再把林儿也给指使去,让你先瞧一瞧,若是你看着还中意,便再去唤了慧丫头,若是你瞧着不中意,干脆也就别唤了,省的孩子害羞,如此可好?”

李氏很是感动,柳夫人这胳膊肘可尽朝自家这边拐了,好似只要自家满意便可,也不管对方能否同意这事都会定了一般。

她不由感慨道:“也不知慧儿配不配得上你侄儿呢!”言下之意不知人家还瞧不瞧得上程慧,这相看相看,结果女儿先不露头不知对方会不会介意?这读书人性子都有些傲气,不要弄巧成拙了。

柳夫人大包大揽地说道:“慧丫头这么可心的孩子我弟妹必会喜欢,林儿那更是没话说,他上哪找去这么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好孩子?我反正是瞧中慧丫头了,不是我说大话,弟妹家的主我还是做得的。孤儿寡母过得也不容易,自我堂弟去世后,生活上这些年来都靠我父亲接济,我呢,便一直供着外甥读书,弟妹对我也很是感激,把林儿的婚事都托付我了,所以我这才让相公多留意,这不就想到你家了。”

听了这话李氏的心放下一半,才学不必说,相公是极满意的,按着柳夫人说的,那现在端看那秦林的品行如何了,听了秦夫人所说,这孩子应该是个不错的,这事十有八九便定了。

两人便正式定了后日相看,李氏兴高采烈地携了女儿告辞归家。

待女儿回了房,李氏又唤了赵妈妈前来商量,她把柳夫人如何夸秦林的学了一遍。

赵妈妈听了也不住点头,满意地说道:“照这么说,这孩子还是极好的,配了姑娘正好。”

“这相看的日子定了,要不和慧儿说一声?”之前这事情没和柳夫人说定,也不知能不能成,原想着瞒着女儿,可又想着若是女儿还是像见大公子那日,头都低得能碰着脚面,那还相看什么,不如告诉女儿,让她仔细瞧了。

赵妈妈想了想,回道:“要不还是等明日去过魏府再说,姑娘家脸皮薄,不然明日见了魏夫人怕是会心不在焉的。”

李氏想想也是,没影子的事,都害得女儿见了大公子还羞涩不已,跟丢了魂似的,也罢,待明日自魏府回来后再好好地和女儿说说。

李氏很是高兴,这女儿相看的事也解决了,比预想的时间还早,明日去魏府,后日去添妆,那就紧着大后日再去程府拜见公公,这么一算还有三日便可以回家了,心情也愈发的好了。

主仆两人这边聊的开心,全然没有注意到内室里有个脑袋正附在门口仔细听着。

第二日李氏带着女儿和三个儿子、婆子、丫鬟,浩浩荡荡地奔了魏府。

李茗薇见着这满屋的孩子乐得不行,让云姨娘抱了白白胖胖的三子程昊到炕榻上玩耍。

那程昊也不认生,晃晃悠悠地扑进李茗薇的怀里,引得李茗薇笑语盈盈,抱在怀里疼个不停。

程昊见李茗薇喜他,也不客气,笑嘻嘻地垫了脚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李茗薇一下怔蒙,别说她了就是屋内的人都给惊着了,那程昊可不是单纯亲了一口,还用舌头舔了舔,好似尝了什么可口的果子,在李茗薇脸上留下了一片口水哈喇。

那可是魏国公的夫人,这个熊孩子!李氏恨不得操起儿子的屁股蛋子,狠狠地留下几个巴掌印,让儿子好好长长记性。

她一脸歉意地连忙上前欲抱回程昊:“夫人,这孩子太乱了,还是我抱吧!”。

李茗薇忙抱着程昊往后缩了缩,亲了口程昊肉嘟嘟的小嘴巴,笑道:“他这是喜欢我呢,对不对啊!”后一句是对着程昊说的。

那程昊一脸懵懂地看着李茗薇,咿咿呀呀地回着话。

程慧的二弟程昕凑了过去,稚声稚气地道:“对,弟弟这是喜欢夫人的,他就喜欢亲长得美的女子。”

第八十三章 示好

众人听了程昕的童言稚语忽地哄堂大笑起来。

李茗薇笑着接过雪梅递来的帕子,一面擦着口水,一面对李氏说道:

“瞧瞧这小嘴真会说话,将来不知有多少姑娘家会被你家的这几位哥给哄骗了去。”

李氏不好意思地笑着回了座。

刚坐下就听李茗薇又笑着揶揄道:“我瞧着程太太不是这个性子,怕是随了程大人了吧?太太果真是好福气!”

李氏闻言脸色通红,忙摆着手磕磕巴巴地辩解道:“没有……他爹没这回事!”

众人见李氏羞涩的都慌不择言了,不禁又笑了起来。

程昀坐在母亲旁边觉得自己很是冤枉,哄骗小姑娘那是二弟三弟这些小屁孩才会干得事,夫人怎能把我这堂堂男子汉给算了进去?”

唉,这些妇人张家长李家短的委实无趣!

他无聊得很,又开始左盼右望,屁股扭来扭去的,眼睛热切地投向魏夫人,故技重施只盼着魏夫人能发现他又呆不住了,好送他到大公子那里去玩。

结果李茗薇今日的注意力都被两个小娃娃给吸引去了,没空理会他。

程昕也被脱了鞋抱在炕榻上,魏夫人虽然偶尔也会有视线过来,但都被两个小东西给挡了。

程昀气得牙痒,恨不得如往日在家一般,给弟弟几个屁兜子,再罚他们站到墙角去反思反思到底错在哪里。

可如今在魏夫人这块,两个弟弟玩的正欢,都没看到他那如刀子般锋利的威胁眼神,这招可是他这个大哥制服弟弟的法宝。

不,不是没看见,他明明见着二弟和他有对视来着,只不过是立即佯装无意错开了而已。

程昀像磨刀子般磨着牙,这个臭小子!

忽然间李茗薇朝他看了过来。

机会来了!

程昀忙收了恨容,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满脸的失意惆怅:夫人,我再不出去便会被憋死了!

好似觉着还不够,程昀又来回晃着肩,左右拽着屁股,若是有学堂的先生在这里,必要指着程昀教导学子:何为坐立难安?这位学生很生动地诠释了这个成语。

李茗薇扫了一眼程昀,轻启朱唇,好似要发话。

成了,程昀心里似放了喜庆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在心中庆贺起来。

咦?正背对他站着的三弟忽然俯下身子,撅着屁股在炕上摸着什么?

“我们昊哥儿在找什么呢?”李茗薇被程昊的视线引了过去,低了头也帮着寻找。

二弟那开了档的灯笼纹棉裤里露出了白白胖胖的屁股尖。

程昀恨不得立刻冲了过去,也不管那小屁股臭与不臭,狠狠地咬了下去,留下几个牙印,疼得他鬼哭狼嚎,好叫他长个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坏兄长的好事!

程昊莫名打了个喷嚏,李茗薇忙问道:“是不是冷了?”

炕上立刻忙做一团,有去拿衣服的,有摸程昊的手看凉不凉的,有跑了去加炭火的,有看门窗有没有关严的。

程昊还太小,实在没想到他的屁股被他老娘刚惦记过又被大哥给记恨上了。

程昀憋屈极了,现下能怎么办,若是他脑子一热冲过去真的在三弟的屁股上留下他恨的印记,恐怕母亲也会在他屁股上留下怒的标识。

程昀用手蹭了蹭自个的屁股,觉得自己的屁股比三弟的要金贵多了。

父亲曾经教导过我,识时务者才能为俊杰!

程昀顿觉豪情壮志,好,就这么办!

我就再忍一会!

可是真的好无聊的!

“你想出去玩吗?”有个声音冷不丁地自他耳后传来。

程昀蓦地打了个寒战,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投宿的驿站里寻到的一本杂书,里面有个妖精就是用这种极为动听的声音把人给诱惑了去然后再吸了血的。

他呆呆地转了头,魏府的大小姐正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你到底要不要去啊?”

对了,那书里还说了,妖精不仅声音好听,人也长得很漂亮,应该就像大小姐这样的吧?

魏清怡简直要翻白眼了,这就是慧姐姐说的聪明弟弟?根本就是一只呆头鹅嘛!

“你不去,我就自个去找哥哥咯!”

魏清怡气得直跺脚,原想着哄了程昀一道去玩,怎么着也得爬个树给她看看啊!

没意思!罢了,我信错慧姐姐了。

魏清怡沮丧地抬脚欲走。

“大小姐!”

程昀忙叫住魏清怡,讪笑道:“程昀也想同去。”

魏清怡哼了一声,骄傲地仰起头,刚刚我求你,你不应,现在我也不理你了。

程昀觉着自己刚刚肯定是中邪了,竟然把大小姐当做了妖精。

就冲着魏府门前那两只怒目圆瞪的大狮子,妖精也不敢进魏府啊!

这么好的机会差点错过了,当然是一道去找大公子才是此刻的正事啊!怎么关键时候就走了神呢?

怎么办,大小姐好似生气了?要不哄一哄?姐姐说了,女孩子是要哄得,对女孩子说话更要温柔。

我程昀堂堂四尺男儿怎能做出那等丢脸的事。

可是魏夫人留了用午膳的,还得要一个多时辰,我难得真的要呆在这里闷成一块石头?

没有机会还要创造机会,更何况机会就在眼前,成大事者自当不拘小节!

魏清怡见没动静,斜睨了过去,那程昀竟然又愣了,心中不由懊恼,刚刚是不是演过头了,这小子以为我真不想理他了?

魏清怡正想给程昀下个台阶,准备先搭个话,就听程昀问道:“大小姐,你想玩什么?只要你带我去找大公子,我都可以奉陪。”

啊!真的,魏清怡觉得眼前的程昀真是特别的顺眼。

可她不想被程昀看出她的稀罕,故意沉吟了片刻,才傲气十足地问道:“那要看你会些什么了?”

程昀摸着脑袋想了想,怎么办,我会得太多了,简直是无所不能的,好不好?

程昀决定从最擅长的开始显摆:“我会爬树,算吗?”

魏清怡闻言,心里乐开了花,哼,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勉强算吧,那就一道去吧!”

第八十四章 惊呆

“好吧,咱们走。”魏清怡干脆利落地拉了程昀的手抬脚便走。

怎么女子都喜欢拉手啊?从母亲这样的妇人再到到眼前屁点高的小妖精。

身为四尺男儿的程昀很是抗拒,他使了劲要抽回。

魏清怡见程昀要挣脱,忙也用了劲,抓得更牢,眯着眼警告道:“你不想去了?”

程昀差点被口水给呛着,你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竟敢威胁我?

程昀支起牙,扬起眉头,冷哼一声,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胳膊还想困住我?

程昀开始运功发力。

魏清怡气得怒目圆瞪,这小子竟敢反抗?

好,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吧!

而此时程昀正觉着男子汉在气势上也不能输了阵,忙把眼睛瞪得更大,谁怕谁啊!

没曾想那如满月般明亮的大眼睛,微微扬起的眼梢处忽地变了方向慢慢往下,一轮明月渐渐变成了一弯月牙,似那弯弯的秋千,荡啊,漾啊,让人心颤。

程昀呼吸一窒,罢了罢了,牵就牵吧!

好男儿才不稀得跟女娃娃斗!

“娘亲,我去找哥哥了!”魏清怡露出满意的笑容,招呼了母亲一声。

待李茗薇抬起头时魏清怡已是踪影全无,她无奈地笑了笑,注意力又被程昊给引了去。

在家里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今个也没空理会她了,由她自去耍吧!

李氏盯着晃动的帘栊,心里直犯嘀咕:刚刚大小姐牵着的是昀儿的手

李氏仔细回想了一下,儿子的背很僵硬,走路好像有些同手同脚,别扭的狠,综上所述,儿子真是被大小姐牵手了,而且还没反抗,这可不似自家儿子的秉性。若不是两家家世背景相差太远,她都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上怀疑了。

程昀被动的被魏清怡牵着走在暖哄哄的廊内,一缕缕金色的光束透过隔扇在青石磨就的地面留下两人晃动的影子。

小小的人儿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指着前面,另一只手拉着后面的人,后面那位如羞羞答答的小媳妇被生拉硬拽地挪着步子。

怎么能不羞呢,十岁的男娃和九岁的女娃手拉手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这画面很辣眼睛的好不好

得亏跟着的都是他识不得的丫鬟婆子,若是被小伙伴们瞧了去,可如何维持我程霸王的形象

“大小姐,程昀识得路呢,我自己走成吗?”

程昀都要哭了,魏夫人难道没教过大小姐男女还有大防这回事

或许是因为大小姐实在是看着没到设防的年纪

魏清怡对程昀的抗议置若罔闻,兴奋地指着前面:“就快到了,那边的园子里有一株梧桐,上面有个鸟窝,近来好似没有鸟,你背我上去看看里面还有没有鸟了?”

程昀差点打了个趔趄,你当我是武林高手身轻如燕呢!

待转弯出了暖廊便见一株粗壮的梧桐树伫立在堆砌的假山旁,树干笔直,扶摇直上碧天,光秃秃的枝丫中有一个大大的鸟窝,很是醒目。

“就是这个。”魏清怡指了那鸟窝。

“你们在干什么”一袭月白袍的魏清睿自假山上的八角亭内站起。

魏清怡高兴地叫起来:“哥哥!”松了手便往蜿蜒在假山中的台阶而去。

程昀看了眼垂在身侧的右手,莫名升起怅然所失的感觉。

但他飞快地收拾起情绪跟了过去。

魏清睿忙迎了下来,嘴里还不忘叮嘱:“哥哥这就下去了,你等着哥哥。”

魏清怡很听话地顿住脚步,站在那里等着哥哥。

待魏清睿靠近便主动地伸手过去。

魏清睿很自然地牵起妹妹的手一道拾级而下。

“大公子。”程昀给魏清睿行礼。

魏清睿颔首微笑着问了声:“你们在干什么呢?”

“嗯,我在……”程昀睃了一眼魏清怡,总不能告诉大公子:你妹妹正准备让我背着她上树呢吧!

程昀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大小姐带我来看看这个鸟窝。”说着程昀指了树上的鸟窝。

魏清睿顺着程昀的手看过去,低头对妹妹说道:“你还打着鸟窝的主意呢!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小绿已经习惯呆在鸟笼里了,不喜欢这种鸟巢。”

“小绿不是鸟吗?鸟怎么会不喜欢住在鸟窝里?就好似我们不喜欢住在屋子里是一个道理啊!”

程昀觉着脑中有个疑问有必要讨教一下,他凝着眉问道:“小绿既是笼中鸟,放在鸟窝里不是会飞走吗?”

看不出慧姐姐还挺会吹牛,她弟弟从哪里看出聪明了?

看在慧姐姐的面上,魏清怡决定教教程昀,于是她很耐心地解释道:“把鸟窝放在鸟笼里不就行了,这样小绿便不累了,就好似我们有了床便可以睡了休息一般,而且在鸟笼里小绿也飞不走了,你说是不是?”

程昀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法闭嘴,大小姐哪里是姐姐常说的鬼灵精怪,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嘛!

魏清睿见程昀的一脸懵逼样只是笑笑也不稀奇,他见得多了,但凡和怡儿处上一两个时辰,就会这样了。

魏清睿的心思都放在正屋那里,现下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那稀奇古怪的梦如今倒是想做也做不了,从前个晚上开始不知怎得,眼前总会莫名其妙地浮现出程慧低头娇羞的模样。

听说今个程慧过来,天上的星星还眨着眼呢,自个就兴奋地睡不着觉了,想到有可能又和程慧见着,就觉着心里发热,浑身发烫,精神亢奋。

可惜程太太是女眷,自己过去不合礼数。只能在房内等程昀过来,因为程昀和他姐姐长得特别像,所以他对程昀很有亲切感,到时还可借着送程昀来个正大光明的偶遇。

可今日等了好久也未见程昀过来,便抱了希望来了园子,心想着凭妹妹的缠人功夫,说不定还能求了程慧同她一道出来玩。

“什么?你们过两天就走了,你们不在京城过年吗?我和慧姐姐还没怎么玩呢?”耳边传来妹妹的惊讶声。

第八十五章 失魂

魏清睿忽觉心内似被人装了块大石头般,沉甸甸的,他不由支起耳朵仔细听。

就听妹妹抱怨道:“我还准备等你们的事都忙完了,接了慧姐姐过来住几日呢。”

魏清睿附和着望向程昀,他也原本以为这样,都腊月了,天气这么冷怎么也会过了年再回去吧!

“父亲原本让我们事情办完了便去河北舅舅家过年,可母亲不放心父亲,还是决定直接回了原武。”

“可即使这样匆忙,你们过年前恐怕也是赶不回去的。这样你们就得在路上过年,一样陪不了你父亲的。”魏清睿着急地插话。

“母亲说了,赶不上过年那就陪父亲过中元节。”程昀波澜不惊地回道。

“可是你们这才来了几天,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吗?”魏清怡也着急地抢问道。

大公子和大小姐还真热心,连这次才算见了两面,竟这般舍不得我了,程昀心中感动地一塌糊涂。

他温声回道:“嗯,待过了明日,事情便可以办完了,后日母亲带我们再去拜访祖父,之后我们在京城便没什么事了,不回家住在客栈花那冤枉银子干什么?”

“你们可以不用花钱住我家啊,你们后日便可以搬来我家,不,今日你们便可以搬了过来的。”

魏清怡都快急死了,又怕自己小孩子说话,程昀不相信,她求救般地看向哥哥。

魏清睿自是领会了妹妹的意思,他出口邀请道:“昀弟还没好好逛过京城吧!待你们事情办完闲下来,我便陪你到处转转如何?母亲也必然会同意的。”

“对,对,我请你们去云泉山庄泡温泉,还可以进山打猎,还有什么的?对,还可以把那猎得的野味烤了吃,仁哥哥也很是喜欢的。”

打猎!烤野味!泡温泉!这些自己还真没干过,怎么办,他很动心呢!

还有这个仁哥哥是谁啊?大小姐好像很喜欢他。

可是自己说话没用啊,他为难地回道:“母亲肯定不会同意的,母亲说父亲从未一人过过年,太冷清了,她不放心。”

程昀自记事以来,就没见过父母红过脸,母亲只要见着父亲就很快乐,哪像这几天,总好像有心思一般。

魏清怡一脸的失望,怎么办,她还没怎么和慧姐姐好好说话呢!

程昀见魏清怡像霜打过的茄子,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自己心里也觉着不得劲。

他鬼使神差地安慰道:“没关系的,明年,应该是明年,我要给姐姐送嫁,到了京城你再邀我,我肯定陪你去打猎,好不好?”

说到最后,程昀的语气里已带了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温柔。

“慧姐姐要出嫁了!”

“你姐姐要出嫁?”

魏清睿兄妹同时喊了起来。

“对啊!”程昀肯定地点点头。

咚,魏清睿好似被一记猛拳击中脑袋,脑中忽然空白一片,竟有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哥哥?”魏清怡感觉站在身侧的哥哥好似晃了一下,抬头打量,只见哥哥脸色刷白,好似中了邪似得双眼无神。

魏清怡扯了扯魏清睿的袖子,关心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魏清睿这才晃过神来,急忙问道:“你姐姐……”

眼光扫过站在一侧的丫鬟婆子,当着这么多人问程慧的事似有不妥,他连忙缄口。

思忖了片刻便对程昀说道:“我们进了亭子坐着说吧!”

程昀看了眼假山上的凉亭,爽快的答道:“好。”

魏清睿扶了妹妹,魏清怡连忙拒绝:“慧姐姐要走了,我要去找她。”

话音刚落便转身就走,有丫鬟婆子追了去,剩下的两人一道上了假山。

魏清睿看了眼留在山下的丫鬟婆子,走到程昀的面前,郑重地问道:“你姐姐定亲了?”

程昀摇着头笑道:“没有。”

魏清睿松了口气,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被人给搬了去,身子顿时轻快了不少。

“你怎么能乱说你姐姐明年出嫁呢,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这话以后可不能乱说,你知道了吗?”魏清睿的语气中蕴含了批评的意味。

程昀不服气地辩解道:“谁说我乱说的,我可是亲耳听到的,母亲和姐姐明日便去相看了,赵妈妈说了,那人和姐姐是天生一对,肯定能成。”

搬石头的人肯定是失了手,咣当一声,那石头又跌了回来,又压上了心头。

魏清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石凳上,怎么会这样?

魏清睿不停地问着自己,程慧要嫁给别人,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好似有人拿了刀正挖着自己的心,疼得他浑身直冒冷汗。

为什么?他又想到了那个梦,梦中的他曾对程慧说过要给他多生几个孩子,醒来后他暗骂自己荒唐,可他现在才如梦初醒。

为什么?因为他真的想和程慧生孩子,而不是梦中,他不能让程慧和别人成亲,他接受不了!

魏清睿摸着胸口,这才看清自己的心,情窦未开的自己是喜欢上程慧了,他要娶程慧。

不,他一定要娶了程慧!

魏清睿放在心头上手紧紧握成拳,心中涌出万丈豪情!

现在应该怎么办?明日程慧便要去相看了,若是彼此相中了又该如何?真得让程慧嫁给别人?

程慧喜欢自己吗?若是不喜欢又怎么办?

……

一时间,魏清睿的脑中有万千念头闪过。

程昀见魏清睿一时苦恼,一时喜悦,一时怅然,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大公子,你没事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魏清睿看着眼前酷似程慧的那张脸,忽然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无论程慧是如何想的他不知道,但是现下有一点他是肯定的,若是他没有争取,一定会后悔的。

对,他一定要争取,他要争取程慧答应嫁给他;他要争取父母同意他的决定;他要争取程慧父母的肯定。

既然心意已定,魏清睿的心中便是一片清明,他交握双手,右手的大拇指摩挲着左边的大拇指,脑中飞快地想着办法。

第八十六章 琢磨

婚姻之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首先,他必须得尽快求得父母同意,请了媒人上门求亲,才能让程慧父母感觉到他的诚意。

然后他想问问程慧的意思,可如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该怎么办?是放手让程慧离去,还是强留在他的身边,他又陷入了两难境地。

魏清睿自认为自己做事干脆果断,从不拖泥带水,可但凡涉及到程慧,他便会患得患失,瞻前顾后。

不能这样,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把前前后后又在心里捋了一遍,觉着首要之急还是程慧的心意。

程慧对自己是否有好感他不得知,但程慧必定没有想过嫁给他,因为两家的地位实在是相差太大。

他仔细思忖一番,很郑重地对程昀道:“昀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程昀见状忙也正襟危坐:“大公子请讲。”

“嗯……”虽然面对是个孩子,可终究有些羞于出口,但魏清睿不过挣扎一二,还是坚定地开口道:

“我想请你回去后悄悄帮我给你姐姐带句话,明日相看之事能否请她过几日再慎重决定?”

“你想干什么?”程昀脱口而出。

魏清睿掩嘴干咳一声,“你还是小孩子,不懂,你姐姐会明白的。还请你帮我保守秘密,此事只能我们三人知道,明白吗?”

“什么小孩子,你这是喜欢我姐姐了呗,不想让她嫁给别人吧?”程昀不以为然的回道。

魏清睿惊得被口水呛得猛咳起来,眼前这个比起自家天真无邪的妹妹只大一岁的孩子,竟然这么早慧?

听妹妹讲过程慧说他有个极为聪明的弟弟,果然是名不虚传!不怪妹妹一直盼着见他。

魏清睿不得不收起眼前这位只是个孩子的想法,觉得这样也好,便也不扭捏了,干脆敞开了心扉请程昀帮忙。

“对,我确实对令姐有意,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便会相看,我只是想请她不要着急决定,待我求得父母同意,再请她确定选择,我这就去求了父母,请她宽限几日即可。”

“啊,大公子,你可真够爽气的,有咱们男子汉的气概,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做我的姐夫!”程昀大马金刀地拍了魏清睿的肩膀。

魏清睿差点被这一记拍出口老血,没大没小的。不过,有这样得力的小舅子还真是他的运气啊!

“这事你可不能告诉程太太,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还以为我和你姐姐私相授受,对我的印象不好,那就麻烦了。”魏清睿仔细地叮咛程昀。

“好了,我知道了,你和我姐一样,明明自己没多大,却总摆出副大人样,就会瞎操心。”程昀不耐烦地回道。

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对我的态度真是大转变啊,我这表露心迹后你便对我失了敬畏之意了啊!魏清睿打量着程昀不吱声。

“有什么好看的,先前你是魏府的公子哥,王孙贵胄,我自当恭敬。但现在的你是日后可能会成为我姐夫的,这一家人何必拘泥于繁文缛节,随意相处即可嘛!”

魏清睿忽然觉着自己将来有个这么位颖悟绝伦的小舅子都不知是好是坏了。

且不提这姐舅两个如何在假山上密谋,到了午膳时分,李茗薇命人送了饭菜到前院,嘱咐魏清睿好好招待程昀,她们一帮女眷携了两个小男娃在菡园摆了一桌。

李茗薇想了程慧做媳妇,那就得把规矩拾起来,免得上门提亲时,让李氏觉着魏府规矩不明,怀疑两人有私相授受之嫌,不得不答应,岂是不美?

午膳过后,李氏知道李茗薇不宜操劳,便带着孩子告辞,李茗薇确实也累了,她挽留李氏住下一道歇息,用了晚膳再回去不迟。

李氏以家中有事婉拒,一行浩浩荡荡地辞别李茗薇打道回府。

云姨娘扶着李茗薇在屋内踱步消食,今日高兴,李茗薇较平时多食,肠胃有些不适。

“你觉着慧儿怎样?”李茗薇一面走一面看着云姨娘开口问道。

云姨娘笑着回道:“慧姑娘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是位不错的姑娘。”

“你即这么喜欢,做了我们媳妇可好?”李茗薇停住脚步问道。

云姨娘顿时怔愣,自儿子中了举人后,她每日想着的便是儿子能早日成亲,可夫人一直没有动静,她也不敢逾越,只得暗自焦急。

儿子虽出生国公府,但毕竟是庶子,她也不求能娶个高门大户的,只求能娶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和儿子安心地过日子,便圆满了。

若是程慧这孩子她倒是极满意的,性子不错,待人处事落落大方,而且那李氏是多子多福的命,程慧随了母亲,也是个好生养的体形,只是不知道夫人只是随口一问,还是……

见云姨娘迟疑,李茗薇笑着道:“我和国公都瞧着慧儿这孩子不错。”

云姨娘立即喜逐颜开,忙接话道:“国公爷和您的眼光准错不了,我也是极喜欢慧姑娘的。”

李茗薇笑道:“那正好,不过还得看看孩子们的意思,国公爷的意思不可强求。”

“是这个理。”云姨娘一个劲地点头附和,心中却已是自信满满,想着若是成了明年都可以成亲了,心中更是如吃了蜜似的甜。

云姨娘掩饰不住满脸的喜色,上前伺候李茗薇就寝,忽闻外间雪梅惊道:“大公子?”

听得雪梅提起儿子,正在给李茗薇脱鞋的云姨娘不由支起耳朵,就听李茗薇问道:“睿儿怎么了?”

“禀夫人,大公子求见。”

这个时候?儿子应该知道现在是夫人每日的午休时分,怎么会来打扰?

这个孩子,她忙道:“夫人您歇息,我这就去看看他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语气中已含责备之意。

李茗薇拦道:“睿儿必是有急事,让他进来吧!”后一句是对外间的雪梅说的。

云姨娘给李茗薇穿了鞋,扶了在外间炕榻上刚坐下,便见儿子已进了圆光罩。

第八十七章 求娶

魏清睿恭敬地行了礼,抬目睃了眼坐着的母亲和站在母亲身边的姨娘,面露坚毅之色。

李茗薇心下不由诧异,睿儿这是要如何?

但见魏清睿将袍子一撩,双膝跪在地上坚定且大声地说道:“睿儿想求娶程慧,还请母亲成全。”

言毕,魏清睿行大礼,久久不起。

李茗薇二人对视一眼,俱在彼此眼中看出惊诧,不过只是片刻,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魏清睿双手撑地,额头贴着手面,自是看不到两人的表情,心中正是七上八下,紧张得后背都溢出层层密汗。

忽听得母亲一声笑,接着便是姨娘的笑声,魏清睿惊得抬起头,只见母亲和姨娘俱是一脸的揶揄之色。

魏清睿心中莫名大安,但是依然费解,他面露疑惑,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起来吧,地上凉!”李茗薇笑呵呵地道。

魏清睿期期艾艾地起了身,这才想起不好意思,燥得面红耳赤。

李茗薇看着魏清睿的脸色唰地通红,戏谑道:“这会子才想起害羞?”

云姨娘是越看越喜欢,都想到儿孙满堂的场景了,心中也是乐开了花,笑着安慰儿子:“夫人和国公爷也瞧中了慧姑娘了。”

魏清睿满脸不可置信,两步上前,激动地语无伦次,再三确认道:“母,母亲,这是,这是真的?”

李茗薇笑着点头:“如今只看慧儿的意思了。”

魏清睿闻言脸色一垮,立即央求道:

“母亲,程慧明日便要随程太太去相看了,听说那人程大人也很满意。还请母亲早些请媒人上门才好,若是明日相看成功,岂不是覆水难收?”

“哦!”李茗薇倒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云姨娘也是面露焦急之色,“夫人?这该如何是好?”

李茗薇也第一次感到事情的棘手,她平时都是魏明博给拿主意惯了的。

可今日魏明博被圣上留在宫内午膳也没回来,云姨娘不提了,还不如自己,她不由望向魏清睿。

***

冬日天黑的早,这才申时,太阳已是没了劲,暖黄的阳光已不达屋内,没精打采地照在窗棂格上。

李氏正六神无主地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半天没醒过神来。

八仙桌上各摆两只青花缠枝莲纹盖碗,证明刚刚对面是坐了人的,能和李氏并坐的,必不会是家里人,这是来了客人了。

李氏睨了一眼摆在对面的盖碗,刚刚是在做梦?

她狠狠地拧了一下大腿,“哎吆”一声叫起疼来。

赵妈妈正好一步跨了进来,忙小跑着冲过去叫道:“太太,您这是怎的了,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跟自己过不去?”

李氏眼前一亮,倏地站起迎了两步:“赵妈妈来了,我都急死了,快帮我拿拿主意。”

赵妈妈上前搀了李氏,一面扶着李氏坐了,一面说道:“不着急,您慢慢说。”

“怎能不着急啊,你们大人又不在,我现在真是头如箩筐大,快坐了,我们商议商议。”

“好,您不着急。”赵妈妈搬了小凳子刚准备坐下便听李氏着急道:“刚刚魏夫人请了媒人给大公子求娶慧儿了。”

“啥?”赵妈妈差点没坐住。

她一脸震惊,弓着身,撅着屁股,仍保持着欲坐的姿势,颤颤巍巍地问道:“是,是正头娘子?”

李氏无限惆怅地点着头,轻叹一声:“是呢,都快愁死我了!”

“啊!这是多好的事,您愁什么呢?”赵妈妈那满脸的喜色是怎么也掩不住了,激动地站直了身子。

“大公子的性子多好啊,若是随了国公爷,咱们姑娘多享福。”

李氏是满脸想不通的古怪表情,“可你不觉着奇怪吗?魏府那是什么人家?怎会选了慧儿,还是明媒正娶的,不会那大公子有什么隐疾吧?”

赵妈妈嘶地吸了口气,这么一想确实也有些不对劲,她不确定地回道:

“不会吧?大公子看着挺正常的啊!”到底不敢打包票,说话犹犹豫豫,一看心里也是没底,真是蹊跷呢,这两家实在是不般配啊!

赵妈妈也不敢妄言了。

李氏又道:“慧儿是你看着长大的,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读书是跟着你们大人读的,我除了在女红上能教她点,别的本事我也没有,这嫁了门当户对的倒也凑合。嫁到魏府,就她那点本事也不够看啊!这大户人家水都深着呢!不要害了慧儿。”

赵妈妈听了这话也是点头附和,姑娘是个良善性子,这大户人家的后院还是比较难管的,说妾室成群也不为过。

当家主母若想镇得住这妾室,要看自己的手段有没有那个狠辣劲,毫无疑问自家姑娘没有;再者还得娘家的背景硬,能给你撑腰,可大公子这身份,得是皇帝老子做丈人,这主母的腰板子才硬朗吧!

李氏见赵妈妈也不言语,知道她的话是听到心里去了。

她继续说道:“再说了咱们家虽是不济,但慧儿毕竟是相公视如明珠的嫡女。大公子虽是国公之子,但毕竟是庶出。相公是受够了庶子的苦,这才不肯纳妾,也不知相公会不会同意?若是魏夫人生了嫡子,和大公子相处的又会如何?只要想到我家大伯如何对相公的,这心里更是不得劲。”

李氏倒没想过李茗薇不能再生,李茗薇比自己还小几个月,而自己也才生过昊儿。

“可若是大公子随了国公爷,只有一妻一妾,您瞧瞧夫人和云姨娘相处得多好啊!您再瞧魏夫人,国公爷多宠爱夫人,谁不羡慕夫人命好?”

赵妈妈到底还是舍不得,若是大公子也这般对自己姑娘呢?

李氏苦恼地哀叹道:“我也就是怕这个呢,若是回了,毁了慧儿命里定的享福命,还不把我给悔死,可若是应了,慧儿过得不好,我更憋屈啊!”

赵妈妈说:“太太,这等大事也不是咱们妇道人家能做主的,还是等回了大人再说?”

“我哪里敢做主,现在我最忧心的是明日到底要不要去相看,这魏府的媒人都过来了,我若是再带慧儿去相看,就怕魏府以为我这是变相拒绝,恼了又如何是好?”

第八十八章 心安

赵妈妈听说会惹恼魏府,当然不乐意,在她的心里还是很中意大公子的,忙阻拦道:“那还是不去了吧,若魏府以为我们对大公子无意可怎好,如果大人回了信说是愿意,可是魏府却不同意了,那不得把人给愁死!”

“怎得不是呢!”李氏是一脸忧愁。

赵妈妈虽说是服侍女儿的下人,但李氏很倚重赵妈妈。

当年自己被婆婆气得回了奶,父亲舍不得外孙女,送了赵妈妈过来,因为赵妈妈自己有两儿两女,很会带孩子,而她是头胎,没有经验,婆婆也不会伸把手,多亏有了赵妈妈尽心尽力的照顾。

所以女儿断了奶后,她也舍不得放了赵妈妈,而赵妈妈和女儿也有了感情,干脆留了下来,待程昀出生后她自己奶孩子,赵妈妈又帮她照顾着程昀。

程府的下人本就不多,程志有个小厮,自己带的丫鬟都出嫁后又买了小红和小翠。

他们去原武的时候,那小厮原本就是婆婆安插在相公身边的人,自是不想带着,和相公商议后只带小红小翠过去,虽然舍不得赵妈妈,但念在赵妈妈家在京郊,怕是舍不得丈夫和孩子,赵妈妈不似小红她们是签了卖身契的。

哪知赵妈妈舍不得慧儿和昀儿,总觉着昀儿还小,不放心,想跟了去再带个两三年。

李氏很是感动,程志想起自己已没了小厮,不如把赵妈妈的大儿子给带了去,赵妈妈当然很是欢喜。

再后来他们在原武县稳定下来,赵妈妈的两个女儿也都出了嫁,干脆让赵妈妈的丈夫和小儿子都过来帮忙,去年入股和哥哥开了米铺,便让赵大成去了铺子,赵二成接了他哥哥的事情。

赵妈妈一家对他们是忠心耿耿,李氏和赵妈妈说话也不用藏着掖着。

“若是真要我选,我瞧这秦林就挺好的,家中人口简单,以慧儿的品性,这相夫教子的日子过的肯定差不了。秦林家境贫寒估计不会有纳妾之说,等将来秦林高中了,但慧儿好歹是和他共患难过的,那时孩子也大了,只要有儿子撑腰,即便有了妾室,好歹会高看慧儿一眼。可这大公子实在是难得的姻缘,如若错过了,也叫人实在是心痛,真正是把我这心给操碎了,唉!相公若是在这便好了!”

“有什么好事等着我来吗?”门外有愉悦的声音传来。

李氏倏地好似被打了鸡血,也不垂头丧气了,立即起身笑容满面地迎向门口。

赵妈妈也是咧着嘴笑了,这下子可好了,主事的人来了。

“相公!你怎么来了?”

程志已跨入门槛,身着深蓝色细布棉袍,外罩镶灰鼠毛斗篷,风尘仆仆的,但是精神瞧着很好,笑眯眯地拉了李氏的手,“怎么,好似不欢迎啊?”

李氏羞涩地挣脱了,这赵妈妈还在屋内呢!她不由心虚地睃了一圈,赵妈妈竟已不在屋内。

程志哈哈笑道:“行了礼便出去了,瞧你吓得那样。”

程志一边笑着,一边解着斗篷。

李氏忙接过手,待解了斗篷,又倒了热茶,体贴地说道:“相公先喝杯茶暖暖再洗漱。”

程志已坐在李氏刚才坐的太师椅上,接了青花缠枝莲纹盖碗掀了茶盖抿了一口,眼睛瞄到桌上的两只茶碗,随意问道:“有客来访么?”

李氏正蹲身拨着火盆里的炭,闻言忙放下火钳,起身急切地倾诉道:“是来给咱们慧儿做媒的,都快急死我了,相公来了就好了。”李氏说完松了口气。

“这一家有女百家求,是应该高兴的事,可看你的样子,怎得如此烦恼?”程志摆出一副多大点事的模样。

“你根本不知道这提亲的是何许人家,若是夫君知晓,只怕也挠头。”李氏不服气地抱怨着。

见李氏满脸的嗔怒,程志笑的更是厉害,放下茶盏,倾身拉过摆在下首的太师椅,挨着自己坐了正好靠近火盆暖和。

程志拉着李氏坐了,哈哈笑道:“太太莫急,为夫这就为太太排忧解难。”

李氏立即转嗔怒为嗔笑,待李氏扭扭捏捏地坐下,脸上已是一副谈正事的慎重样,她把魏府请了人做媒的事都讲了一遍。

程志听完后也是一脸肃然,李氏露出一副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的了然模样,但见丈夫陷入沉思,也不敢作声打扰,只在心中抱怨:这百家求也得看是什么样的人家,像这样的,一家就够呛了。

程志右手搭在桌上,手指哒哒地敲着桌面,眉头微微皱起。

李氏也不出声,满脸期盼地瞧着自家夫君,只盼着丈夫能想出万全之策。

越看越觉着丈夫好似瘦了,唉,这男人都是不会照顾好好自己的。

“媒人可是说了身份?”程志终于开口问道。

“说了。”李氏回了一声忙进了内室,拿了张竹纹面的帖子,递与丈夫,解释道:“那位太太自称是大公子的师母。”

程志接了打开,一字一顿念道:“竹,山,居,士!”

“夫君可还识得?”李氏问道。

程志合了帖子放于桌上,向妻子解释道:“此人乃是正隆元年的状元。”

“可我瞧着那夫人不过五十有余!”李氏很是惊讶,正隆可是先帝爷的年号,先帝在位十八年,圣上在位也快二十年了。

“先生十九岁便中了状元,虽才华横溢,博古通今,却是桀骜不驯,嫉恶如仇,颇有风骨。可此等生性如何能在官场风生水起,先生也是淡泊名利,正隆三年便辞官归隐山林了。当年我所读书院的院长便是先生的二弟,书院曾请过先生讲学过几次,也算有是师生之缘吧!”

“那你岂不是和大公子是同门师兄?”李氏惊呼出声。

这女人就是和你关心的总不在一个点上,程志无奈地笑了。

“魏府只请了沽酒当垆的先生说媒,而没请达官贵人来压我们,是对我们的尊重,同时也是向我们暗示,能被先生收为学生且同意出面做媒,那魏府的大公子必是有过人之处的。”

第八十九章 冲击

程志端了茶碗思索一番,抿了一口,待放下茶盏时似已拿定主意。

道:“明日我一道同你去柳府贺喜,也去见一见那秦林,慧儿……就先不用去了。”

李氏担心地回道:“若是魏府不高兴了如何是好?”

程志道:“这次相看的事早已定好,是他们魏府后插进来的,我们仍按原计划行事,若是魏府实在计较,那大公子也并非良配,但终观魏府行事,想必他们不会如此。既已回了京城,我必然要亲自登门致谢,待我见过大公子再决定。救命之恩虽是没齿难忘,但若是大公子不如秦林,我也不会为了怕得罪魏国公而舍了女儿的幸福。”

李氏一贯是以丈夫之意马首为瞻,当然无半点异议,不迭地颔首,嘴里念叨着:“这样也好……”

老的在一起商议,小的也没闲着,程昀见赵妈妈进了母亲的屋子,便悄悄地溜进姐姐房内。

“大弟。”程慧正坐在炕上绣着花,见了程昀进来,抬头打了声招呼又低了头继续绣花。

“姐姐,我有事跟你说。”程昀说着便脱鞋上了炕,一屁股坐在了程慧身边。

程慧这才惊讶地抬了头,这可不像咱家大弟了啊!

她清了清嗓子,“咳,依稀记得有人说过男女七岁应当不同席了,靠的这么近可有些不像话了。”

以前那个整天似尾巴般缠在她身后的弟弟,自过了六岁以后便不再把她这个姐姐给当回事了。

摸他的头瞪眼,牵他的手甩开,邀他的话拒绝,总之他是个男子汉,不会再和她们这些妇孺耗费时间了。

程昀斜睨了姐姐一眼,不情愿地回道:“你当我愿意啊,这不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靠的近点轻声说话不必担心有人听了去。”

“哦,看样子还是件大事?”程慧笑着放下绣绷,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程昀的眼睛如夏日的烈阳,那发出的光芒让你觉着直晃眼,嘴角还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程慧直觉不大好,就见程昀忽然压低了声音,凑了过来:“姐姐,事关你的终身大事。”

“胡说什么?”程慧突然红了脸,嗔怒着对了程昀的脑门就是一指头。

唉嘛,这就是我不喜欢和女子打交道的原因,喜欢和发怒你就不能用语言表达吗?就喜欢动手动脚的,牵手,挽胳膊,还喜欢拿指头点人……

就像现在,姐姐应该是生气吧,偏偏又是软绵绵的给了你一指弹,让你摸不透她到底是喜是怒,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程昀摸着脑门大叫:“谁说我胡说了,母亲明日都带你去相看了……”

程慧一把捂住弟弟的嘴,扫了一圈,这才放了手,扭捏着嘴里嘀咕:“又乱说。”

程昀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已经相信了,却还说你乱说,女人就是口是心非,罢了,干脆直接忽略这些吧,还是讲正事要紧。

“明日母亲带你去给柳家姐姐添妆其实是给你相看的,那人是柳夫人的侄子,只有位寡母,还是个举人,他们很满意,赵妈妈说了这事十有八九会成了。”

难怪这几日妈妈见了我眼里都含着笑,一脸的喜气。

程慧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耳边又是一道惊雷:“大公子也想娶了你!”

程昀见自家姐姐好似被雷劈傻了一般呆呆的,那杏目圆瞪的样子很是好笑,姐姐可真可怜,这桃花虽轻,太多了也会压死人的。

程昀也不管她姐姐的失态,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笑道:

“那大公子也是个痴情的,让我转告你,明日相看先不要急着决定,给他几日时间,他这就求了魏夫人尽快提亲,到时再由你决断。”

程慧是一时被闪电击中脑门,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这边刚要清明些,又是一声雷劈得她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快得好似整个胸腔都被震动了一般。

就这么雷去电来的搞得她整个人都懵掉,没有半点心思想正经事。

程昀的八卦脸靠了过来,“姐姐,你想选了谁?”

什么谁,我要选谁?我为什么要选?程慧依然懵着。

程昀翻了个白眼,女子就是经不得事,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反应过来,他也不指望姐姐了,自言自语地帮着分析:

“模样上吧估计那秦林是比不上大公子的,似大公子那般光风霁月,俊逸出尘的男子不会满大街都是的,若是秦林真是这般人物,即使是家境贫寒,也会很抢手的,那就说明这秦林最多只能算是中人之姿。”

见姐姐似乎瞥了眼自己,程昀知道这姐姐虽然现在是块石头,但还是听得进人话的。

程昀清了清嗓子继续分析道:“当然对于男子,容貌是次要的,论才气,他们虽都是举人,但秦林也是不及大公子的。去年秋闱,大公子是第三名,秦林的名次肯定不会高于大公子,不然那柳夫人必然会吹嘘秦林是前三甲,至于……”

程昀顿了一下,嘴里嘟囔着:“这说的都口干舌燥了,也没个水。”

这话音刚落就见程慧似个木头人般地下了炕,拿了放在茶桶里温着的茶壶倒了杯水递了过来,见程昀接了去又爬上了炕原样坐了,好似从未动过一般,刚刚只是程昀的错觉。

这下子轮到程昀发蒙了,这女人真是难以捉摸啊!

见程昀没动静,程慧的眼睛瞄了过来,那目光冷冷清清的,哀哀怨怨的。

程昀忙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了,放了茶盏赶紧继续分析:

“这容貌才气比不上,那明晃晃的家世更是难比,大公子这锦衣玉食惯了,一般的钱财自是迷不了他的眼,可秦林就不一定了,若是将来高中入了仕途,极容易被富贵迷了眼,这有难同当有福难享的多了去了。”

这回程昀学了乖,自己下了炕倒了杯茶如牛饮般喝了,放了杯子,也不上炕继续说道:“再从你们女子最关心的婆媳关系来说,魏夫人性子如何,你比我们更清楚,必然会疼你的,还有个那么喜欢你的小姑子还怕日子过不好?”

第九十章 拜访

“姐姐,你说是吧,照我的意思,大公子才是你的良配。”程昀一脸真诚地看着姐姐,心里却在嘀咕:大公子为了能让你做我的姐夫,我可是尽了全力了。

“姐姐,姐姐!你觉着怎样,好歹回个话啊!”程昀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程慧好似这才晃过神来,劈头盖脸地说起弟弟来:“你个小孩子怎得会懂了这么多?”

“怎得和大公子一个话,都说我是小孩子,我看你们俩挺有夫妻样的,脑子都不开窍。”

“谁和他一个样……”程慧突然口吃起来,面上好似被泼了红色的颜料,嘴角翕合就是说不出来话,两只手还不自然地扯着衣角。

程昀睁大眼睛,惊呼道:“姐姐,你不会现在才想起害羞吧?”

“谁害羞了,你又胡说。”程慧倏地扑了过来,这小子说话就不知道拐个弯吗?

程昀往后一让,就听得门外二弟喊道:“父亲!”

程慧扒着炕沿静止不动,抬头和弟弟彼此交换个眼神,父亲来了?都急忙收敛了情绪,露出笑意。

程昀大步迈向门口。

“等等我!”程慧也忙着下炕穿鞋。

待两人到了门外,就见二弟正站在廊檐下嚷着要见父亲。

服侍二弟的刘妈妈正抱着三弟小声地求着二弟声音小点,正要拖了二弟回屋。

刘妈妈已是妇人,刚刚她正陪着三少爷在炕上玩布老虎,就听趴在窗格上的二少爷叫了声“父亲”。

她凑了过去,果真见大人风尘仆仆地进了屋,不一会就见赵妈妈出来还体贴地关了门,屋内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小别似新婚,这大人和太太好些日子没见了,只怕现在不能过去打扰。

刘妈妈哄了二少爷,大人和太太正说正事,待会我们再过去。

二少爷答应的很好,结果自己只不过给三少爷倒盏茶的功夫就溜了出来,直奔正房。

她吓得连忙抱了三少爷追了出来,及时拖住了这个捣蛋的小祖宗。

“昕儿啊!”听得门开的声音,大人已自门内而出,正是刚才的装扮,连脚下沾满了灰尘的靴子都没换。

刘妈妈不由面上一红,刚刚是自个想岔了,见了笑容可掬的程志觉着分外地尴尬。

好在大少爷和小姐走了过来,喊着“父亲。”

程志抱了程昕,慈爱地看了眼两兄妹,吩咐道:“外面冷,快抱了你弟弟进屋。”

程慧闻言自刘妈妈手里接了程昊,兄妹几个簇拥着父亲欢喜地进了屋。

待用过晚膳,各人回屋歇息也没见父母提出要带她明日去柳府,只关照她明日看好弟弟。

程慧装了一肚子的疑惑回了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刚刚大弟说的话是我白日做梦吗?

母亲原本说好带我一道去柳府,那大弟说的相看还会有可能,可现在自己根本没去,如何相看?

还有大公子那般人物怎会看中我?

莫非都是大弟编的胡话糊弄我的?

程慧恨不得立时爬起寻了程昀问个明白。

可这话又叫她怎么问得出口?

程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待第二日起床后盯着镜子里的那黑色的眼圈气得直跺脚。

而害得她面容憔悴的罪魁祸首--魏清睿,此时正喜出望外。

在母亲那用过早膳的魏清睿正听着母亲派去打听的人回来报信。

今早程大人携了太太一道去了柳府,程慧并没有一道。

这就表明程慧的父母已经认真考虑了,只要没有一口拒绝便有了希望。

看着魏清睿的一脸喜色,李茗薇不由想起昨夜丈夫的满意之色。

昨日丈夫身在皇宫,自是不能指望,睿儿的建议是他想去请了师母出面说媒,她觉着还是自己去一趟更显诚意,于是她亲自去拜访了竹山居士。

待晚间丈夫回来对睿儿是赞不绝口,连他也没想到请竹山居士出面,这是最好的人选了。

竹山居士凭借其学识和风骨在文人心目中那可是德高望重的人物。

这样既显得对程家的尊重,又不会让对方感觉到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要知道以程志如今七品的官阶,无论魏明博请了谁都有以势逼人之嫌。

若是请了普通的媒婆出面,又觉着诚意不足。

更关键的是有竹山居士出面,便是对睿儿的人品做了保,要知道竹山居士可是不收弟子的,知道魏清睿师从竹山居士的人也不多,这下程志必会对睿儿刮目相看。

丈夫一直在感慨儿子真是长大了,直言这几日怕是程志要亲自登门了。

没想到程志的动作如此神速,在吃了喜宴后便亲自登门造访。

好在今日休沐,魏明博也在家,父子俩在外书房见了程志,足足谈了快有两个时辰。

待程志到家天色已暗,李氏带着孩子们正在用膳,程志吩咐再加一副碗筷,他还没用膳。

李氏暗自心惊,莫非是没看中大公子,拒了魏府,国公爷翻了脸,不然怎么这么晚了连顿饭都没留?

可看着丈夫神色平淡也不似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氏的心里急得跟猫抓似得,可看着孩子们都在,也不好多问什么。

一桌子只李氏一人食之无味,用了膳程志留了孩子们说会话便都打发去歇息了。

李氏再也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问了丈夫。

程志听了只觉好笑,无可奈何地回道:“你们妇人就爱胡思乱想,魏国公挽留了,我只不过不想搞的太亲密而让国公以为我已中意大公子而已。”

“那相公中意的是秦林?”

程志面露赞赏之色:“我更中意大公子,秦林虽在才学上稍逊一筹,但在气度上可是逊色不少,到底是世家子弟,虽有些拘谨,但举止文雅大方,说话言之有物,行事干脆磊落,无半点贵族子弟的纨绔习气,真是甚合吾意。”

李氏笑了接道:“那是,就是这长相秦林也是不及大公子的,你瞧大公子和慧儿配在一起,那正是郎才女貌。”

李氏露出向往之色,呵呵地笑出了声,掩了嘴笑道:“就是将来生了外孙也必是个玉树临风的小子。”

“我现在担心的是慧儿将来是否能担得了国公夫人这个重责。”

第九十一章 商定

“什么!”李氏惊得站了起来,顿觉两腿发软竟无力支撑,忙又坐了回去。

她不敢置信地问着丈夫:“相公的意思是大公子将来要承袭国公之位?是这个意思吧?”

程志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慧儿将来会是超一品的国公夫人?”李氏颤抖地问着丈夫,说话都打着哆嗦。

程志苦笑着揽过妻子的肩膀,李氏忙往里挤了挤,程志搭着椅边挤着坐了。

不说妻子了,便是他自己,在魏国公亲口告诉他即将为儿子请封世子时也被震撼到了。

李氏往程志的怀里又靠得近了些,感觉到丈夫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她的心才渐渐跳得不似刚才那般快了,她犹豫了片刻,犹不相信,又问了一声:“此事当真?”

程志感慨道:“魏国公说的时候连大公子都难以置信,当国公说是魏夫人的意思时,那孩子眼里都感动地含了泪,只不过见我在场忍着罢了。”

李氏身同感受地拭着眼角,“怎说不是呢,魏夫人真是极好的人,对咱们慧儿多好!”

李氏抬了头,眼中满是忧虑,担心地问道:“可我们慧儿能行吗?”

程志闻言低头陷入沉思,当时他也曾提出以慧儿的资质恐怕要有负重托,魏国公笑着回他,魏家男儿岂会靠女子的周旋,他们家的女子可都是来享福的。

这句话让他对魏国公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魏国公倒是提醒他若是两家结了亲,可就做不了圣上所期待的纯臣了。

他当时被魏国公的慷慨陈词搞得激情澎湃,自信满满回了句:事在人为。

现在冷静下来可真是要仔细考虑,若是面圣时问起要如何应答,即便是圣上失望,还能因为和魏家结亲而撸了自个这个小小的七品县令?

撸了也不要紧,大不了和舅哥一道做生意去,以他的能力还养不了一家老小?

李氏见丈夫面色冷肃,这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又怕扰了丈夫思绪,也不敢言语,一时室内落针可闻。

待程志发觉气氛不对,便见妻子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蜷缩在自己怀里。

唉!妻子这么谨慎本分的人倒不容易被这天上莫名掉下的富贵给砸昏了头,换了个人恐怕早就欣喜若狂了,她倒好,战战兢兢的,生怕女儿受不住这福分。

程志心中不由一软,温声说道:“明日你便和慧儿说说,看看她的意思,若是她不愿,我们也不能强求。”

程志的声音愈发的温柔:“你看看你给我生了个多么好的女儿,可慧儿嫁了,家里只剩一帮淘气的小子,哪里比得上女儿贴心,要不咱们再加把劲,给我生个女儿?”

李氏正想着明日如何和女儿开口,忽见丈夫如此温情,话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虽已是多年夫妻,李氏仍觉羞涩难当,忙低了头,这才发现自己和丈夫紧紧地挤在太师椅中,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丈夫身上越来越热的温度,这样子实在是太暧昧了。

李氏脸色滚过层层热浪,她挣扎着起身迅速逃进了内室。

程志看着空空如也的身侧,不由哑然失笑,起身跟进内室,大声戏谑道:“太太,此事岂是随意可逃脱的?”

“哎呀,你声音小点,被孩子们听了去!”屋内传来李氏气急败坏的羞恼声。

程志闻言乐得哈哈大笑!

待第二日李氏寻了女儿说话,那眼梢眉角的春意还会不经意地流了出来。

虽已有程昀做了铺垫,但程慧仍是震惊不小,她想的最离谱的事便是嫁给大公子,可也从未没想过能成为国公夫人,惊得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氏慈爱地看着女儿也不多言,心中倒是感慨:她们娘俩都是有福气的,都觅了好郎君。

见女儿情绪渐渐平复,李氏才开口说道:“你父亲说此事还得看你的意思,你不必担心,若是不愿,我们也不强求,秦林那孩子也还不错,要不我陪你去相看相看,若是都不满意也不着急,我们慢慢选,总能选着可意的。”

程慧羞涩地抬了头,问道:“不知父亲和母亲的意思?”

李氏笑着回道:“我们都瞧中了大公子。”怕女儿误会,忙又解释道:

“当然是看中了大公子的人品,这过日子富贵那是其次,得看和你过日子的那个人如何?我和你父亲觉着大公子和你还是会琴瑟和鸣的。当然我们都希望你能选了心中所喜,不会逼你的。”

程慧低着头,含羞应是,半天才扭扭捏捏地挤出一句:“女儿都听母亲的。”

李氏的脸上拂过一丝笑意,连忙屏住嘴角,过一会才开口道:“哦,我瞧中了秦林。”

“不!”程慧脱口而出,猛地抬头,入眼便是母亲那满是揶揄的笑脸。

“母亲!”程慧羞涩撒着娇,声音越来越小,又低了头去。

李氏知道女儿也是瞧中大公子了,这就是缘分天注定啊!若不是这么多的机缘巧合,怎么会和大公子扯上关系。

待程志回来,李氏把女儿的意思说了,那就定了魏清睿了。

用了午膳夫妇俩亲自去拜访了竹山居士,也不拘泥于女方应当矜持,等着媒人来时再回话,痛痛快快地回了话。

晚上夫妇俩商议着在京城得买个小宅子,等程慧定了亲再回原武,不然这小礼一来一去的商议实在是不便。

于是夫妇俩第二日又去看了宅子,程志办事干脆利落,看到第二个家便定了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和卖家敲定后付了定金后便吩咐管事开始打扫。

待到第三日程志便被轩辕策宣进了宫,果然不出魏明博所料,轩辕策问起了两家的婚事。

程志想到两家对婚事都很低调,知道的人并不多,圣上这么问了,必是对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也不必瞒着,大大方方地把魏夫人如何帮助女儿的事情说了一遍,自己拜访过魏国公后觉着彼此无论是在国事、家事上都有相同的见解,颇有相恨见晚之意。

第九十二章 召见

轩辕策托着下巴一只手支在案上,嘴边浮起一抹冷笑,轻哼一声。

程志清晰地感觉到心脏抖了一抖,垂在宽袖里的手握成了拳。

好在他心中还是有底气的,自个这次安抚流民,控制疫情,做得可都是好事,圣上即使不会褒奖,亦不会怪罪吧!

和魏府做亲那更没什么干系了,自己还给圣上分忧了呢,若是结亲的是手握重兵的,或者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哪里有他这样一清二白来的放心,当然他也不客气地邀了功。

至于在国事上的见解和魏国公相同,乃是因为他们所持政见皆是不谋而合:身为臣子,最基本的事便是效忠圣上,为皇上分忧;最要紧的事便是为圣上当好差,让世人知晓圣上如何的爱民如子;最不能做的便是结党营私,拉帮结派。

说到在家事上的见解,可以说他们是羞愧难当的,实在是做不到如圣上这般博爱宽宏,勤政爱民。他们的格局不大,不似圣上胸怀天下苍生,除了忠君爱国,只会盯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是愧对圣上的信任。

程志这几日尽琢磨着面圣的事,自不能表现的太过拘谨古板,让圣上以为他忠诚有余,灵活不够;也不能表现的太圆滑,容易被认为是不能干实事的料,如何把握好这个度才是这次面圣重中之重的事。

圣上每日召见的朝臣俱是谨言慎行的,自个也这么表现的话不容易出彩,来个反其道而行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也就没摆出者乎者也的谦谦君子样了。

再者自己是离百姓最近的父母官,自是应当把经常深入农间田头,关心百姓疾苦的那面表现出来,当然他也不是吹牛,平时他就是这么干的。

只要自个是真心为了老百姓,圣上必会明察秋毫的,所以程志更是心安,大实话里时不时还冒出些接地气的俗语来。

这种唠家常般的侃侃而谈,程志用起来很是娴熟,一点都不突兀,可见平时没少和老百姓唠嗑。

轩辕策的嘴角不由浮出一丝笑意,能拍马屁拍的这么实诚,还让人很受用的,确实是不多见,和那些个只会拍马不干实事的,程志在拍马界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嗯,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了,这般讲话委实有趣多了。

轩辕策来了兴致,从水利到农事到百姓家常,只要是轩辕策想问什么,程志都能答出个一二出来,关键句句到点子,不似平常那些文臣总要先扯出一大堆做铺垫,半天才讲到重点,文绉绉的听着绕口,哪似这般到嘴进肚的爽快。

轩辕策的脑中渐渐浮出一幅人间百态的画面。

待第二日下午,程志又被圣上宣进宫后,大家这才意识到这个不起眼的七品官怕是要走鸿运了。

于是待到程志出宫,家中便迎来了程府的管事,程老爷子传了话,让他们明个回家一趟。

虽然分了家,可程老爷子毕竟是他父亲,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到的,基本的体面也还是要维持的,当今圣上最痛恨的便是不忠不孝之人,这不孝的名声传了出去也容易留下诟病。

再加上程志原本就想让父亲见一见孩子,也不推脱,痛快地应了,明日上午便回。

第二日程志带着老婆,一个闺女三个小子浩浩荡荡地回了程府。

程老爷子见了三个孙子那还是很喜欢的,眨了几次眼,程老太太才不情愿地每个孩子赏了个早已备好的银花生。

若不是让儿出面证实老头子不是吹牛,确实是圣上连着两日召见,怕是要升官,她才不情愿的把银豆子换成银花生,就这银豆子还是看在程志好歹升了七品官的面上给的。

程昊捏着银花生,到底年幼不懂事,放嘴里使劲咬了一口,李氏惊呼一声,还是程昀眼疾手快地从弟弟嘴里把花生给抠了出来,已经扁了,原来是个空心的花生。

程老爷子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这个臭婆娘!

可儿子也忒不像话了,于是他决定开始训儿子,维持一下自己的自尊。

到了京城竟然不晓得回家,若不是有人问起你大哥,我们还不知你们回了京城。

这升了官就不认父亲了,照你这意思,你大哥比你官位高,岂不是要把我们扫地出门了?

这边程老爷子才刚训得兴起,便见齐妈妈惊慌失措地一路冲了过来,嘴里不迭喊着:“老太爷,老太太……”

“成何体统?”程老爷子厉声斥道。

齐妈妈根本无视训斥,喘着气扶着腰地嚷嚷:“宫里来人了!”

什么?

程老爷子惊得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急忙迎了出去,程让见状也来不及多问忙也跟了过去。

程老太太的脑袋好似被人劈了一掌,晕乎乎的,宫里的,那可是服侍皇帝老子的人!

什么也别想了,赶紧地!程老太太忙也追了出去。

“您慢点!”小潘氏忙搀了婆婆,待到门口,程老太太一把扯开正欲跨门槛的程志,婆媳两个一转眼也没了人影。

程志干脆收回了脚,站在门内,屋里转瞬间便只剩程志一家,李氏走了过去,和丈夫一道望着门外,疑惑地问道:“我们不要去看看吗?”

李氏言毕便听得二门处一片喧哗,就见一身穿紫红宫服的太监一路小跑着过来,程让扶着父亲在后面追,跟在他们后面的婆媳正喘着气,再后面便是家中的下人,兵荒马乱的很是热闹!

“程大人,可找着您了,圣上宣您进宫呢!”

于是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孩子被一个个地扔进马车,一家人匆忙回了客栈,程志赶紧换了官服又进了宫。

魏明博晚间谈起时还唏嘘:“也不知亲家说了什么,让圣上这般有兴趣?还真没看出来,上次来访看着挺一本正经的,也不是能言善辩,说话风趣的人啊?”

魏清怡眨巴着大眼睛叫道:“必是如说书的云雅先生,讲得很是引人入胜。”

第九十三章 年礼

魏清睿则想到了程昀,那个人小鬼大的家伙,还托人给他送了信,讲他是如何苦口婆心地劝了姐姐,请姐夫务必要记住这个人情,待他想好了要什么,还请姐夫能把人情还了。

字里行间透着的尽是狐狸般的狡猾,他看过了,这小狐狸将来必是个善耍阴谋诡计的主,就像他准丈人这般的。

魏清睿眼前出现了一老一小拖着毛绒绒的狐狸大尾巴的形象,顿时觉着有些不大妙!

被人惦记的程昀现在可是乐得很,程志花钱买的小宅子虽然已经在收拾了,却还有一套手续没办,他老爹说了,自己忙得很,程昀是家中长子,可以为他分忧了。

于是程昀便跟着家中的管事跑了一天,把手续都给办齐全了,晚上规规矩矩地拿出房契捧到程志面前。

程志接过一看,顿时乐了,“你这小子,行啊?”

程昀一脸的无辜样,“这不是您说的嘛,我长子啊!”

李氏凑了过去,好奇地问道:“什么事这么乐呵?”

程志没好气地把手中的房契递了过去。

李氏惊得张了嘴巴:“这……”

“这个白眼狼吧!”程志接了话去,又对着儿子道:“在原武咱们是住在县衙,这是你爹娘置的第一处产业,你倒好,写了自己的名,我们怎么办?你弟弟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咱家人这品行摆在这呢,还要分得这么清楚,您的就是我们的,我的就是大家的,我将来是长子,这孝顺父母,照顾弟弟,那可都是我的事,我把这事揽下来,怎的您好似不高兴啊!”

程昀一脸的委屈样。

李氏和丈夫交换个哭笑不得的眼神,嘴里嘀咕着:“也不知传了谁,这么精明。”

程昀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摊摊手:“这不很明显嘛,虎父无犬子啊!”

“没大没小的。”程志一记削了过去。

程昀躲了过去,笑着狡辩道:

“我这不是为您考虑吗?就我这满腹才华,必是要来国子监混得。我瞧过了,那地虽小,可离国子监还蛮近的,我就领会您的意思了。离各部衙门也不远,那更是为我备的了,我进六部那是迟早的事。等将来娶妻生孩子,这小宅子还够用,待二弟三弟进京的时候,以我程昀的能力,早换了大宅子了。”

“美得你。”程志笑得很是欣慰,这小子,是他的种。

新宅子收拾妥当,看好了日子搬了进去,已到了腊月二十,这是新买的宅子,自是要在里面过年的,原本准备去河北过年的事也得推后。

待到腊月二十五,魏清睿亲自来送了年礼,同来的还有魏清怡。

见着程慧,魏清怡就委屈地撅起嘴。

自从魏府提了亲,程慧便不好再往魏府去了。

因为程慧住在客栈,李茗薇也不放心,所以魏清怡也没法过来,于是这两人虽然只相隔了半个城,却是再也没见过面。

现在程家搬进了新宅子,又有魏清睿亲自陪着,李茗薇松了口,魏清怡终于见着日思夜想的慧姐姐了。

她哥哥,魏府的大公子则可怜的狠,陪他的人倒是不少,有程志,程昀……反正除了程昊,程家的男丁都陪他在前院的书房喝茶聊天。

悲催的魏大公子直到告辞也没见着魂牵梦萦的人儿,倒是见着了泪眼婆娑的妹妹被春暖给扶了出来。

吓得魏清睿还以为妹妹受了什么委屈,再一问原来是舍不得慧姐姐。

程昀蹙了蹙眉,这女娃真是什么事都能哭啊!难怪说女子是水做的。

可看着魏清怡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觉着自己做为主家有必要安慰客人两句,基本的待客之理嘛!

他背着手慢慢地蹭到魏清怡的不远处,很清脆地咳了一声。

魏清怡抬起泪眸睃了他一眼。

程昀抖了抖嘴角,开了金口:“这有什么好哭的,明年我姐姐都要嫁到你家去了,到时只怕你会觉着总是见面,都得烦了。”

“我才不会嫌慧姐姐烦。”魏清怡瞪了他一眼。

这,这可真是好心没好报啊!程昀气的鼓起腮。

魏清怡的鼓得比他更厉害。

这叫什么事嘛?还有没有天理了,不跟你个小女娃一般见识,程昀撇了撇嘴,嘴巴就瘪了。

魏清怡回了他一个跟我斗的小眼神,可被程昀这么一打岔,她的精神气倒是回来了,随着精神不济的哥哥回了家。

程志以搬家,皇上又给原武拨了银子,自己要到户部去要钱,总之是事务很烦忙,年前实在是没空回程府为由拒了父亲的邀请。

程老太太是巴不得他们不回来的,年礼只送了那么一点,说是没钱,可在京城却买得起宅子,关键人家的借口就是银子都买了宅子,真是恨得人牙痒。还说身边的银子不多了,这要是回来还不得蹭吃蹭喝的?

婆媳俩咬着小耳朵,这才一年的时间,程志就贪了一个院子,是早晚得进大理寺的货。

程志可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新宅子里过了新年。

初一早上终于回了程府给程老爷子拜了年,又以新年的第一顿午饭得在新房吃为由,又浩浩荡荡地回了家,下午拾捣拾捣,初二一大早便送了李氏和孩子们去了河北,孩他舅李海那串亲戚去了。

自己则是留了一封书信给程老爷子,一人回了原武县,年前被圣上着急忙慌地召进了京,走得匆忙好多事没处理完,还是早日回去干正事要紧。

待到二月份,程志任扬州同知的任命便下来了。

同知一个五品的官,在京城那是没什么稀罕的,关键是哪个地方,扬州府唉,肥的流油的地方,漕粮,盐运,哪样不来钱?而且还是圣上亲点的。

这凭空冒出的人到底是谁,有人说了,就是圣上连着召见了四天的原武县县令,安置流民,处置疫情得当的那位。

哦,原来如此,程志也算是小有名气了,明眼人都知道,此人不可小觑。

再后来程志便出大名了。

第九十四章 出名

为啥呢,因为魏清睿和程慧的定亲的事情传出去了。

婚期定在了八月初九,三月初六魏国公给儿子魏清睿请封世子的折子也批了下来。

程志,这位现任国公的亲家,下任国公的丈人,于是在京城是声名鹊起。

有关程志的各种陈年往事都被好事者给扒了出来。

曾经放荡不羁的纨绔少年逆袭成造福于民的国之良臣,真可谓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范。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让程志洗心革面,脱胎换骨了呢?

这是好奇的人们在茶余饭后讨论的重点,接着有知情人士爆料,程志的转变始于娶亲。

哦,原来如此,自古以来,这为了美人倾城倾国比比皆是,更何况只是改邪归正而已。

能让程志重新做人的李氏纵使没有倾国的美貌,恐怕倾城的容颜还是有的。

远在扬州的李氏没想到自个在生了四个孩子后还能跨入美女的行列。

近在程府的小潘氏却着实气得不轻。有个所谓的手帕交偷偷告诉她,外面都在传她为啥在程让那里不得宠,原是家里有个美貌如花可倾城的妯娌把她给比了去了,小潘氏咬着牙撕了条帕子,就李氏那样,应该是倾家荡产吧!

咬牙恨的不止小潘氏一个。

魏国公虽然只有魏清睿一个儿子,可毕竟是庶子。李茗薇虽然只有没有儿子,但她并不是不生,人家也生了个女儿,况且只有三几来岁,还是可以再生的,所以魏国公才迟迟未立世子,大家都估摸着魏国公肯定是在等嫡子的出生。

魏清睿的庶子身份那就不够看了,也有门当户对的为自家的庶女说媒的,都被一口回绝了,大家干脆都歇了心思,难不成还让我家的嫡女配个庶子?

没曾想魏清睿秋闱中了第三名,以这个魏国公的面子,以魏大公子的才学,这个进士怕是跑不了的。

这科举入仕和恩荫入仕是不同的,寒门学子靠科举入仕还可飞黄腾达,更何况魏清睿还顶着魏国公长子的身份?

榜下捉婿可大都是寒门的进士,哪有魏清睿好,这么想自家的嫡女配了好似也不吃亏了。

这边大伙刚起了心思,结果春闱人家根本没参加,这又是搞得哪一出?

是魏夫人怕庶子压了未来小世子的风头,不允许魏清睿走仕途,准备让他管庶务?

这么一折腾大家又开始观望了,结果呢?

这心情怎么形容?

是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是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哎呀,不管了,反正意思就是京城里这么多身份匹配的闺阁小姐没做成国公夫人,倒是被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给截了胡。

真正是让人郁闷啊!

莫非小丫头也有她娘的倾城之貌?

据吏部刘侍郎府里的下人悄悄透露,魏夫人这是看中了程慧能生养了,当年程老太太就因为这个原因想送了程慧给舅老爷邓迪做填房的,舅老爷没看得上。

还看不上?是人家没想嫁吧?不过这程老太太也太不地道了,这不是把孙女往火坑里推吗?

不过也难怪,魏府在子嗣上一直艰难,魏明博也只有个庶出的姐姐,嫁到了江南,二十几岁便去世了。

到了魏明博也只有一儿一女,这小门小户出来的都不娇惯,很皮实好生养,难道这是程慧被选的主要原因?

应该是吧,李氏不仅有倾城之貌,还有多子的命,人家可是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的。

小潘氏则气哼哼地和婆婆抱怨,我家瑶儿可真是冤死了,瑶儿哪点说错了,若不是那死丫头勾引大公子,哪里来的国公夫人当?

程瑶则是哭哭啼啼地要死要活,母亲说父亲升了官,这选婿的标准自是也要上去的,结果害得自己的婚事到现在还没个着落。

这边她刚想降了标准,将就找个人嫁了,难不成想做老姑娘,结果程慧给她来了这么一招,这不是要逼死她吗?

程老太太祖孙三代在程老爷子面前是又哭又闹的,没法子,程老爷子发了话,待程慧嫁过去,让她出面给程瑶说门好亲事,这才作罢。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可高兴坏了,这么多的素材都可以说一部程家传了。

程志一家在烟花三月的扬州逍遥,全然不知自家在京城惹起了这么大的波澜。

好在京城是不缺谈资的,过一阵子也就淡了,大家的兴趣又转了,因为有重磅消息来了,太子要大婚了。

太子妃是谁?魏清怡很喜欢的南齐国宝音公主,赵雅。

这女儿不回来一直没见着也就罢了,结果自轩辕绮走后,太后便一直情绪低落。

想着闺女一个人在南齐国孤苦无依的,全然忘了她还有女婿和外孙,这日思夜想的舍不得。

后来动了把孙女嫁过去陪陪姑姑的心思,跟儿子一提,轩辕策也正好有这个意思。

幸亏妹妹,这些年来南齐国和大梁国和睦相处,他想继续传承下去,于是他向妹夫提议把皇后所出的方柔公主给嫁过去。

妹夫倒是乐意,可是南齐的大臣不开心了,皇后是大梁的,所以太子有大梁的血统。

这太子妃也是大梁的,生的太孙又有大梁血统,这好处不能都让大梁得了去,他们大梁的统治者也得有我们的南齐的血统。

于是提议把宝音公主嫁过来,虽然南齐的皇帝很是舍不得,但最终还是松了口。

七月初六,是太子大婚的日子,普国同庆。

魏清怡是高兴坏了,因为母亲说了,估计赵仁能一道来送嫁,想到可以见雅姐姐、仁哥哥她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仁哥哥回了南齐国便杳无音信,雅姐姐后来来信说仁哥哥出海去了,得过两年才能回来,这不有两年了嘛!

魏清怡是数着指头盼到了大婚那日,结果魏明博回来就告诉女儿,赵仁还没回来,是四皇子和五皇子来送的嫁。

魏清怡就别提有多失望了,待到婚后的第六日,李茗薇携着女儿去了太子府拜见赵雅。

第九十五章 打脸

赵雅见了李茗薇便想起了母亲,不由落了泪,魏清怡忙上前抓了赵雅的手,哄了一会,见赵雅心情平复,便姐姐长姐姐短的问个不停,待赵雅把这些千奇百怪的问题都回了,倒把这愁思去了不少。

看着依然一团孩子气的魏清怡,赵雅很是欢喜,可惜魏清怡不能嫁给弟弟。

弟弟回去因为嚷着要娶怡妹妹,结果被父皇给罚到水师出海锻炼去了,都两年没回来了。

赵雅感慨地拍拍魏清怡的手,心中暗叹:若是你身体康健该有多好!可怡妹妹也不是好事的,赵雅心生怜意又赏赐了些大梁难见的好东西,还留了母女用午膳。

李茗薇也没推辞,虽说赵雅贵为太子妃,但在她心目中真是当了外甥女看待的,所以她对赵雅也很是亲切,吃了午膳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家。

因为八月初九是魏清睿的吉日,所以李茗薇也忙了起来。

程慧提前一天到的京城,来送亲的是程昀,舅舅李海夫妇也赶了过来。

依着程老爷子的意思,是想让孙女在程府出嫁,到时这魏世子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来了,也让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瞧瞧,魏国公可成了自个的晚辈了,这是多长脸的事!

程老太太这回也是一丁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巴不得程慧回来,现在她得要巴结好这个孙女。

程慧进了魏府,这常来常往的有什么好东西都能给捎点回来,再让魏夫人给二孙子找个高门大户家的闺女做媳妇,最主要的得请了魏国公把让儿的官位再升一升。

这一家子都盘算好了,就等着程慧的到来,结果李海夫妇早到了两天,帮着收拾好屋子,所以程慧到了京城便直接去了自家的宅子。

没法子程老爷子派了大儿媳去劝劝,还是把孙女给接回来。

于是小潘氏带着程瑶匆匆忙忙地去了,正好让程瑶和未来的国公夫人亲近亲近。

程慧的舅妈王氏接待了小潘氏母女。

小潘氏笑眯眯地说道:“慧儿这也是大事,怎么能离了德高望重的长辈镇场子,公公的意思是让慧儿从我们家出嫁,我们这就来接慧儿回去的。”

王氏以外甥女一路奔波劳累不想再折腾给断然拒绝了。

小潘氏冷笑一声,“这恐怕不是你能做主的,我要见慧儿。”

“咱们慧儿赶路辛苦,明儿还得早起,今儿可得养好身子,已经歇下了。”王氏也冷了脸干脆地回了。

“你……”小潘氏摆开架势正要争辩,有婆子过来报前院有事得请王氏过去示下,于是王氏起身扬长而去,留下母女两人在堂屋里恨不得摔了茶盏。

程瑶在家是跋扈惯了的,在这个三妹妹面前更是没吃过下,你程慧就是嫁到魏府去,也还是我的妹妹,就容不得你这么怠慢我。

程瑶脑子一热,立即起身冲到院子里想硬闯了去。

程慧歇息的西厢房早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给拦了起来,挡住了程瑶不让靠近。

追出来的小潘氏摆出了大伯母的派头,那几个婆子也是无动于衷。

小潘氏没得办法,站在院子里高声喊了“慧儿!”

可惜那个“儿”字还没喊出口,便有婆子上前捂了她的嘴,还恶狠狠地警告她若是再敢扰了咱们世子夫人的休息,就把她给扔出门外。

小潘氏吓得心抖了几抖,我说这些婆子这么横,原来是魏府的人,她自然不敢再硬来,跑到前院找了王氏。

王氏摊摊手,这魏夫人心疼媳妇儿,特意派了婆子来,她也没能力使唤魏府的人,要不你去请了魏夫人看看。

小潘氏气得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来,站着光翻眼说不出话来。

程瑶是再也咽不下这口气了,冲着王氏叫嚣起来:“我们程家办事,哪里由得你个外人在这指手画脚?”

王氏倒也不恼,一脸的疑惑,道:“你们不是已经分家了吗?”

王氏指了院子一圈,一字一顿地说道:“这里是我妹妹的家,就得是妹夫当家作主,确实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程瑶鼻腔发出“嗤”的一声,讥笑道:“这可是我二叔家,我二叔可姓程。”

“可姓程的想把我的外甥女给恶霸做填房,孩姑父不放心姓程的,委托我们夫妇全权负责了。”

王氏也提高了音量,气哼哼地嘀咕:真是给脸不要脸,非得我跟你们挑明了才罢休。

“什么恶霸,人家可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配着三妹妹哪里差了,真是好心没好报。”程瑶不屑地昂起头,那架势,像什么来着,对,像只斗鸡。

小潘氏悄悄拉了闺女的袖子,别再提这事了,我都被你爹抱怨死了,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哦?”王氏来了兴趣,“原来是我们误会程大奶奶了啊,啧啧啧,可惜了,咱们慧儿许了大公子了。可那人既是不错,那也确实是可惜了,要不我请人打听打听,若是那人还没娶妻,我便请了魏夫人给说媒,把二姑娘嫁了去?”

王氏把程瑶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抖了下肩。

“二姑娘也不小了,你看慧儿比你还小,这都出嫁了。我也难得好心一回,等空闲下来的,我必会想法子把你这婚事给办了,报答程大奶奶对慧儿的一片好意。”

“你敢乱来?”程瑶气急败坏地跺着脚。

小潘氏忙一把拉了程瑶到身后,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说话哪能当真,我们这不是看她二叔没回来,想过来帮忙了嘛!”

“不小了,程大奶奶您可得管着点,二姑娘这脾气若是传了出去,只怕那指挥使也是不会同意的,唉,也不知二姑娘这脾气到底随了谁?”王氏啧啧叹道。

小潘氏自讨了没趣,却也不敢发火,这王氏的蛮劲她上次已是见识过了,自个也讨不了巧,可就这么回去也不能甘心。

她张了嘴正欲说话,便见李海大步跨了过来,冲着王氏嚷嚷道:“事情一大堆,你现在还有心思闲聊,还不忙去!”

第九十六章 成亲

王氏朝小潘氏挑了挑眉,道:“程大奶奶若是还想呆在这,安稳地在堂屋里喝喝茶最好,魏夫人知道咱们这人手不够,派了不少人来,她们可没我这般好说话,我劝你还是不要乱窜的好,当然若是你们能回去让我们少操点心,那就再好不过了。”

小潘氏脸上瞬时罩了层寒霜,撇了撇嘴,默立片刻后傲气十足地道:“那好,我们且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明天忙的很,只怕照顾不周,为了避免大喜的日子出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我奉劝你们还是不要来添乱的好。”

有仆妇低低的笑声传来,小潘氏面色铁青,一把拉住还欲发作的女儿,狠声撂下一句:“你们且给我等着!”气急败坏地狼狈离去。

身后传来咯吱一声,李海夫妇回头看了一眼,

倒座房东侧的一扇门开了条缝,程昀的脑袋伸了出来,朝王氏竖了个大拇指。

王氏回了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小潘氏回去自是少不了一番添油加醋的告状,程老太太闻言气得当场跳了起来。

程老爷子这才意识到,二儿子心里这是存了气了。当初默许程慧嫁给邓迪现在想想确实是错了,瞧瞧现在孙女给他多长脸,原想着这事已经过了,没想到在这等着呢!

原本他还想着若是孙女不来,他们便明日过去,现在倒有些不确定了。

王氏那个母夜叉是个翻脸不认人的,若是给咱们脸色,老婆子这驴脾气再闹将起来,坏了孙女的婚事可如何是好?

志儿怪我倒是不怕,我是他老子,他能如何?就怕惹恼了魏国公,那就坏事了,还指着亲家多关照关照大儿子呢。

和这帮娘们是商议不出什么结果的,程老爷子给儿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地聚到了书房。

程让和他是心意相通的,弟弟心里有怨他们理解,毕竟是他们想的不周,可这事情终究也没成,慧儿也没什么损失,待弟弟回来好好解释一番就是了,终究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程老爷子不住地点头,可程志不在,孙子和孙女还小,又被王氏给蒙了眼,若是王氏真拉下来脸,胡搅蛮缠的难不成真在大喜的日子大打出手不成?

可是忍了这口气,任王氏张狂也是憋屈,传出去更是丢脸,那日瞧热闹的人多,不知情的还以为自家和世子夫人有嫌隙,这以后还怎么仗魏府的势,沾程慧的光?

父子俩思来想去,最后觉着还是回门他们再过去比较稳妥,那时亲也结了,在坐的都是自家人,若是那王氏再给脸不要脸,也别怪他们翻脸无情。

于是第二日,魏清睿骑了枣红大马,身着大红喜袍安安稳稳,欢欢喜喜地娶了程慧进门。

那燕尔新婚、鸾凤和鸣自是不必说,从魏清睿笑得合不拢嘴,满面春风的脸上便可知晓。

当然魏清怡也是乐开了怀,难得一大早没睡懒觉就去了豫园。

豫园是历代世子居住的地方,离馨怡园不远,可在自家横冲直撞,通行无阻的魏清怡竟然被豫园的婆子给拦住了。

昨个大喜,慧姐姐罩了红盖头,自是好不相见,好不容易等到哥哥掀了盖头,原指望趁着哥哥出去陪客,可以和姐姐好好聊聊天了,结果慧姐姐洗漱去了,说是今日脸上拍了太多的粉,得费些时间。

没关系啊,这能花多长时间,我等呗。

等到慧姐姐清清爽爽地从耳房出来,哥哥红着脸又回来了,嬷嬷不是说新郎官都是要被灌醉抬着回来的么?

哥哥这神清气爽的样子,哪里需要人抬,脚下步步不打飘,可是见着慧姐姐后又似醉了酒,盯着慧姐姐傻笑都不晓得眨个眼,把慧姐姐整得都没法抬头了,让我还怎么和慧姐姐聊天?

“大小姐,老夫人找你过去呢。”常嬷嬷拉了她便走,害得她都没和慧姐姐好好说话。

祖母难得回来,魏清怡不想让祖母失望,乖乖地跟着常嬷嬷走了。

常嬷嬷也不知在祖母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就见祖母一面听一面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们真是好奇怪。

回来路过豫园魏清怡又嚷着要去进去玩,常嬷嬷偏说慧姐姐和哥哥已经睡下了,她自是不相信,前面的宴席还没散了呢!

常嬷嬷被她缠的没法子,只好带了她进了院门看一眼,果然暗了灯,只是怎么有两个婆子躲在格扇那里?好像在偷听!

魏清怡指了那里命人将那婆子捉了来,鬼鬼祟祟的莫不是想偷东西?

常嬷嬷忙拦了说是怕世子发了酒疯吓着世子夫人,婆子在听动静,若是有情况便进去劝劝世子。

“我哥哥才不会发酒疯!”魏清怡不服气地瞄向常嬷嬷。

这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了丝丝凉意,偏常嬷嬷抹了把汗,笑着哄道:“这不是以防万一嘛!大小姐,咱们快点回去早早睡了,明日还要早起认亲呢。”

魏清怡这才不情愿地回去歇了。

心里装着事,魏清怡难得醒的这么早,梳洗好了便吵着要陪慧姐姐用早膳。

结果呢,现在什么情况?哥哥和慧姐姐还在睡懒觉。

魏清怡站在廊檐下气得直跺脚,人家还饿着肚子呢!

程慧迷迷糊糊听得外面有人说话,可她实在是太累了,懒懒地哼了一声,翻身朝外,有一只手搭上她的腰,渐渐地往上摸索,程慧只觉浑身无力……

“不,我要和慧姐姐一起吃。”是怡妹妹的声音。

程慧猛得打了个激灵,倏地睁开眼,入眼皆是清晰的红色,和昨夜暖黄灯光下相较亮堂的很,刺得她脸上火燥燥的,楠木雕花长案上的龙凤红烛已经燃尽。

程慧的脸上立时染上一片红霞,昨夜的荒唐一幕幕地涌上心头。

“不行。”魏清怡斩钉截铁的拒绝声又传了进来。

程慧吓得立时清醒,连忙坐了起来,连怡妹妹都起来了,自己到底睡到什么时辰了?

“小心冻着。”耳边传来慵懒磁性的声音。

第九十七章 蜜意

程慧循声望去。

魏清睿正面含微笑地望着她,那支起的胳膊结实有力,散乱的墨发随意地垂在光洁如玉的胸前,程慧没来由地咽了一口口水。

但见魏清睿的目光越来越深邃,这眼光昨夜她已领略过几次了,没好事!

程慧的面色更红,往后缩了缩,羞涩地低了头。

“啊!”

程慧惊呼出声,遂又想起怡妹妹还在外面,忙用纤手捂了嘴,同时惊慌失措地滑入被窝。

真是太丢脸了,竟然忘了自己连个肚兜都没穿。

耳边传来魏清睿吃吃的笑声。

程慧“呜”的一声,把头也钻了进去,讨厌!

“好了好了,别捂坏了。”魏清睿柔声地说着话,手伸了过去。

锦被外传来的声音如那三月里温暖的阳光照得程慧心里暖乎乎的,当然若是里面没含笑意便更好了。

有大手隔着锦被覆上她的头,程慧忙攥紧了被子。

魏清睿轻轻一拉,被子被拽得紧紧的,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改变了策略,掀了自己的被子探了过去。

手下的肌肤如丝般柔嫩光滑,昨夜的旖旎风光又浮现在脑海。

魏清睿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哥哥和姐姐都饿了!”

魏清睿的手一顿。

程慧的身子一僵。

“我要进去喊他们起来了。”

要是怡妹妹真闯进来可如何是好?

程慧猛地从被子伸出头来,匆匆忙忙地瞄了一圈,衣服都扔在了床边的百子嬉戏瓷鼓凳上,她咬着牙掀了被子,快速地抱起衣服冲进了东侧的耳房。

魏清睿先是一愣,随即嘴角绽开,低低地笑了起来,这着急忙慌地,把我的衣服都抱走了。

魏清睿好心情地起了身,拉开了柜门找了中衣换上,拉响了床头的铜铃。

小红推门进来,恭敬地行礼:“世子。”

魏清睿看向耳房,小红会意忙低头进了耳房。

“哥哥!”

这个捣蛋鬼,魏清睿笑着摇头,朝门口走去。

“世子夫人!”

正在穿衣服的程慧身子突然顿住,回头见是小红,松了口气,小声地训道:“怎得没唤我,连怡妹妹都起床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不着急,时辰还来得及,是大小姐今个起得早了,夫人让人关照过了,说您累了,家里人也不多,不用着急,世子爷没和您说吗?”

程慧闻言面色绯红,这“累了”应该不是自己想的意思吧?

她嘴里别扭地嘟哝着:“没说啊,……或许是我忘了吧!”

小红一面说着,一面接手替程慧穿着衣服,忽听得门外魏清睿说话。

程慧忙支起耳朵。

“……哥哥确实是饿了,不过今早我和你嫂子要去陪祖母用膳,要不你先去,点了我们喜欢吃的,我们随后便到。”

“那怡儿便先去了。”魏清怡欢快地声音传来,程慧松了口气。

待程慧洗漱好出来,魏清睿亦已穿戴洗漱好了。

身着暗红色金丝团纹长袍,身长玉立,正意气风发地对着她笑。

真是没天理了,自己觉着骨头都散了架了,这人怎么看着更精神了。

可刚刚自己占了耳房了?

“我在西厢的耳房洗漱过了。”魏清睿好似知道她的想法,笑着向她解释。

眼前的笑容真是晃眼,程慧的心不由怦怦乱跳起来。

她不自在地别过眼坐在镜前,等着小红给她梳头,镜子里的自己面若桃花,粉里含羞。

程慧不由怔住,这是自己吗?

“世子夫人!”

程慧扭头,身边多了位面生的媳妇子,二十多岁的年纪,面红细白,看着很是清爽。

她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不知您想梳哪种发髻?”媳妇子恭敬地问道。

“你会什么发髻?”程慧回道,她哪里知道梳什么发髻,以前都是小红帮她打理的,小姑娘的发髻就那几种,妇人的发髻她也不清楚。

“简单大方的,不要太多的饰品,看着怪累的。”魏清睿接了话去。

那媳妇子点头应是。

魏清睿背手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那媳妇子心里直发怵,世子爷这么着好似那监工,让她心里没底。

待到最后她拿起梳妆盒里的镶红宝石石榴形累丝金簪时,就听得世子爷说道:“我来吧!”

她略一迟疑,双手奉上金簪,心道:您会吗?

果然魏清睿接了,左右看了看,问道:“插哪?”

媳妇子指了那里又在一旁比划着,这才帮着世子爷把簪给插好。

魏清睿俯身看着镜面中的程慧,轻声低吟:“真美!”

还有人呢,程慧的脸红的更胜,似那簪上的红宝石,红的发出耀眼的光芒。

伺候在旁的媳妇子脸色也是微微发红,没想到世子爷私下这般温柔体贴,国公爷父子真是极为疼老婆的。

那媳妇子觉着自己好似多于,忙屈膝退了出去。

魏清睿牵了妻子的手,来到红木雕石榴花纹衣架前,取了放在衣架上要穿的礼服。

大红色金丝缠枝牡丹宽袖长袄,与魏清睿同色百花裙。

魏清睿帮着程慧穿好衣裳,又退后一步左右打量了一番,满意地上前亲了亲程慧的额头,看着洁白如雪的额头瞬间变红,嘴角又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

这种怎么也爱不够,怎么也亲不够,怎么也笑不够的感觉让他心中充溢着满满的幸福感。

程慧抬眸偷偷睨了魏清睿一眼,又飞快地移向别处,羞涩地催道:“祖母还等着我们用早膳呢!”

魏清睿上前牵了程慧的手,程慧乖乖地跟了出去。

跨了门槛,廊檐下,院子里都丫鬟婆子,程慧下意识地要抽回手。

手却被抓得更紧。

“别怕,父亲也经常拉着母亲,她们都习惯了。”

魏清睿附在她耳边低声笑道。

暖暖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垂上,痒痒的,麻麻的,程慧忽然觉得双腿发软,脚下有些打飘。

魏清睿忙托着她的胳膊,关切地问道:“累了吗?”

说着魏清睿的脸上可疑地红了起来,面露懊恼之意,道:“昨夜是我太孟浪了,可是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第九十八章 认亲

第一任魏国公魏巡是前朝的举人,学问广博,无所不知。

当年投得高祖皇帝门下,深的高祖皇帝的赏识,后与高祖皇帝、萧礼承、秦光结拜为异姓兄弟,四兄弟中只有魏巡为文人,其余三人皆为能武善战的将军,魏巡排行老二,后被尊为军师。

魏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虽未冲锋在前,但通过他出谋划策,大梁的军队所向披靡,间接取人性命不计其数,终助高祖皇帝夺得天下。

武将阳气极重又有神灵佑体,而一介文士阳气不足亦犯了杀生之罪,明阴阳,懂八卦的魏巡担心会影响自己的福报和阳寿,甚至有可能会累及子孙。

高祖皇帝建国后他曾请命归隐于山林,潜心修佛以度杀孽。

高祖皇帝极力挽留,建国初始,根基不稳,百废待兴,三兄弟皆是能征善战的武将出身,治国平天下甚为棘手。

魏巡感念高祖皇帝知遇之恩,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对大梁国初期的稳定繁荣可谓是功不可没,在朝中当年风光亦在两位义弟之上。

可惜魏巡四十七岁便积劳成疾去世,其后大儿子,二儿子俱是英年早逝,三儿子魏聪,皆魏明博的父亲继任国公之位。

魏巡临终曾留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高祖皇帝心胸豁达,但难保后继之帝中不会有心胸狭隘之辈。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终究会被帝王所顾忌,魏氏子孙要知时事懂识趣,不可贪权势,享富贵,要逐渐退出权利中心,韬光养晦方可保魏氏子孙世代平安。

魏聪谨记教诲,收敛锋芒,行事低调沉稳,对先帝也是谨守君臣本分,即使深得先帝器重,也未狂妄自大,反而更加谨言慎行。

魏聪有一妻四妾,生有五子三女,最后只有嫡二子魏明博和庶女魏锦长大成人。

魏氏一族人丁不旺,子嗣艰难,有得道高僧批语乃是魏巡杀戮过重报至子孙阳寿,想到父亲也曾有预言,魏聪深信不疑,入得道高僧门下为俗家弟子,每日诵经念佛,消业障,增福寿,以求自己能获福无量,更是为福泽子孙。

可魏聪仍在魏明博十二岁时因病去世,魏明博的母亲更是虔诚礼佛,为了儿子的健康,为了子孙的安康,老国公夫人自魏明博成亲后便搬去了京郊的静云庵带发修行,潜心修佛。

这次魏清睿成亲,魏明博亲自去请了母亲回府,等程慧三朝回门,魏老夫人还将继续回静云庵参佛。

待魏清睿夫妇过去时,魏清怡正赖在祖母的怀里抱怨哥哥和慧姐姐比她还爱睡懒觉。

见程慧进来,魏清怡那没精打采的眼睛瞬间发亮,急忙坐起喊了声:“慧姐姐!”

魏老夫人慈祥地拍了魏清怡的后背,嗔怪道:“还不改口叫大嫂?”

常嬷嬷从昨个就提醒她要喊大嫂,可魏清怡就是不情愿。

她嘟着嘴别扭地娇嗔道:“喊了大嫂,好似慧姐姐就是哥哥的了,我不喜欢。慧姐姐是我先认识,理应和我最好!”

“你这孩子!”魏老夫人哭笑不得地赶着孙女起身,“快起来用膳了!”

魏清怡笑嘻嘻地起身,乖巧地扶着祖母起来,程慧忙也上去搀扶,不多时魏明博夫妇也赶了过来。

祖孙三代欢欢喜喜地用了早膳。

认亲的人也不多,魏家人丁不旺,只有嫡支一脉,旁支皆已出了五福,多在老家帮着守祖宅。

魏锦二十几岁便已去世,留下一双儿女,此次来的是魏清睿的表哥。

李思远夫妇带了儿子媳妇还有大孙子李墨然夫妇过来。

李悠然依然游学未归,孙女李忆雨已出嫁怀孕在家安胎,她的夫婿杨远只身前来。

杨远已有秀才功名,正在国子监读书,他的姑父乃是秦国公的胞弟。

因人也不多,认亲也没废多少时辰,待用了午膳都告辞回府。

程慧这才拖着散了架的身子回了豫园,等魏清睿送客回来,程慧已经趴在锦被上呼呼大睡。

魏清睿怕惊动了妻子,和衣睡在身侧,命人又抱了锦被盖上一道歇了。

待程慧睁眼,天色已黑,屋内燃了烛火。

程慧大惊,连忙坐起,见魏清睿睡在外侧,忙伸手推了。

“大公子,快醒醒!”

今日怎么回事,早晨起得晚了,连晚上都能睡过头,这都过了晚膳时分了。

程慧内心焦急万分,也等不得魏清睿回应,爬向床尾,准备下床。

“啊!”

程慧跌进温暖的怀抱,她顾不得羞涩,着急地挣脱,嘴里不停说着:“别闹,快点,还得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

腰间的手抱得更紧,程慧急得鼻尖出汗,新媳妇第一天就无视长辈,自己这是恃宠而骄?母亲喜欢我,我就这么回报母亲的?

程慧一时情急,声音不由哽咽:“不要闹!”

恼了?

魏清睿慌忙扳过程慧的身子,一脸的委屈,有晶莹的泪珠流下。

他连忙伸手轻轻拭去令他心碎的泪水,一把揽过程慧入怀,苦笑着安慰道:“怪我没和你说,父亲已让人传了话,这两日祖母和母亲都累了,今日便不必过去请安了。”

“你怎么不早说嘛!”程慧在魏清睿的怀中扭来扭去的抗议。

魏清睿笑着抚摸着程慧的后背,哄道:“都怪我,是我不好。”

“大公子……”

魏清睿忽然打断程慧,板着脸训道:“你喊我什么?”

程慧根本没被魏清睿的假象给吓着,羞涩地低头不语。

“这么不听话,看我怎么罚你。”魏清睿是个行动派,含了程慧的耳垂就咬了下去。

程慧则是个没骨气的,呻吟了一声便急忙喊了声的:“相公!”

魏清睿满意地嘬了一口怀中的人儿,原本只想奖励一下,结果一发不可收拾,那唇似占沾了糖珠一般,让他舔了一下又想再舔了一下。

“相公,我饿了。”程慧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

魏清睿闷哼一声,抱过程慧没好气地把她放下床,自己坐在床上平复心情,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错过了妻子眼角闪过的狡黠之光。

第九十九章 有喜

程慧回门那日,程老爷子带着一家老小,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去之前是互相通了气的,若是今日王氏再敢无理取闹那就不必要客气了。

既然是事先通了气的,那必然是憋足了劲的,特别是小潘氏母女俩,前几日刚刚吃了瘪,这怨气还没散。

今个上有公婆,后有丈夫,人多势众还怕她个商人妇?无论如何也得把那一疤给报回来。

后来他们又详细分析过了,程志虽有怨言,但终归是一家人,不会如此绝情,纯粹是王氏在拉大旗作虎皮。

所以他们针对得也只是王氏,可不敢对程慧乱来。

程慧现下可是世子夫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意欺负的小丫头片子了。

莫说责备了,就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得,还得要小心巴结着,魏世子那就更不敢惹了。

可是你王氏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打我程家的脸?

小潘氏是跃跃欲试,睁大了眼睛找王氏的错处,正好在世子面前告个状,让世子也看看你是个什么德行。

哪知王氏竟然跟个没事人似得,笑脸相迎,热情接待,按该有的礼数规规矩矩地招待他们,要喝有茶,要吃有饭,要陪有人,竟没什么挑剔之处。

让这帮来势汹汹的人们竟觉着有气没处撒,有劲没地使,这感觉比起上次,更特么的憋屈。

小潘氏更是气得牙痒,咬牙恨道:“这王氏就该卖了戏班子去唱戏。”

程慧引魏清睿见了祖父母,魏清睿只是颔首致意算是打了招呼,难得的摆了世子的架子。

他对这家人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差点害得他没了老婆,可毕竟是程慧的亲祖父,不能不认,但也不想过于亲近。

对于程老爷子来说这就足够了,只要世子认了他们就好办。

待用了午膳,魏清睿夫妇就回了魏府,明日祖母要回静云庵,他们得好好陪陪祖母。

这想见的人都走了,那还有什么呆下去的必要,况且还有魏世子要亲自送他们,那还等什么,程老爷子带着一家赶紧告辞,不能耽搁了世子的时间。

原本想趁着魏世子离开,好好和王氏算账的事情也只能罢了,好在来日方长,机会有的是。

可惜还没来得及反击,李海和王氏便亲自送了程昀回了扬州,竟再也没见过面。

程慧和李茗薇母女本就相互欢喜,李茗薇也不似那一心要给新媳妇立规矩拿大的婆婆,而程慧也是诚心想着孝顺,婆媳俩相处的很融洽,再加上个魏清怡,一家人其乐融融,府里整日热热闹闹的,魏明博看了也很是欣慰。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晃又要迎来新的一年。

程慧收到了程昀的来信,母亲又生了个弟弟,但是父亲很失望,因为他一直以为会是个女儿。

魏清睿又想到了以前做得那个荒唐梦,笑着一把揽过程慧,指了信笑道:

“我不似岳父,只要是你生的,无论男女我都喜欢,夫人也给为夫多生几个孩子吧!”

“谁给你生?”程慧羞涩地埋进他的怀里。

这凡事就不能惦记,这不,正月里程慧也被诊断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魏清睿是喜忧参半,喜得是终于梦想成真,程慧真要给自己生娃了,想到即将有个小娃娃是自个和程慧的骨血,他的心情就抑制不住的激动。

忧得是姨娘偷偷关照了,现在再不能胡来了,他可是才开了荤的,听了这话魏清睿整个人都不好了。

又有些后悔这个孩子来得太早了些,听说这女人生了孩子,丈夫便要靠边站,这以后她们心心念念的都是孩子。

这不还没出生便已经抢走了程慧对他的爱。

第一天晚上,程慧指着床上摆放整齐的两条锦被,给他留了话,从今个开始分被子睡,免得他不小心压了孩子。

魏清睿无辜地直翻白眼,哪次是我压了你了,明明都是你睡着睡着,便把那腿啊、胳膊啊都压在了我身上的好不好?

他再三保证肯定不会乱来,只求能和妻子睡在一个被窝。

成亲以来,天天抱着妻子睡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想到怀里空荡荡的,他的心里就空落落的。

女人真是有了孩子便忘了夫,这若是换成以往,自己都不用这么苦苦哀求,只说若是不搂她便睡不着,妻子必然会乖乖地滚到自己的怀里,可现在呢,大招上了都没用。

程慧手叉着腰,指着锦被下了最后通牒,若是他实在不愿意,那他们就分床睡。

魏清睿这才摸着鼻子哀嚎着认清事实,他已经是彻底失宠了。

夜里搞偷袭,偷偷钻进妻子被窝又被赶了出来。

哪怕只是要个抱抱也被拒绝,因为有过只要抱抱,结果一发不收拾的前科。

幸好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于获得了可以隔着被子牵手睡觉的待遇。

丈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程慧觉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虽说魏清睿保证只是单纯的亲亲抱抱,可她就怕最后擦枪走火,男人在这方面的保证是算不得数的,她是早就领教过了,她想着要么给丈夫安排个通房丫头?

和李茗薇当年一样,她们自小耳濡目染,对抬妾是不排斥的,只是她不想自己亲自替丈夫选,当初母亲也给她的陪嫁丫鬟中安排了人选,被她给拒绝了,她宁愿那个人是她不认识的人,这样更容易接受些。

程慧委婉地向李茗薇提出请母亲帮忙看着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结果李茗薇和她是一样的,虽然能接受,但是也不愿去做,当年她怀魏清怡时已经有了云姨娘,所以她也没操什么心,于是最后这事情就落在了云姨娘的头上。

云姨娘也不敢擅作主张,觉着还是得和儿子商量商量,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

是在府内选了知根知底的,脾气习性也知晓的小丫头,还是在外面寻了清白人家的小娘子。

结果这话才出口,魏清睿就冷了脸,问她这是谁的主意?

第一百章 赌气

云姨娘暗忖儿媳妇提的时候,她也是在场的,况且她对程慧是特别的满意,当然想在儿子面前把儿媳妇夸奖一番。

于是她尽拣好的说,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媳妇的脾性和夫人是一般的都是良善大气的等等。

魏清睿撂下一句:他没兴趣也没这个意思。言毕便满面冰霜地走了。

看着儿子这个态度,云姨娘也不敢再插手了。

当晚,魏清睿一反常态地没有牵程慧的手,干脆利落地钻进被窝,背对着程慧便早早歇下了。

程慧在丈夫回来时就觉着有些不对劲,不似以往看到她时眼睛亮亮的都会放光,而她也很喜欢沐浴在这温暖目光里的感觉,让她觉着特别地窝心。

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气?

程慧用手指捅了捅魏清睿的后背,没反应。

不用猜了,肯定是和我生气了,可我什么时候惹你了?

程慧撅着嘴觉着很是委屈,气鼓鼓地也翻过身,赌气谁不会?

我也给你来个背对背抗议,结果不小心翻快了,其实也没感觉疼什么的,就是担心自己动作这么粗鲁会不会伤了孩子,这一害怕嘴里便喊了出来,结果这一声“啊”也没喊到底。

就见魏清睿迅速地起身,跪坐在程慧面前,手也不敢碰,只是上下打量,急急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这一问坏了事,程慧委屈地低声哭了起来。

你还好意思问我?

魏清睿神色大变,这是疼得厉害了?

他被吓得说话都直打哆嗦,忙朝门外喊道:“来,来人,快请刘医婆!”

刘医婆子是京城有名的妇科圣手,因为魏府子嗣艰难,所以李茗薇对程慧这胎特别的重视,诊出喜脉后便请刘医婆住进了府。

程慧恼羞成怒,气得直嚷嚷:“我没事,喊什么人!”

魏清睿一愣,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

这孕妇是特别地容易多愁善感,程慧说着便有些哽咽。

魏清睿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刚才这一折腾,他哪里敢再使性子。

他挪坐到程慧的身边,握了程慧的手轻声抱怨道:“不是你先气我的嘛!还倒打一耙?”

“谁气你了?”程慧不服气回道,脑子里真的开始过滤起今日做过的事。

没什么特别的啊?

“你没气我?那是谁要给我张罗丫头的。”魏清睿气呼呼地反问道。

程慧先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略一思忖就想起了通房丫头那事。

她的情绪不禁有些低落,虽说不排斥,却不代表不心酸,她强作笑颜,嘴里嘟嚷道:“母亲给你找好了?相公可还满意?”

魏清睿见那笑颜心中腾地燃起一股无名火,开口便有些严厉:“你就这么想我找别的女人?”

女人家不都是爱吃醋的吗?

不都是见不得丈夫喜欢别的女人?

除非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或者对她而言,自己在她心目中只是丈夫而已,但丈夫到底是哪个男人都无所谓?

可他不想这样,他会为她眉头蹙起而难过,他会为她嘴角绽笑而满足。

同样,他亦想程慧能为他喜陪他怒,不仅仅只当他是相敬如宾的丈夫,他想做她可以携手一生的爱人!

因为他已经如此做了,他不想这只是自已的一厢情愿。

想到这里,魏清睿的心情更是烦躁,在这之前,他自认和程慧是琴瑟和鸣的,也笃定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可此刻的他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他不由扳正程慧的身子,眼睛定定地望着妻子,严肃而又认真地说道:

“程慧,我要和你两人共度一生,就是那种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我不想别的女人掺和进来,你懂我的意思吗?什么通房,什么小妾,我统统不想要,我只想要你!你明不明白?”

魏清睿着急地微微晃动着程慧的身体,好似这样才能让程慧清醒些,明白他的心意。

“相公!”程慧忽然放声哭了起来。

魏清睿一惊,这才想起程慧被自己晃个不停,不会有事吧?

他忙小心地扶着程慧躺下,嘴里不停地赔着不是:“对不起,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找刘医婆给你看看……”

魏清睿的絮叨声突然嘎然而止。

两片柔软而有弹性的唇瓣紧紧地堵住了他的嘴。

魏清睿顿觉脑中“轰”的一声,意识全然崩塌,怔愣了片刻,随即便有劈天盖地的喜悦涌来。

成亲多日,这可是程慧第一次主动!

魏清睿任由程慧生涩地噙着自己的唇,幸福似那丰收的果子,漫过篮子,滚了出来,到处都是。

魏清睿觉着哪哪都舒坦,连汗毛都欢快地扭起屁屁。

忽觉程慧身子微微退后,那可人的唇瓣渐离自己。

魏清睿暗笑一声,想走,没门!

他一把托住程慧的后背,往胸前轻轻一揽,程慧靠的更紧,那唇瓣又撞了过来。

魏清睿猛地含住后便激动地吮吸起来。

程慧张嘴“呜”的一声,那舌头便灵巧地闯了进来。

她顿觉身子一片酥软,无力地倒在魏清睿的怀中。

“世子爷,刘医婆到了。”

门外的话音刚落,小红便引了刘医婆进来,刚刚世子命人唤刘医婆,后来又听得夫人的哭声,也不知现下情况如何了?

魏清睿慌忙放开程慧,程慧还没反应过来,依旧眼神迷离地望着他。

魏清睿呼吸一窒,忙抽了手扶着程慧躺下,柔声哄道:“刘医婆过来了,我去看看有什么事?”

言毕两人面面相觑,随即同时想起魏清睿方才似乎喊过要请刘医婆。

“世子爷?”小红见里面没动静,又试探地喊了一声。

魏清睿连忙下床,迎了出去。

小红领着刘医婆迎面而来。

刘医婆今年五十有二,却是皮肤紧致,红光满面,干净清爽,看着只有四十岁左右,颇为精干利索。

刘医婆一面急着往里,一面询问魏清睿:“不知世子夫人哪里不适?”

第一百零一章 虚惊

哪里不适?魏清睿一噎,当时见程慧哭,他担心才让人唤了刘医婆,结果自己倒忘了这茬,现下该怎么办?

思忖间,魏清睿已随着刘医婆进了东次间。

小红正低了头关切地问着程慧:“世子夫人,哪里不舒服?我们不慌,刘医婆过来了。”

躺在床上的程慧原本被魏清睿吻得脸色就红,再加上这做贼心虚,更是面如绯霞,嘴角翕合也不知道要回什么好?

哪里不舒服呢?刚才确实是心里不舒适,但是现在已经大好,不,是比以前更好了。可如今已惊动了刘医婆,现在该如何收场?她求救般地望向魏清睿。

妻子的目光当然不能忽略,魏清睿撇了撇嘴角,自己做的孽,自个想办法给圆了吧!

魏清睿摸着鼻子,斟酌道:“只是有些不舒服。”

妻子好好的,可不能乱说话,他还是有些忌讳的,担心一语成谶。

但是刘医婆都被请了来,总不能说没事,我们夫妇闹着玩的,那还不把刘医婆给气跑了。

“不知世子夫人哪里不舒服?”刘医婆走了过去,温声询问。

小红忙搬了鼓凳放置床边,请刘医婆坐了。

“就是头有些昏沉沉的。”相公已经寻了理由,自个也得帮着圆了去,但她和魏清睿是一个心思,不敢拿自个的肚子说事。

只是她从未说过谎,这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让她的脸色红得更是厉害,像那成熟的樱桃般鲜艳欲滴。

“请世子夫人伸手,我给您把把脉。”

程慧无奈,认命地伸了手。

刘医婆静心号着脉,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的魏清睿又收到了妻子嗔怪的眼神,他忙回了副我错了的表情。

程慧还想再瞪眼,刘医婆已经抬了头,正对上了她的目光,程慧忙心虚地垂了眼睑。

刘医婆露出洞察一切的微笑,世子夫人脉象平稳,双目清明,里面还跳跃着欢快和兴奋,怎会有头昏的症状?

再看那双颊生霞,眉目含春,这欲语含羞的样子哪里有半点身子有恙的情形?

再看那红润如血的樱唇,刘医婆已是了然。

世子爷和夫人成亲不过数月,正是蜜里调油之时,而自己入府多日,世子一直歇息于此,从未听闻有服侍的人,恐怕是得知三月后可同房,已是迫不及待,难免把持不住,又怕对腹中胎儿不好,才闹了这么一出。

刘医婆抿了嘴笑道:“世子夫人且宽心,胎儿一切安好,只是……”刘医婆略一停顿。

魏清睿有些紧张,上前一步追问道:“只是什么?”

刘医婆睨了一眼魏清睿,轻咳一声,慢声细语地道:“虽说这孕妇过了三月也可同房,但是世子还是得要万分小心,注意节制。”

咳,咳,咳!

魏清睿猛地咳了起来,直震得那脸色如猴屁股一般红彤彤的。

他偷偷瞄了一眼妻子,程慧已扭头朝着床里,只看得见那秀发里露出的通红耳垂,连嫩白的脖颈都布满红晕,那样子真是恨不得钻了地洞遁了去。

魏清睿连忙收回眼神,朝刘医婆一揖,红着脸喃喃道:“多谢提醒,劳烦医婆了。”言下之意是我们知道了,您可以走了,不然可就太尴尬了。

刘医婆也是习惯如此,这些小夫妻脸皮薄,都是做了不敢当的,她笑了笑起身告辞。

魏清睿忙亲自送至门口。

“慧儿怎样了?”门帘掀起,李茗薇面色匆忙地跨了进来。

竟然把已经歇下的母亲都给惊动了?魏清睿突然感觉大事不妙,果然紧跟着魏明博也跨了进来,再后面的是云姨娘。

魏清睿恨不得抓头,他急忙收敛情绪,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脸上依然红扑扑地。

“现在还讲究这些快说慧儿如何了?”李茗薇着急地问道。

“回夫人,世子夫人并没有大碍,只是有些精神不济,休息好便没事了。”

刘医婆见往日玉树临风的世子爷窘迫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心中不由暗自哂笑,决定出手帮未来的国公爷一把。

“那就好,烦扰医婆了。”李茗薇松了口气,说完便疾步进了东次间,云姨娘尾随其后。

魏明博自是不好进去,虽是面色如常,却让人觉着有些冷意。

刘医婆怕国公爷细问,自己也不好糊弄,忙告辞退去。

魏明博看了一眼东次间,伸手掀帘出去。

魏清睿忙跟了出去,父亲已负手站在廊檐下,抬首望着天边的那轮洁白如玉的明月。

皎洁的月光洒在庭院里,月光所到之处皆是镀了一层白霜,初夏的凉风迎面吹来,魏清睿如火烤的脸上感觉到阵阵凉意,那燥热倒是散去不少。

“怎么回事?”魏明博并未回头,沉声问道。

两边的丫鬟已远远退至廊檐暗处,低首垂立。

父亲既然问起这话,必是已经问过姨娘,魏清睿也不想隐瞒,他语带坚决地说道:“父亲,我只想和程慧共度余生,还望父亲成全。”

府内人丁不旺,他这一辈也只有兄妹二人,父亲和母亲必然是希望他多纳些妾室,为魏家开枝散叶。

可是他很爱程慧,心里只容得下程慧一人,也不愿与别的女人再有纠葛,觉着现在这般伉俪情深便很好。

再者,自己是庶子出身,人情冷暖自知,虽然母亲待他视如己出,但在外与人交往时所受白眼不少,即便是现在贵为世子,在世人眼中只怕仍是不及那些正室所出的嫡子。

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顶着庶出的名头,被人冷眼相待,这个念头在他心头盘旋已久,今日正好趁此机会提出,只是如此便要辜负父亲的期望了。

“倒是痴情!”

魏明博长叹一声,魏清睿恭敬地站着,闻听此言抬目睃了一眼父亲的背影。

魏明博悠然转身,魏清睿忙收回视线。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魏明博语带笑意。

魏清睿心中震撼,倏地抬头。

但见父亲感慨道:“一世一双人亦是为父向往之事!”

可您纳了姨娘?魏清睿心中不由替姨娘感到悲哀。

第一百零二章 生子

魏清睿拒绝,魏明博支持,通房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以后魏清睿发现他以前真有自作多情之嫌,因为他惊喜地发现程慧现在无比的依赖他,这感觉和以前是全然不同的。

他敏锐地感觉到妻子对他的爱从以前的矜持内敛转变到现在的毫无保留。

比如说会主动地钻进他的被窝,还会时不时亲他,只要没人就喜欢挽着他的胳膊。

当然最让他的开心的是竟然咬着他的耳朵提醒他刘医婆说可以同房了。

提起这事他就郁闷,他和程慧都不懂,当然也不好意思问,若不是刘医婆提醒,压根不知道过了前三月还是可以小规模地胡作非为的。

结果他姨娘怕他情不自禁会伤了孩子,竟然一直瞒着他们,还拿了母亲当年怀孕时父亲也是谨遵医嘱的事例来误导他,害得他清心寡欲地过了几月。

当然云姨娘主要也是没想到儿子会如此痴情,会憋着儿子,这主母有了身孕都会主动安排伺候的人,媳妇贤惠给提出来了,结果儿子给拒绝了。

她直楞楞地盯着窗外盛开着的红艳似火的石榴花,说不出的哀怨萦绕着她,最后无奈地低叹一声:“随了他父亲,又是个情种!”

豫园里却是充盈着甜蜜温馨的味道,程慧对着丈夫咬耳朵后,魏清睿便没经得住妻子这难得的暗示,终于开了荤,结果发现彼此都很紧张,一颗心跟挂在悬崖边一般,生怕不小心跌入万丈深渊,最后只能提心吊胆地草草了事。

这事吧还是心无旁骛的妙,魏清睿干脆认了命,潜心修佛又做几个月的和尚。

好在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九月二十六日的凌晨程慧生了个八斤八两的大胖小子,魏明博依晓字辈取名魏晓承,他姑姑魏清怡也给取了个小名叫晨晨。

端看那魏府的下人便可知他们的主子是如何地欣喜若狂,府内众人皆是喜笑颜开,他们怎能不高兴,国公爷开口便赏银每人八两。

魏老夫人也赶了回来,每日含饴弄孙,直至魏晓承满月才心满意足地回了静云庵。

这要说谁是最高兴的,晨晨的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还得靠边站。

魏清怡这位小姑姑对侄儿晨晨的喜欢已是无言以表,她每日赖在豫园陪着侄儿,到最后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来晨晨是要尿尿还是要吃奶的哭声,让晨晨他娘都自叹不如。

随着晨晨越来越胖,越来越可爱,魏清怡对这个和她一般有着小藕节胳膊的胖墩侄儿生出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离谱的是后来晚上都不肯回去,程慧没法子,只得把东厢房重新布置了给自家小姑子住。

对于魏清怡这种小孩子习性,魏府上下自是没有异议,因为这脾气就是他们给惯出来的。

但是魏清怡的舅妈,李悠然的母亲却是不乐意了,外甥女已经十二岁了,竟然就任由着她的性子乱来?

魏清怡得来不易,娇生惯养可以理解,可现在小姑子和小姑父他们已是属于过分宠爱了,只怕这样下去要养成骄横跋扈的性子了。

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将来还如何教导她?

提起这事她心里就憋屈,二儿子李悠然是几个孩子中无论是才学和相貌都是最出众的,也是她寄予厚望的孩子。

结果公公说什么不放心外孙女嫁到别人家去,想配了二儿子,婆婆悄悄跟她提起时,她便是满心不乐意的。

这两孩子太不合适了,首先年岁就不合适,儿子大了外甥女八岁,待到怡儿十五岁及笄,成亲时只怕已是十六岁了,那时儿子都二十四了,夫君二十四岁时,二儿子都出生了。

儿子今年二十,若是寻了年龄相仿的媳妇明年便可成亲,后年便可抱了孙子,可怡儿今年才十二,还等再等个四五年,若是再随了小姑子,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

再说儿子面如冠玉,长身玉立,博学多才,去年秋闱才中的解元,已是京城中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以儿子的学识,今年春闱进士已是囊中之物,青云直上已不在早晚。

可魏清怡有什么?

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别的女孩子都已经开始抽条了,可外甥女看着仍如不到十岁的孩子,个头不长也罢了,关键还胖呼呼的,幼时看着倒是冰雪可爱,可现在她已是金钗之年的少女看着便有些笨拙,哪里如亭亭玉立的少女看着令人赏心悦目。

除了魏府大小姐的身份有哪里配的上自家英俊潇洒的儿子?

这些倒还罢了,丑点无妨,性子差点可以管教,家境差点也无碍,但媳妇是个跛子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从舅妈的角度她还是很心疼外甥女的,但是如果要成了自己的儿媳那她是嫌弃的。

娶个贤惠可心的媳妇不仅会和儿子举案齐眉,还能和儿子夫唱妇随,将来儿子入仕,可以通过贵妇圈子的交际助儿子一臂之力。

再看小姑子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皇子王妃的宴请都能拒绝,留下了目中无人、孤傲狂妄的名声,连累她出去赴宴都会被奚落。

魏清怡现在被娇惯得和小姑子比起来有过之而不及,将来哪能指望上半分。

即使为了儿子能改了性子,样样都按着她的心思来,她也不满意。

就魏清怡这腿,让儿子如何带着出门应酬?又如何能做当家主母?

刘氏的头躁得一个有两个大。

公公担心外孙女因为腿疾遇着不靠谱的孙女婿,在婆家受了委屈,若是有不长眼的再干出宠妾灭妻的事来更是心焦,于是便把算盘打到了儿子的头上。

婆婆也是个宠女儿惯孙女的,她也不敢提出异议,难道直言外甥女配不上儿子?

晚间和丈夫抱怨,丈夫虽是沉默不语,可她看得出来心中也是不乐意的。

估摸着和他一个心思,是自家外甥女的时候,腿疾是得到他们特别关爱的理由,但是换成是自家媳妇,这腿疾便是他们不能接受的缺点了。

第一百零三章 金榜

刘氏还是低估了自家的儿子,李悠然殿试竟然金榜题名中了状元。

刘氏欣喜若狂之余又生出浓浓的悲哀,愈发觉着魏清怡配不上儿子。

看着眼前魏清怡那白白胖胖的小脸蛋就觉着心都揪了起来。

还是一团孩子气,这孩子不会长不大,就这般高了吧!那儿子怎么办?

李氏觉着好似吃了一碗的黄连,从嘴里直苦到心里,顺带看着正和婆婆说话的小姑子都变得不顺眼起来。

小姑子应该也知道了公公的意思罢,瞧她高兴得眉开眼笑的样子,比我还开心,也是,谁家捞着悠儿这样的女婿不得睡着笑醒?

只可怜了我的悠儿。

“舅妈,您怎的好似不高兴?”

软糯的声音传来,若是往常,刘氏必会搂了魏清怡乖乖长乖乖短地夸魏清怡如何懂事,是个贴心的孩子。

想当初李悠然出外游学时,她可是搂着魏清怡哭了好几场,时常在婆婆面前夸外甥女乖巧可人。

此刻刘氏的心中却莫名生出厌恶之意,她甚至都不想让魏清怡靠近自己。

见魏清怡如往常一般靠近她,身子下意识往后一躲。

魏清怡顿住,面露疑惑,不知所措地回头看了眼李茗薇。

她忙端了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又咳嗽了几声,挤出个憔悴的笑容,解释道:“舅妈昨夜受了点风寒,怡儿还是离舅妈远些,免得传了去。”

坐在红木雕万寿罗汉床上的李老夫人忙伸手招了外孙女,“来,快上外祖母这来。”

魏清怡随即弯了眼,笑眯眯地走了过去。

李老夫人往里面让了让,搂了魏清怡坐在怀里,慈祥地摸着魏清怡的小花苞,露出和蔼的笑容,宠溺地问道:“乖怡儿找你舅妈有事啊?”

魏清怡回道:“怡儿想问问舅妈为何不开心?”

“瞎说!”李老夫人嗔怪道:“乖怡儿必然是搞错了,今个是你二表哥大喜的日子,你舅妈怎会不高兴?”

李茗薇闻言不由望向嫂子刘氏,不仅是怡儿,她也发现大嫂今日有些不对劲。她们过来贺喜,可刘氏见了她们却是笑意未达眼底,似有淡淡的疏离,让她很是纳闷。

现在再仔细端详,大嫂眼底发青,精神有些不济,原是身子有恙,难怪。

李茗薇不由关切地问道:“嫂嫂可曾让大夫瞧了?”

“也没什么大碍,多喝点热水发发汗便好了。”刘氏无精打采地回道。

昨夜他姑父魏明博在宫中传出消息,儿子李悠然被圣上钦点状元,她便一夜没有睡好。

最初满脑子想的都是高兴的事,她没想到儿子这般争气,一朝金榜题名,这以后入朝为官,以儿子的能力定能独当一面,春风得意,终为国之栋梁。

想到儿子将来有可能拜相入阁,刘氏的体内激起层层热浪,精神高度亢奋,多年夙愿已了,接下来便是娶妻生子,给她生个孙子了。

然后她便想到了魏清怡,喜悦慢慢冷却,热浪渐渐退去,愤恨不甘便趁机涌上心头,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今日见了魏清怡更加坚定了她思索一夜的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事成了。

心意已定,刘氏烦乱的心终究平复下来,提了精神对李茗薇说道:“妹妹陪着母亲聊聊天,我这就去忙了。”

李茗薇点头,“今日贺喜的人多,辛苦大嫂了,可得注意身子。”

刘氏点头应是,心中却是抱怨:今日来贺喜的各府夫人很多,小姑子宁愿躲在这也不愿给她个面子帮着长长脸,这还罢了,母亲还得撇下各府的老夫人过来陪她,她转身便冷了脸。

李茗薇见嫂嫂出去便劝着母亲:“母亲,您不必理会我,老安人还等着你呢!”

李老夫人得知女儿和外孙女回来后便借机溜了过来,还是过年的时候见得女儿和外孙女,她也是想得慌。

上次大孙子成亲,她好心让雨儿带了外孙女寻同龄的闺阁小姐顽,她总觉女儿拘着外孙女不和外界接触总不是个事,结果被不识得外孙女的小丫头嘲笑奚落了一番。

那小丫头后来被她母亲带着上门赔礼,她也帮着劝和,女婿才不计较,只是以后家中有事女儿也难得回来,就怕人多再有不识好歹的冲撞了怡儿,即使回来也是娘俩呆在她屋里,她哪里舍得,孩子好不容易回趟娘家,她怎么也得过来陪陪。

“没事,有你大嫂打点呢,我先陪陪你们。”李老夫人心中不由一阵心酸。

“外祖母,您不必陪我们,让二表哥来陪就是了。”魏清怡很认真地说道。

去年五月二表哥赶了回来,第二日来拜见了父母,之后便关在院子里一门心思的备考,听说饭食都是由人端了进去。

再后来便是过年他们来拜年,二表哥也只是露了个脸便又没了影。

她还想偷偷去找来着,母亲说在二表哥春闱前她都不能去打扰他。

她心里虽然不愿但是毕竟大了,还是晓得事情的轻重的,好不容易忍到了今日,她想见二表哥了。

二表哥出去那么长的时候,必然有好多好玩新奇的事情,两三个月才能收到一封信,哪里能讲得全。

“这么多人都是冲着你二表哥来的,他哪里得闲来陪你?”李老夫人笑着用手轻轻点了外孙女的额头。

魏清怡听了无趣地撅了嘴,原本还可随着父亲或者哥哥到祖父哪里玩耍,现在大了也不能去了,只能乖乖地呆在后院,真是无聊。

早知道不能见二表哥,她便在家陪晨晨了,也不知道晨晨有没有好点?

晨晨受了凉这几日一直咳嗽,所以程慧被留在家里照顾孩子。

“老夫人,方老夫人到了,夫人请您过去。”有丫鬟进来禀报。

“母亲,您快去吧!”

李老夫人看着女儿颔首道好,来人是多年的通家之好,自己得过去陪着。

她吩咐丫鬟道:“去瞧瞧雨儿回来没有,让她过来陪陪她姑姑。”儿媳,孙媳都得待客,就让孙女过来陪着好了。

第一百零四章 婉拒

李忆雨正和母亲说着话,刘氏睃了一眼四周,低了声神秘兮兮地问道:“此事当真?”

李忆雨认真的点头应道:“自然不会错的,临来时婆婆特意关照了,说若是咱家有意,她愿意做这个媒人,您若是不信,现在便可进去问了婆婆。”

刘氏脸上闪过一抹喜色,随即飞逝,声音压得更低,“秦国公可知?”

“听婆婆的意思,便是二叔公那日在金銮殿上瞧中了二哥,这才起了这心思。今日我们来迟就是因为临来前二伯母来看望了婆婆。”

“哦?”刘氏的眼睛瞬时冒出一团火,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秦国公的二女儿秦颖被秦国公视为掌上明珠,和萧国公的女儿萧如嫣并称京城双姝。

她们一个有沉鱼落雁之容,一个有闭月羞花之貌,而且都是冰雪聪明,柳絮才高,棋琴书画无不精通,在京中负有盛名。

在刘氏的心目中也觉得只有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家的儿子,才能算是天作之合,男才女貌。

萧如嫣今年已经十六,听说萧国公舍不得女儿,待十八岁才能嫁了秦世子。

若是儿子娶了秦颖,不仅能和秦国公成了亲家,和萧国公也成了亲戚,再有姑父是魏国公,儿子在这朝堂之上还不是如鱼得水?

只可惜秦颖小了点,今年才十三岁,可终归比外甥女大了一岁,况且不仅仅是年岁上大一点,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华都比外甥女优秀。

外甥女唯一的优点便是国公之女,而对方也是国公之女,关键还扯上了另一位国公,这孰优孰劣立显可见。

再说了李茗薇毕竟是自家的小姑子,再生气也终归是自家人,能有多大的气性,只要她将来上心给外甥女寻个好的郎君,小姑子的气还不消了?

怪只怪自家的儿子太优秀了,若是儿子平庸,相貌文采皆不出色,又不是长子她也就认了,可现在她就是没法子咽下这口气,若是让儿子娶了外甥女,心中郁气实在是难平。

为了儿子的幸福就让她做了这坏人吧!刘氏的脸上露出决意之色。

晚上刘氏看着喝的酩酊大醉的丈夫气得嗓子直冒烟,今日她已经回了女儿,这几日亲家母应该会上门说媒,原想和丈夫商量一下如何是好,结果丈夫睡得跟个死猪一般。

刘氏嫌弃地推了把丈夫,罢了,干脆都给瞒了,免得再生波折。

现在的耽误之急是得让小姑子歇了心事,不然若是小姑子回家哭哭啼啼的,公公婆婆心软应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第二日刘氏便去拜访了李茗薇。

李茗薇也是心中讶异,迎了嫂子进屋,便急问有何事。

刘氏笑着说道:“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承哥儿咳嗽是否好了点,这几日我也是咳嗽,大夫给配的方子效果极好,特意送了看看是否用得着。”

李茗薇松了口气笑着道谢,接过方子道:“昨日回来便去看了,已经大好,这方子且留着。”

刘氏也似松了口气叹道:“那便好,唉,咱们就是个操心的命,孩子这心思还没操完,又接上了孙子。”

李茗薇微微颔首附和。

刘氏瞄了眼小姑子,心中又斟酌了一番,昨夜她已经细想过了,今日她便值当不知晓公公的意图。

刘氏“啧”了一声,面露犹豫之色,一副有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见嫂子如此模样,李茗薇也正了脸色,道:“大嫂有何难事,但说无妨。”

刘氏藏在广袖中的双手摩挲了片刻,心中暗忖:此话一出,势必惹恼小姑子,小姑子冰雪聪明,必然会明白她是不满意外甥女做媳妇的。

而以她多年的了解,小姑子性子清冷,骨子里是个极骄傲的人,今日她把话给挑明了,以小姑子的性子必然不会再死缠烂打,肯定会断了选悠儿为婿的念头。

如今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儿子只得出此下策,自己是瞒着家中诸人前来,罪她也一个人担了,只要小姑子和公公婆婆没生嫌隙,将来肯定会原谅她的,为了儿子,她这也是被逼无奈。

刘氏的双手交握成拳,咽了咽口水,定了神换个姿势,状似无意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个雨儿回来跟我说,她婆婆想做个媒人,把秦国公的二女儿秦颖说与悠儿为妻。”

“秦颖?”李茗薇的脸上果然露出不虞之色。

刘氏见状连忙开口接道:“对,那秦二小姐是京城双姝之一,容貌才学甚是了得,我很是满意。悠儿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只有秦二小姐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家悠儿。”最后一句刘氏特意加重了语气,小姑子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话已然说出口,便如那射出的利箭,已再无回头之可能,刘氏便无所顾忌,继续说道:

“况且秦二小姐出身国公府,身份高贵,也深得秦国公的宠爱,又是嫡女,和我家悠儿乃是天作之合,便是那金枝玉叶也不及秦二小姐合我的心意。”

生怕小姑子截了她的话,没法说出自己的心意,刘氏似那多箭齐发,一箭未落又是一箭,只有她说的份。

李茗薇见嫂子情绪激动,滔滔不绝,也不多言,只静静听着,时不时地蹙了眉头。

刘氏一口气把早已想好的话都说尽了,才敢正眼看向李茗薇。

李茗薇似有不悦,皱着眉头道:“毕竟事关悠儿的终生幸福,还望嫂嫂仔细打听一番秦颖的性子为好,我曾听闻秦颖心胸狭隘,人不如其名。”

借口,还听闻?就你这隐士般的生活,谁会讲给你听。呵,为了自己的女儿贬低别人。

“哪个女孩子不会拈酸吃醋?必是有人嫉妒秦二小姐造谣中伤,反正我是极中意这孩子的。”刘氏语气笃定地回道。

李茗薇见嫂嫂态度坚决,也不欲与之辩驳,面色凝重地问道:“母亲也同意了么?”

第一百零五章 犯难

其实刘氏纯属是画蛇添足,李茗薇根本不知晓父亲的意思,也没有人和她说过此事。

在她心目中女儿还太小,还没到考虑婚事的时候,所以她压根没领会刘氏的任何暗示。

她想得是秦颖虽然出身不凡,且也是花容月貌,才学亦是享有盛誉,只是她的性子怕是不适合卓尔不凡的侄儿。

她虽然因不爱交际导致识人不多,但京城双姝她还是略有所闻,毕竟满朝只有他们三家国公,互相关注也是常理。

而对于秦颖,她的印象更是深刻,因为三日前她才听太子妃赵雅提过此人。

赵雅被太医诊出了喜脉,李茗薇带着女儿去太子府贺喜。

赵雅把李茗薇当了嫡亲的姨母看待,母亲又不在身边,有什么烦心事了,便喜欢跟李茗薇倾诉一番。

赵雅只比程慧早成亲一个多月,可程慧的儿子都已经半岁多了,而她却是没半点动静,怎能不心焦?

为了让赵雅生的儿子既占嫡又占长,太后下了懿旨把太子迎娶侧妃的日子推迟了一年,可她的肚子却是一直不争气。

年前两位侧妃入府前,太后安慰她不要心急,大约是和孩子的缘分未到,也不可强求,一切还是随缘,否则也是求而不得。

若是侧妃先有孕也好,民间有个说法,如果女子久未生养可抱了一个养在膝下,将来这孩子便会带了弟弟妹妹来。

赵雅也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压力太大,身心皆已是疲惫不堪。

太子对她很好,自成婚以来,一直歇息她这里。可是自己实在是不争气,虽然调理的方子一直都用着,可偏偏就是没动静。

这越是着急吧就越不如人愿,皇后坐不住了,媳妇是经太医诊断过没有问题的,结果还是怀不上,只怕有心怀叵测的人会恶意揣测到儿子的身上。

皇后求了太后,太后也是心惊,她真怕是孙子的问题,还真得把侧妃迎进门验证一下。

作为女人赵雅当然是不乐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但从她嫁过来的那日起,她就知道自己生的儿子必为皇太孙,而自己将来会贵为皇后,有三宫六院也很是平常。

自侧妃进门后,赵雅安排了侍寝的日子,她蓦然发现这样子还挺好的。

原先太子只宠她一人,上上下下无数双期盼的眼睛都盯着她的肚子,让她柔弱的肩头似有千斤重担,直压得她都快要窒息了。

现在有另外两个肚子陪着,她突然觉着如释重负,心情也轻松了许多。这不,自何侧妃上月诊出身孕后,赵雅也传出了喜讯。

李茗薇也为赵雅暗吁一口气,为了此事她没少劝赵雅,现在终于心想事成,她自然为赵雅高兴,于是带了魏清怡前去恭贺。

赵雅跟李茗薇提起怡妹妹总在家里闷着也是不好,不如寻些年纪相仿,性子相近的小姑娘一起赏赏花、聊聊天。

李茗薇想到当年她和轩辕绮的姐妹情谊,思索一番也是点头默许。

女儿越来越大了将来还要嫁人,也不能不谙世事,只要不是些沽名钓誉的,她也不反对女儿和一些秀外慧中的小姑娘交往。

李茗薇对各府闺阁小姐的性子知之甚少,于是请赵雅帮着拿拿主意。

赵雅说了几位小姑娘的名字,出自哪家,李茗薇发现竟没有慧名在外的京城双姝,虽然她不爱交际,对京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甚了解,但最基本的还是知晓的。

李茗薇很是好奇,忍不住问了赵雅。

赵雅向她解释,萧夫人曾经对她抱怨过秦颖自小便嫉妒萧如嫣,学习琴棋书画从不懈怠,无论什么都非要和萧如嫣比出个山高水低来。

而据她的观察,萧如嫣的书画和文采要略胜一筹,而秦颖在音律方面更擅长些。

只要有她们都在的场面那必然是表面风平浪静,暗里波涛汹涌,怡儿不适合和她们交往。

据说闺中小姐现多以两人为首,隐隐形成萧秦两派,秦颖心胸狭隘,毕竟年岁不够,城府不深,有什么不服尽显脸上。

而萧如嫣年长几岁心思缜密,思虑周全,又善处世为人,会不动声色地算计秦颖,让别人误以为都是秦颖在咄咄逼人,把自己扮成弱者获得了不少同情,倒是得了蕙质兰心的贤名。

赵雅性格爽朗,不拘小节,自是不在乎小姑娘这些小心事,但是换成了单纯可爱的怡妹妹她便不放心了,不想魏清怡搅和到她们的明争暗斗中去。

赵雅给魏清怡寻得都是平时保持中立,性格良善平和,容易相处的小姑娘。

待她过了三月胎象稳当,便招了这几位小姑娘来做客,再让魏清怡选了喜欢的交往。

秦颖虽然容貌出众,多才多艺,正如嫂子所说得才貌双全,再加上出身高贵,确实是难得的媳妇人选。

可李茗薇既然知道了秦颖的性子,还是觉着秦颖和自家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侄儿不般配。

可嫂子是极中意秦颖的,昨日更是语气坚决,她也不好再劝,只怕这桩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自己已是出嫁的女儿,管得太多也似有不妥。

可让她置之不理又实难做到,也不知父母是否知晓此事?昨日问嫂嫂时回答的很是含糊,不知父母的意思如何?

她若是不说,将来侄儿和秦颖成亲后,小两口过得并不和睦,母亲必然责怪自己对侄儿不关心,早知秦颖的性子却是隐瞒不说。

李茗薇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回去一趟,把秦颖的性子说与母亲听,若是她们实在坚持,那她也只能顺其自然。

于是用过午膳李茗薇便哄了魏清怡在家陪晨晨,自己一人回了娘家。

正是午休时分,春风拂面,守门的老刘头正坐在门口的马凳上托着腮犯着春困。

迷迷糊糊中有人推了他一把,老刘头睁了眼刚想发火,一看来人是魏府的护卫统领程前。

他忙把已骂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急忙站起,弯着腰笑道:“程三爷有何贵干?”

第一百零六章 试探

程前是一如往常的严肃,四平八稳地道:“我们夫人想见老夫人,正是午寐时分,就不必惊扰他人了。”

老刘头这么多年在门房也不是白混的,他立刻明白了程前的意思,国公夫人这是有话要单独对老夫人说。

他忙点头哈腰地道好,殷勤地开了侧门请了进去。

树上的嫩叶已是初具规模,但还是没能成荫,明媚的春光透过黄绿色的叶片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和煦的春风吹得人昏昏欲睡,各院的主子皆已午寐,除了当了值的,下人们也纷纷钻回各自的屋子抓紧时间眯一会。

府内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偶有鸟啼声传来。

李茗薇的软轿在青石铺就的路上穿过,跟轿的雪梅则快步伴在轿侧,一行人也是毫无声息,转瞬间已至堂前。

雪梅扶了李茗薇下轿,过了穿堂便见李老夫人被人扶着正站在门前翘首以盼。

“母亲。”李茗薇忙快步上前,扶了李老夫人,嗔怪道:“您在屋里等候女儿便是,何须出来迎我。”

李老夫人用手轻轻拍打女儿扶住她胳膊的手面,佯装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这搞得神神秘秘的,我不得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啊!”说到最后李老夫人的眼角已藏不住笑意,眼底的宠溺流露了出来。

李茗薇露出小女儿娇态,微微侧头依偎在母亲的肩头,柔声道:“女儿只是想和您单独说说话,哪里来什么大事!”

“你总是有理!”李老夫人笑哈哈地携着李茗薇一道进了屋。

对面摆了张紫檀雕百寿罗汉床,上面置一张紫檀雕寿字小几。

李老夫人在小几左侧坐了,指了右侧道:“快坐下歇歇。”

有丫鬟上了茶,李老夫人挥了手,屋内的丫鬟鱼贯退了出去,雪梅也垂眸走在最后,双手合了门扇。

“什么事这般着急?还得瞒了旁人。”李老夫人正了脸色。

李茗薇伸手端了粉彩仙桃纹盖碗,眉里含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听闻有人给悠儿做媒了?”

说完李茗薇微微抿了一口茶,抬眸望向母亲。

每次她回来嫂嫂都会前来一道陪着,既然嫂嫂执意要娶秦颖,有她在场有些话就不方便说了,所以她这才趁了午寐时候悄悄过来。

李老夫人想到的却是女儿听闻有人给孙子做媒,担心她们会反悔,可脸皮又薄,怕媳妇认为外孙女赖上悠儿了,毕竟是女方,要矜持,这才瞒了媳妇。

李老夫人回以一副你瞎操心的表情,笑着回道:“我道是甚么大事,你放心,那说媒的即使把小姑娘说的跟天仙似的,我也只认咱们怡儿。”

“怡儿?”李茗薇端着盖碗的手微微一抖,诧异地望向母亲。

“对啊!难不成你不满意悠儿?”

“您是说让怡儿嫁给悠儿?”李茗薇被母亲的话给惊着了,嘴里喃喃道。

李老夫人面露疑惑之意,问:“你父亲没说?”

李老夫人略一思索便补充道:“老头子肯定看怡儿还小,也不着急,便没和你们说,我还道已经说了呢!”

李茗薇依旧是发愣,被动地点着头,满脸写满诧异,还是没办法消化这个消息。

李老夫人取笑道:“瞧你,怎么大惊小怪的?表亲成亲家不是很平常嘛,我也没想到,总觉着怡儿还小,没往那上边想过。还是你父亲想起的,怡儿一回来就找二表哥,悠儿看得出也很喜欢怡儿,你父亲就想着不如让悠儿娶了怡儿。”

李老夫人笑呵呵继续说道:“这样也好,省得乖怡儿嫁了别人家去我们不放心,有她表哥照顾着,住在外祖家里还能叫人欺负了去?”

李茗薇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自家女儿在心目中当然是最优秀的,觉着天下的男子都配不上女儿,可女儿毕竟有腿疾,只怕太优秀的会在意女儿的腿。

侄儿这样的人中翘楚当然是极满意的女婿人选,有父亲和母亲宠着女儿,真不必担心女儿会受委屈。

把女儿嫁给侄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李茗薇心里顿时涌出跃跃欲试的感觉。

她迟疑了一会,慎重地放下盖碗,问道:“母亲,悠儿今年二十了,该成家立业了,怡儿还小呢,只怕是不合适。”

“也不着急这两三年,待怡儿及笄后便娶了进来,这段日子正好让悠儿把心思都放在仕途上,悠儿大几岁怕什么,大些才会疼人,你瞧悠儿对怡儿多好。”

李茗薇颔首附和,侄儿对女儿那真可谓是温柔体贴。

怡儿小时侄儿便很是喜欢,只要见了便要小心翼翼地抱在手里疼,后来怡儿大了,也很喜欢这个处处让着她的表哥,表兄妹的感情很好。

虽然她心底是想多留怡儿两年的,可是悠儿比女儿大了七岁,已是等不得的。

李茗薇越想越觉着靠谱,愈发觉着没有比侄儿更合适的人选了。

夫家没人会嫌弃女儿的腿,也不必担心和婆婆相处不好,婆婆?

李茗薇突然想到了嫂子刘氏,昨日亲自上门跟她提了秦颖的事,这是?

李茗薇不敢去想心中的那个猜测,犹豫几息才张口问道:“母亲,父亲的意思,大嫂知道吗?”

“这你就别担心了,她也是极疼怡儿的,我跟她说过了,也是很满意的。”李老夫人语气笃定地说道。

若是刘氏在这里,必要反驳一句:您从哪里看出我很满意的?我喜欢的是外甥女,并不代表会喜欢这样的媳妇。

李老夫人当时说的时候,刘氏虽然不敢当面回绝,但也没有吱声表示同意,李老夫人却当是媳妇这是默许了。

闻听母亲此言,李茗薇的心瞬间好似被针刺般的疼,那针还越扎越多,渐渐便似有千万根一道扎了过来,直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一手撑在小几上,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脸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薇儿,你这是怎么了?”李老夫人吓了一跳,倏地站起,急忙冲了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 诊断

李茗薇的额角已经溢出层层密汗,面露痛苦之色,发出哈哈的喘气声,眼睛有气无力地看着母亲,已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与此同时嘴唇迅速变为乌青之色,李老夫人忙大喊:“快来人!”

门外静候地纷纷冲了进来,雪梅惊呼一声“夫人”便急步上前帮着李老夫人托住正往后仰倒的李茗薇。

雪梅惊慌失措地喊着:“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有丫鬟立刻飞奔出去请大夫,有丫鬟忙着搬走小几,雪梅就着手把李茗薇轻轻放在罗汉床上,有丫鬟已经抱了锦被过来,雪梅忙伸手接了盖好。

李茗薇已不似刚才那般大口喘气,呼吸的声音也是越来越低,嘴唇的青色已蔓延至脸上。

瞧着这白里带青的脸色,雪梅方寸大乱,脑子里闪过的主心骨只有魏明博,她忙唤了身边的丫鬟语气急切地道:“快,快禀了国公爷!”

那小丫鬟提了裙子飞奔而去,有丫鬟搬来红木海棠形圆凳放在罗汉床的旁边,扶着李老夫人坐了。

李老夫人握着女儿的手,一时注意着女儿的变化,一时撇了头看向门口,不停地催促着:“快去看看吕大夫怎么还没来?”

小丫鬟应声提着裙子又跑了出去,她都记不得自己已是第几次出去传话了,但她脚下一点不敢怠慢,亦不敢露出丁点无奈,屋内的气氛压抑得好似猛兽要吃人,正好出来透透气。

大夫还没到,李茗薇倒是先缓过来了,脸上乌青渐渐褪去,虽然依旧苍白,但和方才相比已是看着让人安心许多。

李老夫人温柔地帮着女儿抚着胸口顺气,见女儿的气息渐渐平稳,眼中的黑曜石渐渐发亮。

她紧纠的心这才稍稍放缓,打了鸡血般的坚强瞬间崩塌,不禁老泪纵横,哽咽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吓死母亲了!”

李茗薇露出凄美的笑容,嘴唇翕合却是半分不能言语。

“吕大夫来了!”话音未落,帘子已被撩起,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气喘吁吁被一位背着药箱大约八九岁的小药童扶了进来。

“吕大夫,快请!”李老夫人忙站起让了过来。

吕大夫也算是府里的老医者了,在李府斜对面的胡同里开了几十年的医馆,医术精湛,后被李府聘为府内的大夫,平日里正常在医馆坐诊,有了病恙再请进府里诊治,李茗薇也是他自小便看着长大的。

他略一颔首便立即走了过去,弯腰仔细看了李茗薇的面色,道:“老朽给您把把脉。”

雪梅忙挽了李茗薇的宽袖,露出的玉腕肤如凝脂,吕大夫凝神号脉,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吕大夫,一时屋内落针可闻。

“他姑姑这是怎么了?”刘氏面色惶恐地冲了进来,李老夫人一道凌厉的眼刀射了过去。

刘氏立马顿住,维持着掀帘的动作一时僵住,睃了一眼躺在罗汉床上的李茗薇,讪讪地收回了手,噤口不言,悄无声息地踱到婆婆身后。

站定后又微微踮脚,悄悄探出头瞄向躺在罗汉床上的李茗薇,见吕大夫站起,忙又收回目光规规矩矩地站好。

李老太太引了吕大夫穿过寿字蝙蝠透花落地罩,内置一张玉面雕如意纹圆桌,桌上已备好笔墨。

李老太太请了吕大夫坐下,忐忑地问道:“不知小女如何,可有碍?”

吕大夫捻着花白的胡须,道:“夫人乃是气血攻心,脉道不通,一时岔气,夫人体弱,切不可再受刺激了。”

吕大夫说着取了笔写方子。

受刺激

李老夫人一脸茫然,方才她们只说了悠儿和怡儿的婚事,看得出女儿还是很高兴的,何来刺激话说?难道是太高兴也算是刺激?

李老夫人又问道:“是大喜大悲都不行吗”

吕大夫微微点头,“需要保持心情的愉悦平和,按我的方子先煎了服下。”

李老夫人忙到:“那便有劳吕大夫了。”

刘氏已慢慢蹭到落地罩旁,一面睃着李茗薇,同时支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当听得受了刺激时,心中如似坠了千斤重石直往下沉,只怕是为了秦颖的事,若是有个好歹,国公爷只怕会饶不了我?

转念一想小姑子昨日面色虽也不虞,但是情绪也没有这般激烈,必是以为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刘氏心中不由生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豪,以小姑子的为人,她还以为此事肯定作罢了。

今日小姑子瞒了自己偷偷过来,肯定是把秦颖的事告之婆婆,想求了婆婆,而婆婆也必然是觉着秦颖更配自己的儿子,一口回绝了,小姑子这才气成了这样。

还是自家儿子优秀,连小姑子这样骄傲的人都肯低了头。

想到这里她心中那块石头碎成了粉,风一吹都给散了,那颗心又提溜了回来,关键时刻,婆婆还是护着自家孙子的,或许婆婆也是同她一般,公公提的时候也是不乐意的。

这么想着刘氏心中竟升起浓浓的喜悦,有婆婆在后面撑着,这事必不会成了,而且有婆婆在前面挡着,小姑子也不会把气全撒在她的身上。

原本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结果事情竟然有了转机,她怎能不高兴?

相由心生也适合此时此刻,这不,这心里乐了,面上便显了出来。

一道寒光过来,刘氏忙敛了笑容,恨不得扇自己个耳括子,小姑子都这样了,自己怎能在明面上笑了起来?

再怎么着,也是自家至亲。

她忙解释道:“我是听吕大夫说他姑姑没有大碍,这才高兴的。”

李老夫人现在也没空理会媳妇,径自去了女儿那。

刘氏松了口气,跟了过去。

李老夫人握住女儿的手,轻声安慰道:“薇儿别担心,吕大夫说歇息好便没事了,待会药煎好,咱们给喝了便会好了。”

李老夫人的语气里带着小时哄她吃药的意味。

李茗薇心里一阵暖意流过,她现已缓过劲来,已能言语,刚要开口回了母亲无须担心,一眼睃到在母亲后面探出头来的大嫂。

两人目光对了个正着,刘氏朝她扯出个讪讪的笑容,李茗薇嫌恶地扭过头去。

第一百零八章 疑惑

“茗薇,茗薇!”魏明博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面色通红,微微喘着气,一看便是一路奔了过来的。

“国公爷!”雪梅松了口气,迎了过去,

“怎么回事?”魏明博虽然嘴里问着,却也不等雪梅的回答,快步走到罗汉床前。

李老夫人已站起让出圆凳,魏明博无暇顾及,眼睛直直望向妻子。

脸色虽然苍白,但意识还很清醒,见了他便露出委屈的眼神,魏明博心中大安,还知道表达自己的情绪,那便好!

他这才对岳母略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也不客气,弯腰抓了妻子的手便坐了下去。

李茗薇的额角鬓发因汗水打湿贴在额头,有些凌乱。

他伸出另一只手替妻子顺着鬓发,眼睛却是温柔地望着妻子,轻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因为声音压低的缘故,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语气温柔却让人感觉坚强有力,抚慰了受伤的心灵,让李茗薇感到了温暖和安心。

心中充满了对刘氏的气恼,但李茗薇不想在刘氏面前流泪,为了什么,失望嫂嫂不愿悠儿娶了女儿?

不!

丈夫的话让她原本忍住的泪意涌到鼻尖,但她倔强地忍住,双眸含着泪水道:“我要回家。”

做了多年的夫妻,魏明博是非常了解妻子的,这些年来他只想让妻子恣意地活着,而他也是做到了。

但是此时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妻子的怒气,但妻子为何隐忍没有发作,而且在疼爱她的母亲这里,难道是和岳母闹了矛盾?

妻子的为人他是清楚的,不会无理取闹,既然如此……

“雪梅,去吩咐备了软轿来。”魏明博头也未抬,全然不顾忌这是在哪里,径自吩咐了下去。

雪梅回了声“是”,便看向刘氏,刘氏忙催了丫鬟,小声训道:“还不快去,没听见国公爷说话吗?”小丫鬟忙又冲了出去。

李老夫人已经听出女婿话语的不快,女儿来的时候是好好的,结果在家里出了这事,怎么也要解释一番,自己的女婿可不是普通的女婿,是不能摆岳母架子的。

她忙道:“刚刚请吕大夫瞧过了,说是气血攻心,一时岔气,喝了药便没事了,薇儿现在怕是不宜颠簸,还在留在这里歇息吧!”

魏明博的脸色方才好些,微微侧头,道:“烦扰岳母了。”

说完他又望向妻子,李茗薇几不可见地摇头拒绝,魏明博也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自家女儿,何来烦扰话说?”丫鬟端来了圆凳,刘氏忙扶了李老夫人坐了。

待身子坐稳,李老夫人继续说道:“吕大夫嘱咐要忌大喜大悲。”

大喜大悲?看妻子的样子只能是悲,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妻子如此悲伤?魏明博不由扭头看向岳母。

李老夫人面色如常,怡儿的事情还是待会再提,女儿还没缓过劲来,免得再有情绪波动,看女儿执意要走,她现在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魏明博又回头看向妻子,看岳母情绪,不似和妻子置气,那又是为何?

他的眼中闪过疑惑,李茗薇此时无力解释,也不想解释,干脆合了眼。

魏明博见妻子脸色疲惫,也不多问,想着让妻子休息会,只静静地握住妻子的手,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刘氏心中却是惊涛骇浪,知道国公爷宠小姑子,但是没想到宠成这样!

刚才国公爷的怒意她站在母亲身后都能感觉到,对母亲也不若往常彬彬有礼,这还是不知道详情,若是知道了会如何呢?

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看着没脾气的国公爷发起火来也挺吓人,明明没打没骂的,可这只言片语却透着阵阵冷意,让人心里也冰凉凉的。

但是面对小姑子时又柔情似水,让同为女人的自己都感到嫉妒,夫君已经有多久没这么对待自己了?

刘氏满脑子胡思乱想,直听到丫鬟禀了句:“软轿已候在堂前。”

她这才收敛心情,忙着欲上前帮忙。

魏明博已把李茗薇扶坐起来。

雪梅蹲身帮着穿鞋,魏明博则帮着整理衣裙。

刘氏站在旁边也插不了手,可干巴巴地站在不帮忙也觉着不好。

见李茗薇缓缓站起,忙凑到另一边想搭把手,结果魏明博干脆拦腰抱起,大步跨了出去,高大的背影坚实有力。

李氏只听得屋内有轻微躁动,果见室内丫鬟皆是露出羡慕之色,悄发惊叹之声。

心中的郁气正无处发泄,她刚想发作这般不懂规矩,眼角瞄到李老夫人跟了出去,她只得作罢也跟了出去。

一顶绿帷小轿置于穿堂前,轿帘已被掀起,魏明博俯身把妻子抱了进去,因男子多在前院,所以府内用轿多为后院女子所用,魏明博身材高大,两人无法同坐,

魏明博柔声问道:“能否坐住?”

李茗薇轻轻点头,魏明博细心地放了轿帘,轿夫抬了轿子,魏明博朝岳母拱手告辞,一路跟在轿窗旁而去。

李老夫人虽然心下有些埋怨女婿给了脸色,但想到这是为了担心女儿,心中也就释然,扶着刘氏的手回了屋。

觉没睡成,又被女儿一折腾,李老夫人觉着身心疲惫,道了声:“我去歇息,你且去吧!”

行至内室门前,忙又关照:把吕大夫的方子和抓的药送过去。这才安心歇下。

魏明博带着李茗薇回府,有护卫骑马先行报信,云姨娘带着魏清怡,程慧抱着晨晨,都守在了二门,见魏明博和魏清睿跟在轿门左右两侧过来,忙迎了过去。

“母亲!”程慧和魏清怡一道叫了起来。

李茗薇掀了轿帘,露出苍白面容。

“母亲!”魏清怡心下害怕,着急地扑了过去,您怎么了?

魏清睿一把拉住,哄道:“让母亲快些回屋,等母亲进屋再问。”

魏清怡点着头,视线却是追着母亲。

李茗薇有气无力地道:“晨晨才好,莫要见了风,快回去。”

程慧回了“是”,忙把晨晨交与奶娘带走,一行人陪着李茗薇进了屋。

第一百零九章 安慰

待安顿好李茗薇歇息,李府送药的人也追了过来。

魏明博请了府内的常大夫看了方子,主要是一些补血益气的,吕大夫魏明博也是知晓的,于是吩咐下人煎了药,这才问起雪梅发生了何事。

雪梅也是摇头不知,魏明博又问起为何而去?

雪梅于是把刘氏上午拜访,提了有人做媒把秦国公的二女儿说与李悠然的事说了。

魏明博眉头皱起,就为这事,这不是挺好的吗?妻子缘何如此?

雪梅继续道:“夫人好像不大满意这个秦二小姐,说与舅夫人了,但舅夫人执意要娶,夫人这才着急地想通过老夫人劝一劝舅夫人,至于后来发生了何事,我们因为不在身侧都不知晓原因。”

魏明博不由扶额微叹,为了李悠然的婚事,竟把自己气的如此模样!

他长吁一口气,缓步进了东次间,李茗薇正靠在床头想着心思,发髻已经打散,那苍白的脸色在黑发的映衬下更显白皙,

魏明博无奈地走了过去,挨着床边坐下,柔声教训道:“不是让你歇息吗?怎的还不睡。”

“我睡不着!”李茗薇长叹一声,满是悲凉寂寥。

魏明博希望妻子每天快快乐乐的,最见不得妻子如此颓废的样子,他出言劝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悠然的婚事当由你嫂子做主,若是那秦二小姐不妥,你已出言相劝,至于他们是否在意,亲事成功与否,都应由岳父岳母和哥嫂决定,你何必和她们闹翻了脸?也伤了自己的心。侄儿虽亲,但毕竟不是亲生,不可管束太多,你全心全意管好自家这一亩三分地便好了。比如说咱们的怡儿,还有那个小捣蛋。”

许是想到了小捣蛋的调皮劲,魏明博嘴角不由上扬。

李茗薇却是听了丈夫提起女儿,悲伤的由头又被引了出来,自家的闺女虽有被人嫌弃的时候,可那毕竟是外人,虽也不快但终究不会放在心上。

如今却被自己的亲嫂子,平时乖乖长乖乖短疼着的亲舅母嫌弃,想到这她这心里便如被刀割一般生疼,将来怡儿的命运又该如何?

至亲尚且如此,还指望陌生人?悲由心生,李茗薇不禁潸然泪下。

魏明博心道,莫非是我出言重了?没啊,或许是妻子太担心侄儿了?在妻子面前他是个无原则的人,罢了,她既喜欢操心,我陪了便是。

于是魏明博伸手帮妻子拭去泪水,柔声哄道:“好了,好了,明日我便去拜访岳父,劝一劝,岳父必然不似她们妇人,会想得更长远些。”

“不许你去!”李茗薇强硬的话语脱口而出,“以后哥哥家的事也与我无关。”

魏明博无奈地笑了,原来是和大嫂闹了不快,他戏谑道:“多大的事,难道还断绝关系不成?”

李茗薇咬牙,干脆果断地道:“这样的嫂子不要也罢!”她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刘氏说的那句:只有秦二小姐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家悠儿。

呵!昨个大嫂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怡儿配不上悠儿吧?

这做了父母的人就是如此,你嫌弃我可以,但嫌弃我的宝贝孩子那便是不成!

李茗薇哽咽着叮嘱丈夫,不许你偷偷去找父亲和母亲,魏明博连声说着好好好。

深知丈夫秉性的李茗薇知道表露出这个态度,那就表示私下里肯定还是会去找的。

自己这心情一日不好,丈夫为了她,必然会去找父亲母亲从中周旋解了她心中的疙瘩。

可这疙瘩如何能解?即使父母压了大哥大嫂,可有个嫌弃自己的婆婆,怡儿又如何能开心,父母又不能护着怡儿一辈子。

还是让丈夫不要掺和的好,李茗薇原本想瞒着,毕竟是自己的至亲,她知道魏明博在触及底线的时候还是很强硬的,她不想让父母太尴尬。

“父亲的意思想悠儿娶了怡儿,母亲同意了,大嫂也知晓。”李茗薇语速很快,若不是怕丈夫好心办坏事,她根本不想再提此事。

见妻子说完便低头不语,魏明博清冷出声道:“可李夫人却来告诉你她看中了秦国公的二女儿!”

李夫人是外人对大嫂的称呼,丈夫这是要撇了关系?虽有准备但李茗薇仍觉心酸不已。

她没有抬头,只是点头不语,断了线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滴落在大红色富贵满堂锦被上,留下点点泪痕,蔓延成一片。

二人皆是沉默不语,屋内静得让人不安,李茗薇突觉慌乱不已忙抬了头。

魏明博满脸阴郁,似一座正欲迸发的火山,内里已是热浪翻滚急待喷涌而出。

李茗薇一把抓住丈夫的胳膊,哭着求道:“你别乱来,她毕竟是我嫂子!”

妻子满脸的惶恐,急切地话语,还有那止不住的泪水,如那滔天的雨水浇灭了他心头的那团邪火。

魏明博将妻子揽进怀里,安慰道:“我知道了。”

“你保证!”李茗薇闷声道。

“我保证。”魏明博怅然回道,“不过……”

李茗薇的身子一僵。

“让我当没事一般我是做不到的,不满意怡儿我可以理解,岳母和她说的时候可以直接拒绝,我尊重她的选择。可她这找上门来拿秦家二丫头说事,就是羞辱我们怡儿,这样的人不配做怡儿的舅妈。我只能保证不去找她,若是她主动来跳蹦,那可就别怪我了。”

“嗯!”李茗薇埋在丈夫的怀中瓮声瓮气应了声。

魏明博知道妻子的心里比自己更不好过,于是静下心来劝慰妻子,而李茗薇觉着自家出了这事对不起孩子,对不住丈夫。

于是两人如冬日里穿着单薄衣裳一起抱团取暖的人,互相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

虽然前去送药的人说了女儿无碍,但李老夫人终究放心不下,第二日一大早便喊了媳妇一道去了魏府探望。

到了魏府,门房见了她如往常般笑脸相迎,待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媳妇,竟然来了句:“这位夫人请留步,魏府不欢迎你!”

第一百一十章 惊讶

李老夫人满脸诧异,面露不虞,沉声斥道:“放肆,此乃老身的媳妇,你们夫人的嫂子!”

管事弯腰拱手,恭敬地回道:“老夫人见谅,小的怎能不识?只是国公爷吩咐下来了,这位夫人不可进入府中。”

“国公爷?”

若是女婿因为女儿病恙而迁怒,那也应该是我,当时媳妇根本就没在场,女婿却如此粗暴地针对了媳妇,难道是媳妇瞒着自己惹了什么事?

李老夫人蓦地转身回望,媳妇面色铁青地站着,见她打量突然脸色胀红,里面透着羞愤、恼怒、尴尬,唯独没有疑惑、不甘、争辩的意思。

媳妇这是知晓了其中缘由的,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让国公爷如此震怒?

女婿也是,多大的事非得要闹得这么僵,让个下人来挤兑自家嫂子,让媳妇如何自处?以后都是要做亲家的人,看在怡儿的面上也不该如此荒唐!

李老夫人直盯着媳妇暗忖,刘氏本就心中有鬼,与婆婆质疑的眼神撞了个正着,立马心虚地垂下眼睑。

李老夫人猛吐出一口气,静立一息后又转身对着管事,干瘪地扯出些许笑意,“这其中怕是有误会,正好让媳妇和你们夫人当面解释清楚。”

“小的也是听命行事,还请老夫人谅解。”管事的态度依旧恭敬语意却很是坚决,没有回旋的余地。

李老夫人怒从心生,恨不得甩袖而去,可此事必有蹊跷,她今个倒是要弄个明白,我李家何时欠了你魏明博的?

李老夫人胸口几个起伏,放松了拳头,待稳定了情绪才对刘氏道:“我把绣衣坊今日要来结账的事给忘了,你正好回去看看,把账给对一对。”

“是。”刘氏知道婆婆这是给她找了个台阶,很尴尬地应了。

待管事迎了婆婆进去,刘氏立时转身,狼狈地上了自家马车。

看婆婆刚才的阵势,难道自己猜测的一直是错的,小姑子根本没把秦颖的事情说与婆婆听?不然婆婆怎么会如此惊讶?

为什么没和婆婆说?

是小姑子依然打着让怡儿嫁过来的主意而不敢恼了她?或者是已经死了心但还想保住亲戚的情分,才没说破?

毕竟小姑子只有丈夫这这么一个嫡亲的哥哥,将来公婆去世,这娘家可是他们夫妇主事。

不对,连个下人都胆敢下了她的面子,那件事应该是包不住的,原本昨日看着小姑子那一口气吊不上来的样子,也曾一时冒出要不就算了的念想,今日这个闭门羹倒是坚定了她的想法,这人已然是得罪了,为了儿子的幸福只能继续强硬下去!

她现在最怕的是婆婆知晓后,小姑子再像昨日来个要死要活的,婆婆不忍心如了她的愿,那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还闹得里外不是人?

不行,她得先回去把儿子给拉过来,儿子游学归来后,看其说话行事便知是胸中有丘壑之人,连公公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如今中了状元,公公更是尊重他的意见,婆婆就更别提了,简直是言听计从,只要儿子坚持不娶,此事定也难成。

所以现在她的首要之急便是要说服儿子。

于是刘氏回了府便着急让人打听儿子的行踪,金榜题名后儿子的应酬愈发的多了,连她都难见他的身影。

刚过了二门,有丫鬟便气喘吁吁地跑来道二少爷正在自己的院里,刘氏脚步一顿,转身去了儿子那里。

李悠然听闻母亲过来,忙笑着迎了出去。

“正欲让人出去寻你,还好你在家。”刘氏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见母亲面色不佳,李悠然忙上前搀了,担心地问道:“母亲莫非身体不适?”

“再这样下去,你妈的命都该折腾没了!”刘氏唉声叹气地回道。

李悠然扶着母亲坐了,这才撩袍在下首坐下,笑着说道:“何事让母亲烦扰地说出此言,不若说与儿子听听,也好让儿子为您排忧解难。”

刘氏使了个眼色,随身伺候的丫鬟便领了各人鱼贯退了下去。

李悠然不由起了兴致,凑了过去,戏谑道:“此事还很神秘,莫不是我要有弟弟了?”

“胡说八道!”刘氏这才露了从魏府回来后的第一个笑容。

可想到婆婆若是知晓此事,必然会回来找她算账,还是赶紧把要说的话利索地说了。

“悠儿啊,你今年已经十九了,你祖父祖母想给说门亲事。”

李悠然白净的脸上蓦地红了起来,原本前倾的身子不自然地缩回了椅内。

“他们的意思是定了你姑姑家的魏清怡。”

“什么?”李悠然立时起身,眼前瞬间浮现表妹白嫩嫩的小包子脸,圆嘟嘟的小身段,稚嫩的笑容。

虽比游学前瞧着大了,说话行事也稳重了些,可看上去仍不过十岁的小女童,做妹妹看着是挺可爱的,他也很喜欢,可在他心里一直把表妹当了亲妹妹看待的,怎么能做妻子?

李悠然越想越觉着别扭,即使表兄妹做亲多了去了,若是年龄相仿还好,可让他娶个小孩子当媳妇,怎么想都没法接受。

“不行!”李悠然脱口而出。

刘氏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说服儿子,毕竟儿子很喜欢这个表妹。

没想到这么容易,刘氏被突来的喜悦砸得无所适从。

李悠然见母亲怔愣不语,还当母亲已经中意表妹,忙一脸正色地拒绝:“我知道你们都中意表妹,我也很喜欢她,虽说婚姻大事需听父母之言,可若是让我娶表妹,恕儿子实难从命”

“真,真的?你真这么想?”连刘氏自个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语气里的颤抖。

“当然是真得,此事万不可行,我自小便把表妹当亲妹妹看待,从无绮念。再说我们年岁相差也大,我已近弱冠之年,但表妹仍如稚童,让我如何能生出男女之情来。”李悠然做出简直胡闹的表情。

刘氏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只是拼了命的点头附和。

第一百一十一章 震怒

待李老夫人归了家唤儿媳过去的时候,刘氏已是精神焕发,斗志昂扬了。

有了儿子的支持,她只要再把其中利弊与婆婆细说,毕竟是亲孙子,婆婆自会也帮着悠儿,有了婆婆出面,公公那里便更好说了。

但见廊檐下战战兢兢服侍的下人,再觉满院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刘氏燃起的斗志便有些萎靡。

“夫人请。”连贴身伺候婆婆的肖嬷嬷都压了声调,小心翼翼地睃了她一眼后便恭敬的低了头。那眼内的暗示、同情,让刘氏的心中一凛,该来的终究来了!

毕竟是第一次如此忤逆公公婆婆的意思,虽说心下已给自己打气已不下若干次,但终究还是底气不足。

她抖抖索索地进了屋,婆婆正挺直脊背肃然危坐在罗汉床上,平时慈祥的面容此刻正愤然作色,眯着眼睛斜睨了过来。

刘氏感觉到自己的心抖了一抖,说话不由结巴起来:“母,母亲……”

“嘭!”

粉彩仙桃纹盖碗摔在她的身边,沾了茶叶的碎片四处蹦散溅起,有碎片跌入她的裙摆又滚落至地,屋内静得可怕,瓷片接触到青石磨就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茶水如蚯蚓般蠕动至刘氏的脚下,刘氏生生压住要跳开的冲动。

“给我跪下!”凌厉的声音传来。

刘氏的腿一软,下意识地便跪了下去,待膝盖感觉到湿意才想起地上的茶水,不由暗自庆幸得亏膝下并没有碎片。

“你生的儿子,我便做不得主了?”李老夫人冷笑一声。

“媳妇不敢。”刘氏慌忙辩解。

李老夫人已睁了双眼,目光如炬地朝她看了过来。

刘氏的脖子往回缩了缩,喃喃地重复道:“媳妇不敢。”

“你不敢?哼,我看这李府往后便由你当家做主好了,或者你们一家子搬了出去,省得让你觉得我和你父亲这人老还多管闲事。”

“您误会媳妇了,媳妇从未有对您不敬之意,媳妇,媳妇只是觉着怡儿和悠儿不合适才出此下策。”

“那我当日和你说时,为何不说?非得到魏府给我丢人现眼?”李老夫人气得按住跳个不停的额角。

“媳妇不敢违逆您和父亲的意思,可又心有不甘才想着让小姑子先断了念想……”

“不敢违逆我们?我看你胆大的很,根本就是胆大包天,敢算计我的女儿,敢羞辱我孙女,敢惹恼国公爷!”李老夫人打断刘氏的狡辩,厉声斥道。

“媳妇断没有羞辱外甥女的意思……”

“没有羞辱的意思,那才貌双全的秦家二小姐是怎么回事?魏国公嫡出的大小姐到底哪里比不上秦国公继室所出的二小姐,不配做你李夫人的媳妇。”李老夫人半分不留余地。

“媳妇只是瞧着秦二小姐既是京城双姝之一,必是秀外慧中的女子,和悠儿甚是相配,才起的这心思,可对怡儿并无嫌弃之意。”

“既然你并不嫌弃,那就定了怡儿吧!”

“不,不行!”刘氏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了,我外孙女到底哪里比不上秦二小姐了。”李老夫人步步紧逼。

事已至此,为了儿子,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刘氏紧攥裙角,咬住唇瓣,从鼻腔呼出口气,抬起目光勇敢地面对婆婆。

“母亲,您是看在眼里的,这么多年,媳妇对怡儿可有半点错处?媳妇的心里一直把她当了亲女儿看待的,比疼雨儿还疼她。这亲上加亲确实挺好,媳妇原本也就认了,可自悠儿金榜题名后媳妇便一直心有不甘,悠儿如此优秀,应娶更与他相配的女子。

“若是你真把怡儿当亲女儿,就不会把怡儿的腿当了短处和别人比较,你也不必藏着掖着的了,今儿我就给你明说了吧,你就是嫌弃怡儿的腿了。”

听婆婆把话挑明,刘氏心中倒是松了口气,升起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她鼓起勇气回道:

“是,怡儿千好万好,可只这腿一样便配不上咱家悠儿。媳妇知道您疼外孙女,可悠儿也是您的亲孙子。墨儿您也瞧见了,今年春闱又落了榜,将来李家还得靠悠儿掌舵,那悠儿的媳妇便不能是怡儿,您让悠儿将来怎么把怡儿带出去应酬?如何上得了台面?怡儿如何帮悠儿搞好夫人之间的交际往来?又如何能让悠儿无后顾之忧?只要想到悠儿会被人耻笑娶了个残废老婆,媳妇便郁闷难平。若是悠儿不是如此优秀,我也就值当是同情怡儿,把她娶了过来。可您也瞧见了,悠儿如此的出类拔萃,恕媳妇直言,怡儿即便有国公之女的身份也配不上悠儿,秦二小姐不仅有国公之女的身份,而且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学都比怡儿出众,和悠儿可谓是天生一对,媳妇只是想为悠儿选了称心如意的……”

“你个混账东西,难怪薇儿气得差点丢了命,在我面前都敢如此贬低怡儿,你是不是仗着你儿子中了状元便不把老婆子不放在眼里了?好,我今日就让你看看我这老婆子还能否教训得了你这个狂妄的状元之母?来人,给我取家法来。”

李老夫人勃然大怒,气得拍着桌子吼了起来,脸色红紫,双目圆瞪,额头青筋暴起。

刘氏从未见过婆婆如此震怒,顿时噎言吓得瘫软在地。

听得老夫人吩咐,肖嬷嬷冲了进来,走到刘氏处刚想伸手,便觉察李老夫人怒视的目光。

她念头一转,走了过去重新倒了盏茶劝道:“夫人不是不懂事的人,您有什么不如意的只管说,可别气坏了身子。”

“今日谁敢帮这混账东西说一句,立马给我滚出府去。”

肖嬷嬷心中一惊,不敢再多言,只想着她已遣人给还未下衙的老太爷父子送了信,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赶回来,如今只能磨蹭着拖延时间了。

“不是让你取了家法吗,还杵在这里干嘛,难道我说话你也不听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争辩

“老奴不敢。”肖嬷嬷惶恐地回道。

李老夫人也不言语,只是冷肃地看着她。

肖嬷嬷被盯着没法,得好移动步子,慢慢朝门口退去。

待退至门槛,已是退无可退,只得无奈转身,不料见二少爷正快步而来。

肖嬷嬷心中喜悦,松了口气,二少爷来的太及时了,难不成还真用家法,那夫人的颜面还何在?

她忙转头回禀道:“老夫人,二少爷来了。”

“给我拦下,有什么事待后再说。”李老夫人不耐烦地道。

“祖母!”李悠然已进得屋内,见母亲跪立在地,几步上前,行至刘氏身边,一道跪了下去。

“祖母,此事与母亲无关,不娶表妹乃是悠儿的意思。”李悠然语意坚决。

“你,你也和你母亲一般嫌弃怡儿?”

李老夫人突觉一阵眩晕,眼前有黑暗瞬间涌来,真正是可笑,他们夫妇俩竟还指望孙儿能照顾怡儿?

“祖母,您明鉴,孙儿并无嫌弃怡儿之意,这么多年以来,孙儿自问对怡儿不比雨儿差,表妹冰雪聪明又活泼可爱,自打孙儿第一次见到怡儿便喜欢上了她,但是这种喜欢只是手足之情。在孙儿心目中,怡儿和雨儿一样,都是亲妹妹,试问如何让孙儿对自己的亲妹妹生出情愫?母亲知道孙儿的意思后,这才病急乱投医找了姑姑,原本孙儿准备亲自和姑姑说清楚,可是母亲担心姑姑会对孙儿有了嫌隙,这才做出这等糊涂事情,母亲本意只是想暗示此桩婚事并不合适,哪知弄巧成拙,惹得姑姑误会,孙儿这就陪母亲一道给姑姑赔礼道歉,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若是往常,刘氏必会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今个可不敢出声半句,她要的就是这效果,悠儿已态度坚决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只盼婆婆能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

“老太爷和老爷回来了!”李思远进门便看见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孙儿,背脊笔直,透着桀骜不驯,紧随其后的李谦儒则看着跪坐在儿子身侧的妻子,许是跪得久的缘故,已是摇摇欲坠之势,成亲以来妻子何时受过这苦?

“何事如此大动干戈?”李思远面色深沉负手跨至罗汉床前。

李老夫人未如往常一般迎了上来,仍是端坐床上,双目泛红,两腮微抖,听得李思远问话,只是牙齿上下碰撞,竟已是气得口不能言,只得伸了手怒不可谒地指着李思远的身后,微闭双目凝眉养神一息后才似一口气喘了上来,艰难地挤出三个字:“让她讲。”

李思远闻言便向身后跪着两人看了一眼,负手踱至罗汉床的左侧坐了下去,面色铁青,如生铁铸成一般,竟敢把妻子气得如此厉害?

“讲!”李思远一声怒吼。

刘氏打了个寒颤,抬眸睨了眼站在公公身侧的李谦儒。

“还不快讲!”李谦儒给她使了眼色。

刘氏自把事情的前后都给说了,之前和儿子已经统一口径了,儿子不同意,又有秦家说亲,怕公婆疼爱外孙女不依,这才自己瞒着儿子去找了小姑子说了秦颖之事,目的只是想暗示小姑子,并无别的意思。

李思远听后勃然大怒,一掌击在床几上,“此事我还未与薇儿通气,你个……?”

李思远亦是伸手指了刘氏,看到跪坐在旁的孙儿,“贱妇”二字终究出口。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孙儿既有不愿,为何不与我们说,竟敢擅作主张去寻了薇儿,难怪薇儿会被气晕,原是你从中作怪?原本在家便可解决的事情,你偏闹了出去,你说此事该如何收场?”

李谦儒也没想到妻子竟瞒着自己做了这等蠢事,虽然才得知时他也是心有不愿,但细想后还觉尚可,妹妹就这么一个血脉,若是悠儿娶了外甥女,必然会全心全意地扶持儿子。

如今和妹夫只怕是亲事不成要成仇了,妹夫可见不得怠慢宝贝外甥女的,哪怕是父亲母亲他都敢驳了面子。

真是个败事的娘们!李谦儒狠狠地瞪了眼刘氏。

李悠然和刘氏都没想到李茗薇根本是不知晓此事,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两人错愕地对望一眼。

李悠然移开视线看向李思远,开口道:“祖父,明日我便陪母亲一道去给姑姑赔礼致歉。”

“找你姑姑,你问问你母亲可还进的了你姑姑家的门?”李老夫人冷笑一声。

“什么,妹妹不允许你进门?”李谦儒神色大变。

刘氏尴尬地点了头。

“妹妹难道就为这事还和我们断绝关系不成?”李谦儒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说呢?”李老夫人反问道。

李谦儒暗道不好,这次刘氏真是闯祸了,他指了刘氏骂道:“你这个蠢货,脑壳昏掉了,忘了国公爷是掌管吏部的吧?若是国公爷出手,悠儿即便是状元,只要上面有国公爷压着,咱们悠儿就不要想有出头之日。”

“可悠儿是皇上钦点的状元!”刘氏不服气地低辩一声。

“状元做一辈子县令的也不是没有,那竹山居士也是十九岁中了状元,可后来呢,干了两年便混不下去辞官归隐了。你再瞧瞧妹妹的亲家程志,自和国公爷搭上关系,从一个县丞官至扬州知府这才花了几年功夫,换了旁人,一辈子也难以且及,真是妇人之见。”李谦儒气得直摇头。

“可悠儿毕竟是他亲侄子。”刘氏小声嘀咕。

“你把怡儿当亲外甥女吗?都指着人鼻子骂了,还指着人家对你说骂得好,你妹夫是那种怂人吗?”李老夫人气得差点仰倒,以前怎么没发现儿媳竟是如此的蠢笨。

李思远冷眼看着场中各人争言,只是默不作声坐着。

“如今只能定了秦颖了,魏国公已经恼了,不能再惹了秦国公,不然悠儿的仕途便真得断送在你的手中了。你说的也不错,秦家二小姐好得是负有盛名,且萧秦两家又是亲家,对悠儿更有好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喜忧

李思远见儿子出言皆从孙儿的仕途作想,半点未提及怡儿所受的羞辱,他的心中难掩失望之意,不由心生疲惫,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懒懒地又拍了一下桌面,声势较上一次弱了许多,“老婆子,你明个便去魏府和薇儿把话说清楚,这桩婚事作罢,是我们李府对不起她,让她不必顾及我俩的感受,她欲如何随她的意思。”

李老夫人含了泪点头,他俩想到一块去了,此事若是硬逼,怡儿嫁过来也是受罪,夫君不爱,公婆不喜,而他们夫妇还有多少日子活头,又能护着怡儿多少时日,他们是想让外孙女来享福的,可不是来受苦的。

女儿是个心软的,她把老头子这任意处置的话给传了过去,女儿必然会想着他们夫妇的难处劝着国公爷不能乱来,这也算是他们为了孙儿以退为进吧!

唉,我们这一大家子都是算计了女儿!李老夫人心中羞愤,一手支在床几上撑了额头闭了眼不再理会。

见父亲一脸怅然,李谦儒站不住了,父亲既说出不顾及他们的感受,那意思岂不是国公爷出手收拾刘氏,更严重的,若是报复悠儿,他们统统都不会管了?

“悠儿虽说是我孙子,但婚姻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你们即是他的父母当由你们做主,我和你母亲已经老了,也没精力管得这么多事了……”

“父亲,您不能这样!”李谦儒转身面对李思远跪了下去,苦苦哀求道:“父亲,国公爷那边还得请您老人家多解释几句,他对您一直尊敬有加,只要您出马必会给您面子,悠儿将来可是要支撑门面的,您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有一件事你们记住了,此事只当没发生过,若是谁敢泄露出去,别怪我翻脸无情!好了,我话已至此,你们好自为之,我和你母亲也累了,你们下去吧!”李思远疲倦地挥手示意他们离去。

“父亲……”李谦儒犹不死心。

刘氏已被儿子扶起,两人又一道扶了李谦儒,刘氏偷偷掐了一把丈夫的胳膊,李谦儒吃疼,狐疑地看向妻子。

刘氏朝他挤着眼,李谦儒会意,不再多言,行礼告辞。

这一幕已被李思远看在眼里,他看着门外远去的三人叹道:“老婆子,你还是早些去吧,照媳妇这急性子,只怕和秦家的亲事快了!”

待到下午,李老夫人又去了魏府,这是她今日的第二次登门。

再到晚间魏府菡园内灯火通明,丫鬟婆子皆是行色匆忙,但行路却是悄无声息,虽见园内人影绰绰,却是一片静默。

“如何?”魏明博难掩心中焦虑,急忙问道。

太医院胡院使收回最后一针,侧首看了眼双目紧闭的李茗薇,低声道:“请国公爷外面说话。”

“请。”魏明博面色凝重,请了胡院使进了明间。

程慧和魏清怡正坐在东侧太师椅上,见他们出来忙站了起来,正在堂内走来踱去的魏清睿迎了过去,着急的问道:“父亲,母亲如何?”

魏明博引了胡院使坐下,两人分坐八仙桌的两侧,魏清睿则站在了父亲的身侧,厅内众人皆望向胡院使。

“院使请讲。”魏明博道。

胡院使也是面色凝重,问道:“不知夫人之前可有同样症状?”

“昨日已有一次,岳母请的吕大夫说是急火攻心,脉路不通引发的岔气。”魏明博似乎想起什么,连忙吩咐:“快,把你母亲服用的药方拿来。”

胡院使看了药方回道:“此方没有问题,只是……”胡太医看了眼魏明博。

魏明博的心忽然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愈发的紧张起来,忐忑地接道:“只是什么,院使但讲无妨。”

“此方虽也治心悸,但实际夫人的情况要严重的多,夫人本就气血亏虚,又思虑伤心,内犯于心,心气痹阻,导致气滞血瘀,脉道不通,病发时会使患者胸中窒闷,心悸心痛。”

“此病严重吗?”魏明博忍不住插嘴。

“夫人患得乃是真心痛,此病慎为棘手,请国公爷务必慎重,夫人往后切忌大喜大悲,需保持心境的平和。药石只能缓解病情,却不能根治,只能细养着。”

“会有性命之忧吗?”魏明博提着心问道。

胡院使朝他轻轻点头。

众人皆是震惊,都没想到竟会如此凶险!

胡院使沉重地说道:“《难经六十难》指出:真心痛,手足青至节,心痛甚,旦发夕亡,夕发旦死。夫人两次发病的时间间隔太短,已属严重,务必注意。”

“母亲……”程慧用锦帕紧紧捂住嘴,才没哭出声来。

魏清怡则一把抓住程慧的胳膊,惊慌失措地问道:“嫂嫂,母亲……”

程慧伸出另一只手及时捂住魏清怡的嘴,眼眶含泪朝她微微摇头。

魏清怡则哽咽着乖乖点头,两人同时看向家中的主心骨。

魏明博脸色灰白,紧紧抓住桌上的天青色汝窑茶盅,嘴角翕合,半晌才道:“请院使开药方。”

魏清睿引着胡院使进了西次间。

胡院使正欲落笔,便听得魏清怡惊呼:“嫂嫂!”

魏清睿急忙转身望去,只见妻子软软地趴在茶几上,妹妹正低头摇着妻子的胳膊呼喊,妻子却毫无动静。

魏清睿忙回头看向胡院使,慌忙喊道:“胡院使!”说完便冲了过去。

胡院使搁笔跟了出去。

魏清睿小心翼翼地扳过妻子,程慧的脸上血色全无,原本因为母亲的缘故他的心便跳的极快,现下跳得更是又快又猛,咚咚地撞击着他的胸膛,他说话也哆嗦起来:“请……请。”

胡院使坐在先前魏清怡的位置,伸手替程慧号脉。

屋内的气氛如此沉重,气氛如此压抑,看着眼前这一双双满是担忧的红眼睛,胡院使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眼下这种情况,恭喜二字是说不出来了,这满屋人都还红着眼,他只得道:“勿需担心,世子夫人乃是喜脉。”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放手

“什么?”魏清睿突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怔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

“哥哥。”魏清怡拉了他的衣角后才反应过来,忙又问道:“院使,那内人这突然昏厥?”

“无碍。”胡院使捋着胡须又叮咛道:“世子夫人胎象稳固,只是一时激动,休息便好,老夫不建议用药,只要好生休息即可,只是毕竟是孕妇,情绪不可过于激动。”

“多谢院使。”魏清睿忙拱手相谢。

魏明博沉重的面色稍缓,起身对胡院使道:“院使还请入内开药方。”

胡院使起身进了西次间,魏明博转身对儿子说道:“睿儿,你且带媳妇回房歇息,对了,把你姨娘也唤了去,上次如何准备的便依着做吧!”

“是,孩儿知晓了,姨娘还是留在这里服侍母亲,待安顿好慧儿,我便过来。”说完,魏清睿便抱起程慧离去。

待管事送走胡院使,屋内只剩魏明博父女二人。

魏明博则目光呆滞地坐在那儿,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魏清怡看看空荡的堂内,到处飘荡着寂寥,沉重,她心中的恐慌越来越盛,她胆怯地看着父亲,然后上前几步冲进父亲的怀里,仰着头红了双眸轻声抽泣着:“爹爹,娘亲会死吗?”

魏明博用手轻轻捂着女儿的嘴,朝女儿目光坚定地摇摇头,似在哄着女儿,又似在给女儿保证,更似给自己打气:“你娘一定不会有事,爹爹会保护好她的。”

待到晚间,李茗薇才悠悠醒来,屋内灯火昏黄,女儿正趴在她的床头,丈夫则搬了椅子正坐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忙站起上前低头道:“茗薇,你醒了?”

魏清怡听得动静也是忙着支起身,揉着眼睛惊喜地喊了声:“娘亲!”

李茗薇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魏明博忙体贴地问道:“是口渴吗?”

见妻子微微颔首,魏明博急忙吩咐:“快拿水来!”

云姨娘立即递过一碗早已备好的温水,魏明博拿了汤匙细心地给妻子喂着水。

待李茗薇摇头,云姨娘忙着接过茶碗,又顺手递上帕子,魏明博温柔地帮着李茗薇擦着嘴角的水渍,轻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嗯。”李茗薇虚弱地回道。

魏清怡见母亲醒来,自是非常的高兴,嫂嫂有孕的事正好告诉娘亲,让母亲也高兴高兴,这心情好了,肯定会对病情会更有好处的。

她微笑着对母亲道:“娘,我又要有小侄儿了。”

魏明博的心突然紧紧缩成一团,忘了关照怡儿,这件事他原本想等妻子病情稳定了再说,不知对妻子有无影响,他小心地观察着妻子的面色。

李茗薇的眼中闪过喜悦,脸上微微浮出笑意,有气无力地回道:“太好了!”

见妻子未见任何异常,魏明博这紧缩的心才放松了下来,心中暗忖:看来茗薇还是对悲伤的事比较敏感。

今日下午岳母来的意图他已经知晓,雪梅已如实禀报,待岳母走后,妻子接受不了悠儿也嫌弃怡儿的事实才又晕了过去。

妻子的心情他很能理解,怡儿还小,而李悠然大了怡儿七岁,虽然两人自小便走的近,但是他们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原本便是你李家单方面的意思,当是在家里协商一致才是,明明自家不知情,却被人一次又一次的上门拒绝,简直是莫名其妙,说得难听点便是欺人太甚。

若是普通人家的拒亲还好,什么八字不合都可应付,可他家不同,女儿腿的问题本就敏感,无论你提出什么理由,都逃不过这腿是主要原因,他们所想也无非是为嫌弃女儿腿找的借口,怎能让他们不气恼?

更令人义愤填膺的是,嫌弃怡儿的正是往日里疼爱她的至亲。

妻子的处境最为尴尬,除了同样对此事愤慨外还比他多了份愧疚、自责,因为给怡儿带来了羞辱的恰恰都是妻子最爱的人。

岳父岳母本是出于好心,为了怡儿才想促成这桩婚事。

但你刘氏既不乐意直接和岳父岳母说即可,偏来了出上门婉拒,把妻子给气的犯了病。

原本昨日他和妻子已经说好,不要再去想此事,就凭怡儿是他魏国公的嫡女能嫁不到合适的人?

结果上午岳母过来探病时,可能允了妻子,让妻子又动了心思,觉着怡儿能嫁进娘家也不错,都是知根知底的,必然是抱了希望。

哪知李悠然也是不愿,把妻子又气得晕了过去,更是加重了病情。

本是一件好事,可如今闹成如此,还引发了妻子的病疾。

他已经吩咐下去,今后不准李家的任何人进门,免得妻子触景伤情。

盛怒之下他还曾想过给点颜色给刘氏看看,此刻他也是想开了,只要妻子能好好地活着,何必为这些跳梁小丑坏了心情,免得妻子得知,又要操心,如今他的心思都要放在妻子的身上。

但是此刻他却是半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更是不敢再提这事,生怕再把妻子给气出个好歹来。

于是魏府上下从夫人醒来那刻起便是气氛紧张,因为都被特意关照过不可让夫人大喜大悲,否则严惩不贷。

可他们也不知李悠然拒婚的事情,更不知夫人受了什么刺激?思来想去,好似近日府内并未发生什么大喜大悲之事,夫人到底是被什么样的事情给气着了,他们好避开啊!

大伙皆是摇头不知,他们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是夫人要忌讳的,难道是寻常小事也能给气着?

于是事情发展到最后演变成每个人只要到了李茗薇面前便是战战兢兢的,说每句话都要从脑子里过一遍,生怕哪里说错了,引发了夫人真心痛,更有甚者干脆什么也不说,只要夫人吩咐的,也不要多话,又快又好的完成便是。

李茗薇很快发现了各人的异常,她怀疑和自己的病情有关,可大家都跟她说没事,只是一时气极引发的岔气,所以他们才尽量顺着她免得再给晕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解释

起先她也是这么认为的,自生怡儿那次九死一生后自个的身子骨便落下了病根。一着急就会眩晕,对她来说本也是常事,可大家从未像如今这般小心翼翼,整日里一副生怕自己有个好歹的样子,让她的心中也是惴惴不安,莫非她得的是不治之症?

突然冒出的想法让李茗薇感到恐惧,可心里又禁不住想要求证,于是她留了心观察,分析。

最异常的便是自己的女儿,以前的女儿活泼开朗从不知愁滋味,而现在趁她不备时常会蹙着眉头。

对自己也是分外的孝顺,也不缠着晨晨了,每日只是赖在她这里,一刻也不愿离开,好似生怕一转身她便会不见了一般。

李茗薇的心中更是笃定,不由生出浓浓地悲凉、不舍和眷念。

怡儿还那么小,看情形自己已是等不到女儿成亲生子的那日,那怡儿的婚事要不先寻了定下来?又怕时间太过仓促识人不清,若是毁了女儿又该如何?

李茗薇内心似一团乱麻,一件事便能扯出各千头万绪来。表面虽一如往常,其实暗里已变得郁郁寡欢,内心更是多愁善感,背地里也是愁眉泪眼,人也日渐消瘦,身子骨更是越来越弱。

看着骨瘦如柴,面容憔悴的李茗薇,府中上下更是忐忑,愈发的小心谨慎,于是在他们没想到的情况下形成了恶性循环。

李茗薇按捺不住了,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她连下床都力气都没有了,觉着自己应该已是时日不多。

到了晚间便和魏明博谈起女儿的婚事来,她总觉着自己得亲眼看一看那孩子的品行,才能走的安心些。

魏明博很是诧异,问道:“我们不是说好要对留怡儿两年?怡儿现在还小着呢,勿需着急,慢慢找着便是。”

李茗薇瞬时红了眼眶,哽咽着说道:“我已是等不得那日了。”

摸着妻子瘦可见骨的手,魏明博心头涌上层层哀伤,如那洋葱,剥了一层还是有一层,又如那无际的海洋,忧伤的没有尽头。

妻子的精神一日日地不济,眼睛也陷了进去,显得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更大,好似要看透他的心里,让他触目惊心,

魏明博惊慌失措地低了头,轻轻摩挲着妻子的手,过了半晌才压住涌至的咽喉处的哽咽,稳了心神,再抬头,眼中尽是温暖的笑意。

他一把揽过妻子入怀,嗔怪道:“说什么晦气话?我们已做了祖父祖母,还得做外祖父外祖母……”

“你不必瞒我了,我都已经知晓,我只是想在闭眼前给怡儿选个好夫婿,这样我才能安心的走。”

李茗薇往丈夫的怀里又缩了缩,听着丈夫有力而沉稳的心跳声,在安心的同时又生出浓浓悲凉之意,这样的温暖她还能拥有多久,她甚至想到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女子会取代她继续享受着令人心安的温暖,她的咽喉似被打个结,涩涩的,鼓鼓的。

“胡说,是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魏明博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语气极快地说道:“你不要听别人乱言。”

“哪里要人说,你们这上上下下都在想着法子瞒我,我又不是傻子,能感受不到?”

“感受什么,你不要瞎琢磨,胡院使说了,你患的乃是心悸,不宜大喜大悲,否则会加重病情,若是长期以往才会危及性命,所以我们这才如此小心翼翼,只不过是怕对你身体不好,你想到哪里去了。”

魏明博知道妻子聪明,说是无事也不会信,根本骗不了她,不如说得真真假假,才有可信度。

“你自己也要调整好心态,虽说现在并无大碍,但这总是晕厥毕竟也伤身,终归对病情不好,凡事都要想开点,不要钻牛角尖。既然你着急怡儿的事,那我们从今往后留意着便是,遇着合适的,你瞧着也中意的,先定了下来也行。”

“真的,你没骗我?”李茗薇心中喜悦,难得绽开发自内心的笑颜。

“若是我知道你这几日原是抱着这荒谬的想法,早就把你给打醒了,难怪这么消瘦,你这不是折腾自己,你这是想要了我的命!”魏明博佯装在妻子的屁股上来了一记。

李茗薇笑着躲进魏明博的怀里,双手抱着丈夫的腰,真诚地保证道:“我错了。”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李茗薇认真地点头。

魏明博笑道:“不如我们想想要给怡儿选个什么样的女婿,你是喜欢文雅书生气的,还是喜欢勇猛武将风的?”

“我们说有什么用,得看怡儿的心意。”

“怡儿还小知道什么?你这个岳母既然着急要见女婿,只得我们拿主意了!”

……

菡园内终于传出往日的欢声笑语。

李茗薇被丈夫这一通安慰,解了心中的疙瘩,肩上也似卸了副重担,心中被搬了块石头,整个人的精神气也上去了,面色也有了些许红润。

魏明博也放下心来,吩咐了下去,不必在夫人面前太过拘谨,让下人们更是挠头皮,抓耳挠腮地不知该如何掌握个度。

过了十来日,李悠然和秦家二小姐议亲的消息传了出来,倒是没人敢在李茗薇面前提及。

按着往常,夫人娘家出了喜事,他们早就恭贺了,但如今大家都达成了共识,但凡涉及李家的事情都不可告知夫人。

为嘛呢?明摆着两家有矛盾了呗!

国公爷下令李府的人不得进门便明显了,再想到上次便是在老夫人走后,夫人才晕了过去,自是和李府脱不了干系,所以李茗薇对这件事倒是一无所知。

这糟心的事也不去想了,世上的好男儿又不只侄儿一个,丈夫也说了,缘分是本是天注定,强求不来,多想也无用。

日子过得很顺心,程慧的肚子也显怀了,晨晨也能扶着床沿溜达了,每日里,程慧挺着肚子,带着晨晨,和魏清怡陪着李茗薇聊天。

李茗薇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身子骨也渐渐硬朗,能下床溜达几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噩耗

只是有些事情是如何也瞒不住的,太子妃赵雅与同样有孕在身的何侧妃在府内的花园散步时,何侧妃贴身服侍的侍女忽然一个踉跄,猝不及防地撞向前面的赵雅。

赵雅没防备被撞得向前扑去,孕肚着地,已有四个多月的胎儿死于腹中,太医虽已用了催产的汤药,但胎儿却迟迟生不出来,太医也是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妃血崩而亡。

轩辕策勃然大怒,下旨严查督办,涉事侍女起先还坚称不是故意,最后受不住刑讯供认乃是受何侧妃指使。

举国哗然,太子妃的身份是如此的敏感,何侧妃竟还为了一己私利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对太子妃下手,简直是愚昧至极!

据侍女交待,何侧妃的月份比太子妃大了个把月,而太子妃为了自己生的皇太孙能占了嫡长的位子,在府内拨给何侧妃用的熏香里加了麝香,幸亏被何侧妃身边懂些医术的婆子发现,何侧妃记恨在心,这才想了这一出。

原本只不过是想让太子妃失了孩子,没想到太子妃会因此丢了命。

轩辕策听后气得牙痒,女人果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发起疯来丧心病狂。

只是何侧妃拒不认罪,坚称自己冤枉,是被小人陷害的,最后干脆撞墙以死明志,又是一尸两命,后被定为畏罪自杀。

何侧妃的父亲何成因教女无方,罢免大同总兵一职,女眷则被剥夺诰命,全家贬为庶民流放崖州。

崖州和南齐国接壤,轩辕策的意思不言而喻,何氏一族任由妹夫处置。

大梁国的太子妃去世,原本也不是能影响到两国邦交的大事,但如今却引发了轩然大波,皆因赵雅不仅是自己的媳妇、嫡亲外甥女,关键在于她是被南齐皇帝视为掌上明珠的宝音公主。

如何给妹妹妹夫一个交代?如何给南齐国民众一个说法?轩辕策真是焦头烂额、抓心挠肺。

他首先下旨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及命妇身着丧衣前往太子府哭丧三日,平民素服三日,停嫁娶官一百日,这已是皇后的丧制,足见圣上对失去太子妃的痛苦,对此事的重视。

同时下旨将来太子继位后需追封太子妃为仁德皇后,并委派三皇子亲赴南齐国报丧。

菡园内的丫鬟婆子免不了换上素服,如此自是瞒不了李茗薇,把赵雅当作骨肉至亲的李茗薇听闻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不禁又想到自己的女儿,对女儿的婚事有种茫然失措的感觉,从未有过的迷茫涌上心头,将来女儿能幸福快乐生活的希望也变得非常渺茫。

贵为一国的公主,当今的太子妃,李茗薇所知道的赵雅并非胆小怯弱,还是位心中有丘壑的,即便如此仍被后院的鬼魅伎俩给算计了,那自己单纯幼稚的女儿将来又该如何?

有自己的亲舅舅撑腰,有太子对她的宠爱,赵雅都能无辜失了性命,身有残疾的女儿又该如何?

与娘家侄儿的婚事已无可能,上哪去找知心可靠的人家,会不会是为了仕途才违心娶了女儿,会不会宠妾灭妻,太多的问题,太多的不确定,李茗薇是心烦意乱。

赵雅的死压垮了李茗薇她心中那根最后的稻草,她已心力交瘁,软软地往后倒去。

好在胡院使给配了祖传的秘方救心丸,雪梅慌忙给李茗薇服下,待魏明博自太子府匆忙赶回,李茗薇已昏昏入睡,气色极差。

已有太医来瞧过,但魏明博仍是不放心,命人去请胡院使。

胡院使从昨日入宫后便未得出宫,原来太后娘娘年岁已大也是经不住打击,一病不起,胡院使实在是分身乏术,魏明博只得作罢。

第二日清晨魏明博继续赶往太子府致奠,但是终究放心不下,派人回来打探。

小厮回来传话,今日夫人精神极好,已能下床走动,见外面天色不错,还让人抬了美人榻放在廊檐下,此刻正看着大小姐在院子里荡秋千,世子夫人也带着小公子在那一道玩耍,魏明博这才放下心来。

侧身歪在美人榻上的李茗薇,正笑眯眯地看着女儿荡秋千。

魏清怡坐在秋千上,衣裙随着秋千的荡漾上下飘扬,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魏清怡绽开飞扬的嘴角,咯咯地笑个不停,自她病了以来,女儿好久没有这般肆意开心地笑了,李茗薇的眼角莫名感到酸涩,女儿若是永远如此开心多好!

小晨晨被乳娘抱着站在一侧,眼睛随着秋千的节奏上下晃动,朝魏清怡兴奋地挥舞着白胖的小手,时不时地冒出一声“姑!”

魏清怡笑得更是厉害,清脆如莺啼,她高声喊着“晨晨!晨晨!”

晨晨激动地在乳娘怀里上下来回、左右摇摆地扭着身子嗷嗷地回应,吓得乳娘忙紧紧抱住,嘴里不迭喊着:“小公子,您轻点!”

李茗薇笑出声来:“这个小皮猴!”

坐在美人榻旁玫瑰椅上的程慧也笑着接道:“只要是睁着眼,就别想这小家伙能安稳地呆着,也难为林肖家的了。”林肖家的是晨晨的乳娘。

“也不知这孩子的顽皮随了谁,睿儿自小便是个小大人样,倒是不皮,你看着小时也很安静吧!”李茗薇笑着问道。

程慧无奈地点头,道:“真不知随了谁?”

端药过来的云姨娘笑着接了话:“我瞧着是随了晨晨他大舅!”

李茗薇立刻想到程昀那个坐立难安的模样,笑了起来,“还真是!”

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夫人,用药吧!”云姨娘将药放在榻前海棠小几上,和雪梅一道扶了李茗薇坐起,待李茗薇一口气喝了汤药。

程慧站起拿了几上描金海棠锦盒里的银签,戳了蜜饯递了过去,李茗薇就手含进嘴里,指了玫瑰椅示意她坐着歇息。

“没事,媳妇皮实着呢!”程慧笑着回道。

“快回去坐了,你要听话,让夫人放心。”云姨娘出言劝道。

程慧依言笑着坐了。

李茗薇用帕子擦了嘴,又歪了回去,看着程慧感叹道:“慧儿还真是皮实!”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托付

程慧确实是皮实,也就三个多月的时候,吃过一回自家腌得辣萝卜条吐过一次,可把云姨娘给高兴坏了,认定肚子里的必是个小子,只是后来她也不喜欢吃酸的了,云姨娘又不敢肯定了。

魏清睿发了话,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是程慧生的他都喜欢。

李氏拿着女儿写的信在程志面前抖了又抖,看看女婿,哪像你,看我又生个儿子那个失望劲。

程志摸着鼻子没敢吱声,他还指着妻子给他再生个女儿呢。

程慧便是随了母亲李氏,整日里是只想着吃,吃了再睡,醒了再吃,别的反应啥也没有,魏清睿戏称她是只贪吃爱睡的小母猪。

云姨娘从心底感谢李茗薇选了个好儿媳妇,性子又好,对她也很尊重。

儿子和他老子一样都是重情的,身边只有媳妇一个人,她就盼着媳妇能和李氏一般生上个四五个孩子,那家里得有多热闹,老爷和夫人必定也很高兴。

“您今日费了神,要不进屋歇息一会?”雪梅在一旁提醒。

李茗薇点头。

于是大家便忙碌起来,雪梅和云姨娘各搀一侧,扶着李茗薇进了屋。

临床的大炕上已铺好被褥,李茗薇靠在大迎枕上,继续刚才的话题:

“想当年我怀怡儿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连喝口水都给吐了,所以怡儿在我肚子里哪里吃得饱,这身子骨便不如别的孩子,你再瞧瞧晨晨,在他母亲的肚子里吃了多少好东西,这身子多壮实,肚子里这个也是个有口福的,必然和哥哥一般地壮实。”

云姨娘与有荣焉地接道:“怎的不是呢,您别瞧晨晨那小胳膊小腿,劲大着呢,只恨不得也坐上那秋千去试一试,最多再过两年便可以跟他姑姑一起上去耍了。”说完便指着还在外面给姑姑捧场的晨晨笑了起来。

李茗薇和程慧也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一道笑了。

云姨娘看着还站在炕榻旁的程慧,拉了拉衣角,劝道:“虽说皮实,但世子夫人也不能太累着了,还是坐了歇着吧。”

“多谢姨娘。”程慧挨着炕边坐了。

李茗薇瞄了眼雪梅,多年的默契让雪梅立刻明白夫人这是有话要对世子夫人单独说。

她笑着对云姨娘道:“太子妃赏给夫人一匹上好的松江棉,夫人让我给小公子两套中衣,我对做小孩子的衣服不擅长,还请姨娘帮我去裁个样子。”

“那这就去吧。”云姨娘也是明白了李茗薇的意思,和雪梅一道退了出去。

“母亲。”程慧叫了一声。

李茗薇慈祥地看着程慧,道:

“慧儿,你是个好孩子,国公府将来有你帮睿儿守着,我也就放心了。如今我最不放心的便是你妹妹,怡儿的腿脚不好,将来婚事必是多坎坷。我也不瞒你了,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原本的意思是让我侄儿李悠然娶了怡儿,可哥哥嫂嫂都不情愿,悠儿也给直接拒绝了。

“啊?”程慧惊呼出声,难怪母亲会在李府晕厥,肯定是被舅舅舅妈给气着了,连她都觉着太过分了。

毕竟是婆婆的亲哥亲嫂,程慧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好在李茗薇也根本没想她回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自小看着怡儿长大的亲舅舅、亲舅妈都还嫌弃怡儿,我怎么还能指望一个陌生人会对怡儿好?退一步讲,哪怕将来有男子不嫌弃怡儿的腿,他的父母又是否满意,受婆婆磋磨的媳妇又怎能过得开心?或者是父母看中了怡儿的家世,而她的夫婿却是心有嫌弃,亦或是另有所爱,怡儿那过得更是苦!又或者都满意了,但男子一妻多妾乃是常事,以怡儿不谙世事的性子能否应付的来,若是步了雅儿的后尘想起这个母亲便觉着后怕,令我着实在是寝食难安。”

程慧心中暗忖,婆婆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眼前突然浮现程昀的笑脸,婆婆这是在暗示我吗?

她还没来及多想,便听李茗薇说道:

“我已仔细想过了,与其整日担心受怕怡儿遇人不淑,不若让怡儿呆在家中不嫁人,我把她托给你们夫妇照顾,母亲知道你是个多子多福的命,将来让孩子替她养老送终,可好?”

程慧立马怔楞,惊愕地张着嘴半天没会过意来。

“母亲不是让你把孩子过继给怡儿,只是想让他们多敬点孝心,我只是不想怡儿孤苦伶仃地老去。”

说到孤苦伶仃四字时,李茗薇的声音已含了哽咽。

“不,母亲,您误会我了。”程慧连忙摆手解释道:

“母亲,我的意思是世上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还是很多的,比如说父亲,对您多好,还有相公,对我也很好,妹妹聪明可爱,心地又善良,必然会有人识得妹妹的好,您不必担心。”

“我怎能不担心,若是怡儿是个身子康健的孩子,我如何能想到这一步,怡儿比同龄的孩子矮了一头,总是个孩子样,我这心里也是担心焦虑。再说待她好又如何?太子对雅儿也很好,但终归护不住她,如今我也想通了,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就让怡儿呆在家里帮你们带带侄儿侄女,把她托付你们我也很放心,你们必然会好好待怡儿的。”

“母亲!”程慧嫁了人生了孩子,觉着自己过得圆满幸福,她当然希望妹妹也能同一般幸福,她想再劝一劝婆婆,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若是有合适的,还是嫁了人好。

李茗薇握着程慧的手,刚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面上已露疲倦之色,她倦倦地道:

“好了,我也不多说,你要记着我的话,和睿儿好好过日子,把孩子带好,怡儿我就托付给你们夫妇了,你下去吧,我也累了。”

程慧听言只得起身,福礼退下。

李茗薇透过玻璃窗棂又看了秋千上眉开眼笑的女儿,嘴角露出一抹笑,安详地闭了双目。

“夫人,该用午膳了。”雪梅在李茗薇的耳边轻语。

李茗薇睁开朦胧的双眸,待完全清醒后便瞥了眼窗外,秋千上已空无一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明白

“怡儿呢?”

李茗薇撑坐起身,雪梅上前托住,笑眯眯地回道:“大小姐今个高兴坏了,出了一身的汗,奴婢让人带去东厢沐浴了,应该快了,奴婢这就让人去问问。”

李茗薇“哦”了一声,道:“不必了,扶我去洗漱吧!”

云姨娘也过来帮着穿鞋,两人一道扶了李茗薇进了东侧的耳房。

“娘!”待李茗薇出来时,坐在炕上正和晨晨说话的魏清怡跳下炕迎了过来。

两腮被水汽蕴满红霞,映的白瓷般的面容更增红润,乌黑秀发虽已绞干,但仍有湿意,只简单系了根粉色丝带,丝带的尾端各系一银制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那翘起的睫毛也似雨水冲刷过的嫩叶般还带着点点水珠,发着晶莹柔和的光亮。

“今个玩疯了吧!”李茗薇一面伸手把垂在女儿耳边的鬓发捋至耳后,一面慈爱地说道。

魏清怡像只温顺的小猫歪头蹭着母亲的手嘻嘻笑着,李茗薇笑着微微捏了把女儿的胖嘴巴。

魏清怡娇哼了一声,抓住母亲的手,扶了过去。

中午用膳,魏府的女眷外加晨晨这个小男子汉,把紫檀嵌汉白玉的圆桌围得满满的,连雪梅也被李茗薇唤上了桌,李茗薇已卧床多日,难得今日的精神大好,众人也自是高兴,欢声笑语地用着膳。

饭后,李茗薇便赶了程慧带着晨晨回去午寐,魏清怡也有些累了,李茗薇让雪梅带了她去了东厢房歇息,

屋内只留云姨娘伺候着李茗薇,喧闹的屋子顿时静悄悄的,依稀可闻得俏立枝头的鸟儿欢唱声。

云姨娘扶了李茗薇坐在炕沿,然后蹲身帮着脱鞋。

李茗薇低头看着动作轻柔的云姨娘,神色不明。

待脱了鞋,云姨娘含笑抬头,正好和李茗薇的视线撞在一起,夫人眼眸深邃,似在思索什么,云姨娘出言道:“夫人,您也歇会吧。”

“辛苦你了!”李茗薇玉唇轻启。

云姨娘缓缓起身,回道:“夫人,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辛苦你了,”李茗薇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惆怅了许多,带着无限的感慨。

云姨娘诧异地望向李茗薇,夫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能服侍夫人是妾身的福分,哪里来的辛苦,夫人不嫌弃妾身笨手笨脚,妾身已心满意足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低了头小心地抬了李茗薇的双腿放在炕上,又探了身去拉叠在里侧的大红色牡丹含春锦被。

“唉!也是难为你了,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只有睿儿一个孩子了。”李茗薇轻声叹道。

“夫人?云姨娘蓦地抬头,双手顿在锦被上,侧首望向李茗薇,眼中惊魂未定。

夫人今日太奇怪了,和往常相比精神有些亢奋,这太异常了,电闪雷鸣间,云姨娘突然想起母亲当年卧床一月有余,忽有一日也是精神大好,还召了她说话,让她要照顾好当年只有十二岁的国公爷。

国公爷爱吃什么,有什么忌讳都一一细述与她,家人见此都很高兴,没曾想只不过一个时辰母亲便离开了人世,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父亲告诉她母亲这是回光返照。

李茗薇定定地看着她,云姨娘心中忐忑,忙收回目光低头在嘴里无声地念了三声“呸!呸!呸!”

真是昏了头了,竟然乱想至此,这是小时母亲教给她的,胡思乱想到不好的事情,只要呸三声,那便不会发生了。

李茗薇也不等她回话,继续说道:“夫君怕你再有孕会刺激到我,偷偷给你喝了避子汤吧?”

魏明博每月有五日歇在云姨娘房内,但是这么多年来,云姨娘的身子却是一直没有动静,李茗薇心中明了,必是魏明博从中使了手段,不然云姨娘身子健康,又生过一子,怎会不孕?

“夫人!”云姨娘双膝跪下,情绪激动,道:“妾身永远记得您的大恩大德,若是没有夫人,何来睿儿,哪有妾身之福,妾身此生无以为报,只求能服侍夫人左右,以报夫人再生之恩德,况且……”

云姨娘抬头看向李茗薇,目光坦荡,神色平和,“妾身并未用药,也勿需用药,夫人心慈,逼着老爷进了妾身的院子。”

云姨娘似乎想起那日情形,面露回忆神往之色,“国公爷对妾身说已对您承诺过要一世一双人,做人自当信守不渝。”

“你说什么?”李茗薇颤声问道,玉手紧紧抓住炕上铺的锦褥,如雪般洁白的手面让暴起的青筋分外醒目。

云姨娘笑容凄美,却没有半分怨恨,平静地说道,“老爷第一次进妾身的屋子便明白地告知妾身,只是为了睿儿的体面才歇息于此,绝无他意。而且当时夫人因为子嗣艰难,总想着给老爷纳妾以求开枝散叶,老爷不愿又怕夫人自责,才不让妾身告知夫人实情,因为妾身已生了睿儿,我和您都没孕事,老爷想让您以为是他的问题,早早歇了纳妾的心思。”

李茗薇是目瞪口呆,似有千言万语要诉,张口却是难言半句,心有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理清,心头生出这理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竟觉没有一个词语足以形容她此刻复杂的感受。

李茗薇疲倦的闭上眼,玉手软弱无力地轻轻一挥。

云姨娘知道这是让她退下,于是起身静静地退了出去。

听得合门的声音,李茗薇才缓缓睁眼,她目光涣散,漫无目地看着屋顶,片刻后又转向窗外,怡儿的秋千挂在树下,有风拂过,那千秋便随风微微舞动起来。

李茗薇的眼前浮现出女儿五六岁时随秋千飞舞的场景,女儿不时地笑着扭头看向身后,大声喊道:“爹爹,怡儿还想再高点!”

魏明博身着月白竹叶纹杭绸锦袍,气质儒雅,眉目含慈,笑着回道:“那怡儿可得坐稳了,爹爹来啦!”

李茗薇瞬间泪如泉涌,她双手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的声来,她悲恸地耸动着肩头,紧紧地咬住被头心中悲鸣:你待我如此,要我如何舍你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商议

魏明博自太子府归来时,夜已入深,万籁俱静,漫天星辰,一轮弯月嵌于其中,他看着正屋内的昏黄灯影,低声问了句:“夫人今日如何?”

“回国公爷,夫人今日精神大好,现已歇下,雪梅姑姑正在房内伺候。”丫鬟屈膝禀道。

魏明博面露欣慰喜色,盯着那透着灯光的冰裂纹窗棂看了片刻,吩咐道:“就在东厢沐浴,别吵了夫人!”

小丫鬟忙回了声“是”,自是退下忙着招呼各人行事,众人得了吩咐,虽是轻手轻脚,却也有条不紊。

魏明博仍负手站在院中,望着那透着微光的窗棂,好似在茫茫黑夜中行路之人,突觉远处有灯火闪烁,原是家人正为他留灯静候,心中生出安逸温馨之感。

“老爷,水已备好。”方才的小丫头过来轻声禀告。

魏明博这才依依不舍地又看了眼,转身大踏步进了东厢房。

清清爽爽地沐浴后,魏明博便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坐在脚踏上托腮微寐的雪梅立刻警醒地睁了眼,见是自家老爷,忙站起微微一福悄悄退了出去。

魏明博站在床前观察片刻,见妻子没有动静,知是已睡熟,这才蹑手蹑脚地掀了被子上了床,生怕扰了妻子休息。

床头留了盏绢纱花鸟落地灯,昏暗的火光在灯内微微跳动。

魏明博面对妻子侧身而卧,静静地看着对面安详入睡的妻子,这两日亲眼所见太子丧妻失子之痛,他心中亦是同情,进而想到家中卧床多日的妻子,竟在那片刻恍惚中冒出过荒唐念头,顿觉心中撕心裂肺之痛,忙敛了心思再也不敢游思妄想。

此刻看着睡颜恬淡的妻子,他的心才真正地安定下来,他凑了过去看得更仔细点,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往日眼下青影,双颊泛着已多日不见的红晕,魏明博心中宽慰,妻子果然已大好。

他轻松口气,翻身仰卧床上,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目,浓浓倦意涌来,迷糊之间忽觉身边锦被微动,手边的人儿已滚了过来,魏明博习惯性地伸出胳膊将人儿纳入怀中,妻子的手也如往常般搭上了他的腰。

依然紧闭双目,睡意朦胧,魏明博的唇角却是隐隐浮出心满意足的笑意,还道是妻子熟睡后无意识的举动。

“相公!”慵懒酥软的声音在耳边萦绕,隔着轻薄的白绸中衣可感觉到胸前阵阵温热,乃是李茗薇的呼吸所致。

魏明博立时脑中清明,睁了眼面露歉意,声音嘶哑,“吵着你了吧?”

“你嗓子怎么了?”李茗薇微微支起身,睡眼惺忪,抬头打量。

魏明博轻轻拍拍妻子的头,示意她躺下,道:“没事,就是受些风寒,嗓子有些不舒服。”

“可服药了?”李茗薇仍是不放心。

“吃过了,无碍地,快睡吧!”魏明博抚摸着李茗薇的秀发,动作温柔,充满爱意。

李茗薇的脸上露出朦胧暖意,慵懒地依偎在丈夫怀中,玉手无意识地绕着魏明博中衣的系带。

“太子可好?”

“脸色不大好,这两日消瘦得厉害。”

怎能得好,一正一侧两妃四条人命,身为一国的太子,家事如此混乱,太子的能力更是受到质疑。

魏明博面露不解,兀自思量:“我总觉着此事透着蹊跷,何侧妃的理由实为是牵强,太子妃所生之子,无论是否为长孙,已必为皇太孙,太子妃何需害她腹中胎儿且我听你说过,太子妃对何侧妃也很是感激,更是没理由对何侧妃动手。即使太子妃动手是真,暗中报复的手段有多种,哪需何侧妃如此明目张胆地让身边贴身侍女出手报复,太不符合常理了,何侧妃好歹是总兵府精心培养出来的嫡长女,怎会如此愚蠢或许真如何侧妃所言乃是遭人陷害,其中有人故意为之,实则是为了太子我这心里总不踏实,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相公,我想和你说件事。”李茗薇柔声说道。

魏明博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索中,心不在焉地顺口回道:“什么事”

“我不想让怡儿嫁人,一辈子留在府中可好”

“什么”魏明博有些震惊,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希望女儿能成亲生子过得开心幸福,可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我怕了,我怕怡儿会遭嫌弃,还怕怡儿遇人不淑,更怕怡儿会步了雅儿的后尘。”李茗薇心有悲戚地说道。

魏明博沉默不语,一面冥思苦想,一面仍抚着妻子的秀发。

李茗薇见他思索,也不打扰,也仍用纤纤玉指绕着丈夫的白绸系带。

半晌魏明博才道:“我看这样好了,我们也不把话说死,一切以怡儿的意思为主,如若她将来遇着把她当心尖宝贝呵护的男子,便由她嫁了,若是没有,宁可让她孑然一身遭人非议也不能为了名声而委屈下嫁,你看如此可好”

李茗薇也是默想一会,犹豫道:“好是好,若是成亲后才发现遇人不淑怎么办”

“这有何难,若是那人起了看轻之意,我们强行把怡儿接回,仍如现在这般娇生细养即可,如有子女一并带回,若是没有便让晨晨给她姑姑养老送终,终究不会让我们怡儿受半分委屈。”

魏明博语气铿锵决然,让李茗薇生出只要有我,万事可解的依赖之意,如参天大树般伸出茂枝密叶为她遮风挡雨。

李茗薇在魏明博的胸前蹭了蹭,满意地回道:“如此甚好。”

魏明博忍住胸前麻痒,委婉劝道:

“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不必把心思放在未来无知的事情上,扰了自身心绪,凭空生出愁思,伤了自个身子。若是有缘,再过三五年怡儿必会遇着宠她爱她的儿郎,成亲生子,携手百年。回首如今,你的牵肠挂肚,胡思乱想多不值当,白白伤了身子不是你只想想睿儿,我们何曾想过找慧儿这般家世的媳妇,又哪里会想到他对慧儿如此情深义重万事皆缘,我们不可强求,随遇而安皆可。”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吊唁

魏夫人和太子妃私交甚密是众所周知,但没想到感情竟然如此深,太子妃去世的第二日夜间,魏夫人悲痛欲绝受不了打击竟随其而去。

原在太子府吊唁的官员满三日过后又马不停蹄地涌至魏国公府。

传闻魏国公和夫人伉俪情深,而魏国公对夫人的宠爱更是出了名的。

自家夫人平时没少拿魏国公和他们比较,在这帮妇人眼中他们在这种绝世好男人面前连提鞋都不配,今个正好让她们这些无知妇孺看看,她们是如何上当受骗的?

魏国公疼妻爱子的事迹,大多是坊间传闻,真正见识过的人并不多,但是今日亲见才道坊间传闻都是做不得数的。

魏国公身穿素白麻衣,仍是往日那副清风朗月的模样,脸色平静,竟无半点悲色,还不如府中仆妇看上去伤心。

接人待物更是有条不紊,和面容憔悴、痛不欲生的太子截然不同,好似他只是过来帮忙的,那躺着的女子和他是没有半分干系,试问,从哪里可以看出来他是爱妻宠妻的典范?

魏夫人多年来病卧在床,除一女外又无所出,逼得魏国公只得立了庶子为世子,只怕是早已嫌弃,往日的琴瑟之好应该早已殆尽,只是外人不知而已,就冲魏国公这状态,心中指不定还挺高兴。

有好事人开始打魏明博的主意,手中有无合适人选嫁了魏国公做继室,若是生了嫡子,魏国公应该更满意让自己的嫡子继任国公之位吧?

各人各心事,有好事者对魏国公的残疾女儿倒是很感兴趣,自那次南齐皇后的赏花宴露面后再无踪迹,听说深得太后她老人家的喜爱,而够资格参加那日宴会的也不多,所以见过她的人很少。

因此有好事者很认真留意了,难得一见的魏大小姐哭得很是伤心,眼睛虽大却已红肿且无神,也难怪,谁家母亲去世孩子的眼睛还能煜煜生辉的。

即使不计较这个,看那白白胖胖的包子脸,又矮又胖的小身段,再想想她的年纪,只怕这孩子确如传说那般是先天不足,应该是长不大的。

而世子夫人也并无传说中的倾国倾城之色,原本长得还算漂亮,但程慧在坊间的名声实在是太大,那可是国色天姿的美人,希望太大以至于见到实人后都不免失望,实乃名不副实。

更蹊跷的是魏夫人的娘家亲人前来吊唁时,除了李思远夫妇被允许见了女儿的最后一面外,其余人等竟然都被拒之门外,这又是什么缘故?

因为魏府里上至主子,下到仆人平日里都是深居简出的,让人感觉很神秘,今个总算是揭了面纱,结果又罩了一层。

待有人问起刘氏时,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公公已经严令她不可泄露那事。

小姑子身子弱她是知道的,但她也没想到如此不经事,现在公公婆婆都把小姑子的死算到了自己头上,连一向支持她的丈夫都对她颇有微词。

多年的姑嫂情意让她听得丧闻时也很难过,也曾生出悔意,她又不是故意害得小姑子丢了性命,自己只是为了儿子怎的就错了?

待听得那人讲到如何同情外甥女后,她又庆幸自己及时阻止了这桩婚事,不然便是害了儿子一辈子,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做了为人母该做的事,怪只怪小姑子的心眼太小,于是她的心中瞬间坦然了。

不过睿儿和秦颖的婚事必须得尽快定下来了,今日闹了这么一出,明个魏国公和他们不和的事情便会传开了。

儿子才进了翰林院,若是有人为了巴结魏国公而打压他,或者魏国公为了报复在暗处里使绊……

刘氏越想越怕,只有和秦颖的婚事成了,有秦国公这个岳丈撑腰,那些人才不敢乱来,魏国公也得给几分薄面,毕竟秦国公还和萧国公是亲家。

刘氏为儿子操碎了心,李悠然却是真的后悔了,自记事起姑姑对他便是呵护有加,他和表妹更是亲如兄妹,可他却辜负了姑姑的期望。

祖母责骂他,他们和姑姑都是害怕表妹将来遇人不淑,相信他的品性才想把表妹托付给他,而他却因为别扭脑子一热,给直接拒绝了,伤了姑姑的心,灭了姑姑的希望,害了姑姑的性命。

他天天登门,只为告诉姑父他错了,他愿意娶表妹以圆姑姑的夙愿,结果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进门,最后还是表哥出面见了他,他说明自己的来意。

魏清睿很冷清地回道:“晚了,母亲已经留下遗愿,妹妹不会再嫁人,我们会好好照顾妹妹一辈子,如今即便你愿意,出了母亲这事也是万不可能的,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说完这话,魏清睿便不做停留,决然回府。

今日他又欲来送姑姑最后一程,结果被魏府的护卫赶出了送葬的队伍。

他面色悲痛地站在墓园外,空中飘起绵绵细雨,推开小厮送上的伞,任粒粒雨点砸在他的脸上。

往事历历在目!

姑姑露出慈爱恬静的笑容,唤他:“悠儿!”

如今却因他香消玉损。

表妹眨巴灵动双目,冲过来抱着他的腰,脆生生地唤他:“二表哥!”声音软糯还可听出丝丝甜味。

而却因他毁了一辈子的幸福。

虽然同意娶表妹为妻,但他对表妹仍是兄妹之情。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做的决定,虽然不能爱她,但必会好好待她,和她生儿育女,相伴终生,弥补他心中对姑姑的愧疚,未曾想债未还成,又欠了表妹的。

忽听得园内骚动,惊呼声不绝,李悠然忙上前细问,守卫也是摇头不知。

不久便见有俊马疾驰而出,有附近大夫被请来,再后来有太医赶来。

原是一直冷静自持的魏国公在墓室合门的那一刻,大呼一声“茗薇”后便吐了一口鲜血,晕倒在妻子的墓碑前。

这才符合魏国公在人们心目中的好男人形象。

之后魏国公大病一场长达数月不能上朝。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思量

太子府内。

轩辕瑾站在窗前,左手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沉声道:“清远认为是何人所为?”

被唤作清远的白衣文士正吹着盖碗中的浮叶,听太子问话忙放下盖碗站起上前几步回道:“清远愚笨,实在不知,但左不过那几人。”

轩辕瑾转身看了他一眼便在刻着祥龙飞云纹的紫檀大书案前落座,凝神沉思。

因一时接受不了雅儿已去的事实,他整日浑浑噩噩,再想起腹中胎儿,更觉心神俱裂。

今日经清远提醒方才还魂,仔细思量确实是不同寻常。

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赵雅是在皇祖母给姑姑的接风宴会上。

赵雅亭亭玉立地站在姑姑身侧,她身姿欣长,腰板挺直,与大梁女子相比多了一丝飒爽英姿,让人眼前一亮。

皇祖母向她介绍自己时,赵雅朝他爽朗一笑,目光坦荡迎来,无半点闺阁小姐的忸怩含羞,让他既觉新奇又很不习惯。

后来几次碰面,赵雅爽朗大方的性子,让他记忆犹深,但心中虽有好感却无半点波澜,自他懂事以来,便知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他对自己的太子妃从无半点遐想。

当母后和他说起父王的打算时,他心中莫名闪过喜悦,竟然很是期待。

婚后,赵雅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大方开朗、毫不做作的妻子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幸福生活,他很享受妻子真诚坦然的相处方式。

自他四岁被册立太子后,原本对他恭敬的人更是谨慎,生怕有个闪失,被误认为别有用心,再加上母后的叮咛,让他与人相处时好似隔了一层纱,亲近不得,也不敢放下心防与人亲近。

直到八岁那年,秦世子秦旭入宫做了他的伴读,他才知人与人之间还可以肝胆相照,志趣相投的他们,成了知己。

只可惜后来秦旭被秦国公扔去了军营历练,于是他又回到了从前,与人相处皆留有余地,不敢全然去相信某个人。

但赵雅让他重温了那种一切尽可信赖的感觉,在他的心目中赵雅不仅仅是妻子,更像是他可以敞开心扉的朋友、知己。

从十六岁起,府中已有三位皇祖母和母后先后赐得年轻貌美的奉仪,但自成婚后他每日都歇在赵雅那里。

只要和赵雅呆在一起,他便觉着安心乐意,他们已经超越了男女情爱,或是谈天,或是下棋,哪怕两人无言相对,也觉岁月静好。

只是后来因为孩子的问题,赵雅有些郁郁寡欢,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在有魏夫人时常过来陪她聊天,给她开解。

当母后让他同时迎娶了两位侧妃时,原本他还怕妻子会介怀,会伤心。没想到赵雅比他还迫切,只因皇祖母对她说过家中有了第一个孩子便可带来更多的孩子,看着妻子浑不在意,甚至是如释重负的模样让他心中很是失落。

转念想到妻子的难处,后来竟如妻子一般盼着两位侧妃能早日怀上,让妻子解了忧愁,妻子的心情果然放松了许多。

何侧妃何芸有了身孕后,他便又恢复了每日歇在赵雅那里的习惯,因为只有睡在妻子的身边他才能酣睡至天明。

终于他们如愿以偿,一个多月后赵雅也怀了身孕,他依然记得太医向他们恭贺是喜脉时,赵雅高兴地站起直接扑进他的怀中,一屋子的侍女倒是习以为常,五十多岁的王太医反被闹得面红耳赤。

轩辕瑾的嘴角飘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瞬间,他便抿了嘴角,脸上露出阴冷沉郁,他一掌击在扶手上,紧抓扶手,眼中闪过狠戾,若是查出幕后黑手,必让他生不如死!

雅儿生前在他面前多次提及很感谢何芸给他们带来这个孩子,平日里对何芸也是多有照顾,怎会出手害她腹中孩儿?

他首先想到得便是何芸诬陷赵雅,如今想来何芸应该也是被人栽赃陷害,那人的目标应该是他。

对他而言赵雅无论从那个方面都堪称非常合适的太子妃,对他的益处自不必说。何侧妃的父亲是大同总兵,父皇的意思更是不言而喻,父皇为了他将来能顺利登基已是殚心积虑。

可如今,优势变成了劣势,何芸这一出,不仅仅是表面上让他丧妻失子,更让他顿时失去两处得力的助力,也让他的能力备受置疑,容易让人感觉他难以胜任一国储君之大任。

太子眯眼靠在椅背上,手指仍是习惯性地摩挲着指上扳指,会是谁呢?

父皇生了十一位公主,但皇子只有六位。

大皇兄轩辕凌身为皇长子,却是资质平凡,头脑简单,自小便重武轻文,是空有蛮力的武夫,父皇并不喜欢他。

但其外祖冯征乃是辽东总兵,且冯家世代镇守辽东,手握重兵。当年父皇登基,内外不稳,急需兵力的支持,故纳其长女为妃,母后当时已身怀六甲,结果母后生了二皇姐,次年大皇兄出生,生母难产去世,会是他吗?

二皇兄轩辕宸乃是懿贵妃所出,懿贵妃千娇百媚,楚楚动人,虽已年近四十,仍是风韵犹存,依然深得父皇的宠爱,外祖父虽为云阳伯,却是个不学无术的主,二皇兄倒是随了他外祖父,骄横跋扈且沉迷女色,应该不会是他吧?

四皇弟轩辕博的生母原是宫女,生了皇子之后才生了昭仪,去年才升为安嫔,并不得父皇喜爱,舅家也并不显赫,四皇兄为人处事颇为低调,在众皇子中是最默默无闻的一位,他有可能吗?

而五皇弟轩辕杰因为是兄弟六人中长的最像父皇的,所以自出生以来便深受父皇宠爱,也是在他们兄弟中父皇最为喜欢的一位,生母惠妃母凭子贵,在宫中也是风光无限,难道是他?

六皇弟轩辕磊年仅十岁,是与母后交好的淑妃所出,六皇兄聪明伶俐,和自己关系最好,应该不会是他。

那究竟会是谁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围困

于清远不时睃眼打量,只见太子的脸色时而阴沉,时而回味痴笑,时而陷入沉思,继而又露出咬牙切齿的恨,但不管作何姿态都会摩挲右手拇指的翡翠扳指,自太子妃送了这枚扳指后,摩挲扳指似乎已成了太子的一种习惯。

于清远以拳抵口轻咳一声,站起拱手作揖,羞愧道:“殿下,起先微臣太过轻敌,以为幕后之人行事虽颇为缜密,且隐藏极深,但此事既然有违常理,必应破绽百出,但微臣竟寻不着蛛丝马迹,那侍女自知罪孽深重咬舌自尽后便线索全断,实乃是微臣失职。”

轩辕瑾眉头皱起,问:“咬舌自尽?可为死士?”

于清远摇头回道:“应该不是,微臣已着人查探过,那侍女乃是何府的家生子,八岁入府,服侍何侧妃已长达十年,深得侧妃的信任,十六岁时提了一等丫鬟。父母及两位兄长都在何夫人陪嫁的庄子上务农,是老实的庄稼汉,本本分分,近来也无异常,排除了被人设套威胁她的可能。此女尚未婚配,也无中意的人,也不会是为情相帮。此女身世清白,又极受何侧妃信赖,如若不能证明她所言为虚,只能说明确实是受侧妃指使。微臣实在想不明白此女动机,又受何人指使,只可惜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经过此事,只怕圣上对您多有失望。”

“父皇身为君王,历经无数阴谋诡计,必会明察秋毫,你我尚看出其中奥妙,更何况父皇,他老人家心中应有丘壑,自会估量。”太子语气镇定冷声说道。

于清远却听出那话里的那丝不确定,只怕殿下也不敢肯定圣上能否察觉吧?

但现在又能如何,他们没有证据,只能吃得闷亏,但对方实在是狡猾,既然已有祸心,必然不会就此罢手,想到这他面色不由凝重,正声说道:

“殿下,我们现在的首要之急是要揪出幕后黑手,不然有他在暗处,总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轩辕瑾颔首,吩咐道:“加派人手,把几位都给我盯紧了。”

于清远忙领命退下,但他确实没有轩辕瑾了解他的父皇。

只听帘内一声瓷器砸地的脆响,站在庑廊下正欲训人的安如海立刻转身慌忙冲了进去。

他脚还没站稳,就听得一声怒喝:“滚!”

安如海忙低头,敛目弯腰退了出去,也难怪圣上着急,这太子妃这一去,惹出多少焦头烂额的事啊!

轩辕策坐在龙椅上看着摔碎的盖碗底在汉白玉地板上转溜了几个圈,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他腾地站起,双手撑住龙案上,眉目赤红,看上去很是恼火。

他有六位皇子,太子乃是正宫嫡出,册立太子无可厚非,而且太子温文尔雅,性子温和,做事稳重,实为守业之君的不二人选。

当年高祖皇帝便是因为先朝末帝突然驾崩,未留遗旨导致八王争位,战争不断,民不聊生,高祖皇帝揭竿而起,成就千秋大业。

高祖皇帝为了怕兄弟阋墙,引发朝局震荡,重蹈先朝覆灭的悲剧,留下遗训需早立太子,且为了引发兄弟相争,规定除非皇后无所出,或所生之子难当大任,太子必为正宫嫡出。

但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对权力的渴望,竟然厚颜无耻地把手伸向太子,还把事情搞得如此难堪,为了一己私利,竟然置江山社稷,祖宗基业不顾。

自外甥女去了后,南齐国和他们大梁的关系便降至了冰点,连亲赴南齐报丧的三皇子都未能见到自己的亲姑姑。

而可恶的蒙云国则趁虚而入,苏得可汗亲率十四万大军攻占了大梁国的高台县,驻守高台的副将奋起抗击,终因寡不敌众而为国捐躯,高台城破。

之后骑兵迅速向东推进,昭武县被围,甘肃总兵李多海亲率骑兵救援,却在半路中了蒙云军队的埋伏,李如海奋勇杀敌。

蒙军却佯装兵败,李如海被诱入埋伏地,被蒙云新晋大将莫日根一箭穿胸。

十八岁的莫日根因此一战成名,莫日根乃是苏得可汗的第九子,此人骁勇善战,熟读兵书,一改蒙云军队蛮战作风,致大梁军队死伤惨烈,而莫日根乘胜而击,甘州被十万蒙军围困。

甘州乃是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甘肃总兵府也设在此地,是军事提调中心和后勤补给基地。

镇守甘州的参将秦旭乃是镇国公世子,如今城中兵力大都被李如海带走,只有八千的兵力,如何抗衡,只怕是凶多吉少!

八百里急报传来,朝野震动,轩辕策龙颜大怒,秦国公也是心急如焚,主动请缨领军救援。

怎能不急,他只有秦旭一个儿子,怎能让儿子出任何意外。

轩辕策立时准请,命秦钟雄任甘肃总兵,同令安定、西宁、平凉各抽三万大军先行救援,与秦钟雄所率十万大军汇合,以解甘州之围。

秦钟雄再次奏请欲领一千秦家军先行,早日与九万大军汇合,以探军情,轩辕策知秦钟雄所急,他比秦钟雄更是心急,忙准所请,同时命各部同理出军事宜,以便早日出兵。

翌日清晨,秦钟雄便领一千骑兵自西城门疾驰而出。

六日后秦钟雄和安定、西宁、平凉的九万大军在南古汇合。

至此甘州已被围困二十八天,所幸甘州因是后勤补给之地,城中粮草充足,又有弗朗基炮二十架,四个城门各五架,这炮乃是今年大梁委托南齐国从海外购回,运至甘州还未分发各城,全部被秦旭用来御敌,击退了蒙军二十八次的进攻,让蒙军颇为忌惮,但炮弹与粮草已是所剩不多,秦旭只盼着能拖到援军的到来。

而援军却直扑昭武,昭武已被蒙云攻陷,苏得可汗在城中坐镇,城外只驻扎了三万军队,其余十一万随莫日根围攻甘州。

苏得探得秦钟雄亲率九万军队直奔昭武,秦国公乃是大梁第一猛将,十六岁便在与南齐国的战役中将南齐名将王永斩于马下,威名远震,他忙下令莫日根立即带八万军队回防。

第一百二十四章 添子

待莫日根接令率军回援后,秦钟雄便领骑兵四万从天而降。

原来秦钟雄将九万军队一分为二,五万佯攻昭武,那五万军队队形分散,将阵型拉大,若是远远看去,好似双倍人马,用以迷惑敌人,让蒙军的探子以为他们已是全军出动,而他则带着四万兵马悄悄埋伏在离甘州城外蒙军二十里处。

待莫日根走后两个时辰他便攻了过来,蒙军措手不及,场面混乱,而城中的秦旭见城外军马嘶鸣,旌旗飘扬,也是精神振奋,立即领兵出城来了个里应外合,歼灭蒙军两万余人。

而莫日根在接得攻打昭武的大梁军队突然不见的军报时便心生不妙,果然不久又收到了留在甘州的军队全军覆没的军报。

原本他还想着大梁城中不足一万兵力,虽有奇炮助阵,使得他们进不得城,但大梁军队亦不敢贸然出城,留了两万必然足够,待他灭了秦钟雄,再回头收拾他儿子。

这炮虽然威力强大,但炮弹总有用尽之时,他只要依然每日组织进攻消耗掉炮弹,到那时只要他加紧攻势,甘州根本不堪一击。

谁曾想秦钟雄竟给他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待他发觉时,那五万已急行至甘州和秦钟雄汇合,甘州之围已解。

行至半路的莫日根干脆依原计划到昭武父亲会和,再行商议。

谁知第三日便下起百年难遇的暴雪,寸步难行,十月份的天气却是冷得出奇,将他们困在了昭武,同样被困的还有大梁军队,收复高台和昭武的计划只得暂时搁浅,两军陷入僵持。

刘氏暗自庆幸,得亏她抓紧时间把儿子和秦颖的婚事在秦国公奔赴甘州前已经定了,不然这秦国公父子在外征战,家里还哪有心思谈论婚事,以秦颖的身份,又慧名在外,保不齐被人给半路截走了。

程慧听了李悠然定亲的消息后气得直哼哼。

魏清睿摸着妻子的大肚子,生怕妻子气出个好歹来忙转移问题:“你还有闲心事想别的?还是想想这里面装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吧!”

“你希望这一次是儿子还是女儿呢?”程慧的注意力果然转移,望向丈夫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此刻正温柔抚摸着她高高凸起的肚子,她的心中生出甜蜜的幸福感。

魏清睿抬头迎向妻子的视线,大大的眼睛微微弯起流淌出浓浓的柔情和暖暖的笑意,语气轻快地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我可不像岳丈大人。”

程慧轻轻掐了魏清睿的胳膊,朝炕几那里努努嘴。

魏清睿看了过去,一封信赫然躺在那里。

程慧靠着大迎枕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眉眼含笑道:

“你看看?!”

妻子的笑容有些诡异,魏清睿一脸狐疑地拿了过来,快速地看了一眼,随即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岳丈大人真厉害!”

“什么?”程慧瞪了他一眼,“怎么不说是母亲厉害?”

魏清睿连忙解释道:“都厉害都厉害!”

“不过岳父大人太自信了,你看看。”魏清睿脱鞋上炕坐在妻子身边,摊了信指着其中一段读道:

“你母亲已有喜两月有余,你要有妹妹了。哈哈!岳丈大人这是想女儿想疯了!”

魏清睿笑着伸手将妻子揽进怀里,程慧则温顺地躲进他的怀中。

窗外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们的身上,两人皆是不语,静静享受着这惬意时刻。

“夫君,要不把李悠然的事和妹妹略略提点?”程慧的话打破了屋中寂静。

“怎么又想到那糟心事上了?”魏清睿眉头微蹙。

“妹妹不是不知道嘛!你也知道,他们表兄妹的感情一直很好,在你们面前提起时,你们不高兴,便求到我这里来了,她很奇怪为什么不准舅舅一家登门,还想着去找她二表哥呢!”

“妹妹还小,说了也不懂,你就说她已经大了,不宜和外男见面了。”

魏清睿都觉着自己这话有多矛盾,他叹了一声,道:

“其实我们也没有逼着李悠然娶妹妹的意思,只是刘氏的做法太气人了,又不是我们提出来的,你们自己家解决好了,偏要闹到母亲面前,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妹妹配不上她儿子。又不是旁人,自家的亲嫂子,这不是戳母亲的心吗?她知道母亲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妹妹,又知母亲身子不好,还那样火上浇油,父亲怎会让她进门。你再看看家里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她所赐,只希望肚里这个出来,给家里添些热闹,让父亲能早日康复。”

到了腊月十九,程慧又添一子,给气氛沉闷的魏府添了一丝喜气,魏清睿把才出生的儿子抱到父亲的床前,魏明博欣慰地笑了,精神果然好了许多。

魏明博自那日晕倒后,便一直高烧不退,神志不清,轩辕策拍了三名太医日夜轮值,五日后方才醒来,因前几日已外感风寒,再加劳欲情志,忧思过度,导致劳倦伤脾引发正气虚弱,虽后来高烧已退,但身子一直虚弱,且咳嗽不断。

魏明博倚靠床头,耐心听着女儿讲二孙子的趣事,他消瘦苍白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大孙子在辰时出生,女儿给起了晨晨这个小名,原本只是女儿自己私下里唤的,结果大家跟着她也叫起了晨晨。

这二孙子是卯时出生,闺女又给起了毛毛,每日听着女儿念叨着毛毛长毛毛短的,这一来二去的他们也喊得顺口了,也随女儿喊了,不知二孙子懂事后会不会追着他小姑姑后面打,想到那滑稽的场面,魏明博不由轻笑出声。

魏清怡见父亲开心,心里也是乐呵呵的,难得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魏明博微叹一声,为了女儿他也得打起精神把身体给养好了,他伸手微拧女儿的小嘴巴,没有以前肉肉的捏在手里舒服,他蹙起眉头。

“没好好吃饭吗?怎么都瘦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父女

“怡儿认真吃了!”魏清怡心虚地回道。

母亲去世后父亲又生了重病,有了前车之鉴,魏清怡现在不敢离了父亲,生怕父亲会如母亲一般再也见不着了。

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里,爱吃的她觉着茶饭也不香了,两颊的肉都给瘦没了,衬得眼睛也愈发地大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嫂嫂悄悄劝她,若是拖垮了自己的身子,让父亲看到更会心疼,岂不是会加重父亲的病情?

为了能让父亲能放心治病,她便逼着自己每日吃得饱饱的,已经胖了好多了,只是还没恢复到以前那肉嘟嘟的样子。

魏清怡怕父亲担心,忙又追着解释道:“我认真吃饭了,但是因为我长高了啊,所以看着才有些瘦。”

魏明博细细看了女儿,果然个子高了点,稚气也脱了些,已隐隐有了清丽少女的轮廓,越来越像她的母亲了。

他的心头一酸,若是茗薇还在,看到女儿现如今的样子必然不会胡思乱想,担心女儿长不大了。

再看女儿一副生怕他担心的着急样,心里更觉酸楚,这些日子以来他深陷妻子离去的痛苦中,再加上病了这么一场,根本无暇顾及女儿。

眼前的女儿乖巧可人,好似懂事了许多,却又透着惴惴不安的情绪,已不是往日里懵懂无知的可爱模样。

他忙压下心中苦痛,上下打量一番,欣慰地点头笑道:“确实是长高了,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魏清怡重重点头,只觉鼻头有些痒痒的,继而有些发酸,父亲已经好久没和她这般笑过了。

父亲总是沉默不语,独自失神,会呆呆地看着某个地方好长时间,看到她时,便会更加的悲伤,她曾一度以为那是父亲很讨厌她,嫂嫂告诉她,因为她瘦了后越发得像母亲,所以父亲看到她时便会想起母亲才会控制不住情绪,并非不喜欢她。

她很理解父亲,因为她也是如此,看到临床大炕,她便想起母亲坐在炕上朝她微微笑着。

嫂嫂见她食欲不好,便让人做了她喜欢吃的桂花糕,结果她又看到母亲端着桂花糕朝她招手,温声喊着:“怡儿,过来吃桂花糕了!”拿着桂花糕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她好想母亲啊!

父亲也必然很想母亲,所以她大多时候都是呆在西次间里,觉着害怕的时候就偷偷躲在门口看一眼,见父亲还好,便又放心地溜回去。

魏明博看着女儿眼中强忍的泪花,也不禁红了眼眶,魏清怡知道自己又让父亲想起了母亲了,连忙转身,飞快地擦去忍不住溢出的泪水,再回头时已是强露欢笑,道:“爹爹,您歇会,怡儿去看一看毛毛。”

魏清怡乖巧地微微一福,不舍地道:“怡儿走了。”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至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眼神里满是担心,尽是留恋,女儿突然间长大懂事了,不再像以前缠在他身边爹爹长爹爹短地撒娇,变得特别地小心翼翼,是被茗薇的去世,自己的病给吓坏了吧?

魏明博觉着心疼不已,他对女儿太疏忽了。

“怡儿过来。”他笑着朝女儿招手,

父亲的笑好温暖啊!

魏清怡那强压下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过来。”见女儿怔在那里,魏明博催促道。

魏清怡忙快步走了过去。

“慢点,不着急。”魏明博语带嗔怪。

从前那个爱她的爹爹又回来了,魏清怡的眼泪再也没法控制,走到父亲床前任眼泪肆意地流着。

魏明博看了是越发的心疼,张开双臂,声音也不由哽咽,“过来!”

是一如从前带着包容,盛满爱意的怀抱。

“爹爹!”魏清怡一下扑进那久违的怀抱,痛快地哭了出来。

魏明博看着趴在胸前的小脑袋随着哭泣的声音一抽一抽得,他抚着女儿的后背,轻声劝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结果女儿的声音越哭越大,魏明博干脆不语,任由女儿宣泄着心中压抑已久的担心、害怕。

魏明博的手一下一下地划过女儿的后背,暗暗下了决心:不能再这般颓废下去了,妻子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女儿,自己得好好养好身子把女儿照顾好了,女儿已经没有了母亲,不能再没有父亲的疼爱。

“爹爹。”

魏明博低头看去,胸前的小脑袋已抬起,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看着他。

魏明博笑着拭去女儿眼角泪痕,笑问:“何事?”

“爹爹,您要保重身体,怡儿害怕。”魏清怡抽泣着说道。

“爹爹知道了,怡儿放心,爹爹会保护好怡儿的。”魏明博向女儿郑重地承诺。

魏清怡的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魏明博也跟着笑了起来。

过了年开了春,魏明博的身子也渐渐硬朗,除了还会咳嗽,已是大好,但仍是告了假在家静心休养。

魏清怡已经十三岁了,个子又长高了些,渐渐快赶上同年龄的孩子了,只是再没养回那肉嘟嘟的小脸,但也不是瘦了,云姨娘说她这是开始抽条了。

魏清怡指着院子里的柳树,弯腰告诉正在揪她腰间玉佩的小侄儿,“晨晨快看,柳树也抽条了。”

魏晓承也指着那柳枝上的小嫩芽,奶声奶气地跟了一句:“姑姑,条条!”

“对了,晨晨真聪明!”魏清怡狠狠亲了侄儿一口,魏晓承咧着嘴笑了。

忽听得身后传来叮当环佩声,魏晓承忙转过头,只见春暖端个红木鎏金托盘,盘上放了个白瓷汤盅正朝这边走来,他拽着姑姑的裙子,喊道:“姑姑,暖暖。”

“大小姐,百合雪梨汤已经炖好了。”春暖笑着说道。

魏清怡拉起魏晓承的小胖手,道:“走,咱们去找祖父了。”

魏晓承迈着小胖腿,嘴里叫嚷着:“父父!父父!”

“晨晨,你怎么只会拿最后面一个字重复呢?”魏清怡巧笑嫣然地问着侄儿。

魏晓承也不晓得姑姑说的是啥意思,依旧咧着嘴笑了,露出两排小白牙。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箭

魏清怡轻拍魏晓承的小脑袋,“晨晨,快去找祖父。”

“好。”魏晓承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迈开小短腿冲到在了前面,喊着:“父父!父父!”

林肖家的忙跟了上去。

魏清怡看着魏晓承那笨拙的小背影笑个不停,“晨晨真是太可爱了,这小腿都胖得迈不动了。”

春暖笑着接道:“这天气暖和了,穿着也少了,大少爷走路已经利索多了。”

魏晓承拐弯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唤了一声:“姑姑!”

魏清怡挥了挥手,神秘地说道:“看看父父在不在?”

魏晓承也神秘兮兮地回了一句,“好!”拐个弯便不见了人影。

待魏清怡拐进廊檐下时,便见魏晓承那胖胖的小脑袋瓜子从门里伸了出来,看见魏清怡来了,忙眯起眼,好似邀功一般,大声喊着:“姑姑,父父,在在。”

哈哈!魏清怡笑了起来,晨晨太好玩了!

魏清怡也学着晨晨的口气,来了一句:“姑姑,来来。”说完自己也觉着可乐,咯咯笑个不停,廊内回荡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正在作画的魏明博听见两人对话唇边也露出了笑意。

“父父,姑姑,来来。”魏晓承撅着屁股,头使劲地往后勾着,大声喊着。

站在书案前的魏明博抬目看了眼大孙子,笑着点头表示知道了,又低头继续作画。

魏清怡走至门口,拉起趴在门槛上的魏晓承牵着一道进了屋,语气欢快地道:“爹爹,怡儿带来百合雪梨汤过来,您赶紧趁热喝了吧!”

这边说完话姑侄俩已在书案旁站定。

父亲果然在画母亲的肖像,自父亲身子好了些以后,这已经成了父亲每日的习惯,她曾问过父亲,为什么要画这么多,父亲当时很伤感,半晌才回说因为怕一日不画,会忘了母亲的样子。

起先父亲在画母亲时,她也是因为思念母亲,含着泪陪在父亲的身侧,渐渐她和父亲都不会那么激动了,她也能理解父亲了,每次看着母亲的画像,母亲的音容笑貌便犹在眼前。

魏清怡接过春暖送上的汤盅放在案上。

魏明博将画笔放在黑檀蝙蝠笔搁上,魏清怡忙端上汤盅。

魏明博拿了碟子里的湿汗巾擦了手,伸手接过汤盅,吃了好几勺,眼光瞄到魏晓承正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他。

魏明博脸上的笑意更甚,这个孙子不喜欢吃甜食,他将装着汤水的勺子送至孙子的嘴边,促狭道:“快,晨晨也喝一口。”

魏晓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慌忙地摆着小胖手,满脸写着拒绝,“不不,甜甜!”

魏清怡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惊讶地看了晨晨一眼,又望向父亲,问道:“他不是喜欢重复最后一个字吗?那‘不吃’不是应该说‘吃吃’吗,他怎会说‘不不’?”

魏明博也笑了,回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小时候也是像晨晨,都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但是也能把意思给讲明白了……”

幕僚赵鹤正站在门前,神色慌忙,见他看过去,忙行礼道:“国公爷!”

语气很是急切似有要事禀告。

赵鹤性子沉稳,难得如此惊慌失色,魏明博不动声色,关照女儿:“怡儿,带晨晨去里间玩吧。”

父亲这是有正事了,魏清怡点点头,随即朝晨晨招了招手,“晨晨,姑姑带你去玩。”

听说有玩的,魏晓承乖乖地跟了过去,进了东边的花罩。

南面是一席临窗大炕,北面的墙上挂了多幅李茗薇的画像,有含羞欲语的,有巧笑倩兮的,有蹙眉凝思的,魏清怡如今也喜欢坐在炕上,看着母亲,这样便好似母亲未曾远离,一直在他们的身边。

魏晓承趴在炕沿上蹬着两条小短腿,正拼了命地往上爬,魏清怡笑着把魏晓承的衣领往上一提,把魏晓承拎上了炕。

哪知魏晓承又一骨碌滑了下来,埋怨地看着姑姑,“晨晨,爬爬。”

又来了,魏清怡翻了个白眼,自己怎么总是忘了这小家伙什么事都要自己来,若是你好心帮了他,就一副苦大仇深的委屈样,非要自己再重新来一遍。

魏清怡干脆不管他,自己脱鞋上了炕,倚在迎枕上看着对面的母亲画像。

历经千辛万苦,魏晓承终于爬上了炕,立刻高兴地扑向姑姑。

魏清怡猝不及防,魏晓承已撞在她的胸上,魏清怡斜了嘴,发出嗤的一声,刚刚发育的胸被这熊孩子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臭孩子,魏清怡嫌弃地把魏晓承拎了下去,魏晓承刚想抗议,就见姑姑拿了个九连环在他眼前显摆。

这不是自己昨个忘在这的吗?

魏晓承伸手要拿,不迭念着“晨晨,晨晨。”意思这个东西是他的。

魏清怡眨巴一下亮晶晶的大眼睛,脸上露出不怀好意地笑,手一扬,把九连环扔到了靠窗的角落里。

魏晓承立即爬起,晃悠悠地过去,一屁股坐下去,拾了九连环玩了起来。

终于清静了,魏清怡呼了口气,又躺了回去。

忽听父亲一声惊呼:“什么?”

魏清怡的心里一紧,她可不想有再让父亲受到什么打击了,忙坐起望了过去。

赵鹤恭敬地站在案前,父亲已是站起,双手撑住桌子,满脸的不可置信,急切地问道:“消息属实吗?不是前几天才收到捷报已收复了昭武了吗?”

“消息确实,急报刚刚送进宫,送信的有两人,另一人直奔秦府去了。”

魏明博跌坐椅上,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说完便望向赵鹤。

“如今战事如何,蒙军可有动静?”

赵鹤慎重道:“蒙军已退至高台,秦国公本欲发兵,却被刺客暗箭射中心脏,当晚便去世了,此事十有八九是蒙人所为,秦世子这次也上了请旨的折子,自荐代理秦国公的甘肃总兵一职,以完成父亲的遗志,为大梁收回高台,誓把蒙人赶出大梁。”

魏明博以手抵额,思索片刻后道:“圣上应该会同意,朝中武将已是青黄不接,可用良将也不多,秦世子年轻有为,又有为父报仇的决心,倒是很适合的人选。”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失火

秦府门前挂上了白色的灯笼,秦国公为国捐躯的消息便在京城传开了,百姓对蒙云国无不咬牙切齿,轩辕策也是恨得牙痒。

秦国公骁勇善战、赫赫有名被誉为本朝第一将,边关多名将领曾是他的部下,无论在军中还是朝中都是威望素著。

只要有他在,哪怕只是在京城运筹帷幄,边关也好似有了定海神针。

如今痛失良将,怎能不心痛?

自和南齐国交好以来,蒙云国忌惮,虽时有摩擦,不堪其扰,但终究未伤筋动骨,如今却敢明目张胆地占了城池,其中缘由一目了然。

千金易求,良将难求,苏越受女儿所累被贬崖州,李如海被莫日根射杀,秦国公又被刺杀,一年不到损失三员大将,而因多年无大战,能征善战的武将已是不多。

当年高祖皇帝是武功建国,后来天下大定,重在治国,多用文臣,连当年令敌军闻风丧胆的萧国公的后辈也是弃武从文。

秦旭乃是年轻武将中的翘楚,且已随父攻下昭武,与莫日根也有交战经验,这甘肃总兵由他继任确实合适。

轩辕策的旨意到达甘州后四十五日,便收到秦旭领兵收复高台的军报。

蒙云人终于被赶出大梁,轩辕策一直阴霾的心情才算是拨云见日,只是莫日根贼心不收,仍时不时地在边境生事,秦旭多次领兵追击,誓杀莫日根为父报仇。

当刘氏得了秦国公去世的消息时,心里也是难过的紧,前去秦府吊唁时更是拉着秦颖的手哭个不停,国公爷正当壮年,怎么就这么早早去了呢?

她又看着正忙里忙外的庶子,心中又不免埋怨起来,这秦世子怎么没趁着送父亲遗体的机会回来,这战场上刀箭无眼的,若是有个意外,岂不是便宜了庶子。

又回头看了眼哭得梨花带雨的秦颖,心情特别郁闷,不过才十四岁,却是身材高挑,已经是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原以为待明年及笄便可娶回家,瞧这身量,后年便可以抱孙子了。这下可好,等过了三年孝期,悠儿都二十五了,刘氏这心里越想越不得劲,越发觉得蒙云国实在是可恶,耽搁了她抱孙子。

魏明博的情况也是不大好,仍是咳嗽不断,天气转凉后更是咳得厉害,已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魏清怡整日忧心仲仲,才安稳了几个月的心又提了起来。

前院的书房里魏明博看着妻子的画像,又看了一眼手中捧着的白色锦帕,里面是触目惊心的红,他笑着用帕子拭去嘴角的血痕,对着画像柔声说道:“茗薇,你要等着我啊,夫君就快去寻你了。”

十一月二十一日是李茗薇的生辰,魏明博去世。

魏清怡是个克父克母不祥人的流言在京中传开,刘氏一脸庆幸地对着儿子李悠然说道:“幸亏我那时拼了命把那桩婚事给搅了,不然的话……”

李悠然面色冷淡地打断了刘氏的话,肃脸道:“母亲慎言,市井乱语岂能当真,表妹可是您的亲外甥女,为何如不明事理的无知妇人一般诋毁自己的亲人。”

“就你还把你表妹当亲人,人家可是不认。”刘氏不服气地嘀咕。

魏国公的丧礼他们又被拒之门外,说是国公爷的遗言,看样子他姑父是留话给魏清睿要和他们断绝关系了,原本她看儿子仕途顺利,魏明博并未出手,还以为是有意修好,毕竟是骨肉至亲,能有多大的仇,没想到竟如此绝情。

“母亲,以后我不想听您再说这些胡话,也请您不要再在旁人面前道怡儿的不好。”

说完,李悠然气恼地拂袖而去,这个传闻出来,谁还敢娶怡儿,只怕会应了姑姑遗言,怡儿真得呆守闺阁一辈子了,想起表妹可爱的模样,他不由心痛,更多的则是悔恨,若是当初他不犯浑,答应娶了怡儿,事情便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吧?

自太子妃去世后,轩辕策觉着真是诸事不顺,两位国公去世,又是战事不断,于是下旨命太子领着众皇子去泰山祭祀,以求来年国泰民安。

十一月二十六日太子一行抵达泰山,宿在泰山脚下的行宫,十一月二十八日开始斋戒,将于十二月二日燔柴祭天。

十二月一日夜间,太子居住的长乐殿突发大火,夜间风大更助火势,熊熊大火立时吞噬了大殿,漫天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因不明情况,其余皇子都被禁卫军护在各自的园子里。直到排查安全已是凌晨,大火也才被扑灭。

众皇子匆忙赶至长乐殿,皆被眼前惨状震撼,长乐殿已是残桓断壁,一片焦黑,惨不忍睹。六皇子率先冲了过去,哭着大喊:“二皇兄!”

“皇弟小心!”四皇子轩辕博大喊一声,有侍卫上前紧紧抱住六皇子,只听咔嚓一声,殿内的金丝楠木圆柱倒在了门槛上。

众人纷纷后退,已如黑炭的门槛被砸得如碎炭一般四散,灭火的水自门槛流了出来。

大殿的东侧寝室那边,灰头土脸一夜未眠的侍卫正小心地清理着黑乎乎的琉璃瓦片,还有那已经辨不清是什么的黑色不明物。

突然空气凝滞,有人轻呼出声,众人往前凑了凑,只见在太子歇息的地方有一具已焦黑如炭的尸体,无法辨认其面目,场面顿时安静,只听得黑鸦飞过留下极刺耳的叫声。

侍卫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具尸体应该是太子,不然谁可以躺在太子的床上?

禁卫军同知崇明面如黑炭,他此次的职责是负责诸位皇子的安全,结果最最紧要的却没能护得住,他心里清楚颈上的脑袋已不是他自己的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拖着似有千斤重的双腿,行至大皇子轩辕凌面前,语气沉重地询问道:“大皇子,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请您明示?”

众人纷纷看向轩辕凌。

轩辕凌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尸体,沉思片刻方道:“我看此人身量矮小,应该是女子,等全部清理完再议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禀

乾清宫内,身姿挺拔的锦衣卫指挥使曹钦低眉顺目地站在明黄色的帷幔旁,乾清宫总管安如海正伺候身着缟素丧服、面容憔悴的当今天子轩辕策喝药。

轩辕策仰头一气喝了药,安德海忙弯腰接过国泰民安龙纹空碗,随即递上一杯温水,轩辕策就着他的手漱了口。

安如海面露戚色,哽咽求道:“陛下节哀,老奴斗胆劝陛下一句,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百姓苍生,您可得保重龙体,陛下还是躺会歇息片刻吧!”

安如海看着悲痛欲绝的轩辕策也是难过揪心,这才几日功夫,圣上就好似老了十来岁,鬓角已经白了一片,脸上更似罩了一层灰白,眼睛深陷有点浑浊,眼袋松弛下垂,发着淡淡的青色。

太子的遗体尚在回宫的途中,得知丧闻的太后经不住打击陷入昏迷,又于昨夜子时驾鹤西去,已经十个时辰了圣上一直未曾合眼。

因太子妃的缘故,太后娘娘上次已有中风的症状,身子一直虚弱,方有点起色,又闻得最喜欢的孙子遭此劫难,太后她老人家最终没挺得过去。

“曹钦!”

“臣在。”

安如海心中一声叹息,默默将明黄色团纹大迎枕放置炕头,扶着轩辕策半卧,又取了薄被盖至胸前,低了头目不斜视地弯腰退下。

待安总管合上宫门,曹钦这才上前几步行礼。

“平身吧!”

声音苍老无力,曹钦也很震惊,没想到不过几日不见,圣上竟衰老得如此快?

“报。”轩辕策已无力多语。

曹钦忙屏气凝神地禀道:

“微臣快马赶至行宫时,崇大人已把行宫所有人等都筛选了一遍,发现少了太子的侍卫严亮和近身伺候二皇子的宫女明兰,两人已去向不明。微臣将二人平时交好的人抓起审问,与明兰交往甚深的姐妹春琴受不住刑罚交代……”

曹钦抬目睃了眼轩辕策,欲言又止,不知这下面的话该如何开口。

轩辕策眼中闪过凌厉,语气犀利:“讲!”

曹钦忙低头应道:“是。据那春琴交代,十二月一日,便是起火那日下午未时,明兰曾匆匆过来交与她一个包袱,请她转交其父母,并留言让他们好生保重。春琴见明兰神色慌张,且言语苍凉,心生不妙,忙扯住她细问,那明兰忍不住哭了出来,犹豫再三才悄悄告诉她。”

曹钦的语气一顿,却是未敢抬头,继续说道:“那日下午,太子侧妃柳倩与二皇子在园中私,私会,被太子撞见……”

咳,咳,咳……

曹钦忙抬头望去,轩辕策已咳得坐起,灰白的双颊冒起一片潮红,双目更是赤红。

他望了一眼身后,安如海并未进来伺候,他略一犹豫,正欲上前伺候,就见轩辕策朝他挥手,怒不可谒地道:“继续说。”

曹钦忙恭敬地退回原地,继续说道:

“当时二皇子身边只有小邓子和明兰,知道如此辛秘之事,她深知自已性命已是难保,才收拾细软交代后事。只是当日时间紧迫,明兰未及细说便匆匆而回,后来春琴便再没见过明兰。微臣又连夜审问了小邓子,那小邓子服侍二皇子多年也是忠心,一口咬定是春琴栽赃陷害三皇子。微臣查过,当日随太子进花园的乃是身边伺候的赵康,柳侧妃身边的是宫女茹玲,茹玲和柳侧妃已葬身火海,如今只剩赵康,赵康被微臣唤来后便未隐瞒,那日事发后太子便命他立即将柳侧妃送回长乐殿,太子和二皇子则去了园中的如意阁。待他安顿好柳侧妃后匆忙赶至如意阁时,才知太常寺少卿戴迅因明日祭祀大典事宜求见,太子殿下又强打精神去见了戴迅,待戌时才回了长乐殿。据赵康哭诉,太子殿下因见明日是祭祀大典,唯恐出了差错,又是皇家丑事,才压下心中怒气。原本待大典之后再做计较,谁知夜里长乐殿便起了火,微臣将赵康与小邓子当面对质,那小邓子才承认此事。”

“孽障!”轩辕策痛心疾首地低吼一声,曹钦顿觉有怒气排山倒海地袭来,他的心不禁一抖。

室内安静地可怕,过了半晌才听轩辕策无力问道:“密道可曾去过?”

圣上的语中带了丝希冀,而他要亲口灭了圣上心中的希望之火,曹钦觉着此刻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喉中似有异物,若是往常他必会狠声把它咳了出来,而此时此刻他只得把它咽了回去,哑着声回道:

“微臣已悄悄探过,密道门已被人打开过,且道内灰尘厚积,确实有人新踩的脚印。”

“哦?”轩辕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向曹钦望了过来,曹钦只觉头皮发麻,忙垂下眼睑斟酌道:

“但据微臣所查,此人脚型偏大,应该不是太子,与那去向不明的侍卫严亮倒是一致。”

轩辕策闭了双目颓废地向后倒去,那密道乃是为防意外不测所建,只有历任太子才知晓,而太子没有走密道,那只能是凶多吉少了。

“不是说那尸身身形矮小,不似太子么?”

“陛下明鉴,尸身被烈火所炙必会紧缩,所以看着比平时身材都要矮小,房中只有三具尸身,面目俱已辨识不清,只能推测其身份,靠南的那具尸身微臣请赵康细细看过,他虽然辨识不出,但他指出尸身手上的一枚翡翠扳指乃是太子日常所戴,系太子妃所送,太子非常的喜欢,一直佩戴在手。另两具已是孩童身量,据当时最先赶到救火的侍卫交待,他们赶到时,可清楚地听到柳侧妃和茹玲的呼救声,所以那两具尸身应当便是柳侧妃和侍女茹玲。”

“陛下。”曹钦抬头看了眼双目紧闭的轩辕策突然跪了下去,郑重禀道:

“微臣此去,发现此事疑点甚多,微臣怀疑,不,微臣肯定这并不是一场意外,应是有人蓄意谋害了太子。”

轩辕策闻言倏地睁眼,混沌的双眼发出精光。

第一百二十九章 疑点

“起来说吧!”

“谢陛下!”曹钦起身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但其毕竟是练武之人,轩辕策听到耳内依然清晰有力。

“回陛下,据微臣所查疑点实在太多,其一,据救火的侍卫所述他们到达时,东南方向的火势最大,也就是太子的寝室所在,火焰自窗户窜出,所以那地方应是最先起火的地方,而那里正是发现太子的地方。其二,当侍卫赶到时,正殿仍未被火波及,他们欲进入大殿再冲进寝室救人,但是殿门已被人锁起,待他们将殿门撞开,寝室的门又被锁住,当把寝室门撞开时,火势已蔓延至了门口,根本无法入内救人,他们无奈只得退了出来,而据他们交代,大殿的门是从里面被锁上,而寝室的门却是从外面被锁。其三,侍卫们一致认为火势蔓延的速度极快,其中似乎有助燃物,所以臣推断有人故意放火。其四,侍卫们在到达殿前时可以清楚地听到柳侧妃和茹玲的呼救声,却没有听到太子的呼救声,这不符合常理。其五,柳侧妃和茹玲的尸身虽已面目全非,但仍可辨其面目狰狞,且肢体扭曲可见其死前曾痛苦挣扎过,而太子却是双手放在身侧,呈熟睡的状态好似根本没感觉到被火吞噬的痛苦,综上所述,臣以为,在火势燃起之前,太子殿下可能已经遇难,微臣在寝室内还发现了一把匕首,微臣让赵康前来辨认,他表示从未在太子身边看过这把匕首,所以微臣推断,有人用匕首刺杀了太子,又怕被人发现太子是被刺杀身亡,所以用火烧了太子的尸身,这样便可一箭三雕,一是无法发现太子身上的伤口,二是还可以杀人灭口,三是涉事人等都被灭了口,没了作案的动机,此次火灾便被伪造成了意外事件,并非人为,即便有人怀疑是有人故意谋害太子,可为什么要害太子性命,无非是为了争权夺位,那有嫌疑的便是其余五位皇子,查起来难度很大。”

“你就直说吧!”轩辕策疲倦地闭上双目,说什么呢,答案呼之欲出。

“陛下,微臣推断此事的幕后主使怕是二皇子殿下。”曹钦没有任何迟疑。

心中虽已判定是谁,但是自曹钦嘴中听到这三个字,仍让轩辕策的心似被刀剮过一般疼痛难耐,疼得他不由闷哼一声。

耳边又传来曹钦的声音:

“其实臣并非只靠推断,臣有证人证言。确定侍卫严亮有嫌疑后,微臣传令下去,那日但凡有看见严亮的人都需上报在哪里何时见过他。其中六皇子的一名侍女提起她曾在十二月一日下午酉时见到严亮和小邓子从园子里的假山洞先后离开。微臣遂又提审了小邓子,小邓子矢口否认。当晚有黑衣人闯了进来,那人剑指小邓子意欲取之性命,而且此人武艺高强,若是那日微臣未去提审小邓子,只怕他已经被人灭了口。小邓子面色灰白最后招认,严亮乃是二皇子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人。那日在如意阁,二皇子向太子殿下认错,并且求太子殿下为其隐瞒,太子殿下情绪激动,直言会把此事奏请陛下定夺。二皇子惶恐不安,于是命他去见严亮,令严亮杀了明兰灭口,还让刘侧妃协助严亮杀了太子。不然待祭祀后太子必然会杀了她,而他虽罪不致死,却也会被父皇责罚,若是太子去了,他必争取太子之位,若将来继承大位定会帮她改名换姓纳入宫中共享荣华富贵。”

这个孽子!心中燃起团团怒火,轩辕策的手攥紧成拳。

“所以微臣推断那晚情形应是严亮奉命找到茹玲,让把二皇子的意思传达给柳侧妃后,严亮便去杀了明兰。戌初时轮到严亮在殿前当值,和茹玲再次见面后得知柳侧妃答应相助。戌正太子返回长乐殿,柳侧妃支走殿中服侍众人,和茹玲跪地请罪,毕竟是丑事,太子殿下并未多想,而此时严亮偷偷潜入大殿,并将殿门从内锁上,太子发现了异常,欲从密道逃走,却在密道门口被严亮追上,严亮用匕首杀了太子,将太子搬至南边炕榻,放火灭迹,为了掩人耳目严亮遵从二皇子的命令,将刘侧妃和茹玲打晕一同烧死,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二皇子为了灭口令人将寝室的门从外面锁上,意图将三人全都烧死,于是严亮从密道逃脱,柳侧妃和茹玲燃火后痛醒,大声呼救时为迟已晚。二皇子目的是为了他和柳侧妃的事不会暴露,但微臣推断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太子之位。”

曹钦的语速虽快但却铿锵有力,虽多次提及乃是他推断,但其应是胸有成竹,心中已断定是二皇子所为。

因自己极疼爱懿贵妃,所以爱屋及乌,可这个丧心病狂的孽子,从老祖宗起便担心的兄弟阖墙在他眼皮底下上演,轩辕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曹钦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微臣只有一事想不明白,微臣搜遍了行宫,那明兰的尸身也没有找到……”

曹钦的声音渐渐缥缈,轩辕策最后听得便是曹钦那远在天边的惊呼:“陛下!”

轩辕策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是太累了吧!眼皮似有千斤重,怎得也睁不开。

渐渐有光亮闯入眼中,他终于颤颤巍巍地睁开了双眼,这一切简直用尽了他的全力。

“陛下,醒了!”

忽听得安如海那特有的尖细声,有着说不出的喜悦。

大惊小怪!一张老泪纵横的脸闯入他的眼帘,哭得本就难看,还哭里带着高兴喜悦,更是难看。

这个老货,轩辕策张了嘴正欲责怪,喉间传来咕咕的声音,竟发不出声来,轩辕策心中突然恐慌。

“陛下,您有话要说吧?老奴听着呢!”

安如海的耳朵凑近他的嘴,轩辕策又动了嘴唇,喉间传来的依然是那烦人的咕咕声。

第一百三十章 驾崩

安如海着急地抬起头,用袖子擦着泪水,哽咽道:“老奴知道您要说什么,皇后娘娘陪在您身边熬了一夜,一个时辰前晕了过去。”

见轩辕策眼中闪过关切,安如海忙又安慰道:

“皇后娘娘无碍,胡院使说娘娘是太累,太伤心缘故,休息好便没事了,老奴这就让人请娘娘,几位皇子也到了城外,就快进宫了。”说完安如海便转身吩咐:

“还不快去请皇后娘娘。”

轩辕策这才看到床前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六部的尚书,跪在前面的是萧国公萧统,太医院的太医,再后面是后宫的妃嫔们,哭哭啼啼地真是烦人,朕只不过是累了,你们以为朕是要死了吗?

轩辕策顿觉恼火,气得张嘴训斥,嘴唇只能微微翕合,而且他喉间发出的依然是那咕咕的声音,自己这是怎么了?

轩辕策微微喘着气,身上越来越来冷,似有千斤的冰将他包围,但身子却是越来越轻,不,不是身子,他感觉应是自己魂魄已出了窍,自己这是真得要死了吧?

轩辕策突然感觉自己出奇的镇定,脑子异常的清醒。

母后走了,太子去了,他这是要去寻他们了,在走之前他得把皇位给确定下来,免得五子夺位再起祸端,还有二儿子阴险狠辣,留着他在世上必生祸心,皇位不安国将不稳。想到这里他不由望向人群,眼睛定在跪在前面的曹钦身上。

“陛下,您这是有话要对曹大人说吗?”安如海哑着声问道。

安如海见轩辕策眨了下眼,忙喊了声:“曹大人,陛下有请。”

曹钦连忙站起,快步走至床前跪了下去:“陛下。”

轩辕策只直直盯着曹钦,却是说不出话来。

曹钦想到了自己的差事,福至心灵,抬头凑近低问:“陛下是想问二皇子么?”

轩辕策又眨了眨眼。

曹钦恍然,问:“还请陛下明示。”

曹钦就见轩辕策将头微微一歪,他大惊失色,不确定地问道:“陛下是要杀了二皇子?”习武之人中气十足,殿内各人均可听闻,引起一阵骚动。

轩辕策又眨了眨眼。

曹钦忙以头俯地,坚定而大声地回道:“臣遵旨。”

殿内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陛下,您不能这样!”

众人回头,原是懿贵妃站起冲了过来。

曹钦转身斥道:“还不请懿贵妃下去。”

“陛下求您饶了……”

两名御前侍卫上前捂住懿贵妃的嘴,迅速拖了出去,殿内倏地落针可闻。

轩辕策的眼睛又望向安如海,安如海忙又拭去眼泪,凑了过去,“陛下,您还有什么旨意?”

轩辕策又直直地看着他,安如海能呆在轩辕策身边几十载,当然是因为他揣摩圣意的能力已是炉火纯青。

他轻声道:“陛下,您是想说让谁继任太子吗?”

轩辕策眨了眼。

“老奴知道了,老奴这就请各位大人们听旨。”

萧国公萧统忙站起大步走至床前,撩袍跪下,因萧统是武将的后人,身形高大,安如海被他挡在了身后。

五皇子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不仅是外貌,即便是性子也有几分像自己,把江山传给他,他也就放心了。

轩辕策费力地张嘴做了个“五”的口型,萧统紧紧盯着他的嘴没有动静,轩辕策又挣扎着竖起五指。

见萧统没有动静,安如海的头探了过来。

萧统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轩辕策的手,哭着喊道:“陛下,臣这就让人传旨立四皇子为太子。”

轩辕策大惊,张了嘴拼命挣扎,可他这次连咕咕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喉间瞬间涌上一股腥甜,那浓重的血腥味直冲进他的脑子。

“陛下!”

轩辕策的眼角看到皇后正披头散发向他奔来。

“陛下!陛下驾崩了!”萧统大声哭了起来。

***

馨怡园内

“大小姐,大小姐!”

魏清怡无奈地放下手中的书,抬眼望向门外,毫无意外地见着满脸兴奋的小丫头抱着一大包的东西冲了进来。

正在倒水的竹香连忙上前接住包袱,嗔怪道:“你这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大吼大叫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呢。”

竹青忙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后嘿嘿的笑了一声,嘴里咕哝着:“人家这不是高兴嘛!”

魏清怡只是静静地瞧着自己的两个丫头,一位沉稳,一位活泼,倒也互补。

竹香和竹青是嫡亲的姐妹,是魏明博那年黄河发水去赈灾时在洪水里救上来的,当时她们俩抱着一根竹子在水里已经漂了一夜。

魏明博曾经派人帮她们寻找父母,可是村子已经全部被淹,流民营内也没有找到,应该是已经遇难。

魏明博原本是要将她俩托付给程志,灾后这些孤儿程志都安排了专门的去处。但两姐妹苦苦哀求,做什么都愿意,只求跟在魏明博身边报恩。

魏明博看着十岁的竹香和八岁的竹青,虽然瘦骨嶙峋,但是大大的眼睛却是黑白分明,他立即想到自己的女儿,罢了,只当给女儿找两个玩伴。

他柔声问起两人姓名,竹青活泼,抢着回道:“姐姐是大丫,我是二丫。”

魏明博想了想,道:“既然是竹子救了你二人的性命,姐姐便叫竹香,妹妹叫竹青吧。我送你们去学艺,待学成归来后要一辈子服侍我的女儿,照顾她,保护她,你们可否愿意?”

“愿意。”两人脆生回答。

于是两人都被送去习武,竹青善动,学武很快入门,竹香喜静,虽武艺不及妹妹,但是擅长医术。

去年,魏清怡十五岁的生辰,两人学成归来,正好春暖出嫁,直接做了一等丫鬟,贴身服侍魏清怡。

因心中对魏明博充满感激之情,知道魏清怡是救命恩人最放心不下的女儿后,她们姐妹俩谨遵魏明博的交代,全心全意地照顾魏清怡。

而魏清怡知道她们姐妹是父亲特意为她安排的后,总觉着是父亲在无时无刻地关怀着她,对姐妹俩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除服

竹香打开包袱,原来是三套新衣服,两套紫色的,一套鹅黄的。

“这么快便做好了”竹香感叹道。

夫人曾经和大小姐提过姑娘家的就该穿着亮堂些,要给置几身颜色鲜艳的,大小姐嫌麻烦给推了,夫人无奈让她拿了大小姐正在穿的衣裙给绣芳斋的人量了尺寸。

竹青得意地拿起一套紫色的抹胸襦裙,在魏清怡面前把裙子抖了又抖,显摆道:“大小姐,漂亮吧?夫人知道你喜欢紫色的,特地吩咐绣芳斋给你做了两套呢。”

魏清怡微微斜首打量了一番,不愧是京城最好的制衣坊,月白色的抹胸上绣着几朵兰花,栩栩如生,清雅恬静,让人顿觉眼前一亮,

竹青瞧着魏清怡露出满意的微笑,立即笑眯眯地拿了另外一套,放在胸前比划着:

“大小姐,您再看看这件,这布料可是今年的贡品,听说宫里的娘娘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有的呢。夫人也就得了一匹,瞧着您喜欢紫色,给做了套半袖襦裙。这不天气转眼就快热了,您摸摸这料子,肯定凉快。”

竹青还怕魏清怡不信,特意把衣裙往前送送,催促道:“您快摸摸看。”

魏清怡哑然失笑,还是给面子地伸手摸了摸,软软的,滑滑的,确实是舒服,本来没甚兴趣的她不经多看了一眼,依然是自己喜欢的紫色,细看还有白色的暗花纹。

瞧着大小姐喜欢,竹青越发得意,那英气的眉毛往上一挑,谄笑道:“大小姐,您若是穿上这些衣服,肯定会把那天宫里的仙女都给比下去的。”

魏清怡忍不住笑了起来,嗔怪道:“贫嘴。”

竹香笑着接了过去,“就你嘴甜。”

“什么叫嘴甜?”竹青一脸的委屈,嘴里嘀咕道:“姐姐的意思难道是说大小姐根本不漂亮,是我夸大其词?”

“你个死丫头。”竹香扬起手,佯装要打。

竹青故作害怕模样跳着躲开,一副抱头鼠窜的样子,魏清怡忍不住笑出了声。

竹香板了脸,训斥道:“多大的人,还没个正形。”

竹青背着竹香朝魏清怡做了个鬼脸。

竹香看在眼里嘴角浮了笑意,也不管她,拿起鹅黄的那件,左右看了看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魏清怡说:“大小姐,见着这些颜色就让人心情好,不是正好去夫人那吗,要不就换上这件吧。”

竹香很是心疼,本是如花的年纪,可是为了给老国公守孝一直穿白色的,人也看着清冷了起来,上个月除了服,夫人这才张罗着给大小姐做衣。

魏清怡想了想说:“还是算了,换着也麻烦。”说完便站起来,道:“现在就去嫂嫂那吧。”

魏清睿夫妇仍住在豫园里,历任国公爷住的菡园仍是保持着原样,原本服侍魏明博夫妇的下人仍如往常一般,收拾屋子,伺候花草,每到节日时,魏清睿便带着一家子在菡园里用晚膳,桌上的主位依然放着父母的碗筷。

快到菡园时远远地便看见魏晓承和魏晓岚走在青砖铺就的路上,后面跟着一堆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一群。

魏清怡的眼里立即浮现柔意,喊了一声:“晨晨,毛毛!”

正在低头看着什么的魏晓岚立马抬起头,朝着魏清怡咧开了嘴,“姑姑!”说着便迈着小腿奔了过来。

魏清怡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弓着腰,张开双臂,笑的非常勉强,不难看出紧张的成分偏多。

“姑姑!”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小老虎撞进魏清怡的怀里,虽已做好万足的准备,魏清怡仍被撞得闷哼一声,眼看着要往后仰,前脚掌刚微微翘起,竹青便伸手往魏清怡的背部轻轻一托,魏清怡便觉有了重心,待站稳了脚步便嘘了口气,朝着毛毛的小屁股就是一记,“猫猫,姑姑该给你重新换个名字叫虎虎。”

魏晓岚也不懂姑姑是个啥意思,还是咧着嘴傻笑。

这个小傻瓜!魏清怡低头在魏晓岚的小嘴巴上狠狠亲了一口。

“姑姑!”魏晓承规规矩矩地给魏清怡行礼。

魏清怡的头都要大了,自去年哥哥给晨晨请封世子后,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教导的,这孩子就似变了个人,整日一副循规蹈矩的小大人样,让她真是受不了,好怀念曾经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活泼好动的小尾巴啊!

看着侄儿一本正经样,魏清怡恨不得翻白眼,“晨晨,小孩子要多笑笑,你看人家毛毛!”

魏晓岚很配合地张嘴大笑,哈哈哈!

好尴尬,这笑也太假了吧!

魏晓承一脸的嫌弃样,小屁孩就是这般幼稚。

魏清怡倒是满心欢喜,低头夸道:“毛毛真乖!”

“对毛毛乖,大舅舅不乖,母亲训。”魏晓岚很是得意。

“哦,毛毛大舅舅来了。”

“对。母亲和大舅舅有话要说,让我带弟弟找姨奶看老虎。”

云姨娘的针线活特别的好,总能绣了各色的小动物哄两个孙子,毛毛最喜欢的便是大老虎。

“好,那你要带好弟弟,姑姑回去了。”魏清怡柔声叮嘱。

魏清怡目送兄弟俩消失在假山后,转身回自己的园子。

“大小姐,您不去找夫人了。”竹青不解地问道。

“你没听说大舅爷在夫人那里嘛?”竹香接了话。

“我知道啊,我们等一会好了,又不是不认识大舅爷。”

“让你凡事多思量,你就是懒得动脑子,世子爷和二公子那么喜欢大舅爷,这次都被赶了出来,夫人必然有事情要和大舅爷私下说,二公子又说夫人训,肯定是大舅爷做错了什么事,被夫人给教训了,而又不便张扬,大小姐去了,不是不合适嘛!爷都爱个面子,大小姐这是在给大舅爷留面子呢!”

竹青一脸不可置信,你就爱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大小姐你不会和我姐一个想法吧!”

魏清怡也不回话,给竹青留了个你看呢的背影。

竹青抓着脑袋上的发髻直挠挠,你们每天这么烧脑,不累得慌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赐婚

“夫人!”帘栊外有丫鬟禀道。

“什么事?”程慧的口气不好。

“回夫人,大小姐来了,与世子爷和二公子正好在院门外碰见,这会子正说着话呢!”

程昀忙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讪笑着喊了声:“姐姐,好歹给弟弟留个面子呗。”

程慧睨了弟弟一眼,“哦?知道要面子了,那就少干些不要面子的事!”

程昀跳了起来,不满地嚷嚷:“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万花楼的人不是我喊去的,是他们见是我生辰,和我闹着玩的,我一见到人立即就给赶走了。”

“哦,声音再大点,让妹妹听听?”程慧板着脸。

“我错了,还不行吗,国公夫人?”程昀压低了声音,双手合拢求饶。

猴弟弟难得露出这副小意状,程慧的嘴角有些松动,忙忍住心中笑意,正色道:“明日就给我搬进来,省的你一人在家胡闹,你是来国子监读书的,不是来交狐朋狗友的。”

“姐姐,我保证。”程昀竖起两指,“我保证我一定认真读书,再也不乱来了,你们院子太大了,空荡荡的没有我家有温馨感,这心情好读书才能读得进嘛!”

“你就贫吧,好,暂且饶了你一回,再有一次,我就禀明父亲,你给我乖乖地搬来安心读书。”程慧狠狠地威胁道。

程昀拿起桌上果盘里的梨,在手里扔来撂去的,懒洋洋道:“父亲现在心思都在小妹身上,哪里还有心思管几个儿子?”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人管,你是长子,要给弟弟妹妹做好表率,瞧你这个纨绔样。”程慧恨得牙直痒痒。

程昀忙做争辩样,“姐姐,你竟说我是纨绔,你看看我这玉树临风样,扬州府的解元,若不是怕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状元,被姑娘家抢破了头,才没参加春闱,不然怎么会在国子监混日子,再说了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害得我找不着媳妇,你自己跟父亲母亲解释怎么诬陷亲弟弟的。”

程慧气急而笑:“还媳妇?你也十七了怎么不知道羞。”

“害羞不是你们女人才会的玩意,我堂堂一七尺男儿怎会娘们样。”程昀大马金刀地坐着。

“你……”

“姐姐,别怪我没提醒你哦,这男人吧,最不喜欢的就是女人的唠叨,你再这样下去,姐夫会不喜欢的。”

程昀摆出语重心长样,把手中的梨往上一抛,又站起动作潇洒地接住,咬了一口,大步往外走去,“不打扰你们姑嫂相见了,弟弟我要打道回府了。”

“程昀,你给我站住……”

“夫人!”近身服侍的如意在门外喊得很是焦急。

“怎么了?”程慧心头突跳了一下。

程慧的话音未落,如意已闯了进来,“夫人,宫里来了位公公,要请大小姐接旨。”

“啊?”程慧来不及多想,随口问道:“妹妹呢?”

“大小姐回去了。”

“那还不快去请,夫君在哪里?”程慧总觉着有什么事要发生。

“国公爷和公公正喝茶呢!”

“快去找晨晨和毛毛,快服侍我更衣。”程慧手忙脚乱地吩咐后立即转身往耳房,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没好气地催促道:“不是回去的嘛,怎么还在这?”

程昀摸着鼻子,这女人嫁了人就变母老虎了,以前姐姐多温柔,不过这圣上给魏清怡下旨是为什么?我得去瞧瞧。

魏晓承兄弟二人这布老虎拿在手里还没捂热,就被寻来的丫鬟给十万火急地带走了。

云姨娘慈爱地看着孙子远去,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明镜一般没有一丝云彩,她转身进屋,不多时抱出一床被褥。

新来的三等丫鬟玉如正在给花浇水,见状连忙放下花洒,掏出帕子擦手正欲上前帮忙,一旁拔草的小青忙拽住她的裙子,小声道:“你想干嘛?”

玉如看了眼云姨娘俯首道:“我去帮姨奶奶啊!”进府前娘就嘱咐过她,手脚要麻利勤快,这样才讨主子的喜欢。

小青看了一眼四周,飞快地做了个手势,“过来。”

“怎么了?”看这情形,玉如也觉着自己似乎做错事了,忙压低了声音蹲了下去,诚心请教:“还请姐姐指点。”

小青又看了一圈,确定没人,才用两人可听见的声音道:“你新来不知,姨奶奶原是老国公爷的侍女,做惯了的,不习惯有人服侍,这年岁大了才好些,但唯独这床褥仍是不假他人之手,都是自己洗晒,你看见那床被褥没?”

玉如顺着小青的视线望了过去,姨奶奶正把锦被往竹竿子上撂。

“记好这条被子。”小青轻声叮嘱。

玉如忙又回头仔细看了,只能看到月白的里子,没甚特别的啊!

“那床被褥更是半点动不得的,那是老国公爷每次来歇息时用的,姨奶奶宝贝的紧,每天晚上都如以前一样铺得整整齐齐的。”

玉如面露羡色,小声问道:“姨奶奶以前很得宠吧?”

“听说老国公爷最宠爱的是老夫人,姨奶奶性子温和,老夫人待她也非常好……”

“姨奶奶!”正在拍着被子的云姨娘转首看了过来,两人立刻低头噤了声。

身后有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过,到了云姨娘面前立住,着急道:“姨奶奶,皇上下了旨意,把大小姐许配给秦世子了。”

“什么时候的事?”云姨娘惊愕的问道。

“就在方才,世子爷和二公子便是去接旨的。”丫鬟飞快地说道。

“宣旨的公公走了吗?”云姨娘一面问着,一面掸着身上沾的一丝棉絮往外走去。

“走了,国公爷和夫人大小姐都去了豫园。哎吆,您慢着点……”丫鬟扶着云姨娘快步而去。

玉如站了起来,看着云姨娘渐渐远去,才疑惑的问小青:“秦世子是不是镇守边关的,老秦国公的儿子啊!”

小青也是神色不明,一面想着心事,一面点头。

“啊!我弟弟可喜欢秦世子了,说秦世子是大英雄,大小姐嫁给这样的人应该高兴啊!怎么你们好似都不开心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争论

乾清宫南书房内,当今的圣上轩辕柏倚坐在金丝楠木雕龙椅上,他左手摩挲着扶手上的龙头,依然如记忆中那般光滑润手。

记得那时他只有七岁,母亲还是个才人,皇后娘娘因为怀方柔公主时摔了一跤,父皇心悸,让懿贵妃协理后宫事宜直至皇后娘娘生子。

那年的冬天很冷,已经腊月十二了,可他那里还没送上炭火,疼爱他的卢嬷嬷多次相求惜薪司的曹公公。

对方回说今年特别冷,宫里备得红罗炭不够用,皇后娘娘保胎,每月八十斤的供炭不够用,各宫要紧着皇后娘娘那边的。

卢嬷嬷说他们不要红罗炭,普通的炭即可,不然再这样下去四皇子会冻出病来的。

曹公公把卢嬷嬷训斥了一番,普通的炭烟多味大,皇子的宫殿都是连着的,若是熏着别的皇子,上头怪罪下来你保我啊?

卢嬷嬷多次索要无果后,偷偷去寻了母亲,母亲原本有二十斤的炭,也只得了十斤,母亲瞒着他把炭都让卢嬷嬷给带了回来。

卢嬷嬷舍不得用,晚间用厚厚的被子把他给裹住,白日里他散学后才燃了炭取暖,睡觉时再熄灭,省到明日再用。而他一直以为的是宫里的炭紧张,分到每人宫里的不多才会这般省着用。

直到有一天在下学的路上见到了母亲,每次想他时母亲便会在那棵百年老榆树下等他。

母亲见天气冷给他缝了件厚厚的棉袍,他高兴地拉起母亲的手,母亲却是呲牙低呼一声,他抓住母亲的手一看,都是冻疮,小拇指那里都流出了血水。

他急问母亲屋内不是烧炭了吗,卢嬷嬷这才哭着告诉他母亲把炭都给了他,又怕他冻着赶着做棉袍才把手给冻了。

那是他第一次暴怒,那悲愤的情绪他仍记忆犹新。

他流着泪要去找曹公公寻个说法,母亲忙拦住了他,哭着求他别去。

卢嬷嬷紧紧抱住他,母亲抚着他的头,哭着欣慰地笑了,说他长大了会保护母亲了,她也不瞒着了他了。

母亲告诉他,她原是服侍懿贵妃的宫女,而懿贵妃很受圣上的宠爱,一日圣上很高兴还喝了酒,突然去了懿贵妃那里歇息,而懿贵妃在皇后那里打牌,她服侍皇上歇息,又让人赶紧去喊懿贵妃,哪知圣上把她当做了懿贵妃宠幸了她,对方是天子,如何敢反抗

她的姿色只能算是清秀,皇上怎会把她放在心上,虽封了她为贵人,却再也未见过她。

懿贵妃骂她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处处为难她,后来她生了儿子,圣上给她升了才人,懿贵妃更是把她视为眼中钉,如今懿贵妃协理后宫事宜,她这是故意报复,那曹公公只不过听命懿贵妃,找他何用?

如今他们要做的只能是忍气吞声,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他是越想越难咽下这口气,脑子一热偷偷去找了父皇,父皇宣他进了南书房,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父皇便有事出去,只剩下他一人。

他偷偷地摸着这个龙头,如玉般光滑润手是他的第一反应。

外面传来母亲的声音,原是母亲知道追来寻他回去,外面一个只不过十五六岁的太监都敢对母亲无礼,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龙椅,攥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他一定要坐上这个龙椅,把欺负他们的人都踩在脚下。

如今他终于做到了!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终于来了!

莲步微重,环佩铿锵,果然是很急啊!

轩辕博眯眼望去,他的皇后萧如嫣面色微红,一脸不虞地走了过来。

嫩肌胜雪,绝色容颜,一身紫红色金丝朝凤宫服,更显得雍容华贵,不愧为我大梁第一美女。

“给皇上请安。”萧如嫣娇喘微乱。

“皇后何事如此着急”轩辕策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问道。

明知故问,萧如嫣最看不得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听说皇上给魏清怡赐婚了”

“皇后的消息可真是快,”轩辕博看了眼落地西洋钟,慢悠悠道:“这会子应当已经宣旨了吧!”

他微狭双目,饶有兴致地看着萧如嫣,好似正要看一出好戏。

“臣妾觉着他们二人不甚相配。”萧如嫣轻声道。

“哦,朕怎么觉得甚是相配,萧国公的女儿和秦国公的儿子地位相当,乃是天作之合,可惜皇后没有胞妹,不然朕必会优先考虑的。”

“皇上,臣妾是和您认真的。”

“婚姻乃是人生大事,不知皇后从哪里看出我是不认真的”

“若您是认真的,就不该把魏清怡赐婚给秦旭,魏清怡的名声不好,配不上秦旭。”

轩辕博冷笑一声:“哪里不配了,两人都是克父克母的命,不正是天作之合?”

“皇上,您不会不知道魏清怡是个跛子吧?”

“知道啊!想是皇后和秦世子两小无猜,懂得秦世子的心事,昨个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就是皇后给赐婚的那个,听说秀外慧中,皇后娘娘又着急地给赐了婚,这该是第三个了吧!”轩辕柏冷笑道。

“兵部侍郎的女儿,祭酒的女儿也很健康,皇后都觉着配不上秦世子,想必秦世子必然喜欢特别的,皇后娘娘如此爱赐婚,朕也来了妇唱夫随,魏清怡就很特别,秦世子应该会喜欢的。”

“你,您知道吗?他们相差了六岁,是犯六冲的,这姻缘是配不得的。”

轩辕博嗤笑一声:“朕记得当年钦天监给我们批的八字是天作之合,凤协鸾和。可如今呢,我的皇后脑子里想的都是别的男人。”

“请皇上慎言。三家国公自先祖便是结义兄弟,如嫣只是关心兄长而已。”

“兄长哈哈!”轩辕博大笑,撑着书案站起,往萧如嫣走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只要秦夫人看中哪家女儿,那女子必被朕的皇后娘娘赐婚,你当朕是瞎子,还是当这天下人是傻子”

轩辕博几个大步冲到萧如嫣面前,捏住她的下巴,狠声道:“萧如嫣,你给朕记住了,你可是朕的皇后!”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思母

魏清怡左手支腮,右手拿着画笔呆呆地盯着窗外的一株石榴,青涩的小果子藏在繁枝茂叶里若隐若现。

她抿唇微叹一声,娘也很喜欢吃石榴的,想到这她的眉间好似被手中画笔染了一抹哀愁。

竹香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望向窗外,一株石榴树上挂着好多绿色的小灯笼,若是这些果子长大变红,不得把这枝枝丫丫的给压扁咯!

她不禁想起接待她们的知州万鹏的夫人介绍说,这座宅子本是山西的会所,万大人让人给腾了出来,给他们一行人居住,这个小院子更是特意给她们安排的,还重新修葺了一番。

而这株石榴已有二十几年了,德运楼的东家齐太太当年跟着夫君从山西到了甘州,曾借住在这里,原本成亲五年都没有怀过,结果住了不到半年便怀上还生了个儿子,后来便顺了起来总共生了五子三女,人们都说是这株石榴显灵了,有好些人前来求子,魏小姐在这里出嫁以后肯定会子孙满堂的。

大小姐被万夫人的话呛得脸比那枝头的石榴花还红艳,用帕子掩了嘴咳个不停。

大小姐不容易出门一趟,这次出来倒是很新奇,为了赶在圣上定好的喜日前到甘州,她们都是连着赶路挺累人的,但大小姐的兴致倒是蛮高,前个入住的时候还挺高兴的,今个早起便觉着好似没什么精神气,这是怎么了

竹青用胳膊轻轻蹭了蹭旁边的姐姐,见竹香看她,忙朝魏清怡的方向努了努嘴,满脸的疑问。

竹香看了眼魏清怡叹了口气,回首用两人方可听到的声音悄声回道:“明日是老夫人的祭日。”

哦!竹青挺直了背往魏清怡的手边望去,果然是老夫人的画像。

我说嘛,大小姐一路挺开心的,怎的心情突然就不好了呢,出门在外的,倒把这事给忘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大小姐的心情必然低落,都要先去寺里上柱香,再到墓园陪老国公和老夫人他们说说话,一番倾诉后心情便会恢复了。

竹青用手指摸摩挲着额头思索了一会,走到书案旁,提议道:

“大小姐,听说这里有座大佛寺还挺灵验的,要不明日您还和往年一般,先去大佛寺上柱香?这菩萨是管着天地的,请她老人家给老国公、老夫人捎个信,告诉他们您已经安全抵达甘州,事情也很顺利,让他们不要挂念。然后我们再去城外选个僻静的地方烧些纸钱,老国公和老夫人便知道您的念想了。”

魏清怡微凝的脸上有了丝松动,垂首静静地想了一会,抬头看向竹青,眼睛里明明写着这主意挺好,嘴里却疑难道:“只怕李大人那里说不通。”

李大人乃是太常寺少卿,是钦命的主事,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是住在集镇里,只要有时间魏清怡必然要出去看一看当地的风土人情让他颇为挠头。

可对方是魏国公的亲妹妹,将来的秦国公夫人,临来的时候魏国公又亲自登门拜访了他,没有办法他只得每次都派一帮人跟着。

为了省心再到后来他干脆不进城,只在驿站里住着,不过随着越来越往西走,渐渐荒凉了起来,为了安全他又不得不尽量住在城里。

他的前任戴迅因为太子的事有了血的代价,他可不敢懈怠,小心谨慎的生怕出了事。若不是魏国公亲自请他帮忙关照,他恨不得每日把魏清怡锁在屋内才放心。

竹青皱了眉头,思忖道:“对哦,李大人昨个还说了到了甘州,人多口杂的,可不能再乱跑了,若是传了出去让秦世子知道,还以为小姐是个不安分的。姑娘家的就得乖乖呆着安心待嫁。”

现今不比往日,以前大小姐那是说一不二,可如今到哪都有一帮人跟着,忒不方便了。

可看着自家小姐眼中浮现的失望,竹青这心里便觉着不舒坦,她脑子一热说道:“要不,咱们悄悄去?”

“别乱出主意,待问了李大人再说,按理说,这事他应该会允吧?”

竹香连忙拦住,这个死丫头,自从出了京,那颗好玩的心便按捺不住了,看着大小姐高兴,整日里教唆大小姐出去耍,再这样下去,大小姐就要被她给带坏咯。

“不,就按竹青说的办,若是说的通,李大人又得派人跟着,有这么些人围着,和爹娘说话也不方便。要是说不通,依李大人谨慎的性子,怕是更会小心看着,这打草惊蛇了反倒不容易出去。”魏清怡沉吟道。

我就知道,我出的主意大小姐必定喜欢,竹青笑着朝魏清怡挑了眉头,眉梢眼角满是得意。

她悄悄道:“大小姐,我瞧过了,楼上寝室的后窗下便是个长长的夹道,夹道尽头是扇侧门,通着外面一条巷子,这门整日里都锁着,无需人守门,我们便从那里出去如何?”

竹青主要是负责魏清怡的安全,所以每次到了住的地方,她第一紧要的事便是把四周的地形给摸清楚了,以防意外。

魏清怡也是越想越觉得不错,轻声吩咐道:“竹青你去安排一下,明日就说我身子有些不济,要好好休息,让他们不要打扰,再让紫鸢扮了我躲在帐内,你们二人随我出去。竹香,你去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凌晨出发。”

竹香知道这事不若旁的,不让大小姐去这一趟只怕她也是心难安,于是点头称是,又去唤了四个丫头仔细地叮嘱了一番。

弯弯的月牙依然挂在天上,却已失去了在夜空的主宰地位,远方的那片鱼肚白剥夺了她光亮的外衣,如一张白色的小小剪纸贴在一块灰白的大玻璃上,不再醒目。

灰沉沉的街道冷冷清清,大佛寺前有位十来岁的小沙弥正卖力地扫着地,有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在静谧的清晨听得分外的清楚。

他不由停住抬起头,好奇地望向远处,一辆马车迎面而来,待到近前渐渐慢了下来。

他心中不由嘀咕:怎的这么早?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祭奠

很寻常的蓝帷马车,赶车的是位身着白衣的年轻公子,待车停稳后,便看见一位姑娘动作轻盈地跳下了车,立在一旁掀了车帘,那白衣公子上前抱了一位白衣姑娘出来。

佛门之地还这般亲热,小沙弥的脸上一红,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低了头专心扫地。

“小师傅,请问这里是大佛寺吧?”

小沙弥抬头望去,问话的正是最先下车的那位姑娘,青衣白裙,面慈含笑,那对白衣男女立在她的身后。

小沙弥心中思量,这三位衣着虽简单朴素,但难掩其高贵的气质,尤其是那位白衣女子,貌美肤白,特别是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小姐。

小沙弥年纪虽小,但他的师父是寺里的知客僧,加之年岁小,方便接待女眷,这甘州的高门贵户倒是识了个七七八八。

他努力地在脑子里滤了一遍,好似没有见过,心下却是不敢怠慢,忙回道:“施主,正是。”

“那便劳烦小师傅领个路,我们是外地来的不熟悉。”青衣姑娘和气地请道。

小沙弥了然,难怪识不得,他将手中扫帚放至树下,双手合十,谦逊道:“施主请。”说完便转身在前面领路。

三人虔诚地进了香,那白衣女子便在那大雄宝殿的佛祖前默默跪着,面容虽然安静却难掩悲凉。

早课佛音渺渺回荡在宁静的寺庙内,让人感觉分外地安心,白衣女子的目光越发的虔诚。

青衣女子拿了张银票双手递给小沙弥,道:“这是我家小姐添得香火钱,请小师傅收下。”

“多谢施主。”小沙弥接过一看,五百两!

“烦请施主稍候片刻,小僧这就寻师父过来。”他们甘州是个小地方,便是达官贵人香火钱也不会超过二百两,那小沙弥连忙跑着去找师父。这几位可是贵客,他招待不了,别怠慢了。

可当他带着师父回来的时候,三人却不知所踪,要不是那张银票,他都认为方才倘若梦境。

甘州城外,一株高大的白杨树下,那位白衣女子跪在蒲团上,正往面前的火坑里放着纸钱,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叶在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或许是火的烘烤,白瓷般的脸上此刻粉粉的,盈红的眼眶,晶莹的泪水,抒写着她的悲伤,樱唇张张合合,似乎在和谁谈心,又或者是在倾述。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正是在大佛寺一道的白衣男子和青衣女子,白衣男子指着远处,一脸的嫌弃,嘴里抱怨着:“姐姐,你瞧这到处是土,我们大小姐也不知是哪里碍着那狗皇帝的眼了,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青衣女子脸色一肃:“竹青,我看你换上这男人的皮囊这内里也糙了,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撕烂了你的嘴。”

两人正是陪着魏清怡出来的竹香和竹青姐妹。

竹青闻言肩头一缩,吧唧着嘴,委屈地嘀咕道:“姐姐,我这不是替大小姐委屈吗?原本过得好生生的,偏偏要到这里受苦,你瞧,连祭拜父母都搞得这么麻烦。”

竹香依旧冷着脸,教训道:“你给我听着,以后在姑爷家可容不得你再在嘴上没个把门的,尽给大小姐添乱。你不是嫌弃这苦吗?到时我便送你回国公府去过好日子。

竹青见姐姐真是动了怒气,慌了神忙扯住姐姐的袖子央求道:“姐姐,我知道错了,别送我走。”

说着立即竖起手保证道:“我保证把这门关的紧紧。”说完便紧紧抿住嘴,眼里露出哀求之意。

竹香见妹妹身着男装却露出小女儿的娇态,觉着分外的好笑,嘴角一扯没崩得住,笑了起来。

见姐姐笑了,竹青好歹松了口气,姐姐这严肃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竹青,你穿男装还真像那么回事!”竹香笑呵呵地说道。

昨晚她们想了想,甘州地处西北,民风彪悍而且她们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是三位女子出行,虽说她们二人有自信可以护住大小姐,但是毕竟怕生周折,不若让大小姐女扮男装。

结果这边的男子身形高大,竹青自成衣店里买的最小尺寸穿在魏清怡身上还是嫌大。

竹青穿着倒是合适,竹香便让竹青扮了男子,结果妹妹穿了男装后,嬉皮笑脸地朝大小姐一拱手,来了句“娘子。”

她不由灵机一动,干脆让两人扮作夫妇,一则身边有男子镇场子,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二则嫁了人的妇人,终归比未出阁闺女少惹眼些。

“那是。”竹青得意的点着头,她身姿修长如一般男子那么高,再加上她平时就大大咧咧的,和普通的女孩子相比多了几分英气,举止豪爽,所以这衣服穿起来举手投足便有了男子的洒脱,一副公子爷的派头。

“不过,姐姐,我们得给小姐做件男装留着备用,免得再出现昨晚的情况,男人穿过的衣服又不能给大小姐穿,你看我选的都是成衣铺子里最小的男装了,大小姐穿起来还大了一截。”

竹香附和地点点头,原本打算让大小姐女扮男装方便的,结果倒是竹青穿了合适。

“还是不要准备了,大小姐即使穿了男装也是女相。”竹香想起昨日大小姐穿了男装的样子,唇红齿白的,看着更是醒目。

魏清怡自抽条后便再没胖过,和一般女子差不多的身量,只是这脸还是有点胖,似只白白胖胖的小包子,配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起来特别的清新伶俐,再加上唇边的小梨涡更显可爱。

竹青必是也想到那画面,沉思了片刻便嚷了起来,如点着的鞭炮一般噼里啪啦的,“那没关系啊,主要是大小姐太白了,男人哪有这样白的,我们到时给她脸上弄得黑点,再给沾上胡须,不就像了嘛!”

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再配上胡须

竹香觉得那景象必然是很滑稽,她笑得出了声,说道:“瞎操心,后日大小姐便要嫁人了,哪里还有机会再穿男装”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决定

“怎么不可能”

竹青不赞成地斜望着姐姐,心直口快地道:“来时国公不是嘱咐过我们了嘛,要是那秦世子待大小姐不好,让大小姐受了委屈,什么也不必顾忌,只管带了大小姐回去,说不定到时便会用到了。难得出来一次,我们也不着急回去,带大小姐游山玩水过后再回去,如何?”

竹青觉着这个主意真是不错,不由憧憬起来,脸上露出向往之色。

竹香恨铁不成钢地一脚踹了过去:“你这个乌鸦嘴,大小姐宠得你越发的无法无天了?良心狗肺的东西,怎么咒大小姐?这么好的喜事你说什么丧气话?”

竹青眼疾腿快地往后一跳,让了过去,也自知失言,心中不由懊悔,嘴里却依然辩解着:“这,这不是国公爷说的嘛!”

“你还说?”竹香正欲冲过去,竹青朝她身后一望,急忙道:“姐姐,大小姐好了。”

竹香连忙稳住身形,扭头一看,自家小姐正欲起身,她也没空理会妹妹了急匆匆地奔了过去。

竹青抚着胸口呼出一口气,妈呀,吓死我了,也赶紧忙着去套车。

这边竹香搀了魏清怡起身,只觉胳膊往下沉,知道是跪得久了,大小姐的腿麻木了,于是扶了魏清怡坐在蒲团上,蹲在地上帮着她按摩。

魏清怡低头默默地盯着揉着腿的那双玉手,手法娴熟,技艺高超,这麻意顿时去了好多。

她轻声叹道:“竹香,我这腿真是没用,连跪的久点都不行,真是委屈秦世子了,听说他文武双全,又是英俊潇洒,我估计他都不想进我的屋子,要不我和他谈一谈,我们只做假夫妻,待三年后以我无所出和离,再不济让他休了我,我带着你们两人一起出去走走瞧瞧,看看大千世界?”

竹香的心中是暗潮汹涌,不怪大小姐这么宠着青儿,她们倒是想一块去了。

这还是皇上下旨以来,大小姐第一次谈起自己的婚事,她自觉责任重大,面上却是半分不显,柔声笑道:

“大小姐,您就是太会胡思乱想了,论身份咱们魏府和秦府是不分仲伯,比相貌才气也您配得上他。再说了,听说秦世子为人正直,做事光明磊落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必然会对你好的,国公爷和夫人虽然开始有些不能接受,后来不也说皇上这次倒是指了门好姻缘?”

魏清怡苦笑道:“恰恰是这么优秀,所以再多相配,单我这腿一项配不上也是徒劳,若是一般的人家,或许真的可能待我不薄。可是对秦世子来说,他的选择性太多了,我恰恰是最不符合秦国公女主人身份的人。而皇上将我赐给他,无非就是想寒碜他,我是个让他成为众人嗤笑的笑柄,更是一把刺在他胸口的刀,你说我们能指望一位伤者能对刺伤他的刀有什么样的好感?”

竹香知道姑娘说得是实理,可还是忍不住劝道:“您也不必妄自菲薄,这是皇上赐的亲事,不是他想休就休的了,要不然他早就抗旨了,说明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是啊,可以接受,接进府做个摆设,将来他心爱的人只能是妾室,有了孩子也只能是庶子,而我则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长期以往,再好的性子终究也会消失殆尽,宠妾灭妻恐怕只是是迟早的事。”

竹香一听不乐意了,嗤笑道:“他还敢宠妾灭妻我们国公爷和夫人一开始还不乐意呢。他为了皇后娘娘一直不娶,就冲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就知道皇后也还念想着他,这叫个什么事不怪皇上也不待见他,秦国公这都去世几年了,还没让他承爵,若不是您说仰慕秦世子,国公爷还不同意呢。”

想着自己刚刚训过妹妹,结果现在自己也提起了皇后娘娘,这不是火上浇油嘛,大小姐若不是这腿唉!

竹香按捺下心中的酸楚,安慰道:“您和秦世子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您生的孩子必然漂亮可爱,像咱们的二公子那样的。”还有一句话她没敢说,若如老夫人一般生养艰难,便把那孩子记在名下,秦世子想必也会对大小姐好的,不过,那是最坏的打算了。

或许是提到了最喜欢的侄儿,魏清怡的眉头要舒展了多,她接了话道:“可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妾室情深意重,我可受不了,而且这样的日子对双方都是煎熬,不如我退一步,我们只做名义的夫妻,待三年他可以以我无所出,休了我。”

说到这,魏清怡露出个调皮的笑容,“要不我把七出都犯一遍?”

竹香无可奈何地嗔怪道:“大小姐尽乱说,这纵然能成,您的名声清誉怎么办?国公爷那里怎么交代”

魏清怡的脸瞬间暗了下去,苦笑着反问道:“现在我的名声很好吗?”

竹香被问的一时噎住,正欲反驳,魏清怡衣袖一挥:“好了,谁说我们回去了,我想过了,既然我不能抗旨但也可以假装病逝了嘛,先给大哥偷偷送个信,然后去江南,听说那很美的,玩腻了以后再决定去哪。”

“大小姐!”

竹香嘴里嗔怪着,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大小姐什么时候有了这般惊人的想法这要是事情败露了,那可是欺君之罪,但愿只是一时兴起说着玩的,所以自己千万要镇定,不能乱了方寸,也不能表现得太在意。

竹香命令自己静下来,随即哀伤涌上心头,唉!后日都成亲了,新娘自却是如此悲观。

“大小姐,大小姐!”竹青那欢悦的叫声响起,莫名就冲淡了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哀愁,竹香松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大小姐总说青儿是她开心果的缘由了。

竹青的话音刚落,人已活蹦乱跳地冲到了她们面前,脸色绯红,眼睛亮晶晶的,可以看出此时她很兴奋。

“说你多少次了,要有个女孩子样!”

“好了。”魏清怡打断竹香的数落,笑着柔声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买马

原本因为姐姐的话而收敛的笑容瞬间又如花般绽放,竹青激动地回道:“大小姐,咱们去买马吧?”

魏清怡一时怔住,没反应过来。

“大小姐您看!”竹青指向东面。

魏清怡顺着手势望去,没什么特别的,一座小山丘而已啊。

刚刚有几人骑马路过,其中有个小孩骑的那马不高,我还以为是小马,结果那马就那么大,叫什么来着,对,叫矮脚马,不像我们看到的那般高大,给大小姐骑真是太合适了。

“又乱出主意,大小姐出行自有马车,骑什么马啊?”竹香呵斥道,这个缺心眼的妹妹,大小姐的腿不方便,哪能做那些事

“坐马车有什么意思啊!只能透过那点小窗户能看到什么”竹香用手比划出一个小方框,“骑马就不同了,想往哪看就往哪看,将来我们骑马一起把那天南海北都走遍了,省的窝在这里受气。”

“竹青!”竹香此刻特别想揍妹妹一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尽是添乱。

魏清怡露出一副还是你懂我的笑容,大有一番志同道合的意思,笑着朝竹青伸出手,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竹青连忙上前扶了魏清怡的手,收到了小姐那满含期盼的眼神,那还得了,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我打听过了绕过那座小山,便是个马场,那马便是在那里买的。”

对于这次皇上的赐婚,魏清怡下意识便是拒绝的,她已经知道母亲的意思,虽已是豆蔻少女,却从未往婚事上想过,况且这圣旨背后的意思这么明显,让他们怎么高兴得起来。

哥哥立即要进宫求见圣上,毕竟金口玉言已出,她不想哥哥为她惹恼了天子,这才说自己仰慕秦世子,原本以为只是嫁到秦府,离了几条街而已,况且那秦世子远在甘州,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想到圣上第二日又来了道圣旨,已让钦天监选好了日子,专门派了李大人送她到甘州成亲,用竹青的话说便是这皇帝必是受了什么刺激,这让整天闷在家里的魏清怡更是抵触。

可是为了魏府,为了哥哥,她只能强颜欢笑,安慰说这样挺好的,她正好领略一下西北的风情。

在家里整整安逸了十六年,爹娘的呵护,哥嫂的疼爱,侄儿的喜欢,让她觉着很是幸福,这样美好惬意的生活原本将会持续到老,可一道圣旨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对未知世界的恐慌一直占据她的心田,自己将要与一位不喜欢自己,甚至是可能恨自己的男人貌合神离地生活在一起,不,或许连貌合都不能做到,她越想越觉着茫然无措。

可随着离开京城越来越远,一路的风土人情让她新奇不已,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那田间劳作的妇人,时不时抬头慈祥地望着坐在田埂上的孩子,这一幕让她感觉好暖心。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背着一篮子的草骑在牛背上回家,嘴里含着树叶吹着不知名曲,消失在那如铜镜般的落日里,真是好不惬意。

远处的村子里炊烟渺渺升起,有吆喝孩子回家吃饭声传来,听了让人宁静安详。

她慌乱的心慢慢沉静了下来,原来踏出一步并不是那么难,正如爹爹说的,这世上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她的心中渐渐升起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豪情壮志,尝过了自由的感觉后便不想再闷在秦府里,如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在自己的院子里一成不变地生活着,孤独地直至死亡。

她要到外面去闯一闯,身子不行又如何,她又不是急着赶路,要那么辛苦,可以慢慢地边走边玩,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遇到喜欢的地方,还可以买个房子住一段日子。

这种幸福的期望一直支撑着她,况且对于这样的安排想必秦世子应该也是很满意的。

想通了这些,魏清怡压在心上的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搬走,让她感觉分外的轻松,扮成男人骑着马闯天下的主意确实可行,想到这,她愉悦地说道:“好啊,咱们去看看。”

“大小姐,您太纵容青儿了。”竹香眉头皱成一团,一个两个的不省心啊!

魏清怡和竹青相视一笑,扔下竹香便走,竹青还不忘偷偷回头朝姐姐吐了吐舌头。

竹香见妹妹得意忘形的嚣张样,气急而笑,罢了,只要大小姐喜欢,由她去吧!

魏清怡傻傻地站在马车前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一叶障目的含义。

谁能想到在零星插着几棵树的荒芜小山的背后,竟然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场,如那大绿毯铺满了眼前所能见到的地方,绵延着往天边而去,骏马奔驰其中,再远处那一簇簇如雪般漂移的云朵,应该就是羊群了。

魏清怡被眼前的景象深深的震撼了,却也更加坚定了她云游天下的决心。

不多时,美丽的草原大画卷上便添了新的风景,白衣女子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上,动作生硬地拉着缰绳,表情虽是惊恐却难是掩眼中的兴高采烈,白衣男子则一面牵着马一面耐心地安抚着受惊的马上人。

正是魏清怡和竹青主仆二人。竹青所说的矮脚马被她给拒绝了,也太小了吧,小毛孩骑还差不多,怎么潇洒地骑着它去云游天下,于是她选了这匹一见钟情的小白。

跟在她们后面的竹香看着扭头回笑的主子,瓷白的脸上因为运动出汗的缘故,升起了两片红云,似那开满枝头的石榴花生机勃勃,鼻尖是密密的细汗,大大的眼睛因为兴奋更加的璀璨夺目。

此时的大小姐和往常是如此的不同,对,就是朝气,这是自她见到大小姐便没有在大小姐身上看到过的,或许大小姐的决定是对的

为了此刻焕发蓬勃生机的大小姐,为了以后也能如此开心快乐的大小姐,不管这个想法有多么的惊世骇俗,她也要站到自家小姐这边。等以后国公爷看到活得如此恣意的妹妹,想必也会赞成的,想通了这些关节,她瞬时觉得豁然开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回城

“大小姐!”竹香不由轻呼一声。

魏清怡“嗯”了一声回头,笑吟吟地望着她。

竹香笑而不语。

魏清怡满意地看着她,心有灵犀地微微点头,笑着回眸眺望远方,

竹香上前几步顺着望了过去,此时被挡在云层后的太阳,不断地在云层中穿行,急切地要挥走这恼人的云纱,不时透过那云层投下光柱,随着云朵的变化,光柱越来越多,最后太阳终于挣脱,破云而出绽放耀眼的光芒。

“大小姐,没想到这马场的饭馆看着简朴,吃食倒是不错。”竹青是边吃边叹。

竹香则惊讶地盯着吃的正香的魏清怡,或许是今天消耗了精力的缘故,大小姐今日可是用了满满一碗饭了。

她嘴角抽了抽,凑过去悄声说道:“大小姐,您不能再吃了,您一向进得不多,可不能暴食,小心积了食。”

吃得正欢的魏清怡闻言一愣,这每次都是劝着我吃,今日竟不给吃?

她不悦地停下筷子望向竹香,见对方比自己还严肃,脸色一变,轻咳了一声,认命道:“哦,我正好饱了,去结账吧,咱们回去。”

竹香满意地起身去结账,魏清怡一手摸着滚圆的肚子,今儿吃得确实有点多了,另一只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哎呀!”魏清怡低哼一声,刚刚骑马时没觉着有什么不妥,这歇下来再起身,便觉着腰酸背疼,不,是哪哪都疼,她动了动腿,竟像灌了铅般沉重,就连那腿上的皮都觉着痛,痛得她直皱眉头。

竹青立即发现了异常,伸手扶过魏清怡,关切地问道:“您是腿不舒服吗?”

魏清怡只是点头,眉头却皱得更是厉害。

竹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每日练功之人,肌肉筋骨是早就习惯了的,却忘了大小姐的身子本就不好,哪里经得起今日这番折腾

她心中不由懊悔,都怪自己,想起骑什么马嘛!遂也不多说,便如往常一般抱起魏清怡朝外面走去。

待竹香结账回来,桌子已经空了,而堂内的人都是一脸好奇地朝门口望去,还有人在指指点点,再一瞧,自家大妹子抱着大小姐正跨着门槛往外。而大小姐则一如既往地搂着妹妹的脖子。这看过千遍万遍的动作,今日就因为妹子换了身男装瞧着怎么这么暧昧呢!

竹香的眼角抽了抽,这熊妹子,忘了自己此刻应该是个男人,北方的民风虽说开放,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这般搂搂抱抱的也是辣眼睛的好不好!

她目光快速地溜达一圈,有人笑道:“若是我家的小娘子长得如此漂亮,我也愿意抱着四处跑,舍不得让那双玉足沾地……”

竹香的脸一黑,还好是人生地不熟的,这要是传了出去,大小姐的名声可如何是好,还是忍了这口气赶紧逃吧。

于是她脚下如生风一般越过竹青,掀开马车的帘子,还没安顿好大小姐就催着竹青赶快出发。

竹青嘴里不情愿地嘀咕着,手里还是听话地挥起了马鞭。

魏清怡还未坐稳,猛的往后一栽,竹香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

惊魂未定的魏清怡定下心来,忽然觉着有点不对劲,满腹疑问,小声地问道:“竹香,刚刚那饭庄是不是有问题?”

竹香一愣,确实有问题啊!可让我怎么说总不能说刚刚你们的举动有伤风化吧,她只得呵呵笑着含糊着点了头。

魏清怡立刻来了兴趣,问道:“是有坏人吗?”说着还习惯性地往后瞧了一眼,被车帷挡住了看不见,想把头伸出车窗看,又怕打草惊蛇,心中竟有点失望,不过这情绪转瞬即逝,她回过头神秘兮兮地问道:“是打劫的吗?会不会追上来?你们对付的了吗?”

竹香看着紧张的主子,不,应该是兴奋多于紧张的主子,心中不由腹诽:大小姐,遇到打劫的应该是这种表情吗?

“不是。”竹香正了正嗓子,决定实话实说:“是奴婢见有人色眯眯地……”

竹香的话还未说完,魏清怡就以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接了过去:“哦,是有人想劫你的色”

魏清怡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献策道:“竹香,要不下次你也扮成男装,这样就不会有人看上你了。啧啧啧,这帮没眼色的,他们哪里知道你这纤柔美女可是不好惹的。”

看着满脸写着失望的主子,竹香猛的咳了起来,这应该不是重点吧?

到底是相伴多日的主仆,似乎是看透了竹香的腹诽,又加了一句:“竹香,想劫你的色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竹香忍住抽动的眼角,大小姐,这劫我的财也可是找死,不对,似乎有点跑题了。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竹香立即扑过去,将主子护在身后,迅速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警惕地朝车外喝道:“竹青,怎么回事?”

“你们是想讹人的吧?想我的马踩了他,好赖钱啊?”是竹青的呵斥声。

“这位公子,您误会了,不是我们扔的,是他自己滚下去的。”有男人的声音。

“好,就算是他自己滚到这边来的,但要是你们不扔他,他怎么会滚过来”

“他住店不付钱,我们还不能扔他若是再死在店里我们还得给他买棺材吗?”

竹香眉头紧锁:“竹青,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甚是严厉,真是够了,这个不着调的妹子,不先回出了啥情况,倒忙着吵架去了,要不是为了护着大小姐,她真想出去踹一脚。

感受到了车内人的不悦,竹青掀开车帘一角将头伸了进来,急着解释道:“没什么大事,是两个人将一个人突然扔在路边,结果那个人就滚到我马车前了,害的我差点撞上去,我看啊,他们就是串通好想讹钱的,大小姐,您别怕,我这就去收拾他们。”

竹青说完放下帘子,这帘子刚落下就传来她气急败坏的叫声。

“又是怎么回事?”竹香持了软剑靠近问道。

“姐,那两个人跑了,我去追他们。”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救人

竹香用软剑挑开帘子,只见远处尘土飞扬。

“不用追了,免得再生事端,赶紧护着大小姐回去。”

原本她们是打算午膳前回去的,已经拖了这么长的时间,再折腾被发现了可不好。

“姐姐,不追的话这个人怎么办?”

“什么人”竹香探出头来,一位姿势扭曲的男人躺在路边,污得发亮的白中衣耷拉在身上,可以清楚地看出衣服下那包了皮的骨头架子。

作为一名医者的习惯,竹香跳下了车。此人面黄肌瘦,眼眶深陷,生机全无如尸体一般躺在那里,

竹香眉头一皱,蹲下身抓起男子的手号脉。

魏清怡见竹香面色渐渐凝重,忙问:“怎么样了,是不好了吗?”

竹香这才发现大小姐已站在了自己身后。

“此人应是风寒郁而化热,热气壅肺,肺失清肃所致,可能是因为没钱寻医,久拖不治已是病入膏肓。”

“那还有救吗?”

“若单纯是肺热,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只是此人的脉象和常人不同,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情况。”

魏清怡抬头看着已依稀可见的城墙,又回头望望地上的人?立刻决定道:“那把这个人抬上马车,先进了城再说。”

“可是大小姐,这人这么脏,怎么能进马车呢?您怎么办?”竹青一脸的不赞同。

“那让他骑马?”魏清怡一个眼刀过去。

竹青媚笑着连忙解释:“您说笑呢,就他这样哪能骑马大小姐,不是我不想救他,是担心您身子娇贵,若被他传上了怎么办?”

竹香点头附和,确实要防着这点,可这人肯定是要救的,她们当年若不是老国公爷出手相救,早已命丧黄泉,今日此人便如当年落水的她们一般,怎能见死不救

魏清怡看着才买的那匹白马,道:“那我就骑马吧。”

两姐妹对视了片刻,心有灵犀地微微点头,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于是两人立刻行动将那人抬进马车。

竹香赶着马车,车头套的是才买的那匹马,原本拉车的那匹高马上则是魏清怡和竹青。

竹青回头看了眼姐姐,朝竹香微微颔首后提醒魏清怡道:“大小姐,您坐稳了。”然后挥动马鞭催马先行。

待竹青背了魏清怡从后窗跳进,便见那紫鸢在屋里急得直打转,见到魏清怡那眼睛亮得如那饿晕了的老虎突然看见了一只猎物,她倏地扑了过去,大叫一声:“大小姐!”随即发觉不妥忙噤了声,回头看了眼,捂着胸口嘘出一口气,才低声说道:“大小姐,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魏清怡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紫晴的冷笑声:“赵嬷嬷,我们大小姐的闺房岂是可以随便闯得?”

“紫晴姑娘,不是老身冒犯,我这都来了三趟了,你都说魏小姐睡了,我这么大的声,都没吵醒魏小姐,这可就不是有点不舒服的事情了。我得进去看看,咱们魏小姐可不是一般人,若是需要,还得请大夫瞧一瞧。这后日可就成亲了,出了事你可担待不起。”赵嬷嬷的口气很是严厉。

“你怎么咒我家大小姐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大小姐只是有些劳累,哪里来的病……”

忽然门口处一阵骚动,就听紫晴大叫一声:“赵嬷嬷,你大胆!”

紫晴的话音刚落,那赵嬷嬷便闯了进来。

紫鸢一脸冷色地张开双臂拦了过去。

很是气愤的紫晴追了进来,若不是忌惮赵嬷嬷是皇后派来的人,就凭她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只怕恨不得上去踹赵嬷嬷两脚。

紫鸢给了她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

紫晴微微颔首,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边。

赵嬷嬷得意地扫了紫晴一眼,朝紫鸢露出个不屑的笑容,语气强硬地对紫鸢道:“还请紫鸢姑娘通禀一声,老奴实在放心不下魏小姐。”

“通禀”下了纱帘的落地罩后传来一声冷笑:“赵嬷嬷还记得有规矩啊,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人,脸果然是极大的。”

赵嬷嬷听出说话的是魏清怡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竹青的声音,竹青她还是有些怵得,说话心直口快,若是惹了她便不指望她能给你留情面。

赵嬷嬷讪笑道:“竹青姑娘说笑了,临来时皇后娘娘可吩咐奴婢要伺候好魏小姐,老奴这不是太担心了吗,难免有些心急。”

“赵嬷嬷总是张口闭口地抬出皇后娘娘,竹青我还就有一桩翻来覆去也整不明白的事情想请教一下赵嬷嬷。”

赵嬷嬷显然已经知道竹青想问什么了,尴尬中透着气恼,沉声道:“竹青姑娘请慎言,有些话不是我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可以说的。”

竹青置若罔闻,继续说道:“我这性子吧,就是存不住个事,不把事情搞清楚了就会寝食难安,今个赵嬷嬷既然已经来了,就请为我解惑按理说以大小姐和皇后娘娘的交情,不该对咱们大小姐如此上心啊!我琢磨了一下,莫非是为了秦世子”

换了衣服的竹青嘴里“啧啧啧”地掀了纱帘出来,对着赵嬷嬷露出个夸张的笑容:“没想到皇后娘娘和秦世子的交情这么深啊?”

赵嬷嬷一噎,这一路上恨不得撕烂这个死丫头嘴的冲动又涌上心头,其实当时她便觉着皇后娘娘派她来不妥,可娘娘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遇到秦世子的事就容易昏了头,但是既然来了,就不能落了娘娘的脸。

赵嬷嬷的脸色一正,道:“皇后娘娘这不是体恤老国公的不易,怕魏小姐身边没个年长的人帮衬嘛!”

魏清怡的冷笑声从纱帘内传了出来:“皇后娘娘是怕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少规矩,将来给世子爷丢脸吧其实娘娘这是关心则乱,我娘亲虽然去的早,可这规矩礼仪还是懂一点的,我又不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子没个规矩。”

言下之意,皇后娘娘你也太多管闲事了,倒是你这做法太小家子气了。

第一百四十章 惩罚

虽然隔着纱帘见不着人,赵嬷嬷却依然感到有寒光向她射来,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说话人的怒气,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没想到平时默不作声的一个人,说起话来也是直戳人心,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嘴都是长刀子的。

“不过,既然赵嬷嬷是讲规矩的人,就让竹青和您谈谈我屋里的规矩。”魏清怡的话音一转,后面竟带了些嬉笑的成分。

赵嬷嬷的紧纠的心头一松,只是高兴得有些早,忽有人影飞至面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着两侧嘴巴火辣辣的疼。

赵嬷嬷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巴,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竹青,恨恨地道:“你,你这个小蹄子竟敢打我我可是皇后娘娘的人!”

竹青慢条斯理地将两手搓了搓,好似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然后才盯着赵嬷嬷一本正经地回道:“我这不是打你,我这是替大小姐罚你,替皇后娘娘教训你呢。莫非嬷嬷每次也是可以未经允许地冲进娘娘的慈安宫,啧,啧,啧,若是这样,皇后娘娘这宫里的规矩可比不上咱们国公府。”

“你……”赵嬷嬷指着竹青气得直嚷嚷。

竹青毫不留情打断了赵嬷嬷,回头看着纱帘,语气委屈地道:“大小姐,竹青见识少,这进宫见娘娘都是这般横冲直撞得吗?”

“不是,我虽难得进宫一次,但是也见过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或许这皇后娘娘的规矩和她们不同?”魏清怡脆生生地回道。

赵嬷嬷看着这主仆两人一唱一和的,恨不得把她们撕成一块块的塞进嘴里嚼得粉碎再给吞进肚子里去。

“我瞧着嬷嬷的规矩还不如我呢,不知您有什么资格教我们的大小姐”竹青不依不饶地讽刺道。

赵嬷嬷知道今日是自己理亏,即便是闹到娘娘面前也是无济于事,她是在宫里混过的,当然是能屈能伸的,于是忍住两颊的疼痛,咬牙道:“今日是奴婢的错,但请小姐看在奴婢是担心您的份上,原谅奴婢这一回吧!”

“紫晴,领嬷嬷下去,若是再有人敢擅闯进来,就给我扔出去!”

听得自家小姐发话,早就看赵嬷嬷不顺眼的紫晴忍住笑意,得意地走至赵嬷嬷面前,眉头一挑:“赵嬷嬷,请吧!”

赵嬷嬷狠瞪了她一眼,紫晴毫不犹豫地给瞪了回去,赵嬷嬷鼻子里哼出一声,头也不回地跨步离开。

不一会就见紫晴跑着进来,哈哈笑了起来:“大小姐,今日可真解恨!”

纱帘已被撩至两边,魏清怡只着中衣半卧在黄花梨雕子孙葫芦月洞门罩架子床上,正笑眯眯地和紫鸢说着话,听得紫晴笑声瞥了眼紫晴也笑了。

紫晴越发得意起来,双手抱拳抵在唇下,对竹青露出崇拜模样:“竹青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们早就看不惯这个老虔婆了,仗着是皇后娘娘派来的,跋扈的狠,整日里指手画脚的,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紫鸢也是一脸敞快的笑意,又有些担心,迟疑道:“大小姐,这赵嬷嬷毕竟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来的,打了她不会有事吧?俗话说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怕什么?”魏清怡满不在乎地道:“今日便是皇后娘娘在这,我也照打不误,如此无法无天的奴才,不必给她面子。”

竹青大咧咧地接道:“怕什么,今个我们可是有理的,未经主子允许竟敢硬闯,就是她主子今个在场也没法替她说情,还是不提这个倒胃口的人了,你们快去准备热水,大小姐今日累了,得泡泡澡解解乏。”

于是众人都忙活了起来。

竹香直到晚膳后才回来,那个人已被安顿在租马车的那户老汉家中,她开了个方子,已经喂了一剂药下去,应该是性命无忧了,待明日她还得再去看看。

魏清怡微微颔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父母一直教导她结善缘才能得善果,比如说竹香姐妹,虽然父亲当初救人时并未求得她们能回报什么,但现在她却享受到了父亲种下的善果。

魏清怡的心中很是激动,这是她第一次救人,那人的模样她是亲眼瞧见的,如今听竹香口气还是有救的,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子自豪感。

这兴奋的情绪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她便想到了那个严肃的问题,后日她便要成亲了!

她忙满怀希冀地问道:“那秦世子的消息打听到了吗”

“我打听了,秦世子还未回府呢。”

后日就要成亲了,而今日他还没回来,可见那秦世子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了,魏清怡松了口气。

这也好,和他谈起条件来要会顺当得多,只是这不见人影怎么谈

原本她还打算和他先见一面好好探讨一下终身大事呢!

既然准备要散,就得把事情给谈清楚了,她可没准备和一个不待见自己的男人圆房,若是命运不济再有了孩子,到时怎么办女孩或许可以带走,男孩子就难了,可若是让她留下孩子又怎么舍得,所以还是尽早和秦世子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最好了。

魏清怡抚着发痛的额头,真是伤脑筋啊!好怀念起以前那种饿了吃,困了睡,啥事都不用管的日子啊!

竹香见主子挠头,知道她心里烦,忙劝慰道:“您也别烦心,明日我再去打听。”

也只能这样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心宽但体不胖的魏清怡决定还是早日歇息,毕竟睡觉才是头等大事。

结果直到第二日入睡前依然没有打听到秦世子回府的消息,魏清怡的心雀跃起来,难道秦世子准备抗旨?

那岂不是更省事了,这么快就可以去江南了?这好日子来的太快啊!

不过这家伙就不考虑抗旨的后果吗?

或许他和皇后真有些什么,知道皇后娘娘会保他?

亦或者因他是虎门将子不被强权

如果真是这样,秦世子倒是个令人佩服的汉子。

魏清怡就如那正在烙的饼子翻来覆去地度过了她胡思乱想、天马行空的新婚前夜。

第一百四十一章 对饮

而此时与魏清怡相隔两条街道的一座两进的小院子内,厅堂里是灯火通明,一张花梨木的四仙桌,一青一白两位风格迥异的男子正相对而坐。

桌上摆着几样下酒菜,青衣男子用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端起酒杯,朝白衣男子方向晃了晃,看似手儿来回晃悠,却是滴酒未洒,可见此人臂力。

白衣男子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特别是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淌出浓浓笑意,玉面是如沐春风,似那风流倜傥的文人才子,看着便让人顿生好感。

他微微起身拉住青衣男子的衣袖,温和劝道:“世子,你不能再喝了,明日你还有正经事呢!”

而那位让魏清怡辗转难眠的秦旭秦世子此刻已是醉眼朦胧,双颊坨红,让他冷硬的面庞倒比平时要软和了许多。

“正经事”青衣男子眉头蹙起,不耐地推开白衣男子的手,仰头一饮而尽,又烦躁地将酒杯重重地置于桌上,然后便直盯着那空空如也的酒杯发呆。

白衣男子也不多言,提起酒壶把秦旭的杯子斟满,然后放下酒壶静静地陪着他。

好一会,秦旭才艰难出声,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苏煜,明晚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既是成亲当然是要洞房了!”被唤作苏煜的男子下意识地回道。

瞬间苏煜又似想起什么,他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确定,道:“世子”说着他又不安分地变换了一下坐姿,迟疑地追问道:“世子,你该不会还没开过荤吧?”

秦旭闻言一怔,举起手中摩挲的酒杯又是一饮而尽,或许这次是喝得太急了,呛得他连声咳嗽了起来,只可惜那一声声的咳嗽也掩饰不了他此刻的囧态。

苏煜双手撑着桌子,支起身子,满脸坏笑地探了过去:“世子,世子,你真是童男子?”

哈哈哈!随后苏煜便笑着跌落在圈椅上,指着秦旭的手颤抖不已,最后已是不可抑制地开怀大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童男子,童男子,哈哈哈……”

低头咳个不停的秦旭恼羞成怒地抬起头,冷声喝道:“闭嘴!”

只是那张气宇不凡,线条分明的脸上不知是那害羞的红,还是酒精熏染的缘故,总之是满面通红。

看着眼前尴尬不已的秦旭,苏煜突然就感觉好爽,如同炎热夏日一个猛子扎进了清凉的水中那般爽快。

能在这么个千年寒冰雕成的家伙身上看到如此的羞态可真是千年难遇了,他偷偷地伸手捏了一把,大腿那阵阵疼意传来,他这才艰难地控制住自己抿紧那已合不拢的嘴。

苏煜想了想,终究不死心,逼着自己露出一脸严肃样:“世子,和你说真的,你今年都二十二了,在这甘州城里我清楚你是没美女的,但是你家没给你安排通房吗?”

“我十一岁便住在军营了,哪来的通房?”

“可是,可是,你后来不是回去几次吗?呆的时日也不短,你们这些大户人家不是都喜欢安排通房嘛!”

秦旭闻言脸色突然暗淡了下来,八岁那年祖父带着他去和萧爷爷下棋喝酒后,乳娘就偷偷地告诉他那位总爱黏着自己的粉雕玉琢的小妹妹将来是要给他做老婆的。

再见她时是在太后娘娘的六十寿宴上,大妹向他挤着眼睛介绍她身侧的女孩,其实他早就认出她了,虽然不似小时那般可爱,却依然漂亮,不,是更美了,如花般炫目星般璀璨。

想到这样娴雅大方才貌双全的女子将会成为他相伴一生的妻子,他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澎湃。为了美好的她,他并未理睬母亲给他安排的通房,那些平凡的女子岂能与她相提并论。

那如花似画的女子支撑着他度过了艰苦的军旅生活,陪伴他经历了青涩的少年时光,抚平了他戳心的丧父之痛,是他不断前行的动力,纵使路途遥远,艰辛苦累,她总是静静站在终点向他露出温暖的、鼓励的笑容。

可是有一天,突然终点再无她的身影,那条路于是变得孤独漫长,而对于这个成为了大梁国最尊贵的女人,他失落过,怨恨过,再后来他给她找了理由,她也只是个女子,在这个男人为主的社会,她又能如何?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不再怨她,到后来他衷心地希望她能过的幸福,可是他却再也不想回京城。

作为多年的好友,苏煜敏锐地觉察到秦旭突来的哀伤,连忙转换了话题,笑着说道:“就洞房呗,是个男人都会,更何况有我在呢。”他一面得意地拍着胸膛保证,还不忘挤了挤那勾人心魄的俊目。

秦旭气急而笑,这话还真不是吹牛,这活宝原本出自江南书香门第,也是大户人家,乃是家中幼子。自小就体弱,宠爱他的母亲,便随着民间说法,给他当了女儿养,做女孩打扮。

六岁时被族中兄弟奚落后他才发觉自己根本不是个女孩子,于是他本能地拒绝一切女孩的装束,可这女儿姿态已是难改,在他不懈的努力下,终于以强身健体为由说动祖父给他寻了位教武术的师傅。

他学得很是刻苦,只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位不带娘娘腔的男子汉,结果这读了书之后对战术兵法也非常的感兴趣,学武更是带劲。

只是他这张比女子还要俊俏的脸,再加上自小的经历,怎么也改变不了身边人对他的印象,去学堂时那些族中兄弟依然会看见他就伸出兰花指在他眼前晃悠。

少年气盛的他在中了秀才后竟瞒着家人偷偷溜出来参了军,他必要混出个将军回去给他们看看,他可是个正宗的纯爷们。

结果到了军营,因为那张在一帮糙老爷们中特别清秀俊逸的脸他没少被挤兑,更有甚者竟然想起了他的心思,若不是他大显神威,狠狠地教训了那家伙一次,让有心之人收了心思,不然他得为这军中营妓减轻多少负担。

第一百四十二章 倾诉

一次他在例行巡防时苏煜主动上前毛遂自荐,结果两人相谈甚欢,颇有些相恨见晚的意思。

苏煜的武力值和他相比是差了点,但胜在这厮脑子转得快,又善谋略,在战事上经常有独到的见解,自打跟了自己后,立刻混得是风生水起,已是营中都司。

特别是在女人圈中苏煜混得更是如鱼得水,这厮小时是在女人堆里混的,所以对揣摩女人的小心思颇为拿手,哄女孩子开心更是得心应手。

传闻那万花楼里的姑娘曾为了他打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跟着这个如花似玉的男人整日混在一起,也不怕有龙阳之好的嫌疑。

见秦旭脸上有了笑意,苏煜也是松了口气,继续张开那三寸不烂之舌安慰道:“其实吧,这也不是难事,是个男人到时都会,而且这女人吧,灭了灯都是一个样。”后面一句他没敢说,只要你愿意,想成那位尊贵的女人好了。

“苏煜……”

秦旭犹豫了片刻,或许是酒劲的缘故,亦或者是面对知己的原因,他决定把赐婚以来埋在心中的苦衷说出来:

“在我八岁的时候,乳母的丈夫去世,同年在外院跑腿的乳兄也大病一场,后来两条腿都废了,母亲说她是不祥之人赶了乳母出府。我娘生了我不久后便去世了,我没未见过娘,都是乳母一直陪伴我,所以我对她的感情很深,曾偷偷地溜去看她。我记得当时乳兄坐在葡萄架下,乳娘正给他扇着风,天气很热,乳兄的心情也很烦躁,拽起空空的裤腿。我吓了一跳,那双腿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那些突起的关节缝隙都清晰可见。我当时被吓坏了,乳母发现我后一面呵斥乳兄放下裤子,一面上前搂住哄我,好一会我才回过神来。后来上了战场,见多了伤病疼痛,才觉得当时我的表现真是对不起乳兄。怎么说呢?”

秦旭心烦意乱地挠着额头:“我也知道身体残疾不是他们的错,我很同情他们,更愿意帮助他们,可是可是……要我和有着乳兄那双腿的女人睡在一张床上,我接受不了。”

他是很理性或者说是很冷漠的人,虽然心里放不下,但他还是会娶妻生子的,那个妻子可以是自己不爱的人,但他会对妻子负责,也会尊重自己的妻子,然后生儿育女。

但欺人太甚得是,那个抢走他未婚妻子的男人还假惺惺地体恤他,赐给他残疾的妻子,这是在向他示威更是寒碜他吧!若不是对方的身份,他恨不得一剑过去要了那人的命。所以虽然他知道魏清怡是无辜的,可他就是觉着别扭,对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很反感。

苏煜微张着嘴,眉头皱起直犯愁,这个着实有些难办,新郎本就是个童男子,再来个排斥的,这洞房花烛夜如何能成事?若是像他们这些老手深谙此道,哦,对了,苏煜的眼前一亮,提议道:“要不,今晚我带你去开荤,这种事情熟练了就好办了。”

秦旭:……

“其实吧,你也不必如此,既是恩典,咱们先凑合把明晚这关给过了,以后咱再纳几门自己合意的妾,亦或者金屋藏娇啥的,别亏待了自己就行了。”

秦旭握酒杯的手一顿,抬起已是迷离的眼眸,这事也能凑合?

“早就跟你说了,灭了灯,黑不溜秋的都一样!”

秦旭认命地再次一饮而尽,罢了!一头趴在桌上醉了过去。

苏煜一愣,醉成这样还怎么去勤学苦练本领,得,还是送回去养好精神,这本身条件就不行,精神头再跟不上无异于雪上加霜啊!

第二天早晨,魏清怡无奈地看着依然黑沉沉的窗外,满脸全是无奈,这才刚刚有点睡意就被唤醒了,看着屋内忙碌的丫鬟婆子,她眨了眨又沉又酸的眼睛,心中腹诽:你们瞎忙个什么劲没有新郎成个什么亲啊!

只是,她明明困得紧,为何脑子却是如此清醒呢?忽然,魏清怡那无比清晰的脑中冒出个惊人的想法,莫非秦旭会来个偷梁换柱,随便找个小厮顶了,待圆房后再以自己不贞休了自己吧?想到这种可能,魏清怡不由咬牙切齿,你若是敢这样,我便让竹青削了那人的脑袋!

魏清怡怎么也没想到她生平第一次有杀人的冲动竟然是在这么个大喜的日子里。

“大小姐,大小姐!”

竹香不解地看着一脸愤恨的魏清怡,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她轻轻咳了一声,这个,这个不该是一位即将嫁人的新娘子该有的表情吧!这起床气是愈发得厉害了。

差点忘了正事了,竹香上前附在魏清怡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

魏清怡的脸上浮出失望之意,今早回来了?哼,亏得我以为你条汉子呢,那就今晚摊牌吧!想到她要干的大事,魏清怡不由生出一副即将奔赴战场的豪情壮志来。

竹香不由捏了一把汗,大小姐从昨晚开始便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了,似打了鸡血一般,生生变了一个人。

“吆,瞧这眼圈黑的,你待会可得多上点粉。”赵嬷嬷和身边的婆子说道。

那婆子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白白粉粉的,收拾得很是干净利落,她爽朗地笑着回道:“晓得的,这哪个新娘子能睡安稳了,都这样过来的,您放心,就小姐这相貌,啥也不弄就美得晃眼哩,今个我出手,保准让总兵大人晃得睁不开眼咯!”

赵嬷嬷附和地干笑了几声,前日挨了两个耳掴子,得亏自己用了宫里的伤药,才没留下印子,你魏清怡人多势众,咱明面上斗不过你,背地里你等瞧着!

魏清怡身边掌事的嬷嬷走到半路便因水土不服,留在了原地治病,魏清怡舍不得她受苦让她治好便回去,这嬷嬷又不好托付魏清怡身边的小丫头,便把这事托付给了她,昨日按理她应该和魏清怡讲讲今晚圆房的事宜,有些女孩子不懂事又怕疼,弄得新郎很是挠心头痛,夫妻就此不和的也不是没有。

第一百四十三章 洞房

哎呀,终于入洞房了,可以坐着歇会了,魏清怡躲在红盖头里嘘了口气。

昨夜几乎是一夜未眠,今个再把这一套繁琐的流程给做全了,魏清怡已被折腾得精疲力尽,高涨的战斗豪情渐渐有点萎靡的意思了。

特别是现在,她好紧张啊!虽然端坐在床上,但那个小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大有要蹦出嗓子眼之势。

不行,不行,这还没开战自己竟然就先乱了阵脚了,魏清怡随即对自己这种两军还没对垒便想逃跑的行径进行了鄙视,同时又进行了深刻的自我保护。

一来这是到了敌方的地盘,已是深入虎穴,敌情不明的情况下难免会慌张,再者自己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初次嫁人,心慌意乱也属正常。

一番自我安慰后魏清怡又轻轻的呼了口气,紧了紧宽袖中的攥握的拳头,给自己鼓着劲打着气:镇定,镇定。

初生牛犊的她俨然忘了和她对阵的敌军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英勇将军。

忽然有东西伸进盖头,好不容易缓了口气的魏清怡顿时如掉进了冰窟窿一般,手脚皆被冻住,刚刚想的一大堆鼓劲的话也不知被那犀利的北风给吹到哪里去了,唯一的知觉便是:好在脑袋还没被冻住。

盖头被挑了起来,有亮光闯进魏清怡的眼睛。

“吆,新娘子真漂亮啊!”有女子的笑声,叽叽喳喳的轻语声。

魏清怡眨了眨还能动的的大眼眸,抬头睃了一圈,屋子里有几位妇人,她只识得那知州夫人万夫人,待目光溜达到左侧时便跌入一片黑色的深渊。

魏清怡立时感觉自己的眼睛似乎都被对方眼里涌出的寒意给冻住了,只能定定的注视着对方。

那眼睛好似散发着冰意的海洋,起初还好虽然深但好歹还算风平浪静,突然间那片海已是惊涛骇浪。

她的呼吸一窒,不用脑袋想魏清怡都感觉到眼前这位红衣喜服男子此刻那滔天的怒意。

她的小心脏一咯噔,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吆!新娘子害羞了!”魏清怡听出是那全福人齐太太的声音,她嘴角微微一撇,您眼神不大好吧,我这明明是害怕好不好?

不,害怕归害怕,气势可不能丢了,你生气,我还生气呢,以为谁还是上赶着嫁给你的啊!

想到这魏清怡立即低头酝酿了会情绪,待她再勇敢地抬起头瞪了回去时,发现那片深渊已是平静一片,这,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袖子轻轻被人一拽,魏清怡猛地一醒,狐疑地看了过去,全福人齐太太端着酒杯努着嘴示意她赶紧接过去。

魏清怡再看看新郎手里端的酒杯,恍然大悟,哦,差点忘了,还要喝交杯酒呢!

齐太太恨不得拿手中的酒杯敲头,这次是她做全福人规格最高的一回,新郎是国公之子,新娘是国公之女,而且还是圣上亲赐的姻缘,想想她这心便要打颤,知州夫人已经警告过她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这几日里她把烂记于心,做过若干次的事情又反反复复地练习了好多遍,就怕自己这一激动哪里出了差错,惹了不该惹的祸。

这饭碗砸了是小事,她怕得是会丢了小命,不,丢了小命她也认了,就怕连累了孩子,扯远了,扯远了,齐太太咬了自己的舌头,差点被这个不务正业的新娘子给带进沟里。

不信你来瞧瞧,先发愣再瞪眼后又傻眼,就这会子功夫这双大眼睛已经干了多少事?

自她生了五子三女后她这全福人已做过不下百次,这其中有害羞的,有激动的,有惶恐的,她这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不着调的新娘子!

这新郎都端了酒杯了,而新娘子就知道傻啦吧唧地看着新郎,关键又不是喜欢那种。她都连唤了几声了,也不肯接杯子,到底是几个意思?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啧,这京城来的新娘子看样子不光是腿有毛病,只怕这脑子也不大中,难怪总兵大人仍和平时一般冷着脸,全然见不着有一丝喜色。

唉!这要是我娶了这么个媳妇也乐不起来啊!可惜了咱们这么俊的总兵大人了。

于是这三人各怀着心思整流程,场面真是很尴尬,这看热闹的几位妇人也都觉着有些不对劲,蓦地停了窃窃私语,屋内顿时很安静,只有齐太太干巴巴地说着喜话的声音。

一对新人木着脸又完成了一套较繁琐的仪式,连齐太太这个往日里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调动气氛的高手都表示无能为力,讪讪然地满腹直打鼓。

待一切终于结束后,齐太太干笑着道:“新郎得去敬喜酒了。”

秦旭依然冰着脸,闻言干脆利落地转身跨步离去,好似屋内这个新娘子跟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各人俱是面面相觑,屋内再次诡异地安静下来,齐太太干笑着打圆场:“新郎官真是害羞得厉害,嘿,嘿,嘿……”

这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还害羞?这指鹿为马的本领!魏清怡差点要笑出来了,虽然竭力忍住,但脸上这笑意已经遮不住了。

新娘子这是被气坏了?齐太太收起嘿嘿的干笑声,哀求着看向万夫人:夫人,我已经拼尽全力了,您可得给我作证。

万夫人也给惊着了,知道新娘子腿不好,世子爷应该会不高兴,但没想到竟然这么不给面子,这根本就是不把魏国公放在眼里啊!

再看看新娘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各种情绪都有,唯独没有伤心,新婚之夜,被新郎官冷落成这个样子,还有心思笑,真是心大的主。

万夫人也是挠头,她家大人虽说在甘州算得上是有权有势的,但在超一品国公面前那是官轻势微,两家他们都惹不起,千万不能在她面前起了什么说头,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接下来的可和她们没干系。

于是她热情地帮齐太太打圆场:“对对,总兵大人这是害羞了,今个秦夫人也累了,咱们都出去让秦夫人歇息会。”说完忙招呼大家出去,屋内只剩了紫鸢和紫晴。

而魏清怡对秦夫人这个别扭的称呼半晌没回过味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离去

“大小姐。”竹青推开门闪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份食盒,脸色却是不佳。

依着她以往的性子,早该告状了,可想起姐姐刚刚的交代的话:大喜的日子不许她再添乱。

竹青撇了撇嘴,只得憋了这口气打开了食盒,端出一碗青菜鸡蛋面来,闷声闷气地道:“大小姐,您将就用点。”

从今个起自己好歹算是这总兵府的半个主子,可这饭食,魏清怡拿起筷子,状似无意地问道:“厨房忙着呢吧?”

忙着呢,竹青心中暗哼一声,一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她没好气的回道:“那厨子回我,姑娘,今日宴席多忙不来,要不给夫人下碗面?”

竹青学着厨房大娘的语气,说完鼻子哼出一声:“要不是今日是大小姐的好日子,我……”

看着主子冷冷的脸色,竹青懊恼地闭了嘴,怎么又忘了姐姐的叮嘱,真是恨不得拿针缝了自己的嘴。

自己带来的丫鬟对府内的情况不熟悉,这些事应该是总兵府的人安排才是。估计是没人想起给她安排饭食,竹青怕自己饿了才去了厨房,结果人家也不给面子,看样子不仅是秦旭,这总兵府上下都对自己怀有敌意啊!

魏清怡又想起刚刚秦旭那眼中一闪而逝的怒意,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虽然已经做好了不受待见的准备,但是她自小就深得府内上上下下的百般宠爱,没受过丁点的委屈,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嫌弃还真是不习惯,说心里不在意那是假的。

得亏自己已经决定了要离开,要不在这种环境中能不能坚持到孤独终老还是个未知呢。

这样也好,秦旭这种态度,她的想法秦旭肯定会接受的,如今他们之间需要协商的事情便是自己什么时候走,或者说是什么时候病逝

太早了,秦旭肯定不同意,不然会被人怀疑是他故意害了她,说不定会先假装对她好,给外界留了个夫妻恩爱的印象,这样自己病逝便不会那么突兀了。但是她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最多三年,这种日子她最多能坚持三年。

“大小姐,您别听竹青乱说,今晚上厨房里确实是忙,前面开了二十桌的席面,且宾客中多数是武将,能吃能喝的,从外面请了五位饭馆的师傅才忙得过来,府内的厨娘也只能打打下手,奴婢去看过了,这炉灶都支到了院子里去了,到处乱糟糟的,难免照顾不周。”

竹香说着瞪了妹妹一眼,继续说道:“刚刚我还和府内的丫鬟聊了聊,我们这主院是上下两层的,原本卧房设在楼上,说是世子发了话,大小姐上下不便,又重新换到了楼下,这么说世子对您还是上心的。”

虽然知道竹香这是在宽慰她,但魏清怡不得不承认,她这心里要舒服多了,不过这些目前都是次要,现在当然还是正事要紧,她从一早醒来就被折腾到现在还没吃什么东西呢,先把肚子填饱,才有精力去战斗啊。

“面就面吧,先凑合着弄一顿。”到底是饿了,一碗面也被她给呲溜掉了。

魏清怡打了个饱嗝,上下耸耸肩,战前状态调整的差不多了,问了声,“秦世子那里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好啊?”

这话音刚落便见紫晴一脸茫然进来,一副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怎么了,有话便说,不要这么吊人胃口。”竹青忍不住了,抢了魏清怡的话。

“大小姐,那个,那个秦世子说有军情,命人散了宴席,然后骑上马便走了。”

魏清怡吃饱了,正腰背挺直,斗志昂扬,连那身上的汗毛都竖起,坚硬得如刺猬身上的刺一般尖锐,若是那秦世子敢不着调,她都可以拔下一根当箭射了过去,结果人家给来了这一招,这满身的兵器竟然没有用武之地,瞬时便又软趴趴地伏了回去,恢复本尊又成了一根根汗毛。

“什么?”魏清怡软了身子,这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出身,知道怎么和她斗,今晚她都泄气两回了。

“大小姐,毕竟是军情要紧,秦世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竹香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解释这件事。

魏清怡朝她不耐地挥了手,“好了,好了,既然今日这仗打不成了,快打点水让我洗洗,瞧这满脸的粉,我这脸皮子都快给拉下来了。”

哪有这么严重,不过大小姐,你担心的重点不应该是这里吧,竹香认命地上前帮着打开箱笼,帮着找换洗的衣服。

许是真的累了,魏清怡终于睡了个香香甜甜的梦。

第二日一大早,就听竹香在耳边轻呼,“大小姐,快起床了,这成亲第一日就睡懒觉不大好。”

魏清怡连眼睛都懒得睁,哼了一声表示反对。

竹青看着舍不得了,出口相帮:“怕什么?又不是要认亲,起那么早干嘛,这新郎官都能跑了,新娘子睡个懒觉怎么了。大小姐,没事,您只管睡。”

“竹青,你少添乱。”

魏清怡闭着眼睛点头,表示同意,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竹香还欲相劝,被竹青连推带搡地出了寝室。

直到日上三竿,魏清怡才觉着把这几日耗费的心神给睡了回来。

在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就见竹青的大头在眼前晃悠,咧着嘴笑眯眯地道:“大小姐,您醒了,饿不饿我这就让人把早膳端来。”

经竹青这一提醒,魏清怡立刻觉着腹中已是饥肠辘辘,点了点头。

竹青自去张罗,紫鸢和紫晴伺候魏清怡洗漱。

魏清怡不喜粉黛,简单捯饬后便来到了外间。

顺便把屋子瞧了一遍,东边的两间耳房是洗漱用的,东梢间是寝室,南面临窗是一席小炕,上置红木如意纹炕几,对面靠北置了一张红木吉祥如意拔步床。

东次间和东梢间用雕花花罩相隔,靠北置了一张红木雕螺纹罗汉床,应是给丫鬟值夜用的,西面置了红木的箱笼、衣橱。

过了碧纱橱便是明间,正堂置红木翘头长案,前面置一套红木桌椅,花罩隔断的西面是个书房。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满

“大小姐,先用膳吧!”

书房的南边窗下摆了张红木雕石榴缠枝圆桌,桌旁置四张同纹红木圆凳,站在桌旁的竹青喊了一声。

魏清怡走近一瞧,桌上摆了一碗白粥,一盘馍馍,一个咸鸭蛋,一碟蒜泥黄瓜。

这么素?

竹青耷拉着脸,抱怨道:“大小姐,我们还是自己搞个小厨房吧,总兵府这吃食也太差了些。”

这个问题嘛!得要看她在这里多长时间了,若是不要呆多长时间,何必折腾现在就要看她和秦旭谈得如何了,不过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魏清怡叹了口气,看着竹青嘱咐道:“你去打听一下这秦旭什么时候回来。”

“大小姐,奴婢早打听过了。”竹青洋洋自得地回道:“秦世子大多时间都在各个营区巡防,一般一个月回来一次,呆上几日处理手中事务,若是蒙云人不安分了,这时间就不确定了。”

那不是白问了,这次他便是以蒙云人的借口走得嘛!真是賊精,这下子归期便难定了,军情大事不可耽搁,你还不能拿这个理由去辩驳,偏偏明眼人都可以看出秦旭这是故意的,这不,连个厨娘都看出门道了,把她这个世子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算了,不管这些烦心事了,好歹先吃饱了再说,魏清怡是不能饿的,饿极了便会眩晕,脑袋瓜子也想不了事情。

魏清怡吃着确实寡淡,也没了胃口,只马虎吃了些,待胃中感觉不到饿了,便丢了筷子,双手交叉于胸前,气呼呼地道:“秦世子吃这东西,这打起仗来哪里来的力气挥刀”

竹青嗤之以鼻,接道:“他们这是故意整我们的,若是天天给他吃这个,秦世子能长得又高又壮,别说上战场了,这西北的风一吹都可以把他们的主子给吹跑了”

紫晴想像不出那个景象,“噗哧”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秦旭高吗?还壮?她都记不得秦旭长什么样了,印象最深的便是一双冰雕的眼睛。

看着自家小姐那一副懵然样,竹青惊愕地张口问道:“大小姐,你不会忘记了秦世子的模样了吧?”

这有什么奇怪的嘛?魏清怡不屑地哼了一声。

都喝过交杯酒了,新娘子还记不得新郎的样子不奇怪嘛?

见竹青大惊小怪的样子,魏清怡优雅地接过紫晴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一本正经地道:“光要记着那步骤脑子便不够用了,谁还有那闲工夫打量他啊!不过怎么没见竹香,她哪里去了。”

“姐姐看您睡着便去看那大胡子了。”

那日她们救得男子因为多日没有剃须,胡子长了一脸,竹青便给他起了外号大胡子。

“今日有什么安排吗?”魏清怡问道,到了新地方,也不知要干什么,若是以前她就该到嫂嫂那里帮着带侄儿了,嫂嫂主持中馈要接见管事,她便照顾两个小的,说起这她都想那两个小家伙了。

“没什么事,您正好歇一歇,这些日子都没消停过,如今亲事已成,没人再盯着咱们了,这差事了了,那李大人和赵嬷嬷也该回去了吧?”

“才用过膳,你陪我出去走走。”

魏清怡最后只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和京城的四合院差不多格局,只不过都是两层的,楼上的东西两厢和正房连了起来,院子也不小,中间有个小花圃,正房面前各种了两棵石榴树,和之前她入住院子里的那株要小了许多,不过也有石榴果挂在了枝头。

魏清怡想到了万夫人说的石榴树的寓意,到底是姑娘家,脸上不由微微发烫。

竹青见了忙道:“大小姐,这天气热了,日头也足,瞧您脸色都晒红了,还是进屋吧,等傍晚奴婢再陪您出去看看。”

见竹青想到别处,魏清怡也松了口气,含糊点头附和:“是热。”说着便率先回了屋子。

不过这么坐着也是无聊,这干巴巴地等着秦世子回来也不是个事,是不是要找点事情做做

“竹青,把我带的书都搬过来。”魏清怡想了想还是看书吧,她对女红也不感兴趣。

“大小姐,我正想问您呢!”竹青犹豫道:“紫鸢带着几个小的正在西厢整理您的箱笼……”

竹青看了眼魏清怡,不知这话该不该说出口,若是姐姐在这,肯定不让她说,可现在姐姐不是不在嘛!

“有什么话就说了吧,你也不是能憋得住话的人。”魏清怡笑吟吟地促狭道。

竹青嘿嘿地干笑两声,狡辩道:“大小姐,您这是冤枉我!”

“呵,是吗?”魏清怡笑着反问道。

“好啦,好啦,我说了您可别生气。”竹青要魏清怡保证。

“好,我不生气,你且说说看。”

竹青眼睛转了一圈,最后认真地看向魏清怡,“我可真说了!”

“再不说我也不想听了。”魏清怡不耐烦地道。

竹青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大小姐,我的意思是,这箱笼是否要打开昨夜秦世子的态度您也看到了,大喜的日子,身上的寒意都能把人给冻死。”

魏清怡忙赞同地点头,见魏清怡附和,竹青这才真正敞开了说:

“可见这秦世子对这桩婚事是极端排斥的,您好歹是国公爷的妹妹,新婚之夜他就这么把您给扔下了,根本不顾您的体面,这样的人奴婢以为您跟着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临来的时候,国公爷可是嘱咐过我们了,若是您受了委屈,不要顾忌什么,只管带了您回去,奴婢瞧着您现在就受了委屈,这箱笼还打开干嘛,我们干脆回去得了。”

“哥哥如此嘱咐你们的”魏清怡眼中闪过泪花。

秦旭如此待她,心中不难过那是睁眼说假话,她一直秉承的处事原则便是无需为了陌生的人和事影响自己的心情,所以她根本不愿往这上面去想,只当自己出来玩的,不然她哪来知道这大千世界如此的缤纷多彩,她一直这么安慰着自己,但听到竹青提起哥哥,那藏在心底的委屈便涌上了心田。

第一百四十六章 委屈

自她出生以来便没受过什么委屈,父母把她当掌上明珠宠着,哥哥嫂嫂包括魏府的上上下下都把她视若珍宝般的呵护着,所以她一直生活的无忧无虑,虽然父母的去世对她打击很大,但是哥哥嫂嫂给她倾注了更多的关爱,连两个小侄儿都知道要哄姑姑开心。

可是现在呢!

她魏清怡的新婚之夜,新郎却撂了挑子跑了,虽然她之前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而且都是从最坏的方面考虑的,但她的心底还是有个小小的笃定,秦旭最起码明面上不会让她太难堪。

一是秦旭的风评很好,光明磊落,赤胆忠心形象深入人心,身边的好多人都很崇拜他,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这其中也包括竹香。

二者自己虽身子不济,但终究是国公府出来的嫡出小姐,单凭三家国公祖辈的渊源,身为世子的秦旭在新婚这种大事上好歹也该给点薄面给她。

再者他们的婚姻乃是御赐,虽然知道秦旭是很排斥的,但抗旨这种事秦旭应当不会做,除非他会起兵谋反,不把圣上放在眼里,不然他就得忍下这口气,把她娶进门再说,维持住必要的场面,至于娶进门是当摆设什么的,便不是你皇帝能管得了的。

因此魏情怡考虑得都是婚后秦旭会对她如何如何,所以才会平心静气地等着在洞房花烛夜和秦旭见面,再开诚布公地谈合作事宜。

结果人家根本连谈话的机会都不给她,而且拒绝的理由还是如此正大光明,即便是圣上在此,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说:朕的江山与爱卿无关,爱卿只管和魏小姐成亲。到底是善谋略的将军果然是诡计多端。

原本秦旭如此待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没指望过能得了他的和颜相待,但作为秦旭的妻子,你秦旭便是我名义上的丈夫,而你的所作所为,却让我在府中的处境很是难堪,在外人眼中更是丢脸,对秦旭难免怨恨。

但嫂嫂曾经跟她说过,开心也是一日,烦心也是一日,何必要为难自个,开心地过好每一日才是正理。再烦心对事情的解决也是无济于事,最紧要的是静下心来想办法应对,所以她尽量不去想这些糟心的事,一切等秦旭回来再说。

嫂嫂一直灌输她这种乐观的处事态度,总是有意无意地引导她,她也知道嫂嫂这都是为了她好,母亲最后便是在毁在这个“忧”字上。

而哥哥则是无原则地宠溺她,无论对错,只要是她想要的,都会想方设法地满足。譬如这次赐婚,哥哥是极不愿意的,嫂嫂说哥哥和母亲一般,不放心把她交给除他们以外的任何人照顾。若不是她自己坚持,不知哥哥会怎么找圣上拒了这门亲,她便是担心哥哥冲动才主动说仰慕秦世子是位英雄,现在看来实在是高估他了,此人简直就是个狗熊。

虽然自小便在父母的宠爱下成长,在兄嫂的溺爱下成人,魏情怡也渐渐发现自己不同于常人之处,但她从未因为自己的腿自卑而封闭自己,相反她的性格很乐观,也无愁绪。

而且并没有因为获得如此多的宠爱而骄横跋扈,但她也不是畏畏缩缩胆小之辈,只要是她认为是对的事情,便会无所畏惧,随心所欲地做。

比如说现在,她也没觉着这事有多大,主要她也没有把自己当做秦旭的妻子,这总兵府的主子。

但道理终究还是道理,换做谁被人如此怠慢总是不高兴的,更何况她这个可以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此刻被竹青碰触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蓦然觉得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魏清怡睁大了眼睛忍住那涌上眼眸的阵阵泪意,最终因为发酸而眨了一下眼睛,那蕴含在眼中的泪水终化作泪珠滴了下来。

“大小姐!”竹青明白自己又做了件蠢事,她这张嘴闯祸厉害,但是安慰人实在是词穷,她在懊恼的同时不由抱怨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没事。”魏清怡拭去眼角的泪水,“只不过听你提起哥哥,我有点想他们了。”

“都是奴婢这张臭嘴犯得错。”竹青对着自己的嘴就是一下,正欲来第二下就是听魏清怡娇斥道:“我让你去拿书,你磨磨蹭蹭地干嘛”

“奴婢这就去给您找书去。”竹青说完便慌忙离去。

待她抱着一摞子书回来时,魏清怡已坐在炕上,一只手支在炕几上托着额头沉思。

竹青总觉着自己做错了事惹得大小姐伤了心,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也不敢再打扰魏清怡,轻手轻脚地进来把书放在炕上。

魏清怡听得动静抬起头看向竹青,认真道:“刚刚你说得也对,我们也不知会在这呆多久,你让紫晴也过去帮帮忙,把一些必要的东西先拿出来,别的先放着,免得还没用着,又要打包收起来。”

“大小姐,我真得知道错了,您饶了奴婢吧!”竹青这个直肠子还道魏清怡在挤兑她,满面的表情都是我确实知错了。

“竹香姐姐回来!”院子里有丫鬟打招呼。

“姐姐回来了”竹青那垮塌的脸瞬时明亮了起来,眼睛也是煜煜生辉,心中不断庆幸,姐姐回来得太及时了,她兴奋的恨不得跳了起来,又想到刚刚自己做的孽,终究没敢太放肆,急声说了句:“奴婢去看看是不是姐姐回来了。”

说完逃也似得快步出去一探究竟,出得门外果然见姐姐站在院子里,小丫头柳月正拿着巾子拂着竹青身上的灰尘,嘴里还嘀咕着:“这儿的风比咱们京城大,尘土也比京城多了,这出去一趟就得一身的灰,竹香姐姐还是坐马车的好,这骑马更是惹灰。”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竹青好似看到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扑向姐姐。

“什么叫做终于,大小姐急着找我吗发生了什么事情”竹香看着身上的衣服,忙急着关照柳月:“给我拿身干净衣裳来。”一面说着,一面已风尘仆仆地走向正房。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拜访

“大小姐,您找奴婢有事吗?”竹香站在明间隔着碧纱橱的珠帘问道。

“回来了,进来回话吧!”魏清怡歪在炕上懒懒地道。

“奴婢还未更衣,您有什么只管嘱咐。”竹香柔声答道。

魏清怡闻言坐起下炕趿鞋,竹香透过珠帘见着,忙回头看了眼站在身后难得老实呆着的妹妹,心中不由升起疑惑,但她来不及多想,立即低声催促妹妹:“傻站什么,还不进去伺候。”

竹青“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着急忙慌地掀了珠帘冲了进去,纷乱的珠子碰撞在一起,传出嘀嘀咚咚清脆的撞击声,竹香一脸黑线:整日里没个正形样,做事莽莽撞撞的!

“大小姐。”竹香往后退了几步,魏清怡已经撩帘而出,淡淡瞥了眼竹香绣鞋上未曾掸去的一层薄灰,悠悠道:“这甘州的尘土着实是多了些。”

魏清怡说着话已走至八仙桌旁,待坐下后才看着竹香继续道:“那人如何了?”

“回大小姐,那人尚未清醒,因为身子太过虚弱,已是强弩之末,奴婢不敢下猛药,怕他受不住,只得循序渐进,好在现已有意识,喂下的药汁也知道咽了,奴婢让孙大妈熬了些小米粥,已喂些粥汤下去,今日奴婢又给施了一次针,再过两日应该可以苏醒了。”

“那就好。”魏清怡松了口气,毕竟是自己亲自救回来的,当然不想是白忙活一场,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玉手轻轻一挥,道:“那便好,你且下去梳洗吧!有事待会再说。”

竹香领命退下,竹青一看傻了眼,望眼欲穿地盼回了姐姐,结果姐姐只顾着救别人,全然不知道自家妹妹也是需要帮助的。

竹青偷偷睃了眼大小姐,依然无精打采的,她讪笑道:“大小姐,我去帮帮姐姐。”说完一溜烟跟了出去。

绷不住的魏清怡终于笑出了声,看样子竹青是被吓得不轻,这日子无聊的紧,逗逗竹青也挺开心的。

新婚第一日就这么安安稳稳地给度过了,整个院子里都是自己带来的丫头,也没外人打扰,想睡到什么时辰便可以什么时辰醒,让魏清怡猛然间有了还在馨怡园的错觉,她突然觉着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的,若是吃食再丰盛点的话便更好了。

翌日,魏清怡依然是舒服地睡到了自然醒,待到下午,有总兵府的下人来传话,荣盛米行的万掌柜求见。

荣盛米行是嫂嫂的母亲和舅舅开的,已经在大梁开了上百家的分店,大兴的铺子便是给嫂嫂的陪嫁。

没想到这生意都做到甘州了,必是受了嫂嫂的委托过来的,魏清怡突然很是激动,她还是第一次尝试他乡遇故知似的兴奋,忙催促竹青道:“快请。”

“大小姐,万掌柜来了。”竹青在门口禀道。

正和竹香说话的魏清怡忙抬眸往门口看去,帘栊撩起,进来一位商人打扮的中年人。

来人见正堂坐着的魏清怡,忙飞快地垂首,恭敬地拱手行礼:“万仁见过大小姐。”

万仁

魏清怡一愣,这个名字很熟悉,荣盛米行的二掌柜,主要负责万盛米行在京中的事务,听嫂嫂夸过此人天生是块做生意的料,为人精明,处事圆滑,深得她舅舅的器重,才委以重任负责京城及附近十余家铺子的生意。

万掌柜果然不负期望,不过三年,便把万盛米行做成京城最大的米铺。

她原以为是甘州附近的米行掌柜前来拜访。

魏清怡忙道:“万掌柜请坐,上茶。”

万仁恭敬地回道:“多谢大小姐。”说完便走至西侧最南面的太师椅撩袍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魏清怡则好奇地打量着万仁,白白胖胖的,一脸的笑意,看着倒像那和蔼可亲的笑面佛,只是那双精明强干的眼睛透露此人不可小觑。

竹青上了茶,万掌柜道了声谢,道:“国公爷和夫人不放心大小姐孤身在外,人生地不熟的恐做事不便,让在下到甘州开了家分店,大小姐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万仁说完便看了眼房门,突然起身上前几步,竹青一脸戒备地拦在魏清怡的面前,你的胆子不小啊!

“竹青,万掌柜是自己人。”魏清怡发话。

竹青朝万掌柜微微颔首示意退至魏清怡的身侧。

万仁忙露出歉意道:“是在下莽撞了。”说到此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大小姐,我听闻秦世子于新婚当晚前去御敌,归期未定。临来时国公爷和夫人嘱咐,大小姐若是想家了,大可放心地回家,若是有委屈他们自会为您做主。”

闻听此言,魏清怡的心头又涌上层层暖意,为了自己哥嫂竟然让万掌柜过来,她抱歉道:“真是大材小用委屈万掌柜了。”

“大小姐过誉了,为大小姐做事是在下的荣幸。”

万仁的声音压得更低,“大小姐,荣盛米行知情人都知道与您有关,您有什么明面的事情尽可吩咐在下去做。若有不方便的请大小姐去隔一条街的宝隆银楼,那里已被我悄悄盘下了。为免让人生疑,店里保留了原来的伙计,待以后会逐步把我们的人也换些进去,原先的掌柜任二掌柜仍负责出面应酬,他并不知晓和我的关系。幕后的大掌柜是我的人,只推说是怕别人知道他是外地人会有所为难,请二掌柜隐瞒他的身份。其实我主要看中的是后面有个宅子,和米行的后院只隔了一道小巷子,我已让人秘密打通了地下通道。大掌柜带去的护卫下人也都是我们的人,且都是身怀武技的,大小姐有什么为难事尽可去那里,只说是账房李从林的亲戚,伙计自会带您进去。无论何事,您都只管吩咐,在下会不惜一切代价达您所愿,这也是国公爷夫妇的意思,国公爷说即使您的想法是惊世骇俗的,也让您不必顾虑,他们定会支持您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威胁

自万掌柜来过以后,魏清怡的心情愈发的好了,每日里睡到自然醒,然后下午看书、写字、画画或者看着一屋子的小丫头一面做着针线,一面家长里短地说着话。

魏清怡觉着好生有趣,以前她的生活都是围着哥嫂、侄儿转,极少听这群小丫头叽叽喳喳说着她从未听说过的趣闻杂事。

小丫头们见魏清怡喜欢,把许久以前的事情都给绞尽脑汁地想了起来,一般都是有人提了个头,另一个随声附和,我们那也有这事,立即接了过去,就这么类推着,起先这个话题,最后总能偏到不知哪里去了。

魏清怡听得是津津有味,深觉比那说书的还有意思,每日里笑呵呵的,倒把那秦旭给忘到脑后去了,偶尔想起也是盼着他不回来就这般也蛮好,于是这样惬意的日子一晃过去了十来日。

今日竹香又去给纪云瞧病了,纪云正是她们救回的奄奄一息那个大胡子,依然住在她们那日出城雇车的孙大爷家里。

竹香使了银钱让他们老两口好生照顾,孙大奶见照顾这病人比自家老头赶马车赚的银子还多,便使了十二分的力气照顾纪云。

她仔细算过了,这纪云只剩了层皮还包着骨头,这回虽然死不了却也是脱了层皮,肯定要将养一阵子,只要她悉心照料着,神医姑娘便不会亏待了她,所以对纪云更是尽心尽责。

竹青看着午寐醒来的大小姐,心里似有十八只猫爪抓过般奇痒难耐,可又想起上次姐姐不在时闯得祸,只得又沮丧地闭了嘴,一副欲言又止的磨蹭样。

魏清怡看在眼里心中直乐呵,竹青是存不住心事的,有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为这个没少挨竹香的训斥。

魏清怡懒洋洋地撑起身,坐在床边,竹青忙蹲下帮着穿鞋。

“什么事这么魂不守舍的?”

大小姐笑吟吟的声音传来,竹青穿鞋的手一顿,没敢抬头,闷声回了一句:“奴婢没事啊?”

“少装了,是不是竹香不让你说啊?”魏清怡站起往耳房走去。

“大小姐,您怎么知道?”魏清怡满面疑惑地跟了过去。

魏清怡回头笑看了竹青一眼,用手指在她的眼前比划了一下,戏谑道:“你这满脸都写着:我有事,快憋不住了。”

魏清怡说着便呵呵笑了起来。

竹青讪讪地用手指蹭着耳垂,无力地反驳道:“哪有,是大小姐您看错了。”

“哦?那就值当我看错了罢,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哦,今个你不说,以后可就没机会了。”魏清怡笑里藏刀地威胁道。

怎么办?怎么办?竹青的脑门皱起个川字,说吧,姐姐肯定要揍她,不说吧,天天这么憋着,她都要疯啦!

不管了!不管了!机会转瞬即逝,姐姐过几日便可出府给大胡子看病,当然不会闷,我只不过这点小事情,不会给大小姐带来什么影响的,姐姐就是太小心了。

主意已定,竹青立即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涎笑道:“那您可不能告诉姐姐。”说完也不等魏清怡的回答,便说了起来。

反正即便大小姐不答应她,她也得一吐为快:“奴婢把总兵府摸了个遍,前院的西面竟然有个跑马场,每日里的上午有府中的二十来个侍卫在那里骑马习武,不过下午那里便没人了,奴婢想求您让我过去。”

“过去干嘛?”魏清怡好整以暇地看着竹青。

竹青一脸愕然,什么干嘛?当然是跑马了啊!

“您刚学会了骑马,不是也心痒痒的吗?您应该理解奴婢啊!”竹青急的脱口而出,她那会子才学会骑马时,整日里可念想的紧。大小姐感同身受应该会允了她吧?

“我不想,你想吗?”魏清怡仍是一脸淡然。

“奴婢当然想啊,不然干嘛求您,整日呆在院子里,奴婢都快闷死了。以前奴婢每日都会到骑射场练武骑马的,您看现在,整日里听着这帮小雀叽叽喳喳的,奴婢的耳朵都快生茧子了。你知道的,奴婢和您一样不喜女红,可奴婢更不喜欢读书,这不是生生要把奴婢逼出病来吗?您就让奴婢去吧,奴婢保证不惹事。”

竹青很认真地保证着。

“好,我准了。”

这么容易,竹青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魏清怡,随即明白过来。

“多谢大小姐,奴婢这就让紫鸢进来伺候您洗漱,奴婢肯定会快去快回的。”

竹青两眼放着光快声说着话,说完便转身往外。

“站住!”魏清怡一声娇喝。

竹青脚步一顿,狐疑地回望,胆怯地问道:“大小姐,您不会这么快便反悔了吧?”

“你准备只顾自己一人乐呵?”魏清怡双手抱胸,眯了眼悠闲地问了一句。

“什么?”竹青杏目圆瞪,喃喃道:“可是,可是,这是总兵府,您不能乱来的。”竹青把姐姐训她的话给搬了过来。

她此刻真是满脸黑线,这下姐姐回来定不会饶了她,肯定以为是我唆使的大小姐。

“你又不是不知,本小姐我就喜欢乱来。”魏清怡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道。

这个我知道,可那是在国公府,国公爷和夫人都由着您想一出是一出的,可我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竹香觉得自己得坚持原则,不然姐姐回来准逃不过啊!

“大小姐……”

“你不是刚刚说我才学会骑马会心痒的吗?我就知道竹青最关心我了,是吧?”

魏清怡挑了挑眉,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

竹青心的不由一软,虽说大小姐以前也不爱出门,可也没像如今这般只能闷在这小四方块里,可是大小姐如今是世子夫人了,这骑马不是大家闺秀应该做的吧?这总兵府的人会怎么想大小姐?

还是不行,竹青越想越不对,脸上浮现坚毅之色。

魏清怡看在眼里,冷笑一声:“我记得,哥哥可是嘱咐过你们,只要我愿意,不必顾忌什么,对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求见

“奴婢……”

竹青竟觉无言以对,国公爷千真万确这么叮嘱她们姐妹的。

不好,她的脑子不够用了,姐姐呢,姐姐,你在哪里?

“还傻站着什么?还不快让紫鸢帮我找骑马要穿的衣服,再让紫晴进来服侍我洗漱,你也快抓紧时间去换一身衣服。”

魏清怡行云流水地撂下一堆话,转身往耳房走去,行至门口,回头看了眼如练武场上直挺挺立着的梅花桩似的竹青,高声斥道:“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去?”

“啊?是!”

竹青忙下意识地回了一声,见魏清怡冰着一张小脸,忙又补充道:“好,奴婢这就去办。”说完便慌里慌张地冲了出去,不多时便听得她在院子里嘱咐紫晴的声音。

魏清怡那冰冷的小脸迅速融化,得意的在嘴角噙了一抹坏笑:“想自己偷着乐,没门!”

总兵府的跑马场旁,紫鸢和紫晴看着一身劲装的大小姐,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大小姐,您可得慢点,哎呀,您可得小心点!”

话语里虽尽是关心、急切,但却是温柔、耐心。说完又转至魏清怡身侧的竹青,口气便立即变了,恶狠狠地威胁道:“竹青,你可得照顾好咱们的大小姐,若是出了差错,竹香姐姐回来可饶不了你。”

竹青听了脸色一凛,自大小姐说要跟着来后,她这小心肝便高高提起,心里一直没个底,再被这两个丫头一恐吓,不禁又打起了退堂鼓。

“嘶”魏清怡身下的那匹小白冲紫鸢和紫晴吐了口气。

这味!两个小姑娘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魏清怡轻轻地拍了拍小白那雪白的马脖子,娇笑道:“小白,好样的。”

小白感觉到马上人的夸奖,将马头高高昂起,蔑视着扫过紫鸢和紫晴转身往跑马场而去。

“驾!”竹青忙一夹马肚跟了过去,一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牵着小白身上的缰绳,带着魏清怡慢慢地在场内溜了一圈,待魏清怡适应后,便渐渐慢跑起来。

紫鸢和紫晴吓得“呀”的一声瞪大了眼睛,大小姐可不会骑马,这么快?

只见魏清怡纤细的身子很快跟上了马儿的节奏,两人不由惊诧地互相对视一眼:大小姐会骑马?

两人同时又错开眼神望向场内,又一起惊呼:“大小姐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

“紫鸢姐姐。”

紫鸢回头一看,秀眉蹙起:“不是让你和柳眉一道守门吗?”

“回姐姐,门口有人自称府内总管的秦总管求见。”

“哼,终于知道露面了!”紫鸢一脸不屑,大小姐现在好歹是世子夫人了,府内却至今没有任何人来拜见过,和他们的主子一般都是讨人厌的。

若是按照以往的脾气,谁不给大小姐面子,就让他等着去,可如今不是在国公府,她可不敢乱来,紫鸢跑至场边,朝魏清怡挥着双手。

魏清怡跑着马慢慢停了下来,面上红扑扑的,笑问:“何事?”

“大小姐,府内的秦总管求见。”

魏清怡纵马离去,留下一句话:“让他等着。”

紫鸢很解恨地笑出了声:“奴婢知道了。”

秦总管听着眼前的小丫头片子笑眯眯地回话让他等着时,脸上露出惊愕之色,心中腾得升起一把怒火。

他的父亲是贴身伺候老国公的,他则是和秦国公秦钟雄一起长大的,后来又一起出生入死,而世子爷是他看着长大的,别说在这总兵府,便是在国公府里他也是有头有脸的,府内的主子都会给他几分薄面,就是世子爷对他也很是尊重。

国公爷遇害后,他送了国公爷的遗体回去后又返回陪着世子爷,国公爷就这么一个嫡子,他得好好守着。

世子的婚事一直是他的心病,自萧如嫣入宫后,世子爷的婚事一直不顺,他心底对萧如嫣是充满怨恨的。

你这都已经为了荣华入了宫成为大梁最尊贵的女人,为何还要插手世子的婚事,夫人传了信来,她前脚看中上人家,后脚便被萧如嫣给赐了婚。

世子爷从未沾染过女人,于情事更是生疏,对萧如嫣一直念念不忘,他看了夫人的信和他们的感觉截然不同,竟认为萧如嫣入宫并非自己乐意,在宫内必是过得不开心,这才难忘了他。

论行兵布阵他是佩服自家的世子爷的,但是提及感情,实在是个棒槌,简直就是一根筋,被萧如嫣迷昏头了。

圣上的旨意他还是挺高兴的,有了圣上出手,这萧如嫣便没法子再使坏了。

魏清怡好歹是在地位上是除萧如嫣最匹配的妻子了,只是可惜是个跛子。

他知道这是圣上对萧如嫣还对世子爷念念不忘而报复世子的,这个作怪的女人,好好享你的富贵好了,非得招惹世子,让圣上对世子生了嫌隙,不过这样也好,待生了孩子,时间长了世子终究会断了念想。

克父克母这传闻他是不信的,他们这些征战过沙场的人只信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和旁人何干?要这么说,咱们世子爷还是呢!

跛子又如何,被萧如嫣这么一闹腾,他也想通了,外人不知,他们心里清楚,世子爷能娶上媳妇就不错了。主要还是孩子,第一代魏国公可是如诸葛般的人物,就看现任魏国公的才学,将来生的小公子必然聪明。特别是世子爷回来进了院子见新房设在楼上,说了句魏清怡的腿又不方便还是设在楼下吧!

他当时听了,欣慰得老泪纵横,世子爷他是看着长大的,性子他也最清楚,世子爷这是想和魏清怡认真过日子了,他都想到将来孩子满院跑的情形了。

直到成亲那日他还是看好这段姻缘的,世子爷是个言出必行的重义之人,喜不喜欢魏清怡他不敢保证,但世子必然会尊重爱护世子夫人的。

可世子爷却在洞房之夜愤然离去,深知世子爷秉性的他知道,必是魏清怡做了什么触犯世子爷底线的事,不然宽宏仁厚的世子爷不会如此。

第一百五十章 拒见

世子爷没嫌弃你,你竟然让世子爷如此失望?

秦总管对自家世子爷品行的相信是毋庸置疑的,那只能是魏情怡的品行出了问题,让他对魏情怡仅有的一点好感也消失殆尽。

既然世子爷已经表明了态度,对世子爷比对自家儿子还亲的秦总管自然不能和世子唱反调。

他对魏情怡是不闻不问,自家夫人长什么样子不清楚,吃的啥,住的怎样,更是没有过问,一切等世子回来搞清楚再说。

这府里下人的视力都是极好的,当然看出了其中的门道纷纷效仿,于是他们的当家主母世子夫人,便被孤立在自己的院子里。

今日若不是有事需找魏情怡解决,他还是没想来会一会自己的主母,但这事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了,逼得他不得不来。

荣盛米行的万掌柜已连续多日让人给魏清怡送一日三餐的饭食来,为了保证饭食送到这还是热的,还特制了用来保温的箱子。

红木绘海棠纹的方箱子,箱内四周都镶了夹棉的锦垫,每个箱子里只放一道菜,一个婆子捧着一个,每日饭点前准时出现在总兵府的门口,很是引人注目,这番动静传了出去,外人必然要揣测总兵府是否苛待了世子夫人,竟然连口吃的都舍不得给?

门房原先也没拦着,还觉着很解气,直到发现不对劲才禀了他,这都过去了几天。

他气得把那门房给训了一通,嘱咐下去再来时便给拦了。

结果那为首的婆子很是无赖,坚称她们又不是外男,为何不能见夫人?她们是夫人的陪嫁,夫人乃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主子召见他门房没有权利拒绝,即便是府内的总管也没这个权利,况且她们见自家的主子又是触犯了哪家律法?

门房不与她们这些无知妇人理论,坚持不让她们进,结果这帮婆子脸皮厚得紧,干脆在巷子口一字排开,这阵势不一会便引来一帮人围观。

你站这也算了,还见人便诉苦,府里给夫人粗茶淡饭,我们夫人自己花钱想吃点好的还不允许,于是在围观的还没来得及评价前,这队人马便被请进了府里。

瞧那帮老娘们扭着臀的得意样,门房义愤填膺地向他告了状。

成何体统!难怪世子爷不待见她,原来这国公府出来的小姐竟然是个泼皮货,真是有失名门闺秀的身份。

今日,他便要找魏情怡要个说法。

好,那我便在这里候着,我倒要看看你又会想出什么幺蛾子?

夕阳西下,天边布满绚丽多彩的云霞,竹青勒住马对魏情怡道:“大小姐,已骑了小半个时辰了,您有些日子没骑马了,不宜太过劳累。”

魏情怡想到上次身上疼得厉害,依言点头同意,竹青翻身下马上前抱下魏情怡。

紫鸢和紫晴忙迎了过去,紫鸢递了锦帕过去,嘴里嘀咕道:“这天开始热了,您说您怎么想起骑马了啊,您瞧这满头的汗。”

魏情怡接了帕子笑而不语,看着神采飞扬的样子便知她此刻的心情很好。

她一面擦着汗,一面往跑马场那边的亭子而去。

待坐定后,紫晴便端了茶盏送上,“大小姐,您快润润喉。”

魏情怡伸手拿了盖子,方抿了一口,便听紫晴又道:“那秦总管还在外面候着呢,您看怎么办?”

魏情怡低头连喝了几口,觉着嗓子眼那股燥意终究去了点,方道:“我这出了一身的汗,还得沐浴更衣,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紫晴的眼睛立即笑成了一条缝:“好嘞,奴婢这就去通传。”

魏情怡笑着摇头,这些小丫头在这总兵府里谨小慎微地过了这么些日子,生怕给她惹出什么祸来,想着法子哄她开心。

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门清,对她都如此怠慢,可想而知这些丫头片子,应该是受了不少窝囊气,今日见她给秦总管吃了闷,那解气的得意之色是怎的也藏不住了。

罢了,便是为了这帮忠心耿耿的小姑娘,她也得把这不知能做多少时日的世子夫人派头给摆出来。没理由我堂堂国公府的大小姐千里迢迢地跑到你这总兵府来只是来寻气受,找苦吃啊!

秦总管没想到魏情怡再一次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不禁冷笑出声,这女子的尊荣得看丈夫愿不愿意给你,你魏情怡出嫁前再尊贵,到了夫家还得靠着丈夫,况且你又不是低嫁?

他皱起眉头,今个我便守在这门口,也和你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不是泼皮吗,我今日倒要看看你何时出来?

秦总管窝了一肚子的火,心下暗道:我就不信邪了,今个偏要等你出来。决心已下,便不似那般着急,于是他继续坐在廊内喝着茶,他先前便让人置了一套桌椅,再等呗,他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过了大约两刻钟,待他第二次端起茶盏时,手忽然一顿,练武之人听觉灵敏,有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靠近,应该是魏情怡过来了。

秦总管并不着急,依然端着茶盏往廊门望去。

有两个小姑娘出得门来,绿衣蓝裙的拎着食盒,黄衣白裙的挎着个篮子,边走边笑地和着后面的人说着话。

秦总管的身子不由前探,炯炯有神的眼睛微微眯着,片刻后有两位身着劲装的女子出现。

左边那位身着月白色杭绸骑马装,绿色滚边,未盘发髻只随意地梳了两条麻花辫,是草原的女子装扮,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含着笑听着丫鬟说话,如樱桃般鲜艳欲滴的朱唇微微翘着,唇边有两个梨涡绽开,似位天真烂漫的孩子。

秦总管下意识地看向魏情怡的腿,右手边有位身着绿色劲装身材高挑的女子,托住她的右胳膊,倒是看得不明显,不过看身子往右边稍斜,应是走路会往右边歪,是右腿有毛病?倒没有想象中那般严重。

秦总管放下茶盏,低首掸了掸直缀,从容地站起,稳步出了廊檐,迎了过去。

解释

前两天颈椎病发作了断更了两天。

上个月接手了同事的工作,一个人做了两个人的事情,顿时手忙脚乱,出了好几处差错,而且还影响了别的科室工作,真是很羞愧。

每天早晨要五点多起床,白天工作,晚上再写文熬到十一点多,第二日白天工作多精神又不够,好像陀螺般忙个不停,我这个病秧子身子骨吃不消了。

说这么多只想和大家抱歉地说一下,我没法正常更新了,大家把我弃了吧!

虽然我的文采很差,但是很感谢你们赏脸收藏了,特别是宁儿nr,每日坚持给我投推荐票,可惜我不能为你加更表示感谢。

原本我只想过过瘾写个十万字左右的小说,哪里晓得我这么啰嗦,写了这么多,而以我的文采是没法靠写文生活的,所以得保证好每天的工作状态。

和医院手术室打过多次交道的我身子骨很是不行,起先工作没增加前还觉着可以应付,现在觉得力不从心了。

写文是我的一个梦想,我会继续写下去,但是更新时间不稳定,有时间就写一点,达到两千字我就发。

再次向大家说声抱歉,弃了吧,让我自生自灭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无视

“府内总管秦方拜见世子夫人。”秦总管垂首拱手作揖。

廊檐内寂然无声,偶有微风吹过枝叶发出的簌簌响声。

没有回音,哼,想给我个下马威?

秦总管的嘴角浮出一抹冷笑,待抬头时却已是不卑不亢之态。

魏清怡唇边的梨涡尽数敛去,朱唇紧抿,笑意全无,冷着一张俏脸,全然没有刚才那番小姑娘的娇憨可爱姿态,似蓦然间长大成人,已有了当家主母的持重冷淑。

秦总管心中暗中称奇,不禁细细打量,冰雪玉肌,云容月貌,没想到魏小姐竟是个美人,秦总管顿觉惋惜:若不是身有残疾,和自家世子站在一起,倒是一对玉人,可惜了!

魏清怡并不理会他,微微侧首望向紫晴,清冷训道:“方才如何吩咐你的,没听得吗?”

紫晴涨红了脸,狠狠地瞪了秦总管一眼,随即转向柳眉,斜首示意道:“刚刚我怎么和你说的,你再和大小姐说一遍。”

柳眉怯着声上前道:“紫晴姐姐方才吩咐奴婢,大小姐今日没有时间见秦总管,有事请秦总管明日再报。可奴婢已经一字不漏地告知秦总管了,大小姐,您可以问问秦总管。”

秦方听着这一声声“大小姐”觉着分外刺耳,好歹已是世子娶进门了的,我都尊称你一声世子夫人了,结果你的下人还是直呼你大小姐,看样子你这是存了一肚子的怨气啊!瞧这阵势,怕是没把这个夫人的位子看在眼里,所以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吗?

“我还以为出来野了便忘了咱们府内的规矩,把主子的话都当了耳旁风了,原来坏了规矩的不是你们。”魏清怡微微一声感叹。

那声叹息秦总管听得真切,分明是说他不懂得规矩,他本就是武将,今日一再吃闷,已是得亏他这些年来多是打理庶务,性子柔和了许多,否则他早就火冒三丈了,可此刻他心中仍是止不住地燃起了一团火。

“都愣着什么,回院。”魏清怡又是一声冷斥。

面前丫鬟齐声称是忙恭敬地分列两边,魏清怡昂首挺胸地扶着竹青扬长而去,丫鬟们则低首垂目地鱼贯着跟在后面。

治下倒是颇严,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还真是有世家小姐的气派,魏总管怔然,见魏清怡越走越远才幡然醒悟,怎的忘了正事,眼中愤色闪过,抬脚欲追。

忽然一道白影越过廊内坐楣拦在他的面前,习武之人的警觉让他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戒备地看了过去,一位白衣女子亭亭玉立站在面前,面若寒霜,朱唇轻启:“秦总管,请留步。”

“你是何人,胆敢拦我?”

只不过一介女流而已,会点三脚猫功夫就敢拦我,“哼!”秦总管呲笑一声,也不多说欲强行通过。

白衣女子伸出左手往他拦来,忽然一阵疾风涌至面前,秦总管急忙运气才堪堪稳住身形,小小年纪竟有了这么深的内力?他不由惊诧地望向白衣女子,喝问:“你究竟是谁?”

“秦总管,既然已尊称夫人,便是认了主子,言听计从乃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您说对吧?”

白衣女子虽未正面回答,但是话中意思明确,她应是魏清怡的下人,提醒他不要忘了主仆尊卑,魏清怡如今可是这府里的半个主子了。

看样子今日只能算了,此女武功在他之上且寸步不让,难不成在这府内和世子夫人大动干戈?传出去更是笑话,而且世子尚未回来,情况不明,若是搞得太僵?想到此,秦总管脸上更是难看,深深地看了白衣女子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甩袖愤然离去。

竹香静静地站在廊内看着秦总管消失在转角,脸上方浮出隐约笑容,姜还是老的辣,万掌柜终于逼得有人出面了。

不过竹青这丫头敢唆使大小姐骑马,又要找她聊聊了,竹香的笑更是诡异,也是利索地转身往魏清怡离去的方向而去。

“竹香姐姐回来了。”院内的小丫头们笑眯眯地和她打着招呼,个个看着都有些扬眉吐气的精神气。

竹香无奈地摇头,这帮小丫头都憋坏了,她冷笑着问道:“竹青呢!”

“竹青姐姐和紫鸢姐姐正在给大小姐沐浴呢!”柳眉脆生生地答道。

竹香“嗯”了一声,交代道:“我也去换身衣服,待竹青出来,告诉她一声,我有事找她。”

“知道了,竹香姐姐。”待竹香进了屋子,柳眉张大了嘴朝柳叶望去,担忧道:“竹青姐姐又该挨训了吧!”

柳叶一嘟嘴,肯定地点点头,于是两人同情地望向东侧耳房,竹青姐姐,你可要保重啊!

竹青忽地打了个喷嚏,坐在浴桶里的魏清怡呵呵笑了起来,促狭道:“可能是竹香回来了。”

“大小姐!”竹青一下子扑了过去,趴在浴桶上,哀求道:“大小姐,您可得帮奴婢证明,这次真不是奴婢唆使得您。”

雾气渺渺,热气熏人,魏清怡是玉面粉腮,眼里蕴满笑意,却是笑而不语。

竹青忙站起,狗腿般地走至魏清怡的身后,麻利地伸了手替魏清怡按摩着肩膀,讨好道:“大小姐,今日累了吧,奴婢帮您按按,奴婢按摩的手法可不比姐姐差,是吧!”

桶内的人依然没有回音,怎么办,只有大小姐才拿得住姐姐,竹青改变策略,媚笑道:“大小姐,您的皮肤怎的这般光滑,如玉般润手,那个怎么说来着,对,叫冰肌玉骨,就是说得便是您这样的美女。”

还是没回音,竹青苦了脸,干巴巴道:“大小姐,您是世上心肠最软的人,肯定会帮竹青的对不对?”

“大小姐您帮不帮好歹回一声。”竹青垮着脸,撅着嘴嘟哝着,莫非是睡着了?竹青忙绕到旁边打量。

“看什么看,我没睡着。”魏清怡没好气地回道。

竹青脸上立即堆出涎笑,“大小姐,奴婢就知道您肯定认真听着呢,您有佛祖的慈悲心怀,肯定会帮竹青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送膳

魏清怡看着竹青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十足的狗腿样,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唇边又绽梨涡。

竹青顿觉有门,跳了起来,欢快地回道:“多谢大小姐。”

“我答应帮你了吗?”魏清怡歪头笑问。

“啊?”竹青惊愕地张大了嘴,过了半晌才生硬的合了嘴,哀怨地看向魏清怡。

“大小姐,您真不帮奴婢了吗?”

魏清怡的眼睛被雾气熏染的纯净无邪,说出的话与之却是很不匹配:“那得要看你如何报答我?”

报答?

竹青的脑子迅速地转了起来,大小姐想要干什么呢?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魏清怡的眼睛,她们不是都说大小姐的眼睛会说话的嘛!

嗯?大小姐的眼里含着笑,这笑里还有些不怀好意,这是要想干坏事啊!竹青突然开窍,迟疑道:“大小姐还想骑马?”

闻听此言魏清怡的眼睛蓦然似燃起五彩烟花般光彩夺目。

竹青只觉心头一跳,立即摆手拒绝道:“大小姐,您饶了奴婢吧,就这一次奴婢还不知怎么跟姐姐交代呢!还去?您干脆要了奴婢的命得了。”

“哦?”魏清怡大眼睛微微眯起,威胁道:“看样子,竹青是不需要我的帮忙咯?”

这,这,竹青天人交战了片刻,便以一副慷慨就义地模样道:“罢了,奴婢的命都是大小姐的,竹青便舍命陪小姐吧!”

魏清怡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满意道:“伺候我起身吧!”

待竹香收拾清爽过来时,见竹青正帮着大小姐擦拭湿发。

“我来吧。”竹香走至身后开口道。

“姐姐!”竹青很讶异地转身看着她,然后很惊喜地喊道:“姐姐,你回来了!”好似与父母分别多日的孩子见到了母亲,那个欢喜劲,连魏清怡都觉着有些过了。

“姐姐,你怎么也不吱个声,吓人一跳!”竹青嗔怪道,

唉嘛!扮过头了,一副飒爽英姿巾帼样偏要做出弱不禁风扶柳态,真是惨得不忍睹啊!魏清怡干脆闭了眼。

竹香瞪了妹妹一眼,嗤笑道:“你就装吧!”

习武之人应是耳聪目明的,我这进屋,大小姐或许不知道,你能感觉不到?

竹香板起脸训道:“整日里把时间都用在歪门邪道上,听觉如此退化?我看还是练得少了,以后每天再早起半个时辰练武。”

竹青恨不得拿剑割了自己的舌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作得有些猛了。

这能怪她吗?她对女孩撒娇扮弱本来就不擅长嘛!她这不是看那些小丫头每次用上这招,姐姐多少会有点心软,这才一时昏了头。

罢了,罢了,言多必失,还是闭了嘴吧!竹青热切地望向大小姐,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大小姐,奴婢就指着你了!

魏清怡直接忽视镜子里自己身后那双哀求眼,竹青泄气地把巾子递给姐姐。

竹香接过后便麻利地帮着魏清怡擦头发,动作又温柔又利落,凭良心说比竹青做的好多了。

“明儿便开始早起吧!”竹香淡淡地说道。

竹青闻言认命地撇着嘴回道:“知道了。”

“早起就不用了,竹青每日要陪我去骑马,待过几日我熟悉了,便让她在跑马场练吧,也不急于一时。”

“大小姐……”竹香正欲说话,便听紫晴一脸奇怪地冲了进来,张口便道:“大小姐,晚膳送过来了。”

无非是万掌柜让人送膳过来,有什么奇怪的?

紫晴猛地咽了咽口水,急切道:“大小姐,厨房送晚膳过来了。”

自万掌柜每日送一日三餐闹了很大动静后,厨房便停送了膳食。

“大小姐,看样子今日送了很丰盛呢?怎么会突然这么好了啊?”

“哦?”竹青跳了出来,饶有兴味地往外走去。

院子里一顺溜站了有四五位清秀的小丫头,每人手里拎着一个两层食盒。

阵势搞得还挺大,竹青好笑地站在廊檐下。

“竹青姑娘好啊!”

竹青循声望去,一位五十岁左右白白胖胖的婆子谄笑着凑了过来,是成亲那日晚上厨房里那个婆子。

“你是何人”竹青居高睨着不及自己肩头的婆子。

“竹青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老婆子是厨房里管事啊,大伙都称呼我岑妈妈,世子和夫人成亲那日晚上老婆子还给夫人下过一碗面呢!”

“哦!”竹青作出一副有点印象的样子,那婆子脸上的笑意更甚,眼角的鱼尾纹都挤在一起。

“既是厨房的管事,不在厨房里到我们这来所为何事”竹青明知故问。

“老婆子是给夫人来送晚膳的,姑娘您瞧,老婆子特意让人按着京城的口味做的,也不知合不合夫人的胃口”岑妈妈朝食盒那边比着手。

竹青漫不经心地在几个小丫头面前踱了一圈才站定,道:“岑妈妈……”

“老婆子在这呢!”岑妈妈讨好地自竹青身后探出了头,竹青嫌恶地退了两步。

“厨房里不是很忙吗?就不劳烦岑妈妈了,国公爷舍不得大小姐吃苦,特意让咱们府里的厨子跟了过来,每日做好了送来,岑妈妈应该知道的,这不看时辰也快到了,这些岑妈妈还是带回去你们给分了吃了吧!”

这些饭菜可是我辛辛苦苦花了心思做的,你让我们分了吃,意思分明就是这些饭菜只能给下人吃吗?岑妈妈这面上不由难堪起来。

但是又想到自己起先给替夫人来拿饭的人带回的那些饭菜,脸上尴尬得很是厉害。

竹青姑娘虽是面无表情,但岑妈妈还是听出了怒意,她打听过了,眼前这位竹青姑娘和姐姐可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好歹她们有过一面之缘,今日还得指望着她能帮着在夫人面前给说说话。

再者竹青姑娘指不定还以为是前几日送的粗茶淡饭,那些确实是差了些。

想到这岑妈妈陪着笑道:“竹青姑娘,今日里不同以往的,老婆子和厨房里的师傅是尽了心做的,还请夫人尝一尝,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老婆子再改。”

第一百五十三章 认错

“竹青,让她进来吧!”屋内传来魏清怡的声音。

岑妈妈立即面露喜色,忙捋了捋头发又理了理衣衫,这才伸手招呼那几个丫头低声催促道:“还不快点!”说完便急匆匆地率先进了屋,那几个小丫头一看也忙着跟进了屋。

岑妈妈一眼便瞄到主位上端坐的女子,却是不敢多打量,忙低了头给魏清怡行礼,语气很是恭敬地道:

“这些日子委屈世子夫人了,老婆子生在这甘州,没吃过京城里贵人的饭食,也不知您的口味,听说您吃不惯这府里的饭食,所以前些日子老婆子特意跟咱们甘州最有名的饭馆聚贤楼,重金从京里请来的厨子学了几招。这不才学回来,还请世子夫人尝一尝,是不是这个味?若是不合口老婆子再学。”

来之前她便绞尽脑汁地想了该如何解释,终于给她寻了这么个合理的借口,心中更是斟酌的许久该如何说,如今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这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岑妈妈这才认真地打量起自家世子夫人来。

真是水灵,没想到世子夫人竟是位美人胚子!岑妈妈一时怔愣,难怪秦总管提到世子夫人时一脸的惋惜。

其实吧,这府里和她存了一样心思的不在少数,世子爷虽说是个冷面相,但是他们这甘州城里的男女老少对世子爷那是尊敬得很,若不是世子爷护了他们的命,哪来现在这么安逸的日子?再者老国公为了他们把命都丢了,说句僭越的话,在她心目中是把世子爷当自家孩子疼得。

所以听闻皇上给世子爷赐了位残疾的媳妇时,他们这心里比世子爷都还接受不了,在他们心目中只有那天上的神女才能配的上被他们如神般崇敬的世子爷。

府内准备婚事时也全然没有办喜事人家该有的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氛围,个个都为世子爷忿不平,对即将嫁进来的世子夫人更是没有一点好感。

从秦总管那时不时皱起的眉头也可以看出来他对这桩婚事也是抵触的。

世子爷难得回府一趟,在这府里他们都是以秦总管马首为瞻。

这世子爷在洞房花烛夜跑了暂且不提,就冲这十来天秦总管都没拜见过世子夫人一回,他们这心里也是有数,自然懂得这其中的意思。

既然有人带了头他们跟着学便是,所以,她对世子夫人的膳食根本没放在心上,虽说没有饿着但是很简单,只能说比仆妇的稍好一些,而秦总管也没表示反对,原本她还以为走对了路子,没曾想今个傍晚,秦总管怒气腾腾地冲进厨房劈头盖脸地把她们一顿训斥。

秦总管一般不会这么失态的,一打听原是在世子夫人这吃了闷。

外面给世子夫人送膳食的事她是知晓的,她还挺高兴,正好省得她操心,后来干脆停了世子夫人那边的膳食,这么着还能给世子爷省些银子。

哪知道这世子夫人竟不是个好惹的,真实的意图原来是要奚落世子爷,秦总管走时可是留了话了,这是她惹得事得让她自己解决。

说实话她不是怕世子夫人,她怵得是秦总管,世子夫人不受世子待见那是肯定的了,可秦总管很受世子爷的器重,世子爷是不管事的,府内大情小事都是秦总管拿的主意,她在这府里的差事还指着秦总管呢。

若是因为她传出世子爷苛待夫人的名声,秦总管肯定会不放过她,想到世子夫人连秦总管都面子都能下,所以她才不敢再小看了世子夫人,若是事情再在她手里搞砸了,秦总管还不得吃了她,所以她可是打了十二分的小心。

于是自秦总管离开后,她便忙活了起来,幸亏她当初为了巴结世子爷,真是向聚贤楼的厨子学了几招。

她忙转首往身后低声催促道:“还不快点给世子夫人尝尝!”

那几个丫鬟忙拎着食盒欲找个桌子放下,可这才迈了步子确是面面相觑不知该放哪。

岑妈妈见身后没动静了,忙回头低声呵斥道:“还愣着什么?”

其中一位轻轻启唇无声回道:“放哪?”

岑妈妈看懂了意思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又恭敬地看向魏清怡,弯腰屈膝道:“还请世子夫人示下。”

已站至魏清怡身侧的竹青冷哼一声,朝岑妈妈翻了个白眼,哼!终于想起咱们大小姐是你主子了?

岑妈妈循声望去,见竹青脸色,又睨了眼魏清怡,神情不明,只淡淡看着她。

岑妈妈心中一凛,暗叫不好,只怕自己又把事情给搞砸了,好在她这把年纪经事也多了,忙跪了下去露出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模样,语带嘶哑道:

“老婆子出身卑微,没个见识又被猪油蒙了心,还请世子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给老婆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老婆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竹青嗤笑一声,见自家大小姐没反应,刚想张口讽刺几句,就听魏清怡道:

“我们是女子也干不出什么正经事岑妈妈准备的膳食差一些倒也无妨,只是这世子爷在外奋勇杀敌,那是极耗力费心的,岑妈妈这般准备膳食,世子爷哪里能吃得消?岑妈妈可是在害你们世子爷,不明白的人说不定还以为岑妈妈是蒙云人的奸细呢!”

岑妈妈顿时一噎,怎么回?总不能实话实说,给世子爷准备的比你世子夫人的好多了,可自己刚刚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平时她便是这么准备的,没有苛待你世子夫人。

岑妈妈是土生土长的甘州人,爱恨分明,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知道世子夫人这心里已是门清,也不花心思去狡辩了,她也没这个能力,干脆真心认错得了。

因为自己的缘故被世子夫人算计而误了世子爷的名声,为了世子爷她今个也得认个错。

“世子夫人,奴婢知道错了,不该故意给您准备和世子爷不一样的膳食,奴婢不会绕弯弯肠子,奴婢这是不满意您嫁给世子爷才自作主张为难您,这事跟咱们世子爷没有一丁点干系,您有气冲着奴婢发,奴婢任您处置,只求您别把账算在世子爷的头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解

“哦?”

”魏清怡的眼中露出饶有兴致的意味,原本她还等着看这位岑妈妈到底要如何自圆其说,没曾想岑妈妈竟会如此的坦白,让她颇为意外,但这种敢作敢为、爱憎分明的性子倒是很对她的胃口。

有趣!魏清怡微微侧首,望向左侧的竹香,眉梢轻轻一挑。

竹香立即会意,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然后移步往花罩西面的圆桌走去。

岑妈妈的眼中闪过狐疑,见竹香停在圆桌旁,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是不敢当真。

她这脑子一热把实话都说了,已经不指望世子夫人能接受她送来的膳食,但求世子夫人别把她犯的错都算在世子头上,只要世子夫人能消了气,任凭世子夫人处置自己。

“岑妈妈?”竹香的秀眉微凝。

“老婆子在,这、这……”岑妈妈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到底是怎个意思?

看竹香姑娘的意思应该是让她上饭菜,可,可事情不该如此简单啊!

刚刚还看着一副大义凛然很有担当的样子,转眼间却是懵然不知所措样,竹香只得往岑妈妈身后使个眼色示意。

岑妈妈这才确信自己没有猜错,手脚忙乱地起了身,赶紧朝身后招手。

那几个小丫头眼睛一直盯着呢,也懂了竹香的意思,这边岑妈妈刚招手已经快步围至圆桌前。

岑妈妈小心翼翼地端了菜肴放至桌上,前面的丫头忙退至一旁,后面的丫头紧着上前,岑妈妈又端了出来。

竹香静立一旁看着,岑妈妈和那几个小丫头也是屏住了呼吸,动作很是恭谨,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一屋子的女人,却让岑妈妈感到觉了世子爷在时那股子不可侵犯的威严气息,让人这心里惴惴不安的没个底。

世子夫人明明也没做什么辣事,说什么狠话,可为什么让她觉着现在连喘口气都觉着有些难呢?

乖乖!莫非这京城里来的贵人都和世子爷一般天生就会让人觉着有些怵得慌?

终于把饭菜都摆上了桌,岑妈妈忙讨好般地望向竹香,轻声询问:“竹香姑娘?”言下之意是不是请世子夫人尝尝?

竹香微微颔首,冷冷清清地道:“退下吧!”

“嗯。啊?”岑妈妈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发现不对遂抬眸错愕地望向竹香。

竹香笃定地望着她,岑妈妈急忙回首望向世子夫人,难不成就这么完了?

世子夫人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拿了一本书正看得入神,连个余光都没有飘过来,这意思就是逐人了。

岑妈妈只得又磨磨蹭蹭地行至明间,那些丫头见状忙也跟了过去,世子夫人仍是垂首看书,好似她们已全然不在屋内一般。

岑妈妈这是带了差事过来了,好赖有个说法,让她回去好向秦总管交代。

这竹香姑娘让她摆了膳食,她这心里一下子燃起了希望之火,可现下世子夫人这样子却似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把她心头的那团火浇灭了不说,还浇得她的心里凉嗖嗖的。

原本她还想着待世子夫人尝了看看是否满意,要是不行她再改,若是满意的话那便更好,她再求了世子夫人别再让外面送膳食进来了,她保证今后一定会尽心尽力地伺候好世子夫人。

岑妈妈这脑中万千思绪飘过,却又不敢太造次再惹恼了世子夫人,正焦灼着忽然眼睛瞄到世子夫人伸出纤纤玉手去端桌上的天青色茶盏,岑妈妈见状忙双膝下跪。

“世……”

忽似有一阵风在膝下顶着她,逼得她竟没法下跪,还没来得及诧异,竹香已行至面前,面上罩了一层寒霜,岑妈妈这话立时噎在了嗓子眼里,又畏畏缩缩地看了眼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正抿着茶,目光仍留在手上的书上。

岑妈妈随即收回目光,认命地低了头朝魏清怡的方向福了福身,转身出了门。

几个丫头也是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待出了世子夫人的院门,身上的那股子压抑的感觉才觉着离了去。

其中一个小丫头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悄声问道:“你们有没有觉着这世子夫人和咱们世子爷一样,虽然都不怎么说话,但看着都挺让人害怕的?”

“怎的不是,我起先看世子夫人长得挺可爱的,还以为世子夫人肯定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人呢!”一位绿衣圆脸看着很可爱的小姑娘接了话去。

“什么可爱,世子夫人那是漂亮,看着倒和咱们世子爷挺般配的,连气势上都像,瞧着都挺威严的,吓得我刚才都不知道该怎么喘气了。”一位身着青裙的小姑娘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

“怎得不是呢。”几个小姑娘忙随声附和。

岑妈妈回头瞪了她们一眼,几个小姑娘忙抿紧了嘴,乖乖地跟在身后,再也不敢多言。

岑妈妈一脸沉重地转过头去,心中忐忑不定,世子夫人这倒底是什么意思呢?

“大小姐,您怎么能这么好说话?”竹香撅着嘴向魏清怡抱怨道。

“哦?”魏清怡把手中所执之书轻轻放于桌上,笑着看着竹青,问道:“那你来说说我该怎么办呢?”

竹青指着那满桌的膳食立即接道:“这不明摆着吗,首先您应该把这些个饭食都给扔出去,然后再惩治一下这个老婆子,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不把您这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完了?”魏清怡笑眯眯地追问一句,说着便起身站了起来。

竹青忙过去扶着,嘴里嘀咕道:“大小姐,您的心就是太软乎了,奴婢跟您说真的,您就得杀鸡儆猴啊,得让她们知道,您不是好欺负的,可您这样待她,若是传了出去,那不是连个下人都可以随意欺负您?反正只要跟您说几句好话,您就会原谅他们了。”

说着话她已扶着魏清怡到了圆桌前,魏清怡大咧咧地坐下,竹香已经端来净手的粉彩瓷盆,盆底绘得是红鲤戏荷图案,随着那盆里的清水微微波动,那红鲤也似摇着尾巴游了起来。

竹青却是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叫了起来:“您还真准备吃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解释

“味道怎么样?”竹青坐在圆桌旁,手扒着桌子,翘着头,眼巴巴地盯着自家小姐的嘴瞧来看去的。

魏清怡但笑不语,只见那如樱桃般红润的嘴唇上下轻轻碰撞,慢慢悠悠地回味着。

竹青的脸终于坚持不住瞬间垮塌,哀嚎一声,浑身似泄了气般软软地趴在桌上抱怨道:“大小姐,您能不能爽利点?不要总是这么吊着奴婢嘛!”

“仗着大小姐宠你,你便愈发地无法无天了,让你伺候大小姐用膳,你倒好,伺候到桌上去了。”

一脚踏进门的竹香在教训妹妹的同时麻利地伸手抓住竹青的后衣领往上一提溜。

竹青乖乖地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接过竹香手里的红漆描金花鸟托盘,背着姐姐无奈地朝魏清怡做了个鬼脸。

魏清怡的嘴角浮出隐约笑意,接过竹香自托盘上取的清水动作优雅地漱了口,又接了巾子擦了嘴,这才往窗边的大炕走去,轻飘飘地撂下了一句话:“味道不怎么样!”

竹青的脸上立即绽放出兴奋之意,嚷嚷了起来:“我就说嘛,这小地方出来的怎么能和我们府里的厨子比,大小姐……”

竹香瞪了她一眼,截了话道:“整日里不务正业,还不把这些都给端下去!”

竹青瞧了瞧手里的托盘,又看了看面前姐姐那张严肃的脸,撇了撇嘴,回了声“是”便认命地退了出去。

竹香看了眼妹妹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妹妹整日里怎么就没个消停时候!

不管她了,竹香上前扶了魏清怡,柔声劝道:“大小姐,这才刚吃过,奴婢陪您到院子里走一走消消食吧!”

“今晚也没吃多少,就算了吧。”魏清怡懒洋洋地坐上了炕,这骑马还是挺累人的,现在这腰酸背痛的,可又不想在竹香面前提,不然竹青又得挨顿训。

“大小姐,那明早的膳食还让不让万掌柜送了?”

“怎么不送,今天我已经给了他们面子了,这不是吃不惯嘛,那总不能让我饿着自己吧!”魏清怡不以为然地回道。

“大小姐!”竹青又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又急个什么?跟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竹香转身斥道。

竹青闻言顿住脚步,再开口声音要软乎了多,但是还是听得出语气里含着的愤愤不平:

“大小姐,您怎么能让送膳食的人回去呢,您不会因为个厨子道了歉这事就算了吧,那这府里以后谁还瞧得起您这个当家主母嘛!”

魏清怡看着竹青急得满面通红的脸,心中不由一软,这家伙就是见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罢了,还是跟她讲明白了,省的整日里瞎操心。

于是魏清怡正色道:“我这个主母要想在这总兵府里得到尊重,那得要先得到人家正主子的尊重。这些个下人都是看他们主子的脸色行事,他们也和你们是一样的,是一心护主呢,都存了帮主子出气的心思!说得简单点,便是这源头的水就是臭的,还指望着流下的水能变成香的不成?”

“那,那难不成就让他们这么欺负您?”竹青知道自家小姐说的理是没错,就是因为那个可恶的世子没把大小姐放在眼里,这些下人才会这么无法无天,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道理是懂,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谁说就让他们这么欺负的,今天人家不是来赔礼道歉了嘛。爹爹曾经对我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我们还得在这府里过日子,和他们还要打交道,真要闹得那么难看?说得难听点,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在没谈好条件前,我不想搞得鸡飞狗跳的。”

提到了对她们恩重如山的老国公,竹青吧唧了下嘴,终究没说什么,可看这样子还是很不服气。

竹香气得用指头狠狠地点歪了妹妹的头,训斥道:

“整日里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能不能动动脑子,大小姐嫁进来,这里就是大小姐将来要生活的地方,你非得让大小姐把这府里的人都得罪光了,对大小姐又哪里好了?即便你把一个个都打怕了,人家来个阳奉阴违,背地里使坏,难不成把这府里人都给换了?你搞得这人人对咱们大小姐跟仇人似得,你又哪里舒坦了。”

“我……”竹青知道自己说理是讲不过姐姐的,但是并不表示她就赞同姐姐的这番理论。

见妹妹仍然一副不开窍的模样,竹香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继续道:

“今个大小姐已经下了秦总管的面子,这秦总管让岑妈妈来主要是试探大小姐的态度。大小姐这不就间接告诉他了嘛,只要你知道自己的身份,拿出下人该有的谦卑,咱们就有话好说,若是还想像今日这般强硬,那就没得谈了。再说让万掌柜从府外送膳食本就是为了逼他们出来谈判解决问题,莫非你还真想让万掌柜以后每日都送膳食?长期以往,必然会传出大小姐娇生惯养,奢侈跋扈的名声,那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竹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服气地反问道:“你们搞得这么复杂,若是那秦总管根本没懂大小姐的心意,岂不是媚眼抛给了瞎子了。”

“什么媚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笨的?”竹香毫不留情地反驳了竹青。

不服气的竹青在第二日秦总管来求见时特意注意了一番,果然不似昨日那般傲气,态度要谦恭了许多。

而大小姐更是直言自己吃不惯这府里的膳食,若是秦总管觉着从外面送膳食不妥,那就在她院子里弄个小厨房得了,把厨子请进来。

这当家主母想在自己院子里搞个小厨房好像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万掌柜很爽气地答应了。

这不下午就有工匠进了后罩房,砌了灶台,过了两三日,万掌柜从魏国公府带来的厨娘就进了厨房开了火,一切搞得井井有条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赶集

灰白色炊烟自烟囱缈缈升起,最后消失在湛蓝的天空里。

竹香扭头对竹青道:“你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岑妈妈保住了差事,对大小姐很是感激,到处说大小姐的好话。秦总管应该也是以为事情很难解决,没想到这么容易,所以答应的很爽快,对大小姐的态度也有所改观,从给咱们院子的供给便可以看出来。其实换了角度来说,若是你觉着大小姐受了委屈,只怕闹得比他们还凶。能谈的事情就尽量避免动手,大小姐毕竟是女子,传出去于大小姐的名声无益。咱们大小姐也是不易,看情形这总兵府我们是一时半会走不了,御赐的姻缘不是想不干就能和离的,原先我还有些指望,就冲秦世子这态度,我也是死了心了,待大小姐和秦世子谈好了,只要她能开心,无论是去哪里散心,我们都陪着。现如今你就不要再惹事生非了,给我规规矩矩地别尽添乱。”

“知道了。”竹青嘟哝着嘴应道。

最闹人的膳食问题解决后,魏清怡觉着这日子也舒坦了,好似又回到了以前在家的时候。

虽然已算是嫁了人,但勿需伺候公婆,丈夫也没个影,而且没有亲戚来往,更不用操心中馈,每日里睡到自然醒,看看书,听着小丫头们讲着奇闻异事,傍晚再去骑骑马。

魏清怡忽然觉着,这成亲也没有什么不好了,若是就这样下去,她还是能坚持的。

吃得香,睡得好,时间便过得快了起来,一晃十来日过去了。

竹香给大胡子看病去了,依然是竹青在家陪着魏清怡。

魏清怡又看了眼竹青的屁股,这都已经转了几个圈了,她放下手里的书问道:“有什么事吗?”

竹青闻言忙摆手回道:“没有,没有!”

“可你这浑身上下都摆明了有事。”魏清怡眼神笃定地看着竹青。

“大小姐,嗯,奴婢这就去办事。”被大小姐这犀利的眼神看着,竹青觉得浑身不自在,吓得慌不择言地忙欲退下。

“站住,竹青,我说过你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吧?让我猜猜,莫非这府里又有人使坏了?”

“没有,没有,府里现在好的很,您别乱想。”竹青连忙澄清,好不容易日子安稳了,她可记着姐姐的嘱咐,可不能在她这再惹出事来。

“那是什么事让咱们的竹青姑娘如此心神不宁?嗯……莫非是有男子瞧中了你?”魏清怡戏谑道。

“什么嘛!”竹青惊得跳了起来,“您这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奴婢就是听说今日是什么赶集,有点好奇而已。”

“什么叫赶集?”

“赶集就是这甘州城外的一个大集市,每月只有一天,有外地的,本地的商人来买卖东西,老百姓也可以买东西,亦可以把自家多余的东西给卖了换些钱,总之卖什么的都有,听说比咱们的庙会还、热、闹……”

竹青的兴奋一字一顿地萎靡在大小姐那璀璨夺目的大眼睛里,最后已经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后背袭来阵阵寒意。

她虽然不似姐姐那般善解人意,但此刻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大小姐打了什么主意。

竹青想都没想地立即出口拒绝:“不行!”

话出了口,竹青才觉得自己的声调太高了,又尖又细还很生硬,她连忙干笑了一声,放柔了声音:“大小姐,奴婢这就去看看厨房给您准备了什么午膳,合不合您的胃口?”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竹青!”

“您放心,奴婢这就喊紫鸢过来伺候您。”

“也好,你去忙,就让紫鸢陪我去吧!”

竹青那抬起的脚顿在半空,脸上的干笑还未来得及褪去,面色僵硬地看向自家的大小姐。

魏清怡根本不理会她,起身往内室走去,自言自语:“你们应该给我备了男装了吧,我要女扮男装!”

竹青急得直跺脚:“大小姐!”

“大小姐,您慢点!等等奴婢!”紫鸢也是急得直跺脚。

挽着竹青胳膊的魏清怡回头看了眼紫鸢,那小个子姑娘已经被身后的大个子给挡的看不见了,忽然大个子的胳膊肘处冒出张满是焦急的赤红小脸蛋,见到魏清怡松了口气,忙用绣帕隔了手推了推身侧的汉子:“麻烦借过一下。”

见身边的这堵墙移了个位,紫鸢立即挤了过来,那脸上红得都可以滴出血来,十六年来第一次在一帮大男人中穿梭吆喝,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怎么比我走得还慢?快跟上。”魏清怡看着紫鸢的狼狈样,嘴角那层层的笑意再也忍不住荡漾开来。

紫鸢苦着个脸求道:“大小姐,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我看刚刚那边应该是卖水粉什么的,女子多。哪像这里,都是男子,人又多而且身上都有股怪味,您怎么能受得了的?再说了,这些个畜生有什么看头的,味更大,咱们快走吧!”

“不让你来,你偏偏要跟来,要不你先去买水粉那等我们?”

紫鸢看了眼身边来来往往的大块头,缩了缩脖子,道:“奴婢不敢一个人。”

“那就乖乖地跟着我,若是再走丢了,我可不等你了!”魏清怡佯装板了脸教训道。

紫鸢嘟着嘴辩解道:“大小姐,您有竹青姐姐开路当然快了……”

突然一声吼声传来,唬得人的心都漏跳一拍,紫鸢猛的打了个寒颤,脸色煞白,吓得说话都哆嗦起来,“大小姐,这是什么声音,这么吓人?”

虽然没有听过,但紫鸢自觉这声音绝对不是人发出的,太恐怖了。

魏清怡也被吓了一跳,感觉胳膊上的汗毛都给吼得站了起来,眼中露出惊恐,抓着竹青的手也不由紧了起来。

竹青觉察忙回头安慰道:“大小姐莫怕,是一只老虎,但被关在笼子里呢。”

魏清怡眼里的恐惧渐渐散去,又开始发出光芒。

紫鸢忙一把拉住小姐的手,惊慌失措地道:“大小姐,您不能去,太危险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劫持

紫鸢觉得自己的腿软绵绵的,都快支撑不住了,自打出了娘胎还从未像今日这般恐惧过。

“竹青不是说了嘛,关着呢,没事,我们就看一眼,我还没看过老虎呢!”

看着大小姐那跃跃欲试的表情紫鸢都快哭出来了,她嘴唇上下哆嗦着,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大小姐,我,我想上净房。”

毕竟身边都是男子,紫鸢虽然吓得已是六魂无主,但还尚存一丝理智,这话也只敢在嘴里轻声嘀咕。

紫鸢也没指望自家小姐听见,她也就这么说说,如此心里好歹要舒坦些,好似也能壮壮胆。

忽见自家小姐移步往前,紫鸢只得强打精神抬脚跟了过去,只是自己的腿一直在打颤,怎得也走不快。

这不,稍稍留了点空隙,前面又挤进一堵墙,大小姐又没了。

而此时竹青也是焦头烂额,她没想到这集市会如此热闹!

真是卖什么的都有,刚进来时人还好,没多远就看到了吹糖人的摊子,大小姐便被吸引了过去。

大小姐挑选了只小狗模样的,随口提了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卖真狗的,那卖糖的老大爷便热情地指了路。

大小姐听了便起了兴致要来看看,她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便心生不妙,可她这条小胳膊哪里拗得过大小姐这条大腿,不然此时此刻怎会站在这里数人头?

唉!也不知回去后姐姐又要想什么招惩罚她了?

罢了,还是不去想姐姐了。

竹青踮起脚尖看了眼后面,有越来越多的人挤了过来,再回去肯定艰难,看样子只有顺着人流走了。

她又看了看前面,有人在路旁移动,应该是在马上,那里人似乎要少点。

卖马匹的场地一般要大些,所以看着人要少点,不像现在,这些卖野味的,都是小刺猬、小兔子什么都,摊面小,几个人一围就挤得很,别无选择,继续往前走吧!

竹青护着魏清怡来到卖老虎的摊面,她把魏清怡拥在胸前,正好挡了身后的人,而在她们面前的空地上,一只老虎正局促不安地在笼子里打着圈。

魏清怡的目光一下被吸引了过去,瞬间面露震撼之色。

真是老虎唉!

我见到真的老虎了!

魏清怡突然想到了自家的小侄儿,恨不得立即回去显摆一下,今日里她可是见过不少书里提过的动物了。

“竹青,你看!”

竹青没有回应,魏清怡回头,见竹青正踮起脚往后探望,

“怎么了?”魏清怡推了推竹青。

竹青忙低下头回道:“大小姐,紫鸢那死丫头又不见了!”

“是吗?那你赶紧去找一找,我就在等你。”魏清怡道。

紫鸢偏说不放心,一定要跟过来照顾她,这下倒好,让人反过来操心她。

这些小丫头跟着她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没她能经事,就这阵势都吓得六神无主的,可别真给弄丢了。

竹青也怕这茬,看了看面前一排半人高的木桩子,不知是为了栓牲口的,还是为了隔开场地用的。

她双手一使劲,把魏清怡给抱了进去,有了木桩子隔开,大小姐便不会和这些男人挤在一起了。

“大小姐,您千万别乱走,奴婢快去快回。”竹青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了,你快去吧!”魏清怡说完便亟不可待地望向老虎,竹青点了点头转身便没入人群中。

此时老虎已是坐姿,俨然一副王者至尊样威严地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那霸气的眼神扫了过来,魏清怡的小心肝吓得颤了几颤,脖子不由往后缩了缩。

魏清怡赶紧拿了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真是挺吓人的,她忙往后退了退,有人从背后靠了过来,魏清怡忙颤颤巍巍却难掩兴奋地喊道:“竹青,你看,那老虎头上真得有王字呢。”

一双大手粗鲁地抓上她的腰。

这绝对不是竹青的手!

魏清怡下意识地尖叫,有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地挣扎,但腰际突然一软,随即她的身子便整个软了下去,竟已不能动弹。

魏清怡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接着她便被人抱起,然后有衣物蒙在了她的身上,眼前顿时暗了下去。

不寒而栗的感觉自脚底蹭地窜至脑后,连头皮都麻了起来。

魏清怡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那如乱鼓般的心跳声,脑中一片茫然,有种不知置身何处的不真实感。

过了几息,魏清怡的魂魄才觉着回还了一些,脑子也清明了几许。

虽然隔着衣服,但她的脸不时地撞在这个人的胸膛上,鼻子被撞得发酸,此人必是名男子。

此刻他正大步流星地走着,丝毫没有阻拦,而路上行人是很拥挤的,那应该是走在木桩旁商家这一侧了,而此人没有任何的停顿,证明这他对这里的地形应该是熟悉的。

魏清怡的心不断地往下沉,不知道竹青能不能找到她?

竹青!魏清怡的心中燃起了希望,竹青肯定不敢耽搁定会及早回去,说不定已经发现自己失踪了。

魏清怡对竹青的能力还是比较放心的,府里的护卫曾经和竹青对决过,四个人一起上都没赢得过竹青。

想到竹青,魏清怡那将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堪堪安稳了些。

心情平复些,这脑子也转得快了。

自己在甘州是人生地不熟的,认识自己的人寥寥可数,怎么会有人想劫持自己呢?

小时候自己总想着出去玩,嬷嬷就吓唬她街上有拍花子会抢小姑娘然后给卖了挣钱,可今日里自己明明是男子的装扮啊!

“快看,前面地上是大小姐的帕子!”

是紫鸢的尖叫声!

虽然身上有衣衫遮着,魏清怡的眼中迅速涌出泪水,心跳得极快,却不似刚才那般沉重,雀跃了许多。

魏清怡不停地挣扎,拼了命地大喊,却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浑身软成了一堆泥,只急得那泪水喷涌而出,顿时染湿了对方那灰色的衣衫。

幸亏自己手里刚刚拿了帕子,又因为没劲自手里滑落,这下有救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阻挠

竹青立即飞奔上前,捡起地上的锦帕,确实是大小姐的。

她迅速站起打量了四周,未见异常,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走远,大小姐应该就在附近。

竹青看了眼旁边的木桩,一个飞跃跳了上去,如此周围的景象便尽收眼底。

右前方的马场里,一匹黑色的高马上横趴了一个人,这很奇怪,这样的姿势是极不舒服的。

有古怪!

竹青凝目细看,更蹊跷的是,那人身上还盖了衣物,且遮盖严实,根本看不清男女,但自遮盖的衣物下露出一缕黑发,发梢垂下随风微动,应是束发。

而大小姐今日是男装打扮也只束了发,并未挽髻。

是大小姐?

竹青虽不敢确定,但是心中却隐隐觉着自己猜测不错,但是此刻已不容她多想,对还是不对她都要去一探究竟。

竹青随即提气,在木桩上飞奔了起来。

路上行人只觉身边有白影掠过,定睛一瞧竟是有人在木桩上奔跑?

平地上他们尚且不能跑得如此快,更何况在木桩上,有人惊呼出声,引得路人纷纷注目。

而那道白影突然足尖猛得用力,在木桩上一个借力,腾地飞起扑向路边的一匹黑马。

端坐于马上之人背后似长了眼,头也未回,只是将身子一矮,俯在马背上的同时挥动了马鞭,那黑马便蹭地窜了出去。

竹青扑了个空,脚尖抵地又是一个借力跃了过去,突然斜里冒出一灰衣男子,挥拳便冲了过来,竹青躲闪不及,眼看便要撞上对方的拳头,竹青忙一提真气,急急收了身,在空中翻了一了个筋斗这才落下立住了脚步。

竹青心下已经肯定刚刚马上之人必然是自家大小姐,刚刚那马跑起,遮盖的衣衫飘起,露出横趴之人的靴子,那靴子是今日她亲自给大小姐穿上的。

竹青的眸中闪过狠厉,脑中已别无多想,满脑子只想着必须要救回大小姐。

此刻的她根本无暇顾及灰衣男子,抽出腰间佩剑便又追了过去,可恶的是刚刚那灰衣男子也追过来阻挠。

竹青也不多言,一个剑花直指对方面门,一副挡我者死之势。

灰衣男子迅速跳开,眼中闪过震惊,对方的出手真是极快,且出手狠辣,若不是自己也有几把刷子,刚刚那一剑便可要了自己的命。

看着如翩翩公子,没想到出手不凡,灰衣男子心下暗惊再不敢轻敌,抽了佩剑又上前拦住。

竹青根本无心和他缠斗,眼中只有前方的那匹奔马,身子如鬼魅般躲过这一剑,依然执着地往前奔去。

而灰衣男子只见对方身影一晃,自己一剑已是落空,又是一愣,这才发觉今个是遇上高手了,眼中不由露出兴奋之意,只是这一愣神,他已落后竹青有了一丈多远,他忙提气追了过去。

又有剑迎面而来,是一位青衣男子,竹青一个错身自剑下掠过,若是往常竹青必然要和他们走几招过过瘾,可今日的她根本无心恋战,躲了过去便欲继续追那匹马。

灰衣男子已经追了过来和青衣男子会和,发现对方身手不凡,凭一己之力根本拦不住眼前的这位白衣男子。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一起持剑冲向正在狂奔的竹青,形成左右夹攻之势。

竹青不得不顿住身形,挥剑挡住右侧灰衣男子的来剑,与此同时身子迅速往后下腰,身后青衣男子刺来的一剑贴着竹青腹部上方向前刺去,直直刺向对面的灰衣男子,灰衣男子急急后退方才躲过。

青衣男子也是迅速退步收剑,与此同时竹青的身子竟如扭麻花般往前,然后一个筋斗翻了过去,剑尖在地上一点又是一个借力,已是落在了一丈开外,身形未稳又追了过去。

那马越跑越快,若是再耽搁,自己怕是追不上了,竹青的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

身后有剑风袭来,竹青恨得牙痒杀意顿起,反手挡住灰衣男子一剑同时往前一击,灰衣男子只觉虎口一震,生生退后几步才稳住身形,心下大骇,再看白衣男子亦已经挡了陈云的一剑,而陈云正向他瞧来,眼中也俱是惊意,没想到他们两人联手竟敌不过这白衣男子?

他们虽然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但是现下他们必须要拦下这位白衣男子,两人微微颔首,又是挺剑追上。

真他妈的阴魂不散,竹青低咒一声,眼见那马要跑远,自己若是再被这两人一拖延肯定是追不上了。

事不宜迟,竹青立刻身子一蹲,单膝跪地,低头躲过一剑,待剑堪堪划过头,便将头抬起,眼睛眯起定定看着前方那马上之人,不过眨眼之间,便使力将手中之剑掷向骑马之人,那剑便如脱弦的利箭往那人身后直直射去。

青衣男子和灰衣男子大惊失色,尖啸一声,前方有两道黑影持剑飞出,迎向那竹青的那柄利剑,只听咣当一声,竹青的剑已被黑衣人出剑击落在地。

而那匹黑马已经消失在茫茫土尘之中。

竹青的眼中浮出厉色,大小姐被人掳走,必然不是为了要取大小姐性命,不然不会费如此周折。

如今首要之务便是要查处是何人所为,再设法救出大小姐。

竹青看着迎面而来的黑衣男子,一样的装束,一样的容貌,这是一对双胞胎,再加上身后这两位,一再阻挠她救人,肯定也是一起的,必是掳走大小姐之人的帮凶,为今之计便是拿下这四人,撬开他们的嘴,弄清对方的身份,才好营救大小姐。

竹青的身姿慢慢挺直,充满仇恨的眼睛掠过四人。

那四人持剑而立,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并不想谋人性命,原本应该一走了之,但是那白衣男子眼睛流露出的愤怒,让他们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

只怕他们脱身要费些周折,不过对方已没了剑,只能空手对他们四人,虽说对方身手不凡,但是他们若是连这点自信也没有,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搭讪

紫鸢提着裙摆拼了命地飞奔追来,一眼便瞧见竹青正被四名持剑的男子围困于中间。

紫鸢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那四名男子好似约好了一般,手中的剑突然同时向竹青刺去。

“啊!”

紫鸢攥紧拳头尖叫起来:“竹青姐姐小心!”

而她的竹青姐姐蓦然如大鸟般轻盈地飞起,四剑在她脚下交错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只见竹青用脚尖将剑往下猛得一压,身子忽地往后翻去,待翻过身时突然如闪电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黑衣男子的手腕。

那黑衣男子闷哼一声,脸上立刻露出痛楚之色,手中之剑倏地滑落,竹青伸出右手轻轻一抓,那剑便到了她的手中。

灰衣男子面色一沉,立即挺剑刺了过去,竹青提剑往后一闪,对着紫鸢叫道:“还愣着什么?快去找姐姐!”

紫鸢这才如梦初醒慌忙点头,嘴里念叨着:“知道了,这就去,走哪里,往哪里走呢?”

紫鸢急得在原地转了个圈。

“小姑娘,你要去哪里啊?”

一位相貌俊美的白衣男子突然出现在紫鸢的面前,一双狭长的凤眼里蕴满了笑意,对她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若是平常有如此俊逸的男子和自己搭话,紫鸢的心只怕该是小鹿乱撞了,而此刻她却觉得得有百十来头烈马在心中奔腾而过,咚咚地快把她的心踩出若干个洞来。

紫鸢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目露警惕,满身防备地看着这个也不知从哪个疙瘩里冒出的男子。

白衣男子露出迷人的笑容,潇洒地甩开手中紧合的折扇。

紫鸢的心猛得提起,曾经听竹青姐姐讲过这扇子里也是会藏着暗器的。

那白衣男子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靠近了几步,如细雨润嫩荷般柔声安慰道:“小姑娘,别怕。”

紫鸢心道怎得能不怕?她慌忙退后几步,见彼此间隔了安全的距离才稍稍安心点,又盯着那扇子看了一眼,见那扇子也没飞出子细针飞刀啥的,这才咽了咽口水。

此人在竹青姐姐交代过自己后就莫名来搭讪,难道是围攻竹青姐姐那些歹人的同伙?只为了看着我不让我去报信?

紫鸢越想越对,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她不禁打了个冷颤,那被奔马踩得千疮百孔的小心脏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大有要崩塌之势。

紫鸢的脑中似那锅里下破皮的饺子,真正是混沌一片,她用指甲使劲掐着掌心,传来的阵阵疼意才让她的脑子清爽了些。

突然紫鸢的脑中有灵光现过,她挺直了背,昂了昂头,强打精神道:“你们可别乱来,我们,我们可是总兵府的。”

紫鸢不敢提自家小姐的名号,只得搬了自家姑爷的名号出来,听说姑爷在这甘州的名气还是挺大的,很厉害的。

“哦?总兵府?”

紫鸢忙如小鸡啄米般不迭点头,只希望凭着姑爷的名头把这些坏人的歹心给镇住了。

结果白衣男子没被吓着,眼睛倒是亮了起来,满脸的趣味,歪着头把紫鸢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问道:“小姑娘是京城口音,莫非是来自魏国公府?”

紫鸢心中大骇,自己这是闯下大祸了!

大小姐不见了,而竹青姐姐又被这些人刺杀,必是这些歹人劫走了大小姐,而眼前这个笑面虎应该是和歹人一伙的。

刚刚她还在庆幸大小姐这次是乔装出来,没人知晓,只要悄悄救回,于名声无碍,可若是被大小姐被贼人掳走的消息传出去,那大小姐的清白……

紫鸢慌忙摆手澄清:“不是,不是……”

虽然竭力否认,可是不擅长撒谎的紫鸢如今里里外外都是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

白衣男子摸着下巴看了看紫鸢,又看了看场中的竹青,凭他这阅女无数的眼睛一眼便瞧出那貌美的小娘子是女扮男装的,没想到眼前这位飒爽英姿的竟也是位小娘子。

一群小姑娘,京城口音,总兵府的,再瞧这身手,不要命的打法,很像是一心救主的侍卫啊!

护主!莫非?

白衣男子的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转身负手看着竹青和三人缠斗,被竹青伤了手的黑衣男子已被青衣男子护在身后。

只见刀光剑影中白影绰绰,有了剑的竹青更是如鱼得水,那三名男子被她逼得只能疲于奔命地被动接招,却无还手之力。

白衣男子发出啧啧叹声,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的功夫竟然能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是自己太老了吗?唉,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紫鸢见白衣歹人的注意力没放在自个身上,立刻松了口气,一面瞄着白衣歹人,一面不着痕迹地往后挪着步子,虽然过程忐忑艰难但终究被她给悄悄地退到了白衣歹人的身后,移到了人群边。

虽是朗朗乾坤,可她并不敢向这些围观的群众求救,为了大小姐,这事可不得声张,她瞧了瞧这帮大老爷们,此刻皆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稀奇,一个个地面露崇拜之色。

紫鸢又最后睃了眼白衣歹人,对方的注意力也被竹青姐姐给引去了,她猛吸口气,把女子的矜持都给拾掇拾掇揣进荷包里,硬生生地挤进这帮飘着臭汗味的爷们群里。

只有原路返回才不会迷路,而且她这一小把的身子骨躲进这人高体壮的茫茫人海里,即使白衣歹人觉察到她溜了也让他难寻得紧。

她哪里知道白衣歹人在她挪动第一步时便用那迷死人的桃花眼角给瞄到了,人家只是嘴角噙起一抹戏笑,最后还笑着目送她消失在混着汗臭味的胳膊里。

待白衣男子回头时眼睛忽然危险地一眯,三名男子正齐力攻向那白衣假小子,招式不再保守,真正开始发力了。

“王仁,不可伤她!”白衣男子大声喝道。

那三人闻言生生别开手中的剑向,却因为半途用力逼剑导致身形不稳,都是急急地往后大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第一百六十章 不服

三人站稳后俱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一边观战,玉树临风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眉梢一挑露出肯定笑容,态度更是不容置喙。

他微微颔首,对,你们都没听错!

三人无奈也只得颔首领命,然后回首继续应战,因为不要命的竹青又冲了过来了。

竹青可没工夫和他们慢慢缠斗费工夫,她必须要速战速决,拿下他们才好逼问出大小姐的下落。

黑衣男子托着受伤的手满脸不解地快步走至白衣男子的身后。

白衣男子回头打量了眼他的手腕,关切地问道:“方明,伤势如何?”

“回爷,方明命贱,死不了。”被唤作方明的黑衣男子没好气地回道。

“怎么,生气了?”白衣男子也不恼,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方明。

这方明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却是很高大精壮,方方正正的脸上有一双特别大的眼睛,看着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气,此时正撇着嘴,看得出来很是不服气。

“爷,这打的也太憋屈了,咱们起先就是不想伤人,才留了一半的力,哪晓得这家伙却是招招要人命,害得我们只能勉强招架,我们四个大男人竟打不过他一个小白脸,这传出去也太丢人了。您瞧,还把我给伤了,把大哥都惹出火了,刚想全力以赴,您又出言阻拦,这小白脸到底是谁啊,怎么就动不得了?”

白衣男子一副很好笑的样子看着方明,眼中满是揶揄,笑道:“方明,即使你们使了全力勉强赢了,也不过仗着人多势众,那就不丢人了?”

见自家的爷这么直白地取笑他们,方明情绪激动地伸出原本托着伤手的左手,指着竹青不服气地反驳道:“您也瞧见了,那小白脸可是高手,要是一对一咱们怎么能赢……”

说着“哧”地一声歪了嘴,那伤手本就无力,他这激动地一撒手,那伤手便直直地掉了下去,疼得他不由哼了一声。

白衣男子转身低头细看了一会,又伸手轻轻地摸了两下,低声笑了起来:“是个狠主,出手是够重的。”

白衣男子的手突然发力,手腕处传来“咔嚓”一声。

方明疼得直抽气,龇牙咧嘴地露出一口大白牙,待他缓过气来轻轻动了动手,感觉好多了,放下心来又动了动,这次幅度又大了些。

不疼了!

方明那灯笼似的眼睛瞬间点燃变得亮堂堂的,高兴地弯腰谢道:“多谢爷!”

白衣男子笑而不语只拍拍他的肩膀又转身看向场中缠斗的四人。

方明凑了过去疑惑道:“爷,这小白脸看着年纪也不大,还挺嫩的,怎得这么厉害?”

白衣男子背手感叹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生有慧根,骨胳清奇,天赋异禀的练武奇才,只是没想到竟会是名女子。”

最后一句白衣男子的声音便低了下去,方明听得不甚清楚,但是前面他可是听得明明白白,挫败的心情终于感觉舒坦点,自我安慰道:“这么说,咱败给这样的高手也不是太丢脸了。”

白衣男子回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可不一定!”

方明还想追问,白衣男子已经回过头去注视场中情形,三人虽然吃力但也未露败象。

“方明,这样的高手实难遇着,给我看仔细了,学着点。”

“是。”方明忙正了颜容,如同听话的学生认真地观看起来。

和场边这两人的淡定相比,竹青则是心急如焚,对方似乎渐渐摸清了她的门路,也觉察到她急于拿人的意图,倒是耐下性子不紧不慢地同她周旋起来。

显然是尊了那观战男子的意思不和她硬拼,就怕斗到最后是两败俱伤,还不如仗着他们人多就这么干耗着,别说她是女子,便是真正的男子也经不得这车轮战般的耗力,果然都是阴险狡诈的歹人。

也不知大小姐现在如何了?

竹青本就是个急性子,这心里越急思绪便更是不稳,而且从对方出手便可看出都是身经百战的,招数花式虽不多,却是招招实用,她这一乱神,竟被攻得有些手忙脚乱。

竹青不敢大意,自己的性命丢了不要紧,可她得留着这条命想法去救大小姐,她忙敛了心思专心应付。

而被竹青牵心挂肚的魏清怡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趴在那马背上被颠得七荤八素,胃里是翻江倒海地直想吐。

原本她还是趴在马鞍外,待马跑起来,她便被歹人粗鲁地拎到了他的腿上。

起初她的脑子还能分析到底是什么人要抓她,后来那马跑得越来越来快,头不时地撞到那人坚硬如铁的腿上,直撞得她头晕目眩。

路上黄土被马蹄溅起,如烟似雾地直撞进鼻腔,让她的鼻头痒得厉害,而更为憋屈的是她的双手垂在脸侧,却没法挪动半毫。

胃更是被这歹人的膝盖抵得生疼,连刚刚吃的糖人都给颠得吐出来了,难受得让她的眼泪似山间泉水飞流而出,泪水顺着眉毛额头倾泻而下。

因为头向下垂着,鼻腔里的鼻液又流回直呛到脑门,那呛鼻的酸意一路上窜,让她只觉眼前白光闪烁。

自出生以来她便没这么狼狈过,更没经过这样的折磨,身体的骨架好似已经被撞碎了一般,身体各处的疼痛自四面八方涌来。

原先被恐惧占据的大脑渐渐混沌,意识越来越模糊,让她萌发出生不如死的意识,从对死亡的恐惧渐渐演变为或许死亡才是她最好的解脱。

对她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弱小姐来说,这样的折磨简直能要了她的命。

而这歹人也没想到魏清怡会这么不禁事。

待他粗鲁地把魏清怡从马上扯下来时便发现这女子往后一倒,顺着马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自己明明给她解了穴了?

歹人蹲下身扯下覆在魏清怡面门上的衣物,一张苍白如雪的脸映入他的眼帘,竟已晕了过去。

歹人冷笑一声,能做出这等事来,我还以为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果敢女子,没想到也是胆小如鼠之辈。

第一百六十一章 强抢

那歹人嫌恶地扔掉手里捏着的衣物,灰色的衣衫便又飘落在魏清怡的脸上。

“常英。”那歹人冷酷地吩咐一声便转身离开。

“属下在。”

一位身量不高但是很精壮的男子走了过来,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很普通,是丢在人群里丁点不引人注目的那种,面相倒和他主子差不多,都是面无表情的冷酷样。

常英刚弯了腰欲抱起地上的魏清怡,已跨出两步的主子突然顿了步子,略一停顿便转身走了回来,待走至跟前冷声道:“退下吧!”

“是。”

常英盯着自家主子沾满灰尘的靴子,头也未抬,直了身子便恭敬地退至一旁。

虽然低着头,但常英微微抬目便可见自家主子的靴子停在了那小娘子的身侧,却是静默无语,应该是在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娘子。

突见自家主子伸腿一勾,那小娘子的身子便翻了个,身上盖着的长衫便被压在了身下,主子将两侧的衣物一夹,小娘子便被提了起来。

常英的嘴角一抽,他对自家儿子倒是这么干过,儿子也很喜欢。

可这小娘子也不是个孩子,身高、重量在那,自然不能高高的提起。

主子是身材高大,但那小娘子的脚仍落在了地上,虽然姿势和在那马上差不多,但是应该更难过,看着很是别扭。

若是竹青姐妹在这,定会被自家小姐的凄惨模样给气着了,这掳人的歹人应该会被她们刺出千万个洞来。

常英的眼眸有一丝异光闪过,今日他们去马市,主子莫名其妙地掳了个穿着男装的小娘子。

原本他还以为是奸细什么的被主子识破了要带回审问。

就是刚才他也是这么想的,正想按照惯例带回地牢去审问,结果主子现在提了就走,而且还是往那书房方向去的。

主子日常处理事务和歇息都是在书房里,只有他们几个亲近之人才可进去,更是没有在书房审问的习惯,今个怎么一反常态了?

突然那小娘子的鞋子被拖得掉了下来,然后宽松的白袜子也落在了地上。

常英眼睛一闪,忙上前拾起鞋袜,抬头瞬间一双白嫩的玉足底便闯入他的眼中。

原来是这小娘子的脚太小了,虽说所穿的鞋袜应该是定制的,比正常男子的小,但终归不能照着她的尺寸做的太小看着违和,所以有些大了,这不都掉了。

虽说已娶妻生子,但常英的脸色仍是露出可疑的红晕,目光慌忙扫过那嫩藕般的小脚便赶紧收了回来,心中竟莫名生出怜惜之意。

主子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这么嫩的脚面在这青石路面上一蹭,不得脱了一层皮啊!

今日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对个奸细生出恻隐之心了,常英赶紧敛了心思低了目跟在身后。

虽说这小娘子是男装打扮,而且面门朝下看不出是女扮的,但是这双脚是怎的也隐瞒不过去的。

这若是被人瞧出去了,还以为主子强抢了民女呢。

常英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主子,还是替小娘子赶紧把鞋穿上,自己这可是为了自家主子的名声着想。

这事可拖不得,常英忙快步上前两步,靠近主子身后,亮了亮手里提的鞋袜,低声提醒道:“主子?”

自家主子停了步子,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鞋袜,便转向那小娘子的玉足,白的甚是醒目,主子的眼中有怒意一瞬而过。

常英忙垂了首不再多言,拎着鞋袜规矩地站着。

自己怎的会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不,不,自己绝对是为了主子着想,没有一丁点怜惜这小娘子的意思,常英在心里给自己找着理由。

突然他惊讶地张了嘴,只见自家主子将那小娘子往上一提,那小娘子便落进了主子的怀里,主子还特意将小娘子的身子抖了抖,盖在那小娘子身上的衣物便往下滑了滑,恰好盖住了小娘子的嫩足。

这又是什么情况?

今日主子实在是太不正常了,这样不是更容易被人怀疑吗,刚刚提着好歹还像审问奸细的,这么抱着怎么看着这么辣眼睛,而且以那小娘子小斤八两的样子,即使盖着衣衫明眼人还是可以看出主子怀里抱得是位女子啊!

这不是看着更暧昧嘛?

虽说不像刚刚那般看着像强抢的,倒像是小娘子是因为害羞才躲在主子怀里的,但即使是这样也是不好的吧?

心思缜密的主子怎么会没想到?

莫非?

莫非?

常英脑中突然冒出个大胆的猜测,难道主子真是瞧中了这小娘子的美貌?

于是才一时冲动强抢回来的?

再看主子这大步流星的模样,看着颇为急切,也许是怕人见着,但也有可能是想抓紧时间干坏事,不然怎么带着一位昏迷不醒的貌美小娇娘直往自己睡觉的地方奔?

主子,您这可是乘人之危啊,这和您平时的高大形象也太不匹配了,今日这事会在属下的心里留下疙瘩的,还让属下以后怎么全心全意地崇拜您,钦佩您呢?

主子,您这样是不对的,我要不要劝阻主子呢?

可主子千年才难得发一回春,我要不要守口如瓶只当没看见呢?

不对,主子绝对不是这种人。

常英极力给否定了,主子光明磊落,绝不是欺男霸女之人,有可能这小娘子是个重要人物,主子就是想尽快审问而已,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常英的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不时地打着架,真是乱糟糟的一片。

拎着鞋子跟在主子身后的常英,看着主子的背影觉着心中的苦真可谓是一言难尽。

主子难道是受什么刺激了?

转眼间他们已至书房门口,还好一路上没碰到人,常英正暗自庆幸着,忽见主子停在门口,他一时愣住,主子不是喜欢自己开门的吗,忽又想起主子的两只手正抱着小娘子,他忙上前开了门请主子进去。

主子抱着娘子左右瞧了瞧,最后直往窗边大炕走去,冷声吩咐道:“出去把门守住,不许任何人进来。”

常英惊得下巴都要掉下去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无助

魏清怡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好似被人拿着小锤子叮叮当当地都敲了个遍,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她不由呻吟出声。

自己这是怎么了?

忽地魏清怡把呻吟都咽在了嗓子眼,迷糊的脑子也瞬间清明起来,昏迷前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一浮现。

自己这是被人掳走了,而且竹青并未救回自己,不然小丫头们一定会守着自己,方才听见自己呻吟早就应该有人扑过来了。

什么人会掳她,又为什么要掳她?而她该怎么办?

魏清怡瞬间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现在能动了吗?

魏清怡悄悄动了动手指,可以动了唉,心里蓦然觉得要稍稍安心了些。

她又动了动脚指头,也能动了呢,可魏清怡动作的幅度也不敢大,只能偷偷摸摸的,表面上仍是装死。

而且也不敢睁眼,支起耳朵认真听了听,四周很安静,感觉身边应该没有人。

魏清怡这才偷偷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悄悄地瞄了瞄,身边确实没有人。

魏清怡又把眼睛睁得大了些,但是也只是眼珠子溜来溜去的,别的地方依然不敢动仍是维持着僵硬的姿势。

这下打量的地方又多了些,自己正躺在一个屋子里,有一束束透过窗棂的阳光洒在右手边的木地板上。

屋内的摆设大方简洁,清一色的黑漆家具,黑漆的博古架将内外隔开,架上置得瓷器多是素色。

正中摆了件越窑青瓷冰裂纹梅瓶,隔层又放了个汝窑天青釉双耳瓶,单从这两件古朴浑厚的瓷器便可透出此间主人品味并不俗,而且这两件东西的价格也不便宜,可知主人应是家底殷实,不,应该是很富裕!

魏清怡很是困惑,不是说土匪都是穷凶极恶的草莽吗?

而且她所听说过的土匪打劫都是为了劫财,但自己的打扮明明很普通,并没什么露财的地方啊!

难道掳自己的不是土匪?那又会是谁呢?

魏清怡首先把对方知晓她身份的可能给否定了,自己的身份自嫁给秦旭后又尊贵了几分,在甘州这小地方,应该不会有人敢动她。

若是知晓身份才掳她,那蒙云人是最大的可能,可秦旭新婚晚上便扔下自己,可见对她的情意,蒙云人不会蠢得会用自己去要挟秦旭吧?

每次魏清怡睡在被窝里想事情时便会习惯性地用右脚的大拇指蹭左脚的大拇指,今个毫无例外又蹭了起来。

这行为是无意识的,但却让魏清怡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怎的脚底感觉透了风,而且可以肯定得是自己正光着脚呢!

那小锤子好似又移到了她的的心窝里,咚咚咚地使劲地捶着,已经冰裂的心被敲得碎了满胸,脑中有恐怖念头闪过,自己?自己难道被人非礼了?

心儿如跌下深渊般直直地往下坠,脑子没有办法想更多,只有一个念头闪过。

魏清怡猛地扯开身子的被褥,衣衫还在,只是光着脚,那被坠得生疼的心终于缓解了些。

魏清怡仔细查看了一番,虽然外面的衣衫乱糟糟的,衣襟也松了,但是里面的肯定没人被人解开过。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觉才涌上心头,很快便被心中冒起的荒谬念头给吓着了。

难道真是为了劫色?可自己是男装啊!劫个男人?

魏清怡忽然惊得张大了嘴,她曾在书里看过有皇帝为了个男人把后宫三千佳丽都抛之脑后,难道……

魏清怡不敢再想,惊恐的眼睛里都是对自己身处险境的担忧、恐慌、无助。

怎么办?

这是哪里?

魏清怡心慌意乱,脑中似粘满了浆糊,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魏清怡就这么呆呆地坐着,过了几息才缓过神来。

不行,要镇定,镇定!

无论是什么原因,自己都要想办法逃走。

魏清怡坐在炕上深深吸了口气,安抚着情绪,脑子也转了起来,首先得先查看一下情形。

有了目标,魏清怡的情绪渐渐稳定,她轻手轻脚地下了炕,眼睛警惕地四处看着。

突然脚边一绊,魏清怡吓得差点喊出声,低头一看原是自己的鞋袜被扔在了地上。

魏清怡抚着胸口呼出一口气,忙蹑手蹑脚地把鞋袜穿好,快走几步到了对面。

静心听了听,没有问题,她顺着墙蹭到了博古架旁,躲在灰蓝色的帷幔里,透过博古架朝外望去。

外间正西方置了一张黑檀大案,大案后不似寻常人家挂了字画,而是挂了一把大弓,这么看着又有些像土匪窝了。

这些都不去想了,还是想着如何能逃走吧,魏清怡的目光果断地转向斜对面紧闭的门。

她又不放心地扫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才踮着脚尖摸到了门口,刚摸着门,身后便传来冰冷的声音:“你去哪里?”

似有惊天雷电劈中了魏清怡,她的脑中顿时空白一片,恐惧似那万千蚂蚁般自她的脚后密密麻麻地往上爬,眨眼间已布满全身。

“啊!”

魏清怡惶恐地尖叫起来,与此同时迅速地转过了身,只见帷幔后走出一位正整理衣衫的高大男子。

来不及多想,那天生的自保意识让魏清怡立即转身惊慌失措地拉着门,可那门巍然不动。

慌乱回首间那人已经离自己是越来越近,魏清怡无望地放弃了开门的意图,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抵在门上,恐惧地看着面露怒相的男人一步步地靠近。

魏清怡的身子渐渐发软,眼神涣散地看着对面,忽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直起身便朝那博古架冲了过去。

魏清怡拿起那青窑的梅瓶便冲那人砸了过去,那人也不躲闪,手一伸便轻松接住了梅瓶。

已拿起双耳瓶的魏清怡一愣,慌忙退后几步,见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魏清怡忙吓得喊起来:“救命!”

男子脸上的怒意更甚,将梅瓶重重放回架上,又走了过来。

“你别过来!”魏清怡尖叫起来。

突然她的灵光一闪,威胁道:“我,我可是总兵府的人,你,若是伤了我,秦总兵不会饶了你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自救

那人闻言突然顿住脚步,满脸的怒意全被惊愕所替代,好似忘了接下来要该如何了一般,只是直愣愣地盯着魏清怡,眼中俱是不可置信的惊意。

不,确切说应该是惊怒!

魏清怡紧纠的心微松,由此可见,这匪徒必是被秦旭的名头给惊吓住了。

没想到那家伙的名声还真是大,显而易见眼前这位身形高大的土匪应该还是忌惮的,否则不会是这种表情。

既然管用,当然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了。

魏清怡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把堵在嗓子眼的小心肝往回挤了挤,又把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给拾捯拾捯,这才匆忙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壮士……”

魏清怡只是觉着这匪徒壮得跟头牛似的,嘴一溜就说了出来,说话间眼睛却瞄到了匪徒身后的博古架,这才想起对方应该是位有品味的土匪,这般称呼似乎不够尊重,于是立刻颇有眼色地改口道:

“阁下对秦旭秦总兵应该还是略有所耳闻的,他是如何的厉害也勿需小生多言,小生既是总兵府的人,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想必秦总兵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魏清怡虽是打小就难得和外界接触,对土匪这个行当知之甚少,但备不住她爱读书啊,尤其是那些通俗易懂的杂书异志更是喜欢,里面讲得多了去了。

魏清怡很清楚,这土匪吧,都是把脑袋别在腰上的亡命之徒,吓一吓就可以了,也不能逼得太紧了,若是威胁得太过分激怒了他们,生出一股子老子就要这般,看你能奈我何的邪火来,那便是画蛇添足了,极易乐极生悲,这纯粹是找死了。

魏清怡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面的土匪,心中嘀咕不停:也不知这人听不听得了劝?

谁知那土匪闻言脸上瞬间变了天,惊愕倒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是那脸涨红得厉害,瞬间便如关公一般,眼睛也圆了起来,更别提那竖起的眉毛了。

此刻哪怕是个傻子站在他面前都能知道他生气了,这已经不是怒发冲冠的问题了,绝对是已经冲了天去了。

刚刚是哪个字出了问题了?

魏清怡脑中仔细回想自己说过的话,这心儿也没个消停时候,好似被装进提桶在深井里是拎上来又跌下去,七上八下折腾得厉害。

脑中忽而冒出新的想法,不会对面这匪徒是秦旭的仇人吧?

那自己岂不是城门失火殃及鱼池?

魏清怡越想这心里是越不安生。

对、对、对,不能把宝全压在秦旭身上,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是双管齐下的好。

土匪出手无非是为了钱和女人,而对方应该不知道自己是女子,不然刚刚自己昏迷时就该出手了。

况且自己的声音是怎么粗怎么来的,在没被发现身份前还是用钱财来打动他为好。

于是魏清怡忙又补充道:“小生家中略有薄资,若是阁下愿意放小生归家,小生必定以重金谢之,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匪徒意味不明地睨了魏清怡一眼,看得魏清怡心里是直发毛,过了半晌才见那匪徒面露不屑,咬牙切齿道:“不、稀、罕。”

不是为了财?

那便是为了人咯!

书上讲土匪是喜欢下山抢压寨夫人的,可自己明明是个“男子”!

男子怎么会喜欢男子?

魏清怡忽地想到那个皇帝,猛得咳了起来,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在,在哪本书上看过的?

历史上有位皇帝便是为了一位男子而置后宫粉黛而不顾的?

莫非这匪徒也有这癖好?

魏清怡被心中冒出的想法给惊着了,后背的寒气直直往脑门窜。

她在咳个不停地同时迅速抬眸睃了眼对面的匪徒随即又飞快地低了头。

心中是不迭后悔,女扮男装原本是为了避险,没曾想事与愿违,竟被这身男装给害惨了,若是自己女装,这匪徒应该不会起了坏心思吧?

可自己到底是哪里入了他的眼了?

魏清怡不由悄悄打量了下自己,竹青还说我说穿男装看着太阴柔,扮起来不像男人。

哦,我知道了,这家伙喜欢的是便是阴柔的男人?

不对,那个皇帝断袖后不是就不喜欢女人了嘛!

可我就是女人啊!如果他知道我是女子会不会就放了我呢?

原本一落千丈的心儿心又燃起了希望。

魏清怡这下学乖了,不仅恢复了女声,还放软了身段,那声音更是往娇里整,朝柔里去,听起来别提多悦耳动听了,自打她出生以来都没这么娇媚过,连魏清怡自己听了都碜得慌。

“不知阁下意欲何为?”

魏清怡心里慢慢盘算着,我这一嗓子出来,只要你不是耳朵有问题,肯定知道我是个女子了,这下子应该对我没什么兴趣了吧?说不定会认为拿钱赎人会比较划算。

魏清怡眼巴巴地盯着匪徒那惜字如金的嘴,只盼着能从那里蹦出个自己满意的回话。

哪知那匪徒紧紧抿着唇,对魏清怡变回女声并无半点诧异。

魏清怡的心又抖了起来,这家伙根本就知道自己是女子?

所以他实际上就是因为垂涎自己的美色才把自己掳来的?

魏清怡是心乱如麻,脑生乱麻,就这片刻功夫,她脑中已经上演了若干可能,动了一辈子都没这么费劲的脑筋,但是依然摸不透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已是六神无主了,心中不断哀嚎,自己到底这是惹着谁了?

正在天人交战中的魏清怡忽见那人起了步子往自己走来,她吓得忙往后退了几步,同时举起手中的双耳瓶,下意识地就喊道:“若是动我,秦总兵不会饶过你的。”

她心中也没法多想了,从屋里的布置,匪徒的着装上都可以看出是汉人,只要不是蒙人,应该会对秦旭忌讳的,她也没招了,只管死马当作活马医。

没想到依然有用,那匪徒又顿了脚步,看了魏清怡一眼,嗤笑道:“你认识他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反抗

笑话!

我们好歹也是喝过交杯酒的,岂能识不得?

哼!那人名义上可是我的夫君,还当我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吧?

魏清怡的心里直嘀咕,她抬眸瞥了对方一眼,樱唇一撇,不服气地反驳道:“我怎会骗人,当然是认识了。”

“哦?”那人面露耻笑,声音也愈发地冷了:“你且说说和他什么干系?”

“我嘛……”魏清怡的话顿时被噎在了嗓子眼。

我是他妻子这几个字还真羞于出口,怎么说都觉着别扭的紧,可若是关系不亲近的,怕是对方不放在眼里。

魏清怡的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川字。

而那匪徒则是双手抱胸睨视着冥思苦想的魏清怡,一副我今日倒要看你如何编的模样。

有了!

魏清怡脑中灵光突现,急道:“他是我表哥。”

那匪徒闻言面色顿时凝住,专注地盯着魏清怡的脸,片刻后脸上才又露出那讨人厌的冷笑样,鼻子里哼出一声,然后才咬牙切齿道:“我可没你这样不知羞耻的表妹。”

瞧那不屑一顾的语气,听进耳内让人觉得极为不爽,更令人气愤得是竟然还敢污蔑人!

“什么,什么叫不知羞耻,你把话说明白了,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了?”

这女子吧,相貌可以不出众,身材可以不曼妙,才华可以不横溢,甚至德才也可以不兼备,但绝对不可以没清誉。

只要不是那出自烟花之地的卖笑女子,试问哪位女子听闻自己的闺誉被诋毁时会无动于衷?

头可断,血可流,清誉不可污。

如今这世道,若是有女子在德行上被人说出个一二来,别说那未出阁的,便是那已为人妇的女子,在这世上也只能苟活了,若是碰着那烈性的女子更是不惜用死以证清白。

很不巧,魏清怡是堪堪可以算进烈女范畴的,她怒不可遏地看着对面的大块头,心中暗恨道:自己干着杀人放火的土匪勾当,竟然还有脸说别人?

士可杀不可辱,你这不是变相地杀人吗?横竖是死,不如死得有骨气些。

魏清怡自出生便极受宠爱,还没什么人敢在明面上给她如此难堪。

魏清怡生生被激出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气来,她挺直了腰背,板着脸严肃地反驳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如长舌妇般诽谤人!”

痛快的话出口,魏清怡似大热天喝了碗冰镇酸梅汤,连头发梢里都觉着特清爽。

不对?魏清怡突然觉着有些不对劲。

不是啊,什么叫他没有我这样的表妹?

那他是?

不过须臾,魏清怡的感觉便来了个大转折。

怎么形容呢,就像穿着单衣薄裙的小姑娘,光着脚在冰天雪地里已是冻得瑟瑟发抖了,结果又被人没头没脑地倒了一盆凉水。

真正是冰彻心扉啊!冰得她如醍醐灌顶,指着对方便惊愕地尖叫起来:“你,是秦旭?”

那匪徒也不理她,只是不屑地看了魏清怡一眼,那表情分明就是:你才认出来啊,不是应该和我挺熟的吗?

从不骂人的魏清怡很想爆粗口,但一来她不会骂人,二来那些个脏话她也骂不出口,心里憋屈的紧,满肚子的邪火没处发泄。

她用力紧握手中的双耳瓶,那股子邪火自丹田腾地燃起,蹭蹭地直往头顶冒。

真正是欠扁,我骂不出口还打不出手?

心里这么想的,魏清怡也这么做了,她气势汹汹地把手中的双耳瓶狠狠地砸了过去,好似怒气随着那瓶子能痛痛快快地发泄了,也不管自家土匪夫君的武艺如何了得。

毫无意外,秦旭轻轻松松地接了双耳瓶,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转身便把瓶子放回了博古架。那云淡风轻的欠揍样真是让人心里堵得慌。

想到这一辈子的恐慌可能都在今日被用尽了。

想到自己趴在马背上骨头都差点被颠碎了。

想到身上各处还不时泛来的阵阵疼意。

更别提这一路来的心惊肉跳,怕得厉害时甚至连死都想过。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混蛋所赐。

魏清怡瞪大眼睛愤怒地看着秦旭,真是越看越觉火冒三丈,自己做出新婚之夜把我扔下的恶劣行径,还倒打一耙来污蔑我,真是欺人太甚!

不做点什么实在是难平心中的愤恨,这死都不怕了,我还怕什么?

于是身体各处的火苗似被大风给刮过般绵延起来终成滔天怒火,一刻没消停过的小脑袋瓜子被火这么一炙顿时热烘烘地,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秦旭一愣神,他也难得和女人打交道,虽见对方杀气腾腾奔来,却没往别处想。

他知道魏清怡是不会武的,而自己是什么人,魏清怡也应该知道,不会蠢得拿鸡蛋和石头碰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魏清怡的腿,突然胸前挨了一记。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女人龇牙裂目好似使尽了吃奶的劲,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但在他感觉也只能算是软绵绵的绣花拳头,但毕竟是习武之人,秦旭的肌肉反射性地紧绷起来。

魏清怡也是一愣,没想到自己会打了这么多拳,不是说威武大将军的么,她挥第一拳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被秦旭给扔出去的准备了。

但她不后悔,哪怕是死也要死的痛快,能赚一拳是一拳,这么想着她更来劲,正想赚得更多一点,自己两手便被紧紧握住。

魏清怡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个头矮了,而是对方太高了,她的手被高高举着,而秦旭的手只是微微曲在胸前。

魏清怡龇着牙使劲反抗,手却是纹丝不动,之前那几拳本已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魏清怡也认命地不再挣扎。

力量虽然悬殊,但气势不能丢,魏清怡恨恨地抬头,不甘示弱地瞪了过去。

蓦然跌进了一潭深渊,深不可测地莫名让人心慌,更别提那喷涌而出的能刺人骨的寒气了。

这感觉太熟悉了,成亲那晚她是深刻感受过的,这也是秦旭在她脑海里唯一的记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对质

错不了,眼前这人便是她那挂着名的夫君了。

魏清怡记人的功夫和她看书的习惯是差不离的,书看完了,只记得写了啥,至于书名啊,谁写的等等这些统统是记不住的。

虽说可称得上是阅书无数,但才女啊啥的这辈子怕是跟她无缘了,读书对她来言也就是个能解闷的乐子而已。

所以在魏清怡的心目中那日和她拜堂的是位男子这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其他的就不甚清楚了,但这双冰寒刺骨的眸子她还是记忆很深刻的。

原因很简单啊,自打她出生,谁对她不是和声细语、慈眉善目的?

即使偶尔有耍脸色给她看的,那脸色也是一看便知,却是第一次看见秦旭这种,面无表情看着好似不辨喜怒,但那双眼睛里发出的冷意实在是能冻死个人。

可见这秦旭得有多不待见她,这点魏清怡也是心知肚明的。

可她也不是吃素的啊,就瞧她那圆圆的小脸颊便知她是吃肉长大的,别说你眼睛能冰人,哪怕是鼻子也能吓人,我魏清怡也不怕!

这心思她在发觉对方是秦旭后便想明了了,不然她也不会这般大胆,虽然是气得发疯,但心中仍有个小小的笃定,那便是秦旭是不敢杀她的。

我死都不怕了,更何况还死不了,魏清怡的火气当然是更旺了,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恨道:“秦旭,我知道你不想娶我,可你也不能污蔑我。”

“污蔑?”秦旭冷笑一声。

又是这副让人恨不得挠花他脸的表情了,魏清怡气急败坏地张开五指,但手却被那双铁掌给牢牢钳住根本动弹不得,而且随着她这一使劲手腕处还传来了阵阵疼意,魏清怡气得愈发厉害再也忍不住,扯着嗓子咆哮了起来:

“秦旭,我到底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秦旭冷眼看了眼魏清怡因气愤而胀红的脸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是满满的委屈?

倒会演戏,秦旭突然觉得不想再看这张脸,他猛得松手转身甩袖往中堂走去。

“你做得出来我却耻于出口,魏清怡,记住自己如今的身份,若是再出去丢人现眼,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什么身份?你名义的妻子?”魏清怡也学着秦旭的样子冷笑一声:

“愈加其罪何患无辞,亏得人人还赞你是位光明磊落的英雄,原来不过是个只会恶语伤人的卑鄙小人。”

“我污蔑?”秦旭一拳击在黑檀大案上,微狭的眼中冷意更甚。

拳头撞击桌面发出闷闷的一声“咚”,魏清怡的小心肝顿时被吓得漏跳一拍,脑中冒出秦旭这是要揍她的念头,可这惧怕之意也不过维持了瞬间,随即便被胸中燃起的熊熊斗志给吞没了。

“成亲那日给我难堪的人是你,今日把我粗鲁地掳走的人也是你,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反而来倒打一耙,对,你是不想娶我,可我还不想嫁你呢!”

魏清怡撑起被吓软的腰,不甘示弱地继续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污了您秦总兵的眼了,今日必须给我说清楚!”

“好。”秦旭依然是嗤笑一声,也不犹豫,张口即道:“大庭广众之下和男子搂搂抱抱的人是你吧?以前你如何荒唐我管不着,现在请记住你的身份,我们秦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这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我魏清怡在出嫁前便不守妇道、我们魏家的规矩比不上你秦家?

侮辱我不够,竟然还要扯上我家,魏清怡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义愤填膺地怒视对面那个哪哪都看不顺眼的白痴大个子。

不对,不对,捋一捋,什么叫和男人搂搂抱抱?

魏清怡暗咬一下舌尖,自己这是怎么了,被这人给气傻了么,今日怎么总是听不出话里的重点?

可是男人又是怎么回事,哪里冒出的男人?

果然是坏人想设计你时什么龌龊的理由都能用到,是想先坏我了的名声然后再休了我?

虽然我也不稀罕和你过,但是想拿红杏出墙这个理由踹了我,恕我不能苟同了,即使我不在意,还得为了家人的颜面考虑,再者说了,你怎么不拿自己说事,当我是好欺负的吧?

不过也是,对一个自己戴了绿帽子都无所谓的卑鄙小人能指望他做出什么正大光明的事。

魏清怡此时此刻是想得认真,气得无语,怒得赤目,而看在秦旭的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秦旭觑着眼看着面色涨红的魏清怡,如黑棋子般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紧咬着双唇,好似被冤枉得不轻。

这种厚颜无耻的女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让人把话给说透了才肯承认,是么?

瞧那紧纠的眉头,是在想用什么理由来搪塞吧?

“我猜魏小姐是想说今日集市人多拥挤,才不免有些肌肤之亲?嗯,那人身有武艺,又能贴身跟着,是府里的护卫吧,为了维护主子才如此亲密,这理由也还勉强说得过去。”

“护卫?”魏清怡诧异地张大了嘴,还有武艺?

是?难道说得是竹青

对了,怎么忘了这一茬,魏清怡的眼前立刻浮现出竹青用双手将自己护在胸前的场景。

好像,似乎,有点不妥唉!

自己知道竹青是女的当时倒觉得没什么,但竹青毕竟是男装,要知道竹青可不像她,扮起来还是挺像回事的,这被别人特别是秦旭看见了确实是有点暧昧。

其实魏清怡想得还不全面,她脑中出现的竹青虽是男装,而她是女装,看着是挺暧昧,可真实的情况是她也是男装,那景象实在是怪异,在一群大老爷们甚是醒目辣眼,不然秦旭也不会顺着别人的目光瞧稀奇,结果看到了自己老婆和护卫的“奸情”了。

魏清怡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确实是自己不妥当,惹了秦旭误会了,当然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毕竟他们两人还有要事商量,可别闹得太僵了,于是她张口解释道:“你误会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误会

“误会?众目睽睽下抱着你也是误会?”秦旭冷声喝道。

“竹青只不过是怕我被挤着才抱我进得栅栏,你听我给你解释,不是你想得那样……”魏清怡着急地上前几步。

“狡辩,魏小姐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秦某提醒你一下,开源马场饭庄里的饭菜还合口味吧?”

开源马场?魏清怡一愣,不过这次她很快抓住了重点。

马场的饭庄?想起来了,那日骑马太累,吃完饭好像是竹青抱着自己上马车的,咳、咳、咳,这么想来真是有点……

怎生这般倒霉,来了甘州笼统出门两次竟都被这家伙给撞着了,果真不是冤家不碰头。

魏清怡懊恼地想着事,秦旭也没闲着,原本他还是想和魏清怡好好过日子的,虽然他不敢保证会如心仪之人那般举案齐眉,但他自认是负责任的男人,既然娶回来了,还是要尊重妻子的,那就如普通夫妇般相敬如宾好了。

哪知成亲前几日,他和苏煜在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了趟开源马场,正和苏煜相看着马,就听得身后有男子呼喊同伴:“快看,那婆娘可真是美得狠呢!”

他倒是没在意,身侧的苏煜闻言立刻转了头,片刻后便听他啧啧叹道:“果然是美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能得了苏煜如此赞誉实属难得,秦旭不免起了好奇之意,于是也转了身回望。

一位衣装简朴的白衣女子骑着一匹白马悠然而来,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腮红似霞,正微微侧首和牵着马的白衣男子含笑低语。

那白衣男子也是玉树临风,仰着头微笑回话,两人看着甚是亲密,绵延不绝的葱绿草场渐渐被两人抛在了身后,那幅景象让人看着特别的赏心悦目。

“美吧?”苏煜冲他扬了扬下巴。

他也只不过微微一笑便转头不再理会,苏煜这小子的眼睛依然发光,过了半晌才颇为惋惜地回了头,摇着头感叹道:

“梳了妇人的发髻!啧啧啧,可惜了,可惜了,名花有主咯!”

秦旭也不理他,起步离开,扔下一句:“干正事!”

没想到很快他们又见到了这位白衣女子。

当时他和苏煜用完午膳自楼上雅间下来,刚行至楼梯一半,便听得楼下突然骚动,再一细看,原是刚刚见过的那位女子正被白衣男子抱着往门口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竟如此亲密?厅内众人纵使都是北方大汉,此刻也都被镇住了。

陪同他们的马场老板也是一惊,看着那女子消失在门口方才回过神来,爽朗地哈哈大笑,高声道:

“若是我家的小娘子生得如此漂亮,我也愿意抱着四处跑,怎能舍得让那双玉足沾地?”

厅内众人闻言也是哄堂大笑,有好事者喊道:“怎的不是,可惜马老板您是没这艳福了。”

白衣女子看似芳兰竟体,没想到举止如此轻浮,不过这想法在秦旭脑中也就一瞬而过,并未多想,原本便是不相干的人。

没曾想这么快他们便见了第三次面,而且还是在人生如此重要的时刻。

案上的烛火跳跃,新娘子的脸颊也变得忽明忽暗,容貌依然秀丽,身上的大红喜衣甚是刺目,好似在嘲笑他秦旭竟然娶了位水性杨花的妻子。

还没嫁进来便已红杏出墙,轩辕博应是知晓她人品的吧?

不仅身体残疾,而且还是道德败坏,所以才想着赐婚给他,真是够龌龊的!

可笑得是他还自以为残疾不是魏清怡的错,还想着就此和魏清怡安稳过日子罢了。

真是可笑!

秦旭满腔的怒火乱窜却始终找不到出口发泄,炙得他胸口闷沉,喉间发堵,若不是有全福人说话让他想起还有这一屋子的人,只怕他早已把魏清怡给扔出门了。

虽然是自己亲眼所见,但手中并无实证,若是今日不与魏清怡成礼,一顶抗旨的帽子便戴上了头,轩辕博等得便是此刻吧?

他甚至会想魏清怡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演戏,目的是为了逼他抗旨,不然怎会这般凑巧?

初到甘州还是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介女流偏偏跑到马场去,还故意和男子扮做夫妇在他眼前晃悠?

秦旭越想越对,手握重兵的他已被轩辕博忌惮,而自夺了他心爱的女子后更怕他会起了异心,想着法子防备他。

轩辕博也是进退两难,先帝在位时便有心取消三公议政,但又怕牵扯众多,所以一直搁置。

轩辕博继位后他继任国公的旨意迟迟未颁布,就是不想让他回朝参与政事。

历代魏国公行事温和、淡迫名利对圣上最为效忠,贯以圣意为瞻,在三位国公中也最受历代君主器重。

萧国公乃是当今国丈,已是一家人,如今只要他不回朝,那三公议政便形同虚设。

可任由自己手握重兵轩辕博又不放心,秦家为了大梁南征北战,戎马一生,在民间亦有威望,朝中武将更是多与秦家有渊源,而自己做事也是谨遵君臣本分,即使轩辕博想动他也需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所以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这魏清怡只怕是尊了轩辕博的旨意想逼他抗旨,好让轩辕博有动他的理由。

想设计害我,还嫩了点!

秦旭冷眸觑了眼看似天真无邪的魏清怡。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生生压下心中邪火,任凭全福人的摆布。

但终究是忿意难平,郁闷难消,喜酒敬了一半,已有醉意上头,熏得他脑子乱烘烘的,一气之下扔了酒杯离席骑马而去,苏煜发觉不对忙谎称有军情追了出去。

魏清怡身后有魏国公,有圣上,他不能取了她的性命,而且有旨意在,他妻子的身份也只能给她留着。

可他秦旭也不是孬种,这种道德败坏的女子他是不会碰得,且让她占着位置,给我先做个摆设吧!

两月有余没着家他这郁闷才稍稍平息些,真是阴魂不散,竟又碰着这对不知羞耻的男女在外招摇,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扮了男装,雌雄不分更是醒目,真是丢人现眼!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这才一激动掳了魏清怡。

第一百六十七章 提议

魏清怡有些心虚地睃了眼秦旭,她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感觉。

明摆着自己是被冤枉的,可这心里就是没底气,那丝丝缕缕的虚意缠绕心头,好似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般。

而秦旭依然冷肃着一张脸,好似那喜马拉雅山顶尘封千年的冰块,冻得比石头还硬,蹭蹭地冒着寒气。

现在是你冤枉了我好不好,干嘛好似我欠你条命似的?

不过,我为嘛要心虚,我不应该是理直气壮的吗?我应该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吧!

对,绝对不能被他的气势给压下去,心随意动,魏清怡昂了昂头,又挺了挺她的小身板,与此同时这脑袋瓜子也飞快地转了起来。

自己一直找机会和秦旭谈以后如何相处的事情,现在时机正好啊!

这真是刚刚打了个呵欠便有人送上了枕头,别说,就冲这点那对面的大块头此时此刻在魏清怡的眼里有了丁点的顺眼。

机会可是稍纵即逝,于是魏清怡狠下心来偷偷地掐了自己的大腿。

真疼!魏清怡的眼泪顿时盈满眼眶,然后可怜兮兮地望向秦旭。

“既然你已知晓,我也就不瞒着了,因为我这腿疾,爹娘也是操碎了心,生怕我遇人不淑,所以临终前交代了哥嫂要护我一辈子不让我嫁人。我们也没想到圣上会突然赐婚,我知道配不上你,但这是圣意,我们也没办法。其实我在成亲前便想和你把话说清楚了,但是一直没找到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赖着你的,我们和离好了。”

魏清怡这话说的含含糊糊,只字不提竹青的事,看似承认了有私情,但若是事情败露她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双手一摊,我也没说什么啊!

在秦旭面前她可不敢扯瞎话,就冲秦旭今日这鲁莽劲,若是识破还不得把自己给吃了。

而秦旭在魏清怡说到父母不让嫁人时,那语气里的哀伤让他也有了一丝松动,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待说到和离时,秦旭的嘴角瞬间噙了一抹冷笑,这才是真实目的吧,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为了小小的护卫竟舍了脸面来卖惨,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身边的人包括他自己,潜意识里都是认为魏清怡配自己是不合适的,说得再难听点些就是配不上,可谁能想到,自己竟明晃晃地被嫌弃了,而且还是为了个护卫,若说不郁闷那肯定是假话。

不过这失落的感觉也就一瞬而过,秦旭也动了脑筋琢磨起魏清怡的意图来,想和护卫双宿双飞,却又不敢抗旨所以想唆使我抗旨来成全她?

哼!当我脑子是三岁孩童的吧

想到这秦旭更是气闷,秦国公夫人的位置不被稀罕实在是让人没法有好心情,他没好气地回道:“我倒是想,可这御赐的姻缘岂是可以随意和离的。”

“这么说你是愿意的了!”魏清怡这一高兴便惊呼出声,随即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太可笑了,人家怎么会不愿意,应该正巴不得呢吧

想那么多干嘛,还是想想眼下最要紧的事,于是魏清怡用中指抵着下巴,佯装沉思了一小会才出言道:“和离确实比较困难,要不我就假死吧!”

秦旭一愣,为了那护卫国公夫人不稀罕也罢了,连国公府的小姐竟也舍得?果真被那护卫给迷昏头了,他出言讥笑道:“魏小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我当然知道了,才成亲我便遭遇不测容易传出流言蜚语,十有八九都会怀疑到你的头上,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等过个一年半载的我再装死。”

来真的?秦旭这才慎重了起来,分析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

魏清怡见秦旭眉头纠起,还当是秦旭是担心时间太仓促,担心容易引起别人怀疑,为了能把这事办成,魏清怡决定爽快点。

她很肉疼地竖起两指,郑重道:“那就两年,最多两年哦,我就假装病死,保证不会让人非议你的。”

“魏小姐,知道你这么做会失去什么吧?”秦旭觉得有必要再确定一下。

“我当然知道了,我哥哥嫂嫂又不会因此而不认我的,他们还会疼我的。”

瞧,人家提也不提自家,可见一丁点都不稀罕,既然人家舍得,我有何不舍的。

本来他们两人便是盲婚哑嫁,半点情分也无,再加上魏清怡闹了这一出,秦旭是堂堂男子汉可不想戴着绿帽子过一辈子,可魏清怡身后是魏国公,这也不是件小事,还是问清楚了比较好。

“魏国公可否知晓你的意思?”

“哥哥还不知道,不过他一定会同意的,你放心,我会和哥哥说清楚,必然不会怪罪你的。”

“魏小姐,你这哥哥长哥哥短的,不知可曾想过,你若是选择假死,这世上将再无魏清怡这个人。你不但要隐姓埋名地过一生,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唤你哥哥,从此会有家而不得归,希望你考虑清楚了。”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就没准备回府,我要把我们大梁都游个遍,要是想我哥哥了,我就偷偷回去看一看。我曾在书上看过一位皇帝看中了臣子的妻子,便设计让那女子假死,然后再换个身份进宫,不是一样的嘛。”

“你不回去?”

为了心爱的人甘愿舍弃一切,秦旭不禁有些佩服眼前这位爱恨果敢的女子。

和心爱之人跃马天山,梯山航海、水宿山行,亦是人生一大快事,他不禁想到了自己,虽也曾想过却是没有这番勇气的。

不能和心爱之人相守的苦他是身同感受的,这种同命相怜的感觉让秦旭萌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俗话说这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实在勉强亦是怨偶,不如成人之美。

“当真要去游天下?”秦旭问道。

“当真,不然我干嘛去马场买马,还学骑马。”魏清怡干脆回道。

身为武将的秦旭做事喜欢干脆利落,魏清怡如此坦诚倒也对他胃口,一介女子能如此大气洒脱,身为堂堂男子汉岂能柔懦寡断?

“好,我同意。”

第一百六十八章 约定

魏清怡惊愕地睁大了双眼,这么容易?已经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只得又乖乖地咽了回去。

原本还以为要大费口舌,结果这般轻松,魏清怡这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雀跃、兴奋的是事情如此顺利就解决了;失落、郁闷的是秦旭这么爽快地同意了,可见他也正巴不得呢,被人嫌弃的感觉可真不怎么好;而庆幸、欣慰的是得亏自己先提了出来,不然等秦旭提出来,那可真是尴尬,好歹现在明面上算是我甩了他!

别胡思乱想了,还是趁热打铁把事情办了再说吧!

魏清怡立即敛了乱七八糟的心思,朝书案上瞄了瞄,见案头上放了些纸张,忙上前几步,拿了一张空白的放在案上。

坐在案后太师椅上的秦旭一时怔住,疑惑地抬头看向魏清怡。

魏清怡露出个献媚的笑容,捏着嗓子道:“秦总兵,俗话说口说无凭,我看咱们还是把约定写下为好。”

在这家伙没签字前,魏清怡已经暗下决心,定要和声细语、慈眉善目地对待,这些武夫可都是直性子,若是一不小心惹恼了拔腿就走,不知又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接着谈。

看着眼前这张干巴巴的笑脸,秦旭不屑地自鼻腔哼出一声,不就是对我不相信么?说话都不知道拐个弯,这么直白!

若是魏清怡听见秦旭心里的嘀咕,必然觉得比那六月的飞雪还冤,老天爷可以作证,自她降生到这个世上,还没对谁如此低声下气过,而说话也是最最含蓄的一次,态度那更是最谦卑的一回,当然秦旭也可算是她虚情假意对待的第一人。

秦旭看了眼魏清怡,目露不悦,难不成你是让我写这令人难堪的玩意?

天生的冤家心意是不相通的,魏清怡见秦旭面色不佳,心中不由一紧,莫不是生气要反悔?

秦旭倏地站起,魏清怡的心一抖,秦旭下巴高傲地朝纸张方向一仰,示意魏清怡来写。

这回子魏清怡立即领会了秦旭的意思,若不是顾忌秦旭在场,她恨不得双手捂住胸口,安慰安慰自己这被折腾得七上八下的小心肝。

此事无需客气,当然由自己落笔更为周到,况且自己今日被这家伙折磨得厉害,颤颤发抖的腿就别提了,这浑身都泛着疼意的感觉更是让人郁闷。

罢了罢了,虎落平阳还被犬欺呢,魏清怡心中哀叹一声,扶着书案拖着疼腿走到椅子旁,如释重负地坐下。

果真是给大块头用的,这椅子吧都比一般的大,那书案更是大了去了,魏清怡哪里晓得秦旭身为总兵,免不了要时常看舆图,为了方便才令人特制了这书案,秦旭身材高大,腿长手长用着正合适。

魏清怡看着离了老远的砚台,又默默地叹了口气,离得这么远!她趴在桌上再使命地伸展伸展胳膊应该能够着,可这样子太挫了吧?

为了形象只得绕到书案前拿了砚台,可现在她实在是太累了,腿也疼得厉害,好不容易坐下实在是懒得站起,况且那墨还得磨,她可没那个精神气了,再说了这事她还没做过呢,平时可都是竹青她们帮着做,哪要她出手。

可如今正是谈大事的紧要关头也不好喊了小厮进来伺候,她睃了一眼站在砚台旁的秦旭,露出个璀璨的笑容,开口请道:“那就麻烦总兵大人了!”

秦旭不解地望着魏清怡,待他顺着魏清怡的视线定在了身前的砚台上才明白是个啥意思。

这是把我当小厮使唤了吧?

秦旭不由哑然,真是可笑,自己被人写了休书,还得帮着磨墨,这和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有什么不同?

而魏清怡已经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开始构思,袖子垂落露出莹白如玉的手腕,一圈通红的印痕赫然在目,是刚刚被自己抓得紧了吧?秦旭又看了眼被椅子衬得娇小玲珑的魏清怡,认命地垂下眼,罢了,事已至此还在乎个什么劲?

魏清怡看着秦旭的大手捏着墨条动作力匀而急缓适中,嘴里嘟囔着:“连墨条弄这么大当镇纸么?”

“什么?”秦旭还当魏清怡和他协商什么。

“哦,没事。”魏清怡的脑子转得也快,立马回道:“我就是想说第一条便写我们约定的期限吗?”

“好。”秦旭言简意赅,顺手从笔架上拿了支毛笔递了过去。

被伺候惯的魏清怡也没觉着有何不妥,接了去便在秦旭推过来的砚台里蘸了蘸,一边念叨一边写:

“魏清怡自成亲之日算起一年半后便假装生病,满两年时佯装病逝,从此与秦旭再无干系,秦旭不可干涉魏清怡的去向,而魏国公府也不得追究秦旭。”

魏清怡的心里很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从成亲那日算起,她可又占了两月的便宜。

“那我的嫁妆如何处置呢?”

按理,他们不是和离,魏清怡是带不走嫁妆的。

“带走。”

还是和武将说话爽气,魏清怡心中开始乐呵起来,继续念道:

“魏清怡的陪嫁全部带走,在这两年期间,秦旭要尊重魏清怡,不可为难,更不可再欺负魏清怡。”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秦旭听了真觉窝火,明明是我都被你欺负得帽子颜色都变了!

魏清怡见秦旭脸色要变,忙讪笑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嘛!若是我们过得不好,我这一去,人家不得认为我是被你给逼得?坏得还不是你的名声?”

“呵!”

魏清怡麻利地把这条给写了,转念一想,也得讲究个礼尚往来,不能尽拣对自己有利的写,于是她很仁义地道:“秦旭可随意纳妾且人数不限,包括置外室魏清怡都不得干涉,若是有满意的妾生子还可以记在魏清怡名下。”

“啊?”

跳转得这么快,秦旭一时没反应过来,面色愣愣地,脸上坚硬的线条都软了下来。

魏清怡低了头,偷偷地嗤之以鼻,自己得了好就不凶了。

“你这也是娶了我,若是别的女人怎会让你如此胡来。”

“嗯?”

这个女人,秦旭咬咬牙,这不是窝火的问题了,他要火冒三丈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羞涩

魏清怡觉着自己今个的机灵劲较以往真是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见秦旭的眼珠子里似有星火燎原之势,忙正了脸色,很认真地道:

“魏清怡对记在名下的妾生子需如嫡子般重视,不得插手孩子的抚养、教育,定要视如己出,离去时陪嫁的一半还将赠与孩子。”

魏清怡心道:你不就是怕我会虐待你和心爱女子生的宝贝儿子嘛,现在我都做如此保证了,你应该满意了吧?想想好歹算是夫妻一场,有必要再友情提醒一句:

“我觉得吧,记在我名下的孩子还是要优而精的,人数不要太多,否则再多的家当也备不住人多啊!”

赐婚圣旨颁发后,关于老国公有多溺爱你、魏清睿有多宠你的消息是源源不断往我耳朵里塞,连你魏清怡的陪嫁都不够分的,我得生多少儿子?

当我是荒淫无度的帝王,有三千宫妃给我生孩子呢,是吧?

别说,此时此刻两人倒是心意相通了,魏清怡也同时生出一股子伴君如伴虎的忐忑来,得亏这日子我只需过两年,不然根本不用装,早晚会被这张阴晴不定的臭脸给吓死。

于是两人有了惊人的第二次默契,秦旭也很庆幸自己和眼前这个没大脑的女子只需撑过两年,不然早晚会被她给气死,他没好气地道:

“不稀罕!”

魏清怡气得差点倒仰,你不稀得,我还舍不得呢,虽说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清理,嫁妆单子上记得只有她名下产业的一大半而已。

唉!又不是准备过一辈子,只不过两年,不,是一年带十个月,且忍忍吧,想想云开日出的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魏清怡压下心中的不满继续道:“还有……”

若是魏清怡有读心术就会发现他们彼此还是算“心心相印”的,这不,短短时间他们再次想到一块去了。

因为两个人都抱着不计较,尽快协商结束的原则,所以事情发展得很顺溜。

魏清怡一边和秦旭商量一边写,秦旭则是魏清怡说什么都以一个“好”字回答,不知情的看着倒是一副琴瑟和鸣的恩爱景象,若是秦总管看到都该老泪纵横了。

但实际情况是魏清怡这心里好似点了炮仗都快炸了,无论对他有利没利,秦旭都是一声干巴巴的“好”,那劲头就是我太讨厌你了,只要你能走我什么都答应。

而秦旭也是气闷,这密密麻麻的三大张,真是考虑周到,分析全面,事无巨细,该是从圣旨下的那一天起就琢磨这事了吧?

见魏清怡的笔顿在第三张最后那点空白处,一股子想写又不落笔的犹豫劲,和刚才的文思如泉涌劲比起可差远了,莫不是才想起来装装样子,还有什么意思

“继续。”

“啊”魏清怡好似在想什么事情突然被打断,她猛的抬头看向秦旭,两人的目光没防备地撞到了一起。

魏清怡的视线迅速移开却又无处安放只得到处闪躲,脸上也突然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

看着看着就像是头撞见猎人而惊慌失措的小鹿。

发什么神经刚刚快刀斩乱麻的利索劲哪里去了

秦旭不耐烦地催道:“说!”

“咳,咳,咳!”魏清怡清了清嗓子,腰板挺直,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气势却是很矬,低着头只顾看着手中的笔,嘴里嘟哝道:“那个,那个我们只是假夫妻,不能,不能那个,那个住一起啊!”

魏清怡毕竟是个未知情事的小姑娘,有些话还是羞于出口的,但这又是事关自身的大事,不得不硬了头皮,可终究是脸皮薄,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结结巴巴地才把话给说出了口。

秦旭虽然早已有了意中人,但人家是情种一直守身如玉,也算是懵懂无知的愣头青。

此刻两人共处一室,对方还是自己的妻子,按理说小妻子的话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但架不住自己是习武出身,耳清目明啊!

虽然费劲但是一字不差地都给听到耳朵里了,那些话好似熊熊烈火瞬间便把他的耳朵给蹭热了。这还不算,那火干脆架在耳朵上没命地烤,烤得他的耳朵烫得惊人,让秦旭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会不会给烤熟了。

到底还是个单纯的大块头,提到男女之事,秦旭也很不知所措,一时憋不住也咳了起来。

若是秦总管此时在门外又该老怀宽慰了,小夫妻怕是因为衣服穿的少受凉了,不过想想聪明可爱的未来小世子,他老人家不仅会嘱咐不可打扰,还会很贴心地给主子把雪梨枇杷膏给供足了。

枇杷膏秦旭是没吃到,只得用拳头抵了唇憋足了劲才止住了咳,想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秦旭的眼睛忍不住飘向了魏清怡。

自家小妻子的头快低到尘埃里去了,他一眼就瞧到了那红得似血的耳朵,不知怎么的,他蹦蹦乱跳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原本他还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害羞而感觉丢脸,这不,丢脸的也不止他一个嘛!

秦旭也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脖子,语速很快地道声:“好。”

魏清怡那低垂的头飞快地抬起,眼睛贼溜地往秦旭那一瞄。

结果两人的目光似正在嬉戏的小娃娃,虽然看着是在左躲右闪的,但毕竟是人小腿短,摇摇晃晃地又撞到了一块,刹那间小娃娃好似瞬间长大,动作如箭般迅速,两人立即错开各自奔向别处。

魏清怡是盯着门,有阳光洒了进来,光柱里可见有飞尘漫舞。

秦旭的目光则是跑到了墙角花架上的那盆兰花。

屋子里静的出奇,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尴尬的气氛,得有人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不然别扭的感觉实在让人局促不安,这陌生的感觉让秦旭觉得很不自在。

“怎么不写?”。

“哦,我这就写!”魏清怡松了口气,最担心的事终于解决了。

魏清怡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只等墨迹干了便可收起,大事已成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大小姐!大小姐!”门外传来竹青焦急的呼喊声。

第一百七十章 拦截

在院门口不知已经走了多少个来回的常英闻音忙顿步,烦躁地望向路径,何人如此大声喧哗?

不多时便见一白衣男子飞奔而来,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大小姐,大小姐!”

脸上、头发上灰蒙蒙的一层,那是快马奔驰扬起的土尘所致,额角有汗珠留下,混着灰尘留下隐约可见的斑驳痕迹,风尘仆仆的很是狼狈。

坏了,追来了!常英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被世子爷掳来那女子的情郎。

不对啊,怎的是女子的声音?

转瞬间那人已至面前,常英忙伸手拦住。

“让开,大小姐!”竹青一边朝院子里急切地喊着,一边身子已经硬往里闯了。

原来又是个男扮女装的,大小姐?敢情那女子还不是普通女子。

“请留步!”常英退后一步依然拦在竹青面前。

“滚开!”要不是知道掳走大小姐的人是秦旭,好歹是咱们魏府名义上的姑爷,若不是怕事情没搞清楚给大小姐添麻烦,即便在这总兵府里,她也不会客气照打不误。

常英哪里会让,别说是他职责所在,就是为了此刻房内的情形他也不能让开。

竹青怒上心头,别给脸不要脸,她一拳挥了过去。

待苏煜他们赶到时正好看到常英闪身躲过这一拳,已经攥了拳头准备还击。

“住手!”

是苏大人,常英忙收拳退后却依然拦在竹青面前,朝竹青身后望去。

苏大人笑眯眯的很是开心,常英不知怎么的就感觉苏大人的笑容像是不怀好意,再看后面跟着的王仁几个,他们脸色却是截然相反,很是难看,很是沮丧。

王仁他们的心情很糟糕,四人联手没有打的过一小姑娘,虽然主要原因是他们未尽全力,但还是让人很郁闷的。

关键苏大人还告诉他们这小姑娘乃是世子夫人身边伺候的。身经百战对他们来说也不为过,结果竟然斗不过夫人身边的一位小丫头,这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连累的世子爷也是颜面无存,真是有羞又恼,哪里能有好心情?

常英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简直是一团乱麻,当他站在廊檐下听得屋内传来那女子的呼救声便没法再呆下去了。

世子爷这是霸王硬上弓了,没想到光明磊落的世子爷竟然是人面兽心!

常英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别人他早就一脚踹了门给那龌龊小人一顿猛削,可那小人偏偏是他唯命是从的主子,是他心中敬若神明的统帅,是一道征战同生共死的兄弟,是为了他可以置自身性命不顾的人。

他该怎么办?视若无睹?可他常英也是条刚正不阿的汉子,难不成泯灭自己的良心助纣为孽?

天人交战了一番后,常英艰难地选择了忠心护主,他不断地给自己安慰,主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说不定已经迷途知返了呢!

可让他对这呼救声置若罔闻又实在做不到,耳不听心不烦干脆离得远远的,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这该如何是好?

里面什么情形用脚趾头想都明白,世子能良心发现应该是他自欺欺人的一个奢望。

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还被人追上了门,仅凭他这脑袋瓜子是想不出什么法子的,为今他只能提醒一下世子,于是他大声说道:“苏大人,您来了!”

看着常英闪烁不定的眼神,一副做贼心虚的不安样,明显是在给里面的人通风报信啊!

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苏煜看着紧闭的门窗,嘴角的笑意更是张扬,有好戏看啊!

见苏大人露出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笑容,常英是一脸黑线,忙递了眼神过去:苏大人,您怎么也不知道帮帮忙啊?

世子下手了?苏煜询问般地回了个眼神。

常英苦着脸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满眼希冀地看着苏煜:您得帮着收拾这烂摊子啊!

苏煜心中暗叹,还是和有老婆的人交流方便,若是换了身后这帮愣头青,简直是对牛弹琴。

竹青可没心情理会他们的眉目传情,不耐烦地道:“闪开!”说着便往常英身侧一跃便已闪身而过。

好快的身手!常英大惊,忙伸出剑鞘拦截,竹青一个矮身便从剑下滑了过去,直往院里冲去。

不好!常英立即抽剑追了上去,忽听屋内有女子喊道:“竹青,我在这里,快过来!”

竹青听了精神一振身形更快,转眼已进院子,常英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疑惑地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五人,怎么不搭把手?

一嗓子喊过,魏清怡这心里更是安稳,她又看了看手中墨迹未干的协议书不禁有些着急,为了不弄糊还不能收起。

她刚刚可听到说什么苏大人来了,这事得隐秘,可不能传了出去,她忙对秦旭道:“快让人拦住那苏大人,我们这事可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秦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看了眼已至门外的身影,一言不发。

摆什么臭脸?魏清怡也看到了门外的身影,是竹青唉!

魏清怡一激动便站了起来大声叫道:“竹……”

“不是说不能有第三人知晓吗?”秦旭道。

“对啊,所以让你拦着啊!”魏清怡急切地回道,说完她才回过味来,我说怎么不拦着,敢情和我较劲呢。

“竹青是贴身照顾我的,是可以信任的。”魏清怡耐着性子解释道。

“苏煜是我兄弟。”言下之意我也信任的很,怎么就拦我的,不拦你的人。

“小心眼!”魏清怡嘴里嘀咕一句,朝秦旭的后背翻了个白眼,大声吩咐道:“竹青,你别进来,给我守着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竹青一愣,正欲推门的手也是一顿,又怕自家大小姐是被那臭姑爷给威胁了,忙竖起耳朵趴在门上听了片刻,见屋内没动静忙又喊道:

“大小姐,您别怕,他们几个奈何不了我,而且进府时我已经让人通知了姐姐,待会我们的人便会接上来,他们别想仗着人多欺负您,甭管什么人,谁要是敢动您一根汗毛,我就要他好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尴尬

好大的口气!

常英没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看了眼口出狂言的小丫头片子,虽然很是焦急却也很听话地站在门前,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常英心中大定,他收剑入鞘快步走至王仁他们身边,歪过头低声揶揄道:

“这小丫头是谁啊?会点拳脚功夫就了不得了,还我们都奈何不了她?不是我吹牛,单方明一人就够她受的。”说着便朝方明努努嘴,戏笑道:“是吧,方明?”

方明低头看了眼受伤的手,心里很不得劲,常大哥您实在是高看我了,他很心虚地朝常英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没办法,让他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小姑娘的话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啥?”常英诧异地低呼出声,方明虽然在他们几个中是最弱的,但也不至于打不过一个小姑娘吧?

他不由好奇地又将竹青细细打量一番,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清秀,眉眼间虽有飒爽英气,却不似一般习武女子那般强健,瘦瘦高高的,除了身量比一般女子高些以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常英的脸色虽然稍稍正了几分,但还是挂着不相信的笑容,他将头往方明处一撇,眉毛微微挑起,问道:“什么情况,已经交过手了吗?难道败了?”

方明瞧着常英的笑容实在是刺眼,他不服气地辩解道:“又不是只我一人和她交过手。”说着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瞟向王仁他们三个。

哼!反正丢脸又不止我一个!

常英则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正拉着脸的弟兄们,而那三人见他看过去脸色更是难堪,当他他和王仁的视线对上时,王仁竟尴尬地错开视线。

常英这才认了真,王仁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今个从他的脸上都能看出挫败来,难不成连他也没打得过那小姑娘,他慎重地问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试过了?莫非连王仁都讨不了好?”

“是一起!”方明幽幽地补充了一句。

什么?常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被震惊得都没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苏大人不让我们伤她,我们才……”

方明的话顿时被王仁那锐利的目光给吓得噎在自己的嗓子眼里。

也是,解释也挺多余的,哪怕这样也是不该啊!他们好歹是四个大男人联手,竟然没能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给生擒,说什么理由都左不过技不如人的事实,罢了,还是愿赌服输吧!

常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顿时肃了脸色,又看了眼竹青,想起世子爷可是掳了人家主子,还,还那啥了……

得做好防备啊,常英神经立刻绷紧,他面色凝重地问道:“知道她身份吗?”

结果他一出口便发现气氛更是诡异,什么意思,这小女子来头很大?

苏煜见竹青很负责任地在站在门前,大有一女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也就歇了看热闹的热情,这酒香还不怕巷子深,我这看戏更是不惧等,咱慢慢候着呗。

回头见常英一副大事将至的严肃样,再看看那四位的生无可恋颓败样,不由哈哈笑了起来,他将扇子往手中一握,把话接了过去,“常英,你可是失职了,自家人都不识得,这位姑娘一看便是保护你家夫人的啊!”

“夫人?我家?”常英觉得今个自己这脑袋瓜子都要昏掉了,一时竟会不过意来。

方明见常英光知道发愣,不由生了同情之意,他好心宽慰道:“常大哥,听说世子掳走的女子是夫人时我也给惊着了。”

他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呵呵笑道:“我还以为咱们世子是见夫人貌美动了心思,这才抢回来当小妾的呢!不然我们怎么会让着这位姑娘,还不是因为咱们理屈嘛!”

“哈哈哈!”苏煜没忍住狂笑起来,拿着扇子指着方明抖个不停,笑着教训道:“你这小子,在你心目中,你家世子是强抢民女的恶霸吗?”后面一句话苏煜特意提高了音量,屋里的恶霸该听见了吧,好笑,好笑极了!

陈云被苏煜的话呛得咳个不停,见左右皆是抿紧嘴唇忍笑,忙也拼命止咳,不一会便憋成了关公脸。

常英满心感慨,怎的不是呢,昧着良心看别人作恶多端的滋味可真憋屈,早知道是夫人,我担心个什么劲?

而方文则是很同情地看着自家弟弟,眼中露出恨铁不成钢之意:弟弟,提醒你多少次,说话要过过脑子,你当世子和夫人的耳朵都被塞了棉花么?

事实是他们的世子和夫人耳朵里是干干净净,从他世子尴尬的脸色可以看出,从世子夫人那憋住的一声脆笑可以听出。

这笑声惹得秦旭的脸更黑,神情更是尴尬,或者说更是窘迫。

秦旭心中也是苦闷,且不提自家这颠倒是非黑白的下属,单想到他这一世英名和恶霸联系在了一起,就不能让人心情畅快。

还笑,都是你不守妇道惹出来的,还好意思笑话我?秦旭愤怒地盯着累他名声受损的罪魁祸首。

魏清怡立即接受到了那两道寒光,立马很有眼色地抿紧嘴唇,可怎么也掩饰不住嘴角那上扬的弧线。

那紧紧揪着唇微微抖动,那稍稍抬起的眼眸里尽是笑意,这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更是令人可气,秦旭气得眼光都能变刀子,铮铮透着寒光。

有了竹青在外撑腰,你秦旭的眼光即使能杀人,我也不怕咯!魏清怡毫不畏惧地瞄了回去,眼里依然是笑意满满。

“你……”

秦旭刚想发火,就见魏清怡对着摊在桌上的协议春风拂柳般吹了吹,自言自语道:“可以收起来了。”

嘴里说着,手已经动了起来,三下两下便叠了起来,冲着外面喊道:“竹青,你可以进来了,咱们回去。”

这话还没说到底,听到“进来”来两个字的竹青便急巴巴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大小姐,您没事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重逢

“我没事!”

见竹青进来,魏清怡立马站了起来,咧开嘴朝竹青露出个被掳以来最放松的笑容,大眼睛里蹭蹭地冒着光,雀跃兴奋得好似久别的亲人重逢一般。

只是这流淌笑意的眼梢角不可避免地扫到了一尊目瞪口呆的大块头。

光顾着高兴,把这家伙都给忘了。

魏清怡的小心肝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想到大块头此刻的震惊有可能会变成震怒,她忙迈开腿迎向竹青,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和自家大小姐的喜笑颜开相反,一眼瞅见魏清怡的竹青差点嚎啕大哭,虽然她的性子大大咧咧,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巾帼英雄样,可骨子里毕竟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因为自己失职丢了大小姐,竹青这心里是愧疚、担心、自责、懊恼齐齐涌上心头,脑子里更是把有的没的坏事都胡思乱想了个遍。

刚刚大小姐那声吩咐简直犹如,让她深刻领会了古人说的什么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是个什么感觉。

竹青紧纠高悬的心这才堪堪落了些底,但没亲眼见着大小姐,她这心里终归还是不放心,虽然直挺挺地守在了外面,内心却如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得紧。

现如今大小姐真实地站在了她的眼前,竹青焦躁不安的心再也绷不住了,眼前瞬间一片朦胧,泪水便悄无声息地流了出来。

她也顾不得拭泪,迅速地奔了过去,扶着魏清怡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虽然头发也乱了,脸也花了,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但看着没什么明显的伤处,应该没有受伤吧?

竹青担忧地看着魏清怡,嘴里不迭问道:“大小姐,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魏清怡这浑身正泛着疼,听着竹青啰里啰嗦却很亲切的话语,心里这委屈也收不住了,满肚子的憋屈刚要倾述,忽然想起时机似乎有点不对。

她偷偷瞄了眼秦旭,果见自家名义夫君的眼睛正紧紧瞪着竹青,那眼神,凛冽的狠!

魏清怡忙敛了目光,干笑着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说着便扶着竹青的胳膊继续道:“咱们回屋。”

魏清怡一边说着一边迈开步子,结果才走了一步便低嘶了一声。

疼!不仅是腿,是哪哪都疼,可比那次骑马疼得多了。

竹青闻声忙低头一看,自家小姐的腿正打着颤,她立即愤怒地瞪向秦旭,都是这可恶的家伙干得好事。

两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竹青的微微眯起的眼中闪过狠厉,秦旭,你且给我等着,若是大小姐哪伤着了,我要你好看,不待秦旭反应竹青便干脆利落地抱起魏清怡大步朝门外走去。

“大小姐!”

“姐姐!”竹青兴奋地叫了起来。

站在院子里瞧热闹的几个大老爷们循声往后一瞧,一位白衣女子领着一队人马飞奔而至。

常英他们几个下意识地握紧腰间佩剑,这什么情况?要打架么?

“姐姐!”竹青抱着魏清怡冲到了院子里直奔竹香。

竹香紧纠的秀眉瞬间一松,持剑的手往上一举,后面的人立即停在了原地,而一向持重冷静的竹香则激动地快跑迎了过来。

“大小姐,您没事吧?”

大小姐的脸埋在妹妹的怀里,只看见凌乱的头发,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有的地方还沾了泥土,很是狼狈。

而一向倔强的妹妹也好不到哪里去,乱糟糟的头发,沾满灰尘的脸上有清晰可见的泪痕,自打爹娘去世妹妹几乎没有哭过。

竹香的心猛的一沉,大小姐出事了?

竹香想到了紫鸢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说大小姐被歹人给掳走了,吓得她立即召集自家护卫冲了出去,骑了不过里把路,留在府内等候消息的护卫便追上了她,道妹妹已回了府,大小姐也被秦世子带回,让她赶紧带人接应,她忙调转马头赶了回来。

大小姐怎么会被秦世子带回?难道是秦世子自歹人手中救了大小姐?

竹香是怎么也没想到那歹人其实是自家的姑爷,心中还暗暗庆幸得亏碰到了世子爷。

也不知大小姐如何了?

“竹青,大小姐可伤着了?”竹香焦急地问道。

“我没事,咱们快回屋。”魏清怡偷偷探出头,低声道。

唉,刚刚出得门来,便见到了一院子的男人,也不知怎么的,她第一反应便是自己这样子实在是没法见人,话说自己刚刚面对秦旭那家伙怎得么没有这种感觉?

不多想了,还是快快回吧!

竹香见大小姐面露疲倦之色,她立即应了声“是”,领着一帮人护着魏清怡浩浩荡荡地回院子。

“竹青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听闻竹香领着十几位魏府的护卫往世子爷的书房冲过来,秦总管撩起袍子便赶来过来,恰好和抱着魏清怡的竹青迎面碰上。

竹青言简意赅地回道:“问秦旭去。”

“不懂规矩,你怎么能直呼世子爷的名讳?”秦总管面露不悦。

竹青没好气地回了个白眼,干脆直接无视秦总管愤然离去。

“竹香姑娘……”

竹香也是面无表情地自身边而过。

秦总管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都怎么了?

这些日子两个姑娘对他的态度才刚缓和,怎么又翻脸不认人了,再说这气势汹汹的样子,怎么给人砸场子的感觉?

“方明,出了什么事?”

站起院门口探头瞧热闹的方明被逮了个正着。

我也一头雾水呢,可是秦叔看上去这么焦急,我就先拣自己知道的回吧,而且世子爷这么做出这么惊天地的事情来,方明我也有一吐为快的冲动,实在是难憋的紧。

“秦总管,您知道吗?”方明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起来:“今日我们去集市看马,结果世子爷看中一位小姑娘,二话不说就把人打晕抱上马给抢回来了,起初我还以为爷抢回来是当小妾的,结果那小妾竟然是咱们新夫人,呜,呜,呜……”

“方明,你再胡说八道,我拿针缝了你的嘴。”

方文一面紧紧捂住弟弟的嘴,一面向秦总管讪笑着解释:“您别听他瞎说。”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误会

“你就这么走了?”苏煜弯起一双凤眼,一脸坏笑地对秦旭道。

秦旭也不理睬他,接过常英递过来的缰绳,利索地翻身上马,头也未回挺起背纵马离去。

“喂,你现在这脸皮也太薄了!”

苏煜冲着秦旭的背影喊了一声,再也勿需忍着爽快地大声笑了起来,他侧首对站在马旁的方明笑道:

“方明,你说这成亲有什么好,把你家爷那么厚的脸皮都整薄了,如今一点都经不得说了,哈哈哈!”

说罢,苏煜便扬鞭追了上去,常英几个忙也跟了过去。

“一声招呼都不打便走,你也太绝情了吧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苏煜追上秦旭,两人并驾齐驱,遂又忍不住奚落起来。

秦旭不用看也知道此刻苏煜的脸上是个什么表情,自三日前魏清怡被那个男扮女装的侍女抱走后,这厮的表情就没换过,好似他脸上开了一朵稀罕花,见着他便要笑,偏偏还做出竭力憋着的样子,让他每次看到这张欠揍脸,就涌起打肿它的冲动。

话说自己也真够倒霉的,这辈子都没出过这么大的丑,自己误会了魏清怡不说,还被误会对魏清怡动了强,那个叫竹青的丫头还跟着添乱。

说起那日的事情还真是精彩,虽然方明在说到关键地方时被哥哥捂住了嘴,但秦总管到底是老甲鱼,瞬间便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世子爷把世子夫人从集市上给抢回了,不过,怎么会用“抢”这个字呢?

秦总管正百思不得其解,一贯喜欢答疑解惑的苏大人便晃着扇子风流倜傥地走了过来,然后很八婆地把头伸了过来,如一叶障目般拿扇子挡了门的方向,看上去似和秦总管在窃窃私语,其实常英他们几人都可以清楚地听到。

世子爷是怎么看到魏清怡和女扮男装的竹青关系亲密,又如何心生妒忌把魏清怡粗暴地掳回书房,后来恼羞成怒干脆把生米给煮成了熟饭,看谁还敢再吃他秦旭的饭?

苏煜的一席话似一道惊雷差点把秦总管的脑子给劈成了两半,这等强盗行径是光明磊落的世子爷会干出来的事?

不会,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绝对不会!

“苏大人,世子爷的为人您还不知道,您怎么说的好似咱们世子爷和强抢民女的恶霸一般,再说了对自己的妻子何来粗暴一说,是不是?”

这话虽说是对苏煜说的,但秦总管的目光却溜了一圈,就指望这几个忠心耿耿的小子会跳出来给世子爷辩解一下,结果正支着耳朵兴致勃勃听着的几个见他目光扫来都尴尬地错开了视线。

那个心虚劲哦!难不成是真的?

秦总管的心里开始咚咚地打鼓,忽见方明张开了嘴,他这心里正感慨还是这小子衷心,就听方明认真地道:

“世子爷把世子夫人扔在马背上就给一路颠了回来,就咱们夫人那小身板哪经得住世子爷这般折腾,我瞅着世子爷可没苏大人会怜香惜玉。”

“噗!”苏煜没忍住喷出一股子口水来,和他平时风雅潇洒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暧昧呢?

常英几个忙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离得最近的秦总管没防着如谪仙般清雅秀逸的苏大人能如此失态,被明晃晃地喷了一脸。

苏煜一愣,忙一脸歉意忍住笑嘴里不迭道:“对不住,对不住。”

秦总管这心里真是拔凉拔凉的,方明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性子耿直,没心眼的小子,世子爷怕是真用了强了,不然怎么这几个都是这怂样,若是换成往常,哪能干巴巴地看着世子被冤屈?

世子爷新婚之夜不知为啥扔下世子夫人一走了之,才回来又对世子夫人用了强,让世子夫人一再受委屈。

通过这阵子的接触,他发现世子夫人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这以后两人还怎么相处?这家和方能万事兴,秦总管揪心地皱起眉头。

“方明,滚回马厩把里面的马都给我刷一遍。”

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大伙都是一凛,立即转身望去,就见自家的世子爷冷着一张脸,似一尊门神怒气冲冲地立在门口,只是这脸上和往常不同,红里透着黑,黑里又夹着红,看着别扭的紧。

“啊!”方明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那马厩里有多少匹马您知道吗?我今夜都别想睡觉了。

方明刚想张嘴,屁股便被他哥踢了一脚。

“嘿!”方明不服气地瞪了哥哥一眼,只比我大喝盏茶的功夫,就总拿哥哥的架子教训我。

方文朝秦旭的方向挤了挤眼,方明看向面罩寒霜的主子,有冰冷似箭的目光射来。

方明挺直的胸膛蓦然有些发软,他摸着屁股讪讪道是。

“世子爷。”秦总管急切地往秦旭走去,秦旭微微颔首便转身进了屋,苏煜见秦总管进了屋,看着站在原地的几位,笑道:“走,咱们瞧热闹去,大家都好奇着呢吧?”

常英几个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主子的事哪是他们可以深入了解的。

“啧啧啧,别后悔哦!”苏煜摩挲着手一脸遗憾的进了屋。

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然后很默契地分列房门两侧,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就凭他们这练武人的耳朵,这位置是可以听清楚的。

苏煜进去时,秦旭正满脸窘迫地向秦总管解释根本没那回事,他只是把魏清怡带回而已,别的什么也没做,当然隐瞒了他和魏清怡的协定,更是没脸提他误会魏清怡的事情。

在秦总管快要相信他时,门外传来了竹青的叫声:“秦旭你给我出来。”

这竹青真是太无法无天了,秦总管皱起了眉头,正欲出门训斥,竹青已冲到了门口。

常英几个忙拦在门前,秦旭蹙眉道:“让她进来。”

竹青哼了一声,见着秦旭就吼了起来:

“我们大小姐是哪里得罪你了,你凭什么总欺负我们大小姐,对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动手,算什么好汉,你怎么对大小姐的我今日就怎么把你揍回来。”

说完竹青便气势汹汹地冲向秦旭。

秦总管忙上前拦住,耐心解释道:“竹青姑娘肯定是误会了,世子爷怎么会打夫人呢?”

竹青指着秦旭嚷嚷道:“他若是没打,大小姐身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是哪里来的?”

秦旭叹了口气,得,这下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惩罚

竹青哪里想到她这句话在这帮大老爷们中被脑补成了多么惊心动魄的画面,一个个看着秦旭的目光那真是又暧昧又崇拜,直盯得他瘆得慌。

接下来的状况便是任凭秦旭说破天,大家都是点着头打着哈哈,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这解释的都口干舌燥了,那一双双眼睛里燃烧着的崇拜小火苗不仅没灭还越烧越旺,烤得秦旭的心里也是火燥燥的,对着一帮牛弹琴还指着他们能懂不成?干脆歇了解释的心思。

而添了把火的竹青正摩挲着已经瘪了一小块的手指,心有余悸地看着桌上摊着的一摞纸,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两月了,今个终于脱离苦海了。

“捺住性子管好嘴。”竹青叹着气念叨着纸上的字,上次她跑去找秦旭决斗,秦旭还没来得及应战她便被姐姐给揪了回来,罚她每日把这七个字写三百遍。

她宁愿每日多练两个时辰的武功,也不愿写这玩意,可那是她的亲姐姐,知道怎么罚她才能既长记性又管用。

于是每日傍晚竹青便苦着脸在自个屋内挥毫泼墨,这遍数写得多了,渐渐生出根本不认识这几个字的错觉,怎么看都不像,把她折磨得直挠脑袋。

好在,今日终于解脱!

竹青一面捶背哀叹一面拿起写好的字往大小姐屋里送给姐姐检查。

想当初才习武时,每天背着水从山下到山顶几个来回腰都没这么酸过,这文人真不是人人都能干的行当,好在今日终于不用文绉绉地拿笔装文人了。

想到终于脱离苦海,竹青这心情瞬间好了起来,精神抖擞地拉开门,有刺骨的寒气夹着雪花飘了过来,她迈步行至檐下伸手接了片雪花,那如棉絮般的雪花瞬间在她温暖的掌心化成晶莹的水珠。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听说这儿只要下了雪便得有齐膝高,别说人了,便是那长腿的高马也是行走艰难,所以待到来年开春冰雪融化,蒙云人才会再来骚扰。

每年的冬日是边境最安宁的时刻,随着这场雪的到来,别说将士便是老百姓都松了口气,各家欢欢喜喜地忙着过冬。

如此秦旭那家伙也要回来了,这次我可得跟紧了,可不能再让大小姐有个闪失了,竹青恨恨地攥紧拳头下了决心往正房走去。

掀了棉帘,一股挟裹着淡淡桂花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竹青姐姐,今个怎么结束的这么早啊?”紫晴弯了眼眸,笑呵呵道。

竹青怒目圆瞪,狠声回道:“没听说熟能生巧吗?”

紫晴知道竹青的样子都是装的,也不害怕,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哼,自被姐姐逼着每日练字以来,这些小丫头片子总是拿她取笑,她已习以为常了,反正她的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竹青把纸放在炕桌上,左右看了看,没有见着大小姐,听得耳房传来哗哗水声,转身问道:“大小姐沐浴了吗?”

紫晴一面自掐丝珐琅八宝纹长方熏笼上取了月白色的中衣,一面回道:“大小姐觉着身上不自在,竹香姐姐说是天气乍寒,大小姐受了点寒气,便让备了水给大小姐泡澡散寒祛风。”说完便捧着衣物欲往耳房。

“我去吧。”竹青双手接了过去,热烘烘的衣物上也是淡淡的桂花香。

“好,那我去厨房看桂圆红枣银耳羹好了没有。”

耳房两间,西侧一间南面是洗漱用的,北面用回字纹隔扇隔出个私密空间,里面置了如意桶。

东侧一间则是洗浴用的,南北墙角各置一尊半人高的三足鱼戏莲叶镂空铜炉,北面置一对带几太师椅,中间则放了个比正常尺寸大的木浴盆,南面的门方便来回送水,这样就不用走正门来来回回扰了清净,耳房中间有一扇门,自西侧耳房方可打开。

竹青拉开虚掩的门,屋内雾气缭绕,热气腾腾,大小姐正闭目养神,平常如白玉般的脸上晕满红霞,姐姐正给大小姐按摩着肩膀。

听得动静,魏清怡微睁双眸,见竹青正将衣物挂在雕花衣架上,眸中闪过笑意,红唇轻启:“竹青今日怎么结束地这般早,莫不是偷懒了?”

竹青一脸委屈地转身回道:“大小姐,我哪里敢,不信您待会去数数,一遍也不少的。”说着飞快地睃了姐姐一眼,手指一下一下地划着桶沿,声音弱了许多,“即使奴婢有那心思也没那胆啊!”

竹香的眼睛一眯,竹青吓得忙捂了嘴,又说错话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干脆变哑巴得了!

看着妹妹哀怨的小眼神,竹香紧紧抿唇才忍住心底笑意,这些日子妹妹说话都会看她脸色,那眼里如果装了一只受伤惊的兔子,只要她一个眼神过去,就吓得要跳起来。

“竹香,差不多就得了,这屋子里少了竹青的叽叽喳喳真是让人不习惯。”

“大小姐,她这性子不捺终究会闯出祸来的。”竹香说完望向妹妹,教训道:“别在大小姐面前装可怜,我只是让你做事、说话前要多动动脑子,哪是让你话都不说了。”

竹青心中直嘀咕:我怎的没动脑子?那秦旭把大小姐身上整得那么惨,我为大小姐出头不是应该的吗?

提起那欠揍的家伙就气闷,害得我现在连话都不敢说,这日子过的真是累死了,我哪里知道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不能干?

竹青也就敢在心里抱怨,却是有怨不敢诉,谁让她最怵的人是姐姐呢!

“傻愣着干嘛呢?”竹香呵斥道。

竹青猛得醒神,见姐姐扶了大小姐正沿着桶边的木阶下来,忙取了厚羊毛垫子铺在地上,又拿了大棉巾上前披在魏清怡身上,姐妹俩又是帮着擦身,又是忙着穿衣,屋内一时无语。

“竹青,说说话呗,耳边这么清净还真不习惯!”魏清怡笑着推了推给她穿衣的竹青。

竹青脸色一苦,大小姐,今日不同往昔了,奴婢可不敢乱说话了,可大小姐这都发了话了,我也不能不给面子,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对了,竹青紧纠的眉头一松,忙道:“大小姐,外面下大雪了。”

竹青的语气很笃定,这话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忽听魏清怡悠悠道:“如此秦旭是要回府了吧?”

竹青这小心肝直跳,得,大小姐,您干脆把奴婢舌头割掉算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请帖

“世子爷,您这都回来五日了,怎能还歇在书房?”

秦总管忧心忡忡地看在自家爷,同在府内的两位主子却是互无干系,这可如何是好?

虽说胳膊肘不该往外拐,但这事却是自家爷做的不对,用方明那小子的话说便是不懂怜香惜玉,哪有丈夫这般对自家妻子的?

世子夫人终究是女人,又是世子爷先动的强,心中必然生怨,哪能指望世子夫人主动来寻世子爷?

原本他这心里还存了侥幸,若是有了孩子,或许这小两口也就不会这般别扭了,所以十几天前还特意请大夫给世子夫人请了平安脉,他偷偷问过了,没怀上,心中真是失落的紧。

秦总管是过来人,深知这男子若是得了女子的好便会心心念念的一发不可收拾,原指望世子爷离家也有一段时日,这开了窍必会惦念着世子夫人,结果这都回来五日了还不曾回过正屋,连世子夫人的面都没见过。

世子爷一直以来都是洁身自好,从未沾染过女子,昨个背地里向常英也打听过了,这两个多月世子爷也未曾寻过女子。

如此,确实反常,若不是上次世子爷和夫人已经那啥过了,他都琢磨着是不是该给爷请个大夫看看,会不会是有什么隐疾?

秦旭自不晓得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秦总管对他男人的能力有了质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以拳抵唇清咳一声,言简意赅回道:“两月未回,事务繁忙。”

秦总管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自家爷的脸皮薄,因为上次一时糊涂对夫人用了强,觉得不好意思面对?

秦总管正欲劝一劝自家爷向世子夫人认个错,这女人吧只要你和声细语地说几句好话心便会软乎了。

这边刚想张嘴,一抬头便见秦旭冷肃了脸,深知他性子的秦总管知道世子爷不欲在这事上多谈,他嘴角翕合几番最终正了脸色将手中的帖子递上,恭敬道:“世子,此乃新任巡抚曹大人府上送来的请帖。”

新任巡抚曹真乃是当今圣上的嫡亲二舅,轩辕博继位后便下旨封了大舅曹哲为广平侯,原本在京中勋贵只能勉强算作三流的曹家一跃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新晋贵族。

自己的嫡亲舅舅都舍得遣到这荒凉的关外来防我,也真是用心了!

秦旭嘴角扯出一抹讥笑,接了帖子随意扔在案上,双手交握胸前往后一靠,漫不经心地道:“知道了。”

总兵管理军务,而巡抚则总管政务和军务,可以说是秦旭的上司,但因秦旭的特殊身份,所以上一任的巡抚对秦旭很是客气,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可惜两月前被轩辕博召回去养老了。

明眼人都瞧出圣上的用意是杀鸡儆猴,纷纷猜测着新一任的巡抚定不敢重蹈覆辙,谁也没想到来得竟然是圣上的亲舅舅,再一想也便了悟,一般人还真没法压得了秦旭。

这外人都能看得懂的道道,秦总管当然也是心知肚明,虽晓对方是敌非友,却也不能得罪,明面上的场子还是要给维持住的。

世子爷不用他提醒自是会去的,所以这不是秦总管过来的主要目的,他略近了一步,提醒道:“您看一下,还请了世子夫人。”

秦旭拿了毛笔正欲书写,闻听此言执笔的手一顿,脸上又露出尴尬神色,静默了一刻才恢复如常,开口道:“听闻她不喜应酬,拒了吧!”

秦总管将秦旭的不自在看在眼底,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随即肃了脸色,为难道:

“曹大人携了夫人和女儿赴任,按理我们应该先接风洗尘,这不是因为您不在家。现下曹夫人已经邀请了世子夫人,知道您体谅夫人,可这曹夫人初来乍到便驳了她的面子怕是不大好?您和世子夫人讲讲您的难处,咱们夫人乃是大家出身必然是通情达理的。”

谁说我是体谅她的?秦旭下意识便想发驳,抬头见秦总管一脸慎重,嘴角微动终究没说出来,眉头微蹙略一思量便道:“那把请帖送过去,由她决定好了。”

“如此也好,世子正好和世子夫人当面说清楚情况,世子夫人应会顾全大局的。”秦总管颔首赞同,“我这就嘱咐人去备去曹府的礼品。”语毕便匆忙行礼退了出去。

“这请帖……”

秦总管的身影已快速消失,只见棉帘晃晃悠悠。

难不成有人宴请母亲都得父亲亲自去知会?伺候多年的秦总管能不知晓?秦旭心里清楚秦总管这是在给他一个见魏清怡的借口。

可怎么面对魏清怡他一直没准备好,想想当初自己的理直气壮样,想起竹青说起魏清怡身上的青紫,想起自己新婚之夜还把人家扔着不管,瞧瞧自己都干了什么事?

秦旭心里一直想亲口道歉来着,可又一想到魏清怡那日明明可以解释,说话却是模棱两可,那提议也似深思熟虑过的,可见无论他误会与否,魏清怡都是没准备和他过日子,自己何必又去自取其辱,大家心照不宣地过了这两年,以后便再无干系罢了。

秦旭微微叹了口气,拿笔蘸了墨在方才中断的地方继续写着,同时冷声唤道:“常英。”

“世子爷。”常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书案旁。

秦旭头也未抬,一边写着,一边吩咐道:“把这请帖给夫,给魏小姐送过去,请她决定。”

“可秦总管刚刚说过……”

常英直觉一道寒光射来,陪伴主子多年的常英很有眼色地把话给咽了回去,摸着鼻子回了声“是”,然后乖乖地拿了帖子退了出去。

秦旭微微抬目睃了眼已静垂不动的棉帘,忽地心中冒出一股子道不清的烦躁,甩出莫名情绪,收回目光,竟见笔尖已触纸,晕染墨迹一片。

那股子莫名烦躁愈烈,秦旭干脆丢了笔倚靠椅背,似在闭目养神,半晌才微微睁开双目,唇边一抹苦笑瞬间闪过。

我那般对她,她应该不会去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赴宴

“世子爷。”常英倾身上前轻唤了一声,可以听得出语气里的焦急。

能让常英这般着急,难不成是边关有情况?秦旭闻言立马停了步子,微微侧首,沉声道:“报。”

常英抬首见自家爷凝着剑眉,肃着俊脸,如往常在帐中运筹帷幄一般,搞得他若是没个机要军情都不好意思张口回话。

常英的心里直犯嘀咕:爷,这夫妇一道出来赴宴,您这下了马便往府门冲,把世子夫人就这么撇下不合适吧?也不知您这心眼啥时变得这么小了,凭良心说您对世子夫人可真是不咋地。

当然这话常英是没胆子说出口的,他只是往后面努了努嘴,秦旭一脸疑惑顺着常英的视线看向后面,恰好看到竹青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秦旭的面色一滞,自己独来独往惯了竟把魏清怡同来的事给忘了。

他根本没想到魏清怡会很爽快地同意赴宴,魏清怡肯帮这个忙他这心里还是挺感激的,可现下他该怎么做,是要等魏清怡一起进吗?

秦旭不禁有些挠头。

“夫人小心。”

左侧传来知州万鹏万大人的声音,秦旭循声望了去,万大人背对着他,正扶着妻子下马凳。

“知道了。”万夫人笑着下了马凳,眼睛无意一瞟,一见秦旭忙扯了扯万大人的袖子。

秦旭见了则是眉头微拧,我也要学着万大人扶魏清怡下马车吗?这念头一出,秦旭突然变得踌躇起来,这感觉怎么这么别扭。

而万大人已经扭过头来,见是秦旭忙转身大步跨来拱手作揖。

“秦总兵。”

因秦旭现任实职,除了亲近的人唤他为世子外都称之官衔。

“万大人。”

秦旭礼貌回礼。

紧随其后的万夫人朝秦旭行了福礼,秦旭颔首致意,万夫人起身便将视线转向秦旭身后,露出欢喜笑容,亲热唤道:“秦夫人!”

秦旭怔愣了片刻才明了唤得是谁,尴尬神色于脸上一瞬而过,清了一声嗓子才背手转身望去,竹青已将魏清怡抱下了马车正帮着魏清怡整理衣裙。

秦旭忽地松了口气,只见魏清怡也露出得体笑容,朝万夫人福道:“万夫人。”

万夫人则上前一步扶了魏清怡的胳膊,语气亲切道:“秦夫人,好久不见了。”

万夫人是魏清怡来到甘州接触的第一人,住在会馆时对她是嘘寒问暖,且成亲那日也是尽心尽力地周旋左右,所以再见万夫人时魏清怡也觉着很亲切,发自内心的笑容便如花般绽了开来,现出唇边可爱梨涡,笑颜如冬日暖阳般暖人心窝,而这温暖在这白雪皑皑的寒冷冬季里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这是秦旭从未见过的魏清怡,让他有了片刻恍惚,忽听得万大人哈哈笑道:“秦总兵,这妇人说起话来便没个完,不如咱们先进去吧!”

秦旭猛得惊醒,心底哂笑一声,敛去方才乱思微露笑意,颔首道:“请。”

万大人让身比手,秦旭抬步往府门走去,万大人忙恭敬地跟上,微微落后半步和秦旭说着话。

有府中管事得了禀报领着几人快步迎了过来。

见丈夫和秦总兵已然动身,万夫人忙提醒魏清怡:“秦夫人,我们也快些进去吧!”

魏清怡点了点头,请万夫人先行,万夫人哪里肯,秦夫人虽比她最小的女儿还小一岁,可她哪里敢托大,忙请了魏清怡先行。

魏清怡眼见那管事已朝门比着手请秦旭他们进去,便不和万夫人多礼向秦旭走去。

万夫人忙学着自己夫君的样子稍稍落后半步,刚欲张嘴和魏清怡说话便觉胳膊被人轻轻一碰,她疑惑地转眸一瞧,乃是魏清怡身边伺候的侍女。

“竹青姑娘?”

“对不住了,万夫人。”竹青一脸歉意地往魏清怡的左侧指了指。

万夫人心中虽是狐疑但仍听话的走了过去,只见竹青伸手扶了魏清怡的右臂,那往右的倾斜的身子顿时正了许多。

原来如此!万夫人忙收回了然目光。

“母亲!”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呼,语气里尽是抱怨,万夫人面色一呆,忽地笑了起来,“瞧,尽顾着和夫人说话,竟把玉儿给忘了。”

魏清怡循声望去,一位小姑娘提着裙子冲了过来,鹅黄色的束胸长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绣粉梅披风,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白里透着红的小圆脸,气呼呼地鼓着腮,冲到万夫人面前便撒娇起来:“母亲,您还记不记得了玉儿了?”

“你说母亲会不会记不得你了?”万夫人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拉了女儿朝魏清怡笑道:“这孩子被我惯得都没了礼数,请夫人见谅。”说着便狠狠道:“还不见过秦夫人!”

万玉茹自是知道母亲是吓唬她的,只为了给这位秦夫人做面子,她笑嘻嘻地朝魏清怡盈盈一福,脆生生道:“秦夫人安好。”

魏清怡自己是从小圆脸过来的,再加上魏府里还有两位小圆脸整日里瞧着,今个见着万玉茹的的小脸就觉着欢喜,看着很是亲切,她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笑着问道:“你是万小姐?”

“秦夫人唤我玉茹吧,您便是秦总兵新娶的媳妇吗?你们成亲的时候我正好去外祖母家玩了,才知道这事……”

“好了好了,一说起话便没个歇的时候,还不快随我们一道进府!”

万玉茹根本不怵母亲,朝魏清怡挤了挤眼,悄声说道:“等进去了我们再说,若是想去哪里玩,只管跟我说,我对甘州很熟的。”

魏清怡对这个开朗活泼的鬼机灵立刻有了兴趣,生了交往之意,她朝万玉茹颔首道好。

说着话一行人便被迎进了府门,过了福字影壁,有管事婆子迎了过来,万夫人母女朝秦旭和万大人行了礼,魏清怡见状忙依着做了,她已经很多年没参加过宴会了,还真不清楚这些礼数。

万大人和秦旭微微颔首便跟着管事去了前院,而魏清怡一行则被带到了后院。

第一百七十七章 逛园

前任巡抚齐岑乃是江南人士,夫人也是出自江南名门望族,夫妻恩爱,伉俪情深。

齐岑为感念妻子随他远离故土来到这穷乡僻壤的甘州,也为解妻子的思乡之情,便把齐府按着江南园林的格局布置。

虽说因为地域的原因,园子里的水是少了点,但园内也是假山嶙峋,亭榭廊槛亦宛转园间,甘州冬季严寒且时间长,便多植常青植物,所以园子虽小,却也有移步换景的意思。

特别是待得天气转暖,也是春色满园,里面是花团锦簇争艳、蜂飞蝶舞竞香、假山奇石错落,确也有江南园林的意境。

但毕竟是巡抚大人的府邸,能领略这美景的人却也不多,但并不妨碍齐府在这甘州享有第一园的美誉。

现今是严寒,又下了一场大雪,便是那常青树上也罩了一层白,残花枯草更是被盖在了雪底,时有枯枝露出,也似被沾了一层棉絮,还有那莹白雪团覆在枝丫处,宛如朵朵银花绽开。

落了叶的树木也不见往日萧条,满树的琼枝玉花,那一片片白把那虬根繁枝映衬得越发苍劲,瞧着也是别有一番风采。

可魏清怡却是有些失望,这甘州第一园她是早有耳闻,而江南正是她将来离开秦府时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所以对这第一园还是挺好奇的。

所以当常英来送请帖时她便很爽快地答应了,当然不是让常英差点感激涕零的原因,哼!她才不会为自家那个挂名夫婿着想!

只因她再也没法如以往一般平心静气地窝在家里,如今是时不时地便想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瞧瞧热闹。

用竹香的话来说便是大小姐的心已经被自个妹妹给鼓动散了,收不回来了。

自天气转冷,甘州的老百姓便在家中地窖里存了大白菜等过冬食物,劈了材堆放家中,不靠着整日烧炕取暖都没法度过这严寒冬日。

因为大雪封路,那个热闹非凡的赶集也取消了,城内虽说官府已命人扫了雪,路上是可行人走马的,但因着城外的人都出行不便,城中萧条了不少,有的店铺干脆关了门,待来年开了春再营业,和京城近年关时川流不息的场面简直是天壤之别。

酒肆茶馆倒是较往常热闹了,可那地方魏清怡又不方便去,把她闷得头上都快长草了,这不刚瞌睡便有人送来了枕头,于是立马应了然后又兴致勃勃地来了。

俗语说希望有多大,失望便有多大,魏清怡虽去过的地方不多,却都是精品,比如说皇宫,譬如讲太子府,所以当她听说这第一园时便心生向往,今个亲见不过尔尔,尚不如外祖母家的园子。

魏清怡哪里知道她自小坐井观天惯了的,去过的又大都是皇家园林,国公府且不谈,便是她外祖母家在京城也是有着百年传承的清贵人家,自也差不到哪里去。

既来之则安之,好歹能出来透透气了。

过了月洞门不远便有花香挟裹着寒气扑面而来,待转过廊弯,一片梅林映入眼帘,大约二三十株的样子。

果然是梅花香自苦寒来,游廊的檐下挂着成串的冰溜子,屋顶盖的积雪都有一掌多高,如此寒冷的天气里,梅花却是开得正艳。有白瓣绿蕊的,有黄蕊粉瓣的,还有是桃色红、黄色的,最醒目的便是那如石榴花般艳的红梅,花瓣迎着寒风在枝头微抖。身处白皑皑的冰冷世界里,这满园花色入目的确能给人赏心悦目之感。

魏清怡不由心生满足,虽不若自己想象之美,但比总兵府不知美了多少倍,到处光秃秃的,便是株树都难寻,竹青还说是为了不让奸细有隐藏的地方,她瞧着就是因为这主人是个不知生活情趣为何物的武夫。

“这位妈妈,齐大人府上的花匠仍留在贵府吗?”万玉茹好奇地朝给她们引路的一位衣着体面的妇人道。

那妇人脸上露出笑容,得意回道:“是呢,齐大人听闻是咱们大人接任,特意把管这院子花草的刘管事送给了大人。”

“你如何知晓的?”魏清怡好奇地问万玉茹。

万玉茹指着那梅株对魏清怡解释道:“瞧着那主杆上绑着的毯子没?那朝里的羊毛可取暖,朝外的羊皮的可遮风挡寒,原先我们甘州的冬天,便是能抵御严寒的梅花都很难存活,齐大人特意寻了位有名的花匠,便是这位花匠想出了给梅花保暖的法子,还颇有成效。”

那妇人闻言脸上堆了笑,赞道:“万小姐果真是冰雪聪明,还不止于此呢,刘管事还在咱们园子里建了暖房,您瞧这外面冰天雪地的,里面各色花开得可欢着呢!”

万玉茹点着头朝魏清怡道:“甘州第一园,这位刘管事是功不可没的。”

万夫人嗔瞪了女儿一眼,教训道:“瞧把你能耐的!”

万玉茹撅了撅嘴,挽了万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女儿这不是随了母亲嘛!”

“整日里就知道贫嘴。”万夫人面露无奈,对魏清怡笑道:“让秦夫人笑话了!”。

魏清怡笑着回道:“哪里,虽是初见,我和玉茹姐姐倒是一见如故。”

不提秦总兵,单以秦夫人这国公之女的身份,便不是她一位知州夫人能轻易见着的,如今因着机缘,能和两家国公府扯上关系,丈夫是左关照右叮咛,不能瞧着秦总兵冷落了秦夫人而怠慢了秦夫人,秦夫人身后可是魏国公,那也是得罪不得的,所以虽然魏清怡还没她家玉儿大,却是半分不敢托大,小心谨慎的很。

今日见魏清怡称女儿为姐姐,那便是把自己当长辈待了,万夫人心中感激,暗道:秦夫人倒是个没架子的。

想到这万夫人对魏清怡不由又喜欢了几分,看向魏清怡的眼光也柔和了起来。

一行人说笑着来到了廊檐下,行至东面窗棂前便听得里面传来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门前伺候的丫鬟见她们过来忙撩起了帘子,领路的嬷嬷立刻快步走到门前大声道:“总兵府秦夫人,知州府万夫人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初会

屋内忽地静了下来,不过片刻便听得有熙熙攘攘的脚步声朝门口而去,待魏清怡她们行至门前时,已有人从门内迎了出来。

“秦夫人,万夫人!”来人盈盈一拜,杨柳细腰,婀娜多姿,声音如黄莺般婉转悠扬。

虽因颔首未看清面容,但瞧着身段便可猜出应是位美人!

魏清怡不由细细打量,只见那美人微微抬首,那抬起弧度却是恰恰好,真是仪态万千,桃腮带笑、美目流盼,唇如点绛,那一颦一笑竟似能勾人魂魄般。

魏清怡心中直感叹,不怪男子会为了美色误国倾城,便是她身为一名女子今个都觉着被迷住了。

“曹小姐!”万夫人忙屈膝还礼。

曹真到任的第二天,他们一家子便来拜访过了,知道来人正是曹真的小女儿曹如烟。

曹真有三儿一女,女儿最小因而很受父母的宠爱,此次赴任也只带了女儿前来。

秦旭巡视未归,而冲着自家世子爷对世子夫人的态度,秦总管实在是不敢指望世子夫人能给世子爷撑门面长脸。

他也想过了,即便他去求了,世子夫人也不一定给面子,退一万步讲,便是勉强答应了,苦着张脸过来,怠慢了曹夫人那更无异于火上浇油,思虑再三,秦总管还是乖乖地备了礼品亲自上门解释。虽然曹真见也没见他,好歹礼数算全了。

这曹真和历任的巡抚不同,他可是当今圣上的嫡亲二舅,能在这甘州做官的大都是后台不硬,根基浅薄的,不然早在江浙那些富饶的地方享福了。

因此大伙儿把这曹真一家子当成了一块大肥肉,谁都想从他们身上能蹭点油下来,跟赛龙舟似的争先恐后地巴结奉承。

自曹真到任后,大家颇有眼色地让人家拾掇拾掇、休整休整,从第二日起便天天有人来拜访送礼,都想和曹真搞好关系,若是将来能让他们动一动,最好是升一升,让他们也能去见识见识那江南到底是如何的秀美,京城又是怎么个庄严……

便是万玉茹也随着母亲来过五次了,但是她倒不怎么喜欢这位曹小姐,六岁时她便随父亲到了甘州,性子如北方女子一般爽朗,见了曹如烟这种风一吹便能倒的女子实在是处不到一块去,可为了父亲,不得不收了性子应付,见一次面就跟打了场仗似的累。

魏清怡则不同,她认识的女子多是大方热情的,比如她嫂子程慧,再比如太子妃赵雅。

舅舅家的表姐虽说也挺文静,但也不似眼前这位似水如雪般的女子,手重点只怕会给点破了,捧在手心里吧又怕给捂化了,总之她没见过这类型的女子,甚是稀奇,于是又多瞧了几眼。

万夫人见状忙介绍道:“秦夫人,这位便是曹大人的千金,曹如烟曹小姐。”

“曹小姐!”魏清怡热情地打招呼,心中又嘀咕起来,这名字起得倒很形象,说不定一口气真能给吹跑了,呵呵!

“秦夫人唤我如烟即可。”曹如烟是轻声慢语,生怕声音稍大点便给人吓着,说完便侧了身比手道:“请!”

有穿玫红棉比甲的丫鬟打着帘子,万夫人忙请了魏清怡先行,魏清怡也不客气,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而屋内的暖意带着花香阵阵扑来,还是先进去暖和暖和再说。

这是座三阔的敞厅,应和自己的屋子一般设了暖墙,屋内是温暖如春,中堂是一幅山水画,前置一张黑漆条案,上面是摆了瓷器、桌屏,一张八仙桌置于条案前。

上首处坐了位身穿红色遍地金杭绸褙子的女子,四十几岁的样子,容长脸,微微发福,眼睛倒是又大又亮的,勉强算是中人之姿,此人应是曹夫人了吧?

魏清怡心中奇道:这曹如烟竟无半分肖母之处,莫不是随了父亲?不知这男子生了曹如烟的相貌又会是如何?想了想不禁有些好笑,嘴角便浮了丝笑意。

“曹夫人安好!”万夫人忙上前几步行礼,那曹夫人颔首笑道:“万夫人,这位便是秦夫人了吧!”

万夫人连忙答道:“正是。”说着忙回头向魏清怡介绍道:“秦夫人,这位乃是曹夫人。”

万夫人这心里是暗暗叫苦,这曹真虽贵为巡抚,但秦总兵毕竟是国公府的世子,他日回京便会承袭国公之位,那地位比曹大人的亲大哥曹侯爷都高,按理曹夫人都该到门前亲自迎秦夫人,刚刚她见是曹如烟出来便隐隐觉着有些不妥。

如今进了屋,那曹夫人依然稳稳当当地坐着,瞧这意思竟是要给秦夫人摆长辈的谱了,而自己这个引见的人实在是尴尬,只求秦夫人别把这怨气撒在她的身上才好,若是这秦夫人发难,自己岂不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万夫人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魏清怡倒是没想这么多,她本就不出外应酬,对这些伎俩实在是知之甚少,且她心思单纯,待人真诚,只瞧这曹夫人和母亲差不多年纪,在这心里还真当长辈待了,就如同待万夫人一般,见万夫人开口,也是朝曹夫人微微一福,大方道:“曹夫人安好!”

魏清怡毕竟是出自国公府,行事颇有大家之风,加之自小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没怕过谁,这骨子里是更添傲然,和别人对曹夫人的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不同,她这坦然的态度,倒显了她名门闺秀的涵养。

别说是万夫人,便是曹夫人自己都一时怔住,圣上派了夫君来着甘州为了什么,她亦是清清楚楚,有圣上给他们撑腰,她这腰杆子自是挺的笔直,原本便是故意想给魏清怡来个下马威,结果这魏清怡落落大方地给她行了礼,倒显得她很小家子气。

一把年纪为难一位十几岁的小姑娘,想得多点便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了,这么着倒是让她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对,笑容便尴尬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尴尬

曹家原本只是普通的农户,因为家里出了位生了皇子的贵人才在县里显赫起来。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轩辕策虽不待见轩辕博母子,但曹家好歹是皇子的外家,为了皇室的颜面,轩辕策便下旨封了轩辕博的外祖父为诚毅伯,于是曹氏举家搬到了京城。

家中资产大都用来置办了京城的宅子,待到了京城方知这伯位只是封号并无实职,又因四皇子母子一直不受宠的缘故,让处于末流勋贵的曹家地位很是尴尬。

虽有轩辕策御赐的两个小田庄收益做俸禄,但仍让初到京城的曹府过得是捉襟见肘,不谈宅子便是这新添的下人便是笔不小的开支,可这该有的体面又不能不维持。

诚毅伯是庄稼汉出身,虽说后来飞黄腾达了,见识渐长,待人行事也不再粗俗,可到了京城依然不够看,这还好办大不了少应酬,只是这府内府外的开销实在是让他焦头烂额,怎么着也不能丢了外孙的脸啊!

思来想去诚毅伯把心思动到小儿子曹真身上,当初大儿子能娶了村里里正的女儿全因女儿已在贵人身边伺候的缘故,哪曾想祖上烧高香,女儿竟被圣上宠幸还生了皇子,便是那县老爷都亲自登门恭贺,这家里的日子便渐渐兴旺起来。

得亏诚毅伯有远见,寻思着自家好歹也算是皇亲国戚,不能家里都是白丁,便把已经十二岁的曹真送去了学堂,没曾想这小儿子也争气,十八岁竟考中了秀才。

被父亲寄予厚望的曹真婚事却是不顺,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根本不屑与泥腿还没洗干净的曹真成亲,清贵的读书人家也瞧不起秀才出身的曹真,诚毅伯寻思着与其娶了普通人家的女子,不如娶了富商家的女子来的实惠。

恰巧有山西来的酒商刘兴欲来京城开店想找个靠山,机缘巧合认识了曹真的大哥曹哲,在商户眼中能和皇子的外家搭上关系那可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刘兴便卯足了劲巴结曹哲,让自进了京还没适应落差的曹哲很是受用,这一来二去地熟悉后便登门拜访。

初次登门,出手阔绰的刘兴便给诚毅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提他们这些正经主子,就连大儿子那不受宠的庶女都给备了礼品。

听闻刘兴有个比二儿子小一岁的女儿,诚毅伯便动了心思,含蓄地给刘兴透了点音。

第二日刘兴才彻底会过意,把大腿面的肉给掐紫了才相信自个不是在做梦,当即寻了曹哲求证,知道自己没会错意后当即答应给女儿五万两的陪嫁。

待到议亲的时候刘兴又大手笔地加了田产和铺子,还许了女儿进门后陪嫁及其收益都归公中支配,不仅解了诚毅伯的燃眉之急,还能帮着宫里的女儿打点一二。

所以这曹夫人虽是商户出身,在曹府的地位却比她嫂子还硬气,同样因为她们妯娌出身不高,在贵夫人的交际圈里是备受冷落,受了不少窝囊气,直至外甥做了天子后才扬眉吐气起来。

可人的素养和底蕴大多不会随着钱财和地位的变化而变化,譬如魏清怡的高贵大方,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的雍容典雅,不是谁都可以模仿的。

曹夫人忽然觉着有些心悸,莫名想起每次朝见皇后时那逼人的压迫感,特别是周身散发出那股上位者的自信总让她觉着喘不过气来,这感觉好似又来了,她这心里又开始慌乱起来,挤了笑指着桌子右首的位置道:“秦夫人请坐。”

万夫人看在眼里不禁对曹夫人有些不屑,既已摆了长辈的谱,何必又自相矛盾请了秦夫人平坐,看样子这来自京城的曹夫人也不过如此,倒是秦夫人这小小年纪却是能屈能伸,待人亲切,明明出身显贵却是半分架子也没有,不愧是高门出来的小姐,涵养极高。

万夫人看魏清怡的眼光里又多了丝钦佩,论资格这位子也该秦夫人坐,她干脆上前扶了魏清怡笑道:“夫人快请上坐。”

魏清怡笑着回道:“万夫人不必客气。”说着转向曹夫人笑道:“曹夫人,我便随着玉姐姐同各位姐妹一处坐了!”

不待曹夫人回话魏清怡便朝万玉茹望去,万玉茹正愣着。

“玉姐姐?”

“啊!”万玉茹仍然是一脸懵。

“我对各位小姐不熟,还请万姐姐介绍一二。”魏清怡露出虚心请教的笑容。

“哦,哦!”万玉茹这才醒过神来,偷偷瞧了眼曹夫人,那位笑意正僵在嘴角,坐在那儿也是尴尬的紧,自己若是应了秦夫人就是站在秦夫人这边,势必引起曹夫人的不喜。

这秦夫人和曹夫人较劲,偏偏扯上了自己,万玉茹又瞧了瞧四周,屋子里静悄悄地,大家把目光都转到了她的身上。

万玉茹在心里微叹一声,不自在地对魏清怡笑了笑,正欲学她母亲开口劝魏清怡上坐,那原本便该是秦夫人坐的位置。

“我们这都是些未出阁的小姑娘,不知薡蕫,别冲撞了您,秦夫人还请上坐。”曹如烟那如莺啼般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听来更是婉转。

魏清怡虽说是名门贵女,今日一见容貌也算出众,只可惜是个残废,且在京中的名声不好,是克夫克母的不祥之人,还听说秦总兵对其也是不屑,至今也未圆房,若是换作是她都没脸出来招摇。

和母亲一般曹如烟根本没把魏清怡放在眼里,所以母亲让她迎客时也未觉不妥,如今母亲让魏清怡上坐,纯粹只是因为她是秦旭名义上的夫人,可魏清怡却不识好歹搞得母亲下不了台,她岂能坐视不理?

明白人都听出这曹小姐的言下之意是说秦夫人已嫁人为妇该明事理才是,却如小姑娘一般不懂规矩,而且还在“出阁”上稍稍加重了语气,分明是奚落魏清怡已成亲却还没圆房的事情。

俗语说有些事是别人做得出你却说不得,今个曹小姐明晃晃地打了秦夫人的脸,别说是秦夫人便是她们也咽不下这口气,只怕要干架啊!在场的人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夸赞

“许是年纪相仿的缘故,初见曹小姐我便觉得很是欢喜,和玉姐姐亦是投缘,我甚少出门,如有不到之处还请各位小姐多多担待。”

魏清怡笑着扫过一张张凝重小脸,心中暗暗嘀咕:我有这么恐怖吗,怎的一个个看我好似有些紧张啊!

自小到大很缺朋友的魏清怡今个主要目的是来结交朋友的,可若是人人都怕她,那还如何愉快地相处呢?

为了拉进关系,魏清怡笑得是愈发的温柔,转身对曹如烟道:“今日曹小姐是半个主人,必是忙碌,便劳烦玉姐姐给我介绍一下各位小姐了。”说后一句话时笑眸已转向了万玉茹。

魏清怡的笑容纯净真诚,面对如此亲切友好的笑颜,万玉茹这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略一思索,便迅速做了决定,虽是初会,可秦夫人的性子还蛮对她的脾气,待她更是亲密,且又是曹夫人做事不妥,自己又没做错,何惧?

万玉茹性子本就爽朗,既做了决定,便不再理会众人目光,径直走到魏清怡的右侧,扶了魏清怡的胳膊爽气笑道:“玉茹正求之不得!”

从头至尾万玉茹是一个眼光也没飘向母亲,生怕众人以为是母亲的授意,如此,哪怕曹夫人恼了,也不好怪到母亲身上。

“那便劳烦姐姐了。”魏清怡弯了眼眸,唇边的梨涡绽开,如女童般无邪的笑容让万玉茹这心里软乎乎的,姐姐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她扶了魏清怡的右臂,方才在来的路上她便注意到秦夫人的丫鬟是这般做的。

进门的时候魏清怡便打量过了,东厅坐的都是些妇人,哪里有和西厅这些穿着花花绿绿的小姑娘在一块玩的开心,早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万玉茹忙抬步跟上。

万夫人抬眼觑了觑曹夫人,对方的脸色极为难堪,她的心中不由唏嘘:秦夫人瞧着挺和气,没想到也是个厉害的,你既让女儿迎我把我当小辈待,我便以小辈之礼还之,下了你曹夫人的面子,还逼得你是有口难辩。

她的目光又扫过屋内各位夫人太太们,皆是紧闭着双唇,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曹夫人难看的脸色。

能怎么办?便是秦总兵不把这位秦夫人放眼里,可人家身后还站了位魏国公,且又是御赐的姻缘,这位秦夫人必将是未来的国公夫人,即便不受宠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给她们喂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为曹夫人出头啊!

可这么冷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背地里她们要么是来个眼神暗示,要么伸出手指偷偷戳戳,还有的干脆隔了裙角轻轻给对方来个一小脚,怂恿自己身侧的快出声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身侧的立马回个埋怨的眼神,你能耐?自己上啊!

今日秦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无视曹夫人,曹夫人的火气得有多大可想而知,你让我做那出头鸟?

这两家都不是她们这个级别能惹的,帮哪家都是错,你当我傻啊!

万夫人瞧这眉目传情的也觉可笑,干脆转了目光看向自家的女儿,此刻正介绍自己的闺中好友,刘大人的女儿刘婵给秦夫人认识。

女儿既已卷了进去,自家便难脱干系,与其被曹夫人迁怒,不如主动出击。

万夫人拿了帕子捂了嘴笑道:“说起来秦夫人还没我家玉儿大,和我们这些老太婆哪里玩得来?且让她们这些年龄相仿的一道耍去,咱们还是聊些咱们感兴趣的。”

话音落下万夫人便上前很亲热地虚推了一把曹如烟,嗔笑道:“曹小姐也赶紧过去,你这倾城倾国的貌我看着嫉妒,衬得我越发不成样子,快去,快去!”

万玉茹爽朗的性子原就随了母亲,所以万夫人的性子也是大大咧咧,再加上她嗓门大,屋里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万夫人在甘州多年,交好的夫人也多,且能让万夫人唱独角戏,这不刘婵的母亲便接了话去。

“是呢,我还没见过像曹小姐这般漂亮的女子,和那天上的仙女比也是不差的。”

既有人出了声,且又是夸人的话谁不爱听,于是纷纷接了话去。

“我瞧便是那天上的仙女怕也比不过咱们的曹小姐。”

“是,是,有曹小姐如此美貌的世上能有几位?”

“也不知什么高贵人家的公子爷才能配得上曹小姐呢!”

………

哪位母亲在别人夸奖女儿时还能冷着张脸?

众人见曹夫人脸色缓和,越发卖力起来,她一言你一语的,场面渐渐热闹起来。

说到女儿家的婚事,曹如烟本就被夸得如石榴花般的面容更是红艳,她羞涩地看向母亲。

曹夫人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扬了扬手对曹如烟道:“那你便过去吧!”

曹如烟身边的一位矮矮胖胖的夫人正懊恼自己嘴慢还没来得及插上话,闻听此言忙堆了笑抢道:

“就是就是,曹小姐离我最近,我瞧得是最最清楚了,真是美得让人直晃眼,这半天我愣是没敢喘气,生怕我这老婆子喘出来的浊气污了咱们仙女似的曹小姐!”

这儿跟京城真是太不同了,若是在京城有人这般说话必被笑话是言语粗俗,可她怎么听着会如此喜欢呢?

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让曹如烟竟生出自己宛若仙女的错觉,否则自己怎会觉着脚也飘了,心也会飞了呢?

她一脸的娇羞对身侧的那妇人轻语:“夫人过奖了。”

然后曹如烟微微朝众人一福,缓迈莲步,羞涩而去。

曹夫人这心里也是舒爽的紧,众口一词的夸自家女儿,只字未提那小丫头片子,这就表明大家还是选择站在她这边的,和女儿一样,曹夫人很享受这被人捧着的飘飘然,她满意地看向那矮胖妇人。

有人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嗤笑,这马屁拍得也真是没边了,还半天不喘气,那不是死人吗?没想到竟被她给抢了风头,真是丑人多作怪!

而万夫人则是松了口气,终于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讨好

火盆里的火慢慢弱了,黑色的碳块已呈灰白色,王仁那面无表情的脸也渐渐暗了下去,忽有一股寒风闯了进来,吹得那炭块瞬间精神了几分,不过须臾又无精打采了起来。

“这鬼天气,下起雪来都没完没了的了!”方明哈着气搓着手进来,随即脚一勾掩上了门,将漫天飞雪挡在了门外。

王仁头也未抬,仍专心致志地擦着手中的剑,好似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一般。

方明也是习惯了如哑巴一般的王仁,更没指望眼前这根木头能和他搭个话,他一屁股坐在了对面,拿了炭钳便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屋里渐渐亮堂了起来。

方明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纸包在王仁面前晃了晃,显摆道:“刘二家的牛肉,还热乎着呢!”

王仁面上仍无波澜,不过倒是有了动作,把剑放在膝盖上,接过纸包,几下扯了细麻绳,牛肉的香气便飘了出来。

“味正吧?”方明嗅了一口,“我可是一路揣在怀里给捂回来的,热乎着呢!”方明瞪大了眼表着功。

王仁的颔首微不可见,伸手拎起一片瞄了瞄,能把牛肉切成这般薄这刀工也甚是了得了,可他并不喜欢,牙齿磨叽两下就没了,像是给娘们吃的,哪有大块的有嚼劲,他干脆又抓了几片一股脑塞进嘴里,还是这般吃得爽快!

当然,刘二家的牛肉那是没得话说的,王仁满意地看向对面的方明,而大牛眼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似那做对事的孩子正等待着家长的夸奖一般。

这小子!王仁的心没来由地一软,朝方明点点头,露出个不错不错的淡笑。

这般就行了?

我可是一路捂在胸口给您带回来的,虽说早已习惯了这般冷漠的王仁,但方明这心里不知怎么的还是有些许失落。

当年蒙云人掠了他们的村子,杀害了他的父母,待当时还只是百户的世子爷赶来时蒙云人已经跑了,而他们兄弟俩因被母亲藏在了水缸里才躲过了那一劫。

王大哥发现了已经吓蒙的他们,并把他们带了回来,世子爷二话没说收留了他们兄弟俩,还让几位哥哥教他们习字练武。

王大哥虽然总是板着张脸,对他们兄弟也是最为严格,没有另外几位哥哥可亲,但不知怎么的,他对王大哥有着亦父亦兄的感情。

他的眼前总会浮现王大哥一把抄起惊慌失措的自己时那痛心的面容,浑身是水的自己迅速弄湿了王大哥的衣衫,虽然身体各处传来的寒意逼得他的牙齿打着颤,恐惧也仍占据着他已模糊不清的大脑,但他的心却随着王大哥坚毅果敢的步伐渐渐安定下来。

自此他对王大哥有了兄长,确切地说应该是对父亲的那种仰慕,特别的在意王大哥对他的态度,有时他甚至觉着自己就像只小狗喜欢赖在主人的身边,若是主人能捋一捋毛便觉心满意足了。

自己都没舍得吃一口呢!方明闷闷不乐地拿了炭钳翻动着炭块。

“今日杜老板唱得是哪一出啊?”王仁吃着牛肉漫不经心地问道。

方明闻言脸上立即露出欢喜笑容,抬头看向王仁。

王仁伸手把牛肉递了过来,方明立即笑呵呵地伸手拿了一片,便嚼边回道:“借东风……”

瞧着喋喋不休的方明,王仁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暗暗摇了摇头,这小子都十六了,还似个孩子!

“王大哥,您说世子爷对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方明好奇地问道。

不是说杜老板的吗?怎么突然提到了世子夫人?王仁面露疑惑。

方明本就关注王仁的表情,见状忙解释道:“今个听戏去茅房,路上听见两个小丫头在说咱们世子夫人。”

王仁见方明突然顿住话题,伸手又拿了块牛肉吃了起来,那样子就是:快来问我哦,不然我就不说了啊!

好吧,只当哄小孩子的,王仁比较配合地开了口:“说夫人什么了?”

方明咧嘴笑了起来,大白牙上还沾着些肉丝,王仁嘴角抽了抽,训斥的话终没出口,眼不见心不烦,干脆低了头继续吃牛肉。

“她们说咱们世子夫人到底来头大,连皇上的亲舅妈都敢得罪,说那曹夫人原想下了世子夫人的脸,未曾想被咱们夫人处了面子,如今各家夫人都不敢小瞧了咱们夫人了。”方明的语气里有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这件事府里人都听说了,有这样威武的主母,还是让人不憋屈的。

方明的大脸突然凑了过来,喋喋不休地抱怨道:“您说咱们世子爷是怎么想的?世子夫人都给他那么长脸了,他还赖在书房里不见夫人,那两小丫头还说了,曹家小姐还讽刺咱们世子夫人不受世子爷待见,至今不肯圆房呢!”

这倒没听说过,新婚之夜确实没圆房,世子爷后来不是补了吗?王仁一脸不解地看向方明。

老爷们天生对这些家长里短的八卦没兴趣,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几个当事人不外传,别人怎么知道,实在没想到他家夫人在别人眼中过得这么惨。

方明是自小受过罪的,就见不得别人吃苦,加之魏清怡长得如瓷娃娃般可爱,看着比实际年龄还小,让他莫名会生出一种哥哥要保护好自家妹妹的感觉。

他愤愤不平地继续道:“她们还说世子爷是嫌弃世子夫人的腿,所以才不肯碰世子夫人。要我说腿有毛病又不是夫人的错,我瞧着都怪咱们世子爷,起先是不理人,结果在大街上抢了人就跑,把人吃干抹净了又不理睬了。咱们世子夫人既漂亮又可爱,世子爷为嘛嫌弃啊,世子爷对夫人有点狠心呢……”

还漂亮可爱?世子夫人的容貌岂是你能随意评价的?你小子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王仁刚想开口训斥。

“咳!咳!咳!”门外传来常英刻意的干咳声。

常大哥不是陪世子爷出去了吗?

糟糕!世子爷回来了!

方明的大脸立即刷白,刚才好似批评了世子爷唉,他的脑子瞬间出现了那满厩的马,好似又该洗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认错

走到门口的王仁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目光呆滞的方明,沉声道:“发什么楞,还不赶紧迎爷。”

“啊?是!”方明这才醒过神来,再看王仁已开门出去,对着嘴就是一扇,懊恼地嘀咕道:“这嘴怎么就管不住呢?”

“世子爷。”听得王仁冷清的声音,方明这心冷得都快结成冰,他不由打了个冷颤,再不敢耽搁分毫,匆忙跑了出去。

“世,咳咳咳,世子爷,咳咳咳。”一阵冷风瞬间冲进方明因为慌乱而张大的嘴里,呛得他直咳个不停。

这孩子,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常英暗嘘口气,板脸训道:“要说多少次才能改掉你这毛毛糙糙的性子,现在还敢在背后议论世子爷,你小子的胆是越来越肥了!”

常英睃了眼秦旭,故意忽略掉自家爷脸上罩的那层阴色,如道家常般朝秦旭接着说道:“不过,方明有句话还是说得挺在理的,世子夫人到底是出自世家,大方聪慧,也蛮能干的,给您,不,给咱们秦府都争脸了。”

秦旭冷眼看了眼常英,常英被吓得忙收了讪笑低了头,秦旭见状也不多言转身往书房走去。

常英偷偷瞥了眼正畏畏缩缩站在廊下的方明,而对方正如狗腿子般拿眼瞄他。

这会子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可啥子办法,这孩子虽是个惹货精却也是个苦命的,罢了,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娃,怎么也得帮一把,虽然他每次都下了狠心是最后一次帮忙,可这小子却总没个消停时候。

常英这心里默叹着,朝方明头一斜使了个眼色。

方明一脸茫然地回看他,铜铃眼里冒出来的意思就是您要我干啥啊?

笨蛋!

常英恨得生出股踹方明的冲动,结果有人比他动作还快,王仁伸脚一踹,没防备的方明一个踉跄冲到了秦旭的背后。

正负手往前的秦旭顿步转身,阴沉着脸看着方明。

方明再呆瓜也知道此刻应该先认错保命,他咽了咽口水,弓着腰认错道:“爷,方明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方明这就去马厩领罚。”

常英心道:你这小子每次是犯错误快,承认错误更快,也不知你干嘛要找罚,不犯错就行了罢,还乐此不彼了。

方明这心里其实是很不服气的,明明我说的是大实话,可每次都得我认错,就像这次夫人很明显是给世子爷争了脸,我咋都不能说了,方明是惯不会掩饰情绪的孩子,这心里不服气,眼睛里就实诚地反映了出来,

秦旭看着方明这不服气的小眼神,轻哼一声,冷笑道:“你错了?”

方明头也没敢抬,只听见世子爷的语调好似是上扬的,这,这分明是疑问的口气啊!

什么意思

是认为我没有错吗?

刚刚常大哥不也说了嘛,我说的对呢,世子夫人确实给爷挣脸了,世子爷好像也没有反驳,会不会是世子爷也认为我没错,发现自己对世子夫人有些不像话了?

怪不得常大哥常常教导我,犯错误不可怕,死不认错才是最可怕的,敢情都是受了世子爷的熏陶啊!

方明的嘴角露出个放松的小微笑,可他又不敢百分百地确定,仍然弯着腰想了想才疑疑难难地回了句心里话:“回世子爷,应该、可能、或许没错吧?”

常英和王仁恨不得对着方明的翘臀踹上几脚,这家伙的脑子是被驴踢过吧你好歹察个言观点色嘛!活该,天生就是个刷马厩的命。

两人对眼前这个棒槌实在是失望至极,干脆闭了嘴,歇了心思,你就作吧,等着自取灭亡!

“呵!”秦旭的唇边扯出个浅笑。

听得笑声,方明飞快觑了眼秦旭,这心里怎么怪别扭的?爷虽是难得露了笑容,可瞧着又怎么像是生气,难不成我又说错什么了?

方明赶紧将求助的目光射向常英和王仁,就指望着两位哥哥能给他递个眼色,世子爷这心思他实在是琢磨不透啊!

但是哥哥们却是离自己越来越远,板着张脸,连个眼神都懒得瞧过来,一副生怕被波及到的样子。

要命,看样子,爷是生气了?

方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对劲,自救的本能督促他立马改变了立场,赶紧张开嘴正准备承认错误。

“没错刷什么马厩?”

“啊?”方明一时接受不了,张大的嘴也合不拢了,只呆呆地看着自家爷。

秦旭真是再也不想看到这张蠢脸了,难怪会帮着魏清怡说话,原来是一个性子,都有点傻!

你方明不是觉得魏清怡哪哪都好吗,也罢,那就替她做点事吧。

秦旭想起那日从曹府回来时,万夫人母女送魏清怡到马车边,万家那丫头缠着魏清怡要到府里赏花游玩,结果魏清怡回了那丫头一句:“家里别提花了连片叶子都没有。”

见魏清怡语气低落,那万家丫头连忙改了口邀魏清怡去万府玩。

当时听魏清怡的话他还有点生气,仔细想想府里还真没什么花草,原本甘州便是苦寒之地,花草难成活,他也曾听闻自齐大人请花匠,建暖房,养花草后,甘州城里的大户人家也纷纷效仿,他倒不以为然,花那冤枉钱还不如给士兵们添置一些御寒衣物。

好像女孩子都是喜欢些花啊草的,魏清怡这次确实做得还不错,那便寻几盆花给她算是补偿吧!

“你去寻两盆十八学士给魏小姐送过去吧!若是寻不到再来领罚。”说完秦旭便伸手掀帘跨进了门。

方明对着晃晃悠悠的门帘直发呆,爷这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呢?什么是十八学士啊

他又习惯性地看向两位哥哥,哥哥们正以怜悯的眼光看着他。

不是,我这又没受罚,世子爷派的差事听上去还挺简单的,只是送个东西而已,肯定能完成啊,为啥这眼神?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