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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门贵嫁》


第一章·疾风

夜幕四合,屋外的雨下的又快又急,顺着檐角一刻不停的落在地上,新砌出的水泥地转瞬间就被砸的坑坑洼洼,落花混着雨水落在地上,重重的被打进泥里。

灯影幢幢,有穿皂靴的人急匆匆的踏过青石板,飞快的越过雨幕进了屋子。

“怎么样?!”朱三太太疾步从水墨梅花图的屏风后头转出来,脸上带着些焦急:“找到了没有?”

她身后的丫头亦步亦趋的跟着,连忙把外衣披在她身上。

朱三老爷喝了口茶,眉头皱的紧紧的,看向朱三太太的目光有些不善:“找?!往哪里去找?你哪里不好放,把她放在后山那座茶林的破楼里,现如今下暴雨,山都塌了,我往阎王殿去挖她不成?!”

朱三太太听得脸上发白身上发颤,手抖了好几下才举起来,带着哭腔跟他分辩:“那丫头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杵在家里跟个死人也没什么分别,成日的病恹恹的叫人看着讨厌,我只不过是想着”

朱三太太嘴里的木头人是朱三老爷的侄女儿朱元,是如今当着京官的朱家大老爷朱正松的女儿,她母亲死的早,外家又隔得千里远,就被朱正松送回来老家教养。

留在家里掌着老家中馈的朱三太太看这个丫头实在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对她也没存几分善意,她在家里住了一阵,就把她打发去家里茶林上头的家庙里头去住了。

原本也住的好好的,谁知道偏偏最近连着下雨,茶林后头的山塌了一块儿,等到那边的下人回禀过来,这边再派人过去,已经是晚了,那座竹楼都已经被土埋得连影子也不见了。

朱三太太嘴里发苦,瘪了瘪嘴问朱三老爷:“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朱三老爷怒气冲冲的,冷笑了一声:“大哥不是有信回来,说是要接元姐儿进京去?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新夫人进门了,这世上哪里有后母真心喜欢继女的?

朱三老爷向来就知道新进门的大嫂是权臣的女儿,也知道自己妻子跟她过从甚密,此刻不免就瞪了她一眼:“你们真是疯魔了!那是大哥的嫡长女!大哥不是说过,要把她送进京城你们却把水给搅合浑了!这回大哥要是怪罪下来,谁能担待的起?老爷子还不生吃了我们!”

前些天家里就接到书信了,朱正松要把朱元接到京城去。

大家也都知道是为什么----如今朝廷正下旨给几位皇子选妃,凡是正二品以下正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在适龄的都要参选,朱元也正在列。

朱三太太被说穿了心思,反而不那么怕了,冷笑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神情平静冷漠得跟刚才判若两人:“生吃了我们?怕不止是我们,还得有那位新夫人罢?”

杀朱元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

朱三老爷被她这语气弄得又有些恼怒:“你们女人就这点肚肠!不过一个女孩儿罢了,喜欢就养着,不喜欢就不养,用得着这样丧尽天良非得要人家死不可?!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朱三太太摇着扇子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老爷这话别对我说,有本事对着新嫂子去说啊。”

朱三老爷不说话了,他之后的前程还在大哥手里,大哥也是靠着新夫人的娘家才平步青云的。隔了好半响,朱府的管事才冒着雨进来回话:“三老爷,已经挖了一晚上了,什么也没见着,附近有人说,似乎见到咱们家大小姐往庙里去了”

朱三老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朱三太太却一蹦恨不得三尺高,睁大了眼睛问:“你说什么?!这么大的雨,房子都塌了,她竟然没死?!”

管事打着哆嗦,他淋了一晚上的雨,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却还是尽量把话说清楚:“也是挖了一半了,才听见那些赶来的乡亲们说的”

朱三太太愣住了。

朱三老爷却立即两眼放光的站起来:“在哪里?!快带我去找!”

朱三太太有些慌,瞪了他一眼,让管事下去换衣裳,急忙扯住他皱眉:“你去哪里?你知道大嫂的心思,恨不得这个丫头就此死了,你还去找那个丧门星回来做什么?!就当她没了,反而大家都轻松了!”

拿人家的手软,她当然要跟朱大太太站在同一阵线,急朱大太太之所急,想她之所想了。

朱三老爷腾的一下站起来,挥手将她弄得踉跄了一下,才情急的道:“你懂什么?!”

他咬牙切齿的,见朱三太太不依不饶,就只好急忙说:“你不知道”

雨下的越发的大了,简直叫人睁不开眼睛。

绿衣猛地关上了破庙的门,对着衣衫都湿透了的朱元带着些哭腔的喊了一声姑娘。

她们原本日子就不好过,继母进门了不耐烦见原配生的女儿,就把人送回来老家,老家的人拜高踩低,一个个的眼睛长在头顶上,把她们打发去茶林的竹楼里头,竹楼一下雨就四处进水,早就已经求过三太太派人来修葺了,可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导致现在屋子也塌了。

绿衣急的要哭,抿着唇看着朱元:“姑娘,咱们进京去找老爷罢?”

朱三太太总是克扣东西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分明怠慢到连面子上的情儿都懒得做了,几乎叫朱元直接被屋子压死。

继续留在庆州府,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朱元静静的将破庙里能烧的东西堆在一起,很快就升起了火,烟雾缭绕里,她一双细长又亮的凤眼熠熠生辉,亮的惊人。

绿衣被她看的有些发毛。

自家姑娘好像变了个人,从前就算朱三太太派来的那些人的难听话也能让她掉眼泪,可是现在碰上这么大的事,命都快丢了,她竟然还能镇定自若的领着自己逃出来在这破庙栖身。

她环顾了一圈这破庙,瘪着嘴还是想哭:“姑娘,咱们难道就在这儿过夜吗?”

衣衫都是湿的,就算是生了火,又能有多大用处?要是待一晚上,肯定就要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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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骤雨

风很大,吹的破败的窗子呼呼作响,绿衣搓了搓手,坐在朱元的对面,见朱元垂着头听外头的动静,心里就有些发酸的劝她:“姑娘,你别伤心,老爷或许是不知道呢”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这安慰太勉强了。

不把人带在身边教养,新夫人进门就把人给送回老家来还不闻不问,怎么看都不是真的疼爱女儿的人。

这个道理,绿衣现在都明白,上一世的朱元自己却不明白。

朱元讽刺的牵了牵嘴角,眼里闪着熊熊烈火。

她上一世到死都觉得自己是朱正松的女儿,虎毒不食子,朱正松总不会害她,可是事实上,却正是这个她觉得是唯一依靠的父亲,毫不留情的转身就任由新夫人把她送给别人当了填房。

她上一世活了四十余年,却并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到最后,连生的孩子都永远要排在别人后头拾人牙慧。

她原本是恨的,未到中年就百病缠身,孩子们一个个的前途无靠,那帮原配留下来的孩子虎视眈眈,娘家又靠不住

可是等她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仍旧躺在少年时的那张竹床上,还是未出嫁时的年纪,便什么也不恨了。

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世她会让那些要算计她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火烧的很旺,绿衣终于不打冷颤了,抬头望着朱元:“姑娘,风大的很,我们是不是回家去?去求求三老爷”

不用求,朱家那帮人狼心狗肺的,放下自尊去也不过是得到又一场的羞辱罢了。朱元摇头,侧耳听见外头似乎有脚步声,便眼睛一亮,示意绿衣安静。

绿衣有些不解,随即就听见外头响起阵阵拍门声,不由有些惊讶:“姑娘,难道是来找咱们的?”

可是家里若是真的这么紧张她们,就不会看着她们的屋子塌了。

门被拍的砰砰作响,外头有妇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来:“还请行个方便,我们家夫人”

还好,没有记错,就是今天,幸好被她等到了。

朱元终于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对绿衣点了点头,自己缓缓的站了起来。

门一开,风便顺势灌了进来,将火吹的更旺了一些,绿衣啊了一声,回头对朱元道:“姑娘,这是”

绿衣有些无措,吓得倒退了两步-----这里头有个要生产的孕妇啊!

进来的一行人都被雨淋湿了,狼狈的很,可是却都簇拥着那个孕妇丝毫不乱,一个领头的媳妇子上前看了她们一眼,客气的说:“两位姑娘,我们赶路遇见大雨,夫人又恰好”

她见是两个女孩子,觉得不大好说临盆的话,有些为难的咳嗽了两声才道:“还请借个地方行个方便。”

一面说,已经递过来一只精美的荷包。

绿衣有些无措的回头去看朱元,朱元已经让到了一边:“这原本也不是我们的地方,各位自便罢。”

竟看不上?媳妇子有些愕然,这才正眼看她,见她简单的穿着紫纱衫儿,白色挑线裙子,虽然被雨淋得面色发白,却仍旧能看得出容貌秾丽,不由就有些怔忡----这样漂亮的一张脸!

这荒郊野地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主仆?

背后传来一阵呼痛声,她收起愕然急忙转头有条不紊的吩咐起来,很快便叫仆妇在周围都用布围了起来,又让人去架锅烧水。

绿衣看的眼睛发直,悄悄跟朱元咬耳朵:“姑娘,这看上去好像是谁家大官的夫人。”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排场?

当然是大官,还是非同一般的大官。

上一世朱元同样差点被竹楼垮塌压死,就在这破庙里碰见的这帮人。

一开始她不知道,后来回了家,才知道这帮人的身份来历。

这位要生产的妇人可是当今王太傅的嫡女----现在的庆州府知府孟符的原配夫人王嫱,她是跟自己的婆母闹不和,连夜回城的路上见了红的。

上一世王嫱死了。

朱元眼睛暗了暗,王嫱是难产死的,孩子也没有活下来,一尸两命。

她想到这里,看向那群仆妇身后,被一个伶俐的丫头牵着的四五岁的小姑娘,眼神复杂。

王嫱只留下一个五岁的女儿孟文娴。

被暂时围起来的产房里头传来阵阵的哭喊声,孟文娴惊慌的大哭起来,却被那个丫头拽的死死的。

很快刚才给朱元银子的那个媳妇子就跑出来,面色惨白的叫守在门口的婆子:“去!快去去请大夫!”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朱元主仆了,几乎是带着哭腔的道:“是脚朝下的”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可是难产啊!

都说生产是过鬼门关,这要是碰上这种脚先出来的,十有八九是完了,不说这里离城里远得很,就算是有大夫在,又能怎么样?女人生孩子,难道还能让他进来不成?!

绿衣吓得拽住了朱元的袖子,低声道:“姑娘”

压抑的气氛里,朱元忽然开口了,她说:“让我进去吧。”

众人抬头面面相觑,朱元镇定自若的看着面前的那个媳妇:“我是个大夫。”

大夫?!

开什么玩笑?!

那个媳妇子恼怒起来,觉得自己被戏耍了,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孩子,敢说自己是什么大夫?!搞不好,恐怕连什么是生孩子都还弄不清楚,见这一行人人多又富贵,所以起了贪心了吧?真是不知死活。

她冷笑了一声,想要叫她滚的远些,却对上了朱元的眼睛,不由就愣住了----这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这双漂亮得能叫人移不开眼的眼睛里头,满是上位者的威慑

朱元知道她不信,看了里头一眼便面无表情的说:“现在你们也不可能再去城里请大夫和稳婆了,这里离庙里又还远得很,为什么不信我?若是我真的不行,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媳妇子迟疑了,孟文娴也瞪大一双眼睛看着她,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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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贵人

风雨声在这样的安静里愈发的清晰,那个媳妇子盯着朱元看了半响,终于侧身让了一步。

这个姑娘出现得的确是有些邪门,看她身上穿戴,再看看她身边有丫头跟着,看得出来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

可是富贵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地里?

而且还口称自己会医术是大夫。

她是世家大族伺候的家生子,也是见过些世面的,既然眼前这姑娘异于常人,说不定还真的就有法子。

何况,她说的也对,如果成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真的不成,也不过就是意料之中的

事,还能找到个替罪羊,自己为什么要拦着?

她没有再跟进去了,留在外头看着孟文娴,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大小姐,咱们夫人是为什么到这一步的,您看清楚了”

不管怎么说,王嫱一个千金贵女会跑到这荒郊野外来生孩子,就是孟家的人欺人太甚。

王家父母都是极爱孩子的,对王嫱更是宠爱有加,王嫱的死,一定要有人来负责,她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下人已经尽力了。

孟文娴睁的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泪,啜泣着问她:“王妈妈,我娘是要死了吗?”

小孩子的感知是很敏锐的,伺候的人都哭丧着脸,她也知道事情是不好了。泪汪汪的看着王妈妈,不等她回答,又问:“刚才那个姐姐进去是做什么?她会治病吗?”

孟文娴是含着希望说这话的,她郑重的道:“她说她是大夫,大夫就会治病的!”

王妈妈眼神里带着些怜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实在把事情想的太美好了,那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小姑娘罢了。

什么看病不看病的?她根本没指望。

生孩子是九死一生过鬼门关,多的是人一命呜呼的,主子原本就伤了身子,被婆母赶出来气的动了胎气早产,加上是脚朝下先出来的

这种情形,只怕是宫里的御医来了,也要碰运气。

旁边牵着孟文娴的丫头看了王妈妈一眼,惊恐的看着王妈妈:“妈妈,您怎么能放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进去?!”

旁边的人都议论纷纷,那些婆子原本就惊吓的不知如何是好,主母出了事,不管她们服侍的人有错没错,最后肯定都是讨不了什么好的,如果王嫱真的死了,到时候不管是孟符还是王家都不会放过她们。

绿衣在外头吓得心惊胆战,听见她们说什么太傅,说什么知府夫人,就更是手都慌得不知道往哪儿摆。

自家姑娘这是怎么了?这哪里是好开玩笑的事?她伺候朱元都已经几年了,从来也没听说过朱元会医术啊!

这要是把人给治好了还说,要是治不好出了什么事

她们现在本来就处境堪忧,再要是得罪了知府夫人和大官,那可真的就死路一条了。

正想的心惊胆战的,绿衣就被里头的一阵尖叫给叫的几乎心跳出了喉咙口,双手使劲儿捂着胸口才算是没有当场就倒下去。

完了完了,她就说姑娘肯定是不成的,这治病哪里是能无师自通的啊

她吓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几乎哭了出来。

旁边的王妈妈却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原本就没想过能成的,不过是想要拉个能暂时挡枪的罢了,她立即便嚎啕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夫人啊!”

她一哭,底下剩下守在外面的四个婆子和一个丫头都放声大哭起来。

连孟文娴也甩开了丫头的手要跑进产房里头去。

丫头追着她,一面忍不住也放声痛哭。

守门的婆子不仅哭,还忍不住骂:“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丫头片子,竟然也敢让她进去给夫人诊治现今夫人死了可怪不着我们”

另一个也立即出声附和:“就是就是,小丫头看上去跟我女儿年纪差不多大,知道些什么?一定是她害死了夫人,说不得夫人原本还有救的,被她这么一闹也给闹死了”

绿衣听的手脚冰凉,几乎转身就想要逃走,可是想到朱元,又迟疑的立在了原地。

姑娘要是出事了,她又能去哪里呢?她原本就是伺候姑娘的

正闹腾着,一片哭声骂声里头却忽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众人都忍不住愣了,偌大的破庙里头一时之间除了风雨声鸦雀无声。

王妈妈立即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惊疑不定。

难道是王嫱死了,孩子却生出来了?

那说不得刚才那个小姑娘还真的有两手

这样的话,好歹保全了一个,回去也不会太难交差

孟文娴顾不得其他的,已经不管不顾的闯了进去,很快便扑在地上喊了一声母亲。

她的声音太过凄厉尖锐,丫头跟在后头忍不住也落下泪来,夫人肯定是没了。

王妈妈也收拾了眼泪准备进去,不管怎么说,孩子还活着,她得先把孩子给安置好。

她满心以为进去看见的会是王嫱的尸体,谁知道一撩开布便看见孟文娴趴在王嫱身边,又惊又喜的跟王嫱说话。

没死!

没死!

孩子脚朝下先出来的,竟然没死,还好好的?!

王妈妈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停在那里动弹不得,而后她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旁边的朱元-----女孩儿正在吩咐那些婆子们去接雨水煮沸:“条件有限,夫人现在身体虚弱,半点不容有失,水一定要沸了之后才能用,你们身边带有什么药材没有?譬如参片之类的东西有没有?”

竟然还真的是个大夫!

王妈妈目瞪口呆!

这可真是绝了,走到半路竟然在这个破地方能碰见一个大夫!她反应过来,急忙扬声喊道:“有的有的!带了参片”

这种大户人家,身边基本都是会准备这些东西的,朱元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既然如此,就劳烦去取来罢,夫人身体虚弱,先让她含着,等收拾好了,再让夫人休息一会儿。”

王妈妈看她简直跟看神仙也没什么分别了,一听她这么说,急忙点头答应:“是是是,我这就下去准备”

真是奇了怪了,这荒郊野地的,还能遇见贵人!

第四章·功劳

孟家的下人毕竟训练有素,女主人既然还活着,她们之前的慌乱和互相推诿便都迅速隐去了,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有条不紊的将后续工作都给接过手去安排好了。

绿衣裹着孟家下人拿来的被子,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有些受不住,迷迷糊糊的想要睡,可是一听见外头叫门的声音,便又忍不住猛地睁开了眼睛噌的一下跳了起来。

家里来人了!绿衣听见了朱三老爷的声音,见了朱元从里头出来,便忙到了朱元跟前:“姑娘,三老爷来了”

她还是有些委屈和害怕的,三太太刻薄,嘴巴里总是没好听的话,现在屋子明明是因为三夫人的疏忽塌了,可是等到回去,肯定又是自家姑娘得吃一顿排喧。

可是向来也很怕三老爷三太太,住在后山茶林里都不敢回家的朱元这回却并没有半点害怕之色,她哦了一声,优雅至极的拍了拍手,现出一个微笑来:“既然来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的,那些人欠她的,也都该还了。

这破庙早已寻不到旧主了,可是朱三老爷一看外头守着的人,便知道里头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在,客气的在外头亮明了身份,便不敢冲撞,在外头等着领人。

他心里此时喜悦大于好奇,也不想问这批人到底是谁,怎么会这个时候也在这破庙里,只想着先把人给平安无事的带回家再说。

大哥亲自来信叮嘱过了,这个丫头留着是有大用处的,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想着,他见了开了门带着一个丫头出来的朱元,便笑逐颜开的喊了一声:“元丫头!”

这笑容跟上一世的朱三老爷的脸重合在一起,让朱元的眼里微微有了波澜。

她上一世未嫁之时很惨,爹不疼娘不爱,被如同猪一样圈养在了老家后山茶林几年,转头又被打包送上了京城。

嗯,那个时候朱三老爷在破庙里接到她的时候,也同样露出了这样猪肥了可以宰了的笑容。

只不过,现在屠夫换人了。

当然,朱三老爷还不知道,她快步走了几步,到了朱三老爷跟前,径直仰着头看他:“三叔,竹楼塌了。”

朱三老爷的笑容微滞,叹了口气挑眉说道:“下了一个多月的雨了,也不止是我们家的房子塌了”

绿衣委屈急了,顾不得其他的,带着哽咽抢白道:“不是的,三老爷,我们去求过三太太的可是三太太说”

朱三太太说,一个克死了亲娘众人厌弃的人,活在这世上都是浪费了粮食,若是房子真的塌了,那还说不定是老天显灵,长了眼睛收了这扫把精。

说起这些,那些委屈的往事就全都涌现在眼前,早春的天气多冷啊,南方又多雨潮湿,竹楼里几乎天天漏雨,好几次半夜的时候,姑娘都和她忙着到处摆破盆子接雨水,累的跟狗一样。绿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朱元却面上微微带笑,人只有不绝望,才仍流的出眼泪,她已经流不出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朱三老爷不好说什么,忍住心里的恼怒,含糊的说:“回去再说,我自有处置。”

朱元也就点到为止,乖巧的跟在了后头。

一直等在家里的朱三太太听说人回来了,先是竖起了柳眉,回想起丈夫临走之前说出的那番话来,又忍了忍,让了个婆子出去带朱元去休息。

等见了朱三老爷,她嘴里的刻薄话便一串一串的冒出来:“真是个扫把星,那么大的雨,竹楼都塌了,狗都死了几条,她竟然也没事!”

朱三老爷有些不耐烦,喝了口茶心绪不宁的瞪了她一眼:“要做那坏事,又没那个贼胆!好了,生怕你刻薄的名声传不出去么?!”

这些女人就是这样,嘴上总是不饶人。

朱三太太心不甘情不愿的哼了一声,不可否认,刚知道出事的时候她是怕过一瞬,可是那也就是那一下子的事罢了,紧跟着她就想起很多好处来了----新大嫂可是厌恶这继女厌恶的跟什么似地

不过说这些都晚了,她皱着眉头说起了别的事:“今天为了那个扫把星的事儿,广济寺那边都耽搁了,人家都到了广济寺了,我也没能去请个安。”

新来的知府可是要好好交好的,朱家怎么也是庆州府的大族,更是早就给知府递过拜帖了,谁知道这孟知府却果然如同传说中的那样不近人情,这帖子递出去个把月了,竟然也没半点反应。

这回好不容易打听到孟家女眷们要去庙里做法事,原本朱三太太该代表家里去的,谁知道中途却出了竹楼倒塌的事儿。

朱三老爷心中一动----朱元栖身的那个破庙,可就是广济寺的前身,那里无缘无故的多出来一大群人

只可惜当时朱元蹦出来便说起茶楼的事,他为了避免朱元说出些家丑来,什么也来不及问,便急匆匆的走了。

他皱了皱眉头叮嘱朱三太太:“待会儿你去见一见元丫头,问问她今儿那破庙里头呆着的是哪户人家的女眷?”

看那严防死守的程度,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女眷。

可是这庆州府附近能有这般排场,他又从不认识的人家,可少的很呢。

朱三太太下意识便要开口反驳,她去见朱元那个贱丫头?!就前些天,朱元破天荒的带着丫头来府里,跟她说竹楼漏水的事儿,她也没亲自见呢,只是叫了个婆子出去打发了主仆俩。

这跟狗一样的人有什么好见的?见了平白叫人生气。

朱三老爷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瞪了她一眼气冲冲的打断了她:“今儿那丫头不是在那庙里找着的吗?我去的时候,还遇上一大帮人,看那排场不小,可又不是咱们家里有来往的那些人家,不是说孟家女眷正好去上香吗,我猜测,或许是她们有什么事在那儿歇脚了。”

第五章·傻子

朱家没给什么好地方,哪怕是死里逃生以后亲自被朱三老爷接回来,朱家的下人对朱元的轻慢也都仍旧表现在脸上。

绿衣却已经很满足了,看着桌上的几块点心惊喜的扑过去,眼睛亮亮的拿起来递到朱元跟前:“姑娘,您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是外头买来的,跟这府里没什么关系,自五岁起就和朱元在一起了,跟着这么不上进没脸面的主子,委实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看见这些点心就开心的神采飞扬。

可是上一世,她连这些点心都没有机会吃到,就死了。

朱元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让她自己吃,开始坐下来皱眉沉思。

绿衣真是饿了,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块糕点,就开始连珠炮的问问题:“姑娘,您刚才为什么信三老爷的话?他每次都说会处置,可是每回都不管咱们的您救了那位官太太,她不帮咱们的吗?”

王妈妈也有同样的疑问,她呆呆的看着朱元主仆跟在那一行人身后渐渐走远了,才转身进了王嫱那里,有些诧异的问她:“夫人,她竟然没有开口跟我们索要报酬吗?”

底下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瞒着那个姑娘,之前以为她医不好人出了事的时候,婆子们甚至还说出过她们大人的官位,朱元若是个聪明的,便该趁机要求一些东西。

从王家挑出来陪嫁,又在孟家得力的婆子,可不是没有眼色的,光是看这对主仆的狼狈模样,再看看来接人的那个老爷神态倨傲且不耐烦,便知道这对主仆的日子一定过的很艰难了。

既然这么艰难,怎么还不开口求点好处?

要知道,一府知府的夫人,能给的东西那可就太多了。

莫非这真是个傻的?只是徒有一身好医术而已?

王嫱自己也有些错愕,想起朱元临去之时回头告诉她,若是还有事找她,便去朱家找她,便觉得怪怪的。

明明朱元自己都落魄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能施施然的说出那番话来。

更见鬼的是,自己竟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她揽住了孩子,满脸慈爱的看着他的小脸,抬头吩咐王妈妈:“使人去城里报信,再令人送封信回京城”

她说着,停了一会儿,又郑重的补充了下半句:“派人去查一查,刚才这位姑娘的身份。”

她心里突突的跳的厉害,见儿子扁嘴哭起来,便交给了王妈妈,自己转头看着沉睡的女儿,心里拿不准刚才朱元是不是看出了孟文娴的身体有些问题。

孟文娴从四岁起开始便总是做噩梦,时常做出些人所不能理解的事,而且有些时候还脾气异常暴躁,分明平时很乖巧的人,发作起来的时候竟然总是会暴起伤人。

为了这个,她才会和婆母一起出来拜佛,求佛祖保佑,孩子能不再犯病。

可是这些事只有孟家内宅的少数人知道,哪怕是底下不贴身伺候的下人都不知道,刚才那个小姑娘,真的就只凭着这一点时间,就能看得出来?

王嫱摇了摇头,有些失笑,觉得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了,一个小姑娘,再神也是有限,她竟把人家想成神仙了。

她一颗跳动不安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王妈妈便急忙回来了,带着些掩藏不住的惊讶说道:“夫人,真是巧了,您猜刚刚那个姑娘是谁?她竟是朱家的人!”

孟符要来庆州府出任知府,王家自然要事先替他打探庆州府情况,王嫱早就已经摸清楚了庆州府数得上的名门,一听说是朱家,她便怔了一瞬才问出来:“她是朱家的什么人?”

王妈妈带着一点儿隐秘的笑意,压低了声音跟王嫱说了朱家的这个故事。

朱元是原配留下来的女儿,原配死的时候,她也才五岁多一点,刚死了娘没多少时间,朱大老爷就娶了新夫人,新夫人进门,哪里有不磋磨继女的?没过多长时间,就说继女命主刑克,就撺掇朱大老爷把人给弄回老家了。

老家的人也都知道看风向的,自己的爹娘都那个态度,别人对朱元怎么会有真心,都欺负她小不会反抗,把人给丢到后山茶楼里养大的。

王妈妈啧了一声,意犹未尽的摇头:“这事儿知道的人也不少,原因便是朱三太太说这姑娘脑子有些问题,在家里打鸡骂狗的,才放去茶楼的。”

朱三太太不以为耻,朱元的正经爹娘没话说,其他人还有什么话说,都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来看。

王嫱就紧蹙着眉头,想一想自己若是今天生产死了,孟文娴会是什么处境,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物伤其类,朱元的遭遇触及了她的心事,她有些难受的拽紧了孟文娴的手,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说:“之前准备给朱家的帖子发出去了吗?”

王妈妈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摇了摇头便道:“还没呢,老太太当时不是说等到庙里拜佛”说到这里,看了看王嫱的脸色,见她面色不虞,才道:“就耽搁了下来。”她犹豫了一会儿,劝王嫱:“这个小姑娘怕也是个傻的,不然之前就在门口呢,她都不知道当着叔父的面求求您她自己的爹娘都不管,自己又痴傻,咱们还是别管人家的闲事了吧?”

王嫱跟孟老太太相处不来,婆媳之间关系紧张,这回又出了这样的事,自己家里都一堆事呢,哪里还分得出闲心来管别人的闲事?若是按照王妈妈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然朱元的确是帮了大忙,可是谁让她是傻的呢?

帮一个傻子,可没什么好处,人蠢没药医啊!

王嫱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傻子怎么能在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情况下活到现在,还学了一身的好医术?

蠢人怎么知道点到为止,如何能最大限度的引起她的好奇心,进而引发她的同情心?

这位朱元姑娘,别人都是聪明外露,她却是外傻内精,谁说她傻,自己才真是傻了。

第六章·交锋

夜尽天明,朱家门上和角门上的灯笼都已经熄了,四处都开始热闹起来,朱三太太吃完早饭,趁着媳妇子们还没来请事回话,先让人去把朱元叫来。

朱三老爷的话到底还是要听的,要是那破庙里昨天真是孟家的女眷在那里落脚,也的确是该问问那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是否能根据这事儿搭上孟家。

她一下一下的拨弄着手里的参汤,看着参片在其中浮浮沉沉,等到丫头领了朱元进来,看也没看,便径直道:“已经打发人去瞧过了,屋子塌了是最近总下雨的缘故,你们就在家里住几天,等到屋子修好了,再回去。”

没人说不准跟着,绿衣自然就跟在了朱元后头,听朱三太太这么说,就急忙道:“是要修了,竹楼漏水的,还有还有我们夫人墓边上的杂草也太多了,都堆住了”

朱家的祖坟就在后头茶山上,当初朱元就是被新夫人用刑克和守孝的名义打发回来的,所以朱三太太也就理所当然的打发她去了后山,说是别人结庐守孝,如今也不用她结庐了,住在竹楼里舒舒服服的守。

舒服不舒服另外说,这一守就守了七八年,朱大老爷和新夫人这些年也都借距离远等等借口,让弟弟们代为挂纸扫墓,并不曾回来过。

朱家其他人的坟墓自然是有人按时清扫,可是朱大太太的墓,却有意无意的被忽略了。

往常每年都是朱元自己领着绿衣将那些荆棘野草给清理干净的,现在居然也要提要求了。

朱三太太哦了一声,竟然答应了下来:“是要清扫清扫的。”

绿衣便欢喜起来,昨天给了她们屋子住,还有点心吃,今天又让她们在家里住一阵子,帮她们修屋子,现在竟然还答应给她们清理夫人的墓了,绿衣觉得朱三太太变得慈眉善目了,欢天喜地的拉着朱元笑起来:“姑娘,太太真是个好人”

真是记吃不记打,朱三太太冷眼看着她高兴了一阵,才从鼻孔里呼出一口气来,陡然变了脸色扬声问:“不过你们配么?”

她将目光定在朱元身上,满心以为她要从兴高采烈变得呆若木鸡,紧跟着泫然欲泣,这也的确是从前固有的她戏弄朱元的套路了,次次都是奏效的。

给个糖吃,等到糖纸都已经拆开了,才把这颗糖扔在地上踩烂,欣赏着她露出小狗一样委屈心碎的眼神,向来是朱三太太的爱好。

可是这回,朱三太太却不能从朱元脸上瞧出半分情绪来,哪怕是失落呢,也没有,她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甚至还含着一点微妙的笑意。

倒是绿衣愣住了,看看朱元又看看朱三太太,满脸愕然----这是在骂她们吗?

朱三太太沉下了脸,冷笑了一声:“克死了亲娘的猪狗不如的东西,连这点事都不能亲力亲为,现在开口说是要请人清扫自己母亲的墓,你配吗?”

绿衣顿时觉得有无数的箭矢从朱三太太的嘴里飞了出来,让人连躲都不知该往何处躲。

失去了母亲,被父亲厌弃的小姑娘已经够惨了,可是这些亲人却还觉得不够,一个个的以踩着她的痛脚为乐,向上献媚讨好。

绿衣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朱元已经记不清上一世为了这些冷言冷语掉过多少眼泪了。

她从小被丢在后山茶林里养,不知道人情世故,没学过规矩体统,整个人跟朱家的姑娘们都格格不入。

去了京城,朱正松看了她更觉得厌恶,甚至曾经指着她问她为什么不去死,不如去死了的话。

她以为是自己丢了家里的脸的缘故,越发的自卑谨慎,拼了命的去学规矩学礼仪,可是不是的,等到她成了别人的填房,等到她熬出了头,朱正松也仍旧从来不曾正眼看过她。

朱正松过六十大寿的时候,她准备了珍贵的礼物回家去贺寿,新夫人的女儿却从婆家受了气哭着回家。

连寿宴都被打断了,这事要是放在她身上,朱正松非得亲手杀了她不可。

可是对着新夫人的女儿,他却心痛得红了眼眶,不厌其烦的安慰哄劝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朱元终于开窍了。

不是她好不好的问题,她变得再好也没用的,一个人再有本事,也没有办法让毫不在意她的人喜欢她。

朱正松根本就不当她是女儿,又何来的喜欢不喜欢呢?

到如今,朱三太太的这些话已经伤不了她分毫了,她弹了弹自己的衣摆,冷淡的走到旁边坐下:“我不配,你配吗?”

朱三太太愣住了,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朱元冷淡的望着她,面上没有讥讽没有蔑视,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如同一把刀,狠狠捅进了朱三太太的心里:“举头三尺有神明,三太太去地底下的时候,见到了我娘,亲口问问她,到底是谁不配吧。”

这是在咒自己坏事做尽会早死?朱三太太气的发怔,没有想到这个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侄女儿忽然就吐出一把刀来,脸色变得有些狰狞:“你命中带刑克,克死了你那短命鬼的娘也就罢了,还想着克我?要死也是你先死,老天没那么不长眼”

她不过就是为着讨好大嫂所以骂朱元几句罢了,朱元竟然就受不了,变得牙尖嘴利起来,这样的死丫头,真是让人生气。

不过对付朱元,她向来是得心应手的,朱三太太不过一瞬之间就平复了下来,冷眼看着她,轻蔑的笑了:“我知道你不平可是人生下来就是不公平的,你花了大把的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人家勾勾手指就轻易抢去了,就因为彼此出生不同”

绿衣有些悲哀的看着自家姑娘的背影,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太伤人了,这些话太伤人了。

朱三太太满意的看着朱元怅然若失的面色笑了笑:“这就是命,注定了的,你要学会认命。”

认命吗?

“认命吗?”朱元点点头对朱三太太说:“我这个人,什么都认,偏不认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太太,你父母没有教导过你吗?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啊”

第七章·来客

若不是多年的当家生活已经让朱三太太锻炼得收放自如,她简直想要无声冷笑。

新大嫂过门就给朱家添了两个男丁一个女孩儿,三年抱俩四年抱三,娘家又带挈着朱正松升了官,在朱家简直如鱼得水。

朱元呢?

一个连吃喝都要靠着家里长辈一点儿善念施舍的东西,竟然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绝不认命。

真是不知死活。

想着朱三老爷交代的正事,朱三太太没有再跟朱元废话,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里泛起的厌恶和嘲笑,声音沉沉的问她:“昨天晚上,你在破庙歇脚的时候,跟你在一块儿的,是什么人?”

果然,朱家人永远都是这样,心里要鄙视你,可是要利用你的时候,也一点儿不会客气。

上一世朱三老爷同样问了她这个问题,她说了那是知府夫人之后,朱家就成功的抓住了机会,去了破庙雪中送炭,帮着把王嫱的尸体运回了孟家。

孟家得了先机,将王嫱身边的下人全都处置了,把王嫱因为孟老夫人的逼迫才动了胎气负气出走的事掩盖了下来。

王家人来闹了一场,可是又死无对证,不能对孟家人怎样,为了外孙女不受继母磋磨,只好在王家族中又寻了个女孩子嫁去了孟家。

这些男人,一个个在踏青云路,每一步踩的,却都是女子的血和泪。

朱三太太见她沉默,就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到底知不知道?是不是姓孟的?”

绿衣眼睛一亮,想起昨天那些婆子依稀就是提过孟家这两个字,就立即想要点头-----她家姑娘还救了人家的夫人呢!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朱三太太的心腹阮嬷嬷就疾步走了进来,看也没看朱元主仆,便凑上去在朱三太太耳边说了什么。

朱三太太立即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的看了看朱元,又问阮嬷嬷:“说了是为什么没有?”

孟家竟然下了帖子来请朱元过府去做客?!

昨天晚上的竟真的是孟夫人?!

阮嬷嬷面上的神情变得不屑又奇怪,终于纡尊降贵似地抛了一个眼神给朱元主仆,便忍着笑意跟朱三太太说:“听说是咱们大小姐给知府夫人治病了。”

绿衣也眉眼弯弯的笑起来:“是啊,我家姑娘很厉害”

她话音未落,朱三太太已经转过身来,猛地用尽力气扇了她一个耳光,绿衣白嫩的脸上立即出现了几道指痕,踉跄着倒在了椅子上,话音戛然而止。

旁边的阮嬷嬷便疾言厉色的指着她呵斥说:“没规矩的小贱蹄子,主子们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到底是上不得台面!”

朱三太太冷笑了一声,飞快的说:“从前你们上不得台面,几次三番的闹出笑话来,我都不理论,你们就越发的不知自己的斤两了,如今连知府夫人都敢诓了!得罪了知府夫人,你们有几条命来赔?!”

朱元是朱三太太看着长大的,她哪里会什么医术?!根本就是胡闹!

怪不得昨天晚上孟夫人会在那个破庙下脚,原来是病了,朱元这个贱丫头,肯定是看竹屋塌了,就胡乱吹了一气,想要博得孟夫人的同情。

孟夫人肯定是被她给折腾出什么毛病了。

这个死丫头!闯祸的是她,可是若是处置不好,一家子的名声和前程都要被她给带累了!

想到这里,朱三太太气的咬牙,声色俱厉的对着朱元冷笑:“若是出了什么事,赔上你一百条烂命也不够!”

她说着,转身便要出去。

朱三太太向来如此,冷酷无情,尤其不把朱元主仆当人。

朱元拉住身边的绿衣,怒极反笑的喊住了要转身的朱三太太:“三太太,孟家来人是为了什么,绿衣说的话又是不是真的,很快就能见分晓了,我等着你回来求我。”

求她?!朱三太太嗤笑了一声,觉得朱元是被垮塌的房子压坏了脑子,看了左右一眼不无嘲讽的笑起来了:“好啊,那我就擦亮眼睛看着,你有什么本事让我求你!”

朱三太太飞快的走,孟家来人,还是得势的婆子,自家又理亏,她是怎么都要出去瞧瞧的。一面思索着怎么处置朱元。

大伯来信说的很清楚,大嫂的娘家说,朱元的生辰八字跟那位的相合留着是有大用处的。

所以孟家虽然重要,可是却也不能真的就把朱元扔给她们处置。

实在不行

朱三太太转头吩咐阮嬷嬷去请三老爷,一面在心里下了决心。

实在是不行的话,那就让朱元去孟家磕头赔礼。

这丫头的膝盖反正也不值钱。

虽然朱元胡闹,可是她恐怕连药材都认不清楚,还知道什么治病,对孟夫人应该造不成什么坏处。

只是孟夫人肯定是气急了,被一个小姑娘这样戏耍。

朱三太太在小径上碰见急匆匆的赶来的朱三老爷,就抱怨冷笑:“你看看这孽根祸胎,她简直是要把一家子都给赔进去!”

还说什么等着自己回去求她,她这一辈子有什么值得求到那个小贱蹄子身上去的?!真是可笑可怜天真又自大。

朱三老爷听了经过,同样面色铁青,他的意见跟三太太出奇的一致:“去跟孟家说,只要不要了她的命,不管怎么处置她,我们都没异议!”

这就是把人扔出去了,只要不弄死怎么都行。

三太太有了三老爷这句话,便更放心的去见人了。

到了会客的小花厅,三老爷背着手,立在屏风后头,示意朱三太太出去跟孟家的管事媳妇周旋。

王妈妈正焦急的等着,见了朱三太太上来,便满面是笑的问了声好。

朱三太太脚步不停,一把上前搀住了她,皱着眉头说道:“真是我们的不是,那个丫头一直都是养在外头的,蛮横不堪没有规矩,我已经重重的罚了她了,夫人没有什么事吧?”

王妈妈愣住了。

朱三太太见她表情,心里更是咯噔一声,面上含着忧虑摇头道:“这个丫头实在是死性不改,顽劣不堪”

王妈妈面色有些古怪,见朱三太太越说越过分,便拧着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夫人,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夫人被姑娘治的不好了?”

朱三太太满腔的抱怨和赔罪的话就憋住了,脸涨成了猪肝色,有些意外的啊了一声:“她不是说给夫人治病了吗?”

一个小丫头,会治什么病?!

第八章·狗叫

不是被治的不好了,难道朱元还有别的得罪了孟夫人的地方吗?

朱三太太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一副十分恼火和同仇敌忾的样子,气的牙疼的道:“她是不是还有别的冒犯贵府的地方”

王妈妈心里就知道了,这位朱家姑娘果然是如同传言的那样不受朱家人的喜欢。

她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摇头:“朱姑娘医术精湛,我们夫人请朱姑娘过府一叙。”

医术精湛?!朱三太太险些笑出声来,

孟家的人可真是会说反话,她尽量耐心的顺着王妈妈的话说:“妈妈,我们家那个丫头的确是不知天高地厚,她根本就不会什么医术,我们一定会教训她的”

这位朱三太太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王妈妈有些急躁了:“夫人!我们夫人是诚心诚意的请朱姑娘去府里做客的,现在轿子就在外头”

看王妈妈这表现,不像是来寻仇的,朱三太太心里有些拿不准主意了,听见朱三老爷在屏风后头咳嗽了一声,才清了清嗓子笑着道:“既然这样,那妈妈稍等,我这就去让她出来。”

她转过了屏风,就皱眉道:“这是怎么说?那丫头到底做了什么?”

怎么孟家这么快就亲自上门说要请她过去?

朱三老爷也摸不着头脑,沉思了片刻就道:“她不是说,元姐儿治好了孟夫人的病”

“这鬼话你也信?!”朱三太太不屑一顾嗤笑一声:“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们自己还不知道?那丫头就是个针扎下去都喊不出一声的废物,她会什么治病?!”

“那也肯定是有别的缘故。”朱三老爷看了她一眼:“去问问元姐儿到底是为什么。”

朱三太太恍然大悟,是啊,孟家人不说,难道朱元也不说?

她笑了一声,正要转身就僵在了原地------才刚出来的时候,朱元说等着她回去求她难不成朱元竟真的早就料到孟家是来接她走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该先回去看看。三太太回了院子,朱元却已经不在那里了。

问底下的丫头,都说朱元回自己住处了。

朱三太太就吸了口气往朱元的院子里赶,一进门便打断了正在替绿衣敷脸的朱元,冷声道:“孟家已经找上门了,你到底惹了什么祸事回来?!”

先声夺人,这向来是朱三太太处事的绝招,朱元没有理会,垂着头当没听见,慢条斯理的整理自己的药膏。

朱三太太就急匆匆往前走了一步,皱着眉头冷笑:“你别在我跟前装神弄鬼,你父亲就要回来了,真要是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事来,只怕没有你的活路!”

“孟家说要找我的麻烦了吗?”朱元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看过来:“若是孟家真的来兴师问罪了,三太太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吧?”

朱三太太被一直看不起的人说中了心思,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刚才我的丫头本来是要告诉你的,我治好了孟夫人的病,孟家欠了我人情,所以来请我过去做客”朱元微笑起来:“三太太,还记得你打了她以后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她说,等着她回去求她

朱三太太眯起眼睛冷笑:“你不要得寸进尺!”

“也行。”朱元微笑起来:“那就不去了,劳烦三太太出去谢客吧。”

那怎么行!孟家不好攀附,多少人想进门都不得,送上门来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朱三太太咬着牙极力忍耐:“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朱元目光如刀,一寸一寸剔过面前的人,把朱三太太看的坐立不安。

她不说接下来的话,但是谁都知道她的未尽之言-----她之前就已经跟三太太说过了,她等着三太太回来求她。

朱三太太额头青筋已经凸起来:“朱元!”

朱元道:“三太太实在不肯求我,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这次竹屋要塌之前,绿衣来求过阮嬷嬷的当时阮嬷嬷说什么?”

阮嬷嬷惊住了,想起当时随口说的让绿衣跪下来学狗爬学狗叫就去通传的话,脸色一片惨白。

“实话告诉三太太,孟家现在还有求于我,今天见不到我,只怕三太太名声在外,他们不会信是我不肯去,只会觉得是三太太扣着我不让我去”朱元笑了一声,如同狐狸一般的脸因为这些话越发显得有些鬼气森森:“要么今天阮嬷嬷当着众人的面爬出去学狗叫,要么”

朱三太太看了一眼惊住了的阮嬷嬷,摇头皱眉说:“这成何体统?!”

体统吗?

他们也配提体统吗?!

绿衣上一世是死在阮嬷嬷手里。

阮嬷嬷去求了朱三太太把人要过去给自己儿子当填房,阮嬷嬷的儿子年纪倒是不大,只可惜是个傻子。

从哪儿都求不到人,偏偏又要挑三拣四,最后挑中了绿衣。

朱三太太连她的意思也没有问过,就答应了。

这一世

她就要让这些总是把猪狗不如挂在嘴边骂人的人,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猪狗不如。

外面又派人来催了,朱三太太白着脸,却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这个丫头无非就是还记恨着这些年家里对她的冷待,不过是一个下人,要是能让她出了气,受些委屈又有什么?

她看了阮嬷嬷一眼,沉声道:“你这个刁奴,竟敢背着我刁难正经主子这一顿罚,你也是应当领受的!”

那是不是欺负过朱元的下人,挨罚都是应当的?这么些年,家里没欺负过朱元的人,那可是屈指可数,难道一个个都得学狗爬学狗叫,让朱元出气?

朱元微笑着看了朱三太太一眼。

朱三太太被她这么一看,觉得自己的心思简直如同小孩私下耍手段却被大人一眼看穿一般拙劣,她不由得有些恼怒。

那边阮嬷嬷却已经艰难的趴伏下了身子,艰难的学着狗叫爬出去了。

朱元在她背后跟着,俨然如同遛狗的主人,光芒万丈。

朱三太太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得胸口痛的厉害。

第九章·有病

阮嬷嬷一路上都将唇抿的紧紧的成一条线,她在府里风光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年少的主子们也要给她几分颜面,受主子们训斥都是极少的,更别提当众学狗叫这样的事了。

简直是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让她从此抬不起头来。

她阴沉的盯着马车,像是在马车上盯出两个洞来。

有什么了不起?!孟家让她过去,说不得就是要找她的麻烦,到时候一定要让她好好的吃些苦头。

王妈妈却正跟朱元说起王嫱来:“今天才回了城,当是就觉得身上有些不好”

王嫱跟婆母孟老夫人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

孟老夫人青年守寡,好不容易将孟符拉扯长大,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时时刻刻都不能离开,动辄插手儿子的房里事。

王嫱又是太傅嫡女,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受得了婆婆这么刁难,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是硝烟味十足的。

而这硝烟味因为王嫱生了女儿之后四五年无所出,便更是上升到了极点。

若不是王嫱后来怀上了身孕,恐怕孟符的贵妾就要进门了。

而就算是王嫱怀孕了,孟老夫人也没有放松对儿子媳妇的管控,提出要让孟符的表妹给孟符做妾,好双管齐下,保证替孟符生下儿子。

王嫱就是为了这事儿才跟孟老夫人在庙里吵了起来,气的连夜离开庙里,动了胎气的。

这回王嫱难产生下儿子,简直九死一生,王妈妈还以为孟老夫人怎么也得弯腰低头了,谁知道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孟老夫人阴阳怪气的还说她们是在夸大其词,哪里会有什么十二三岁的富贵人家的姑娘会医术的,还偏偏就懂妇人生产。

王嫱向来受不了委屈,孟老夫人直指她撒谎,说她挑拨她们母子关系,王嫱便让王妈妈来把朱元接过去,让孟老夫人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人。

换句话说,这回就是过去受气的。

王妈妈记着主子的叮嘱,觑着朱元的面色带着些小心的说:“我们老太太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说的如此小心翼翼,朱元却已经眉眼弯弯的笑起来了。

她嗯了一声,很自然的说:“我都知道。”

王妈妈登时愕然。

都知道?外头人都说孟老夫人深明大义,一个寡妇艰难的带大了儿子,儿子出息又是个清名远扬的好官,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朱元难道知道的是这些?

王妈妈还想再叮嘱两句,转眼间马车却已经停了,外头已经有跟车的婆子搬来了脚凳,她只好先下了车,又把朱元扶下来,借着走路的空隙小声的叮嘱朱元:“老太太重规矩,不喜欢别人顶嘴”

已经到了孟老夫人的院子,果然连守在廊下的丫头们都屏声敛气,丝毫不敢言语,见了人来,都垂眉敛目的去打帘子,一叠声的往里头报信。

朱元一进了们,先收入眼帘的便是手里握着佛珠,也正朝她看来的面无表情的孟老夫人。

她没有上前行礼,孟老夫人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率先发难:“这就是你们说的,这庆州府名门大户人家的姑娘?进来了不声不响,连个礼也不知道行,如此不知礼数!”

王妈妈就急忙陪着笑脸:“朱姑娘是还不知道咱们家的规矩”

朱元挑了挑眉,眼睛直直的盯着上首的孟老夫人叹了口气:“老太太,您有病。”

整个屋子便更诡异的安静了,连伺候着孟老夫人在她跟前跪下来捶腿的小丫头,也收起了手大气不敢出。

孟老夫人也不过愣怔了片刻,便大怒着让人来把朱元叉出去:“这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野丫头快给我拉下去狠狠地打!”

阮嬷嬷心里咯噔了一声,只觉得心直直的沉到了谷底,一时竟然都顾不上在心里幸灾乐祸了。

说朱元傻,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傻,一来就对着老太太骂人有病,没好下场是肯定的了,谁不知道孟大人事母至孝,可是这样一来,朱家也免不得被连累

王妈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面急忙去拦,一面对着朱元使眼色:“姑娘,话可不能胡说”

“老太太是否总是心悸,晚间无法入睡,不能仰卧,否则便觉得心脏不堪负荷,总是口渴”朱元落后一步,看着孟老夫人诧异的神情,镇定的道:“又是否小解起泡”

前面的还可说是王妈妈提前给朱元漏了口风,可是后头这个她可连儿子都不曾提起过!孟老夫人狐疑的皱起眉头:“你如何知道?!”

阮嬷嬷已经目瞪口呆。

她能确定朱元是头一次见孟老夫人,难道朱元能隔空诊病不成?!

“看出来的。”朱元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头,捏了捏自己被婆子攥红了的手腕,活动了几下又抬头看了孟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又是否时常觉得自己双腿浮肿,有时早上起来甚至不能行走”

孟老夫人骇然:“你连脉象也不曾替我诊过,你如何知道?!”

这已经是她连续几次问你如何知道这个问题了。

朱元有些不耐烦,难道她师从杨若宁,不仅能读推背图,也能金针治百病也告诉她们吗?

“老太太治病吗?”朱元挑眉望着她,见孟老夫人神情骇然,便微笑道:“加上孟夫人的诊金,若是您要治的话,得付我双倍的钱。”

王妈妈:“”

孟老夫人一张脸真的瞬间就成了调料盘,什么颜色都齐全了,竟然还真的是个大夫

不过就算是真的大夫,也是个眼皮子浅什么都不知道的毛丫头罢了,不值得放在心上,打发走了也就是了。

孟老夫人将下巴合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治便治?不诊脉不开药,你这种治病的方式,我还真是闻所未闻!”

第十章·刁难

“老夫人还要管大夫怎么看病怎么开药吗?”朱元声音冷淡,瞥了多宝格后头隐隐绰绰的人影一眼,微笑问道:“老太太既然得了病,而我又能治,为什么不仅不求我治病,反而盘问不休?”

孟老夫人一时语塞,努力板着脸冷哼了一声:“自然是因为你行迹古怪,一个大家闺秀竟在破庙歇脚,竟还说什么会医术,我如今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医者,反而倒像是巫!”

大周律,除云贵湘地之外,若是有人以巫自称,那是要杀头的。

这是大罪,阮嬷嬷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朱元又看了看孟老夫人,噗通一声便跪下了:“老太太明鉴,这是我们朱家的大小姐,自幼就养在家里,怎么会什么巫术呢?!”

孟老夫人立即便抓住了关键:“那便更奇怪了!一个世家贵族的姑娘,哪里学来的一身古怪的医术,又师从何人,有何凭证?!”

阮嬷嬷说不出来。

朱元一直都被丢在后山上养着,朱家人对她的要求仅仅是不要死了,谁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身本领。

倒是绿衣从朱元身后探出头来:“我们姑娘的医术是神仙教的!”

孟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无稽之谈!那便是没有凭证了,既然没有凭证,还说不是巫术?!”

朱元却根本不怕,呵了一声便冷笑反问:“既然若是少见稀有便是巫,那这么说,孟大人三元及第,大周立朝到现在也不过出了两个这样的人物,孟大人也是巫了?”

屏风后头传来几声咳嗽。

孟老夫人愣住一刻,紧跟着便暴怒:“胡说八道”

“既然这世上真有天生便聪明的人,那我会医术,到底有什么奇怪的。”朱元冷冷的看着孟老夫人:“再说老夫人难道见过真正的方士巫医,不然怎么如此斩钉截铁的将人归类?”

孟老夫人如同被捏住了七寸的蛇,吐着信子怨毒的看着朱元,半响才冷笑了一声:“我不要你治,你既然治好了我的儿媳,便依照你的要求,你要多少诊金,去帐房取就是了!”

阮嬷嬷松了口气。

“等一下一起取。”朱元却不走了,笑着看着面前的孟老夫人低声说:“你们府里除了你,还有人有病。”

王妈妈张着嘴:“”姑娘,你这样是会被我们老夫人打死的!

孟老夫人目光沉沉,面色不善的看了她身后的阮嬷嬷一眼:“你们朱家的人,都是这个德行?”

阮嬷嬷被点了名,看了朱元一眼,立即就要摇头撇清。

可是朱元下一刻就往前走了一步,好巧不巧,一脚正好踩在了阮嬷嬷撑着地的手掌上。

十指连心,朱元用的力道恰好让她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尖叫。

孟老夫人愕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朱元开了口问王妈妈:“昨天晚上见的那位小姑娘,今天是不是又病了?”



真是神了,真的是神医!

王妈妈顾不得孟老夫人的愕然和满屋子的寂静,急忙说:“可不是,不知道怎么的,昨天晚上还没事,今天一到家就不好了,哭着喊着把别人的脸都给挠花了,后来被人捆着”

说着说着,王妈妈真哭起来了:“我们夫人刚生产完,虚弱的很,想去抱她都不成现在正困在屋子里”

这原本是孟家的秘密。

不管是孟老夫人还是孟符,或者是王嫱,都不想让女儿时不时会发疯伤人这个秘密传出去。

可是在瞒着的同时,大家的心里都纠结不已。

孟符和王嫱自然是希望遍寻名医给女儿治病。

孟老夫人却觉得这是个影响家族前程的隐患,极力阻止。

疯病传扬出去可不好听,谁知道疯病会不会传染?若是女儿有病,父亲会不会也忽然发病呢?家族中有这样的人,谁敢让你放心在官位上当官啊?

孟老夫人的意思,是找个机会,把这孩子给静悄悄的处理了,或是弄哑了,送去哪座庙里庵里也是一样。

可是王嫱怎么舍得?!

没有任何一个母亲舍得。

婆媳之间因为这件事已经吵了无数次的架,向来不以娘家势大压人的王嫱都忍不住写了信回娘家求援。

可是从前还算是给王家脸面的孟老夫人在这件事上却坚决不肯让步,一口咬定这就是个祸害,不仅影响孟符的前程还影响王家的名声。

王家只好暗地里寻找名医给孟文娴治病,另一面再努力的在这中间调停。

原本孟文娴已经好一阵没有发病了,大家都以为事情在变好了,谁知道今天早上回了家之后,孟文娴就又犯病了。

她竟然想去动襁褓里的弟弟。

这让孟老夫人大怒,不管王嫱的哭求逼着孟符把人给连夜送到庄子里去,以后再寻个由头送去哪座庵里。

少则珍奇多则贫贱,孟家不缺女孩儿,孟老夫人有不少的孙女儿,孟文娴又是高贵的王嫱生下的,在她看来尤其碍眼。

她当然不在乎孟文娴的生死。

可是王嫱怎么忍心?

幸好这位朱姑娘真的是料事如神

王妈妈急忙请朱元去看孟文娴的病:“您快去给我们姑娘看看”

孟老夫人却声色俱厉的阻止:“不许去!你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谁知道你是不是把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带进我们家来!”

王妈妈僵住了身子,有些不解又有些愤怒更多的还是委屈的回过头去,看着孟老夫人辩驳:“朱姑娘当真是庆州府名门出身,又有一身好医术,昨天还救了夫人一命,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事为什么老夫人却偏偏不肯让她给姑娘治病?”

难道真的要孟文娴死了才好吗?!

一般人家的当祖母的老人家,听见孙女儿的病可以治了,该多欢喜,哪里还会跟孟老夫人这样,千方百计的加以阻拦,咄咄逼人?

孟老夫人固执己见,丝毫不肯退步:“我们家的事,不劳一个外姓人操心。”她皱纹密布的脸上现出些厌恶来:“更何况你还只是一个下人!”

第十一章·告你

屋里寂静无声,孟老夫人满意的看着一众静默的人,冷声下了逐客令:“我们这里没什么需要治病的人,更不需要看什么大夫,凡是大夫,都喜欢把病人的病症说的严重,好来衬托自己的医术”

阮嬷嬷心中快意,朱元敢在家里横行霸道,竟然还敢让她学狗叫,所仗的无非是孟家人会给她撑腰,可是看现在孟老夫人的态度,分明是对她不以为然的很,甚至把她打成巫

真是小孩子啊,不知道高门大户里遍地都是隐秘。

更不知道这后宅真正能做主的是谁。

现在别说跟孟家关系再进一步了,连救了孟夫人的好处都拿不到

她眼里露出不屑和讥讽来,要不是在座的是孟家人得罪不起,她现在已经跳起来嘲讽朱元的异想天开和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只是她的得意没有维持太久,就被快步进来的一个虚弱的妇人打断了。

王嫱被丫头搀扶着艰难的走进来,片刻不停的朝朱元走过去,郑重其事的朝朱元缓缓跪了下去。

太傅嫡女,知府原配,给她行这样大的礼,为的只是自己的孩子。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要朱元来说,世人常说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是绝对渔有道理的。

管生不管养,管养不管教的男人多了去了,唯有女人最苦,十月怀胎九死一生诞下孩子,从此一生都被孩子套牢,悲欢喜乐都随着孩子的一举一动而被牵动。

就如同她,死了娘便什么都没有了,有父亲跟没有父亲有什么两样?

也如同孟文娴,她的母亲为了她可以做到这个份上,不惜下跪求医,可是她的父亲呢?

上一世孟符可是很快就听从王家建议从王家族里又娶了一个继室,孟文娴过的并不如意,最后更是因为疯病而被退了亲一头吊死了。

孟老夫人已经气得发怔了,气怒的冷笑了一声:“好!好!好!我的话如今是没有人听了,仗着你自己娘家势大,在我们家作威作福,连婆母的话也时常顶撞,你这种不贤惠的妇人,你这是要把我们孟家的名声至于何地?孟文娴有疯病的事传扬出去,要我们阿符以后如何在孟家和朝堂立足?!”

孟老夫人咳嗽了几声,涨红了脸指着已经被朱元扶起来的王嫱冷笑:“你今天要是敢违逆我的意思,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巫医给文娴看病,我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要一纸诉状告到御前去,告你大不孝!”

她有一座贞节牌坊,因为替亡夫守孝三十余年,一力带大儿子,连庶子都给带大了,又将嫡子供成了进士,孟家族里和当地衙门给她立了一块贞节牌坊。

天下人都知道孟老夫人是个顶顶有情义的女子,她要是开口数落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声基本上也就完了。

而她要是真去衙门里告王嫱大不孝,哪怕王嫱的爹是太傅,也吃不消----大周向来是以孝治天下的,一个孝字压在头上就是一座大山,什么也不动就能让你喘不过气来。

绿衣有些犯嘀咕,悄悄的对着朱元说:“姑娘,这位老夫人好凶啊”

王妈妈也是手足无措,一边要去扶着王嫱起来,一边就劝她:“夫人,要么就算了”

谁不知道孟老夫人把孟符看的跟宝贝疙瘩一样,孟文娴的疯病传扬出去会影响孟符的官运的话,孟老夫人可不是就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孩子么只要身体健康,迟早都是生的出来的,现在不就又有一个小少爷了吗?以后还会有更多的

王嫱的目光却瞬间变得凶狠至极,她狠狠地瞪了王妈妈一眼,才斩钉截铁的道:“朱姑娘,我求您给我女儿治病”

她对着孟老夫人讥讽的笑了一声:“至于老夫人要去衙门告什么大不孝,也不必了,现在本地的父母官不就在屏风后头吗?您要是去告我大不孝,那我是该去告他什么?告他没有人性,愚孝懦弱,眼睁睁的看着亲生女儿去死而置之不理吗?!”

孟老夫人被气的一个趔趄,要不是身后的嬷嬷扶的快,险些就要摔倒了,可饶是这样,她也被王嫱这番话气的够呛,捂着胸口一直叫痛。

一直在屏风后头的孟符终于坐不住了,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一个箭步便奔上去扶住了孟老夫人,娴熟的将孟老夫人安置在了座位上,急忙让人去拿药来。

孟老夫人被他扶着,之前的尖酸刻薄一扫而光,跌坐在座椅里老泪纵横:“阿符啊!当初我便说过,齐大非偶,门不当户不对,注定不好结亲你唯有那次忤逆了娘,看看,看看你娶了个什么东西回家来?!这些名门贵女,哪里知道我们孤儿寡母活到如今的艰难”

一屋子的人都被孟老夫人这转变给惊住了,唯有王妈妈和王嫱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王嫱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讥讽的浅笑。

孟老夫人握住孟符的手,猛地咳嗽了几声又哭了出来:“阿符!你为了山匪的事忙的脚不沾地,可是你看看你媳妇儿她何曾心疼过你?!这是什么光彩的事么要是闹出去,你以后如何立足?旁人会说,你有个得了疯病的女儿,说不得自己也是有疯病的”

孟老夫人一定是唱戏的天才,这唱作俱佳的,说不得年轻的时候也能登台成个角儿呢,朱元摸了摸下巴,镇定自若的出场了:“老夫人,您很看重孟大人的官声和名声吗?”

王妈妈在旁边重重的点了点头,她就没有见过比孟老夫人更看重名声的人,孟老夫人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名声两个字活着的。

孟老夫人握着孟符的手看过来,淡淡的带着轻蔑笑了一声:“像你这等抛头露面不在乎脸面的女孩子,当然不知道这名声两个字何等紧要。”

第十二章·骂谁

若是一般的姑娘家,听见主人家这样不留情面的指责起自己,早就已经受不住了,面皮薄些的,肯定要转头就走再也不来了。

王嫱在京城长大,很清楚名门世家的女孩子的自尊和骄傲,立即便出言反驳:“若是没有朱姑娘伸手,如今我已经不在这里了!遇上这种生死之事,我只看得见朱姑娘的医者仁心,看不出什么不合规矩来!”

她翘起嘴角讥诮的笑了一声:“名声自然好,若是没事,谁不想要名声?可是难道名声比命还重要?!”

孟符一直呆在一边,从始至终除了关怀母亲之外,不发一言。

王嫱看的心灰,自嘲似地垂下了头:“不管你们怎么说,朱姑娘是我请来的,就是我的贵客我要她替娴儿治病。”

孟老夫人气的厉害,一口气没有上来,胸口急剧起伏,很快就已经喘不上气。

孟符有些慌了,急忙催促下人:“老夫人的药呢?!快拿上来!”他一面说,一面看了王嫱一眼叹口气:“阿嫱,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我娘身子不好”

以后再谈?王嫱忍不住反唇相讥:“还有以后吗?次次都是这样,每次不管什么事,只要老夫人不愿意,下次再谈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可是这次不一样娴儿是你的女儿!她的病明明能治,她就为了所谓的名声不肯让人治,你竟然也就答应?!”

孟符皱着眉头看着孟老夫人,对王嫱的话充耳不闻,看见孟老夫人撑起身子指着朱元,就厉声吩咐下人们:“请朱家姑娘出府!夫人的诊金是多少,让帐房尽数结给她!”

绿衣睁大眼睛,看看朱元又看看王嫱,莫名发觉这大官的夫人也不是那么好当。

这位大官的娘真是好厉害,简直完完全全把高门儿媳踩在了脚下。

王嫱面色苍白,见了那些婆子想来拉朱元,便急忙要喝止,可是她产后虚弱,又气急攻心,一站起来便觉得天旋地转,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孟符看也没有往这里看一眼,正忙着给孟老夫人按胸口,让她顺气。

戏看够了,朱元拍了拍手躲开那些婆子,上前一步将王嫱扶起来,摇头叹气:“看你嫁的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

孟符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的朝着朱元看了过来。

好听的话他听的多了,清官、孝子、探花郎这些词他都已经听的耳朵生茧了,骂他的话他也听的多了,左右也不过是些奸猾,沽名钓誉之类文雅的话,猪狗不如这四个字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有人用在他的身上。

何况庆州府的山匪尾大不掉,朱家这回可还牵扯其中,正是急着找他帮忙的时候,这个朱家的姑娘竟然敢如此大胆!

孟老夫人比他更激动,如同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指着朱元就道:“拉出去!拉出去!辱骂朝廷命官打她一百杀威棒!”

真是太大胆了!阮嬷嬷瞪大眼睛,这个朱元是中邪了吗?一天之内像是变了个人似地,见谁怼谁,竟然连知府和知府的娘都敢得罪!

谁看不出来啊,这知府家里头,王嫱是做不得主的,孟老夫人和孟符才是主人家

她想着,又在心里忍不住冷笑。

真是蠢,到底还是太天真了,连马屁都拍不准,这回可要拍在马蹄上了这样也好,回去以后,让三太太准备厚礼来赔罪道歉就是,至于朱元等到大老爷和大太太回来,有她好受的!

朱元上前一步不偏不倚的对上了孟符的视线,小姑娘生的瘦弱,连声音也是细细的,如同琴弦绷在上好的沉香木上:“当孝子当昏头了吗?我为什么骂你,你都不知道?”



这个小姑娘!她骂人,好像还很有道理,还要别人自己想想为什么!

王妈妈有些惊恐的看了她一眼,孟符平时在家里可说一不二,王家带来的老人,犯了错,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了,连王嫱求情都没用。

朱姑娘,你这么说话,真的会被我们老夫人和大人打死的!

孟符终于舍得正眼看她了,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好大的官威啊。”朱元笑了一声,虽然这么说面上却半点害怕的表情也没有:“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来骂娘,孟大人,你不是猪狗不如,你是什么?”

这哪里是个小姑娘该说的话!孟老夫人气的喘不过气来,手指发颤的指着她问:“你说清楚,我儿子一生清清白白的,他为官清廉,乐善好施,他做了什么,你这个黄毛丫头竟然敢张口就这么辱骂他?!”

“为官清廉、乐善好施或许都是真的。”朱元挑了挑眉,上前一步站到孟符面前:“可是清清白白吗?从他知道你对你孙女儿做的那些事却视而不见开始,他就不清白了。这不过是一个愚孝的、受尽了妻族好处却还是能反咬一口的猪狗不如的人渣罢了。”

我的娘!王妈妈这么想着,竟然也就真的喊了一声,拍着胸口后退了一步。

受尽了妻族好处,却还是装着清高的样子,这话王家的人其实都在心里抱怨过,可是抱怨归抱怨,真的说出来没有人会嫌自己太命长的,眼前这个小姑娘,可真是胆量惊人啊!

王嫱却已经被她话里的讯息给惊住了,她拉住朱元的手,看了面色铁青的孟符一眼,问朱元:“什么他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因为生产大出血,她到现在还虚弱的很,脸色剪纸一般脆而薄,看着朱元重新又问了一句:“他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朱元看了她一眼,问孟符:“是我来说,还是你们自己说?”

她环顾了一圈屋子里一直努力装木头的下人们,似笑非笑的看了孟符和孟老夫人一眼。

孟老夫人忽然猛地拔高了声音:“妖言惑众,胡说八道!”她指着已经懵了的阮嬷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让你们当家的夫人来见我!让朱家能说的上话的人来见我!”

第十三章·打你

阮嬷嬷吓得简直快要尿裤子,一听孟老夫人这话,如获大赦一般的飞快的跑了,连看也没有再看朱元和绿衣一眼。

管她是死是活,她才不要跟着这个傻子疯子丢了性命呢!这个疯子!

朱元没有害怕,冷笑了一声说:“有理不在声高,老夫人还是留着点力气说说,孟文娴的病到底是怎么来的吧。”

她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落在孟老夫人身上,淡淡的问她:“那么小的孩子,还是你的亲孙女,你怎么就能下的了手呢?”

王妈妈睁大眼,她听见了什么?什么下的了手?老夫人到底对孟文娴做了什么?!

孟符已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冷着脸对一屋子的木头沉声道:“都出去!去前头叫几个衙差进来!”

木头们一刻都没有耽误,争先恐后的跑了,我的娘啊,这是碰上家丑了!看老爷生气的样子

剩下的不木头的王嫱立即便挡在了朱元跟前,木然的看着面前的孟符,嘴唇动了动,好半响才带着哭腔问他:“朱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孟符有些焦躁了,避开王嫱的眼神不耐烦的道:“不过是个不知哪来的疯子说的疯话,你也信?”他看着朱元,漆黑的眼眸里一片暗沉:“待会儿我带她去衙门审一审,就知道她到底是为什么来我们家里妖言惑众了。”

这是威胁,朱元听懂了,她微笑道:“既然这样,那孟大人也顺便审一审孟老夫人吧,问问她,将针扎进亲孙女的身体里时,她是怎么想的,她有没有想到过这是她儿子的骨肉,这是一个才五岁的小孩子”

扎针?!

王妈妈目瞪口呆,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朱元刚才是说,孟老夫人用针扎了孟文娴?!

这怎么会?!

她张着嘴一时合不上,呆若木鸡的朝着孟老夫人看过去,看她怎么反驳。

孟老夫人却显然有些失去分寸了,猛地抄起了自己的拐杖就朝着朱元打过去:“我打死你这个胡说八道的贱人!”

王妈妈啊了一声,她就说朱元会被老夫人打死的。

朱元轻轻往旁边一闪就闪过了,等到王嫱扑上来拽住了拐杖,就问孟符:“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真孝顺,还是假孝顺。”

她看着猛地抬头的孟符,声音和缓却字字如刀:“是你真的孝顺到连自己的孩子的生死都随她掌控,还是你对于这个霸道跋扈的母亲已经厌恶透顶,所以才把她纵容成这个样子。”

“够了!”孟符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已经如同一块爆碳:“你再说一个字”

朱元便真的不说了,她看了王嫱一眼,问她:“孩子在哪里?”

王嫱怔怔的看着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半响才问她:“你怎么会知道?”

这些事肯定都是做的很隐秘的,否则不会连她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那么多大夫都查不出原因,那朱元为什么会知道?

她跟自己和孟文娴,也不过就是见过一面而已。

孟老夫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脱口而出了:“还说自己不是巫医?!这么骇人听闻的事”

“昨天晚上,我看见过孟文娴,替她把过脉。”朱元言简意赅:“我曾经见过这样的病例,是被重男轻女的祖母在头顶上的穴位用银针刺入人头痛欲裂的时候,难免就会失去理智,所以这不是什么疯病,不过就是人为罢了。”

王嫱听的毛骨悚然,不可置信的看着孟老夫人,有些艰难的说:“那那也不能”

“没有别人了。”朱元冷冷提醒她:“你自己想一想,孟文娴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些事最怕的就是深想,王嫱想起孟文娴头一次发病,就是孟老夫人接过手去说是带一阵的时候,眼泪便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你还是不是人”

这么小的孩子,经常整晚整晚的睡不着,痛的蜷缩起身体像是一只小虾米

王嫱哭的几乎失声,指甲已经嵌入了掌心也毫无知觉,怔怔的望着孟符:“你知道,你竟然也无动于衷?!”

成亲这么多年,王嫱不是没有委屈。

刚嫁过来的时候,她也晨昏定省丝毫不敢放松,可是她渐渐的就发觉要保持对孟老夫人的尊敬实在是太难了-----这个老太太对儿子的掌控欲简直非同一般的厉害,她时常腹痛,就要孟符晚上打地铺睡在她房里,一个月三十天,孟符最多也就只有五六天是睡在自己房里的。

这样的日子过的久了,她再傻也知道不对,可是每次只要提起这件事,孟符便会说,母亲从小把他带大,如今是他伺候母亲的时候了

孟老夫人的专横跋扈还不仅仅是在这里,生下孟文娴之后,孟老夫人便不大高兴,要将孟文娴要过去养,让他们抓紧再生儿子,王嫱那时候已经隐约觉得这个老太太重男轻女,并不肯将孩子交给她,孟老夫人便干脆一年到头的各种病了,这几年来,婆媳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

前阵子孟老夫人更是提出要给孟符纳妾,说的还是孟符从前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表妹。

王嫱坚决不肯,这事儿便闹的越发的尴尬难堪,她以为事情再坏也不过就这样了,可是没想到原来还是她将人想的太好。

孟老夫人被问的脸色青白交加,愤愤指着王嫱痛骂:“你这个不贤的妇人,耳根子如此软,宁愿听这种疯子傻子的没有凭据的话,也不信自家人等等,等到朱家来人了,我让她们好好给我一个交代,为什么放出这个疯子来败坏我的名声!”

做错了事的人还总是义正言辞,大约是被别人恭维的习惯了,自己也把自己想的是传言里那么深明大义的贤人了,朱元嗯了一声,丝毫没有退让的说:“好啊,孟老夫人要是不怕这件事传扬的人尽皆知的话,尽可以多请一些人来。”

第十四章·休书(公子小善和氏璧加更)

朱元不想再跟孟老夫人纠缠下去,这个老太太出了名的难缠,一辈子就只认死理,她根本不知道错字怎么写,因为在她心里,错的永远都是别人,不是她自己。

上一世王家在王嫱死后又从族中挑选了一个女孩嫁给孟符当填房,这个后来的孟夫人朱元也是见过的,是个很和气很爱笑,顶温顺的人。

可是就算是这么温顺的人,也不能得孟老夫人的喜欢,孟老夫人最终还是把孟符的表妹弄给孟符做妾了。

后来过了几年,新孟夫人在孟符上任的路上难产而亡。

这一次王家没有罢休,在孟文娴也因为退亲而吊死之后,将所有的孩子都接回了王家,并且一查到底。

最后终于查出了孟老夫人在背后所做的事。

她掌控欲极强,连孟符和妻子之间敦伦的次数都要管,而王嫱心高气傲,极为不喜欢婆母窥探自己的房中事,就跟孟老夫人起了几次较为激烈的冲突。

孟老夫人倒不是真的就那么心狠,她只不过是不喜欢女孩子罢了。

孟符从前也有过几个姐妹,可是后来都夭折了,这世上孩子夭折的事实在是太常见,连宫里那样好的地方,孩子也有许多养不活的,因此就没有多少人往别的地方想。

可是孟家怪就怪在,死的都是女孩子。

后来才知道,是孟老夫人亲自或者扔进池塘,或者是冬夜开窗

孟老夫人是寡妇,寡妇的日子本来就很艰难,维持生计也是靠给人缝缝补补,浆洗衣裳,还有族人的接济。

要养孟老太爷留下来的这六七个孩子,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孟老夫人的选择显而易见,她连庶子都肯养,只厌恶女孩子。

这个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深深刻进了骨子里,无法转圜。

王嫱生了孟文娴之后,四年无所出,孟老夫人一是对媳妇不满,二来是疑心自家风水被孟文娴影响了,竟然就真的听那些走街串巷的婆子的话,对孟文娴下了手。

幸好,按照上一世王家人查出来的时间来算,现在孟老夫人应该也就是刚动手不久的时候。

一切都还来得及。

朱元不想再任人宰割,做事也不喜欢困在后宅里低眉顺眼的讨生活,使那些心计让朱正松回心转意。

因为她对着这些不负责任的种猪,觉得连低头都恶心。

上一世到了后期,她做事就更喜欢杀伐决断,重来一次,就更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了。

她救王嫱和孟文娴,当然知道要得罪孟符和孟老夫人。

可是她不怕。

因为王嫱身后站着的可是王太傅啊。

想到这里,朱元看了孟符一眼,轻声问孟老夫人:“您既然这么舍不得您的儿子,那为什么不干脆让他不要成亲,就一辈子侍奉着你单过呢?既要媳妇为你们生儿育女继承香火,又厌恶媳妇儿霸占了你的儿子这不是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来骂娘,是什么?”

王嫱也已经扶着王妈妈的手站直了身子,她不再去看孟符和孟老夫人一眼,恳切的对着朱元问:“治病有没有需要准备的东西?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孟符上前一步声音急急的喊了一声阿嫱,王嫱就警惕的倒退了一步,冷然道:“你要么便杀了我,否则别想拦着我给孩子治病!”

她声音猛然拔高,根本不再给孟符任何机会,对着王妈妈说了几句话,就疾步带着朱元离开了。

孟文娴正在睡觉,折腾了半天,她终于累了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昨夜那个小丫头守着,见了王嫱和朱元,急忙站了起来。

王嫱对她摇了摇头,目光殷切的看着朱元。

朱元没有说话,让人去外头守着,拿了竹条,按照前世的记忆缓慢的替孟文娴渐渐将头顶上的那根针找到了。

王嫱捂着嘴,连舌尖都已经尝出了血腥味。

等到朱元从孟文娴的头顶缓慢的取出那一根针的时候,她更是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简直没有办法想象,孟文娴遭受的到底是怎么样的痛苦和折磨。

“这些针全部都取出来了吗?”王嫱拉住朱元的手,实在已经顾不得其他,有些崩溃的问:“会不会还有留在身体里的?以后对她有没有什么影响”

朱元将这枚针包裹在白布里,对着王嫱的疑惑缓缓的摇了摇头:“若是没有差错的话,应当没什么问题了”

“这些针会不会顺着经脉游走进入心肺呢?”王嫱胆战心惊:“我曾经听过前朝折磨宫人用这种法子,要是真的是那样,那孩子的性命是不是就”

“这个应当跟前朝的折磨人的法子不同。”朱元冷静的安慰她:“这是一种某些地方上流传的邪术,传言这么做,家中以后便不会有女胎,老太太应当是有经验,所以掌握的很有分寸,刺入头顶又留出那么一点在外面,不会被人发现,她还是可以取出来这一次若是没有我,或许是下午,或许是刚才,老太太应当就已经取出来了。”

为什么查不出病因,这就是原因了。

王嫱脸色泛白的刚握住女儿的手,外面的门就砰砰被敲响了,王妈妈急忙奔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夫人老夫人老夫人让老爷写休书要休了你”

王嫱眼里的泪意一下子收的干干净净,她垂下头替女儿掖了掖被子,冷声吩咐王妈妈:“让你丈夫现在就拿着我的名帖出府,不要耽搁立即进京去找我父亲”

孟老夫人想要休了她?

正好,她也不想在这个污水池里呆了,老太太能成全她,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理了理衣裳,温和的握住朱元的手,郑重的道:“你放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从此以后就是我王家的座上宾”

绿衣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看着朱元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姑娘为什么好像走每一步都是想好的?从破庙到现在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这句话是没错的,古人诚不欺我,王太傅是个正人君子,他的女儿是也个爱憎分明的。

第十五章·骄矜

有了王嫱的这句承诺,不管朱三太太心里到底抱着什么想法,最起码近期也不敢做的太过分放肆了。

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虽然她也有其他的对付朱三太太的法子,可是总没有这个来的轻松畅快,既得了一个助力做了善事,又能巧妙的借力登高,让朱三太太安分守己一阵。

朱元笑了笑,正要说话,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响了。

她们一同朝着门外看过去,孟符面色苍白,眉头紧皱的站在门口,沙哑着声音喊了一声阿嫱。

王嫱一惊,如同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立即便挡在了朱元跟前:“你想做什么?!”

孟符苦笑了一声,背着手立在原地,声音低沉的喊王嫱的小名:“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王嫱面无表情,犹豫了片刻还是站起来,跟着孟符出了门进了隔壁的寝室。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绿衣终于忍不住,凑在朱元跟前好奇的问她:“姑娘,你为什么会知道孟姑娘的病是孟老夫人害的?你从前都不认识她们呀!”

何止是不认识,简直听都未曾听过,朱元从前可一直都被圈养在笼子里。

朱元摸了摸她的头,见她懵懵懂懂只是好奇,对自己丝毫怀疑都没有,便忍不住莞尔:“我们的屋子塌之前,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娘了,我娘跟我说,我的父亲是靠不住的”

绿衣想起这些年来朱元所受的苦,眼圈忍不住红了,半点不疑有他的问:“夫人教您医术的吗?”

“是啊。”朱元摸了摸她的头,很是笃定也很是自然的说:“我娘说,总要给我一些立足的本事,好让我能保全我自己和身边人,所以她教了我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一睁开眼睛,就好像变聪明了。”

这些古怪的传说自来在民间都是不缺的,绿衣点点头很高兴的笑了起来:“这是好人有好报,夫人一定是知道咱们受的苦了,姑娘以后什么都不怕了。”

是啊,朱元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成了平静的样子,再也不会有东西能让她恐惧,从今以后,她要那些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

床上的孟文娴在梦里也睡的不安宁,啜泣了几声似乎是要转醒,绿衣急忙站了起来看了看,见她很快就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有些戚戚然的叹了口气:“姑娘,你说孟大人来找孟夫人谈什么呢?”

“求情吧。”朱元不甚在意的将孟文娴的碎发拨到耳后,仔细的打量这个女孩子,嘲讽的牵起嘴角说:“他们总是把女人看的如此低微,以为他们稍微低头,就能换取一切同情和原谅。”

绿衣听不懂,可是不妨碍她啊了一声摇头:“那孟夫人会答应吗?老夫人可不是好说话的。”

如果这一次原谅了,谁知道下一次孟老夫人会不会更有恃无恐,仗着儿媳妇的退让就更为所欲为。

有些老人的强势是刻进了骨子里的,总把自己看的跟神祗一样想要掌控孩子的整个人生,孟老夫人就是这样的人。

她对于儿子是盲目的爱,而对于儿媳,就是毫无理由的厌恶和看低了。

在她眼里,王嫱若是和离了,再好也是二婚了,若是不想孤独终老,就只能屈服退让,就像是脏了的东西,那些没钱的人能怎么办呢?也只得捡起来洗一洗便吃。

孟老夫人的确是这么想的,靠在椅背上目光冷淡到极点:“我们孟家就这么一个嫡子,从小到大,我吃糠咽菜,也没有苦过他一分一毫,我对他这么好,那女人做了什么?!我儿子是探花郎,连圣上都喜欢他王家对我们那么客气,还不是因为我儿自己争气?!”

孟符的表妹许娉婷在旁边很担心的咬着唇:“可表哥到底是对嫂嫂有心的您老还是不要多管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了吧”

孟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哪怕是公主呢,和离了一次再嫁也难如意了,她王嫱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上哪儿找我儿子这样的人才?她也就是拿乔罢了,肯定还是要顺坡下驴的。”

在孟老夫人眼里,儿子自然是最好的,别人也该把他当个宝贝,她不担心王嫱不原谅孟符,只是对朱元恼怒的厉害:“也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疯丫头,简直毫无教养,一张嘴巴利的跟刀子一样,说什么大夫?她一个屁大的小丫头,知道什么治病?我看根本就是王嫱自己早就发觉了,所以闹出这么一出来好离间我儿跟我的关系罢了,这个恶毒的妇人!”

她想着就催促身边的婆子:“朱家来人了没有?!”

朱家的夫人几次送了帖子上门来,孟老夫人都给婉拒了,现在要拉下脸主动搭理朱家,心里更加气怒:“她们朱家竟然养的出如此不知礼数的丫头,也该吃吃教训了。”

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

朱元到底是太天真了,天真得简直有些愚蠢了。

可能是听王嫱说的可怜了些,少年人的正义心就作祟了,跑出来给人当枪使,竟然还敢说那么多戳人心窝子的话。

不过少年人不懂事也是常有的,只要让她们付出代价,她们自然就知道学乖了。

年轻人嘛,行差踏错也是常有的事,等她们掉进坑里,过一过真正的她自己从前经历过的那些苦日子,她们就知道什么错能犯,什么错不能犯了。

许娉婷绞着帕子在旁边有些不安的说:“我听说这位朱姑娘的父亲也是在京城当官的她只是寄居在老家罢了,其他的朱家长辈,怕是不能做她的主。”

孟老夫人眉头倒竖了起来:“那就看看,到底能不能做她的主!”

她还就不信了,她会收拾不了一个初出茅庐的臭丫头,这个骄矜的媳妇儿她已经忍得够久了,再也不想继续在家里供着一个祖宗。

许娉婷愁眉苦脸:“可就算是这件事解决了,表哥心中对嫂嫂有愧,恐怕也不能姨母,您让我回家去吧”

第十六章·廉耻

孟老夫人少见的露出些温情,拽住她的手缓缓摇头:“你早年丧父,中途丧母,你母亲临终之前把你托付给我,若不是因为王氏不贤惠善妒,你早就进了我们家的门现在你若是回去了,又能去哪里?”

许娉婷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总归是我命苦罢了,姨母”她见孟老夫人看过来,心里漏跳了一拍,却还是强自支撑着摇了摇头:“我不愿意插进表哥和嫂嫂之间,我虽然失了父母,可是却也是有廉耻的,您若是真的疼我,还求您把我送回老家去”

孟老夫人不肯,嗤笑了一声就说:“好了,你们小孩子家的,哪里知道长久过日子靠的是什么,靠那点子学问,以为自己是才女便能红袖添香了?真是笑话,男人哪里有长情的,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真正想要拉拢他,靠的是贤惠!等这次的事完了,我便让她松口,纳你进门做个贵妾,你跟你表哥自小青梅竹马,两人之间难道还比不过那个外人?”

已经替孟符生儿育女险些丢了性命,可是孟老夫人却还是说王嫱是个外人,许娉婷的眼泪含在眼眶里,露出一点惊恐。

那头的王嫱也正好提起他的这个表妹:“这次的事没什么好说,我知道你担心事情闹出去不好看,影响了你的官声,我也不愿意将事情闹开,让人以为我爹瞎了眼看上你们家这户人家坑了女儿”

她心灰意冷,有些晕眩的拽住手边的椅子把手,面色苍白却神情坚定:“孔雀东南飞里头,刘兰芝对焦仲卿说的那番话,我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孟符当然记得,那时候他还是探花郎,风光无限,王家露出要结亲的口风,他也曾犹豫过,可是在一次花会上见了王嫱,便一见钟情,上门提亲。

定了亲事之后,她们一起看过一场戏,是孔雀东南飞。

那时候刘兰芝受了焦母的气,回去对焦仲卿抱怨:侍奉公婆勤作息,我是进退应答不敢差。才貌丑,妆奁坏,当初何必遣媒妁?纵然我德言容工尽丧亡,也未曾把你焦氏门风败。成婚三年无生养,这早晚供养恩也大

王嫱冷笑了一声,看他神色越发苍白:“那时候你告诉我,你母亲通情达理,绝不会是这种恶毒婆婆那时候你也曾说,你不会是焦仲卿是,你们只不过比她们还要恶劣。”

事到如今,再没有什么好忌讳的,王嫱冷笑:“虎毒尚且不食子,朱姑娘骂你们半点错都没有,你们就是猪狗不如。我跟你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孟符面色难看,抓住她的手半响才摇了摇头:“阿嫱我母亲她不容易”

又是老一套的话,王嫱真的已经都听腻了,她甩开孟符的手站起来:“是,她不容易,那我容不容易?!我昨天生孩子要死了的时候,娴姐儿吓得直哭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不容易?我成天要对着刻薄的婆母,要担心娴姐儿的病,要主持中馈管你们孟家的一摊子破事,怀着身孕还不能放松,你娘有没有想过我不容易?!”

她忍不住哽咽:“孟符,人不能只把自己当人你们太自私了”

孟符说不出话来,几年的夫妻,彼此之间口出恶言把话说绝,他实在是不愿意让事情发展成这样:“以后我会跟她说,这次的事,只要你跟她老人家道个歉”

王嫱的哭声戛然而止,一滴泪落在手背上只觉得险些将自己灼伤,她哈了一声,实在忍不住,竟然忽而笑了。

“道歉?她害了我的女儿,昨天从庙里把我赶走差点让我一尸两命,你让我去跟她道歉?!”王嫱怒不可遏:“孟符,你是不是读书读的太多,把脑子都给读坏了?!”

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这个了,你几乎恨不得要吃她们的血喝她们的肉,他们却还高高在上的在等待你低头,觉得你永远该无条件的服从和退让。

王嫱冷然笑了一声:“你听清楚了,我已经让人去找我父亲你最好是能跟我好聚好散,若是实在不能,我也不介意让你和你娘身败名裂!”

她有这个资本。

如果不是顾忌王家和她子女的名声,想跟孟家谈判带走儿女,她早已经跟他们玉石俱焚了。

孟符有些错愕,在确定王嫱是说真的之后,面色就变得更差:“她已经老了,几十年都是这样的脾气,怎么能改得了?我是她生的,她辛辛苦苦养我长大,难道我能杀了她吗?!既然不能改变,我们做小辈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王嫱耐心耗尽,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站了起来拉开门便要走,孟符没见过她这个模样,有几分心慌的来拉她,正好两人纠缠之际,王妈妈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了,看了看往前又看看孟符,犹豫了片刻才说:“老爷,夫人,老夫人要把朱姑娘抓起来”

王嫱睁大眼睛,用力甩脱孟符的手便跟着王妈妈往外走,一面还不忘记吩咐:“吩咐下去,以后老夫人要指使人,就用孟家的人,身契在我们手里的,让她们都自己掂量掂量。”

孟家根基浅,孟老夫人又不事生产,不懂生财,孟家的下人有些是这些年写了投靠文书来的,有些是买来的,可是大部分还是王嫱自己的陪房。

王妈妈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见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就急忙点头,正要走,王嫱便出声喊住她:“另外,让人去青州报个信,说我要去叔母家里小住一阵。”

王太傅的弟弟正任青州知府,离庆州府也就是三天的路程。

这是彻底下定了决心要跟孟家摊牌了,王妈妈知道王嫱在王家也素来受宠爱,也不敢说劝和的话,转身便往外走,才刚出了二门,就看见外头有下人领着一个面生的打扮得富贵的夫人进来了。

那妇人还正叹气:“这丫头真是疯魔了”

是朱家的人啊,她站住了脚。

第十七章·光芒

孟老夫人坐在床榻上,由着底下的人侍候着漱口喝茶,看也不看底下的朱元一眼。

这么短的时间,她已经让人去把朱元的身世给打听清楚了。

因为清楚,就越发的不把朱元当一回事。

不过是一个丧妇长女,若是京城当官的爹真的疼也就罢了,可是京城那边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她在朱家过的比下人都要更惨一些。

这样的人,也难怪王嫱一递梯子过去就敢搭了-----毕竟是苦怕了么,可不是谁说些好话都能上钩。

孟老夫人都能猜得出来,王嫱给了她一些好处和许诺之后,她欣喜若狂的背那些王嫱告诉她的话了。

怪不得,她说一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孟家这么多事。

肯定是王嫱告诉她的,她自己不敢出头闹出来,怕惹得孟符生气,就让一个小姑娘来捅破这个脓疮。

她冷冷的瞥了朱元一眼,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冷冷的道:“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来污蔑我,若是说实话,我或者还能饶了你,若是你还是油盐不进,可别怪我无情了。”

朱元还没说话,朱三太太便在丫头的带领下进来了,一见到她就皱起眉头来呵斥了一声:“你这个孽障!平时你不管如何没正形我们都容忍了你,没想到你竟越发的不知收敛了,竟然还敢对孟老夫人不敬!”

她说着,想起之前朱元说的那些嘲讽的话和自以为是攀上高枝时的态度,心里就又是快意又是自得,冷然道:“还不快给我跪下跟孟老夫人赔不是!不然,等你爹回来了,没人护得住你!”

未嫁从父,没出嫁的女儿除了能依靠父亲还能依靠谁?孟老夫人扬起眉梢听三太太训斥朱元,居高临下的冷哼了一声:“说自己会看病,竟然还跑来指责我说是我孙女儿的病是我害的如此骇人听闻的话竟也说的出来!”

她问朱三太太:“你们府上可是杏林世家?可有人从医?”

朱三太太停顿片刻,肯定的摇头。

果然跟自己猜想的一样,孟老夫人自得再问:“那可曾延请名医教导过她医术?她可曾替人医治过?”

朱三太太还是肯定的摇头:“一家子人都没有学过这个的,哪里有小姑娘学习医术的呢?学医就得抛头露面,或许还得替男人诊治男女有别,我们家是不敢这样行事的”

“果然我看她有些邪门,看她这模样,果然或许是受了些小人的调唆,学了些不入流的邪术走了旁门左道了”孟老夫人说:“该抓去衙门好好审审,小丫头不懂事,不知道空口白牙污蔑朝廷诰命是何等重罪!”

孟老夫人如此会摆官威,朱三太太心里又高兴又有些迟疑:“她毕竟还小,孩子的虚荣心总是强些的只怕是一时行差踏错了”

顺着孟老夫人的话坐实了朱元不懂事污蔑诰命的罪名。

大伯来信只是说朱元不能出差错,那如果不丢性命的话,进衙门算不算差错?朱三太太一时下不定决心。

绿衣吓得拽紧了朱元的衣袖,紧张的看了朱元一眼,挣扎着辩驳:“不是的,我们姑娘是得了过世的夫人的提点”

“一派胡言!”孟老夫人跺了跺拐杖冷笑:“拿这些鬼神之说来装神弄鬼,迷惑人心,更是大罪!”她说着,见朱三太太没有任何反对,便牵起唇角说道:“来人,将她带下去送进衙门好好审审!”

朱三太太叹了口气看向朱元:“你若是肯听进别人的话,何至于有今天?这也是你的报应。”

“什么报应?!”王嫱推开门缓缓进来,脊背挺得笔直越过了众人到了朱三太太跟前,皱眉看了她一眼:“你是朱家的三太太?”

她不认识朱三太太,可是朱三太太却认识她,一见了她就急忙点头:“是我大嫂跟您还是”

王嫱已经冷笑了一声打断了她:“你就是这样做人长辈?从头到尾,人家说什么你就顺着别人的话贬低自己家的孩子,不替她争辩便也算了,还巴不得这么小的孩子真的行差踏错进牢里?朱家到底娶了些什么牛鬼蛇神?!”

绿衣瞪大眼睛,想要给王嫱鼓掌叫好了。

朱三太太没想到王嫱会这么不给婆母脸面,把话说的这么尖锐,讨好的话梗在喉咙里,脸憋得通红,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孟老夫人有些诧异王嫱竟会赶来救人,她还以为孟符应当已经把她说服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那自己就只要处置了朱元,把事情压下去,就可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也找人出了气,这件事就可以这么算了。

可是看王嫱这模样难道自己儿子都低头了她竟然也还是不依不饶?

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王嫱没有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冷然看了她一眼就径直道:“朱姑娘是我请来的贵客,我难产时是她力挽狂澜救了我的性命,谁要是对她不利,那就是跟我做对。老夫人,剩下的话,还要我再说吗?”

她的称呼也已经改了,孟老夫人气的手指打颤:“你这是什么态度?!这就是你对待你婆母的态度?!你这个”

“很快就不是了。”王嫱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她,从容微笑:“我已经写信去给父亲了,请他准许我和离,所以老夫人往后恐怕不能再仗着婆母的身份在我头上拉屎了。”

孟老夫人如遭雷击,一时反应不过来。

朱元却笑了。

怪不得上一世王夫人说若是王嫱没难产死,肯定是头一个要跟孟家闹翻的,现在看来,果然知女莫若母。

王嫱蹙眉看了朱三太太一眼,缓慢的对孟老夫人说:“老夫人,我要带着孩子们去青州的叔父家小住,就不多奉陪了。”

王嫱反抗的样子简直是光芒万丈,一直不能发挥的朱元也适时的笑了:“那就恭喜王姑娘脱离苦海了。”

这称呼变得也挺快的,果然是一路人,朱三太太胡乱的想。

第十八章·作妖

王嫱说做就做,片刻没有停留,再不顾孟老夫人在身后跺着拐杖雷霆大怒,有条不紊的吩咐人准备好了车马,只带上了两个儿女,轻车简从的离开了知府衙门。

孟符新官上任,还住在知府衙门后面,并未置办新的宅第,这一番动静根本瞒不住人,有眼看着闹了一场以后王嫱乘着车出来的,便都交头接耳的打听起消息来。

王嫱都看在眼里,放下了车帘对着立在台阶上的朱元很温和的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跟我同去?你帮了我,我若是自己走了,你留在这里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的。”

朱三太太的为人王嫱看在眼里,很替朱元的将来担心。

可是这短短时间的相处,她也能看出来朱元的为人了-----做了决定的事,她是不会改的,这是一个心中有丘壑的女孩子。

朱元笑着摇了摇头:“您亲口证明我会医术,又给了我王太傅给您的印鉴,有您的小印在身上,没有人敢对我怎样,我留在这里,还有事要做,等您什么时候摆脱这些事了,我一定会来道贺的。”

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王嫱怀里搂着孟文娴,压低了声音有些狡黠的告诉她:“你放心,我叔父最护短了,我一定会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绿衣有些不解,见王嫱的马车转过了拐角飞一般的不见了,才压低声音问朱元:“姑娘,王姑娘就这么跑了,岂不是太便宜孟家母子了?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

孟老夫人的所作所为简直不配称作一个母亲,偏偏她还一副自己乃是贞洁烈妇的模样,指责朱元多事王嫱不贤,真是令人倒胃口。

而至于孟符,或许他真的是爱民如子,可是他却对自己真正的孩子太过冷漠,明知道孟老夫人所为,他竟然还瞒着妻子无动于衷,根本不顾孩子的死活,昨夜王嫱被婆母从庙里逼出来难产,他也连一个字都未过问过,这样的枕边人,也真是让人想一想就觉得寒心。

王嫱只是甩手走人,实在是太便宜她们了。

小孩子总是喜欢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结局,朱元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这里距离京城千里之远,王太傅不在,无人可为王嫱撑腰,王嫱此时跟她们硬碰硬,只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想要对付一个人,就该夺走他最求最甚的东西,否则,不是适得其反,也是徒惹人笑。”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母亲爱自己孩子的心。

朱三太太气冲冲的出来,见了朱元厌恶的一皱眉,劈手就要打人:“你这个丧门星,一回来就给家里惹上天大的祸事!”

朱家在山匪一事上头有暗病,本来就急于跟新来的知府大人搞好关系,可是朱元却把事情闹到如今的地步。

她出来的时候,孟老夫人都晕过去了

孟家肯定恨死多管闲事又让家里闹成这样的朱元了,朱三太太举起了手,劈头盖脸的就要朝着朱元打下去。

这个小贱蹄子,她从早上就开始想要给她一些教训了,现在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打下去。

朱元前世挨打挨出了心得,大夫人是要脸面的,下手打她都怕会脏了手,对她只是一味的冷漠,可是她却总会挑拨朱正松的怒火,朱正松下手打她的时候,从来不会留手。

久而久之,她也知道该怎么躲开,好承受最小的痛楚,当然这一世她用不着了,无所求,自然就无所忌讳,她偏头躲过三太太的巴掌,一把伸手握住了三太太的手,要笑不笑的挑眉问道:“三太太,连王姑娘都说我不曾有什么过错,你打我,怕是显得太不慈和刻薄了吧?”

真是好利的一张嘴!朱三太太张口要骂,可是想到之前王嫱的那些话,就又讪讪的将手用力从朱元手中扯回来,冷笑道:“但愿你能一直攀住这根高枝儿才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再把事情闹大了,不然更得罪孟家母子,回去以后要好好收拾她,朱三太太想着,冰冷至极的看了朱元一眼,飞快的上了马车。

绿衣呆在原地,眼看着阮嬷嬷让她们上车,就歪着头去看朱元,问她的意思。

朱元并没有迟疑的上了马车,见阮嬷嬷吩咐要回朱家,就掀开帘子吩咐车夫:“去同知府。”

同知府?!车夫身子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来看了阮嬷嬷一眼----大小姐是不是中邪了啊?刚大闹了知府衙门一次还不够,还要把同知府也给大闹一次吗?!

阮嬷嬷果然皱眉道:“三太太没有吩咐过”

“她若是不同意,让她自己来跟我说。”朱元冷眼凝视她:“你若是不同意,就自己下车回去,没有人拦你。”

嚣张!真是太嚣张了!阮嬷嬷气的发抖,却拿她没有丝毫办法,只好愤愤的摔上了帘子。

闹吧闹吧,把这天都给闹翻了才好,到时候自然有看不过眼的人来收拾她!

车停在了同知府大门口,车夫有些迟疑的掀开帘子去看朱元:“这姑娘,没有帖子,我们可不好进去的啊。”

人家都说衙门难进,何况是人家的私宅,哪怕是朱三太太要来,也得提前几天送了拜帖来得了人家的允许,才敢上门的,朱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

你想见人家,人家就一定会见你吗?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大小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发的能作妖了,这么作下去,只怕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啊。

朱元没有理会阮嬷嬷和车夫眼里的嘲笑,下了马车立在马车前看着面前的这座府邸,被太阳刺得眼睛有些发酸。

绿衣护在她跟前,见她被刺眼的阳光晃的眼睛泛泪,就急忙伸手去替她挡太阳:“姑娘,您怎么要来这里?您有认识的人在这里吗?”

从前姑娘可没有熟人啊,不过没关系,姑娘说了是夫人显灵了,应当是夫人要姑娘来找人的。

朱元嗯了一声,收回目光径直走向同知府的大门口,对着守门的人说了几句话。

第十九章·找人

守门的人态度不怎么好,板着脸不知道说了什么,绿衣气的在那边跳脚,车夫看着看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带着点讨好跟阮嬷嬷啧了一声:“大小姐真是果然没出来行走过的就是不知道规矩,人家是同知府呢,这门哪里那么好进啊!”

阮嬷嬷抱着臂冷笑了一声:“小孩子心高嘛,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以为自己有本事了,刚闹完知府衙门,当然就得再看看别家,也不想想又不是谁家都跟孟家一样好说话”

阮嬷嬷话音还未落,车夫便急着拍了几下车门,有些夸张的喊了起来:“阮嬷嬷!大小姐进去了!她们让她进去了!”

怎么可能?!阮嬷嬷后半截埋汰的话梗在了喉咙里,掀开了帘子看了一眼,她满心以为会被拒之门外,甚至可能会被同知府押起来的朱元,真的施施然的进了同知府的大门!

是大门!

阮嬷嬷的心口有些疼,原本以为可以看笑话,现在却担心得连心都快要跳出胸腔,她顾不得思索,就一下子跳下了马车,连脚腕处歪了一下也顾不得,挥了挥手打发车夫:“快!快回去告诉三太太她们一声!就说大小姐进同知府了!”

刚刚才彻彻底底的得罪了知府大人,还闹得人家老太太都晕过去了,现在又要去同知府闹什么幺蛾子?!

朱元没有管阮嬷嬷她们在背后如何想她,等到苏同知的夫人快步迎了出来,才微微抬头对她笑了笑。

苏夫人却没有笑,行色匆匆的带着人迎出来,看见了朱元之后就顿住了,不可置信的问:“人呢?!你就是那个让人进来报信的人?!”

绿衣手里还拿着一串朱元刚刚在门口顺手买的糖葫芦,站在朱元旁边困惑的歪了歪头。

等到朱元点了点头之后,苏夫人一直濒临崩溃的情绪终于忍不住了,哽咽着举起了手指着朱元:“我已经说了,我们家里不信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你们却还是变着花样的找上门来了,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竟然还耍这样的手段”

庆州府有很多庵堂庙宇,其中出名的也就那么两三座,其他的自然就只好想尽法子来化缘得些布施。

苏家也是时时都会有这样的困扰的,因此也只把朱元当成是来要布施的小尼姑了,她抿了抿唇语气不甚好的道:“看在你年纪还小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下次再乱闯就治你的罪!”

阮嬷嬷立在后头心里咯噔一声,同时又忍不住想笑。

还以为能威风多久呢,还不是现在就漏了原形了,当真以为谁家都跟孟家一样被捏住了把柄吗?

她正要开口,朱元就好像是算准了时机一样,忽然开口说:“我真的知道苏姑娘在哪里,苏公子的病,我也会治,苏夫人为什么不信呢?”

又是会治病?!

阮嬷嬷这下是真的心口疼了,也不知道朱元到底是吹牛还是碰运气,这丫头是真的把孟文娴和孟夫人都治好了,连孟老夫人的病症都断的那么准。

现在又跑到这里来说要治病?

这姑娘不怎么像是神医,倒更像是神算,哪家有病人她都知道!

苏夫人显然也愣住了,虽然正是苦大仇深的时候,可是听见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说是自己会治病,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是很想笑,于是也真是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笑完了以后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儿子的病,很快就皱起眉头来摆了摆手:“不要胡闹了,你是哪家的孩子?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吧,再闹的话”

“夫人,苏公子身上的疹子是不是已经扩散开来,连腹部都开始染上了?”朱元出声喊住苏夫人,见苏夫人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就微笑说道:“我真是个大夫,之前我住在后山茶林,因此我还曾见过苏姑娘一面”

茶林?苏夫人猛地抓住了朱元的手,就如同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是在哪座茶林见到的我女儿?!我女儿就是从茶林走失了的”

“就是在朱家的那座茶山上,苏姑娘是来游玩散心的,她曾经提过她哥哥的病”朱元见苏夫人已经欣喜若狂,便一口气说:“后来苏姑娘说是要去找什么神医”

是的!都对上了!女儿是为了什么出去的,苏夫人最清楚不过了,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这个傻孩子!神医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她怎么偏偏就不相信?!”

她抓住了朱元的手,简直把她当成了天下掉下来的一般:“这位姑娘,你快些带我去找她哦不你先去看看我儿子,我儿子烧起来了”

“不行。”朱元摇了摇头,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苏夫人,抿唇说:“苏夫人先带我找一个人吧。”

苏夫人:“???”

阮嬷嬷:“!!!”

这家伙是来搞笑的吗?不是说帮人找人的吗?怎么还自己要苏夫人先帮着找人了?

苏夫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木木的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问:“你要找谁?”

“找刚从江西新余过来靠亲的苏付氏,苏夫人能帮我通报一下吗?”朱元面带希冀,像是一个孩子那样,还补充了一句:“她是对我很重要的人,若是您帮了我,苏公子的病包在我的身上。”

苏夫人还能怎么说?到了这个时候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值得她用一切来换。她很快就安排了下去。

竟然还真的有这么个人?!阮嬷嬷瞪大了眼睛,频频不自然的看向朱元,总觉得这丫头真的有些邪门古怪了。

她清了清嗓子正想说话,苏夫人已经引着什么人从外头进来了,一面还在说:“说是要见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她的话音还未落,坐在阮嬷嬷旁边的少女就如同是一阵风,脚下生风的朝着苏夫人身后的那个人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剧烈了,苏夫人差点都被她给带倒,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正要皱眉,就听见朱元已经如同杀猪一样的哭了起来。

不是要治病吗?

不是很沉得住气吗?

这是什么情况?

第二十章·姨母

连绿衣也满脸不解的站了起来,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茫然的看着自家姑娘。

这抱的是谁啊?姑娘认识吗?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啊!

阮嬷嬷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是懵的,这丫头是不是脑子有病?刚刚还满脸自信的说自己是来治病救人的,现在就抱着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杀猪似地哭了?

连苏付氏也是一怔,后退了两步等到身上的小姑娘的手紧了紧,才反应过来,稍稍把她推的远了点儿,面对面的打量了她一会儿,才有些诧异怔忡又有些不敢置信的问:“元元?你是元元?”

眼前的小姑娘眉眼精致清秀,一双眼睛像极了妹妹,苏付氏眼里一热,伸出手紧紧的将朱元箍在了怀里,抱着她失声痛哭。

苏夫人张大了嘴:“”邪了门了,这还真的认识啊?!

阮嬷嬷更是目瞪口呆,她们一直把朱元养在后山茶林,是不是太放松监管了?以至于有这么多她们不知道的事在朱元身上发生了。

眼前的妇人是谁啊?她认都不认识,连见也未曾见过啊!可朱元却上去抱着人家哭!

好在她们也没有抓心挠肺太久,因为朱元已经抱着苏付氏喊了一声姨母。

姨母?!阮嬷嬷怔住了,脑海里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先头去了的大夫人娘家好像的确是姓付的

不会吧?真的就这么巧?!

苏付氏搂着她又哭又笑:“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之前去找过你我来庆州府为的就是找你”

这些朱元都知道,上一世她也知道。

只是后来知道的实在太晚了,她都已经成了别人的填房了,才知道自己姨母为了她曾经不远千里,从江西新余到了庆州府找她。

母亲死了,当人家填房真的很辛苦,要应付公公婆婆,要应付原配留下的子女,轻了重了都不行,她的日子过的很艰难,生下孩子的时候,也更加疲累,时常觉得力不从心。

最难的日子里,是姨母一直陪在她身边,教会她做人的道理,告诉她她不是一无所有一文不值。

是姨母告诉她,永远不要失去搏杀的信心,往往很多胜利就是最后反败为胜,未到盖棺定论之前,一丝希望都要当作救命稻草那样去抓住来翻身。

她听了,所以学了一身的本事,就算是她后来死了,她的子女们也一定都会过的好的,因为她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不过,很多事情原本都是没必要发生的,很多苦也都是没有必要吃的,朱元从苏付氏怀里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却努力的笑起来了:“我都知道,我梦见我娘了,我娘告诉我,你来找我了”

绿衣释然了,很快就插嘴说:“是啊是啊,夫人托梦给我们家姑娘,跟她说竹楼要塌了,让她跑呢,我家姑娘就带着我跑了,还顺便救了孟夫人”

阮嬷嬷嘴角抽搐-----她会信才有鬼了!真要是这么灵,早些年干嘛不托梦?白白让女儿受这么多年的苦。

肯定是对外的托词,她冷笑了一声。

苏夫人却怔住了,问道:“哪个孟夫人?”

“当然是孟知府的夫人啊。”绿衣理所当然的说:“孟夫人难产快死了,是我们姑娘治好了,后来孟夫人的女儿病了,也是我们姑娘治好了”

再说下去,就要说到人家的家丑了,孟家一定会来找她们拼命的!阮嬷嬷咳嗽了一声就说:“小孩子不懂事,胡说的”

苏夫人看也没有看她一眼,朝着朱元飞扑了过去,抓住了朱元的手,又看看苏付氏,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弟妹!这是你外甥女?那就都是一家子亲戚你让她去看看楼儿吧”

苏付氏表情有些古怪。

她在家里地位不怎么样,丈夫苏三老爷又跟苏同知不是一母所出,所以来了以后看了苏夫人不少脸色。

现在苏夫人竟然转头来求她,这体验还真是挺舒服的。

可是苏付氏还是没有答应下来,她只是转过头去看了绿衣一眼,问朱元:“这是你的小丫头?”

朱元微笑起来,见绿衣蹬蹬蹬跑过来了,就点了点头。

苏付氏夸了绿衣一声,就问朱元:“你怎么知道姨母在这里?治病你会医术?”她有些怅然的问:“你的母亲教你的吗?”

朱元母亲死的时候,她才五岁,就算是学,应当也学不了多少东西的。

可是朱元却点了点头,很坚定的说:“是母亲教的。”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母亲跟姨母的恩赐。

真是妹妹教的可是年纪到底还是太小了,能学到什么呢?苏付氏迟疑了一瞬,她是知道苏星楼的病情和自己嫂嫂的脾气的。

朱元却已经从刚才的失态中回神了,她站起来,擦干了眼泪对苏夫人说:“请您带路吧,我先去看看苏公子的病情。”

苏夫人忙不迭的起来了,她现在是没有法子了,死马当成活马医,不管什么法子,总得都要试一试。

朱元跟在她身后进了苏公子的屋子,见伺候的人都拿了帕子包住了口鼻,便上前一步掀开了帐子,见苏公子翻了过来,片刻后她点了点头,让人拿了纸笔来开始开方子。

看病就这么简单这么敷衍啊?阮嬷嬷不声不响的跟在后头,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到底是不是真的中邪了?!

还是真的跟孟老夫人说的一样,真的是会巫术啊?

人是不能被念叨的,孟老夫人此刻就忍不住重重的打了个哈欠,有些艰难的喘着粗气对耷拉着头的孟符说:“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哪里有人婆母在堂,丈夫在家,自己竟然敢带着儿女走掉的?!素日就是你对她太宽纵了,把她纵得不知天高地厚,还真以为自己是未嫁时的太傅家小姐了,女人嫁人了,还不就是那回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一点都不懂!”

她挣扎着看向儿子:“去!写封信去京城,让你岳丈看看他养出来什么好女儿!”

二十一章·厌倦

孟符有些厌倦。

日复一日的纠缠在这样的婆媳关系里,他是真的已经很厌倦了。

母亲的掌控欲是无穷尽的,他却是个正常的男人,哪里会受得了一天到晚睡在母亲房里打地铺,可是每每他去王嫱房里没几夜,母亲就要生病,就要哭闹,就要打鸡骂狗,闹的家里鸡犬不宁。

可是除了厌倦和让王嫱忍让顺从,他没有别的法子,母亲是守寡带大他,受了多少辛苦?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母亲是个了不得的伟大的母亲,他要是有半点的忤逆,,名声就毁了。

可是到现在,哪怕是没有母亲的指责,他的名声还是毁了。

孟符有些绝望,看着母亲的眼神头一次有了指责:“娘,您为什么要对娴儿下手呢?您讨厌王嫱,可是娴儿却是我的女儿您的孙女,她没有做错过什么啊”

如果没有孟文娴的事,他跟王嫱的婚姻还是可以坚持下去的,他还是可以在两头灭火,勉强把这段关系维持下去的。

孟老夫人刻薄的看了他一眼,眼里含着些狠厉:“你这是什么意思?嫌你娘做错了?你那些姐姐们要不是我弄死了她们,要不是我把粮食都省下来给你们兄弟吃,你以为你会有今天?!你替你女儿觉得委屈了?那谁替你们的姐姐哭去?!”

这是不同的两码事,可是每次孟老夫人提起这些的时候,孟符总是无言以对的,他笑了一声,忽而爆发了似地,站了起来摔碎了一个杯子:“你是不是要逼死我?!”

孟老夫人怔住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儿子为什么忽然这样凶,她胖胖的身体剧烈的抖了几下,紧跟着就颤声问道:“你你这是,为了你的媳妇儿来指责你母亲?!”

孟符几乎濒临崩溃:“我是为了你!为了我自己!你总是数落王嫱多奢侈浪费,可是自从她嫁进来之后,我们家的日子到底过的怎么样,你难道心里没数?得没得好处,你心里没数?!为什么非得把事情做绝呢?!”

儿子都快哭了,孟老夫人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就把事情怪到了朱元和王嫱头上:“还不是你媳妇儿咄咄逼人嫁进来多少年了?我们那个时候,早已经生了不知多少个孩子,她才生了个赔钱货,就跟抱了个金疙瘩似地”

孟老夫人的确是不怎么喜欢女孩儿的,哪怕是她还算看重的许娉婷,她也觉得许娉婷就只配哭着喊着给孟符做妾。

孟符单手扶额,好半响才哽咽着说:“我自小就知道我跟旁人不一样,我没有父亲,吃的喝的都是您辛苦从您自己和姐姐妹妹的嘴里抠出来的,我也知道您不容易所以明明我已经跟表妹有过婚约,却还是一眼就喜欢上了王嫱,无非是因为我知道我身后还有寡母和弱弟,若是我娶表妹,便或许要一生都熬死在六品上头六品到五品是个坎儿,熬死过多少人?”

孟老夫人的面色渐渐的缓和下来了。

“我娶了她,做官一帆风顺,不管是官声还是政绩,都是好的,上峰们哪怕是没有人交代,也会对我高看几分,吏部给我考核,也都是从宽处理岳家一家给我们带来了多少东西,多少好处,这么多年,我心知肚明。”他嗤笑了一声:“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我了解王嫱的个性,她一旦死心,那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孟老夫人语气沉沉,目光冷淡犹自嘴硬:“那又怎样?!你现在翅膀硬了,已经做到知府,这一任做的好,你座师不是说你都要进京了吗?再说你那个媳妇儿,哪怕是公主呢,二婚了也是要降价的,离了你,她迟早是要后悔的。”

“您怎么还不懂?”孟符终于有些失控:“只要王太傅一句话,别说我如今还只是个知府,哪怕我真的已经进了京入了六部,那又如何?他一句话,就能让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可是别说是他了,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下来,连孟老夫人也不可能会接受过回那种日子了。

那种时时刻刻都要算计着银钱够用不够用,那种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求一口饭吃,在除夕夜求一块祭祖的肉的日子,孟老夫人再也过不下去了。

在人群里当惯了中心,向来是贵妇人中恭维的对象和榜样,她已经把自己抬高到了一个很高的位子,再也不能下来了。

因此她真的有些惊慌的问:“那现在能怎么办?你去追她回来?”

孟符苦笑了一声:“追她回来又如何?母亲您这脾气忍得住吗?有了这根刺在,以后她不可能再跟您低头了”

孟老夫人面色有些难看,想了半天,在儿子的目光注视之下终于有些艰难的道:“那我去给她道声不是?”

这总该答应了吧?

孟符低头,她也低头了,王嫱总该会知趣的见好就收了吧?

一个女人罢了,还是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若是夫家低头都不回来,那恐怕连娘家都容不下她。

孟老夫人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皱了皱眉还是想撒气:“虽然这么说,但是朱家那个丫头却是不能饶的,小小年纪牙尖嘴利,惯会挑拨离间,若不是她,事情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你就该狠狠地罚了她!让她知道知道什么人该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只要孟老夫人肯道歉,其他的事真不是什么大事,孟符甚至都不用亲自出手,只需要让人去朱家暗示几句,那个小姑娘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还是太天真了,哪里有人能脱离得了宗族和家族的庇佑呢?小姑娘还是该受些教训,不然她不会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这也是她应得的报应。

孟符嗯了一声,理所当然的说道:“您只要肯低头,阿嫱一定会跟我回来的,以后再让她好好的跟您赔不是,跟您道歉,您放心吧。”

二十二章·信邪

安抚好了老母,孟符站起身来缓缓的舒了口气,出来以后便让人去给王嫱送信,而后他转过身去了书房找了书吏,拾起了之前的关于山匪的卷宗。

山匪盘踞在庆州府一带,已经对庆州府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前段时间土匪更是猖獗,竟然下山劫掠了一座村子,劫掠了一番之后扬长而去。

这次还死了三人,受伤十七人。

孟符这阵子都为这件事忧心不已,偏偏如今家里还又是多事之秋,他皱了皱眉,伸手揉着眉心。

对于王嫱他没有太过担心。

虽然他心里也隐隐厌恶和排斥母亲的强势,可是他思索问题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的带了母亲的影子。

一个女人,已经替一个男人生儿育女了,就算是中途有什么不满的,男人低头以后,她除了顺势下楼梯,还有更好的出路吗?

他了解王嫱,也自认为吃定了王嫱。

现在更要解决的是放在眼前的山匪的事,这帮山匪闹腾的厉害,巡按大人已经快要来了,他若是不能在巡按大人到来之前解决这件事,政绩就会受到很大影响。

而解决了之后,这还可以是去跟王太傅谈判的另一重筹码,因此这件事十万火急。

他放下了卷宗,随口吩咐书吏:“上回抓到的那个活口,还是什么都不肯吐露吗?”

书吏恭敬的应了一声是,道:“府台大人,巡抚大人那边已经再三来函责问”

这件事进展缓慢,孟符自己也焦虑不安,站了起来皱眉道:“苏同知呢?去找苏同知来。”

不行,一定要想法子将这件事彻底平息,他点了点桌面,皱着眉头有些疲倦:“部堂大人调给我们三千兵马,人数不够”

的确不够,西南山上的贼匪们强悍,加上西南山附近是水库,易守难攻,这点子兵马实在是不够做什么的。

他之前跟苏同知两个人的意思,都是去跟巡抚再增调人手。

他的吩咐还没说完,一个书记便从外头狂奔进来,喘着粗气说:“府台大人!苏同知苏同知他带着人去打西南山了!”

孟符一愣,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紧跟着便爆发了雷霆之怒:“糊涂!”

西南山易守难攻,且贼匪们都昼伏夜出,踪迹难寻,若是这么好打,他们早就已经把这批匪患剿光了,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苏万州这个家伙怕是想立功想疯了!竟然不跟他商量就私自带兵去剿匪!

他觉得头有些晕眩,正要出去,就又站住了脚,唇角勾起一抹笑重新又坐下了-----急什么?

苏万州越是急进越是冒失,就越是能衬出他的沉稳和善后的能力来,不是吗?

原本巡抚大人和巡按大人就看在王太傅的面上对他多有忍让宽容,若是再把王嫱接回来,收拾好庆州府这个烂摊子

那他这次从四品平调进京城进六部,甚至是升官,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他几乎都能想到那一天的来临了-----他辛辛苦苦十数年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出人头地吗?

苏万州的愚蠢,正好能衬托他来,他唇角紧抿,做出一副震怒的模样:“等到苏同知回来,立即来通知我!简直胡闹!”

另一头的朱三太太表现的比孟符还要激动焦躁一些,回去了片刻停留也没有,径直就去了朱老太太房里。

朱老太太在念血盆经,一年之中总有那么几个月是呆在佛堂的,朱三太太驾轻就熟的去了小佛堂,等了好一会儿,老太太一出来,便急忙上前搀扶了老太太的手,恭敬的扶着她出来。

朱老太太就着她的手在椅子里坐了,喝了一口刚烹好的茶,才淡淡的道:“听说元姐儿闹出事了。”

朱三太太巴不得她这一问,满肚子的委屈和心酸加上愤恨便都顺着嘴巴流淌了出来,从朱元如何难为人当众让阮嬷嬷学狗叫,再到朱元如何别有用心挑拨了孟夫人和知府母子的关系,说的口干舌燥,才冷着脸说道:“早就说过这是搅家精,当初大伯送来的时候,就说过怕她类母,可如今瞧来还是跟先头的大嫂一模一样。”

朱老太太早年跟大儿媳妇闹的很不愉快,两人之间嫌隙颇深,一听见这话,便立即拧了眉头:“你们没带她回来?”

这样的是非精,留在外面继续惹是生非吗?

朱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早知道当初就该让她随了她那个娘一起去!”

朱三太太心里一突,急忙掩饰搬的垂下了头,见朱老太太不悦,急忙又道:“现在哪里管得了她?她手里有孟夫人的小印”

“那又如何?她姓朱,既然是朱家的人,就该听我朱家人的训导!”朱老太太挑起眉毛冷笑着道:“去把人找回来,要是不听话,绑也给我绑回来!”

她说着,想起什么又低头看了朱三太太一眼,问她:“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朱元的母亲也是难产死的,生了个男孩子便去世了。

这个孩子一直都养在新的朱夫人身边,是朱家人的禁忌,朱家人一直都把这个孩子当成是新夫人所生。

听出朱老太太话里的责难,朱三太太就急忙摆手:“儿媳哪里敢?一个字也不曾提过的”

“没有就好,等她回来,也不必带来见我。”朱老太太嗯了一声,数着手里的佛珠很镇定的说:“既然是个祸害,就不要留了,她父亲那里,由我去说,朱家难道还少了能用的女孩子?送去庄子上吧。”

慢慢的病死,也就是了。

谁也不会想起这个女孩子曾经存在过。

朱三太太心里快意,有些得意的想起朱元曾经说的那句莫欺少年穷来。

当时说的多么志得意满,想得到自己再也没有将来了吗?风水是会轮流转,可是绝不会转到她那里去的。

少年人就是不信邪,总喜欢口出狂言来显示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

可是她们不知道,想要与众不同,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烈的。

二十三章·随意

朱三太太站起来,出了门见了朱三老爷,就说了朱元在孟家的事,又说了老太太对朱元的处置。

朱三老爷皱了皱眉旋即又松开,还是有些担忧的说:“可是大哥说了,选这个丫头是有缘故的,不知要不要再跟母亲说说”

“算了吧。”朱三太太颇不以为然:“大哥是没见着这个丫头,不知道这个丫头的邪门,她可不是好掌控的,要是这么个闹法儿,恐怕还得闹出事来。”

这倒是,朱元经过那一晚之后的确是像变了个人。

朱三老爷不再说话了,顿了顿就道:“那你做的周密些,也别叫孩子太受苦了,降生到我们家,也是这个孩子”

投错了胎,谁让她投生在了付氏肚子里,又是个女孩子呢。

朱三太太点了点头,带着些自得的舒心笑了:“您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保准让老太太和大哥都挑不出错来,孟家那里也该厚厚的备一份礼去,到时候还是要您亲自走一趟。”

男人之间总是更好说话的。

孟老夫人现在被气的都晕过去了,肯定是很恨朱家的人,她不敢去触霉头。

朱三老爷嗯了声,问朱三太太:“不是说要派人去抓那个丫头回来吗?去了没有?”

还是尽早抓回来,那个丫头从破庙回来开始就透露着一股子邪门劲儿,可别真的给家里带来什么祸事。

朱三太太还没来得及答话,便有丫头匆忙跑进来,行了礼便急匆匆禀报:“三老爷,三太太,咱们府里的车夫说说是大小姐去苏同知府上了!”

竹影摇曳,朱三老爷朱三太太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怀疑和头疼,还是朱三老爷先反应过来:“进去了?!”

丫头点头如捣蒜:“是,不知道大小姐说了什么,竟然真的进去了”

“这是要把庆州府的大小官员家里闹个遍吗?!”朱三太太气怒的红了眼:“说她是个丧门星真是没有说错”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平复了心情就道:“老爷,我这就去把她给绑回来,不能让她再闹出笑话来了”

再闹下去,朱家看尽了大小官员后宅的家丑,以后还怎么在庆州府立足?

朱三老爷闹心无比的点了点头之后有些迟疑的说:“她到底从哪里知道了那么多官员后宅的私密事的?”

正被朱家夫妇担心的苏夫人却正殷勤的劝着朱元先用些点心:“朱姑娘真是活神仙我们楼儿的病看了多少大夫也不顶用,我还以为”

朱元缓缓的喝了口茶,见苏夫人殷勤热切,情绪也仍旧是淡淡的,她看了苏夫人一眼,皱着眉头说:“我得罪了孟大人,家里怕是不会让我在这里久待”

可是苏星楼的病才刚有了起色,苏夫人毫不迟疑的接过话头:“朱姑娘乃是我们府里的贵客,就说是我家楼儿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我随后就让家人送一份厚礼去府上”

她见苏付氏只是安静的在旁边喝茶,有些感叹的拉起家常:“真是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险些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弟妹你有这样好的外甥女,怎么也不早说?”

早说?苏付氏喝茶的动作一顿,看了苏夫人一眼。

苏夫人大约是不知道,她的妹妹小付氏生而能言,且能预知人所不能知的祸事,而一直被人厌弃。

家里人背井离乡,小心翼翼的保持了这个秘密许多年,谁知道最后还是被朱家知道了。

因为小付氏过门就说中了几件坏事,朱家的人视妹妹如同洪水猛兽。

只可惜这个时候的女子若是嫁的远,娘家根本鞭长莫及,出嫁之后甚至一辈子再也不能见父母的女子也不知凡几。

小付氏后来说是落水死了。付家的人也都是过了六七年才得知消息。

来找朱元,她也是避着婆家人的,并没有说明自己的来意,就怕会给这个孩子带来麻烦。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朱元久久没有说话。

这个孩子看着便知奇异,肯定是妹妹所出不错了,只是有这样的能力,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朱元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冲她安抚的笑一笑,回过头对着苏夫人道:“苏大人想必也快回来了,苏夫人不必担心,苏公子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苏夫人又惊又喜,伸手探了探儿子的额温,发现并不发热,就放下一颗心来,惴惴不安的道:“老爷带去的人手也不知道够不够”

朱元诊断出苏星楼得的病是花柳病,顺着他接触过的女子往下一查,竟然是庆州府一座青楼里头的花魁娘子。

而苏家的人去抓人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这个花魁娘子还有一个恩客竟然是那群山匪里头的土匪头子。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同知立即就领着人马抓紧时机按照花魁的供状去抓人了。

若是能抓住,那自然是最好的,哪怕只抓个头子呢,那也是一件大功啊!

苏夫人有些激动的看着苏付氏,她从前只觉得这个弟妹性子冷淡,不讨人喜欢,又觉得她是来打秋风的。

可是现在看来,这真正是个贵人。

她对着苏付氏不由自主就软和下来了,见苏付氏频频看向朱元,知道她是有话要跟这个外甥女说,便笑着站起身来把空间留给她们姨甥:“我去瞧瞧筠儿回来了没有。”

朱元提供了女儿的讯息,苏夫人已经立即让人去庵里接人了。

等到苏夫人一走,苏付氏便拉住朱元的手,关切的问道:“元元,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得罪孟老夫人和孟知府朱家对你好吗?”

一直没有开腔的绿衣转过头来了:“不好,姨太太,我们姑娘自从先夫人去了,就一直被养在后山的茶林里竹屋要是不塌,我们到现在也还在那里住着出不来的。”

小孩子不会说谎,苏付氏的心都揪起来了,颤着声音问:“就因为你的母亲?”

二十四章·攀亲

朱元知道自己母亲的奇异之处,上一世姨母已经都原原本本的告诉她了,她嗯了一声又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大约是这样吧。”

这些都没什么要紧。

朱家的人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朱家。

她笑了笑解答了苏付氏剩下的疑惑,说完了王嫱的遭遇就道:“我天生也跟我母亲一样,跟别人是不同的,姨母,您怕我吗?”

“我不怕!”苏付氏激动的站起来:“我有什么好怕的?!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哪里是什么灾星就能招致的?”

她眼里露出些焦急来,抿着唇道:“只是,我不怕,别人却肯定会怕。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元元,你要懂得自保,也该懂得藏拙,你有本事,却不该都露出来。”

太惹眼了。

朱元救了王嫱的事太惹眼,这回又救了苏公子,还指引苏同知去抓山匪

这天底下多的是猎奇和想走捷径的人,若是被人知道,朱元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所有的人都会想来分一杯羹,利用她的特点来换取好处。

这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所有人都关心她能否治病救人,能否铁口直断,可是唯有姨母会担心她风头太盛招致祸患。

她微笑起来,靠在苏付氏怀里圈住了苏付氏的腰:“您不要担心,我都已经跟王姑娘说好了,王姑娘会说,我只是碰巧遇见她难产,然后把脉知道了孟文娴的病情,其他的事,都是她自己猜出来让我去诈一诈孟老夫人的”

“至于苏同知去抓土匪?”朱元直起身子来,见苏付氏恍然大悟,便跟着苏付氏相视一笑:“这不是苏同知自己顺藤摸瓜,见微知著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些风头可以出,有些风头不必出。

她只需要取自己要的东西就足够了。

苏付氏有些感叹这个女孩子的心思缜密,又忍不住在心里吸气,一个娇娇嫩嫩的女孩子,到底是受了多少苦难,才能把自己打磨成这个滑不溜手的样子?

苏付氏满腹心酸委屈的抱住了这个瘦的有些过分的女孩子,半响之后才幽幽的叹了一声气:“元元,我带你回去吧?以后就跟着姨母或是跟着你外祖母”

可是姨母也是远嫁,外祖一家都远在西北,想要见面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姨母本身的景况也不怎么好。

朱元从她怀里出来看着她的眼睛摇头:“现在不行,朱家和那位新夫人不会放过我的,也不会让您带走我我还有件事要先跟他们解决一下。”

她不会走,朱家属于她跟她弟弟的东西,她要亲手拿回来。

她从来不会不战而退。

绿衣点点头有些愤愤然:“是要解决一下,我们姑娘这些年受了太多委屈,过几天清明了,三太太又单单不给我们夫人清理墓地,我们今年不能再受欺负了。”

苏付氏眼里含泪,半响才将朱元抱进怀里:“我同你一起去看你母亲。”

苏夫人刚刚将准备好给朱家的礼物查看了一遍,正要将东西送走,就听见门上来人说是朱三太太来了。

朱家的人也就是朱姑娘的家人,苏夫人满面含笑着说请,等到朱三太太一进来,便眉飞色舞的道:“三太太看着又年轻了许多,真是驻颜有术。”

朱三太太怔住,没有料到苏夫人如此开怀,顿了顿才试探着咳嗽了一声:“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没给您添什么麻烦?”

苏夫人比她还要疑惑,睁大眼睛笑起来:“什么麻烦?”

朱元简直是她天降的贵人,怎么会有什么麻烦?

朱三太太啊了一声,见苏夫人的确没有动怒的意思,心里稍稍放了心,思索片刻就道:“她才跑去孟家闹了一趟,将孟老夫人气的晕过去了,我们家老太太也气的不行,我们听说她来府上了,便急着赶过来了,这个孩子不知礼数没有规矩,没给您添麻烦就好。”

苏夫人脸上的笑意凝住,拧了拧眉道:“朱姑娘如此人美心善,孟老夫人怎么与一个小姑娘为难?”

人美?心善?苏夫人是不是脑子坏了,怎么会从朱元脸上看出人美心善四个字来?!

朱三太太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了几下,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苏夫人这话里对朱元的赞美和对孟老夫人的不以为然表现的淋漓尽致,她摸不准脉搏了,难道朱元竟然是知道了苏家哪个病了,所以过来给苏家的人治病了,讨得了苏夫人的欢喜?妄图邀功来要挟朱家?

可是也不像啊。

这十几年朱元都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

治病这种东西如同孟老夫人所说,更不可能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技艺。

她要是会这种神技,还能在后山安分的待那么久?

她治好王嫱的事,朱三太太觉得孟老夫人说的有道理,应当是王嫱跟朱元演的一场戏罢了,为的就是把孟文娴的事闹开。

那既然不是治病的话,朱元是不是得了王嫱的什么指引?

朱三太太不得不谨慎起来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歉的笑了笑:“这些事关人家私隐,也不是我们好讨论的我这回来,是把孩子带回去的,在外头奔波一天了,一个女孩子,也实在太不像话,家里人都担心着呢”

按理来说,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可是苏夫人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这可不行。”

见朱三太太愣住了表情奇怪,苏夫人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咳嗽了一声掩饰般的道:“是这样,我们两家是有亲的”

啥?!

朱三太太怔住了。

怎么回事,苏家怎么主动还跟朱家论上亲戚了?!

哪门子的亲戚啊?苏家在庆州府也当了几年的官了,从前可没听说有什么亲戚关系对朱家格外亲近啊!

怎么朱元来了一趟,就忽然成了亲戚了?!

朱三太太脸上的愕然实在是有些明显,苏夫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真是有亲,从前也不知道原来我弟妹是贵府大夫人的妹妹,也就是朱元姑娘的姨母”

二十五章·立功

什么鬼?!

朱三太太想要骂娘了。

这么绕来绕去的关系,她一下子竟然没有听懂,等到琢磨透了苏夫人嘴里的大夫人应当是朱元的娘,就扯了扯嘴角很勉强的笑了出来:“夫人说笑了吧?我们先头那位大嫂是姓付的,我们跟那边因为大嫂去世,许多年没有联系了”

怎么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什么苏同知的弟妹的大姨啊?!

真是见了鬼了。

苏夫人摇了摇头,有些热切的笑起来,竟然很想认这门亲的样子:“怎么会认错呢?是商丘付家嘛,正好,我小叔求娶的便是商丘付家的姑娘,论起来,咱们两家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啊!”

正儿八经你个鬼!朱三太太想骂脏话了。

朱家跟付家都闹翻了这么多年没联系了,跟苏家这种拐着弯的就更是扯不上关系了!再说了,朱家都已经娶了新夫人做填房了,论亲也是跟新夫人的娘家论啊!

不过苏夫人朱家又得罪不起。

到底是地方上除了知府以外的二把手,朱三太太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

真是太巧了,朱元竟然还能找过来?!

她怎么知道她大姨在苏同知府上的?

还是说其实朱元的大姨早就找来了?

那天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三太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像是要炸开了,心里的不安飞速的扩大,总觉得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是她没有想到的。

是巧合吗?朱元没有跟着她一起回家,是因为已经早就料到老太太不可能会放过她,她只要回家了就没有机会再出门了,所以跑来苏家找掩护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从孟家一直到现在的苏家,朱元是一直都已经成竹在胸吗?她到底想做什么?!

苏夫人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了:“可不是,正经的亲戚,竟也不知道,都生疏了。”

其实哪里是生疏,她只是一直都看不起这个弟妹罢了,不过也没关系,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苏夫人笑着开口同朱三太太说:“我跟朱姑娘也是一见如故,心里看待她如同看待自己女儿差不多,您不如就留她下来跟我女儿做几天伴吧?等到住几天,我亲自把她给你们送回去”

开玩笑,花柳病这种病当然不能对外说,而且花柳病也极难找大夫,得了基本就是一个死字,朱元竟然能治这样的病,这是太难得的事,简直跟撞大运也没有区别了。

苏夫人心里早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姑娘是绝不能让朱家带回去的。

朱三太太的脸色不由得更差了,还是不死心的长出了一口气:“这样怕是不好吧?她之前一直都养在后山茶林里,您也或许听说过,她”

朱三太太指了指脑袋,有些为难:“她这里是有点问题的,常常说自己会治病,可是她其实什么也不会呀!我们都是她的亲人,我们难道还不知道吗?”

苏夫人脸上的笑意慢慢僵住了。

什么?

朱元脑子有问题,说会治病都是疯话?

不会吧?她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水,很快就又摇了摇头-----儿子的病眼看着那么多大夫都摇头,可是朱元一来,开了药之后就疹子也消除了许多,烧也退了,这还不是会治病,那什么才是?

倒是朱家,虽然委婉,可是说出来的话总是好似在抹黑朱元似地

想起缘由,苏夫人有些明白了,到底是前头死了的老婆的女儿嘛,受到家里人白眼奚落的情况也是正常的。

她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这个倒是没瞧出来,我瞧她进退有度,应对得体,是个再好不过的。”

一天之内,朱元已经连着收服了王嫱和苏夫人两个贵妇人了,这两个人还都死命的说她的好话,她到底是给人家上了什么迷魂药?!

朱三太太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她可是个不祥的人沾上了她的就没好事,知府大人府上,老太太现在还晕着呢,孩子也病了”

这人今天一定要带回去,不然的话,只怕会生出更多的枝节来。

苏夫人脸色慢慢的变了,正要说话就听见外头吵嚷了起来,她不由得借题发挥道:“真是不会看人脸色,如今是什么时候,竟也敢闹到我跟前来了,这说是非的嘴就如此的管不住吗?总要在人高兴的时候来泼冷水!”

朱三太太听出她是在指桑骂槐,脸色就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托了朱元的福,她已经连着遭王嫱和苏夫人两顿排喧了,从前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可是现在全都被她给遇上了,这个是非精!

下头的下人被这么一说,也没有慌张,只是笑着跟苏夫人道喜:“夫人大喜,夫人大喜!咱们老爷领了人,将那群下山来的土匪都给抓啦!”

真的抓到了?!苏夫人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两眼放光的问:“当真?!”

下人们高兴的厉害:“真的!刚才衙门有衙差急匆匆去报信的,我们都听的真切呢,老爷这回是立了大功了!”

可不是,庆州府的匪患已经成了尾大不掉的麻烦,上一任知府就是因为这个被贬官的,苏同知也为了这个头疼几年了,没想到现在却终于了结了,而且兜兜转转,这个功劳还是到了苏同知手里。

苏夫人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满脸是笑的又赞又叹,当着朱三太太的面不说出来,只是笑着道:“家里有事,我也不好留你了,我弟妹乍然见了外甥女儿,欢喜的离不开,便实在是不好意思了,过几天我一定亲自送她回去,跟您家老太太赔罪。”

相比较她的镇定自若,朱三太太却脸色煞白,额上出了一头的冷汗,听见了苏夫人的这番话,才如同游魂一般的站了起来,勉强镇定了心神点了点头,强笑着同苏夫人告辞完就心不在焉的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回了朱家。

怎么会?!这么快就抓住那帮土匪了?

二十六章·所求

知府衙门签押房里,孟符正连夜整理出了前些天那个贼匪的口供,这些东西是他下了功夫研究了很多时间的,王太傅的门生遍布各地,他来庆州府之前,就已经有人私底下告诫过他,要如何处置这桩事。

如今循着这条线捞到了鱼饵,他满意的摸了摸下巴,合起了文书回头问书吏:“问清楚了吗?夫人到哪里了?接到我写的信了没有?”

跟王嫱道歉孟符是很有心得的,也自认为已经吃透了王嫱。

虽然这一次是真的有些伤了王嫱的心,可是那怕什么呢?还有孩子呢,哪里有女人不为孩子折腰的。

只要有这两个孩子在,就不怕王嫱不回头。

虽然母亲现在也是满肚子的气,不过以后只要王嫱能继续为了孩子忍气吞声,他再好好的劝劝母亲,女人之间的矛盾总能解决的。

他还有这么多事要做,可是女人们之间的矛盾却总是一桩又一桩,真是太烦人了,他心里想,以后还是要让王嫱慢慢的彻底融入他们家的环境来。

要让王家认识到自己是孟家的人了,该服从孟家的规矩,也该学学孟老夫人,一切都该以孟家的利益为重。

书吏弯着腰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答案顺溜的说了出来:“夫人已经出了城了,看脚程,估摸着后天也就能到青州府城了,您的信听送去的人回来报信,说是夫人看也没看,就就撕了。”

撕了?!孟符忍不住皱起眉头。

虽然这回孟家是理亏,但是王嫱是不是闹的也太过分了些?

她回小叔家小住不过是拿乔而已,无非是等着她低头说几句软和的话,难不成她竟然还真的异想天开想要和离不成?

也不想一想,自己已经是个生了两个孩子的女人了,早已经人老色衰,根本已经不值钱了,竟然还把自己当成当年那个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太傅嫡女吗?

孟符心里的火气噌噌噌的冒起来,冷笑了一声压下了心里的不悦,又问:“那苏同知那里呢?有消息了没有?”

这么久没回来,不会死了吧?

死了意味就又不同了,那就是壮烈为民了,反倒是成了他这个知府贪生怕死,推着属下去前头冲锋。

书吏敏锐的察觉出他的不满,正要陪着笑答话,就听见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时一个幕僚走了进来,对着孟符说:“府台大人!苏同知抓住了十二名贼匪!生擒了十二名贼匪!”

孟符一怔。

怎么会?

那帮贼匪总是狡猾多端,加上地势加持的缘故,庆州府的官员拿他们没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苏同知之前还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毫无办法,怎么忽然如此神勇了?!

随后他就后知后觉的绽开了笑容,拍了一下书桌大笑起来:“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苏同知真是身先士卒,真乃大丈夫也!”

没关系,没关系,苏同知立下的功劳,也是他这个当知府的领导下才能立下的功劳。

何况才生擒了十二人,还有大批的土匪需要他们去捉,苏同知不过是打开了一个突破口罢了,接下来的事都会由他来完成。

孟符站起身来,催促幕僚:“派人进去知会老夫人一声,我要设宴款待苏同知,替他庆功!”

他心里隐隐的有些失落和愤怒涌上来。

若是没有王嫱闹这一遭,他早该审问出来了,现在带兵去捉住土匪的人,就该是他。

后宅的这一团乱麻,将他的前程都网住了。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纷杂的思绪摒除,等到听见说苏同知已经来了,才忙笑着站了起来,亲自迎出了大门。

谁知道苏同知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竟还跟着一个人,二人有说有笑,似乎极为投契。

孟符皱起眉头,对这张面孔只觉得似曾相识,愣怔过后便不由得呆住了,满面肃然的立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怎么回事?苏万州为什么会跟湖广巡按李名觉在一起?!

李名觉前些时候还说是在武昌府,为什么竟然这么快就来了庆州?!

他心下一凛,已经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朝他们迎了上去,见礼过后来不及寒暄,便问苏同知:“可有伤亡?这回你们去的也太急了一些你太冒进了。”

按理来说,同知是不能调动卫所和部院的兵的,他们也并没有知府的手令,这是违规的。

孟符是在隐秘的提醒李名觉这一点。

果然,李名觉的脸上的笑意已经慢慢淡下去了。

苏同知却并没有诚惶诚恐的认错,他看了孟符一眼,堂而皇之的说:“事情紧急,下官擅作主张,却是经过了巡按大人的同意的还请府台见谅。”

先经过了李名觉同意?!

那也就是说,李名觉之前就已经在庆州府了,那他在庆州府,为什么自己这个当知府的不知道,苏同知却知道?

孟符心里更加不舒服了,却仍旧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巡按大人日理万机,您驾临庆州,我们却全然不知,竟不能好好替您接风是我们的罪过。”

巡按虽然官阶不高,可是却是个极为重要的职位,他们的意见通常能够直达天听,因此素来都是简在帝心的人物才能担任的。

而李名觉年纪轻轻,却已经是湖广巡按,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孟符并不敢得罪。

李名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笑了:“这话从何说起?我知道府台大人自己也忙的很,家里的事尚且顾不过来,哪里还敢来叨扰府台大人?”

李名觉嫉恶如仇,却偏偏不是个只知道书生意气的人,相反,他极会做人,封在湖北的襄王都将他奉为座上宾,对他极为推崇,许多人都喜欢他,他是个叫人琢磨不透的人物。

传言都说这个人的后台就是内阁的某位阁老

孟符被他这么一说,便整个人都毛骨悚然起来。

家里的事?李名觉到底是知道了什么在嘲讽试探,还是真的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罢了?

二十七章·逼人

孟符收起脸上的笑意,审视的望了面前的李名觉一眼,很快就又垂下头不动声色的迎着他们两个人往里去,道:“巡按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呢?本官从来不因私废公的。”

这倒是真的,孟符是出了名的孝子,也是出了名的清官,很得百姓们的爱戴,他当初在丰城任知县期满的时候,听说全城百姓哭送。

没听说过他有没什么以私废公的事发生过。

苏同知隐约觉得气愤不对,僵硬着脸转过头看了看李名觉又去看了一眼孟符,总觉得是有什么事不对。

对了,李名觉原本没有理由越过孟符,直接调兵给他去剿匪的。

按理来说,这原本是该给孟符的差事。

更别提,孟符还是王太傅的女婿了,这个身份多多少少,肯定是有很多特权的。

可是李名觉却没有这么做,总不能是李名觉真的不知道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那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孟符这里出了什么差错吗?

已经进了府,李名觉站在了廊下没有再动,嘴角还含着一抹微妙的笑意,眼里的神情却是淡漠的,他喊住了孟符,一眼不错的盯着孟符的脸:“府台大人不必忙了,我此次来,是有公务在身,不宜饮酒。”

孟符同样也站住了,跟苏同知对视了一眼,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却还是勉强维持着平静点了点头:“大人说的是,我这就去提审那些俘虏的山贼,这才是要紧事”

这个李名觉真难对付,可是偏偏这回失了先机,功劳被苏同知抢到了手里,孟符无可奈何,又隐约觉得烦躁,总觉得自己好像是错过了什么东西。

“不是山贼的事,山贼的事,苏同知既然一手操办,自然该由他来处置。”李名觉抬了抬手,看了满脸茫然的苏同知一眼,对面色铁青的孟符淡然道:“我要说的事,是关于老夫人的。”

老夫人?!

孟符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看着李名觉皱眉。

李名觉丝毫不怵,后退了一步稳稳当当的站住了,仍旧是那副含笑自若的模样:“事有凑巧,我接到了一桩案子,首告人正是尊夫人,实不相瞒,我此次过来,为的就是查明真相。”

首告人?!王嫱?!

孟符面色雪白,像是始料不及,猝不及防的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苏同知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立即便惊讶的想起了今天早上那位朱姑娘说过的话

果然,她说孟家很快就会出事了,让他不要去打扰孟大人。

这位朱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哪路神仙?

他从前素来不信鬼神的,难道这回真的被他碰上了?那他是不是该去烧个香?

李名觉脸上笑意不减,看着孟符神情变得严肃:“你也知道,我巡按湖北,这些事按理来说,我是能管的”

孟符心乱如麻,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王嫱嘴里说着去小叔家里小住一阵,转眼就去找了李名觉告状,一时之间心里除了纷乱之外,还生出无比的恨意来。

他一生清清白白,官声好身家清白,是难得的被众人称颂的对象。

老家的人除了给他母亲立了牌坊,甚至还打算给他也立一块孝子的牌坊,他现在走到这个地位,父老乡亲都把他当成骄傲。

他是天之骄子,哪怕是京城那些大官,哪怕是六部官员,见了他也多给他几分笑脸。

他得到的一切这么的不容易。

王嫱竟然就这么舍得?!她明明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么,却要亲手毁了他的一切!

他已经说过了,孟老夫人的个性几十年来都是如此,思维都已经僵化了,她是不可能改变的,死也不可能改变,他除了顺从还有什么办法?

何况,孩子没有了可以再生。

哪怕是真的不能再生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主母,他的妾侍生下了孩子,那也是他们的孩子啊!

他会很尊敬她,会给她挣来诰命,让她风风光光,让她在人前看起来雍容华贵夫妻恩爱,这些都是外面的女人一辈子都向往的。

而她只需要迎合一下婆母就可以将这一切都收入囊中了,她为什么就如此不知足?为什么非得跟他对着干呢?

真是愚不可及!

孟符脸上的笑意消失的干干净净,抬起头果断的对着李名觉摇了摇头:“说起来真是惭愧人家都说修身齐家平天下,我竟然连齐家这一点也做不到”

苏同知心里有些尴尬,他不想立在这里听上峰的私事的,可是现在被李名觉拉来了,听都听到这里了,李名觉摆明了就是要拉他来当见证的,他也没有办法,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旁边安静的当个木棍。

李名觉笑容微妙的听着孟符把话说到这里,就哦了一声:“这么说,这件事是真的?”

也不知道王嫱到底跟李名觉说到了哪一步,孟符心里恨意更甚,似乎是有一团火在烧,半响才挤出一丝笑意摇头:“怎么会呢?其实这件事说起来,纯粹是一个误会她跟我母亲之间素来相处得不是很好,我母亲脾气急躁了些,她也是受惯了娇宠的,两人之间发生了些不愉快,昨天她刚跟我说要去青州的小叔家里散散心谁知道”

孟符苦笑了一声,尽量诚挚的望着李名觉:“因为家事让您看了笑话,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一番话说的倒是没有什么毛病,可是李名觉伸手阻止了他,含着笑意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是,尊夫人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孟老夫人意图谋杀亲孙女,因此求我审出个是非黑白来,还她一个公道”

苏同知后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心里有些想哭。我的亲娘唉,他有没有听错?

一向美名在外的孟老夫人谋杀亲孙女?!孟夫人也就是王嫱,还亲自告状告到了李名觉这里?!

吃错药了吧?

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啊?

孟符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那一瞬间,他手里若是有刀,王嫱若是在身边,他一定会毫不迟疑的手起刀落杀了这个碍事的女人!

二十八章·是谁

都毁了,全完了!这一切都完完全全的毁了!

王嫱根本就是骗人的,她放手的那么利落干脆,她从前遇上了跟孩子有关的事向来都跟疯子一样,是没有什么理智可言的。

可是这次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厌烦的说要去小叔家里住一阵,要和离。

她表演的那么真切。

他就没有注意,他以为王嫱还是跟从前一样只是闹闹小别扭而已,迟早可以挽回,却不知道她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这种想法。

为什么会这样?事情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那个朱元吗?

朱元?

对,一切都是她,要不是她妖言惑众,要不是她

甚至当时如果王嫱真的难产死在破庙就好了,虽然是个儿子可惜了些,可是怕什么呢?只要这些事不传扬出去,他很快就可以娶填房,王家说不得还会从族里再给他找一个女孩子嫁过来,到时候他还会有孩子。

只要有了功名利禄,只要他官声还这么好,他以后入阁拜相也是极有可能的,他什么都会有。

都是朱元!这个碍事的祸害,从她出现开始,孟家的麻烦就开始了!

不也不是

如果孟老夫人不做这一切,如果她能收敛一点,不对王嫱表现出这么大的敌意,不非得折腾孟文娴,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孟符心脏钝痛,心里痛苦得如同被插了一把匕首。

果然还是最熟悉的人知道如何打你最痛。

李名觉咳嗽了一声,板起脸来问孟符:“孟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若是方便的话,本官便要开始问案了,这件事听说是一个叫朱元的姑娘揭发的不知道她现在何处?”

孟符回过神来,迅速将自己的情绪整理好,平复了心情快速摇头:“不是,大人,这一切都是拙荆误会了她是气疯了才会胡乱言语,您不必为了这种无谓的事分神,不知拙荆现在何处?我亲自去接她回来,让她跟您说清楚。”

不行,不能让李名觉查下去。

李名觉此人精明狡猾如同狐狸,被他缠上了,基本没有好下场。

孟老夫人的好名声维持了一辈子,要是因为这件事毁了

李名觉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就又站住了脚:“我也知道忽然上门是很冒失,可是王嫱怀抱幼儿前来告状,甚至不惜身受一百杀威棍也要告老夫人”

是了,本朝律令,妻子告丈夫,媳妇告公婆,都是要先不问缘由打上一百杀威棍的。

王嫱竟然这么疯狂。

苏同知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因为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朱元的去处了,朱元现在就在他的家里啊!

他妻子恨不得把朱元当成神仙供起来。

他脸色有点僵硬的咳嗽了一声,见两人都朝自己看过来,就缓慢的说:“其实朱姑娘在我家里”

孟符脸色一僵,眼里已经带上了冷意。

怪不得朱元会从天而降,原来是苏同知的人吗?

苏同知想把他从这个位子上弄下去才折腾出这些事来的吗?

那就难怪了,他说一个女孩子怎么表现如此妖异,竟然什么都知道,如果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操纵这一切,那就说得通了。

李名觉哦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耽搁了,府台大人,我知道这件事牵扯到令堂您很为难,可是这案子我既然已经接了,那也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苏同知的消息传回苏家的时候,苏夫人正欢天喜地的看着朱元给自己女儿开了方子,知道女儿只是受惊了并没有其他事,就很欢喜的笑着说:“真是该感谢元元,要不是你,楼儿现在不必说,就是月儿,我也没那么快找得到,女孩子任性,可是却不知道这不是可以任性的事”

朱元嗯了一声,微微一笑并不居功:“这没什么,只是那天恰好我在竹屋的时候,碰见过苏姑娘的下人,所以知道苏姑娘的去向罢了,您过上几天,也肯定收的到消息。”

“可是我也得多过几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啊。”苏夫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做母亲的,孩子在外面,肯定睡不安寝的。”

正说着,外头苏家的下人快步进来在苏夫人耳边说了什么,苏夫人就难掩惊讶的抬起头来看了朱元一眼,失声问:“什么?大人真是这么说?”

朱元察觉到什么,眼里几不可见的闪过一丝波澜。

苏同知遣人来找她?

苏夫人迟疑了片刻,还是问朱元:“元元,你在知府衙门替孟夫人治病的时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语气惊讶,好像是知道了什么。

朱元抬眼看了那个下人一眼,再看向苏夫人的时候还是一派平静的模样:“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苏夫人倒也没有隐瞒,咳嗽了一声把苏同知让人来请朱元过去的事说了:“说是孟夫人向巡按大人告状”

苏夫人心里一派震惊之外还多了几分八卦之心。

女人么,对于后宅的事总是很多猜测的。

可是这个时候,她很克制自己的八卦欲望,掩饰的咳嗽几句又道:“是说你是证人,让你过去问问话。”

朱元拿药方的动作顿住,心里终于有了惊讶。

不是的,她是让王嫱去告状,可是对象不同。

因为在她记忆里,这个时候李名觉应该是在武昌府,王嫱找他根本赶不及,她跟王嫱商议过后,是让王嫱去找王程远,然后让王程远去找湖北巡抚的。

这中间是哪里出了差错。

王嫱不可能凭着自己能找到李名觉,这里去武昌府时间也不够,就算是去信给青州的王程远,让王程远再去找李名觉,这时间也对不上。

哪里出了问题?

李名觉又为什么会跟苏同知在一起?

她知道这一切并且促成这件事,是因为她是重生的,窥得先机,对方呢?

是谁把王嫱的事捅给了李名觉?

还是说,她的重生还是改变了一些事,比如,让孟符的那些敌人,提前抓住机会攻击了他?

想不通,她就干脆不再想了。

反正目前来说,这件事对她来说发展还是顺利的。

二十九章·有趣(birdstalk和氏璧加更)

李名觉是个狠人。

他平日里想要让人如沐春风的时候那温文尔雅的样子不是装的,可是板起脸来喊打喊杀的时候,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跟你闹着玩。

朱元到的时候,李名觉已经将那天跟着孟老夫人和王嫱一同出行去庵里的人审过了,那些下人们一个个大汗淋漓,失魂落魄,仿佛是从什么可怕的噩梦里回不过神。

见了朱元,李名觉也只是微微侧目瞧了她一眼,便面无表情的问:“你就是朱元?”

他身上的杀气很重,这是一个亲自杀过人的人,平常人见了这样的场面,总是会有几分忌惮的,就连孟老夫人哭着闹着撒泼打滚,见了他发怒也会不自觉的矮一头。

可是朱元却并没有太大反应,至少面上是这样的,李名觉看着她行了礼站起来,心里忽然来了兴致,他问朱元:“听说你是庆州朱家的姑娘,既然是名门世家的大家闺秀,为何会在深夜里出现在本不该你出现的地方?”

问这话也是有原因的。

孟老夫人看事情无法否认,便一口咬定朱元是会巫术的妖女,对着孟文娴施了妖法,故意陷害他们孟家。

涉及这种民间邪术的事,总是要特别的慎重一些的,李名觉希望朱元能聪明一些,将事情尽量说的合情合理,好堵上孟家母子的嘴。

朱元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又垂下头:“家里房子塌了,我跟丫头下山躲雨,正好王姑娘动了胎气要生产了,我见她们情形不对,所以出手帮忙。”

“你会医术?”李名觉不为所动,目光紧盯着自己手里的纸张,不知道在看什么,蹙眉问道:“孟文娴的病,也是你诊治出来的?”

他紧跟着抬起头看盯住朱元,似笑非笑的道:“这世上会医术的女子,可不多啊。”

岂止不多,简直是屈指可数。

“我也是犯人吗?”朱元不再回答,抿唇看着李名觉:“大人不是说让我来作证的吗?我为什么会医术,难道也在您的审理范围之内?”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李名觉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哦了一声笑起来:“不是,只是孟老夫人疑心你会巫术,因此本官想要看看,你跟平常的人有什么不同。”

朱元记得李名觉是个正统的信奉儒家的读书人,他是看不上这些鬼怪之说的,尤其厌恶巫术等邪术。

孟老夫人如此说,是想让李名觉先入为主。

只是有些可惜了,这位李大人,显然不是那么好上眼药的对象。

果然,朱元还没说话,李名觉已经啪的一声阖上了手里书吏递上去的文书,微笑对朱元道:“好了,本官要问的都问完了,朱姑娘的证词没什么问题。”

朱元默了默。

李大人放水放的有些敷衍,她还以为怎么也该走个过场,问问如何发现的病情,如何施针,如何诈出孟老夫人的真话来的,没想到只是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那李名觉如何让孟符和孟老夫人甘心伏法?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李名觉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问她:“听说朱姑娘如今是借住在苏同知府上?朱家也是住在城中的,朱姑娘为何不回家呢?”

李名觉不是多话的人,朱元也不觉得他是在跟自己闲聊,挑了挑眉面色不变的道:“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住在哪里对一个大夫来说没什么分别。我自己的一点私事,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她察觉出李名觉对她的浓厚兴趣,心里就不自觉的想到了一种可能。

李名觉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是她意料之外的事,会插手这件事,替苏同知撑腰更是有些不大正常,简直好像就是专门为了帮她完成她要完成的事来的一样。

可她再也不想跟那些人扯上半点关系了,半点都不想。

李名觉挑眉看了她一眼,听见她说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神情就有些微妙的赞赏。

这副皮囊里头,藏着了不得的有趣的灵魂。

他嗯了一声,看出朱元的警惕和防备,从善如流的对着朱元颔首,示意她可以走了。

朱元果然松了口气,出了签押房,便正好见到蹙眉站在不远处廊下的孟符。

孟符显然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了,一见了她就转过头来,快步走到她身边问她:“李大人问了你什么?你是怎么说的?!”

他之前就想拦住朱元,只是李名觉带来的人防的太严了,他根本没有办法,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什么能遮掩的了,拧着眉头很严肃的说:“你知道,夫妻之间的事,外人是很难说的清楚的,外人更不该插手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不然若是等到他们夫妻和好了,那个乱开口的外人岂不是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王嫱跟我毕竟还有孩子在你知道的,女人总是容易心软的”

读书人总是喜欢这样巧舌如簧,说话永远不肯开门见山,总喜欢云遮雾罩。

朱元后退一步,朝着冲过来的绿衣摆了摆手,抬头看着孟符笑了,她见孟符皱起眉头,就轻声说:“若我是孟大人,这个时候就该闭门反省。”

她见孟符僵住了身子,很可惜的叹了口气:“我母亲很小的时候教过我一句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孟大人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多回去想一想,为什么你跟尊夫人会走到眼前这一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让恶人自动忏悔知道自己作恶是一件很难的事,可是你如果换一种方式,直截了当的跟他说会有什么惩罚,他心里就会对自己做下的事大概有个数了。

孟符到现在还只是想着如何遮掩这件事,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遭受的苦痛,妻子难产时的无助和绝望。

这种人,不该活的那么轻易不该死的那么轻易。

他们应该到死的那一刻都纠结反省,自己到底失败在哪里。

这才是对他们最重的惩罚。

第三十章·本事

孟老夫人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临到老了,在满身荣耀的时候,会被当成犯人一般审问,面对着上首坐着的李名觉讥诮的笑容,她只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她是孟家族里人的骄傲,她的牌匾至今还在孟家故里屹立不倒,她本来活成了天下女人的榜样,连太后都亲口夸赞过她堪为妇德典范。

这样的荣耀,现在说没有,就要没有了?

若是她成了阶下囚,那她这一辈子攒出来的名声呢?

她辛辛苦苦的教养儿子长大,连丈夫的庶子也养大成材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就是为难为难媳妇儿,看孙女不满意,竟然也就成了罪过?

谁年轻的时候做人家的儿媳妇不受些委屈?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

王嫱怎么就成了特殊的,还碰不得打不得了吗?

她喉咙里梗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让她觉得心口闷痛,连头部也隐隐约约的有些发麻,李名觉讥诮的目光就在眼前,她猛然抬起头看着他,寸步不让的冷笑:“我正要去告她大不孝,她竟然还要反咬我一口了!李大人,你要替老身作主!”

这些读书人都是很孝顺的,大周朝以孝治天下,哪怕是皇帝,对着太后也得恭恭敬敬的,这些读书人更不必说,侍奉父母亲都得恭敬周到。

她相信李名觉也是如此,见李名觉不置可否,她就皱起眉头,忍住头痛咬牙切齿的说:“这个不贤德的妇人,自从娶了她,我们家就没有一件好事。她从来不侍奉婆母,对我处处不敬,晨昏定省从来都不曾做到,我也不曾说过什么,可是她如今竟然丧心病狂到要污蔑婆婆”孟老夫人想起什么,在婆子的搀扶下声色俱厉的道:“一定是她跟那个会巫术的妖女混的久了,脑子也糊涂了,竟然做出这种事来!一个大家闺秀,人不人,鬼不鬼”

李名觉从始至终都算得上是冷静的看着她,见她说完了,才笑了一声。

孟老夫人就松了口气,满心的怨气也暂时消散了,她哼了一声说:“李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应当要秉公办事,那个朱元就是个妖女,行为乖张异常,调唆我们婆媳失和,很该从严治罪!让人知道大周律法是公道的!”

好大的一顶高帽就要落在头上了,李名觉挑了挑眉,没有让这顶帽子在自己头上落脚,咳嗽了一声就摇了摇头:“老夫人,青天不青天的,我不敢认。可是您说的朱元会巫术的事,本官已经查明了,这是子虚乌有的。”

孟老夫人瞪大眼睛:“她年纪小小却行为古怪,竟然不给人诊脉不给人开药便能给人治病,这不是会巫术,是什么?”

“我不知道治病原来也是要每个大夫都一样的。”李名觉不动声色的微笑:“不过本官已经派人去查明过,朱元是个正经名门世族出来的女孩儿,她的母亲从前也曾是名医,她的医术应当是承袭她的母亲。”

孟老夫人怔住,终于看见李名觉满眼的冷意,她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一步,只觉得浑身的血脉一瞬间好似都倒流了,冲击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对了,她怎么忘了?

王嫱的父亲是王太傅,就像儿子说的那样,这当官的,谁不给王太傅几分面子?谁会跟太子的老师过不去呢?

李名觉是站在王嫱那边的。

这帮贱人!他们和期货来欺负自己孤儿寡母。

孟老夫人想通这一点,声嘶力竭的痛哭起来。

她向来都是如此的,在孟符不听话的时候,在王嫱忤逆的时候,她就开始哭自己的悲惨人生,开始哭自己守寡艰难,开始哭自己多不容易。

这一招总能奏效。

可惜了,今天面对这一切的是见多识广的李名觉。

李名觉挑眉叹了口气,清清淡淡的冷眼看着孟老夫人哭,声音还是维持得不大不小:“老夫人,这是您身边侍女和婆子的证词,证明您曾经在丰城的时候,就跟当地的一个所谓仙姑有来往挺巧的,丰城本地也曾经有过用银针刺入女童体内的案子”

他神情渐渐变得严肃,看着孟老夫人的眼神更加的冷:“您若是愿意,觉得这些证据都还不够,本官可以去函给丰城知县,让他将那所谓仙姑抓到您面前,跟您当面对质。”

屋子里霎时间变得死一般寂静,孟老夫人脸色尸白,向来强势的她竟然也开始觉得害怕。

李名觉将手里的证词重重扔在孟老夫人脚边,看她倒退了几步,才冷笑了一声:“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就牵扯繁多了,本官听说,当初孟大人的几位姐妹,死的也都很是蹊跷本官若是派人去您老家查这些的话”

那就什么都完了!

孟符的那些姐妹们没什么关系,那都是她自己的孩子,她杀了自己的孩子,为的不过是保证孟符兄弟们可以顺利长成,谁也不能说她什么。

哪怕是死了去地下见了阎王,她也不会后悔。

再来一次,她仍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可是孙女儿不同。

这个孙女儿在族人眼里是乖巧懂事听话的,又是王嫱这个贵女所生下来的,大家都觉得她该对这个孙女儿无微不至。

要是被人知道她到了现在还用这样的恶毒手段对待自己的亲孙女,那些人一定会说她残忍。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孟老夫人是真的怕了,那种害怕是从脚底板升起来,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的那种恐惧,她忽然反应过来,支撑不住的软倒在了地上,惶惶然的摇了摇头:“不是”

本来就早已经掌握了证据的案子,让孟老夫人承认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李名觉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有这样的高门儿媳,你们孟家得了多少好处,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把事情弄成如今这样呢?老夫人,您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名声,可是一朝丧尽了啊。”

三十一章·强者

孟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一口血猛地涌上了喉头,喷在了地上。

不是的。

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呢?

王嫱一个女人,她怎么敢把事情闹到如今的地步,她怎么会如此大逆不道,竟然状告自己的婆婆和丈夫?!

不该会是这样的结果的,王嫱为什么不忍气吞声?多少女人遇上这种事都是遮遮掩掩的自己难过,收拾收拾心酸紧跟着过日子,她王嫱难道就不行?

真是一个狠毒的女人!

她看着李名觉的眼神,只觉得浑身发冷,明明已经清明了,她却如同置身于冰窖,浑身上下都冷的没有知觉,最后她连脚边的文书都看不清了,在李名觉的催促下,茫然的按上了手印。

李名觉这个人气场强大,她按捺着自己的情绪不敢哭,等到孟符闯进来扶住了她,她看清楚了儿子的模样,才实在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孟符心里纷乱如麻。

他愤怒王嫱的无情,竟然把这件事捅到了李名觉那里,又憎恶母亲的强势,替自己惹来了这么多是非。

可是更多的却还是对母亲的心痛,他看着那滩暗红色的血迹,只觉得身体都僵硬了,揽住自己的母亲咬着牙看着上首的李名觉,一字一顿的质问:“李大人难道没有母亲在堂吗?怎么忍心如此苛责一个已经六十岁的老人?!”

哟呵,这一家人给人戴高帽子的本事可真是一脉相承的,不要脸也是一脉相承的。李名觉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孟大人如果真是孝顺的话,那就该在出事之前便尽力,现在再来表演你孝子的一面,有什么用处呢?”

李名觉说话向来如此,犀利而直接,他停顿了一瞬,见孟符面露不满浑身不服,就摇了摇头:“何况孟大人,你不止是一个儿子,你还是你妻子的丈夫,你女儿的父亲,可是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你自以为纵容母亲为所欲为便是对她孝顺?那你到如今的地步,也丝毫不该觉得冤枉。”

孟符咬着牙,只觉得牙齿都已经咯咯作响,才闭了闭眼睛稳定了情绪,尽量平静的对李名觉说:“李大人,我知道您是对我和我母亲有些意见可是这是我们的家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脏钝痛,好容易才让耳边嗡嗡嗡的杂音安静了下来,睁开眼睛对着李名觉说:“李大人,请您告诉我我妻子的下落,我亲自去找我妻子谈,最后我会让我妻子来亲自跟您解释,您看如何?”

不行,他不能让李名觉把现在查到的一切上报,御史们闻风而动,一定会用最不堪的语言形容他跟他的母亲。

他从此以后就废了。

此时此刻,他顾不得其他,坚定的对着李名觉祈求:“李大人,大家都是同僚,日后若是有能报答的地方,下官一定全力以赴,再说,王嫱素来任性惯了,这件事她肯定是擅自做主,并不曾跟我岳父岳母商量过,我岳父岳母都是极为通情达理的人”

王太傅的面子,李名觉总该给吧?

孟符心里揪的紧紧的,看着他丝毫不敢挪开眼睛:“李大人,我一定会让我妻子回心转意,这件事都是一场误会”

李名觉有些困惑不解的站了起来,面对着孟符的能言善辩巧合如簧,再看看孟老夫人之前攀咬别人时毫不手软的表现,他啧了一声:“孟大人,王嫱宁愿冒着被打一百棍子的风险,不顾自己产后虚弱的身体也要来求我审理此案,你为什么会以为她会轻易因为你回头就放弃呢?”

孟符咬着牙怔忡又不安:“我们是夫妻”

“那你问过一声王嫱如今如何了的话吗?”李名觉嘴角挂上一抹冷淡笑意:“王嫱被打一百棍子的话,你想过她产后虚弱,或许会丧命的事吗?既然你都没有,那么你何来的脸面,妄图用王家的人来压本官,让本官为了你们徇私枉法呢?!”

这一番质问真是让人脸面挂不住,孟符额头青筋尽显,在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还能如何应对。

李名觉真是个难缠的角色,寻常人碰见这种家长里短的案子都会避让不及,王嫱肯定是知道李名觉不同,才会去找到他。

想到这里,孟符恨不得王嫱已经被一百杀威棍给打死了,这样一来,反而还让这个死局解开了。

他垂下头搂着自己的母亲,一个字也没有再说。

李名觉就自顾自的收拾了东西,淡淡的道:“本官虽身为巡按,这个案子却不能擅自做主,一切详情,本官自会如实上报天听,请圣上裁夺,在此之前,知府衙门的事务,恐怕要先请苏同知代理一阵了,这些事,本官会去同巡抚商议,孟大人,要委屈你了。”

完了。

孟符脑海里冒出这么两个字,连孟老夫人尖叫了一声也只是木木的垂头看了她一眼。

李名觉这里不能收买,铁了心要上报,那他这么多年来努力的一切,全都要打水漂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想起朱元冷淡的嘲讽和李名觉的一针见血,竟然觉得天旋地转,先孟老夫人一步晕倒在了地上。

真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李名觉摇了摇头,毫不怜悯的对着左右使了个眼色,便出去见了已经等候了许久,明显已经忐忑不安的苏同知。

苏同知已经吓得坐立不安了,见李名觉出来,才搓了搓手问道:“这李大人,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名觉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来话长,只是孟符行为不端,纵母行凶,证据已经是确凿的了,这知府衙门的事,暂时只怕需要你来操劳一阵了,等到朝廷的决定下来,再看以后。”

啥?!

一个知府,说这么倒了就这么倒了?不是吧?

苏同知蓦然想起朱元来。

这是个真正的强者啊,竟然就这么轻松就把一个知府给干掉了?!

三十二章·回去

朱元没什么空理会别人怎么想,她从知府衙门出来便径直先回了苏府,苏夫人已经和苏付氏一道等她许久了,见了她进来,苏付氏脸上神情一松,上下不着痕迹打量了她一眼,确定她好好的,才笑着让她坐。

苏夫人跟在后头,见朱元没事,想了想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犹豫了片刻张嘴问朱元:“元元,李大人叫你去,到底是要问你什么啊?”

内宅生活长日无聊,每天挣扎在这琐碎的家事里,是人便总想着让平静的生活变得有趣味一些,有别人家的热闹看,是最好的。

苏夫人原本又不喜欢孟家那位高傲的老封君,因此便格外的热切一些。

毕竟之前来报信通知的人只是模糊的说什么孟夫人告状了,到底是为什么,她还不清楚呢。

绿衣挠了挠头,两只眼睛亮亮的看着一脸好奇的苏夫人,率先替朱元答了:“苏夫人,孟家老夫人意图谋杀亲孙女儿,被孟夫人告了,我们姑娘是去当人证的。”

满屋子都静下来了,连苏付氏也忍不住抬起眼睛担忧的看了朱元一眼。

为什么会跟知府衙门后宅的事扯上关系呢?高门大户里的家事最是难管,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谁遇上这种家长里短的事都要头疼。

别说是御史了,哪怕是圣上,不也总是在太后和贵妃之间两头灭火吗?

可见家事原本就很难断的清楚,稍有不慎就还很容易被对方一家人当成是不怀好意的,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苏夫人也微微张大了嘴巴一脸诧异,这些话分开来的话她每个字都听懂了,可是合在一起,她怎么听觉得怎么别扭。

最后她终于回过神来,不管兴致勃勃的绿衣了,看着朱元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你跟孟家后宅的夫人很熟吗?”

知府新来乍到,她们女眷之间其实也还并没有彼此熟悉,不清楚彼此秉性。

苏夫人心里有些担心,如果朱元真的得罪了孟家老夫人的话,如果孟老夫人最后没什么事,那孟老夫人肯定会厌恶死这个小姑娘的。

毕竟谁都知道孟老夫人把名声看的究竟有多重。

苏夫人咳嗽了一声,重新打起笑脸来说:“没关系的”

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女孩子而已,可以的话,苏夫人自然想尽量保全这个女孩子,毕竟这个女孩子如此机灵通透,之前还卖了个那么大的情报给她丈夫,让她丈夫立了大功,又治好了她的孩子

朱元看出她的意思,只是冲她微微笑了笑:“苏公子的病已经没有大碍,按照我的药方再服几天的药病情应当就稳定了,我也该回去一趟了。”

孟家的权柄已经移交到苏家手里,而苏家是肯定不会跟她为难的,她也该回去跟朱家的人好好的聚一聚了。

还是没有说清楚到底为什么会牵扯进孟家的家事里,不过苏夫人也知道朱元不想说,便没有在意,她急急的啊了一声就问:“这么快就要回去吗?为何不多住两天”

苏星楼的病虽然缓和了一点,朱元也说了会开方子,可是做人父母的,哪里有彻底放心孩子的,当然恨不得大夫天天都呆在自己孩子身边,等到孩子彻底好了为止。

苏付氏也有些担心的皱起眉头来:“跟着你来的那个阮嬷嬷,之前就已经寻了个机会跑回去了,你们家”

苏付氏顿了顿,到底没有说出太难听的话来。

但是她对朱家的那些人的嘴脸是很清楚的,抿了抿唇想了想,便对朱元道:“我陪着你一同回去,刚好,三夫人既然已经知道我来了,我原本也该上门去拜访的。”

不然朱家人肯定又要借机为难朱元,说上不少难听的话。

苏夫人反应过来,咳嗽了一声便急忙道:“弟妹你既然要过去,那我去准备些礼物,总不好就这样空手登门的。”

朱元帮了他们家这么多忙,简直可以说是他们的恩人,苏夫人也不是那种不知道记情的人,既然朱元在意苏付氏这位姨母,那她当然该对苏付氏也好一些。

朱元笑了笑,见苏付氏如临大敌,心里又有些心酸和感叹。

她习惯单打独斗了,也习惯了把任何情绪都往肚子里吞咽自己消化,可是只要是人,就没有不希望被人宠爱记挂的。

这份记挂支撑着她走完了上一世后半生的人生,这一世她提前就得到了,真好。

苏付氏只犹豫了一瞬就接受了苏夫人的建议,点了点头客套的道谢:“那就要劳烦嫂嫂了,等过一阵子”

“我们妯娌之间还计较这些做什么?”苏夫人看了朱元一眼,生怕她会从苏付氏过于生疏的态度中察觉出从前的不愉快来,急忙笑了:“再说了,这是给元元撑面子呢,我哪里有不尽心的,你放心吧,我都会准备妥当的!”

这倒是真的,她娘家可从来都不缺银子使。

苏付氏微笑不语,朱元却出声喊住了苏夫人,对苏付氏和苏夫人摇头:“不必了,姨母,我一个人回去便成了。”

“这怎么行?”苏付氏皱起眉头来一脸担忧,又隐约有些愤怒:“朱家那样的地方,你回去就是羊入虎口”她镇定了一瞬,又强忍着不满道:“再说,我要回去跟你一同祭拜你母亲。”

姐妹生离死别加起来已经过了十载,苏付氏只要想到妹妹孤零零的葬在朱家的祖坟,便能想象她坟前该是如何的寂寥凄冷。

朱家的人是没有心肝的,连嫡亲的血脉朱元都可以如此对待,何况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呢?

朱元沉默了一瞬,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却亮的惊人,她轻笑了一声,含着无限的感慨轻声却坚定的说:“不是这样的,姨母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去朱家受辱,她们的话不会好听的,等我料理好了,我会让她们恭恭敬敬的来请你。”

绿衣笑盈盈的回过头来说:“是啊,姨太太,我们姑娘很厉害的,她说到就会做到的。”

三十三章·故人

绿衣倚在车壁上好奇的看着外头的街道,好一阵子新鲜劲儿过去了,才回头看向朱元,眨着眼睛问她:“姑娘,三太太和老太太真的会亲自去接姨太太回来吗?”

虽然绿衣也知道自家姑娘已经变得很厉害了,可是朱老太太和朱三太太都是很难说得动的人,要她们主动去接姨太太去朱家,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朱元看着绿衣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的绿衣还如此鲜活灵动,如同这世上任何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虽然历经磋磨,却始终不曾对生活失去希望。

这样真好,她嗯了一声:“会的。”

一定会的,她说到做到。

绿衣哦了一声,将帘子掀开了一些,指着外头一个卖包子的摊子跟朱元说话:“姑娘,你瞧,那里有许多吃的”

朱元含笑看出去,原本想让车夫停车去买一些过来,却不经意间望见临街酒铺上二楼的一处身影,不由得便怔住了。

绿衣没听见她回应,略带奇怪的回过头来,就见朱元坐在座位上脊背挺得僵直的朝着不远处瞧,她从来没在朱元脸上见过这种神情。

像是震惊又像是愤恨又像是感慨,神情复杂得简直没办法让人看清。

绿衣有些吓住了,讷讷的喊了一声姑娘,见朱元猛然回过神来,才小声问她:“姑娘是不开心了吗?”

朱元没有说话,隔了片刻才忽而笑了一声。

难怪李名觉会恰到好处恰是时机的出现在庆州府,而且还出手将孟符给拿下了,原来是因为顾传玠也在。

是啊,她怎么忘了,李名觉后来成了顾传玠的左膀右臂,是顾传玠的生死知己,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李名觉言听计从呢?

只不过,没有想到顾传玠这个时候就已经跟李名觉关系如此紧密了。

她微微凝眉,目光里一片冷淡。

顾传玠为什么会插手这件事?若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来说,他这个时候应当是在京城,他为什么会忽然千里迢迢跑来庆州府?

按照他的年纪来说,让他出来游历,实在还太小了些,为什么顾家会答应?

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绿衣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裳,有些奇怪的说:“姑娘,您刚才是不是在看包子铺楼上那个公子?他现在好像也在看你”

朱元怔住了,顺着绿衣撩起的帘子往外看去,果然跟对面的人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那是个跟她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身影,是满楼红袖招的翩翩清俊佳公子。

可是太好看的东西,向来都是有毒的。

许是见车里主仆都没有再说要下车,车夫扬起了鞭子,马车又飞快的动了起来,朱元跟顾传玠视线汇集不过一瞬,便又各自错开。

这样也好,朱元冷冷挑起唇角。

什么都过去了,一切都该重新开始,从今以后,就当个没有交集的陌路人吧。

绿衣定定的看了朱元一会儿,慢慢又垂下头。

姑娘不开心了,她知道。

从前天到现在,姑娘一直都是很冷静的,就算面对三太太的刁难和孟老夫人的指责,还有孟大人的威压,姑娘也游刃有余,从来没有生过气。

可现在姑娘却生气了。

刚才那个好看的公子,姑娘原来是认识的吗?

苏家的车夫将马车停在朱家大门口便不动了,有苏家的车夫和婆子亲自送回来,朱家门房上的人很快就跑进去通传了,同时又都有些怪异的看了那辆马车一眼。

这位大小姐也真是让人有些看不透了。

从前她别说从正门进了,连回这个家都没什么资格。

哪怕是前天三老爷亲自去把她领回来,那也只是从家里侧门让她进去的,现在竟然能堂而皇之的坐着同知家的马车等在正门。

人生际遇这回事,还真是反复无常让人看不懂。

朱三太太正急的团团转,家里牵扯进了山贼的事,这件事始终是一个隐患。

从前急着找孟符,就是为了把这件事给无声的解决,现在人已经抓到了,那就更得要快点去求知府孟大人开恩了。

只是可恨朱元这个卑贱的丫头。

果然是贱人生贱种,要不是她把孟家得罪的这么狠,他们朱家哪里会这么被动?!

再听见门房说是朱元回来了,朱三太太便立时冷笑了起来:“这个贱丫头,真是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自己攀上同知大人了,就回来耀武扬威了吗?!”

阮嬷嬷趁着朱元去孟家的时候从苏家回来了,把朱元给苏同知儿子治病并且给他们找回了女儿的事也说了。

真是见鬼了,这个死丫头忽然如有神助似地,竟然还被她攀上了同知这根高枝。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

朱三太太停止了宣泄,冷笑了一声就对着阮嬷嬷说:“好啊,回来了好,我还以为她是看不上朱家了,结果还不是要回来?知道要回来就好,你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就说咱们这位无所不能的大小姐回来了。”

朱老太太厌恶朱元原本就厌恶的半死,加上这回朱元又狠狠得罪了孟家,就更是叫朱老太太提起这个名字都觉得晦气。

这个时候回来,她大概以为自己会成为朱家的功臣,以为自己回来了就能把从前欺负过她的人踩在脚底下了?

真是太天真且自大了。

这个死丫头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有那么多好运气。

阮嬷嬷也忍不住笑了,她跟在朱元身后真是憋屈的要命,朱元在孟家踩她手背的那一脚现在还历历在目,伤痕也仍旧在隐隐作痛。

这个向来都被她们下人都看不起的主子忽然想翻身了,那他们这些欺负过她的人岂不是也要倒霉?

而且她还来势汹汹,半点儿情面都不讲,横冲直撞的惹人讨厌。

现在老太太生气了,老太太可是朱家说了算的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大老爷也得听她的,老太太发话了,朱元回来就要被绑去庄子上的,她大概还天真的以为老太太会因为苏家而厚待她,这真是太可笑了。

三十四章·完了

朱家宅子里乱的很,朱三太太站在台阶上,亲自看着从库房里搬出来的那些礼物,皱着眉头还是嫌没有能压得住阵脚的。

倒不是东西不够贵重,只是听说孟老夫人守寡多年,轻易是不收礼物的,还是得寻个能叫她老人家一眼便无法拒绝的。

这些还都怪朱元,要不是朱元得罪了孟家老夫人和孟符,事情哪里会走到这一步。

现在朱家必须得付出加倍的代价,才能了结这件事了,真是想一想便觉得厌烦。

这个丧门星真是比她母亲还要惹人厌恶。

想到这里,她看向进来了的朱元和绿衣冷笑了一声,带着讥诮的带出了一抹嘲笑:“哟,原来是咱们的大小姐回来了。”

周围的人都规规矩矩的站着,朱三太太笑了一声之后便敛起了笑,连再嘲讽她的心思也没有了,厌恶的吩咐朱老太太早已经派来的婆子们把朱元拉出去。

她知道朱元的想法,被压迫的太久了过惯了苦日子的疯子,当然是希望能把曾经欺辱过她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所以才会如此拼命用力,竟然还四处去找依靠。

可是她真是太天真了。

这世上的事,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的,别说她找到的只是同知,哪怕她真的找上更大的大官呢,人家还能管你的家务事吗?

哪怕能管,怎么管?训斥一顿家里的当家人,而后呢?

而后家里只会更厌恶这个让家里丢人现眼的灾星。

就跟如今一样,朱老太太已经将朱元看得跟她母亲没什么两样了,都是朱家的祸害。

朱三太太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面上的嫌恶再不遮掩:“你以为你被苏家的人送回来便能怎么样了?说句难听的,你也该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个德性,看你有没有那个翻身的命!”

这个时候,朱三太太心里本来就急躁,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怎么难听怎么来,绿衣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三太太!您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姑娘?”

从头到尾,她们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自己的亲人如此的欺负虐待?

朱元拦住她,语气轻缓没有任何情绪的对上了朱三太太愤怒的眼,冷静的打断了她的话:“三太太在做什么,在给孟大人准备赔礼道歉的礼物吗?”

库房搬出来的东西都是好的,在阳光下还在闪闪发光,绿衣看了一眼,便有下人赶紧上来罩住了,仿佛被她们看过了,连东西也要不那么值钱了。

朱三太太嗤笑了一声,觉得再跟眼前的女孩儿说一句话都是施舍浪费:“是又如何?”

“那就不必了。”朱元迎面对上她的目光,不闪不避的笑起来:“因为他们不能收也不会收了。”

上一世朱家也是用同样的法子,最后毫发无伤的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

那时候孟符还是孝子,还是大清官,是百姓眼里靠得住的好官,他处置了那批土匪,百姓们都把他奉若神明。

朱家巴结的好,跟孟符关系进一步紧密,后来更是成了通家之好。

这一世,这些都不可能发生了。

她笑了一声,学着朱三太太的样子扬起下巴:“那就太可惜了,孟大人现在已经在牢里了,你要是想给他们送东西,那只怕得换个地方,直接去知府衙门托一托关系,看看能不能进得去了。”

牢里?!

堂堂庆州府知府,会进牢里去?

朱三太太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阮嬷嬷的确回来说过朱元去了知府衙门,可是那又如何?去了知府衙门,就能对一个知府做什么吗?

别天真了,一个小姑娘而已,哪怕是朱三老爷,哦不,哪怕是朱大老爷呢,他想要弄倒一个知府,那也是一件天大的难事,不过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把一个知府弄进了牢里?

只怕是听见要被发落了,心急了罢了。

朱三太太失去了兴致,不想再听她胡言乱语了,冲着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自己居高临下的看着朱元啐了一口:“好了,扫把星,容你在这世上多活了几年,已经是你的福分,你既然这样不服,不如就下去问问你那个短命鬼的娘,问她为什么生的那么倒霉”

这些人提起替朱家生儿育女而死的付氏,从来都没有半分的敬意,甚至连最起码的尊重也没有。

不远处匆匆跑进来几个人,看了看朱元又看看朱三太太,犹豫了片刻才对朱三太太说:“三太太才传来消息,说是说是孟大人犯了事,如今被巡按大人下了大狱,庆州府一切事务,如今都交给苏同知了”

什么?!

怎么会这样?!朱三太太的心情一瞬间从云端掉到了地狱,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看眼前的朱元,只觉得看见了一个怪物。

怎么会?!

这个丫头说的竟然不是假的,孟符竟然真的完了?!

那朱家之前一直都在朝孟符使力

那之前朱元对着孟符和孟老夫人的态度难怪她帮苏同知找女儿治儿子,却对着孟家不屑一顾,原来她早知道孟家要完?!

可是怎么会呢?!这个丫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会治病就已经是太奇怪的事了,怎么她连这些官员的隐秘的事都知道?!

这个丫头

她想起了朱元的母亲,自己之前的大嫂,忍不住便浑身发冷的打了个寒颤。

难道真是付氏的鬼魂在保佑着这个小蹄子吗?

可是若是真的付氏在天有灵的话,为什么又要等到朱元受尽苦难之后才来出手?

她一下子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差点有些站不住,见了匆匆忙忙来的阮嬷嬷,才算是回过神来了,指着朱元说:“去,把她给”

她不想见到这个不详的人,这一切的事都是朱元弄出来的,要不是朱元,这一切的事都不会发生,现在朱家该顺顺利利的搭上了孟大人,孟大人也不会出事进大牢

三十五章·来换

一切都是朱元的错。

阮嬷嬷却没有跟刚才一样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脸,她为难的看了一眼朱三太太,再看向朱元的时候,眼里竟然有了一丝遮不住的惶恐。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动,绿衣警戒的看着面前这些人,想着若是阮嬷嬷真的要上来,她就要跟阮嬷嬷拼命。

阮嬷嬷却没敢动,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对朱三太太说:“三太太老太太说让您把大小姐带过去”

朱三太太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再到惶恐,终于忍不住将手指甲深深的掐入了掌心。

朱老太太的院子在整个朱家算是占地最大的,屋前栽种了许多的桃树,此刻正都怒放着,落英遍地,花团锦簇。

朱元目不斜视,对这景色丝毫没有在意,穿梭而过进了内院,缓缓抬起了下巴。

从来都是她卑躬屈膝,可是她连朱老太太的一个施舍的笑意都没有得到过一个。

小的时候,她没有母亲,被送回老家来,对着祖母有着无限的希冀。

她那时候总告诉自己,要听话,要懂事,要好好孝顺祖母,祖母总会看在她虔诚的份上看顾她的。

可是这幻想从她落地那刻起就破灭了。

朱老太太甚至都没有见她,只让她在院子外头磕了几个头,就让下人打发她去朱三太太那里了。

她一辈子的自尊,就是从那一刻起死死的被朱家的人踩在了脚底下。

被下人如同驱赶野狗一样赶走的那种滋味,哪怕是已经再世为人,哪怕是已经过了一生,她也仍旧牢记在心。

如今她终于堂堂正正的踏进了这道门,她要让那些人都知道,天地已经变了,主宰者和被主宰者的身份,也已经对换了。

要朱老太太纡尊降贵,实在是一件难事,因此她虽然勉为其难的见了朱元,脸上却无任何表情,只在看清楚朱元的容貌之后,微微一怔。

这个姑娘

付氏很美,朱正松的外貌也是极好的,朱元更是集齐了他们两个的所有优点,长的实在是很不赖,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如同笼着一层雾气,像是从烟雨蒙蒙的江南里撑着伞走出来的美人。

怪不得大儿子有那个念头了,朱老太太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看着朱元不满的蹙起眉:“见了长辈,竟不知道行礼问安?!”

朱元拉住要跪下去的绿衣,对着眼前这个祖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不曾见过,不能确定谁是长辈。”

她不欠朱家什么,从来不欠,既然不欠,为什么要对朱家的长辈行礼?

朱老太太面上神情扭曲,憎恶的呵了一声。

外头长大的野丫头,没有规矩也是正常的。

她不再跟朱元一般见识,冷着脸问她:“孟家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去了一趟孟家之后,孟大人便下了大牢?”

之前的事她已经听三太太说过了,可是她不相信就只是为了家事,堂堂的知府便会下狱。

这中间肯定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朱家现在最缺的就是消息渠道,知道了孟符为什么出事,才能衡量之后的事该去求谁。

为了这个,她才不得不忍受朱元这个不详的人进她的门。

朱元嗯了一声,抬起头直视朱老太太的眼睛,语气仍旧平静无波:“是啊,孟大人的确是因为我去了一趟就出事了,怎么了,老太太也很想知道原因吗?”

朱三太太忍不住,满腔的愤怒破口而出:“你要说就快说!老太太亲自问你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这个死丫头!等到这件事解决了,一定要让她倒霉,不能送去庄子里,就该把她扔到煤窑那边去

朱元冷冷看她一眼,忽而笑起来了。

她看着朱老太太,语气轻佻而自然:“想知道吗?叫三太太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再去我母亲墓前磕头认错”

一屋子的人都被这句话给惊呆了,不可置信的朝着朱三太太看了过去。

她们没听错吧?大小姐让三太太下跪?!

“朱元!”朱三太太愤怒得面容大变,朝着她就要扑过来,只是死死的被仆妇们拉住了,就算是这样,她也挣扎着朝朱元大吼:“你做梦!你休想!你这个丧门星”

连朱老太太也忍不住肃了神色,更显厌恶的看着她:“朱元!别忘了你是我们朱家的人,如此行为,简直罔顾人伦,乃是大不敬!”

绿衣看看自己姑娘再看看朱三太太和朱老太太,紧张得连心都似乎要跳出胸腔了,好半响才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朱元跟前。

朱元却没动,她越过绿衣的肩头看向朱老太太,似笑非笑:“我在这个朱家,得到的全是屈辱和委屈,别跟我谈宗族了,宗族若真能庇佑我,我也不遭遇这些。”

就爱你朱老太太神情难堪,朱元垂下头吹了吹指甲里的灰,冷然道:“如今选择就摆在你们面前,要么你们就让三房等死,要么就让三太太跪在我面前认错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情分可言,想要知道,就让三太太拿尊严来换,我只对这个感兴趣。”

屋子里瞬时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这位大小姐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养的,怎么会被养成这个样子?!

想要从她嘴里套取消息,同时又要鄙视她践踏她,这世上哪里有那样的好事?

朱元看着被拉住了的三太太还有沉默的朱老太太,面上始终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已经料定,这一局她会赢。

朱家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凉薄,只要拿更好的来换,一定舍得。

果然,朱老太太沉默了不久之后,就对着屋子里的下人说:“你们都先出去。”

朱元冷然向前走了一步,面带微笑却语气笃定:“不必了,要跪,当然就要被人瞧见,只跪给我一人看,算什么?”

已经结下了死仇,不管是为了母亲还是为了上一世早死的绿衣,这个头她都要让朱三太太结结实实的磕、

朱三太太尖叫了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三十六章·泄密

朱老太太被这兵荒马乱的场景闹得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

已经许久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无礼且咄咄逼人了,她看着朱元,仿佛透过她看见了付氏,眼里的憎恶便铺天盖地的漫上来,最终冷笑了一声:“你是觉得,除了你,我们不能问别的人了?”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是独特的,特殊的存在。

可是其实他们都不明白,这世上缺了谁都是一样的转。

朱元当然知道朱老太太想的是什么,她看了朱老太太一眼,笑起来了:“如果老太太不是认定了只能找我,还有别的门路的话,会在这里跟我说这么多废话吗?”

朱老太太可不是那些什么慈悲心肠的老太太,在她眼里,付氏不是她的儿媳妇,是朱家的罪人,对待朱家的罪人,朱老太太向来是狠得下心的。

朱元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被当成人来看待过,现在对待朱老太太自然也就不会有多少尊重,她皱着眉头坐了下来,见朱老太太嫌恶的撇开了眼,也只是笑了一声:“到底如何决断,老太太不给个话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老太太还看不明白吗?现在唯有我能给朱家三房指一条出路,要是我走了,你们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朱老太太下意识就要呵斥朱元。

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她以为她是谁?!竟然还要给三房指一条明路?!

可是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反而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不对,朱元说了两次了,她唯独说三房会完

她知道什么?!

难道朱元竟然知道三房的那些龌龊事?!

可是怎么可能呢?朱元一直都被关在后山茶林里,基本是避世的状态,谁能告诉她这些朱家隐秘的丑闻?

朱老太太两只手下意识的攥住了椅子把手,面无表情的看向朱元问她:“就因为三房要给孟大人送礼,你就觉得三房是出事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朱老太太还是每一步都想着要占据有利地位,朱元没有再跟她绕弯子:“老太太,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要知道,如果那些土匪们招了,苏同知只怕没有我这样的耐性来听你们解释。”

她是真的知道!

朱老太太骇然,双手握住椅子把手借力站起来,一只手指着朱元震惊问她:“你到底是谁?!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她不耐烦见到朱元,更不想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从不关注她的事,可是这不代表她不知道朱元的处境。

一个常年被圈养的人,这些事她怎么知道?

再说听说她还有很厉害的医术。

这就更值得奇怪了,难道这世上真有无师自通的事?

旁人或许会信,可是她却绝不信这世上有这等怪力乱神的事,现在,她看着朱元蹙起眉头,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眼前的人眉目间分明有付氏和朱正松的影子,叫人一见就知道是他们的孩子,可是性子却全然跟她的父母不像

哪里出了问题?

朱老太太还来不及再做出反应,外头朱三老爷便急匆匆的进来,他神情复杂的看了朱元一眼,压低了声音对朱老太太说:“娘,问清楚了,孟大人是真的下了大狱,听说是孟夫人亲自向李大人告状,如今孟夫人已经星夜赶去青州了,已经向孟家提出和离”

朱三老爷到现在都还只觉得一切如同梦境,用一晚的时间,朱元就把庆州的知府给扳倒了,动作还如此干脆利落。

朱老太太也情不自禁悚然而惊,看向朱元的眼神就忍不住带了一丝惊悚,她好容易才忍住了,终于咬了咬牙看向朱元,问她:“你究竟知道多少,又到底想怎么样?!”

切入正题了。

朱元丝毫没有客气,挑眉扬起一抹笑:“老太太,这就要看三房在您眼里到底有多重要了,我的要求很简单,让三太太去我母亲坟前磕头赔罪,她从前说过的话,我要她一句一句的吞回去!”

朱三老爷怔住。

朱老太太尽量忍耐,烦躁的挥了挥手:“还有呢?你就要这些?”

她总觉得朱元布这么大一盘棋,要的远不止这些。

“老太太果然是个明白人。”朱元满意点头微笑:“还有,按理来说,继室理当在原配跟前执妾礼,她进门是以匹嫡之礼进的门,可她在我母亲跟前,照样是个妾,我要她清明回来恭恭敬敬的在我母亲跟前磕头上香。”

按理来说,继室入门的仪式排场远没有原配那么风光和正式,可是为了捧高这位新夫人,朱家特意提出一套匹嫡之礼,彻底让付氏成了笑话。

从前这位新夫人处处都自恃比原配更好,永远都高昂着她那颗高贵的头颅。

而能令新夫人低头的,唯有她正经的婆母。

也只有这样,新夫人才会跟朱老太太之间生出隔阂。

真是敢说啊!朱三老爷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对付三房就算了,可是朱元真的知道新夫人对朱正松和朱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新大嫂可是个厉害角色,把大哥牢牢的握在了手心里,她怎么可能会甘心低头?

朱元看着朱老太太铁青的脸色,半点儿没有急躁:“圈地是个大罪,因为圈地闹出了人命而让人家家破人亡,就更不必说了,自来沾上这个,哪怕是皇亲国戚也得掉一层皮三老爷却因为家里当官,层层关系走下来反而把人家苦主给弄进大牢了,以至于人家上山落草成了土匪头子”

这些都是从前的事了,知道的也就是一些朱家的老人罢了,朱三老爷瞪大了眼睛,手指已经情不自禁的开始发抖,看着朱元的眼神如同是见了鬼,片刻后才回过头嚎了一声娘。

朱元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些明明只有大哥和娘才知道!

难道是娘和大哥中的其中一人泄了密?!

他才不信朱元是自己算出来的这些,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告诉她的!到底是谁想要害他?!

三十七章·不见

朱老太太已经顾不得儿子的疑虑和猜忌,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神情凶狠表情狰狞的指着朱元,声音如同是浸在冰川里散着寒意:“你看似很聪明,可是却愚蠢的要命。”

她还以为朱元到底是有多了不得的本事。

可是到头来,只不过就是一个仍旧纠缠于旧日那些伤疤的愚蠢东西。

有了这样的本事,能弄倒知府攀上同知,她还以为朱元图谋有多大。

可是结果朱元竟然心心念念还只是拘泥于那些所谓的旧日屈辱。

人死不能复生,世上再多的身后荣耀,于底下的人来说有何意义?不趁着这个时候跟朱家打好关系帮朱家一个大忙,从此让朱家的人都对她另眼相待。

竟然回来用这个把柄要挟人,好吧,就算是如了她的心愿,那又如何呢?

朱家的人不会伤筋动骨。

可是以后新夫人和朱三太太等人,却要视她如同仇敌了,她以后又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苏同知又如何?

他能时时刻刻关注一个还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吗?

真是愚蠢。

聪明也用不对地方。

朱老太太心里又觉得隐约有些可惜。

真是有些可惜了,要是朱家任何一个其他的孩子有这样的能耐,有这样的际遇,那该多好啊?

却偏偏是这个朱元。

她收敛了心中这些纷杂的念头,注视着朱元冷笑了一声:“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以为我们朱家是什么地方?就算是你扳倒了知府,你以为我们就没别的路子解决这件事了?哪怕是苏同知呢”

朱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笑了:“就算是你帮了苏同知那么大的忙,你信不信,我若是要杀了你,他照样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别人的家事哪里是那么好管的?

谁都不愿意多事,大家各自扫清门前雪就是了,当官的人就更明白这个道理了。

说到这里,朱老太太实在觉得朱元天真又可笑,啧了一声忍不住就笑起来了:“知道了一点儿自己当成是秘密的事,就了不得了,尾巴翘起来了,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可你记清楚了,别说是你,就算是你母亲当年在我跟前,都从来没有站直过腰!你是觉得自己跪得久了,委屈了?想要翻身,呀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就这点儿小心思,翻身了也只看着从前那点不平的人,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来?

朱三老爷愣了一瞬,心里又平静下来了。

是啊,知道又怎么样,他一时因为苏同知的事乱了心神,就如同母亲说的,这世上的事,小孩子才分对错呢,大人可只看利弊,就算是朱元救了苏同知的孩子,只要朱家好处给足,苏同知难道还能为了一个朱元捅破天不成?

他冷笑了一声:“这个死丫头,其心不正,胳膊肘往外拐,母亲说得对,就不该饶她!”

绿衣皱起眉头拉了拉朱元的衣袖,有些害怕。

这帮人真是一点脸面也不要了。

朱元却早已经在心里预料到会有如今这副场景,她挑了挑眉,冰雪也似的脸上出现一丝嘲讽:“老太太,您这个自以为是的毛病,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改呢?”

朱三老爷被这个好像奶奶训斥孙子似地语气给呛了一下,总觉得古怪,可他还没来得及出口训斥,朱元就已经往前走了一步,正对上了朱老太太。

“苏同知儿子的病,我只给治了一半。你预备拿什么东西去换他儿子的命?你给得起吗?”朱元冷笑了一声,面上全是不加掩饰的讥诮:“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这样当人父母。”

朱老太太从来不曾料到朱元有这么锋利的一张舌头,怪不得之前朱三太太被她气的发昏,她一时只觉得血液都沸腾起来了,扬手就要朝朱元的脸打过去。

朱三老爷也同样上前了一步,指着朱元大怒:“你这个数典忘祖的小贱人!我今天就打死你!”

“你们可想清楚。”朱元灵巧的往左侧闪了一步,让朱老太太落了个空,对着赶上来的朱三老爷笑了:“这一巴掌打下来,你们未必不是今天的孟符。”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小杂种难道还想把他们朱家的人全部弄进大牢里去?

朱三老爷嗤笑了一声。

朱老太太也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可就在这个时候,朱老太太跟前得力的嬷嬷跑进来了,跑的头发都散了也顾不得什么,诧异的看了朱老太太她们一眼,就片刻都没有耽误的扬声说:“老太太!三老爷!外头外头李名觉大人来了,说是还有事要问问大小姐!”

朱老太太的手停住了。

朱三老爷的动作也僵了,转回头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问:“哪个李名觉?”

这世上还有哪个李名觉可以被叫做大人?

朱老太太神情僵硬面色难堪,手僵在半空中瞪着朱元,心里一口气没上来险些闷痛得晕过去。

这个小贱人!

她果然留有后招!

李名觉啊刚把孟符给弄下去了的李名觉!

朱老太太到底是慢慢吞吞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只是这滋味实在不好受,她缓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去问朱元:“你到底想要怎样?!又跟他都说了些什么?!”

朱三老爷也急忙追问:“李名觉来找你,到底是为的什么,你老实说!”

李名觉的到来不在她的意料之内,朱元下意识想起顾传玠,转过头去看了那个报信的婆子一眼,问她:“除了李大人,还有人一同来吗?”

那嬷嬷看了看朱老太太,才点头:“是,还有一位年轻的公子。”

顾传玠。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朱元原本就显得冷淡的面容便越发漠然,哦了一声,摇头说:“你就跟李大人说,有什么话,请他单独进来说。”

顾传玠这个人,她再也不想瞧见了。

嬷嬷愣了愣,朱元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蹙眉看着朱老太太和朱三老爷了:“怎么样,你们想好了吗?李名觉这个人嫉恶如仇,若是我踏出这一步,你们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三十八章·磕头

有什么别的办法?

形势比人强。

朱老太太收回那个巴掌的时候就已经等同于举手投降,曾经连看也不得她看一眼的朱元已经有了这等本事,步步紧逼还留有后手,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她缓缓的,艰难的点了下头:“这两样都依你”

朱三老爷吞了一下口水,想说什么马上又收敛了-----这个死丫头有备而来,铁面无私的李名觉现在就在外头,且忍一忍,忍下这口气

艰难的答应了朱元的要求,朱老太太怨气横生:“我们既然都答应了,你又如何替朱家解决这事?”

朱三老爷睁大了眼睛,这个死丫头还是有些能耐,哄的苏同知夫妇对她极好,她要是开口求苏同知的话,苏同知应当不会太为难朱家的。

已经有人去把朱三太太给从偏厅弄醒了,朱三太太挣扎着过来,苍白着脸色简直似乎马上又能晕一次的样子,瞪着朱元僵持着没有动作。

朱元也不着急,轻松惬意的在椅子上坐下,对着朱三太太低眉浅笑:“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我当初对三太太说的话,三太太还记得吗?”

朱三太太觉得有一只巨大的耳光扇在了自己的脸上,被一个自己曾经那样无底线的践踏的朱元按在地上摩擦,而丈夫和婆婆竟然也没有办法,她心里憋屈愤怒又难堪,好半响才咬着牙说:“从今以后就记得了。”

绿衣笑起来了。

真没有想到,她还有看到三太太在姑娘面前低头的一天,她原本以为朱家的人永远都高高在上的主宰她们的命运。

朱元点头,无视她话里的那些威胁:“记住最好,记不住也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三太太想必一定会永远记得这句话的。”

这是什么意思?!以后还要无限次的来打她来让她磕头的意思吗?!

这个小贱蹄子哪里来的自信!?

朱三太太想要破口大骂,想起外头的李名觉无奈的又忍住,愤恨的含着眼泪开始给朱元磕头。

朱元端端正正的坐着,看见朱三太太满眼含泪,牙齿把下唇都咬破了,也并没有半点心软,目不转睛的看着朱三太太将剩余的两个头都磕完了,才理了理腰间的流苏,轻描淡写的道:“三太太心痛了吗?觉得难堪吗?”

朱三太太心里想要杀人。

这么明显的问题,朱元却还要故意问她,来戳她的心窝子,让她更加难堪尴尬,她紧紧咬着牙齿,抬头望着朱元忍着眼里的泪水:“都是托你的福,我有儿有女的人了,竟也有给晚辈下跪的一天。”

“那三太太想过我母亲的难堪吗?”朱元冷笑:“三太太又有没有想过我?你磕这几个头便觉得委屈绝望,是人生不能承受之重了,可曾想过我这八年来被你们如同猪狗一样对待的时候?!”

都已经磕完头了,再翻这些旧账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三太太承受不住,两眼一翻几乎仰倒过去:“你要杀就杀,到底要怎么样,给个痛快话!别无休无止的折磨人。”

她有些怕了。

朱元真的说到做到,她嘴巴里要做的每一件事,至少到现在为止,都做成了。

这个姑娘简直跟从前的朱元不是同一个人。

朱老太太也适时的出声:“朱元!我警告你,你别得寸进尺!”

朱元终于放弃了对他们的精神折磨,冷眼看了她们一眼,直看的他们把心都悬起来了,才轻飘飘的俯身看着三太太笑了笑:“好了,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

朱三老爷怔住,旋即就觉得自己被耍了。

不说出去算什么?难道不该是去同知府给他们求饶说话吗?

朱老太太也勃然大怒:“你这个狡猾的小贱蹄子”

“我要出去见李大人了。”朱元镇定出声打断朱老太太,看着她失态也丝毫没有反应,好似把她看作一个石头一棵树没有分别:“我原先就说过了,这两个条件只是换我自己不说,我说过要帮你们吗?”

从头到尾都没有。

可是朱老太太还是觉得自己终日打雁却被雁叼了眼,心里的尴尬难堪简直难以言喻,伸手将手边的一个花瓶重重的拂落在了地上。

三太太被飞溅的碎片划了脸,这回又气又怒又伤心,一气之下竟又晕过去了。

屋子里乱成一团,用鸡飞狗跳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朱元却看也不看一眼,径直领着绿衣就出了门。

没有人敢拦她。

连朱老太太也没有出声。

李名觉就在隔壁偏厅,这个死丫头什么都算计好了,他们的确是不敢冒险。

现在至少还有一点时间去掩盖这件事,如果惹怒了朱元让她跟李名觉告状,那朱家才是真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朱老太太再一次被朱元的心机和手腕给气的发怔。

付氏那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怎么能生出这么一株带刺的玫瑰来的?

她从前还真是把朱元给看扁了。

从心慌里回过神来,朱老太太心烦的挥了挥手,让人把朱三太太扛了出去,自己跟朱三老爷说:“得想个法子,不能被这个丫头牵着鼻子走,现在我们简直如同是她掌心里的金鱼,她伸手一捏”

朱三老爷也是这么想:“只可惜这丫头比狐狸还狡诈,苏同知和李名觉都盯着”

“总有他们不能盯着的时候!”朱老太太一锤定音:“等李名觉出了家里大门,你就寻个机会,把那丫头整治了。她不是说只是帮我们保守秘密吗?那就让她去死!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她死了,苏同知那里自然就好说话了。

至于苏同知孩子的病?

那怪谁呢,朱元自己死的啊,又不是朱家人弄死的。

话虽如此,可朱老太太心里仍旧没有半点出气的畅快,朱元这个死丫头,实在是让她有了太多意外和挫败感。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糟糕的感觉了,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好半响情绪都没有平复。

三十九章·领情

李名觉正在喝茶,浑然不知道不远处还发生了如此激烈的一场战斗,不过当他看见了朱元的时候,也不妨碍他猜到一些东西。

这个小丫头,真是有些意思。

听说朱家对她很不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虐待漠视,可是看她身边那个丫头现在这脸上又惊又喜的表情

某人的担心似乎多余了。

他就说嘛,眼前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掉眼泪,心里脆弱的样子啊。

清了清嗓子,李名觉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才用孟家的事做了个开头:“孟符在牢里上了一封辩折。”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被人弹劾嘛,怎么也得给自己辩解辩解的。

尤其是孟符这种内心中只有自己的人,他觉得当今也该明白当人子的为难,再不济也是他母亲做错了,他做错过什么?

凭什么遭到这样的报复?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朱元抬眼看了李名觉一眼,恭敬又不失客套的问:“李大人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的吗?”

身为湖广巡按,有这么闲吗?

李名觉咳嗽了一声,想起在外头不得其门而入的顾传玠,皱了皱眉问朱元:“朱姑娘除了拥有一身好医术之外,似乎还比寻常的孩子智慧些?”

虽然是询问,但是他并没有居高临下的审问人的意思,朱元也就淡淡的说:“如果那些孩子都过一遍我的日子,想必会同样智慧。”

李名觉没话说了。

朱元这逻辑也没错,人家从小就是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过日子的,稍不注意可能性命就没了,怎么可能不养出心机来?

他心里埋怨了一会儿顾传玠的多事,却还是赞同的应了一声:“这倒说的是,朱姑娘到如今,也是殊为不易。”

朱元有些焦躁了。

李名觉是在没话找话。

而他本不该如此,他是高高在上,前途无量的新贵,根本无谓分心在她这个目前毫不起眼的她身上。

除非是有人授意。

顾传玠?

他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

自己既然能重新回到十二岁的时候,那顾传玠会不会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顾传玠这三个字是她前世的心魔。

刚进京城的时候,她是作为一份必死的礼物送出去的,礼物的主人是马上就要咽气的,备受皇帝喜爱的小皇子。

朱家的人打算把她卖个好价钱,给这位尊贵命格的皇子配个阴婚。

正好一举两得,讨好太后又能除掉她这个祸害。

她一度以为人生无望了,可是老天还是给了她一线生机。

这个皇子拖拖拉拉的就是不死。

所有人都等的没耐心了,他也还是没死。

她这个拖油瓶在京城的朱家就显得有些碍事了。

而后峰回路转,辅国公家的顾夫人找上门,说是跟付氏是闺中密友,曾经跟付氏定下娃娃亲,并且留有信物,现在要践行诺言,娶她过门。

顾传玠年少出名,早已经是京城贵家子中的风云人物,朱元以为自己被馅饼砸中,可是人生际遇就是如此无常。

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顾传玠放弃了她,亲自来朱家退了婚,转头娶了新夫人的女儿。

她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最后勉勉强强成了半老头子的填房,替朱正松发挥了最后一点余热。

想起往事,朱元心里已经冷笑出声。

不会了。

她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当作猴耍。

她迅速收拾好了情绪,对上李名觉询问的眼神:“大人还有别的话要说吗?若是没有,那请恕我无礼,我大约要失陪一下了。”

这是送客的意思,虽然本来就是不请自来,可是他用意到底是好的嘛,李名觉有些受伤,又敏锐的察觉出朱元的态度是因为顾传玠而有不同,猜度了片刻才站起来说:“对了,王姑娘托我告诉你,你求她的事,她一定会替你办的妥妥当当,让你放心。”

提起王嫱,朱元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客气的问他:“李大人,你介意带我一起出门吗?”

朱家的人没有底线,她耍了他们一通,按照朱老太太的个性,只怕立即就要杀人了。

既然有现成的助力在,当然还是要物尽其用。

李名觉到底是官场的老狐狸,就算是觉得朱元这小丫头翻脸如翻书,也立即便反应了过来,竟然很随意的点了点头:“朱姑娘要去哪儿?”

朱元带着绿衣和李名觉正大光明的出了门,李名觉再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味深长的说:“朱姑娘把家里的人得罪的不轻啊。”

瞧刚才朱老太太那紫涨的脸色。

他想起顾传玠对朱元的关注,就有些困惑的问:“你这样聪明,应该能毫不费力的就投其所好讨好她们,然后过上好些的生活,为什么你不这样做呢?”

这样不是更好吗?对于朱元来说又不费什么力气,收服了这些人还能少许多后顾之忧,根本就不必现在这样闹的不可开交。这个姑娘没有理由不懂这个道理啊。

“没必要,我就是喜欢看她们跳脚却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朱元站定了脚,谢过李名觉的帮忙,顿了顿才说:“或许在李大人眼里这样很不值很小儿科,可是对于我这个受过她们多年欺压的人来说,看着他们跳脚,是一大乐趣,不是吗?”

这还真是有趣的爱好。

李名觉摇了摇头:“你手里肯定还握有他们其他的把柄,这不过是一个开胃小菜吧?”

能出手就是给苏同知一张贼匪巢穴地图,让苏同知一举打破巢穴的人,别说她的眼光只着眼于这后宅的一亩三分地,他是怎么都不信朱元是无缘无故闹这么一场的。

朱元牵了牵嘴角,似笑非笑的说:“是啊,我要趁着我父亲还未回来,先给他送一个大礼。”

第四十章·帮忙

李名觉听不大明白,但是也不妨碍他知道对面这个姑娘准备坑爹,他咳嗽了一声,余光瞥见已经不知何时出来了站在台阶上的顾传玠,想了想还是对朱元说:“对了朱姑娘,这位是京城顾家”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朱元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吩咐苏家来接她的车夫扬起了鞭子。

态度变化的也太明显了,李名觉摸着鼻子转过身瞧了顾传玠一眼,摊了摊手:“这位朱姑娘好像蛮不待见我们的。”

顾传玠背着手,明明十几岁的少年郎,瞧着却像是久居上位的掌权者,他睥睨看了李名觉一眼,皱眉说:“我不知道,她原来艰难到了这个地步。”

原来她从前过的这么艰难,简直到了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地步。

怪不得后来她恨他入骨。

要是谁给了他希望而后又毫不犹豫的把这希望打碎了,他大约只会做的更过分。

李名觉挑了挑眉嘴角微微抽搐:“你是不是说反了,我看分明是整个朱家现在被朱姑娘牵着鼻子在走,按苏同知说的,他去打山匪是因为得了贵人相助”

这个贵人,现在还需要再猜是谁吗?

朱元都有这等本事了,之后肯定还有后招的,朱家这些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李名觉皱了皱眉头:“我原本以为,你帮王嫱,是因为想要王太傅的助力,卖个人情给他,可是现在看来,倒像是冲着这位朱姑娘来的,你怎么会认识她?”

一个在京城,一个在青州,两地相差何止千里之遥,可别说什么两人曾经认识,他可从来不知道顾传玠来过青州。

顾传玠看了他一眼,脸上笑意淡得几乎瞧不见,眉头一轩吐出一口气来:“我比你先来的青州,她救人的那一夜,我就在广济寺里。”

李名觉神情微妙瞧了他一眼,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轻声道:“这回的事,王家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只是孟符此人”

孟符的座师可是盛大人,盛大人此人对门生可是十分关照的,尤其孟符在没出这件事之前,可算得上十分的前途无量。

折损了这样一枚门生,只怕盛大人会有些不开心啊。

“不必担心。”顾传玠笑了笑,毫不留情的哂笑:“他也蹦达不了多久了。”

绿衣知道自家姑娘是很不想看见那位年轻公子的,一直等到拐过了长街,才有些不安又有些好奇的问她:“姑娘,您为什么答应要替三老爷保守秘密?三老爷他们不会领咱们的情的。”

刚才三老爷和老太太分明恨不得要吃了朱元,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人,如果这件事真的就这么过去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毕竟那些被他们害的家破人亡,只能上山落草为寇的土匪也可怜啊。

谁的命不是命?难道朱家人的命就格外的金贵了吗?

何况朱家的人对待自己家的人也同样的恶劣,这种人怎么能便宜他们。

“等到老爷回来了,他们一定会从中挑拨离间的。”绿衣愤愤然:“姑娘,老爷很听他们的话。”

这一点朱元早已经深有体会,朱正松把朱家所有的人都看的很重,唯独把她这个女儿不当人看。

顾传玠上一世来退亲另外求娶新夫人的女儿,朱正松甚至连犹豫也未曾有过一瞬就答应了,而后回过头来就训斥她无用,名声不好连累了家里,要把她送去家庙。

是新夫人想出让她代庶女出嫁,去给半老头子做填房的主意。

朱正松毫无心理负担的答应了,在她心里,就连一个庶出的女儿,也比她显得亲近几分。

她闭了闭眼睛。

曾经得不到的,她现在已经不想要了。

不管是顾传玠还是朱正松,她都已经不要了。

马车已经停下来,朱元笑了笑摸摸绿衣的头发:“好了,你不要担心,这些事都会解决的,一件一件来。”

那些人欠她的,全都不要想躲得过。

绿衣很相信她办得到,露出笑容来重重的嗯了一声,什么也不再问的跟着她进了知府衙门。

听说是她来,苏万州很是奇怪,却也急忙放下了手里的事物赶过来迎接,又问她是不是朱家有什么事为难她。

朱家的事他已经听夫人说了,知道朱家对朱元很不好,还以为朱元是因为朱家的麻烦来找他帮忙的。

这也没什么好推拒的,他在心里想,朱姑娘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治好了他儿子找到了他女儿,而且还凭空送了这么大一个功劳给他。

虽然是代理知府行使职权,可是那也是代理过知府的,他这段时间只要处理得当,若无意外下一任便很快会高升了。

这真是不小的恩情,就算是朱姑娘要他出面帮她撑腰,那他也是很乐意的会答应的。

可是朱元却显然并没有那个意思,她笑了笑,直截了当的问苏同知:“苏大人,请问你们抓住的人当中,是不是有一个人姓杨?外号叫做杨书生?”

苏同知啊了一声。

之前朱元画了一副土匪们栖居的地形图给他,已经让他大吃一惊了,现在朱元更是知道这里头有谁,这让他万分惊讶。

吃惊过后他便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的确是有这么个人,这些土匪们一个个的狡诈的很,都已经动过刑了,竟然也还不肯招认”

虽然有地形图,但是那些土匪实在是太狡猾了,有官兵围剿的时候他们就四散开来逃命,隐入山中,而一旦风声过去他们就又出来插旗,真是让人头痛。

如果没有这些已经抓住的土匪作为突破口,他们就算是有朱元帮忙,也很难将匪患彻底清除的。

“我有些事情要问问这位杨书生。”朱元说的镇定自若:“还请苏同知行个方便。”

啥?!

朱姑娘竟然是想要见这个土匪?!

那可是土匪啊!

苏同知觉得自己脑子不大够用,每次对上这位朱姑娘,他都觉得自己好似是在跟神仙说话,反正她说的话他大多是听不懂的。

四十一章·交易

绿衣也吓了一跳,拉住朱元的衣袖瑟瑟发抖:“姑娘,那可是土匪啊!”

土匪可是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的!

当初朱家的庄子可是被这群土匪给闯进去,死了不少人。

虽然现在那些土匪已经被抓住了,可是这帮人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朱元一个姑娘家对着他们总是显得吃亏的-----那些人的嘴巴至少就肯定是不干净的。

朱元摸了摸她的脸,皱起眉头来说:“是,忘记不该带你来了,你先在这里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带你回去。”

这怎么行?!绿衣反应过来,拉住朱元的手摇头:“不不不,姑娘,我不怕的”她们自小在一起,什么苦都两个人一起撑了过来,她怎么能为了害怕就不跟着姑娘?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朱元一锤定音,跟着苏同知出了门,进了大牢,面不改色的看着锁在牢里受了刑却仍旧目光冷漠的书生模样的人,片刻后才对苏同知说:“苏同知,能不能打开门让我进去?”

这又是啥要求?!苏同知心里有些崩溃的摇了摇头:“不成不成,朱姑娘,我知道你艺高人胆大,不过这些土匪一个个都心狠手辣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把朱元给杀了,开玩笑,那他儿子的病可怎么办?!

再说了,看李名觉那样子,对这位朱姑娘也是很关照的,还有王嫱她这回能脱离苦海完全靠的是朱元,以后朱元肯定是王家的座上宾了。

朱元要是死在他的疏漏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苏同知在想些什么,朱元也不再多说,蹲下来正对上那个杨书生似笑非笑的眼神,首先自报来路:“我是朱家的人。”

苏同知有些莫名。

朱家在庆州府的确是挺有名的,可是对于土匪来说,知府同知都不看在眼里了,还在乎你朱家?

可是杨书生却猛然抬起了头,一扫之前的无所谓的态度,扑向了朱元这边,竟是一副十分痛恨的样子。

苏同知吓了一跳,对于这土匪的生猛他是领教过的,要不是有花魁在手,他还真没这么容易把姓杨的抓来,他急忙喊了一声。

朱元却似乎已经早有预料的后退了几步站稳,对着已经扑到了牢门处抓着门柱的杨书生笑了:“你要是真恨朱家,可不该对我怎么样。”

杨书生冷笑了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们朱家没有一个好人!全都该被碎尸万段!”

出乎他意料,他以为朱元原本应当很生气的,再不济也该啐他一脸才对,没想到朱元竟然很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朱家的人的确是都少教训。”

她看着惊住了的杨书生,波澜不惊的绽出一个笑:“既然你跟我都想教训朱家,那不如,我们谈一笔交易吧?”

什么?杨书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狐疑的皱起眉头来,看了苏同知一眼,再看看眼前的朱元,心里升起无数警惕来。

这人肯定是来套话的。

不过她好像知道自己跟朱家有深仇大恨

可如果真的是朱家的人的话,为什么会来跟他说这些?杨书生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就嗤笑了一声。

朱家真是阴狠狡诈,他们肯定是已经收买了这些官老爷,听说他被抓住了,不放心,所以特意找人来试探,等到他要是真的说出了朱家,只怕他现在就会死,根本等不到押送去省城。

真是好深的心机!他想通这一点,轻描淡写的冷笑了一声:“你说什么,什么朱家,我听不明白。”

苏同知也听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听天书。

这位朱姑娘真是行事总是出人意表。

正好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李名觉找他告辞,他再三确认过朱元处境安全,才出去了。

朱元便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来意:“别装了,我知道杨家跟朱家的过节,也知道当初朱家三老爷强占你们家的地,你们家上告知府,却被打回来,反被污蔑成是讹诈朱家”

这些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是被朱元提起来,杨书生仍旧愤怒得血红了眼睛,目眦欲裂的瞪着她咬牙切齿:“你装什么装?!你们朱家如此行事,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

他的眼睛血红,提起这件事来犹自愤怒不堪,朱元却并没有半点被诅咒的不悦,她嗯了一声似乎是附和杨书生的话,等到杨书生终于觉得不对了静下来看鬼一样的看着他,才轻声说:“你发泄完了的话,我们来谈谈正事吧?杨蔼然。”

自从父母去世,而他又无法为父母洗刷冤屈之后,因为流落为寇,他已经改头换面只留下一个姓氏了,朱元怎么会知道他名字?!

朱家那帮道貌岸然的人,只怕也只会叫他那个外号了。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瞬,才眯起眼睛问她:“你究竟是谁?”

朱元没有再卖关子:“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朱家大老爷的女儿,只不过我命不大好,母亲早早的死了,朱大老爷娶了新媳妇儿,便将我抛在了脑后,把我扔在老家自生自灭。我跟你一样,和朱家隔着血海深仇,所以我要跟你谈一笔交易。”

杨蔼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怎么听怎么荒诞离奇。

何况就算是真的,这么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姑娘,又能起的了什么作用,能跟他谈什么交易?

朱元知道杨蔼然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这从他上一世哪怕看穿孟符偏袒朱家的意图,也仍旧能隐忍不发,甚至主动提出与朱家握手言和,并且替孟符招安剩余土匪便可见一斑。

功过相抵,他因为表现实在是亮眼而被李名觉赏识,报上了朝廷,又写了举荐信将他送去了广东。

他在那里大展拳脚,从此一战成神。

四十二章·捡宝

朱元上一世后期也曾跟他打过交道,知道他一直没有放下过心中仇恨,只是因为朱家因为盛家这门姻亲地位水涨船高,而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这一世她就先送他一份礼物,让他能得偿心愿。

“我没有必要骗你。”朱元笑了笑:“不然的话,现在审你的就该是孟知府,而不是苏同知了。你知道孟知府吧?他下定了决心要借着剿匪立功的,跟苏同知又不同,在他手里,你可没有机会说上这么多话啊。”

杨蔼然当然知道孟符,这个人要来接任青州知府之际,他就已经将孟符给查过一遍了,知道这又是个背景深厚的,心里还担心过好一阵子。

他也曾经试探过孟符的态度,知道这个是绝对的强硬派。

这回来抓他们的是苏同知,而且来审他们的竟然也是苏同知,的确已经让他吃惊不已了,现在听见朱元这么说,他就睁大了眼睛,仔细的将她看了一遍。

这小姑娘语出惊人,虽然说的话都惊世骇俗,可是偏偏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沉稳,让你不自觉的就先信了半分,他不动声色的沉下心来将朱元的话过了一遍,才冷冷的看着她问她:“你想跟我谈什么交易?”

反正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不会更坏了,姑且听一听。

“我帮你让该得到报应的人得到报应,你以后就供我驱使,怎么样?”朱元自己去拖了一条竹椅过来坐下,对着杨蔼然循循善诱:“就当成了结盟了。”

不知道为什么,杨蔼然有些想笑。

他看着朱元,不大合时宜的笑出了声:“我?供你驱使?你知道我是谁吗?”杨蔼然忍不住要摇头了。

这是哪儿来的一朵奇葩。

谁会傻到找一个土匪结盟啊?何况他现在只是个阶下囚,如何跟别人谈条件?

朱元却并没有笑,她很严肃的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有能力脱身不死,就像是这回,哪怕仍旧是孟符来审你,你也一定多的是办法脱身,你从来就是个随机应变的人。”

她看着杨蔼然终于肃然起来的脸色,微微笑了:“再说,你不想马上就看见朱家倒霉吗?是要快意恩仇,还是忍辱负重,你现在可以自己选择。”

一个小姑娘,她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杨蔼然迟迟没有开口,朱元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动静,便挑了挑眉:“是不是条件还不够?没关系,我们可以再谈,比如说你外甥女的病,若是我能治好”

杨蔼然骇然至极,没有料到她竟然连这么隐秘的事都知道,不由有些惊慌失措-----这些都是极隐秘的事,落草为寇到底不是什么好事,他把家中唯一留下来的一点血脉给安置到了一户农户家寄养,连山上的兄弟也不知道的。

这么多年来,他的这个秘密也一直都隐藏的很好,可是朱元为什么会知道?

看她的年纪,还这么小,那个时候她只怕还在牙牙学语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心里有诸多的念头,他最后问出来的却是一句:“你会治病?!”

被疾病折磨得没了脾气的人,实在是最后一丝希望也不舍得放弃的。

他的姐姐只剩下这个女儿,他把外甥女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几分,可是外甥女偏偏有咳疾的毛病,而且日益严重,最近已经时常咳血

若是论起报仇来,他或许还更希望能让外甥女好过一些。

朱元只要能做到这其中一样,他其实就已经无法拒绝了,何况是两样都答应呢?

他目光闪烁,半响才坚定的望着朱元:“一言为定,只要你能治好阿瑛,我从此以后甘愿为你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朱元没有再废话:“那就言归正传吧,我知道你恨朱正诗入骨,但是他不过是朱家无足轻重的小卒罢了,朱家真正主事的不是他,就算是他出了事,也影响不了朱家什么,朱家以后照样会寻仇,你跟你外甥女还是无法高枕无忧。所以”

杨蔼然目光复杂的看她一眼,总觉得有些诡异。

朱家的人在教他怎么才能牵连朱家更多一些,这感觉还真是有些新奇。

可是等到他听见盛家两个字之后,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姑娘可真是

所图不小啊!

她竟然想把盛家也给扯进来!

“你知不知道,如果把盛家也牵扯进来,那若是输了的话,我就真是必死无疑了?!”杨蔼然有些忍不住:“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现在的目的不是很清楚吗?你想朱正诗死,我想让盛家倒霉,我们本来就是一路人啊。”朱元狐狸似的眼睛弯弯的,里头却半点笑意也没有,近乎冷漠的转过身看着杨蔼然,说的毫不犹豫:“至于死不死的话,若是不能报仇,你跟死了有什么两样?而对于我来说,报复盛家,跟你要报复朱家,一样重要!”

杨蔼然有些明白了,他想了想,便恍然大悟:“你继母是盛家的人?!”

当然了,不然绕这么一大圈,还要回家先耍朱家人一顿,拖延他们的脚步是为了闹着玩的吗?

她只不过要争取一点时间和杨蔼然见面,跟杨蔼然结盟罢了。

盛珍珠上一世风风光光的回来在付氏的坟前耀武扬威,在十里八乡风光无限。

她就要让她好好回来栽个跟头。

杨蔼然明白她对朱家的深仇大恨来自哪里了-----自来继母跟继子女之间就少有能真的和睦相处的,要是不走运碰见些厉害角色那就更不必说,吃亏的总归都是孩子,这个朱姑娘肯定是被继母磋磨过,不然哪来这么大仇恨,连自家人都对付?

啧啧啧,看这模样,这仇恨还不是一般的深啊

反正对他来说,朱元的出现无异于是让他凭空捡到了一个绝世宝贝,他没有理由不答应,因此他立即便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四十三章·急湍

另一头的朱三老爷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朱老太太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留着这个祸害,朱三老爷是打算趁着李名觉走了就把朱元给杀了的。

可是朱元偏偏早有预料似地,竟然和李名觉一同出了门,出了门之后便进了知府衙门,他又进不去,在外面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朱元出来,反而等到李名觉进去了,他吓了一跳,越发觉得里头有诈,急急忙忙的回去找了朱老太太。

家里已经恢复了安静,朱家毕竟是官宦世家,朱元带来的混乱持续了一阵子也就没了,仿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似地,朱老太太坐在靠着南窗的榻上,见朱三老爷进来,才放下了手里的参汤,蹙眉问道:“怎么样?”

她迫不及待的要朱元死了。

这种小贱种就该跟着她那个喜欢胡言乱语的娘一样,死于非命,就算是死也不得善终!

朱三老爷垂头丧气:“不知道那个小贱人到底在里头干什么,我在外头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出来,她跟着李名觉出去摆明了是个幌子,李名觉分明是后头才去知府衙门的”

这个死丫头的确是变得很难对付,朱老太太难免觉得有几分心烦意乱,冷笑了一声就道:“我就不信她能一辈子躲在知府衙门不出来!先不必管她,你打听到了没有,这回抓住的有没有那个姓杨的?”

强夺了杨家的地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朱家正忙着付氏的事,根本顾及不上朱三老爷,等到朱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错已经铸成。

杨家是当地富户,被朱家占地伤人以后很是不服,天天闹事,朱三老爷那时候正是年少气盛,竟然带人将杨氏夫妇痛打了一顿。

杨家老爷重伤不治,杨夫人寻了先生写了状子告到了衙门,事情就闹大了。

朱家当然不能任由这件事张杨开,买通了当时的知府,杨家这件案子就被压了下去,杨夫人求告无门,又气又怒的一病不起。

可是他们的儿子却成了个祸患,竟然落草去了,几年之后在土匪窝里混出了头,还去朱家的庄子上闹过几次事。

朱家只好不断给钱收买官府,加上京城盛家这个依靠,这些年才压着没有出事。

谁知道这两年那帮土匪越发的壮大了,时常下山抢掠,事情越闹越大,眼看着就要捂不住了,所以换了个知府以后,朱家才死命的想要巴结起来。

只要在孟符的帮助下剿灭了这帮土匪,然后彻底把这个秘密给掩埋住,自然就再也不会有事了。

原本事情还算顺利的。

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朱元

救了王嫱借助王嫱的力量,让李名觉把孟符给弄下去了,而且还顺手帮了苏同知的大忙,简直是

“这也太巧了。”朱三老爷反应过来,没有回答朱老太太的问题反而说:“娘,那个死丫头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既然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她本来就是知道孟符会帮我们,才把孟符弄下去,然后讨好苏同知的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朱老太太被他说的悚然而惊,勉强镇定下来,才摇了摇头说:“她怎么会有这个能耐”

她已经问过了,朱元在后山从来都没有特别之处,完全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罢了,为什么换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会是”朱三老爷吞了口口水,觉得头痛欲裂:“不会是大嫂的鬼魂显灵了吧”

“胡说八道!”朱老太太立即呵斥,看朱三老爷惊住了,才缓和了语气说:“当初活着的时候都斗不过我们,死了难道就不同了?!就算真的是她,我也有法子让她再死一次!一次死不透彻,这次就让她干脆去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她想到这里,闭了闭眼睛吩咐朱三老爷:“你去找广济寺的住持,替我送一封信,再送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

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哪怕是对于那些有信徒供奉的大寺来说,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朱三老爷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答应了:“是是,儿子这就去,不过土匪的事怎么办?”

朱元要是真去知府衙门告状了,那他可就麻烦了啊。

朱老太太瞥了他一眼:“你放心吧,这么点小恩小惠算什么?她还是太天真幼稚了,我已经让人上京城给你大哥大嫂送信了,还有你伯父,有他们在,苏同知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官场的关系可是盘根错节的,朱元这回能弄倒孟符是因为她运气好,攀上了王嫱,可是现在要动朱家,那就又不同了,王太傅都不会随意出声的。

朱三老爷笑逐颜开,双手一拍大笑起来:“还是母亲想的周到!我是被那个小丫头给气的,都失了分寸了,对啊,哪怕她再厉害,还不就只是一个小丫头,能顶什么用?!她这回敢给我们家招惹这么多是非,就得好好教训她,送她下去陪她那个死鬼娘,让她知道,忤逆您有什么下场!”

朱老太太冷哼了一声,面上神情仍旧没有放松。

朱元这个死丫头,真是千刀万剐也不能消除她心中的恨意,想想之前自己被她耍的团团转,这么多年都没有丢过这种脸的朱老太太便觉得恨意难平。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正要让朱三老爷快去办事,忽而便见心腹嬷嬷又闯了进来,神思不属的喊了一声老太太便跪下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朱老太太立即就想到了朱元,她右眼皮猛地一跳,当即便问:“出什么事了?!”

自从那天下暴雨朱元逃脱之后,这坏事便一桩接着一桩,朱家上下人听坏消息都已经听的麻木了。

不过这回嬷嬷还是忍不住急的都差点哭出声:“老太太,三老爷,不好了,知府衙门来人了,说是有公干在身,要请我们三老爷去衙门问案!”

问案?!

朱三老爷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十四章·私心(干脆不要名字了和氏璧加更)

苏同知的动作简直快的超乎了朱老太太的想象,官府上门,二话不说就拿出了缉捕文书来,要将三老爷带走。

朱三太太刚醒过来,还在为之前对朱元磕头的事而尴尬恼怒,正愁着不知该如何找补回来,一听说朱三老爷被官府带走了,登时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天旋地转之际,她忽而想起之前朱元在她面前意味深长的说过的那句话。

那时候朱元说,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

她那个时候不屑一顾,看扁了这个女孩子这一世就是被摆布的命,没把她放在眼里,谁知道这些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朱老太太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都来不及同知族中耆老,朱三老爷便被带走了。

至此,她是真的有些应付不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

她问自己,难道真的就因为朱元在那一晚救了王嫱?!

可是朱元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她难道真的想杀了朱三老爷?!

朱老太太想起这些年来朱三老爷夫妇对朱元的所作所为,心里便惊跳了一拍。

这世上所有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不会有人就甘心受屈辱,很多时候人不反抗只是因为没有那个能力反抗罢了。

朱元现在显然有这个能力了,而且已经付诸了行动。

朱老太太没来由的想起正付氏来,眼皮重重的跳了一跳,强自镇定了精神站了起来:“给我准备车马,我要去同知府拜访。”

不能任由朱元这么胡闹下去。

这个死丫头故意只替苏同知的儿子治病治一半,肯定是早就已经料到了今天,她之前就知道了朱三老爷的秘密!

朱老太太从来没有如此心慌过,站起来握住了嬷嬷的手,顿了顿又吩咐:“去付氏之前留下的那些东西,整理一些出来。”

说到底朱元也不过是想替死人报仇,这种蠢货也好应付,只要给她想要的,她自然就不恼了。

朱老太太按下心里的愤懑,缓缓吐出一口气。

来日方长,解决了这件事,她多的是机会料理这个贱人。

另一边的李名觉也咳嗽了一声正回答顾传玠的问题:“人家朱姑娘早就已经料到了,我都说她肯定是还有后招的,你偏不信,非得要我再去跟苏同知关照一声”

顾传玠对朱元的关心显然已经过了头,李名觉咂摸出不对来,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她是恨朱家没错,可到底是朱家的人,我看你既然想跟盛家做对,还是要离她远些才好。”

顾传玠沉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安静了一会儿,他才回过头看了知府衙门一眼,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垂下眼睛笑了:“你该知道,我从小就定过一门娃娃亲”

这事李名觉的确听顾夫人说起过,他见顾传玠停住不说了,就忍不住惊讶的咳嗽了一声:“就是这位朱元姑娘吗?”

是朱元啊?

那么就难怪了,这姑娘的确是怪讨人喜欢的。

只不过

“她跟朱家显然是不死不休了,你跟她的婚事,还能作数吗?”李名觉靠在椅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我瞧你母亲,恐怕也不会再提起这门婚约了吧?”

顾夫人可不是那么喜欢扶贫的人。

朱家她可瞧不上的。

顾传玠没有说话,眼神却冷了。

是啊,他母亲向来都是这样的,所有的事都不看情分,只看利益。

上一世她转了个弯,先去跟朱家提要求娶朱元,只不过是因为想要利用朱元这个跳板,讨好盛氏,抬高自己身价罢了。

等到盛氏自觉自家女儿什么都远胜于朱元,觉得顾家不识抬举起了争强好胜的心之际,再转过头跟朱元退婚,求娶盛氏嫡女朱曦。

一切水到渠成。

想起当初,顾传玠不得不闭了闭眼睛。

他那时候还年轻,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毁了别人的一生,等到听见朱元的婚讯,才惊住了。

朱元竟然嫁了襄王,嫁了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

身份地位再高又如何?襄王的女儿都比朱元大了!

他心里觉得不安,从那之后渐渐关注起这个从前的未婚妻现在的小姨子来,才知道她过的有多艰难。

娘家靠不住,婆家是龙潭虎穴,她在里头辗转求生,从泥地里顽强的生出根来

顾传玠额头青筋爆出来,许久才克制又阴沉的拍了一下桌子:“不要再说了!”

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了。

他想起朱元遭到朱家夫妇厌恶是因为在老家没有被好好的教养,因此来了青州,想要改变一些东西,让朱元有个更好的开始。

可是他来了之后,才发现事情已经开始有不同了。

上一世朱元曾经跟他说过,她到去京城之前,都是住在茶林里的。

可是这一世,他来了之后,朱元已经离开茶林救了王嫱,还一路把孟知府和孟老夫人给拉下来了。

所以说这个世界是有公道的,他变了,朱元也已经变了,

所有的事都不同了,他会让盛家尝到仗势欺人的后果,也不会再让自己的人生掌握在母亲手里,任由母亲替他作主。

什么事都已经重新来过了。

“我要回京去了。”顾传玠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平复了心情:“朱元的事,以后你多费心,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便尽量伸手拉一把。”

虽然他觉得眼前的这个朱元跟上一世初期的朱元截然不同,可是他到底没有跟少年的朱元相处过,实在不知道她该是什么样的脾气,又是不是曾经真的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何况,重活一世这样荒诞又离奇的事,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运撞上吧?

朱元的改变,大概率只是巧合罢了。

她应当是上一世也试过挣扎改变了,只是没有成功,这一世因为他来了,又让李名觉出手,所以才让她成功的帮了王嫱的大忙,弄倒了孟符而已。

李名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道:“我倒是不觉得帮朱姑娘有什么不好的,只是朱姑娘自己怕是不会希望我伸手啊。”

四十五章·哄劝

朱元的确是不希望跟李名觉扯上太多关系,她此刻正坐在苏同知对面,苏同知才知道这件案子还牵扯到朱家的时候,着实是犹豫了很久。

同样是在官场混的,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当地有什么人家姻亲是谁,这些都是他们必做的功课,他当然知道朱家是大族,族里如今有七人都在当官,而且姻亲多是有权势的,尤其是盛家。

盛家是朱正松的岳家,盛老爷如今更是已经是国子监司业,且兼太子少傅,是东宫班底。

太子地位稳固,谁不给东宫的人几分薄面?

就算是朱元帮他治好了儿子,而且找到了女儿,又帮他剿了土匪,他也没想要管这桩案子的。

说到底那不过是一群土匪,他要是想的话,能让杨蔼然死的没有半点波澜。

杨蔼然一开始招认的时候,他是下意识想要跟朱家联络一下,然后把这段供词抹去的。

谁知道他刚把这个想法给朱元冒了个头,就被朱元给惊住了。

朱元竟然让他秉公办理。

秉公办理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去抓朱三老爷来问案,彻底把这件事公告天下的意思。

这可不是小事啊!当初那件案子真要是冤案的话,牵扯到了前任知府,还牵扯到了朱家,这里头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牵扯出来。

朱元这是,专打算跟青州的知府过不去啊?!

现任知府给弄下去了不算,竟然还想把前任知府的罪责也一同给追了?!

这胃口是不是也有点太大了?

似乎是看出苏同知的犹豫不安,朱元抬起头笑着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同知大人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废话,他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大对。

一开始把朱元当成神仙,可是现在看来,他好像成了朱元推出来专门对付朱家的棋子了,他能觉得对吗?

苏同知咳嗽了一声,还是没有否认径直道:“朱姑娘,有句话我也不知道当不当说,俗话也说家和万事兴”

“苏同知还是不要说了。”朱元脸上的笑意消失:“朱家做错事在前,您是百姓父母官,若是连您都不替百姓伸张正义,那么有冤屈的人该如何办呢?都学杨蔼然上山落草吗?!若真是这样的话,何必费心费力的去剿匪呢?这匪患是永远也清除不完的。”

这一番话就说的实在是让人脸面有些挂不住了,苏同知面色难看,他现在终于确定了,朱元之所以要把孟符拉下来,是因为孟符跟他不同-----孟符不倒的话,后台够强硬,哪怕是朱元有的是本事,也奈何不了孟符左右孟符的决定。

换成他就不同了。

苏同知有些被算计的不爽,没好气的说:“当年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再翻出来,也有许多对不上的地方,恐怕也不能定朱三老爷的罪”

小女孩真是太天真了,以为什么事都能用凭据两个字就解决吗?他皱着眉头说:“你恐怕不知道,就算是我报上去了,这件事说不得也会被压下来,到时候你成了朱家的罪人,而本官也恐怕要被人记恨”

“同知大人是在担心盛家吗?”朱元笑了笑,垂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一卷纸微笑:“是啊,我父亲的新夫人乃是京城明珠盛珍珠,谁不为了这位新夫人卖我父亲和朱家几分薄面”

哦,对了,忘记了,这位新夫人是朱元的继母。

苏同知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气:“朱姑娘,我知道你大约是受过很多委屈的,可是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形势比人强,你既然有这一身不凡医术,何不想开些,从此海阔天空呢?”

朱元听这些话已经听的耳朵生茧了,她一双似狐又似猫的眼睛里现出一点不易见的冷厉来:“同知大人是在担心什么呢?”

当然是担心自己的官运了!

苏同知皱着眉头:“朱姑娘,你年纪还小”

“同知大人,我们来谈个交易吧。”朱元将手里的一沓纸递过去,微笑道:“您不如先看看这个?”

苏同知被她这样的眼神弄的心里竟然也有些发慌,狐疑的伸手接过来,才拿到手里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有些失态的问:“你这是这是从哪儿拿到的?!”

朱元手里的是他当初在前任知府还在的时候,借助修建青州河堤的事,私自贱买农户田地的证据。

可是他当时就后悔了,而且也收手了,没有敢再继续下去。

他的官位来之不易,他心里清楚的。

为什么朱元竟然连这些也都知道?!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妖怪啊?!

“同知大人不必这样看着我,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凡事只要做过,必定留下痕迹。”朱元背着手站起来:“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谈个交易吧,您也瞧见了,李大人和京城的王太傅都是站在我这边的,跟我合作,是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呢,您说是不是?”

苏同知说不出不是这两个字来。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简直是多智近妖,凡事都被她给算尽算绝了,如果她是个男儿身,只怕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他收回这点胡思乱想,紧紧握住手里的纸,苦笑了一声说:“我有说不的权利吗?朱姑娘从开始挑上我,我就无法拒绝了吧?”

也不知道是走运还是背运,这样的事也能被他遇上,他看了朱元一眼,颇有些认命的问她:“你让杨蔼然单独见朱三老爷,是打算做什么?朱三老爷既然是那桩冤案的缔造者,我应当开堂问案,定他的罪才是,你为什么让他先去见杨蔼然呢?”

既然已经被迫上了贼船,那自然还是得为了自己考虑,让朱元不要出那么多的纰漏,不然朱元要是倒霉的话,他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在背后受罪吗?

“见过了杨蔼然,他才会知道自己是冤枉的啊。”朱元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站了起来:“时候也差不多了,朱三老爷应该已经做好选择了。”

四十六章·选择

苏同知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位朱姑娘,真要是翻案也得把功夫给做足啊,这么冒冒失失的,朱三老爷不承认的话,谁知道后面还有多少周折?

这也太随意了。

他跟了几步进了签押房,让人去把朱三老爷领上来,自己看着朱元咳嗽了几声:“朱姑娘,既然我们两方如今要合作,您是不是该把您的计划都告诉我”

“朱三老爷会告诉你的。”朱元垂下眼睛,等到外头有了动静,才抬头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朱三老爷,朝他微微颔首。

朱三老爷目光僵直,被人推搡着进来,一眼看见了朱元的笑意,才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面色复杂的看着她半天也没有动弹。

还是苏同知皱着眉头催促了一句,见朱三老爷进来了,对着书吏使了个眼色,便问朱三老爷:“杨蔼然指证当年杨家的案子乃是冤案,你如何说?”

朱三老爷却没有先回答,他面色复杂的先去看旁边的朱元,嗫嚅半天,才问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朱元真的要毁掉朱家吗?

她知不知道,她走出了这一步,就永远回不了头,朱家再也不可能接纳她,也不可能认她了。

一个女孩子,要是没有宗族护持,她再厉害,又能怎么样,还能翻出天去吗?

朱三老爷迟疑一瞬,想到这里竟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一股寒气直接从脚底噌的升到了头顶-----他忽然记起来了,在那一天,他去破庙里接朱元回来,他为自己找回来一头肥猪而觉得开心,可是那个时候朱元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是不是从一刻起,朱元就已经想好了要借着王嫱的事来打击孟知府,继而捧苏同知上位,然后来对付朱家?!

可是朱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如此心机深重?!

朱元没有心思再跟他废话,懒懒靠在椅背上对上他质问的目光:“我到底要做什么,朱三老爷你不是很清楚了吗?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杨蔼然没跟你清楚吗?一是你自己认罪,苏同知会将这个案子上报刑部,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二么”

朱三老爷目光涣散,讷讷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朱元如同看着一只恶魔:“不行的,我要是这么做了,大哥会打死我娘也不会原谅我”

苏同知看了朱元一眼,还没明白朱三老爷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朱元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连他当官这么久了,听见朱元这样拖长了尾音的模样也不由得吓得心里一颤。

朱元没有理会旁人,只是盯着朱三老爷问:“那你是要选第一条路了?那也简单,让苏同知开堂重审,到时候再上报刑部,害死有功名在身的举人,死刑是肯定了,再不济,流放岭南也足够叫你长长记性了。”

朱三老爷吓得想哭,他长这么大,何曾吃过一点苦,断头和流放他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心里发冷。

“三老爷想清楚了吗?”朱元微笑看着他,不带半点情绪淡淡的道:“人做每一件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想好了吗?是自己去死,还是让别人替你分担?”

苏同知有些明白了,他看着朱元想要说话,朱三老爷却已经控制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之前在牢里杨蔼然的那番话对他的冲击太大了,朱三老爷想着杨蔼然说的那些威胁的话,再想想家里的娇妻美妾和孩子,还有大把的富贵,惊慌失措的痛哭起来:“不是我!不是我!当年吞地的不是我的主意,是是我大嫂!是我大嫂!”

苏同知瞪大了眼睛。

他终于知道朱元绕这么一大圈是为了什么,她根本从来没有想过息事宁人,从头到尾她就没有把朱三老爷放在眼里,她的目标,从来都有且只有一个-----朱大太太盛氏。

朱三老爷控制不住,一哭起来就跟黄河决堤一般:“我也不想的,是我大嫂指使我的,我大嫂贪心不足的,她想要讨好我娘和朱家的人,所以让我低价强买那一片的地,可是杨家不同意闹出了人命,杨家去告状,也是我大嫂让人摆平的!我只是听从我大嫂的命令行事,这不关我的事啊,真的不关我的事!”

苏同知目瞪口呆。

这样一来,朱家就要内讧了。

朱三老爷这样攀咬大房,只怕兄弟之间是再也不可能合作无间了。

他默默地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心里有些替朱家担忧。

到底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才能招来朱元这样的大神,看这架势,朱家那些人,只怕是要放血了。

他回过神来,就见朱元已经漠然站起了身:“既然犯人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一切就有劳同知大人秉公办理了,我也该回去瞧瞧苏公子的病情。”

苏同知应了一声,急忙也跟着站了起来,跟着朱元出了门,挠了挠头问朱元:“朱姑娘,若是朱三老爷真的如此主张,那到时候少不得要请朱大太太归案审问”

“没事,她很快就回来了。”朱元提起盛氏,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诮笑意:“在此之前,不要让朱家的人探监见到朱正诗。”

也该让朱家的人尝一尝被人耍弄的滋味。

绿衣站在门口听的一脸懵,等见朱元朝自己看过来了,才急忙道:“姑娘,您事情是不是办好了?”她顿了顿,又道:“三老爷被抓起来了,那老太太不是会找咱们的麻烦吗?我们要不要去躲一躲?”

“躲什么?”朱元看见迎面走来的人,站住脚没有动弹,皱起眉头问:“李大人怎么又来了?”

李名觉登时觉得自己有些冤枉。

原本他好似还挺得待见的,可是自从跟顾传玠一起之后,这位朱姑娘好像就对他很敌视了似地。

他咳嗽了一声就说:“刚刚送走了顾公子,有些公事要找苏同知商量。”

四十七章·谁错

见朱元转头就要走,李名觉有些好奇的喊住了她,犹豫了一瞬饶有兴致的问:“朱姑娘好像以为我是替人来传话的?你认识顾公子?”

顾传玠说什么他在广济寺,所以知道了朱元。

那么朱元呢?

她好像认识顾传玠,可是她为什么会认识?按照顾传玠所说,这门婚约只有顾夫人和付氏两个人知道,可是付氏已经去世了。

现在朱家显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门婚事。

朱元更不会知道。

就算知道,她也没有道理会认识千里之外的顾传玠的。

那她为什么对顾传玠如此冷淡而防备呢?

朱元抬眼看了他一眼,从前可没发现李名觉竟然是这么八卦的一个人,她想了想,就问他:“我听说李大人少年时期家境贫寒,是靠叔伯供养长大,李大人知恩图报,对于叔伯供养颇丰,可惜您的叔伯们也都相继去世了,您也曾为他们写下祭文悲恸不已”

李名觉站住了,眼前的这位朱姑娘真是一个宝藏,永远能开出你意想不到的宝箱来。

朱元说完了这些,顿了顿就问:“您怀念叔伯,或许也曾怀念过从前的时光,可是再给您一次机会的话,您会愿意把少年时期的日子重新过上一遍吗?”

这怎么可能?!李名觉想起从前寄人篱下的日子,再想起寒窗苦读的辛劳孤寂,很果断的摇了摇头,而后又茫然道:“我不明白,朱姑娘说这些,跟顾公子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只是想让李大人知道,顾公子的确是很好,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可是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要对他趋之若鹜。”朱元站直了身体,淡淡的道:“我对于自己没有兴趣的人,冷淡是正常的,李大人不必过分深究。”

是这样吗?李名觉心念一动,忽而开口问她:“我似乎从来不曾提过顾公子的身世,朱姑娘倒好像对他了解的很清楚?”

“这有什么不对吗?”朱元早有准备,轻描淡写的道:“说的一口好官话,能跟李大人如此亲近,又得苏同知如此尊重的人,除了一门三尚书的顾家,还有其他的顾家吗?”

李名觉挑了挑眉,不再问了。

啧啧啧,他原本还想着若是朱元知道了顾传玠的身份,又知道他是她未婚夫的话,该如何感激涕零,可是现在看来,朱元对顾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啊。

他点了点头,客气的跟朱元告了别,转头进了苏同知的签押房。

绿衣跟在朱元后面,也很好奇的问她:“姑娘,您是不是特别不喜欢这个顾公子啊?”

可是为什么呢?

顾公子好像也没做什么啊。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朱元笑了笑,迈出门笑意却僵在了脸上-----顾传玠正在对面的马车上,看见了她,对她微微一笑。

朱元迅速撇开了眼睛。

她曾经以为她对顾传玠很重要,可是等到他亲自当着朱家寿宴上宾客的面退了婚,她才知道,她其实对他而言不过是袍子上的一颗袖扣,她在固然好,她不在亦无妨。

虽然他后来也曾用怜悯的姿态施舍给她许多帮助,可是所有迟到的安慰,在错过了那个时间点后再出现,都是一样没有意义。

更何况她后来的际遇,都是拜他一手造就。

这种廉价的同情心,原来这个时候的顾传玠就已经多的散发不出去了吗?

她转过身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放下帘子目不斜视的垂下了眼睛。

真是让人作呕。

跟上一世他功成名就以后,在她儿女面前说着若是早知道,他一定不会退婚一样令人恶心而反感。

让她空欢喜一场,又在她满身泥泞最不堪的时候来施舍他的大度和同情,居高临下的跟她说对不起,这样的道歉带来的羞辱,她一直都记在心里,片刻不敢忘怀。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经又恢复了平静,等回了苏家,见苏付氏一脸担忧的等着,才觉得麻木的血液又开始活动起来。

不会的,都过去了,所有的不幸都不会再发生。

她会让顾传玠多余廉价的同情心再也没有用武之地。

苏付氏等她许久了,见了她平平安安的回来才松了一口气,自然而然的牵过她的手往里走:“朱家难为你了吗?”

“算不上。”朱元不想让她担心,依恋的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没关系的,都快过去了。”

苏付氏敏锐的察觉到什么,看她一眼,最终微微点了点头:“是,都会过去的。”

苏夫人正教训女儿以后再不许任性乱跑,见了朱元回来急忙笑着站起来,又说:“你们府上的老太太递了帖子来,说是想要见我,可我看老太太恐怕是想见你。”

“是吗?”朱元半点没有停顿,见苏星月好奇的朝自己看过来,也朝着她微微一笑,才对苏夫人说:“那就劳烦夫人把帖子送回去吧。”

这就是不见的意思了?

苏夫人诧异的挑了挑眉。

现在朱元是占尽优势的时候,她不趁着这个时候跟朱家谈判,多讨些好处吗?

不过她也知道朱元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姑娘,见她这么说,诧异过后便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是了,最近府里事多,我也没空见外人的。”

人真是势力,上一世这个时候,她连苏夫人的衣角都沾不着,苏夫人将她的姨母看成佣人一样,后来还把姨母扫地出门,可是现在,苏夫人却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朱元笑了笑,进了里屋替苏公子把脉之后便开了药,对苏夫人说:“夫人放心,公子的病情已经趋于稳定,再吃上几幅药便能痊愈了,只是从此以后还是应当好好调养,于女色一道上多加节制。”

苏夫人睁大了眼睛,一张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是啊,再怎么说,儿子得的都是不好说出去的病。

她咳嗽了几声,有些局促的答应下来,又很是气愤的说:“从此以后我一定跟他父亲严加管教,再也不会让他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四十八章·求饶

那就最好了,省的到时候苏家还得被这些荒唐的孩子们连累。

朱元不置可否,听苏夫人说苏星月也有些不舒服,便让苏星月伸手出来诊脉。

苏星月听话的伸出手来,偏着头看着面前的朱元:“元姐姐为什么会治病呢?会医术是很难得的事啊,我听说城里一共也没有多少个出名的大夫,元姐姐却出手就能治好我哥哥,一定很厉害吧?”

女孩子活泼又朝气,朱元忍不住笑了,替她把了脉便对一直很关切的苏夫人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就是肺脉弱了些,容易引发咳疾,开几幅药,再多多食补便是了,夫人不必担忧。”

苏夫人就彻底放下心来,伸手戳了女儿脑门,嗔怪的说:“你还问那么多,若是你有你元姐姐一半的能耐,我也就放心了。”

她顿了顿,又叹了口气。

可是朱元这样的能耐,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该吃多少的苦,走多少的弯路才能练就如今这副模样啊。

做母亲的,还是希望自己儿女的路走的顺遂一点,蠢一点笨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作为普通人,单纯的过一生已经是一个很难得的事了。

两个人的病都看完了,朱元才得了些时间跟苏付氏独处,苏付氏看着她就觉得心疼,拿了梳子替她将头发整理好,有些感慨又有些心酸的说:“若是你母亲知道你已经长成了如今的模样,该会有多开心啊。”

可是她再也看不见了,苏付氏想起妹妹,眼眶泛红,忍不住哽咽的说:“她刚生下你的时候,给我们写过一封家书,写的满满的都是你的事她说给你取名叫做元,是因为你是她第一个也是最爱的孩子”

苏付氏痛哭失声:“可是她再也看不见你了。”

她有再多的挂念,再多的不舍,都没有用了,她再也活不过来,抱抱自己的孩子了。

朱元喉咙发痛,她母亲留给她的是一个很模糊的影子,经过两世了,那影子已经越发的模糊,可是爱意却越发的深重。

绿衣也忍不住哭起来了,如果夫人还在的话,她们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苏付氏的眼泪还未干,便听见外头苏家的下人恭敬的敲了门回禀:“太太,朱姑娘,朱三太太来求见,说是等不到您,便不走了,夫人让我来问问您”

苏付氏咬着牙冷笑了一声:“先前老太太的帖子才被拒了,便又换了人,朱家动作可真是快的很。”

能不快么,里面的毕竟是朱老太太的亲生儿子。

朱元面无表情的擦了眼泪,有关于朱家的事,她永远都能变得格外的冷静理智,她嗯了一声隔着门吩咐外头报信的人:“那就看看朱三太太的诚意吧,让她等着。”

朱三太太从前一晾她便是一天,每每付氏的忌日,她想要去祭拜,朱三太太便时常让她从清晨跪到黄昏。

想要筹备些像样的祭品都是难事。

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轮到朱三太太求人了。

苏付氏看出她眼里的戾气,迟疑了一瞬才问朱元:“元元,你对朱家的事,到底有什么打算?”

如果只是想惩戒惩戒朱家,以后还要和好,那就不能做的太过头,把朱三老爷弄进了牢里,已经是很过头的行为了,差不多就该见好就收。

而若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跟朱家撕破脸皮,那也得好好的筹谋准备,不能横冲直撞。

朱家可不是普通的人家,加上盛家势大,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等一会儿姨母你就会知道了。”朱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眼,里面的女孩子眼角眉梢都还带着稚嫩,唯有眼神,跟上一世见惯了血之后一样,冷漠沧桑。

朱元让朱三太太等足了一个时辰,等到天都已经擦黑,才让苏夫人把她放进来。

在侧门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朱三太太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握着阮嬷嬷的手,才能勉强在朱元跟前撑着不倒下去,她看着朱元半天,才对着这个稚嫩在她眼里曾不堪一击的女孩子开了口,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朱三太太忍不住哭起来了:“他就算是有再多不是,也总归是你的叔叔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把他送进牢里,你还是不是人?!”

因为知道涉及朱元的家事,苏夫人早已经把地方空出来给她们单独处理,对着朱三太太朱元也就没有什么好再掩饰的,她冷冷的笑了一下:“那三太太和三老爷当初那样对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天呢?”

她冷冷的走近朱三太太,见阮嬷嬷不由退了半步,脸上绽开嘲讽的笑意:“三太太当初冷眼旁观,看着我母亲被逼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的儿女有一天也会长大,也会记起当年的事呢?!”

朱三太太被逼问的有些站不住脚,眼里的慌乱怎么也挡不住,她慌乱的退了几步就摇头:“这不能怪我们,她自己是个怪物她是个灾星”

朱元冷然看着她:“是你们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我母亲挣扎着死了,是你们把我扔在后山茶林不闻不问,你们对我来说,算什么亲人?我又凭什么要因为你们手软?”

阮嬷嬷下意识的再往后又退了一步,朱元实在是太吓人了。

别的人恐吓人也就是放放狠话而已,可是朱元不同,她放的狠话最终基本都成真了,这真是个邪门的丫头,让人不怕都不行。

朱三太太握着拳头,指甲都陷入了肉里,内心挣扎许久,才咬着牙问朱元:“那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非要我们跪地求饶,才肯放过我们吗?!”

“跪地求饶?”朱元忍不住笑了,好整以暇在上首坐了下来,看着朱三太太一字一顿的问她:“我从前对你们跪地求饶的时候,你们曾经听见过我的祈求吗?现在你再来说什么跪地求饶的话,是不是太晚了?”

四十九章·秘密

朱三太太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朱元面前跪下来求饶,可是事实上,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已经接二连三的跪下来了。

幸好的是,最难跪的一次已经跪下去了,再跪的时候心里也就没有了太多的难以接受的屈辱感,她跪在地上,哽咽着朝着朱元磕下头去:“我知道从前我们对你多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阮嬷嬷跟着跪下来,心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愤恨不平,余下的只有害怕。

眼前的丫头邪门的很,虽然老太太不准三太太来,说是一定有法子让朱元得到教训,但是三太太还是来了,这个丫头根本就已经跟从前不同了,不来求饶的话,说不定她真的会让三老爷死的。

三老爷要是死了,那三太太也就完了,一个寡妇还怎么在老家执掌后宅?连带着她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下人也一定会倒霉的。

她忍不住对着朱元道:“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我们三太太这么对您,您也知道,都是因为”

朱元终于抬眼正眼看了她们一眼,而后压低声音微笑着问朱三太太:“三太太就拿这样的态度跟我求饶吗?”

朱三太太怔住:“我都已经跟你下跪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若是下跪能解决问题的话,那还要官府做什么?!”朱元冷笑:“如果下跪能解决问题的话,为什么你们当年不放过我母亲?!为什么我母亲坟前冷落,她的孩子都不能去给她磕头上香?!”

朱三太太如遭雷击,她面色惨白,看着朱元的眼神又是惊又是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难道朱元竟然知道了?

不然的话她为什么说付氏跟前没有孩子祭拜?明明朱元从来没有断过去坟前祭拜的。

可是朱元为什么会知道?

当时她年纪还那么小这些事都是大人们商量了以后决定的,根本没有孩子置喙的余地,而且付氏一死,朱正松就借着扶灵回家的借口把朱元给打发回家了。

那么个小孩子,当时的事她怎么会记得?

朱元到底在后山茶林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忽然变了一个人,又如有神助,竟然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朱三太太不说话,朱元就走到她跟前俯身看着她,一如从前无数次朱三太太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样,低声笑了一声:“三太太,你想一想,若是这次三老爷的罪名成真,他逼死举人,又将人家孩子害的上山落草,成了一方匪首,你说三老爷还活不活的成?”

朱三太太被她说的魂都吓跑了,要是从前的朱元说这样的话,她只会笑着吐上一口口水骂她异想天开,可是现在的朱元说这样的话,她真的相信朱三老爷会死。

她没来由的觉得心慌,扯上朱元的衣角忍不住哭起来:“朱元!朱元!老太太和大哥要你娘死,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朱元静静的立着,欣赏着朱三太太求饶的姿态,那模样如同一尊入定了的观音像。

阮嬷嬷却看不到普渡众生,只看得见来自地狱的阴冷,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我记得你们说过你们从不信鬼神,更不怕报应。”朱元挑眉转身,让朱三太太的手抓了个空,坐在了椅子上高高在上的看着她们:“现在报应来了,你与其在这里哭,不如想一想,该拿什么来求我原谅,让我放过你和你丈夫。”

朱三太太被她逼问得难堪又心慌,她知道朱元恨她们入骨,可是她下意识的又不想要拿出真正朱元想要的东西来,希望朱元能够无条件的心软,放过她们夫妻。

她不出声,朱元便冷淡而犀利的笑出声来了:“三太太对我从来没有手软,如今竟然想我以德报怨,指望着我能一时心软放过你们?我用了这么多力气走到今天这一步,好不容易让朱三老爷进了牢里,你以为我会轻易放弃?”

她见朱三太太猛地抬头,便丝毫不留情面的垂下头:“三太太还是好好想一想吧,要是三老爷出事,你会是什么下场,朱家的人还会不会认你,而你的子女想一想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再想想他们”

不行!

朱三太太再也忍不住,厉声道:“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不要对我的孩子下手!”

朱元没有回应,自始至终只是用近乎冷漠的眼神瞧着她,直到朱三太太再也控制不住的哭出了声,才淡淡的道:“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可是就因为我是我母亲的女儿,你们就不把我当人,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比你们高尚?”

朱三太太撑不住了,朱元实在是个谈判高手,总知道把话题往哪里引能让人更加脆弱慌张,她终于再也不敢抱任何侥幸,整个人的身段都低了下来:“你到底想怎么样?朱家不是我们能作主的,你知道的”

“先从我母亲的事说起吧。”朱元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的盯着朱三太太的眼睛:“她为什么非死不可?朱老太太和朱正松为什么要见死不救?”

朱三太太已经意识到了朱元的目的,手抖了抖,挣扎了半天,才摇头紧张的说:“这个我真的不清楚,我只知道老太太一直不喜欢大嫂,说是大嫂是扫把星”

付氏的死本来就有问题,可是那时候付家远在西北音讯不通,而朱元又还太小了,根本就没有人能替付氏抱不平,这件事也就自然而然的被掩埋了,就连朱三太太自己,也是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来的。

她迟疑了一瞬,才垂下头说:“听说新大嫂从前跟大伯就是青梅竹马”

这一点朱元已经听过了,上一世朱正松跟盛氏鹣鲽情深,是京城人人称赞的典范,人人都说朱家老爷痴情。

而付氏这个原配,反而成了多余碍眼的那个。

第五十章·麻烦(别了经年和氏璧加更)

朱三太太到底还是没有跟朱元说全部的实话,露出自己的全部底牌,她只隐隐约约的露出一个口风,似是而非的透露当年付氏的死跟盛氏有关,就再也不肯多说。

朱元倒也不着急,朱三太太这种狡猾的对手,一来就肯露出自己的所有底牌反而才是怪事,见朱三太太不肯再说,她也就什么都没有应承的让人送客了。

苏付氏却忍得心痛,咬牙切齿的骂了朱正松一通,许久都没有缓过来:“常言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为什么人的心肠能狠毒成这样?枕边人竟然变成了中山狼,也不知道当初你娘有多心寒。”

她终于明白朱元为什么一定要朱三老爷进牢里去了,可是想想还是忍不住担心:“元元,朱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人,你那个后母更是把朱正松吃的死死的,你这回一开始就朝朱三下手,是不是太冒进了?”

朱元知道苏付氏的担心,想了想就把朱三老爷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见苏付氏有些惊讶又有些茫然,她便轻声说:“这次的事,朱三是跑不了的,他只能按照我和杨蔼然给他出的主意,死死的咬住盛氏,盛氏是想风风光光的回朱家老家,她要回来耀武扬威,我偏她摔个狗吃屎,狼狈不堪。”

苏付氏被她的形容惹得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忍不住感慨:“真是做梦也没料到你如今已经这么有主意了,其实这件事原本不是多大的事,哪怕真的被杨蔼然咬死了,案子也翻出来了,盛家也能解决的,只是你的攻势实在是太凶了,孟符倒霉已经给了朱家狠狠一个下马威,把朱家给打蒙了,不管是朱三老爷还是朱老太太,都已经下意识觉得你要做的事没有不成功的”

所以朱三老爷才会答应攀咬盛氏,所以朱三太太才会沉不住气跑来跟朱元低头。

先前朱元露出的医术和对官场的了解已经让苏付氏大吃一惊,可是看到朱元谋算人心的本事之后,苏付氏还是忍不住更吃惊了一些。

这东西可不是生来就能有的,这是得看过多少人,有过多少阅历才能得来的东西?

可是朱元的年纪和经历都单纯透明

苏付氏看了朱元酷似付氏的脸一眼,又默默地将疑惑都吞了回去。

不管怎么样,朱元是她的外甥女这一点不会错,而有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她问朱元:“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先让朱家的人等一等吧,不让朱家的人吃些亏,她们是不知道老实的。”朱元站起来,对上苏付氏认真的说:“姨母,我答应过会让朱家的人老老实实的抬轿子来迎你回去祭拜我母亲,就一定会做到,您等一等我。”

等我把上一世欠您的东西都奉到您面前。

真是个执着的孩子,苏付氏看着她又是开心又是心酸,半响才说:“那在此之前,你就跟我一同住在同知府吧,好歹不会被朱家的人烦扰。”

朱元正要跟苏付氏说这件事,她摇了摇头说:“姨母,您暂时住在这里,我得去一趟襄阳府,等到我回来,三太太差不多也该做出决断了。”

苏付氏吃了一惊,忍不住皱起眉头:“你一个人要去襄阳府?!”

一个女孩子,如何能这样跨越州府的出门去?她见朱元点头就说:“那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出门,我无论如何也不放心。”

“姨母不必跟着我去奔波了,您留在这里,也是安苏夫人和苏同知的心,我办妥了事,很快就会回来的。”她想了想,便道:“我得把杨蔼然的妹妹安顿好,这是其一,还有一样,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去办好。”

苏付氏也知道杨蔼然跟朱元结盟的条件,听见她这么说,也只好点了点头,叮嘱她要一切小心。

而等在家里的朱老太太却已经极为不耐烦,见了朱三太太回来,便问朱三太太朱元那边是怎么个情形。

现在孟符倒了,朱家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打了水漂,暂时代理知府事务的苏同知偏偏还是朱元的靠山,朱老太太觉得自从下了那场暴雨之后就诸事不顺,极为震怒。

她一生之中在内宅之中说一不二,只有别人看她脸色的份,还从来没有她吃瘪的时候,哪怕是盛家来的贵女媳妇儿,在她面前也谨言慎行的,可是没想到,她却被一个朱元压着打,简直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她缓过神来之后才发现了很多漏洞,便追着三太太问:“她怎么说?”

朱三太太想起朱元的威胁,不敢把朱元的要求告诉朱老太太,只是抿了抿唇说:“她好像对她母亲的死开始疑心了”

付氏?

朱老太太的脸色更差,冷不丁的哂笑一声:“真是不知所谓!为了一个死人,就如此兴师动众!”

朱三太太坐在朱老太太下手,几经迟疑最终还是很担心的摇了摇头:“她真的变得不同了,我看她邪门的很,听说苏同知的儿子重病,也是她给治好的她从哪儿学来的?”

“她原本就是个丧门星!”朱老太太沉着脸,想了想就道:“既然去求她没用,就不必再去了,这个死丫头无非就是仗着有苏同知这个靠山,可是她哪里知道,这世上可不止苏同知一个官,你放心吧,苏同知除非是吃了豹子胆了,不然不敢对老三怎么样。”

朱三太太坐立不安:“可是朱元她好像志在必得”

她实在不敢把朱元的威胁当成耳旁风,这个丫头说的话都成真了。

朱老太太冷笑了一声,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怕什么?!等到老大回来了,自有她倒霉的时候,他当父亲的,难道还管不住自己女儿?到时候就让老大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孝女,这种邪魅妖物,就该杀了以绝后患,免得日后给我们家里招致祸端!”

她看了三太太一眼:“你放心吧,不说抓没抓住姓杨的,就算是抓住了,也动不了老三。”

五十一章·瘟疫

朱元赶着要出门,苏夫人确定她只是去襄阳府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之后,便松了口气替她连夜将行囊和车马都准备好了。

绿衣直到上了马车还在吃惊,拉着朱元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她:“姑娘,我们真的要出城去吗?”

她是被买来服侍朱元的,从来也没有出过青州城,跟着朱元这样的主子,她也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有离开青州的机会了,谁知道这才短短几天,她竟然就要跟着朱元出城了。

看着绿衣的时候,朱元向来比平常更加温和一些,她摸了摸绿衣的头一如既往的宠溺:“是啊,我带你出城去走一走。”

上一世绿衣一辈子都被困在青州,连死也没有出过青州一步。

这一世,她会带着她走遍这个天下,看遍大好河山。

绿衣手里还捧着朱元买的几色糕点,看着朱元扁了扁嘴忍不住想要掉泪。

她家姑娘对她真是太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很不解的问朱元:“姑娘,我们这样出来,老太太会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去捣乱啊?”

还有三太太,她知道姨太太来了,会不会回去告诉老太太?

“不会的,她们在青州已经没有办法了,只会朝朱正松那里想办法,等到朱正松回来了,我们也早已经回去了。”

到那时候,朱老太太才会知道,她到底会带给朱家什么。

车上闷得厉害,绿衣新鲜劲过了便忍不住觉得累,靠在朱元身边的软枕上睡着了,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有些害怕的喊了一声姑娘,才发现马车竟然是空的,朱元并不在马车上。

姑娘呢?她彻底醒过来,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只看得见漆黑的夜,连车夫也没看见,不由得就吓的懵了,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姑娘。

才睡了一觉就出事了吗?

她正要跳下马车去想法子,就听见朱元温和的带着安抚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一栋小房子里传来了:“绿衣,我在这里。”

是姑娘,绿衣破涕为笑,顾不得其他急忙跳下马车朝着朱元跑了过去,急忙问她:“姑娘,是出什么事了吗?您没事吧?”

“我没事,你去马车里找一找,将我们的铺盖还有吃食都拿出来。”朱元将手里的灯笼递到她手上,言简意赅的说:“出了点事,我们要在这里临时住一晚了。”

绿衣瞪大眼睛很是惊讶,却什么也没说,急忙应了声是回头找到了朱元要的东西,再回到那座房子,才明白朱元为什么会这么说了-----原来这里有人病了,一个小孩子蜷缩在竹床上正冒着冷汗,朱元正在替他诊治。

她喊了一声姑娘就要上前,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苏家跟出来的家丁瑟瑟发抖的拉住她摇了摇头:“这是发鸡瘟了,这会过人的!你别过去了!”

跑了一夜一天,苏家的下人原本打算去镇上的客栈投宿,谁知道却在半途遇上了一个背着孩子从城里被赶出来的男人,男人背着孩子哭的凄惨的很,他们看不过眼,原本只想搭把手的,谁知道朱元却说要替孩子治病。

跟着到了这里,他们才知道这孩子是感染了瘟疫。

这可不是普通的病,那是要死人的!

而且瘟疫这种东西,时常是一人染及一家,一家染及一村,官府遇上这种事,烧村的事那都是常有。

他们都吓得半死,劝着朱元不要多管闲事,可是朱元却并没有听,他们也只好胆战心惊的跟在一边。

绿衣却半点没有犹豫的挣脱他跑到了朱元身边,将东西都放下来,等朱元站起来了,才问她:“姑娘,她真的是得了瘟疫吗?”

小女孩蜷缩在床上,枯瘦得厉害,嘴唇干裂得破皮出了血,绿衣有些难过的抿着唇:“姑娘,她会不会死啊?我爹娘和我姐姐都是因为得了瘟疫死了”

旁边的苏家下人再也忍不住:“朱姑娘!我们知道你是艺高人胆大,你有本事,但是再有本事也得看是什么事,你知不知道这是瘟疫?!这是要上报朝廷的!连御医拿这样的病都没法子”

他满心都是怨气:“我们是来当差的没错,但是你也不能不把我们的命当命吧?”

朱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目光只是放在竹床上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已经陷入昏迷,额头上冷汗涔涔,痛苦得发出低吟,声音低低的喊了一声爹。

一直在旁边如同隐形人一样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痛哭着扑到朱元跟前:“姑娘,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女儿!您会看病是吧?刚才您一眼就看出来了,知道我女儿是感染了瘟疫”

是,朱元一眼就看出那不是普通的风寒,也不是普通的病症。

她拿了被子将孩子罩住,回过头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问他:“你们是襄阳府的人吧?为什么却不在襄阳府看病,我看你好像是想跑到汉阳府这是为什么?”

男人一惊,抬头猛地看向朱元。

朱元没有回避:“正如他所说,瘟疫时常是一人染及一家,一家染及一村,我看这孩子的情形很不好,而你又单独带她出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村子里应当不止是她一个病人?”

男人嘴唇颤了几下,仿佛是在犹豫该不该说实话。

旁边苏家的下人却已经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还真的能这么倒霉,原本以为碰见一个患病的就已经够倒霉了,可是原来他们碰见的是从村子里逃出来的?!

什么鬼!听朱元的意思,她难道还准备去给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看一看病?!

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做人不要太过分啊!

男人迟疑许久,在见到朱元似乎转身要走之后,终于忍不住了,急忙扬声说:“是!我们是从襄阳府桃花镇出来的,我们那里我们那里从年前开始就陆续开始出事,一开始是村里的鸡一批一批的死,后来是猪再后来,渐渐的人也开始得病”

苏家的下人脸都绿了,以为是出来得好处的,谁知道竟然可能得赔上性命啊。

五十二章·身份

朱元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坐在了那个竹床边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等他说完了,便问:“照你所说,你们村子里已经开始封村了,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男人迟疑了一瞬。

朱元却已经紧跟着又道:“你不是普通的村民吧?”见男人似乎迟疑着要反驳,朱元便扬手止住了他,看一眼他的手垂下头又看看小女孩:“若真的是农户的话,应当是做惯了农活手脚粗糙的,可是这个小姑娘到了这份上也仍旧肌肤细腻白嫩,身上衣衫虽然破旧,可是料子却是好料子,而且显然不是穿成这样,而是你刻意弄成这样的,你终究还是没有过惯穷苦人的日子,所以但凡是有些阅历的人来看,就一定能看的出来。”

男子惊住了。

她也知道是得有阅历的人来看才看的出来,可是朱元年纪看上去最多也就才十一二岁,这样的女孩子也有这等阅历和眼力吗?!

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形,我才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救人。”朱元抱着臂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你总不想自己女儿就这么死了吧?”

当然不想,男人忍不住痛哭起来。

他哽咽着抹着眼泪对朱元说了原委。

他姓张,家里也算得上是襄阳府有头有脸的人家,自己祖父当年还曾经官至左都御史,后来祖父致仕之后,便回了老家颐养天年。

这种年老致仕回乡的高官,一般来说就算是回了老家,也会得到当地重要人物的礼敬,原本也的确是这样,可是后来祖父去了一趟襄王王府之后,事情就不同了。

襄王一心向道,对三清极为推崇,还要求祖父跟他一起服食丹药,可是祖父不肯,并且在看见襄王残暴,随意打杀下人的时候出言劝谏。

襄王便至此厌恶了他们张家的人,将他祖父打了一顿之后扔了出来。

祖父很快就死了,他们张家也因为襄王的针对而没落了。

谁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带着妻女回乡下老宅准备祭祖的事的时候,家里竟然发了瘟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村子是姓张的人家居多的缘故,官府竟然下了命令直接封村,也不许村民请大夫诊治。

他实在没了法子,只好拼尽了权力带着孩子翻山越岭的逃了出来,想来投奔故友。

可是城门那里搜捡得极为严格,他连城门都进不去,更别提是找到故友了。

旁边苏家的下人听的吞了一口口水。

他娘的,原本以为只是碰见个得了瘟疫的病人,现在居然还扯上了襄王!

这意思是,就算是治好了眼前的小姑娘也没有半点好处,还得得罪襄王啊?!

这种绝对赔本的买卖,真是怎么都划不来啊!

他们犹豫着喊了朱元一声,见朱元看过来,就急忙道:“朱姑娘,这可不好插手啊,俗话都说,民不与官斗,何况人家还是王爷呢”

谁知道朱元却微微压低了身子,神情复杂的盯着那个男人看了半天,最终吐出一句:“原来是你啊。”

原来是你啊?!

这是什么话?难道朱姑娘认识这个人?

不对啊,朱姑娘不是说出来是为了找一个小姑娘的,这个可是个中年男人啊,相差的也未免太多了吧?

男人也诧异的抬起头来,错愕的瞧了一眼朱元:“姑娘认识我?”

当然认识了。

未来最年轻的炙手可热的首辅大人张显麟的父亲张昌华。

朱元嫁给襄王当填房之后,还曾经跟他们打过交道。

那时候张显麟已经飞黄腾达,入了阁当了最年轻的阁老,简在帝心,是连众藩王都得给几分脸面忌惮几分的人。

而张显麟一直忍到当了阁老,才对襄王出手。

襄王那时候已经被丹药腐蚀,越发的残暴无常,湖北巡抚换了几任,都没人能制的住他,后来张显麟的门生参奏襄王修道长生,草菅人命,意图长生不老志在帝位,并且还从襄王府搜出了龙袍和仿造的玉玺。

从前襄王是一地藩王,位高权重,想捏死张家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可是张显麟入阁之后,却根本不会把一个没有实权的藩王放在眼里了。

襄王根本已经斗不过他。

最后襄王畏罪自尽,她通过替张显麟的妻子治病,总算跟张显麟有了写交情,张显麟最后还是没有对襄王府赶尽杀绝。

想到这里,朱元的神情有些微妙。

她出来一方面是为了找杨蔼然的外甥女,可是不可否认,她也顺便想要跟张家的人结个善缘。

能跟未来的首辅大人结下缘分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既然都重生了一次,那么靠山和盟友当然不会嫌多。

可是她没有料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遇见张昌华。

上一世她因为襄王和张家的宿仇曾经调查过张家的事,也知道张家村的确是闹过一段时间的瘟疫,而且死了一大批人。

可是当时张昌华正好带着儿女在镇上,避开了这一次的疫情,而且还带着下人帮了官府不少忙。

为什么这一世的张昌华会被逼成这样,竟然还要带着女儿独自逃命?

“不认识,只是听说过张老大人的名号罢了。”朱元挑了挑眉跳开这个话题,皱眉道:“这个小姑娘病的很重,这里毕竟没有药材,我就算是开了方子也得去城里配齐药才行,可是我看你好像躲躲闪闪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这是什么缘故?”

按理来说张家现在应该是襄阳府的大户人家,不应该这么东躲西藏的,就算是从有瘟疫的村子里逃出来,按照他们的身份,也该过的更舒适才是,官府应当不会太为难这种家里有人在当官的人家。

可是看他的样子,分明不是如此,朱元看了他一眼:“张先生到底是遇见了什么事?若是你信得过我,不如跟我说一说,或许我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说不定。”

五十三章·帮人

张昌华已经累的筋疲力竭,他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没有吃过太多的苦,现在遭遇了这样的变故,已经快要濒临崩溃,见朱元能说出他祖父的名号,又似乎大有来头,他便不知为何,竟然下意识跟朱元说了实话。

“我们大约是得罪了王爷。”张昌华握着拳头,控制不住的现出写狠厉来,好容易才把恨意压制住了,哽咽着说:“我们原本是打算清明再去扫墓挂纸的,谁知道我们村子里的二叔却提前来信让我们过去,说是有事要找我们,我向来跟二叔亲近,接到信并没有太多想,便带着孩子们提前赶去了老宅”

“谁知道去了才知道,村子里竟然陆续有孩子因为高热发烧死了的,而且在这之前,村子里的家畜都几乎灭绝了,村子早就已经开始封住了,只许进不许出”

是有人故意引着张昌华他们去村子里的。

听张昌华的意思,这个人无疑就是襄王没错了。

朱元皱起了眉头,她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倒不是说她就觉得襄王是好人,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襄王有多残暴多坏了,可是,据她所知,襄王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他要杀人,不会这么费劲,就像是当初他要杀张昌华的祖父,说杀也就杀了,虽然地方官会上书参奏他,可是虱子多了不痒,他根本就不怕。

更何况,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功夫把张家的人骗进村子里,就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染上瘟疫?就算是真的确认一定会染上瘟疫,为什么不一把火把整个村子烧了?

原本朝廷处理这种事就是放火烧村,这没什么好质疑的,哪怕是言官也找不出什么错处来。

最后还让张昌华带着一个孩子跑掉了。

这不是又坏又蠢吗?

襄王图什么?

绿衣啊了一声,忍不住说:“这位王爷这么坏的吗?!”

“我们张家向来与人为善,除了得罪过襄王,再也没有和谁结下过仇怨了,而且能这样厉害的人,除了他又还会有谁?”张昌华苦笑了一声:“姑娘,我已经跟您实话实说了,我看出来了,您不是一般人”

朱元手指轻轻拂过身边女孩子的碎发,凝目注视了她一瞬,才转过头问张昌华:“你儿子呢?为什么你将女儿带出来了,儿子留在村子里?”

张昌华愣住,一个大男人,忍不住眼泪又出来了。

旁边的苏家下人也忍不住都看着他,是啊,一般人不是都会觉得儿子要紧吗?这个张昌华倒是奇怪,竟然把儿子扔下,把女儿带出来了。

“我女儿的高烧一天严重过一天”张昌华忍不住哭出声来了:“我儿子是个最懂事的,他求着我让我把他妹妹先带出来找大夫要不是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扔下我的孩子不管”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真是大,张显麟从小就聪明懂事得可怕,这样的人,怪不得以后要成大事,位极人臣。

朱元点了点头,没有再废话,想了想就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进城再说,小姑娘”

张昌华咳嗽了一声:“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小女我们都叫她阿和。”

阿和?

是那个最后成了郑太后义女的张和吗?

朱元若有所思,并没有耽误紧跟着说:“您不必客气,叫我朱元就是了,阿和的情况不妙,一定要先进城配齐药材,不过马车狭小,要委屈您了,得跟着他们一道跟车。”

张昌华松了口气,他只怕朱元不肯惹麻烦,朱元能帮忙,还肯让他跟着走,那他还怕什么。

苏家的下人却吓去了半条命。

他们觉得这位朱姑娘脑子一定是有些毛病,救人危险些也就算了,可是她竟然还要去得罪襄王啊!

襄王,连他们的苏同知来了,只怕也只有跪地磕头的份,现在朱元竟然要救襄王要弄死的人,他们全都踟躇着不肯继续再走了,支支吾吾的等到张昌华去看女儿,就聚在一起让朱元不要犯糊涂。

朱元皱起眉头。

没有自己的人就是不方便,这些人始终不是她上一辈子用惯的人,对她不管是忠心还是机变都不够,要快些找到杨蔼然的外甥女齐瑛,才能把那些土匪收为己用。

她咳嗽了一声打断那些人的争吵,看了他们一眼就道:“我知道我下这个决定你们觉得极为冒险。”

众人都齐齐点头。

朱元顿了顿,便又道:“那么接下来,我给你们选择,若是有要回去的,尽可现在就离开,有愿意跟着我的每人五百两银子,这个险要不要冒,你们可以自己选。”

五百两啊,辛苦一辈子也未必赚的到五百两,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就算是要在青州城里买一栋院子也足够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出声。

还是绿衣忍不住啧了一声:“我们姑娘很厉害的,你们怕什么?再说,连你们大人和夫人都让你们跟着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这倒是,朱元的确是在苏家极为混得开,夫人对她几乎算得上言听计从了。

苏管家想了想,最终头一个站了出来:“一切都听朱姑娘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大人说了一切都由朱元自己作主的,再说朱元这是救人,又不是真的要去准备焚烧的村子里把村子里的人都给弄出来。

救两个人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其他的人见苏管家都出声答应了,想了想也都咬了咬牙没有反对-----大家都答应了,要是单独出来再跑回去的话,也不像样子。

见没有人再有异议了,朱元便没有再说什么,让大家都各自先去农户家里休息,等到第二天清晨,才让张昌华把阿和抱上了马车,自己让苏管家领着人叮嘱农户,将阿和用过的东西焚烧,再让他们拿了石灰和醋将房屋周围都浇了一遍。

张昌华心里有些忐忑,忍不住叫住朱元:“朱姑娘,阿和的病,若是进了城会不会”

五十四章·目的

张和毕竟是感染了瘟疫,张昌华怕她进了城就被大夫发现,上报官府,也怕会殃及无辜,传染别的人。

“你既然怕,为什么当时还要带着阿和想办法去城里求救呢?”朱元笑了笑,隔着帘子说:“你放心吧,这种病不是普通的瘟疫,也不是人传人,而是吃了那些得病的动物的肉才会如此,不会危及旁人的。”

张昌华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担惊受怕的跟在车队背后。

因为有苏同知给的信,进城门的时候顺利得很,虽然有个小姑娘病着,也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张昌华松了口气。

朱元让人打听到了城里出名的医馆,便径直寻了过去,可是她并不下马车,只是在医馆对面的酒楼里定了个雅间,而后让苏管家陪着张昌华带着阿和去对面看病。

苏管家愣了愣,没弄明白。

据他所知,朱元的医术十分精湛,他们家公子的病就是朱元给治好的,看朱元在城外的样子,也分明是对阿和的病有把握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让他带着阿和去对面看病啊?

张昌华也愣住了,皱了皱眉头看着朱元,欲言又止的问她:“朱姑娘,是不是阿和的病出了什么问题”

“并没有什么问题。”朱元笑了笑,见他因为多日的奔波疲累而憔悴的面容上满是担心,就温和的说:“您放心,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您带着阿和过去之后,对阿和的病情不要有所隐瞒,对他们和盘托出”

啥?!

他们之所以遮遮掩掩的进城来,还不是因为阿和的病一被大夫看就知道是瘟疫,怕被人发现?

现在是要自己送上门去吗?

张昌华忍不住担心的摇了摇头:“不行的,朱姑娘,您也看见了,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些士兵搜的多严,要是抓到我们,我不要紧,可是阿和肯定会”

“您放心。”朱元提高了一点音量再说了一遍:“我让我身边的人跟着您,就不会撒手不管,您尽管听我的去做,这样不止能救阿和,或许还能救您村子里其他的亲人。”

张和当然要救,但是张显麟也不能放弃啊。

张昌华愣了一瞬,但是听见朱元这么说,到底什么也没再说,点了点头,跟着苏管家一同抱着阿和下了马车。

朱元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拐角处,和绿衣下了马车再从边上拐进了酒楼上了雅间,看着苏管家和张昌华进了医馆。

绿衣有些不明白,见朱元让小二拿了茶和糕点,忍不住喊了一声姑娘:“您为什么非得让他们先去医馆啊?姑娘的医术这么厉害,只要开了药方让苏管家去拿药就行了的啊。”

朱元笑了笑,见对面很快就有了动静,不少人从医馆里跑了出来,便饶有深意的呵了一声:“傻丫头,谁都逃不出来,唯独他带着阿和能逃出来,事情哪里就有这么巧?”

绿衣一脸茫然,觉得自家姑娘是在说天书,反正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可是等到对面来了官兵之后,她就忍不住叫起来了:“姑娘,真的出事了!来人了,张大人肯定要被抓走了!”

真快啊,才半柱香的时间。

朱元笑了一声,伸手提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从昨天晚上碰见张家的人她就猜出来了,这回应当是有人故意设局让张家的人进了村子,而后又故意放了张昌华出来。

不过他们到底是图的什么?

背后的人说要杀张家,却又显然不是

她喝了一口茶,正要将茶杯放下,就见楼下出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顾传玠。

他怎么会在这里?

算起来,顾传玠这一世好像总是出现在不该他出现的地方。

他不仅出现在了青州,竟然也出现在了襄阳府!

可是他在襄阳做什么?

在青州的时候,他是提前让李名觉到了青州帮了苏同知和王嫱一把,解决了孟符。

那这一次呢?

世上的事没有这么接二连三的巧合。

不可能的,总会有缘故

她没有说话,等到绿衣惊住了站起来说张先生被官兵抓出来了,才冷冷的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张昌华挣扎得厉害,极力挣扎着说着什么,可是那群官兵根本不理会他,且已经让人拿了毯子将阿和包住了。

绿衣害怕的厉害,抓住朱元的胳膊忍不住道:“姑娘,您快帮帮他们,他们说要带阿和姑娘去烧死啊!”

朱元却仍旧没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楼下的顾传玠。

她才不会信顾传玠只是单纯的经过这里,之前李名觉说顾传玠有事要处理所以先走了,恐怕处理的就是这件事吧?

张昌华已经控制不住的朝着朱元这边的酒楼看过来了,嘴里正骂着什么,绿衣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正不知该怎么办,楼下喊打喊杀的动静却又停了。

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群看过去,绿衣忍不住惊讶的喊了一声:“姑娘,那位站在那个大人旁边的不是顾公子吗?!”

怎么在这里又碰见他?这么巧?

绿衣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好奇,为什么顾公子总是出现在姑娘出现的地方?这难道就叫做缘分吗?

朱元没有理会绿衣怎么想,她脸上的笑意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果然是这样。

幕后等着给张家施恩的就是顾传玠。

而他为什么要挑中张家,那还用说吗?总不会顾传玠这么聪明,这个时候就知道以后张家会出一个未来首辅了。

上一世顾传玠跟张显麟可没什么交情。

他会来这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也知道上一世的事。

想起之前李名觉的事,朱元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怪不得顾传玠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怪不得他做出那副同情怜悯的模样来。

原来是因为他也是重新活了一次,知道上一世的事的人。

她想到这里,就听见绿衣再喊了一声姑娘:“顾公子朝我们这里看过来了!”

五十五章·借刀

朱元挑了挑眉,转头正对上了顾传玠的目光,心里浮现出一丝冷笑。

原来是这样,顾传玠也是重生来的,她在寻找生机对付朱家的时候,顾传玠也正在开始寻找上一世成功的那些大人物准备拉拢他们并且施加恩德。

这也的确是顾传玠的作风。

这个人就是至死都极为虚伪,害了人转过头来就叹气自责,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来让自己良心上好过一点。

上一世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其他的人都是如此。

只是重生这么轻易的吗?

她活了四五十年,没有听说过或是看到过有人真的是重新活了一次的,她自己这回重生,她原本以为已经是哪里出了异数,是上天怜悯她上一世到死都不得自主所以让她重来一次。

顾传玠呢?

他凭什么有这样的机会?

他人生圆满,娶了朱正松和盛氏的嫡女,一路飞黄腾达扶摇直上,后来更是在皇位之争中也没受什么波及,她死的时候,顾传玠也还好好的呢。

这样的人,老天竟然也给他一次机会重来吗?

她皱了皱眉头,脑子却已经比心里的厌恶更加快速的做出了决定,站了起来对绿衣点了点头,便带着绿衣下了楼到了顾传玠旁边。

顾传玠对着她的时候态度格外和善,点了点头便迟疑着打量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问:“怎么这么巧,朱姑娘竟然认识张先生?”

“不认识。”朱元轻描淡写的看了张昌华一眼,皱起眉头说道:“昨天晚上苏同知的家丁在距离城门不远处的地方发现了他,他当时带着一个得了病的女孩儿,走投无路了,我正好会医术,便收留了他们,只是城外并没有药材,因此我带着他们进了城来找药。”

顾传玠不置可否,望着她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这样巧?我以为朱姑娘是特地赶来这里的。”

朱元心里有些厌烦。

顾传玠从来就是这样,就算是心里已经认定了一个事实,也会对你再三的试探,用来巩固他自己的信心,她知道他戒备心极强,也没有打算暴露自己的特殊之处,仍旧淡淡的道:“我是受人之托,来替一个朋友找人的。”

“是吗?”顾传玠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正好我在襄阳也算得上是有些人脉,不知道朱姑娘是打算找什么人?”

不是他疑心病重,而是朱元来这里并且还跟张家的人在一起,实在是太刻意了一些。

他好不容易才设了这个局让张家陷入危难,正觉得果实成熟了可以采摘了,却原来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个人还是朱元,这种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再他心里,他该一直都是高高在上施舍朱元的那一方。

朱元可以在青州府为所欲为,也可以尽她自己的努力过的好一些,甚至在朱家重新抬起头来,这些不会妨碍影响他,都无所谓。

可是他绝不会容许朱元还有其他的想法和际遇能耐。

如果有

他看了朱元一眼,眼里有杀意一闪而过。

朱元已经皱起眉头来了:“不瞒顾公子,我们原本是要去宜城找之前被李大人和苏同知擒住的贼匪亲人,以图让贼匪归降朝廷,减少干戈。”

押着苏管家的那个人朝着顾传玠看过来,几不可见的朝着顾传玠点了点头,显然是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顾传玠脸上神情便稍稍缓和了一些,脸上有了些笑容,微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巧了。”

他看着张昌华叹了口气:“毕竟村子里发生了瘟疫,自来疫病便是无法控制之事,官府下旨封村也是无奈之举,只是张大人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他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可是据张先生所说,村里并没有大夫进去过,里正上报了官府,可是官府派去的大夫并没有进村诊治过,说不得村里的情形未必就一定要放火烧村这样严重”

张昌华迟疑着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能叫这群官兵俯首帖耳。

朱元却知道,顾传玠必然已经上下打点好了,准备把这个烂摊子甩给襄王,让张家觉得是襄王设局,而他出来最后得到张家所有人的感激。

这可真是一盘大棋。

拿着张家祠堂那么多人的性命来下棋,最终不过就是想得到张显麟这个人的感激,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一如既往的虚伪无情。

张昌华没有料到他竟然这么说,心里对妻子和儿子的担忧压过了一切,急忙应了一声:“的确如此!村子里并不曾来过大夫,按照规矩,原本应该先由大夫前来诊治过之后,才能确定疫情到底该如何处置”

“一定是底下的人偷懒耍滑,逃脱责任。”顾传玠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似乎想到什么,犹豫了一瞬才对着张昌华道:“晚生姓顾,襄阳知府是晚辈姨父,出了这等事,我姨父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还请先生不必担心了。”

他对着张昌华说完之后,便又看着朱元,想了想才道:“朱姑娘既然医术精湛,不如一同前往看一看?有句话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只是疑心病还未曾消散罢了。

幸亏她没有对张昌华透露过什么。

朱元皱了皱眉头:“我只能替张和医治,其余的事,恐怕无能为力。”

绿衣见朱元否认,自然而然的跟着附和:“是啊,我们姑娘急着给那个人找到外甥女,我们回去还有正事的,不能耽误。”

苏管家摇了摇头茫然的厉害,朱姑娘不打算管这件事的吗?那她之前为什么还一副要把这件事管到底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反正朱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他们一直跟着朱姑娘,该得的赏赐总是会有的。

朱姑娘不再管这件事的话,他们也不必再害怕去了张家村染上瘟疫,这趟差事就更加轻松了。

顾传玠笑了笑:“这也没什么的,朱姑娘要去宜城找什么人,只要跟我说一声,我自然会让姨父差人去替你找到,这样一来,朱姑娘还可以好人做到底,拯救更多的人于水火,岂不是更大的功德?”

五十六章·人物

虽然刚才朱元的话跟苏管家的话对的上,但是这种事,当然是有多谨慎要多谨慎,朱元虽然说得上人,但是若是去找了以后没有那个人,就照样是在撒谎。

绿衣看了朱元一眼,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姑娘不喜欢这位顾公子了,这位顾公子真是一个执着的人,别人说了什么他都好像听不进去,他要怎么样,便非得要你怎么样。

朱元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她顺着顾传玠的话应下来,虽然态度仍旧冷淡,却还是将齐瑛的具体信息告诉了顾传玠,请他帮忙。

有具体的地址,还有齐瑛养父母的名字特征,顾传玠彻底放松下来,等着朱元跟医馆的大夫一同替张和诊治过后,便问他们:“怎么样?”

李大夫有些不大高兴,不明白为什么顾传玠要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来给人治病,摇了摇头就道:“病到这种程度,只怕就算是救回来,也没什么用处了。”

张昌华怔住,下意识看向朱元:“朱姑娘不是这么说的,朱姑娘不是说过的吗?只要进了城,就一定能治好我女儿?!”

顾传玠也疑惑的看了朱元一眼,以他上一世对朱元的了解,倒是的确知道朱元有医术在身,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他却并没有记忆了,毕竟不是太重要的人,他记得并不是很清楚。

原来朱元这么小就会医术了吗?

他看着朱元,咳嗽了一声问她:“李大夫这么说,朱姑娘怎么看?”

朱元不信他没有解决的办法,如果是上一世有经验的话,他肯定是知道后来朝廷是如何解决的,她顿了顿,才摇头说:“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阿和的病我可以一试。”

李大夫原本耐心便已经耗尽,听见朱元这么说更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真是可笑至极,黄口小儿怎么敢信口雌黄,夸下此等海口?!”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向顾传玠:“顾公子,这等无稽之谈,难不成您竟然也信?这种疫情,恐怕还要从京城另请名医”

顾传玠没有说话,沉吟着看着朱元问她:“你真有办法?”

他知道朱元在青州的时候的确是将王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也治好了苏同知的儿子,这可不是凭运气和瞎蒙就能做得到的。

说话的功夫,之前抱着小孩的官兵已经有些惊恐的将孩子扔在了地上:“出事了!这孩子吐了”

疫病病人的呕吐物极易传染,众人都忍不住吃了一惊急忙退避,连顾传玠也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几步。

李大夫更是急忙道:“快些!让人卷起来烧了,去拿生石灰和醋来,大家都快离远一些,会出事的!”

染上瘟疫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了,没有人不怕,除了张昌华义无反顾的冲上去抱住女儿,其他的人都纷纷后退。

朱元眉头微蹙往前走了几步,却被顾传玠喊住了。

顾传玠犹豫了一瞬才道:“算了吧朱姑娘,事已至此,回天乏术了。”

李大夫也觉得朱元实在是多事惹人讨厌:“别逞强了,到时候染上瘟疫,反而害死更多人!”

这种小姑娘就是如此,本事没有野心大,一心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其实只是惹是生非的麻烦精罢了。

朱元有些不大耐烦了,见张昌华抱着的张和不断抽搐呕吐,便没有理会顾传玠快步走到了张昌华身边蹲下来,翻过了张和的身子让她侧身卧着,耐心的替她清理起了呕吐物。

李大夫没有料到朱元如此顽固不听劝,忍不住对着顾传玠道:“顾公子,此女如此胆大妄为,实在是置城内百姓安全于不顾,只怕要生出大事来”

遇上这种人,既然真的如此想要表现她的医术和仁慈,那就一起跟着得了瘟疫的那些人被烧死算了。

也让她知道知道,沽名钓誉强出头是个什么下场。

顾传玠迟疑着不能下决定。

他当然是想要救下张昌华和他女儿,但是如果真的因为救他们两个闹的太大的话,牵扯进别的百姓,又似乎得不偿失。

再说,张昌华的事出了差错,也只能怪他自己抱着孩子跑的太远遇上了朱元,耽误了一晚上,实在怪不得别人。

至于朱元

的确是有些可惜,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他这样想着,正要说话,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身边。

认出这辆马车的来历,他不由得有些色变,疾步上前正要说话,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咳嗽声,而后传来沉稳的男声:“顾公子的事还未办完吗?”

顾传玠的表情变得谨慎而小心,怔了怔便迟疑着说:“瘟疫疫情事关重大,李大夫说这个冰人已经药石无灵,可是有位朱姑娘还是在替病人诊治”

“我都已经听见了,也看见了。”里头的人似乎笑了笑,吩咐了一句什么,马车上便下来了一个十七八左右的年轻人,对着顾传玠行了礼,便径直道:“顾公子,我们公子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位朱姑娘既然敢以身涉险,自然该让她尽力之后再看结果。”

朱元心念一动-----听语气,顾传玠好像很忌惮马车里的人。

马车里的人究竟是谁?

“胡大夫,请您过去一道看看。”那个年轻人对着另外一辆马车拱了拱手,自己转过头看着顾传玠道:“顾公子,我们公子说,他身边的大夫医术不错,或许能帮上朱姑娘的忙,可尽力一试,请您成全。”

姓胡的大夫?!

朱元将张和嘴里和鼻腔的异物都已经清除干净,终于可以直起身来看一眼身后的情形,只一眼,她便垂下了头。

真的是胡元冲!

这位一直跟在那个一直都死不成,差点成为她的丈夫的皇子身边的名医。

他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现在坐在另一辆马车里出声解围的,必然就是那位最后出乎所有人意料,不仅活下来而且登顶了的那位皇子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朱元牵了牵嘴角。

五十七章·疑心

李大夫气的跳脚,他不知道马车里的人是什么来路,也不敢对顾传玠生气,只好冷笑连连:“这小姑娘简直是自寻死路,我都说那个病人已经没救了,她竟然还一意孤行,置其他人的性命于不顾,真是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苏管家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反驳:“不是的,朱姑娘是个有分寸的人,若是不能治,她是不会开口的。”

做大夫的最怕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李大夫立即冷笑反问:“你的意思是,我行医了几十年,竟比不上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绿衣就啧了一声:“比什么比?你们大夫不是就是要治病救人的吗?如果我们姑娘真的治得好,那不就是多救了一条人命?你不开心,还跳脚干什么?”

李大夫气的够呛,正要发怒就听见自己的童子咦了一声:“见鬼了,师父,那个小姑娘”

真是少见多怪,死个把瘟疫的病人不是常见的事吗?还值得这样惊奇,李大夫不耐烦的转过头去说:“我就知道这人胡闹,快”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吞进了肚子里,看着已经在张昌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怎么会?!

得了瘟疫的病人他见得多了,也知道有些病人的确是命好能撑得过来,可是刚刚这个小姑娘明明已经病入膏肓,不停呕吐抽搐接连高烧不退,她分明是没救了的,怎么就活过来了?!

胡元冲也睁大了眼睛,顾不得其他快步向前,到了张和的身边一把拉起她的手搭上她的脉,片刻之后他便忍不住又惊又喜的看着朱元问她:“姑娘真是会医术,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身上正好有些解毒的药丸罢了。”朱元站起身来,见张昌华喜极而泣,便对上了胡元冲探寻的目光:“您应当也看出来了,这位小姑娘,其实不是得了瘟疫,而是中了毒。”

张昌华怔住了,看着朱元有些不可置信,啊了一声就瞪大了眼睛:“可是村子里不少人也都得了这病”

这种大范围的得了同一种病的事,不是瘟疫互相传染是什么?

中了毒?

一村子的人不约而同的都中了毒吗?

“真是一派胡言,大放厥词!”李大夫克制不住,从惊奇中回过神来就皱起眉头来:“张家村感染了瘟疫人尽皆知,你现在说不是瘟疫就不是?!”

李大夫心里有些不高兴,被一个小女孩接二连三的抢了风头实在是很不能忍。

这个小丫头看来只不过是仗着身上的药才特别罢了,其实恐怕根本没什么能耐,他嗤笑了一声。

胡元冲却微微点了点头,转过头去不知道跟马车里的人说了什么,很快就又折返回来对着顾传玠和朱元道:“我看我们现在还是要去村子里一趟。”

顾传玠面色铁青,看了朱元一眼,神色不明。

朱元却并没有什么感觉似地,微微点了点头。

她原本没有打算出头的,顾传玠设局如此精妙,耗费如此多的精力,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嫁祸襄王,获得张家人的感激。

现在朱家的事还没有解决,她并不想就对上顾传玠,现阶段她也不是顾传玠的对手。

可现在不同了,有了这位尊贵的皇子在,当然是该出头的时候就要出头了,反正顾传玠不能怎么样她。

顾传玠面色极差,坐在马车上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说话,可是身边的下属却忍不住哼了一声:“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可偏偏遇上个中途蹿出来的捣乱的”

他很是厌烦的说道:“真是不知死活,当初在青州,要不是您暗中让李大人相助,她哪里有那么顺利,现在竟然过河拆桥!”

顾传玠的眉眼冷淡中带着十二分的疏离,他知道朱元这个人很会看人脸色,她在朱家常常被算作牺牲和舍弃的那部分,从来都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因此她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流的。

她没道理看不出来,自己这回对张昌华的事的志在必得,一开始也显然没有打算出头,可是她为什么忽然又改了主意?

想到这件事,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冷漠,淡淡的抬手止住了下属的抱怨,顺口问他:“不要管她了,一个女人罢了,碍不了我们的大事,倒是襄王府那边,都准备好了没有?”

襄王荒淫无道,又残暴不仁,是个名声十分不好的藩王,时常都被参奏,可是他毕竟是当今圣上仅剩的一个叔叔,皇家哪怕是当他是个摆设,也不会轻易对他如何。

顾传玠却厌恶极了他。

上一世这个人就处处跟他做对

当然,襄王还娶了朱元,这也是一个缘故。

他不要的东西,再不济也不该落在这样不堪的人手里。

想到这里,他脸色变得更差。

朱元也是,他本着上一世的那点愧疚和怜悯,原本是想让朱元的日子变得顺利些好过些的,提前除掉襄王,也能免得朱元以后再重蹈覆辙。

可是没想到他这样费心布局,却险些被朱元给捣乱计划。

属下愤愤不平的停住了,急忙对顾传玠保证:“公子放心,早几个月前就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开始准备了,襄王府的那几个属臣向来助纣为虐,我们的人在其中一撺掇,他们很快就上当了,张家的事,谁来也只会查到襄王府头上。”

这样便好了,顾传玠敲了敲旁边的小几,若有所思的忖度了片刻,才吩咐属下:“去帮朱元找人的事,不要忘了。”

如果朱元说的是真的还好,如果她说的不是真的,那么事情就有意思了,朱元的性命也不能再留。

他知道先机,所以如今才能走这么多棋,布置好如今的棋盘,如果有人同样也知道,那他的布置岂不是全都要被打乱重来,添上许多未知的麻烦?

就算那个人是他上一世觉得有所亏欠的朱元,也绝对不能有任何特殊。

五十八章·不欠

张家村乱成一团,知府衙门专门要了调令去部院里调了兵,将村子给封住了,只许进不许出,准备烧村,百姓们惊恐不已,除了死了的和老弱病残,全都想尽法子要冲出来,可是全都被困在其中不得逃脱。

隔着厚厚的马车帘子,顾传玠听见朱元和胡元冲商量着要进村去查明情况,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

小皇子也插手了,这件事他注定不能专美于前,那这个时候,就只能尽量弥补,他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朗声道:“我也进去。”

张昌华闻言皱着眉头回过头来,没料到他如此说,有些迟疑。

顾传玠却言辞诚恳:“村子里这么多的百姓,若是真的不是瘟疫而是中毒,那这牵涉的人何其之多?官府险些便要烧村,百姓们无端受这无妄之灾,晚生一定要查个明白,好回去禀报姨父,请姨父作主。”

看起来就是一个特别有正义感的少年罢了,张昌华感动的点了点头。

朱元和胡元冲没有什么异议,两人进了村子里,先替这些争先恐后要逃出村子的人诊治一番,确定没有染病的带到一旁,另外病的实在重的先行给了解毒的药丸。

胡元冲是名医,对待这种场面早已经驾轻就熟,可他没想到朱元小小年纪,面对病人的各种异状竟然也能安之若素,不由便有些诧异。

等到这些能冲到前头的人都处置的差不多了,他们才按照张昌华的指示,找到了其他被困的人。

顾传玠一直跟着张昌华,等到了张家祖宅,也是头一个冲进去帮着找人寻人的,倒是一点都不怕被染上病。

连胡元冲也不得不点点头,对朱元赞叹:“姑娘年纪轻轻而医术精湛,顾公子也舍身为人毫不胆怯,如今的年轻人,可真是了不得。”

朱元只是微微笑了笑。

等到晚间的时候,通过后来官府派来的大夫们和胡元冲的商议,终于认定了朱元之前的说法,张家村并不是发了瘟疫,而是因为牲畜首先得病,村民食用了这些有毒的牲畜,所以才惹出了这场风波。

可是问题又来了。

就算是那些牲畜得了病,被人吃了,也不该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因为根据朱元和胡元冲的说法,这病人跟人之间是不会传染的,只有长期跟得了病的牲畜接触,或是服食了得病的牲畜,才会得病。

张昌华当即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

他忍不住对着顾传玠道:“这一切都是阴谋!原本我还以为他们只是想骗我们一家进来送死,这瘟疫原本就是天灾,可是现在看来,那些人更恶毒!其实这些事都是他们做的,什么村子发瘟疫,他们只不过想借着这件事弄死我们!”

顾传玠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张昌华忍无可忍,咬着牙冷笑:“襄王残暴不仁,不把人命当命,弄死了我祖父,现在轮到我们了”

顾传玠正扶着刚进门的张显麟,听见张昌华这么说,吓了一跳,急忙道:“张先生,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张昌华怒极:“我们原本就是被我二叔写信诳来的,若是你们不信,问问我二叔就知道了,到底是谁指使他骗我进来!明明知道村子里死了这么多人,却还写信骗我进村,我不信若是没人逼迫,我二叔会如此对我们!”

这就牵涉到人命官司了,还是一村的人命官司,尽管早听过襄王残暴,可是众人还是忍不住都瞠目结舌,觉得不可置信。

这可不是小事啊,如果真是人为喂药导致家畜生病,继而感染了人,那得死多少人?

瘟疫这东西又不是控制的住的,虽然这些大夫们说不是人传人的,可是谁知道哪些畜生得了病,哪些畜生没得病啊?

乡下的百姓们又舍不得弄死那些看上去没事的家禽,这岂不是真的叫人去死?

众人都没料到还会牵扯出这么多事甚至牵扯出襄王来,一时全都愣住了。

顾传玠看了看胡元冲,最终还是对张昌华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要查查清楚。”

会查出什么结果,朱元根本已经不觉得意外,她只是隔得远元的,跟张显麟对视了一眼。

少年张显麟如今才十六岁,却已经是解元之身。

按理来说,官府不该罔顾解元的性命,就算是要封村烧村,也该先看看这位解元情形如何的。

是不是针对张家,如今似乎已经没什么疑问。

可是张昌华气愤得跳脚,张显麟却若有所思,静默不语。

顾传玠既然已经表态会让他的姨父知府彻查,其他人自然没什么好再说的,胡元冲和朱元各自开了一张药方,商榷过后中和了一下交给了顾传玠,便打算告辞离开。

张昌华拉着张显麟对她感激不已,朱元摇了摇头,并不居功:“我原本只想救阿和的,是那位贵人发话让我来,我才来的村子里,所以你们实在不必谢我。”

她这么说,张显麟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聪明人之间从来都是心照不宣的,他对着朱元拱了拱手,轻声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是朱姑娘有能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定万死不辞。”

读书人的承诺很多时候并不那么可信,可是张显麟的却又不一样,朱元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顾传玠极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心里的愤懑。

他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如果张昌华没有乱跑遇上朱元的话,那么今天一切都不一样。

他身边当然带了知道这病怎么治的大夫,可是自从朱元当众说出了这瘟疫的来源之后,他的大夫就不那么好出来露面了。

不然的话,他一个来襄阳做客的公子,恰巧出现在医馆遇上张昌华,身边还带着刚好知道这病怎么治的大夫,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太刻意了。

而施恩当然不能太刻意。

所以辛辛苦苦大半年,所有的便宜最后竟然归了朱元,好处全都被她给占尽了。

他上辈子欠朱元的,以后就再也不欠了。

五十九章·王妃

朱三太太觉得最近实在是诸事不顺。

朱元说给她几天时间考虑,就当真给了她几天时间,这几天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可是没有再发生什么祸事,朱三老爷却也几天没有任何消息了。

她天天想法子想去看看丈夫,但是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也无济于事,人家苏同知根本就软硬不吃,一口一个这是大案子就打了回来。

她心里郁郁沉沉,朱老太太却气定神闲,见她心神不宁还冷笑了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压不住事,那个死丫头不过是先声夺人罢了,你看看她现在是不是偃旗息鼓,毫无动静了?”

她目光阴鸷,提起朱元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动了情绪:“等老大回来了,一定要她好看!”

朱三太太勉强笑了笑:“那个死丫头这几天都没什么动静,我想去同知府求见,同知府也总是敷衍”

朱三老爷到底是有把柄在人家手上,朱三太太皱起眉头满心担忧:“娘,您说要是我们跟她认个错”

朱三太太一句话还没说完,朱老太太已经一口唾沫啐在了她脸上。

“付氏那个短命的都死了,一个小杂种而已,我会怕她?!”朱老太太怒气迸发:“你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说老三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

从前要是朱老太太说这样的话,朱三太太也就信了,可是现在朱元握住的是三房的命脉,三房的死活可就在朱元的一句话上。

三太太出了房门满心幽怨,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阮嬷嬷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忙低声道:“三太太,我看大小姐这事儿真是邪门的很,老太太是没亲眼见着大小姐给孟老夫人和苏公子她们治病,她真是说什么就灵验什么”

三太太烦闷不已,思索再三就吩咐阮嬷嬷:“你去同知府一趟,就说是我说的,问问问问大小姐有没有时间。”

阮嬷嬷迟疑着没动,往老太太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三太太,老太太那里要是知道了,怕是不好交代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三太太又惊又怕:“朱元是个疯子啊!谁知道她会不会真的让三老爷一辈子在里头出不来,要是三老爷出事了,我们一家子就完了!”

阮嬷嬷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就道:“可是我看大小姐分明心里都门儿清,她到底要您答应什么?”

朱老太太说朱元脑子不好使,有这么多能耐,心里却还是惦记着一个死人的身后事。

朱三太太心里漏跳了一拍,心脏噗通跳的厉害,半响才咬咬牙:“先不管这些,能把三老爷捞出来,比什么都重要。”

反正看起来,那个死丫头的死穴还是在付氏身上。

那就不怕了,当年她可没资格插手付氏的事,所有的责任都在老太太和大哥大嫂身上。

与此同时,和胡元冲一起将张家村的病人都处置好了的朱元打了个喷嚏。

绿衣紧张的凑过来:“姑娘,您没事吧?”

朱元摇了摇头,正看见顾传玠面色凝重的朝自己看过来,就牵起嘴角冷冷笑了笑。

顾传玠显然是小看了张显麟。

虽然所有的责任都推在了襄王身上,但是顾传玠的目的也全然没有达到-----因为功劳都被她这个中途插进来的不速之客给抢了。

在张昌华的叙述里,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功劳最大。

绿衣悄悄附在她耳边说:“姑娘,这位顾公子为什么好像忽然变了个人?”

明明在青州的时候还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可是现在却忽然变得这样冷淡。

“没有变什么。”朱元言简意赅:“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想要了就去得到,不合适的就去改造,失去了就懊悔,不想要了就丢弃,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是一样的。

她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交给绿衣,见张昌华领着张显麟走了过来,便站住了脚和他们告辞。

张显麟待她客气周到,拱了拱手刚要说话,就见胡元冲急匆匆的奔了过来。

胡元冲跑的气喘吁吁,张显麟还没来得及皱眉,就看见他越过了自己跑到了朱元身边。

想说的话又没能说出来,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胡元冲却毫无自觉,径直对朱元兴冲冲的说:“朱姑娘,襄王府出人命了,顾公子说,你曾经在青州救过都快要死的人?!”

张显麟忍不住又看了朱元一眼,这位朱姑娘这么能耐的吗?

没等朱元回话,胡元冲便笑起来:“好了好了,这下好了,襄王妃要死了,他们来请我过去看,你快些,跟我一起去瞧瞧。”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

张家村的事直指襄王,这个时候襄王府又出了事?

襄王?

朱元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说起来真是有些讽刺啊,算起来,顾传玠是她的未婚夫,小皇子也能算得上她的半个未婚夫,襄王更不必说。

她竟然一天之内都碰上了。

她收回心神敛了笑意,见顾传玠已经走了过来,就点头说:“好啊。”

襄王深得先帝和太后宠爱,王府占地面积极大,都是七间七架的构造,光是从侧门到内宅,就用了将近半个多时辰,胡元冲走的健步如飞,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哭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胡元冲的脚步顿住,啧了一声转过头来看了朱元一眼,有些错愕又有些可惜似地,摇了摇头问:“死啦?”

朱元也望着房间皱眉。

她以为这一世能赶得及把人救下来,没想到却还是一样死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打扮富贵的嬷嬷神情沮丧的走出来,对着胡元冲等人行了个礼,就哽咽着说:“劳烦各位白走一趟了,我们王妃我们王妃已经去了。”

“死了?”胡元冲有些不甘心:“我进去瞧瞧,你们这些人不懂医术,或许只是暂时闭过了气去,你们就真的以为人死了。”

嬷嬷有些为难,拦在他们前面不肯动弹:“胡太医,王妃已经去了,按理该要梳洗换上寿衣了,还请不要惊动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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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430

第六十章·谋杀

权门贵嫁正文卷第六十章·谋杀又来这一招。

胡元冲努了努嘴,啧了一声觉得很无趣,没有办法让身边的小姑娘施展才华给那个难说话的小皇子看了。

他哦了一声,转身催促朱元:“算了,朱姑娘,人家不要我们帮忙,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快死的人。”

跟着来的顾传玠脚步一顿,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有病吧这是,见谁盼着谁死啊?

朱元没动,见胡元冲好奇的转过头来,就微笑着压低了声音,对胡元冲说:“您若是想看我的医术,王妃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

啥?

胡元冲扬起眉毛来,转过头一把推开那个碍事的嬷嬷,哼了一声就说:“走开走开!说不定人还有救呢,被你这一耽搁,人就死了!”

嬷嬷想不到他如此蛮横,翻了个白眼急忙上前要拉住他:“胡太医,虽然说您是贵客,却也不能”

胡太医懒得理会她,甩脱了她一把推开门,便停在了原地忍不住目瞪口呆。

嬷嬷跟在他背后,一眼望见里头场景,忍不住气急败坏:“都说了王妃已经死了,就算你们是皇子的人,也不该如此横冲直撞,不敬死者!”

她说着,一面拼命的想要阻隔外头人的视线,把胡太医等人给往外赶。

怪不得不准人进去,原来是自尽。

堂堂王妃自戕,这的确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顾传玠皱了皱眉,下意识看了朱元一眼。

襄王不是个好人,娶了两任王妃,才又娶了朱元当填房,在朱元之前,他的两任王妃可都不得善终。

这一世原本是想帮她避开这个祸端的,可是现在看来,没有必要再出手了。

朱元没有理会他在想什么,几步上前伸手探上王妃的脖子,声音凉凉的问:“她是自尽?”

管事嬷嬷气急败坏的冲进来将朱元一把拉开,挡在朱元跟前,瞧着她不屑的皱眉:“哪里来的贱丫头?贱脚踏贵地也不怕折了寿数!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胡元冲不能得罪。

顾传玠也见过,是知府大人的亲戚,还来王府做过客的,胡元冲不必说,是小皇子的随身太医,这群人里,唯有朱元看上去就是个好欺负的。

她拿朱元开刀指桑骂槐,朱元却已经凉凉的对着胡元冲道:“胡太医,您可以报官了。”

什么?!

好端端的,不是说了来救王妃的性命的吗?

这人死了就算了,救不回来也怪不着谁,但是为什么又要报官啊?

胡元冲没弄明白,那个嬷嬷却已经指着朱元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胡元冲凑上前,见朱元正对着王妃的脖颈瞧,一看之下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伸手拨弄了一下便神情凝重的问那嬷嬷:“王妃当真是自杀?”

若是朱元问,嬷嬷是不会回的,可是偏偏是胡元冲开口,她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可不是,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的,想必是王妃不堪病魔折磨,因此才做下了这等不孝不义的事,这原本就是家丑”

朱元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忽而问:“你们之前在哪里?”

众人都愣了愣,顾传玠微微凝眉想到什么,不由就挑眉神情古怪的看了朱元一眼。

嬷嬷很不耐烦,嗤了一声就说:“王妃说要休息不想下人打扰,大家都在外头守着,我是刚过来跟王妃说胡太医的事的,没想到来了就碰见了这场景,正打算去禀报王爷。”

“你撒谎。”朱元冷然看了她一眼,一双凤眼里全是鄙夷,伸手拽住她的衣襟往前一拉,就将她拉到了王妃身边。

常嬷嬷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后退,一面还不忘拍打自己的衣袖裙摆,愤然朝朱元问:“你疯了?!你这个小贱人”

“妈妈可能眼睛不好使,所以我让你看清楚些啊。”朱元没有理会她,用了巧劲儿箍住她的后颈往床边王妃的尸体一压,就将她压得面对面对上了王妃大睁的眼睛。

常嬷嬷没想到会有姑娘如此彪悍,对上尸体简直吓得魂飞魄散,腿不受控制的就软了,有些崩溃的问她:“你到底是想让我看什么”

“让你看看清楚,王妃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朱元冷然将她往边上一甩,将位子让出来,让众人都看清楚,自己伸手比划了一下:“大家看一看,王妃既然是上吊,脖子上为什么又有这么深的指痕掐痕?”

胡元冲脸色肃然,上前翻看了一下,就摸了摸胡子点头:“的确如此,虽然有这白绫的痕迹遮挡,可是却还是能清晰的看出其间未能完全被覆盖的指痕应当是有人用力掐住了王妃的脖子所致”

谁这么大胆,敢在王府行凶?

胡元冲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脚底发冷,想了想便猛地回过头看向朱元。

更重要的是,朱元让他进来就是看这个?她怎么会知道王妃已经死了?!

真是太邪门了!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朱元一把拉住了常嬷嬷举起了她的手,冷然道:“刚才你出来之时,挥手赶人,我看你掌面通红,而你背后的侍女面色煞白忐忑不安加上你出口就是赶人,说是里头王妃死了,我就觉得事情恐怕有不对的地方”

绿衣啊了一声吓了一跳,捂住嘴一会儿才惊讶的问:“她把王妃杀死啦?!”

胡元冲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原本以为能看看朱元的医术的,没想到却碰上了一桩命案。

不过这奴婢杀王妃,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啊。

襄王府到底怎么回事?一面是管家私自下毒差点闹得张家村一村的人赴死,一面又是下人杀主。

难道真是跟上头说的那样,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管怎么说,死了个正经的藩王妃,还是被人谋杀,胡元冲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了众人一眼,挠头说:“还是去请王爷报官吧,这可不是小事,请仵作和刀头来验尸再说。”

六十一章·前夫

权门贵嫁正文卷六十一章·前夫胡元冲到底是小皇子跟前的红人,顾传玠的姨父又是现成的知府,他巴不得襄王府倒霉,一听说襄王王妃的死有猫腻,当然是立即便遣人去知府衙门去了。

可是衙差和仵作还没来,襄王倒是先急匆匆的来了,应当是听见了风声急急忙忙赶来的。

常嬷嬷一见了他,就像是三魂七魄都回了身上,先跪下来说了一通朱元和胡元冲他们硬闯王妃寝室的事,又委屈的道:“不过就是王妃死了,底下的丫头不经事害怕而已,竟也被这个小丫头当作是疑点了,说的头头是道的,还说是我勒死了王妃王爷,您要替我作主啊!”

朱元抱着臂冷冷站在一边看着常嬷嬷表演。

这一幕她上一世已经看腻了。

常嬷嬷是藩王的乳娘,从宫里跟出来跟着他来就藩的,地位尊崇,连原配王妃都尚且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她这个第二个填房。

她上一世跟姨母两个人在常嬷嬷手里吃了不少苦头,襄王无情无义没有心肝,朱元费尽心思讨好了他,可是到头来却总是折在常嬷嬷手里。

都是因为襄王对这个常嬷嬷极为依赖的缘故。

她冷眼看着襄王亲手扶了常嬷嬷起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让众人都回了神,胡元冲有点懵,急忙冲着朱元偷偷摆了摆手。

襄王这个人出了名的脾气暴,当年为了不出京就藩的事,还曾经把弹劾他的御史打了一顿,虽然事后被罚了一顿,可从那之后大家就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这是个混不吝不顾体面的,只要不是太大的事,通常都不去招惹他。

哪怕是襄王王妃呢,听说也是出了名的恭顺柔静的,还曾经多次得到太后的夸赞,说她实在是贞静和善。

这样一个暴脾气的人在面前,偏他又惹上了大麻烦,胡元冲可不想朱元招惹上这种疯子。

顾传玠却有点心情复杂。

平心而论他是极为厌恶襄王的,还是那句话,就算是他不要的东西,他也不想拱手让给襄王,襄王上一世把朱元折腾的够惨的,朱元跟着他吃了不少的苦头。

可是现在他又改主意了。

他送给朱元的好意朱元既然看不上,那就让朱元尝一尝她上一世的丈夫的厉害吧。

也让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知道什么事可以揽上身,什么事连碰也不该去碰。

一片静谧里,襄王冷然望向朱元,却又霎时怔住了。

眼前的小姑娘年纪尚小,才十二三岁的模样,生的分明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却又偏偏天生眼尾上挑一双凤眼,仿佛能看进人的心里。

生的美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美的灵动,美的叫人过目不忘才是真的叫人心动,这丫头虽然还小,可是看这胚子,就知道长开之后定然叫人垂涎,他看着朱元眨了眨眼睛,语气缓和了些,问她:“你笑什么?”

“我笑王爷无情无义啊。”朱元无所畏惧迎上他渐渐变冷的目光,神情冷淡而讥诮:“王妃死于非命,王爷开口半句不曾提到过王妃,却有空在这里听一个嬷嬷废话。”

胡元冲勃然色变,当场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娘,这么一副脾气到底是怎么活着从青州走到这里来的啊?

常嬷嬷皱起眉头十分愤怒:“满口胡言!你算什么东西,这里何时轮得到你来说话?!”

顾传玠笑了笑摇了摇头。

朱元也真是,怪不得上一世那么不讨人喜欢,亲爹都把她看成是烂泥,这种脾气怎么可能会被人喜欢?

也是该吃些教训。

襄王没有说话,透过常嬷嬷的肩去看朱元,如同是在看一个死人。

过了片刻,他才笑了一声:“是不是最近本王的脾气太好了?什么人都敢来本王府里撒野了是吧?”

朱元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知道他这个时候已经动怒,便退后了一步笑了一声:“真正在王爷头上拉屎的不是这位嬷嬷吗?您杀人的时候交代过了吧?要处理好王妃的尸体的,可是这位嬷嬷显然是没怎么上心啊。”

仿佛是有什么忽然炸开了,院子里僵住了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确定自己究竟听见了什么。

连顾传玠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他虽然重来一世,可是却也不是什么事都清楚,尤其是事涉皇族内宅阴私的事,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襄王竟然杀了自己的妻子?!

何其荒谬?!

不对,朱元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会是在胡说吧?

连胡元冲也拉了拉朱元的袖子,侧过身去朝襄王笑了笑,急忙压低了声音劝朱元:“别找死啊,这可是一地藩王”

是一地藩王没错。

可是如今已经不是当初先帝在的时候了。

上一世是襄王的这些丑事没有闹出来,他又会做人献上了一个道士给太后治病,所以才能又苟延残喘外表风光了十几年。

这一世,张家的屎盆子已经狠狠的扣在了襄王头上,那么为什么不干脆一鼓作气,让这个喜欢打女人的人干脆去死呢?

反正他除了把他的乳母当人,其他的女人都当成是草芥。

这个人需要的是一个娘,不是一个妻子。

襄王已经重重的拂开了胡元冲,从身后侍卫的腰上将他佩戴的刀一把抽了出来,怒气冲冲的朝着朱元砍了下去:“本王杀了你!”

院子里响起了惊呼一片。

可是这刀最后还是稳稳地呆在了距离朱元半尺远的地方。

胡元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真是如同是夜晚去坟地附近走了一圈,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朱元,才看向那个抓住了襄王刀的年轻人:“锦常,幸亏你来了”

他对着锦常挥了挥手,又对着襄王说:“一切都是误会,误会这个小姑娘是我请来的,您当时不是让我给王妃看病吗?这位小姑娘是个医术极为了得的,所以我把她一道带来了”

“不管是谁,今天她都得死!”襄王目光冷淡至极:“她别想出这个王府一步!”

六十二章·凶手

权门贵嫁正文卷六十二章·凶手“王叔急什么?”

胡元冲正急的心头上火,就听见穿廊处传来一道温和男声,不由得就彻底松了口气,心里感叹朱元命好。

真是命好极了,这位襄王脾气暴躁,要不是小皇子楚庭川在,还真是没人能从襄王手里救得了她。

朱元正对上了楚庭川的眼睛。

上一世她曾经听人形容过这位好像随时都会死的小皇子。

时人谈起这位小皇子时,总要说上几分可惜,而后赞叹他的风姿。

赞他岳峙渊渟之间带着玎珰玉石之音,举雷霆万钧之重若寒潭渡鹤之轻。

朱元曾经也不信,可是等到真的在当上了襄王王妃之后见到他,才明白世人所言不虚,和他一比,襄王跟他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这一世她对上的还是要小上十几岁的楚庭川。

可是他仍旧稳重得叫人吃惊。

碰上这样大的事,触及襄王要吃人的眼神,他也仍旧不急不躁,信步而来,缓缓挪开了襄王朝向朱元的刀,微笑着露出了两个酒窝:“我看这位姑娘跟府里的郡主也差不多年纪,王叔都可做人家的爹了,何必对着一个小姑娘如此大的戾气呢?”

朱元拍了拍自己的手心立在一边,见襄王暴躁着说她出言污蔑,就扬声道:“是不是污蔑,王爷不如就把自己的手拿出来瞧瞧?”

襄王忍无可忍:“你算什么东西?!你张口说王妃是他杀,便要审问一个王爷,你怕是活腻歪了!”

“是不是活腻歪,看看就知道了。”朱元率先重新进了屋子,伸手端起旁边放着的喝了一半的药碗:“王妃若是真要自杀,还喝什么药?这药可不是毒药,而是十三太保”

十三太保?!

胡元冲微微皱眉,人死已无脉息,他又不好去看,伸手端起药闻了闻,肯定了朱元的说法:“的确是妇人安胎保胎用的十三太保。”

“既然王妃身怀有孕,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去寻死?”朱元笑了笑,冷然指着妆台上开了一半的妆匣:“何况,她都要死了,为什么又梳妆到一半便放下了?”

常嬷嬷被她问的有些恼怒,冷然斥道:“这是王府内宅事,为何要跟你交代?!”

她很不耐烦的吸了吸鼻子往后退了一步:“你这个疯丫头闯入王府后宅,就凭三言两语,竟然就想污蔑王爷,你有几个脑袋?!”

“我没有第二个脑袋,至于是真是假,叫仵作来验一验,自然就知道了。”朱元面无表情:“或者说,王爷如果真的有那个胆子的话,不如我就当着您的面,剖开王妃的肚子,让您看一看,这里头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孩子?”

顾传玠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剖开肚子?!

连襄王也忍不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常嬷嬷的声音凄厉而尖锐的响起来:“你疯了?!你说什么你”

“我说”朱元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襄王王妃的仪容,手指不知在她颈后哪里一点,让王妃终于闭上了眼,才对着襄王和常嬷嬷一字一顿的说:“我说,如果两位真的不怕晚上做噩梦下十八层地狱的话,不如就让我来剖开王妃的肚子,取出孩子来给你们看一看,看一看你们究竟做下了什么好事,又怎么害了两条人命?!”

常嬷嬷面色煞白,往后退了一步想扶侍女的手。

侍女却早已经软倒在地了。

朱元的语气和那种真的敢剖人肚子的姿态,让她原本就已经紧绷的精神终于崩溃,她哭着爬了几步,离常嬷嬷远了些。

顾传玠听的几欲作呕,皱着眉头看着朱元有些厌恶。

这是人说的出来的话吗?

胡元冲倒是很自然的说:“是啊,洗冤录里是曾有这样的记录的”

“不过也不用那么麻烦。”朱元又自顾自的笑了:“我也知道王爷会说我侮辱王妃的遗体,既然如此,那就让王妃自己来说吧。”

这是找了个神棍还是找了个大夫啊?胡元冲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觉得凉飕飕的。

常嬷嬷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犹自死咬着不肯认:“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死人怎么开口说话?!”

“死人不会开口说话吗?那这伤痕是什么?”朱元将王妃的脖子展露给众人看,那上面的确是有着清晰交错的指痕。

“既然是上吊死的,怎么会有这些?这分明就是被人掐死的。”朱元顿了顿,见常嬷嬷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又继续道:“还有这个地方在大拇指这个地方,有一条血痕,不是掐痕起也不是指甲印,应当是被什么利器划伤,刚才我就见到王爷大拇指上带着一个金镶红宝石戒指”

众人都看向了襄王。

楚庭川不动声色立在朱元前面些的地方,对上襄王皱了皱眉头:“王叔,连太后都夸赞王妃温柔和顺,是女子典范,您如此行事,实在是太过残暴了。”

竟然直接给襄王定了罪?!

顾传玠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楚庭川这个人,外表看上去温文无害,一片光风霁月的样子,可是却其实最是心眼多的了,而且他深谙话术,言语里时常给人挖陷阱,叫人一不小心就中招。

果然,襄王冷笑了一声:“这是王府内宅的事,谁也管不着!”

常嬷嬷急忙替他否认:“那你刚才还说我手背上有红痕,人是我杀的呢,你一会儿一个说法,分明就是在诈人!”

“你没杀人,可是拿了白绫往王妃脖子上绕,死命勒住想要遮掩他指痕的人,不是你吗?”朱元往她手腕上看了一眼,就又笑了:“我看王妃梳妆到一半,可是妆匣里的东西却乱的很,嬷嬷,你手里还带着跟王妃手腕上是一对的镯子呢,我听说这些东西都是有灵性的,王妃是冤死,你不怕晚上她来找你吗?”

常嬷嬷被她说的后背发毛,尖叫了一声急忙后退,不敢再去看床上的王妃。

连带着一屋子的人都觉得自己汗毛都立起来了。

六十三章·杀妻

权门贵嫁正文卷六十三章·杀妻事情闹到这一步,襄王觉得自己宰了朱元把她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可偏偏楚庭川就是站在朱元旁边没挪动步子,反而还转过头来看着他意有所指的笑了笑:“王叔,既然问心无愧,又何必怕一个小姑娘的话呢?叫一个仵作来,就什么都明白了。”

襄王紧皱眉头,觉得楚庭川简直就是来克自己的,极力忍耐着才没有连楚庭川一块儿打:“这是本王的家事!皇族中事,哪里是可以随意被人窥私的?!这个贱丫头说出如此有辱皇室的话,你竟还帮着她?!”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楚庭川微微一笑:“之前的陈王叔就是因为喜欢吃人肉,而被国朝除名,最后赐了毒酒一杯的,王叔也曾经在宗正寺呆过,这些道理,不必我说王叔也知道的吧?”

真是反了,一个小兔崽子,竟然也敢骑在他的头上拉屎了,襄王气的发晕,冷然笑了一声:“那是吃人肉,与我怎可相提并论?!我不过就是失手罢了!”

失手?

也就是真的杀了王妃咯?

胡元冲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很是鄙夷,好歹也是原配夫妻,而且妻子还怀着身孕,就能下这样的手,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襄王忍无可忍,见楚庭川不依不饶,便皱眉说:“也是她自己活该,我不过就是想纳个侧妃,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她非得跟我闹,竟然还敢拿了簪子企图行刺我是一时失手!”

众人静默了一瞬。

楚庭川也挑了挑眉,叹了口气就道:“王叔也太鲁莽了,您也不是不知道,巡按李名觉如今正在湖北境内奉命巡查,您这事儿怕是遮不住了。”

襄王气的发怔,看了楚庭川一眼不可置信:“庭川,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罢了,死了也就死了,到时候我自会重金安抚她娘家,这事儿无声无息也就过去了,你竟然想要闹到御史那里去?!”

这莫不是疯了吧?

楚庭川也不过就是一个皇子罢了,非嫡非长的,以后肯定也是要就藩的。

同样都是藩王,现在把规矩弄死了,对他以后有什么好处?

楚庭川不为所动,看着锦常挡在了自己身前,就摇了摇头。

襄王怒极反笑:“楚庭川!你少在这里跟本王装能耐了!本王不怕!当初赵王叔不高兴,连着杀了两个王妃,也没见过先帝把他怎么样,何况本王只是一时失手罢了!”

这倒是实话,在皇家,女人向来是不值钱的。

死了也就死了,谁还能跟皇家的人打擂台不成?

“如您所说,如果只是王妃的死有蹊跷,恐怕皇祖母看在先帝的份上,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楚庭川打断他的话,目光陡然冷下来,分明才十五岁的少年,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可王叔,您这回玩的太过了,张家村上上下下三百多条人命差点没了,这不是小事,哪怕你是一地藩王,也该受到应有的教训!”

顾传玠心情复杂。

襄王倒霉当然是他乐见的结果,可是想象当中威风八面的却并不是他而是朱元跟楚庭川,这两个人可算是把所有的风头都出尽了。

他忍下怒气,太阳穴突突的跳了几跳,见襄王被楚庭川带来的人辖制得动弹不得,就摇头出了门透气。

才出门他便见了之前被他派去帮朱元找人的下属伯晨,不由便精神一振问他:“怎么样?”

朱元的表现实在是太古怪了,如果她真是有备而来,那就少不得让她死在这里,以绝后患了。

也不能怪他狠心,谁让朱元如此冥顽不灵,非得出这个风头?

伯晨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细问,急忙说:“人找到了,确确实实有这么个人,我们想法子套出了她的话,她的舅舅名叫杨蔼然。”

杨蔼然?

顾传玠觉得此人名字极为耳熟,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心里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伯晨便紧跟着提醒他:“这个杨蔼然,当年是被朱三老爷抢了田地,父母冤死而上山落草的土匪头子”

怪不得,原来如此。

朱元找这个齐瑛,是为了讨好杨蔼然,好叫杨蔼然开口替她指证朱三老爷,整治朱家的人。

难怪她这么费尽心思的出了青州了。

他眉头略微松开了些,嗯了一声对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好生把人安置好,我去跟她说一声。”

他转身进了王府侧门,却没如愿见着朱元,只见到坐在八角亭里发呆的胡元冲。

胡元冲见了他,似乎知道他是想问什么,摆了摆手:“小皇子有些话想问朱姑娘,让我在这儿等着。”

他啧了一声摸着胡子问顾传玠:“这位朱姑娘真有传说中的这样厉害?”

顾传玠目光沉沉,心情不是很好。

他可记得当初盛氏和朱正松是打算把朱元送给小皇子冲喜,顺便跟着他殉葬的。

上一世小皇子跟朱元连面都没见过,这一世却提前见上了面。

这还不能怪别人。

是他非得在襄阳逗留,叫小皇子也不得不耽搁了行程,遇上了朱元

重生一世看来也不是所有的事都会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来发展,他有些烦闷的吐了口气。

楚庭川为朱元出了头,肯定是为了朱元的精湛医术了。

可是,朱元真的会替楚庭川诊治吗?

上一世朱元可是把会医术这件事藏的很好,从来也没有露出来过。

如果她真的替小皇子诊治了,那他自告奋勇带着小皇子出来寻神医的事,岂不是也泡了汤?

朱元真是他的克星。

他以为自己是来救朱元的,能帮的就搭把手,自以为从此能把她从苦海中拉出来,是她的再世父母,谁知道事情却慢慢的跑歪了。

他不但没做成朱元的再生父母,还处处被朱元掣肘。

果然母亲上一世说的还是对的,是不是一路人,有时候只需要一眼就能瞧的出来。

他跟朱元,天生或许就是相冲的。

六十四章·条件

权门贵嫁正文卷六十四章·条件朱元不知道顾传心里已经将她从需要扶持的对象变成了仇敌,她早已经不顾他的想法了,自然就不会为了他而费神。

何况面前她如今有一个正需要全心应付的人。

世人都说楚庭川是个聪明绝顶又忠孝节义的人,几乎挑不出不是来,她上一世没这个资格跟这位皇子相处,心里却知道这位皇子绝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世上哪里真的有人什么都不做,就能占尽好处的人?

只是看谁掩饰的好罢了。

仿佛是察觉到朱元的腹诽,楚庭川就着天色扫了一眼朱元的眼睛,便施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没有他及时出手,襄王肯定已经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要了她的命了。

眼前的小姑娘要么是无知无畏,要么便是心机深重,透过胡元冲知道了什么,不过到底是哪一种,很快就会知道了。

朱元听出楚庭川话里的深意,笑了笑就直截了当的笑起来了:“如果不知道胡大人是您的人,我是不敢闹出这件事的。”

“哦?”少年楚庭川视线扫过,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似乎很有兴趣:“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他身边的人可没那么大胆,哪怕是胡元冲,也断然不可能跟她说出自己的身份,那么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并且还加以利用?

跟聪明人说话不必装,不要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朱元也就实话实说:“襄王府眼高于顶,却对一个大夫百般忍让,还能让我们这么多人进内宅来,不必说,胡太医跟着的也肯定是个能叫襄王服软的人,而这世上能让襄王低头的,并没有几个,素闻小皇子患有严重的心疾,我看胡太医那天停在医馆的时候,要了天麻牛黄散”

见微知著,的确是个观察力极强的,楚庭川长身玉立,腰间玉在阳光照耀下发出温润的光,他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意味深长的问:“那你为何又笃定我会出手帮你?”

朱元莞尔一笑,凤眼里也难得染上几分笑意,狡黠的如同一只小狐狸:“因为皇子有病,而我有药啊。”

哪个病人会舍得送到眼前的良医呢?

她露出这一手,不仅是为了替王妃报仇,也不仅是为了让襄王倒霉,更是为了让胡元冲和隐在胡元冲身后的楚庭川看清楚,她朱元到底值不值得他们伸手。

显然,她又赌赢了。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让她跟顾传同时重生回来,可是老天显然在两人中更偏爱她一些,这感觉还真是挺舒服的。

眼前少女虽然做着替人伸张正义的事,可是看起来实在是个冷若冰霜没什么感情的模样,楚庭川还以为这是个心机何等深重的人,正觉得该敬而远之,转头就见她笑的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不由噗嗤一声也跟着笑了。

挺有意思的。

他脸上两个酒窝深陷,好脾气的看着朱元问她:“那么,姑娘要给药,有什么条件?”

人家说的没错,他有病,而她有药,既然是等价交换,当然他也该付出相应的报酬才算公平。

十五岁的楚庭川已经高出了朱元一截,朱元不得不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抬眼对上楚庭川似笑非笑的脸,言简意赅的说:“求个婚约。”

什么?!

楚庭川虽然老成持重,可是他到底不是真的就是个老人,听见朱元这么说,一时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又看了朱元一眼,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跟小皇子求一个婚约。”朱元摊了摊手有些无奈:“我想,皇子应该已经知道了,因为庙里给您算的卦,现在许多人都争先恐后的想找命主刑克的女孩子来跟你搭上关系”

楚庭川十四岁的时候,病的就快死了,那时候曾在先帝跟前伺候过的道长给他算过一卦,说他是天上星宿下凡,身体承受不住这福气,因此需要一个命主刑克的女孩子来冲一冲。

而偏偏后来皇觉寺又给他算出一卦,说虽然如此,他却不宜早婚,需要静待时机。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楚庭川挑了挑眉。

朱元见他连神色竟然都未变,心里知道这的的确确是只狐狸,就很诚恳的说:“只要您肯帮我这个忙,您以后的药,我都包了。”

“也就是说,为了治这个病,得把我自己给卖了?”楚庭川觉得有些意思,靠在廊柱上清朗面容露出些许笑意:“这是不是有点赔本?”

怎么会赔本呢?朱元有些着急:“您放心,我不占您的便宜,等到我的事情都处置好了,这婚约也就随您处置,您可以随时解除。”

楚庭川不置可否,淡淡问她:“你是盛氏的什么人?”

时间太短,他的人只查出朱元是青州府朱家的人。

青州朱家,要有这种知道消息的渠道,除非是他们的姻亲盛家透露了什么。

盛氏嫁女于朱家,算算时间,女儿差不多也有这么大了。

盛家自己的女儿嫁不成,所以打算迂回一下,从朱家选一个吗?

不过这回他们倒是还挺用心的,选了个这样出色的。

竟然还处心积虑的赶到这里来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整以暇的问朱元:“我像是个傻子吗?”

朱元一脸疑问。

她说的话很不清楚吗?这分明就是双赢的局面,她要打脸踩盛家的机会,而他可以免去很多痛苦,可以缩短几年得病的时间。

说的好像是她骗了他似地。

他一个皇子,高高在上,这份婚约也只是凭他自己高兴罢了,他要是不高兴,中途毁约,她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啊!

却说的她好像是要故意谋财害命似地。

真是太冤枉了。

朱元顿了顿,干脆跟他说了实话:“不瞒您说,朱家的确有心把我献给您,不过我跟盛家没什么关系,硬说要有什么关系的话,我是盛氏的继女,算是她们的眼中钉吧。”富品中文

六十五章·所图(包包紫和氏璧加更一)

权门贵嫁正文卷六十五章·所图楚庭川站住了脚。

只要两个字,他就明白朱元的意思了。

她根本也不是自愿想当这个皇子妃的,说起来也是,真正爱护女儿的人家,哪里会想把女儿嫁给一个注定短命的人的?

难怪说是青州出来的,盛氏自己的女儿养在京中,连他也曾听说过,说是很有些美名,号称京城明珠。

不过继母对继女冷淡可以理解,毕竟连俗话都说晚娘的脸六月的天嘛,但是朱元的爹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原配生的女儿便扔在老家冷落如斯,当成货物一般献出去换取荣华富贵,填房生的女儿就捧到天上,何至于此?

朱元见他长久不说话,还以为是失败了,不由有些挫败。

真是重来了以后一切都太顺利了,她还真的当自己是无所不能了,其实哪里有那么容易呢?眼前这个还是以后能当上九五之尊的人,哪里那么好糊弄拉拢。

虽然她刻意展现出自己的价值,露了一手医术和本事,但是胡元冲也说过,他们这次出来本来就是去找神医的。

也不是非她不可。

她叹了口气,很快调整了心态。

没什么,拥有乃是一时幸运,失去才是人生常态,只要她努力,用别的法子也一样能达成目的。

既然没能达成同盟,她打算告辞就走。

楚庭川却忽然出声喊住她,朝她展现出一个得意笑容,笑道:“那么,以后就要称你一句未婚妻了?”

咦?

怎么回事?难道她不是那个占了便宜的人吗?怎么他这么一说好像她把自己卖了似地?

不管怎么说,盟友算是结成了,朱元心里知道这位皇子深不可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见楚庭川目光戏谑,也就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很自然的应了一声:“若是皇子要这么说的话,也是这个道理。”

楚庭川失笑,上下打量朱元一眼,就说:“顾传玠似乎与你很熟?”

“他自认为很熟罢了。”朱元提起顾传玠的时候面色冷漠眼带讥讽:“亏心事做多了的人,自然看谁都要防备。”

指的是顾传玠困住她而自己派人去替朱元找人的事吗?

楚庭川心中微微一动。

朱元对顾传玠好像很不以为然,换句话说,朱元来襄阳以后,做的事好像都是在跟顾传玠过不去。

他没有再问什么,见锦常递过来一个玉牌,便将它交给了朱元:“你什么时候要兑现这个婚约了,便拿玉佩来找我。”

玉牌通体透白,隐隐有光华流动,朱元接在手里,郑重的谢过他,紧握住玉佩后退了一步:“我会将我知道的法子告诉胡太医,让胡太医给您配药。”

好大的口气,锦常有些不明白,等她告辞走了,才皱着眉头有些不理解的对楚庭川摇头:“就算是她治好了张家姑娘,也发现了王妃的死是他杀也未必就真的能治您的病吧?您怎么就连自己都给卖了?”

“我把自己给卖了吗?”楚庭川叹了口气:“是不是卖的太便宜了点?”

锦常翻了个白眼。

没法子,反正皇子大人本来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

好在朱元也明说了,这婚约也不过就是个幌子,说到底应该是为了对付盛家用出来的一个招数,皇子大人到时候答应了也可以不要的嘛。

只是

锦常挠了挠头,回头看了一眼跟个木头人似地书林:“书林,这位朱姑娘跟盛家有仇啊!那是不是说,我们也算盟友了?”

盛贵妃在宫里作天作地,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他们要不是为了避开她,也不必借口找神医到处跑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啊了一声,见楚庭川回头,便道:“朱姑娘不是知道咱们跟盛贵妃的关系,才找上您的吧?”

楚庭川没搭理他,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施施然说要去前头看热闹了。

能看见他这个总不干人事的王叔吃瘪,感觉还是挺好的。

朱元真是尽干些让他开心的事儿,这种送上门的好盟友,当然是有多少要多少啦。

有顾传玠之前早已经打造好了的一口大锅,再加上掐死王妃的事儿,襄王已然引来了众怒,张家村的事一传出来,早已经在襄阳激起了民愤的襄王的事儿实在是遮掩不住,知府立即便上书先禀报了上峰湖北巡抚。

巡抚又报告了两湖总督。

事关一个藩王,两户总督不敢怠慢,三百里加急将襄王的事就报上了京城。

在此之前,襄王当然是得软禁在王府里了。

朱元没空去看襄王怎么狼狈。

襄王这种人富贵跋扈了一辈子,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是被夺走权力,出了这两档丑事,宗正寺肯饶过他,内阁都不会同意。

他就算是不死,这回恐怕也要脱下几层皮。

更不可能再去跟盛贵妃有什么交情了。

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从顾传玠那里领了齐瑛,便打算回青州去。

算一算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朱正松等人应该马上就要到了,在他们回来之前,她的准备要全都做好,做的更加精密。

顾传玠看着她上马车,目光复杂的吩咐伯晨:“信写给李名觉了吗”

他之前让李名觉关照朱元,是觉得朱元需要他的帮助,可是看朱元现在这样子,哪里还是需要帮忙的样子。

她自己都能吃下整个朱家了。

伯晨知道他心情不好,急忙回他:“已经去信给李大人了”他迟疑着看着顾传玠,问顾传玠:“朱元看着是来者不善,那咱们对盛家的”

也不知道朱元跟楚庭川说了什么,顾传玠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来,好一会儿才闭了闭眼睛,道:“盛家的事,延后再说,一切都不要跟五皇子提起。”

被朱元这么一搅合,现在他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都得重新来过。

盛家的事,也只好之后再说。

他不想再被盛家拖累,可是上一世他毕竟也曾受过盛家的好处现在想想,盛氏所生的女儿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比起朱元来,要乖巧听话温顺好控制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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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章·散财(包包紫和氏璧加更二)

权门贵嫁正文卷六十六章·散财朱元走的时候,正好碰上常嬷嬷等人被抓。

襄王在襄阳作威作福多年,做的恶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加上张家村的事已经闹的人尽皆知,已经激起了民愤,因为事涉张家,连襄阳府的学子们也都在王府门前静坐,给官府施压要官府拿出个说法。

襄王没有上头的命令不敢动,常嬷嬷这种帮忙杀了王妃的帮凶,和那帮给张家村下毒的人自然都得先推出来平息一部分人的愤怒。

绿衣呸了一声回过头去扶朱元上马车,一面还不忘记狠狠地瞪了常嬷嬷一眼:“这个嬷嬷太坏了,杀了人还振振有词,活该遭报应。”

朱元看了一眼便垂了头上车,丝毫没有理会常嬷嬷的污言秽语。

襄王残暴,有一多半都是被常嬷嬷给撺掇出来的,襄王爱美女,尤其是爱十二三岁未长成的幼女,常嬷嬷不仅把自己妹妹的女儿送上去,还在民间高价买来漂亮水灵的女孩子送给他。

那些女孩子的命,总得有人来偿的。

常嬷嬷死了也是活该。

朱元进了马车便一眼看见了齐瑛,这个小姑娘窝在马车角落里,垂着头抱着膝盖很是害怕,见了她还往后又退了退。

绿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欢喜的递过去给她,一面安慰她:“我们姑娘是好人,她是来接你去找你舅舅的,你放心吧,不要害怕。”

齐瑛眼睛还红的厉害,显然是哭了不短时间了,朱元见她不敢去接绿衣的东西,便笑了笑喊她的小名:“阿绣,你的养父养母是不是这么叫你?”

齐瑛忍住哽咽抬起头来,见朱长得漂亮目光温和,一直紧张的心情总算是舒缓了一些,怔怔的点了点头。

绿衣将手里的点心往前递了递,见她犹豫着拿了,才笑起来:“我们姑娘是听了你舅舅的话,才赶来接你回去的,你还记得你舅舅吗?”

齐瑛有些惧怕,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一直等到晚间苏管家找到了客栈投宿,她才迟疑着去问朱元:“朱姐姐,我舅舅他没事了吗?我以后都可以跟着舅舅了吗?”

从小寄人篱下的孩子总是格外缺少安全感,朱元知道她担心什么,柔声安慰了她一阵,才让绿衣带她去休息。

苏管家正在门外等着,见绿衣出来了,便让绿衣进去禀报,自己捧着一个匣子进了屋,恭恭敬敬对朱元行了礼。

他的态度改变,朱元也不以为意,见他手里捧着一个匣子,便径直问:“怎么回事?”

“回朱姑娘的话,这是张家送来的。”苏管家急忙将匣子往前送了送:“说是派了人守着,却还是跟姑娘出城的时候错过了,因此不能亲自来送姑娘,只好用此物聊表对您的谢意。”

朱元有些诧异,伸手接过来一打开,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张家出手可真是大方啊,通宝钱庄的银票,一百两一张,一出手就是一千两。

一千两,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般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差不多也就是二十两左右,张家一给就给了这么多。

她将银票拿起来,就见匣子里竟然还有一个极小的戒指。

戒指看起来成色普通,不过会拿出来送人,总有特别之处,朱元放在手里端详一阵,才发现戒指内圈中还刻着一个张字,不由就将戒指握在了手里,将银票拿起来交给了苏管家。

原本就说好了会给苏管家他们银子的,朱元见苏管家怔住了,便笑道:“这银子由苏管家您给众位平分了吧,就当作是这一路的辛苦费了,我之前承诺好的五百两银子,仍旧作数的。”

什么?!

苏管家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也算得上是苏同知得力的人了,有时候辛辛苦苦一年,各种渠道得到的银子,加起来也不到几百两。

可是这回不过就是跑了一趟襄阳,加起来根本不超过六天,竟然就得了将近七百两!

他震惊不已,知道了消息的绿衣也很不明白,有些心疼的抱怨:“姑娘,我们也很缺银子的,以后我们肯定是靠不上家里了,要是没有银子怎么办?您不该全部给他们的。”

朱元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你不知道,这种露了白的财,在身上容易惹来祸患。”

苏家的人或许都可靠,但是朱元向来不会去赌人性,这么多银子在她一个孤女身上,哪怕是她有本事是苏家座上宾,对于某些缺银子的人来说,也没有任何恐吓的作用。

孤身在外,路途当中,什么事都要谨慎再谨慎。

有银子开路,苏管家他们都知道朱元一言九鼎,护送她更加尽心,他们一行人三天之内便赶回了青州。

因为齐瑛赶路疲倦,朱元先回了苏家。

苏星楼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苏夫人见了朱元更加热心,连带着对齐瑛都极为客套,让了人带齐瑛下去休息,自己便跟朱元先说起了朱家的事:“朱家来了几次送帖子,说是要接你回去,但是都被我给拒了,后来又说要来见你,也被我挡回去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朱老太太是想把她弄回家去,关起门来把事情在家里解决,而朱三太太这么多天时间想必也足够让她清楚朱老太太的态度了。

在朱老太太心里,没有什么会高过朱家利益,哪怕是朱三老爷也要给朱家的利益名声让路,而朱三太太却不同。

朱家风光她的确是能享受富贵,可是一旦要是朱三老爷没有了,那么她所能享受到的所有东西都没了意义。

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朱三老爷,哪怕是出卖盛氏和朱家,这就是她跟朱老太太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和本质的区别。

朱元挑了挑眉,手里动作不停,将最后一张调养的药方也写好了交给苏夫人,笑着对苏夫人点了点头:“公子的身体已经好转,这是调养的方子,只要以后公子能洁身自好,便没有性命之忧了,请夫人放心吧。”

苏夫人重重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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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章·是谁(大观观和氏璧加更)

苏付氏等到苏夫人走了,拉着朱元上下打量一番,有些不大赞同的皱了皱眉:“你真是,怎么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苏管家提前进城,早已经把朱元在襄阳府的事情说了。

听说得罪了一个藩王,苏夫人当时的脸色都变了。

诚然苏家是受了朱元不少恩惠,可是得了人家的恩惠却没有要拿一家人的命去填的道理,要不是后来苏管家口风转的快,说朱元算得上是伸张正义,而且作主的最后是五皇子,只怕这苏家的门朱元也是进不来了。

苏付氏倒不是觉得朱元冒失,她只是觉得有能力却不必过分外露,扮猪吃老虎才是正道。

“没事,襄王的事本来就是要去办的,不过是提前了罢了。”朱元伸手将手里的戒指递给苏付氏,见苏付氏满脸诧异,便郑重的道:“姨母,这东西很重要,请您一定收好,将来会有大用处。”

她总是东奔西走,如今又还要对付朱家,东西放在她身上反而危险,不如交由向来妥当的苏付氏保管。

苏付氏点点头将戒指小心的收起来,又问朱元:“那位就是齐姑娘,就是杨蔼然的外甥女吗?”见朱元去换衣裳,苏付氏便隔着屏风问她:“元元,朱家已经来了许多次,我看她们似乎已经被逼到了绝路,朱家的人对你没什么情分可言,我就是怕”

就是怕朱家的人会狗急跳墙,最后用些不光彩的招数。

毕竟朱元现在还是朱家的人,在世人看来就该服从朱家的安排,哪怕朱家虐待朱元,可是在以孝治天下的大周,朱元只要反抗,那也是天大的罪名。

苏付氏心里担心,面上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的委屈,在世人看来恐怕不是委屈,到时候闹的太僵,还是我们女人的过错,真是不甘。”

是很不甘心。

朱元想起上一世姨母跟着她,宁愿孤身一人一生都不愿意再回去婆家,收回心思安慰苏付氏:“姨母放心吧,还没到那个时候,再说,现在为止,苏家人还是会尽力维护我的。”

这倒是,提起这个,苏付氏忍不住又笑了:“是啊,我怎么忘了,咱们元元是个福星,走到哪儿都会有贵人相助的,你这回在襄阳还跟五皇子认识了”

连苏夫人听说了这件事都忍不住对朱元更加热切了一点儿。

朱元让苏付氏放心,休息了一会儿,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让齐瑛准备好了,亲自带她去了知府衙门的大牢里看杨蔼然。

多时不见,齐瑛却一眼就认出了杨蔼然,扑在他跟前哭了许久。

杨蔼然也忍不住眼眶泛红,好容易安慰住了外甥女,郑重其事的过来跟朱元道谢,他在牢里得了苏同知的照顾,已经焕然一新,揽着齐瑛对朱元说:“朱姑娘言出必行,我如今已经全信了,以后阿绣还要麻烦您上心”

这个案子就算是要审下来,也没有那么快,在这期间,甚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齐瑛恐怕都得托朱元照顾。

朱元没有废话径直答应:“这不算什么,本来就是我们谈妥的条件,我一定会做到,并且治好她的病。”

杨蔼然认真看了她一眼,实在想不明白朱元为什么跟普通的女孩子这样不同,可是他并没有多想,只是让人拿了纸笔来,认真将山上的地形和上头他们躲藏的地点都画了出来,全都交给了朱元。

除此之外,他又记录了一份名单和其中众人的详细籍贯特点,也一并都交给了朱元。

等到一切都做好,他深深看了朱元一眼:“这其中,我有三个结拜兄弟,一个跟了我的姓叫做杨玉清,还有两个一个叫做谢尹川,一个叫做张京,都是身手了得而且识文断字的,应当是你需要的手下。”

朱元接过来拿在手里,略看了一眼便问他:“他们一定会听命于我?”

“会的。”杨蔼然难得的面带得色:“我在哪里,他们便在哪里。实话跟你说,如果只是我被抓而他们在外,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我出去。”

有身手而且又识文断字的下属可的确是不好找,朱元最缺的就是人手,她很满意的将东西收了起来,出来将东西交给了苏同知。

苏同知得了东西忍不住大喜。

一直盘桓在城外的这些土匪实在是令人头疼,他的政绩就是因为这个迟迟不能得优,以至于总是困在同知的位子上没有挪过。

现在好了,天降一个朱元把孟知府给弄没了他当上了代理知府,现在还在代理知府事务期间剿灭土匪窝,这可真是

他深深看了朱元一眼,深刻觉得眼前这姑娘就是他官途上的大福星。

朱元将东西都交给了他,按照杨蔼然的交代,让一直跟着自己的苏管家拿了一样东西去了城外的民宅,自己带着绿衣和齐瑛打算先去城里逛一逛,给齐瑛添置一些东西。

绿衣还是头一次出来逛街,见什么都觉得新奇,朱元特意给她也挑了几匹料子做春裳,她开心的像个小孩子,朱元摸了摸她的头,正要让她和齐瑛一同上楼去量尺寸,绿衣便猛地摔了一跤扑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不轻,绿衣几乎哭出来,被朱元扶起来正要发怒,就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的喊了一声四小姐。

四小姐?

朱元转过头,正好对上了朱四小姐朱筠似笑非笑的脸,不由就皱了皱眉:“是你推了绿衣?”

朱筠满脸不耐烦,看了她一眼连话也不屑于跟她说,将碍事的绿衣一把推开就要走。

绿衣被推了个趔趄,有些委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拉着齐瑛往边上避开了。

不管怎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现在正忙着对付朱家,还有很多事,她不想再给姑娘添麻烦。

朱元却没有什么顾虑,几步上前抬腿猛地一蹬,一脚把朱筠踢的往前一扑也倒在了地上。

喧闹的店里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六十八章·出气(落凡的一天和氏璧加更)

绿衣跟齐瑛也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对视了一眼不可置信的去看朱元。

她也知道姑娘护短厉害,但是从前姑娘只会抱着她哭,从来也不敢正面跟朱家的这些姑娘们对上。

这些姑娘们也从来都不把她们当成人的,她们连句话都懒得跟朱元说,仿佛跟朱元接触都是奇耻大辱。

不过这回朱筠终于纡尊降贵的跟朱元说话了,她被丫头扶着站起来,指着朱元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

她摔得重,手掌心也因为扑在地上磕的破了皮,此刻又痛又难堪,咬着唇怨恨的看着朱元冷笑:“你这个贱人,怪不得家里人人都讨厌你,你就是个心思恶毒的灾星,谁遇见你都要倒霉!”

“我是不是灾星不重要。”朱元往前走了一步,见朱筠竟下意识的退步,便冷淡的握住了她的手腕:“重要的是,你现在要跟我的丫头道歉。”

朱筠一把甩开她的手,如同是沾了多脏污的东西,伸手接过丫头递来的手帕,嫌恶的擦了手就扔在了地上,怒极反笑对着朱元嘲讽:“你是不是疯了?!我凭什么对一个下人道歉?!别说是她卖身契都在我们家里,生死都由我们家作主,就连你,都只是家里的一条狗!你敢让我道歉?!”

啧啧,这些被家里宠坏了捧上天的二世祖们,总是自以为是。

家里人不把难处告诉她们,她们就真的什么都不懂。

朱筠已经回过头厉声吩咐丫头出去带人进来收拾朱元,自己冷着脸高昂着头对着朱元:“你算个什么东西?!家里的门你都进不去,竟然也敢在这里跟我大声吠叫”

掌柜的总算是回过神来,朱筠他是熟识的,倒是朱元他却不认得,听见说是两姐妹,都是朱家的姑娘,便陪着笑想要充当和事佬。

他是看的真真的,之前绿衣和齐瑛要上楼,的确是朱筠伸脚绊了绿衣一跤,不过这个话他自然是不会说的,只是笑着劝朱元息事宁人,又压低了声音道:“您也忍一忍吧,省的回去了受到责罚。”

这些小姑娘们在店里争吵也是常有的事,掌柜的早已经积攒出经验来了,见朱筠趾高气扬,知道必然是更受宠的那一位,便对着朱元使了个眼色。

朱元充耳不闻,拽住朱筠的手猛地将她拉到绿衣跟前,一手绕过她的头箍在她的后颈猛地往下压,言简意赅:“道歉。”

朱筠做梦也没料到朱元竟然敢下这样的狠手,被箍住了脖子偏又动弹不得,几番挣扎都没用,不由又气又急的哭起来了。

掌柜的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还以为这个小姑娘是个受欺负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厉害的,这几下就算是他这个男人,恐怕都使不出来。

等到朱家的下人们涌进来,朱筠已经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断了,又气又急又怒的让朱元放手。

朱元却寸步不肯让,牵了牵嘴角讥讽的笑起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家教,可你不同,你不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娇娇女吗?若是这金枝玉叶折了枝叶,那可就不那么值钱了,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

朱筠丢不起这个人。

她跟朱元不同,朱元是个破落户,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是她却是家里的娇女,生下来便荣华富贵什么都有,受尽家里人的宠爱。

朱元敢在这里闹,无非是因为她破罐子破摔,根本不怕人嘲笑。

可是自己却不同

自己是细瓷,哪里能跟石头碰?

这种没人教养的贱丫头才豁的出去,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脸面是什么,朱筠挣扎着呸了口,就被朱元摁的更下了些,只好愤愤不平的道了声歉。

虽然声音细若蚊蝇,态度也不甚好,可是已经足够让绿衣受宠若惊了,她急忙摆了摆手。

朱元就松了口将她往前一推,见她被那堆丫头嬷嬷接住了,才挑了挑眉。

朱筠丢了脸,也不想再在这里被人围观,一甩手狠狠瞪了朱元一眼,挤开了身边的丫头,在嬷嬷们的护送下出门去了。

绿衣瞪圆眼睛啧了一声,恨不得起来给朱元拍掌叫好,崇拜又感激的看着她,简直像是要哭出来。

朱元便忍不住笑了笑,看她和齐瑛一眼,摇了摇头:“好了,别担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量衣裳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叫人坏了兴致。”

她是回来报仇的,又不是回来受气的,原本没想跟小孩子们一般见识,可是人家都踩到脸上来了,她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个性。

她气定神闲,朱筠却气的几乎肺都要炸了,回了府便扑在了朱老太太怀里,一头扎进去不肯抬头,只是呜呜咽咽的哭。

朱老太太很喜欢这些小辈们,听见她哭,不由便看了一眼跟着进来惶恐的下人们,骂她们伺候的不好。

朱筠委委屈屈的抽噎了几声:“不管他们的事,是朱元欺人太甚!”

又是朱元?

朱老太太右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几跳,听见这个名字便是一怔,她推开孙女儿看着她的脸,神情凝重的问:“她来找过你了?!你找你做什么?!”

家里的事还没跟小孩子们说起过,朱三老爷原本就经常外出或是做客或是收租,他几天不在家里也没有人觉得奇怪,朱筠还什么都不知道,她见朱老太太这么严阵以待,不由得就怔了怔。

怎么回事?

为什么老太太紧张成这样?按理来说老太太从来都不重视朱元的事的。

从前不管是别人说朱元的好话还是说朱元的坏话,老太太都立即转移话题,根本不想跟朱元扯上半点联系,只当她是一个死人。

她还以为这回老太太也该转移话题,然后她就趁机再说出朱元的所作所为来,让老太太生气,对朱元做出惩戒。

老太太却如此如临大敌,她有些糊涂了,心里隐约知道不对,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来了-----朱元为什么出门了?

六十九章·低头(素手画梦和氏璧加更)

这个灾星一直都是跟一头猪一样的被圈养在后山,什么时候猪也有了自己出门的资格了?

而且还是在绸缎庄

她怎么出去的?

朱筠睁大眼睛,恍然大悟:“祖母,她是私自逃出去的?!她怎么逃出去的?”

朱老太太顿时兴致全无。

有些麻烦你不去想的时候就并不存在,可是一旦想起来,哪怕觉得它不成什么气候,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她憎恶的摇了摇头,只是淡淡的数着手里的佛珠:“你跟她不一样,她是天生坏种,你是天上彩云,原本你们就是天壤之别,何必跟这样下贱的人一般见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朱筠心里不服,可是见老太太这样对比她跟朱元,又觉得开心起来,听了老太太的话就站起来,去给自己的母亲朱三太太请安。

祖母不愿意惹上这样脏的东西,那是祖母仁慈。

可是母亲不一样。

母亲最疼爱她了,她说什么母亲都不会怪责她,会替她做到。

而且母亲对付那个贱丫头最有法子了,多少次朱元被欺负得连哭也不知道怎么哭,她匆匆赶到母亲房里,却扑了个空,不由得便有些发愣。

算起来,她好些天没有跟母亲好好说话了,母亲从前最疼爱她的,可是最近母亲都没什么时间理会她。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问刚进来的小丫头:“我娘呢?!”

朱三太太不知道女儿受了委屈,不过就算是知道,她也不会傻的真的去给朱筠找回场子。

朱元早已经不是能让她搓圆捏扁为所欲为的小丫头了,她等在苏家已经半天,却还是跟之前一样,被苏家下人不着痕迹的挡了出来,不由就有些着急。

这些天她吃不下睡不好,眼看着就瘦了一大圈,此刻一着急,只觉得血往上涌,头皮发麻一时险些站立不住。

阮嬷嬷急忙在后头搀住她,叹了声气有些害怕又有些烦闷的说:“三太太,您说大小姐是不是在耍我们玩?这都多少天了,怎么就是不见咱们?”

三太太原本也是沉得住气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朱老太太的话就越来越不以为然,现在听见阮嬷嬷这么说,心里咯噔了一声眼皮直跳,好容易才克制住了脾气,转身要走。

可是一直求着见见不到,她正准备回去了,转头却正好见着了朱元从马车上下来。

绿衣首先看见三太太,吓了一跳急忙去小声的提醒朱元:“姑娘,三太太,三太太来了。”

她心里有些害怕,跟朱筠刚刚在绸缎庄闹了一场,现在三太太就来了,三太太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可是她害怕归害怕,心里对朱三太太却没有从前那样避如蛇蝎了,缓了缓就镇定下来,见朱元朝着朱三太太走过去,也急忙跟在了朱元后头。

朱三太太顾不得其他的,见了朱元便疾步走到她跟前,苍白着脸色问她:“你之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你到底想把我们老爷怎么样?!”

朱三太太快哭出来,在朱元跟前也有些控制不住险些哭出来:“他毕竟是你的亲叔叔啊!你要是真的让那些人折腾他,天也不会放过你的!”

“老天有眼,谁做什么天都看得见。”朱元打断她的废话,转过身要进苏家的侧门,瞥了她一眼就转过了头:“看来三太太是还没有想清楚。”

早就说她跟朱家没有任何情分了,朱家竟然还想妄图跟她谈什么情分,想用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来绑住她。

看来还是要吃些教训。

朱三太太急了,顾不得仪态提起裙角疾跑了几步追上朱元一把拉住她,急匆匆的说:“我能说的我都告诉你了,家里的事都是娘和大嫂作主,我能怎样?我也不过是个打下手的”

朱元甩开她,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丝毫不为所动。

她走之前已经跟朱三太太说的再清楚不过了,她跟朱家没有情分,想要让朱三老爷脱罪就得拿诚意来换、

朱三太太却还妄图用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来求得她心软。

对付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也很简单,等到开堂审案的时候,看到朱三老爷被动用刑罚,她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她真的不管不顾转头就走,朱三太太真的慌了,被阮嬷嬷扶着险些晕倒,咬了咬牙,心里顿时掠过了无数个念头。

不说的话看朱元这副模样,肯定不会放过三老爷,可是如果说了如果说了,那她以后也就跟新大嫂算是结下仇了,以后她在朱家再也别想好过了。

在这两者中犹豫纠结了半天,朱三太太还不知道怎么办,见朱元已经一只脚迈过了门槛,就忍不住又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不行,她不能冒险,朱元这个疯子什么都做的出来。

她张了张嘴,吞了口口水,有些痛苦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娘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周边似乎什么都静下来了,朱三太太看着朱元缓缓转过了身,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垂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裙摆,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你娘的死,的确是有些蹊跷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放过三老爷,我就都告诉你。”

终于等到了,朱元挑了挑眉,立在门槛里看着朱三太太,忽而绽开了笑:“三太太怎么不早说?”一面又对眼观鼻鼻观心的苏管家吩咐:“快去把三太太请进来,三太太可是我的贵客,千万不能怠慢了。”

苏管家心里咋舌,只知道朱姑娘医术厉害,没想到朱姑娘变脸的本事也这样高强,他咳嗽了一声,急忙应是,出来恭敬客气的请朱三太太到里头去。

朱三太太闭了闭眼睛,似是万分痛苦,却还是点了点头跟上了苏管家的脚步。

已经到了门前了,只要跨过这一道门槛,三老爷就能回来朱三太太这么想着,正要迈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锐而突兀的叫喊声,她不由得回过了头。

第七十章·收敛

喊她的是朱老太太身边的杜嬷嬷,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脚步停住了没有再往前走,迟疑着看了朱元一眼,又看了杜嬷嬷一眼。

杜嬷嬷步子迈的极快,很快就到了三太太跟前,虽然朱元近在眼前,她却扔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侧着脸对着朱三太太行了个礼,淡淡的道“三太太,老太太说家里有事,要请您回去。”

朱三太太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老太太怎么让人追到这里来了

杜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既然都已经追到跟前了,朱三太太不敢再进朱元的门,看了朱元一眼,犹豫了一瞬才应了一声,扶着杜嬷嬷的手回了头径直上了马车。

绿衣没料到朱三太太来了又走,看了她们一眼,皱着眉头扶住朱元的胳膊,很担心的叹气“姑娘,老太太不许三太太跟咱们来往,那怎么办”

听见了消息赶出来的苏付氏也忍不住愁眉紧锁“看来朱三太太原本是已经想通了的,为什么竟然又忽然改主意了”

苏付氏满心都是疑惑,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朱家毕竟在这里家大业大,虽然现在有苏家帮忙,可是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还得拖延多久。

朱元没有说话,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才垂下眼睛。

她看见杜嬷嬷了。

之前她也曾回过一次朱家,可是在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看见杜嬷嬷跟在朱老太太身边。

应当是替朱老太太去办别的事了现在又出现,她是去做什么了

想到之前朱三太太一直跟她强调清明之前朱正松和盛氏一定会赶回来,朱元的眉心一动,便忽而笑起来了。

“没事的。”她笑着安慰担心的姨母,让她放心“您放心吧,不会耽搁很久了,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让您风风光光的去母亲坟前拜祭。”

到那个时候,她也要再告诉苏付氏一个好消息。

在最后关头收住了口的朱三太太心里犹自噗通跳的厉害,老太太亲自派杜嬷嬷来找她,还是让她心里有些吃不准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因此她一路上都跟杜嬷嬷旁敲侧击,想要问出些什么来。

杜嬷嬷却滑不溜手,狡猾的很,根本一个字都不肯吐露,只是让她回去了以后再问老太太。

朱三太太心里不安,回了家见了女儿,听女儿说了在街上越见朱元的事,忍不住就皱了皱眉头,一颗心瞬时提了起来,瞪着眼问她“你没对她怎么样吧”

朱元这个死丫头看上去记仇的很,连她跟老太太尚且都拿朱元毫无办法,要是女儿得罪了朱元

朱三太太打了个冷颤,脸色都苍白了。

朱筠没想到母亲竟不帮自己骂朱元或是找她回来出气,还问自己有没有对朱元怎样,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娘“您怎么偏帮着外人”

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看来是平时对她们实在是太放纵了,朱三太太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少见的有些烦躁“你也是这样大的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都不知道吗那是个混不吝的,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理会她,你自己送上门去”

现在丈夫还被朱元关在牢里呢,朱三太太半点脾气都没有,一肚子的脾气和怨气没处发,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再朝女儿生气,冷冷哼了一声让她回房里去,自己收拾了一下,便朝着朱老太太房里赶过去了。

朱老太太对着儿媳妇向来都还算得上是和颜悦色的,这回却少见的摆起了脸色,见朱三太太行礼,也装作没有看见,半天都不叫起,任由朱三太太弯着身子半天,才在杜嬷嬷的提醒下哟了一声,让朱三太太起来。

丈夫还在牢里,可是婆婆却当作没有这回事,该吃吃该喝喝,自己到处为丈夫奔波,婆婆竟然还来拿捏自己,朱三太太心里的怨气不可抑止的升起来。

说不得朱元还是说的有道理,现在朱三老爷进牢里了,便这样处处看人脸色,以后要是丈夫真的被这事儿给困进去了,那还怎么过日子

儿子正读书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儿娇纵天真也不济事,真到了那时候,孩子们又该怎么着

朱老太太不知道儿媳妇心里已经瞬间转过了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她抬起眼皮淡淡的瞥了朱三太太一眼,问她“见到那个丫头了”

朱三太太不敢撒谎,余光扫过杜嬷嬷,点了点头恭敬的说“见到了,只是还来不及说话”她有些焦急起来“老太太,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那个死丫头这么恨咱们,谁知道她会对三老爷做出什么事来”

“你求她又有什么用”朱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参汤交给边上伺候的杜嬷嬷,不急不缓的看着朱三太太“这个死丫头来势汹汹,分明已经准备多时,能搭上苏家孟家,真是偶然学了一身的医术,真是偶然也只有你会信”

朱三太太有些委屈,瘪了瘪嘴忍不住有些哽咽“媳妇儿当然也知道这丫头不怀好意,可是老爷在人家手里,我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要么说这个儿媳妇蠢担不起大事,要是盛氏在,肯定会把这个小丫头给吃的死死的,哪里可能会被这个丫头反过来辖制住。

朱三太太当初做事的时候把事情做绝,连活路都不给朱元留,现在形势反过来了,她就想着要俯身低头了,也不想想,结下了这么深的仇怨,朱元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就放过她。

蠢货。

朱老太太骂了一声,淡淡的喝了口茶漱口“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吧,现在的事情固然棘手,可你大嫂是个什么性子,你总比我这个老婆子清楚,到时候你大嫂要是追究下来,你能担待的起”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朱三太太拿过多少盛氏的好处来虐待朱元朱三太太哑然了,踟躇不安的哽咽起来“那就让三老爷在牢里一直呆着”

七十一章·准备

朱老太太恨铁不成钢。

说朱三太太蠢,她还真的蠢的没边。

哪个母亲会任由孩子出事的她哼了一声就哂笑“你当我老婆子糊涂了,就任由自己儿子在里头呆着”

朱三太太急忙摇头,哪怕心里是这么想,她哪里敢就这么说出来

朱老太太看了杜嬷嬷一眼,杜嬷嬷便领着人尽数都退出去,关上了门将地方留给她们婆媳,自己带着两个小丫头坐在廊下守着。

等人都退下去了,朱老太太让朱三太太坐下,叹了口气便摇头“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我这么多天都没动静,是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了。”

朱三太太不敢说话,朱老太太向来是极精明的,她要是违心说没有,反而还要受老太太一顿数落。

朱老太太坐直了些,哼了一声直截了当的说“我实话跟你说一句,我自己的儿子,我没有不管他的道理可是要救,那也不能去跟那个贱丫头低头”

提起朱元,朱老太太一直维持得很好的情绪有些失控,表情也有些扭曲“这个贱丫头牙尖嘴利,行为狠毒,连自己的三叔都能下的了手,你要跟她卑躬屈膝,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朱三太太没有说话。

犹豫了一会儿,她才试探着说“她当时年纪还那么小,难不成竟然真的一直都知道真相却还是忍着到了现在”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朱元的心机可真是深不可测。

这么多年,后山的日子可不好过,她竟然能沉得住气,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来搜集朱家的隐秘而且学了一身的医术

朱三太太想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用心如此险恶,那就更该死了。”朱老太太目光冷漠,忍不住又骂了朱正松一声“这个不成器的,当初若不是他非得要留下这个坏种,哪里至于养虎为患,有今天的事端”

一开始付氏死了,朱老太太便觉得晦气,朱元扶灵回青州,朱老太太便打算让她死在半路上的,只是当初朱正松执意不肯。

朱老太太虽然生气,可是想着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养猫养狗一样养着也就是了,不想为了她而跟儿子起了争执。

谁知道留来留去,竟然真的留出了个祸患。

早知如此,当初便该执意把她给杀了。

朱三太太唉声叹气“母亲,您说的我都知道,当初我这么对她,我也知道她心里一定恨我入骨,我也不想”

朱老太太哼了一声打断她,忽而目光灼灼紧盯着她发问“你去见她,有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不该说的东西朱三太太不敢再看朱老太太,猛地摇头“媳妇儿怎么敢”

事关盛家朱家两家,要是没被逼到绝境,朱三太太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

“哼,算你还有些头脑。”朱老太太确定她真的没有吐露什么,才啧了一声“她也算得上是个有孝心的了,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她那个死了的娘,既然真的这样思念亡母,等到这件事了了,就送她下去陪着她那个娘吧。”

反正母女俩一样惹人厌恶,除了给人带来麻烦,没有任何好处。

朱三太太无比茫然,见朱老太太似乎胸有成竹,就很不理解“可是她现在毕竟是在同知府上,而且又借着探亲的正名目”

“付家也学聪明了,竟然连姻亲都利用上了。”朱老太太不屑冷笑“可就算是这样,朱元她也是姓朱的若是她父亲回来了,她还能呆在一个姨母身边别说苏同知的官没有老大的做的大,哪怕是有,他凭什么拦住父亲看女儿”

朱三太太听出了朱老太太话中的深意,忍不住猛地抬起头来,又惊又喜的问“大哥和大嫂回来了”

说起来,清明将至,朱正松的确是差不多该到了的,她这些天一直忙着往知府衙门和苏家跑,家里的事实在顾不上,竟然忘记了这回事。

是啊,朱正松回来了,一切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

朱元对这个父亲极为尊重和依赖,从前可是一听他的名字便要忍不住哭的。

虽然现在看她样子变了很多,可是人总不可能连自己的亲生的爹都不认。

她之所以表现得对朱家仇怨这么深,说起来还不是因为苏付氏在背后挑拨

肯定是觉得朱家对她不好,所以心里起了怨怼的心思。

这就跟一条狗是一样的,你一直虐待它不给它食物,它便会冲着你吠,想要咬你,可是一旦你改变主意朝她招招手,只要抛出一点儿诱饵,它就又会屁颠屁颠的冲你摇尾巴跑回来的。

朱元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只要朱正松出现,什么死了的娘,那毕竟是已经死了的,她难道还会因为一个已经死了的娘对她的爹怎么样吗

朱三太太觉得干渴的喉咙总算是舒服了些了,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她差一点儿就跑去跟朱元说当年的事了。

真是万幸没有说出口。

一旦说出口了,她岂不是极为划不来

朱老太太不满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实在是惊喜得了不得,才微微的松开眉头缓了语气“如今已经到城外了,说是因为盛氏身体不舒服要休整一天,今天送到的消息,昨天写的信,应当也就是今天傍晚便能进城了,你快去准备准备,看看之前备好的东西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是啊,盛氏对这些细节上的东西可是十分讲究的,这种大小姐最难伺候。

朱三太太急忙站了起来,顾不得什么就点头应承“老太太您放心,媳妇儿知道了,大哥大嫂的房间和人手都已经准备好了,媳妇儿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一定不会叫人挑出错处来。”

她不得不殷勤,只有朱正松能整治的了朱元了,何况她向来都是对盛氏的指示言听计从的,虽然之前迫于压力有想过出卖她,可是那毕竟不是有压力的时候不是

七十二章·继母(月票50加更)

朱正松回来的以后果然已经傍晚时分,朱家四处灯火通明,奴仆训练有素,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朱正松携着盛氏盛装而入,见了来迎接的朱三太太等人,便寸步不停的就往里头去拜见朱老太太。

因为朱正松是在京中做官的,又娶了高门贵女,前途一片光明,朱家族中耆老们也都来了,此时正聚在花厅中等着,至于他们的夫人们,也都在老太太房里陪着说笑。

这么多人众星捧月,朱老太太的心情也不可避免的好起来了。

虽然有朱元那个小贱人的事阴影在前,可是那又算什么呢

朱家这等世家大族,世代书香,怎么会因为一个不足轻重的小女子就坏了前路一切都会好起来,朱元自以为是,可是她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小石子,扔进朱家这个水塘里,半点风波都不会再起的。

朱家各房的老太太太太们拥着朱老太太,有刚从外头进来的,就正好说起盛氏来“啧啧啧,那等风姿品貌,可不是等闲人家能养的出来的”

其余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应和“可不是么,老姐姐不要嫌我势力,要我看,这个新的大儿媳妇,可比前头那个要叫人喜欢的多,待人接物又好,又平易近人,数不清的好处”

当下有人嗤笑了一声,提起付氏一脸不屑“可不是,前头那个是个丧门星,生出来的你瞧瞧,能是什么好东西买猪看圈,付氏生出来的着实上不得台面。”

付氏当然不可能如此一无是处,人心也都是肉长,可是有时候对比起唾手可得的利益来,那点子情分就什么都不是了。

人的心总是这样凉薄的。

朱元这个傻子,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朱老太太脸上笑意不减,若无其事的咳嗽了一声。

众人便都惊醒了付氏的事是朱家不愿意提的,她们虽然要捧盛氏贬付氏,却也不能损害朱家的面子。

众人收了口转而说起盛氏的好处来,等到朱正松和盛氏联袂而来,顿时都是一滞。

说起来,先头的付氏是个顶顶美丽的姑娘,当初刚带回家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睛,都觉得那是该去做皇妃做贵人的,便宜了朱正松。

可是眼前的这个盛氏,虽然细看上去五官不如先头付氏漂亮,可就是这排场,立在当下就让人睁不开眼。

众人呆了一呆,才猛然醒悟过来朱正松也在,晚辈的妇人全都避去隔壁间了,朱正松便带着盛氏上来给诸位长辈行礼。

朱老太太心里的一口浊气直到此刻才真是全都出来了,满脸笑意的点头,亲自叫了盛氏起来,见盛氏嘘寒问暖,眼里的赞同几乎要溢出来,又问她“曦姐儿几个没跟着回来”

“孩子们都还小,加上先哥儿又病了。”盛氏叹了口气“长途跋涉的,便没把孩子们带来,这回来,正是想请您也回京城去住”

顿时一直在边上的亲友们便都纷纷赞叹,说朱大老爷和盛氏极有孝心。

朱老太太通体舒畅,笑了笑嗔怪摇头“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如此,故土难离啊,我们这把老骨头了,还说什么上京不上京的,有你们这片孝心,就比什么都受用了。”

满堂光辉璀璨,盛氏额间的一点满池娇分心颤颤巍巍的,脸上含着一点笑意又问“对了母亲,元姐儿呢”

众人都默了一默,满室喧嚣退去,都有些讶然。

说起来盛氏填房后,还是头一次回家里来,可是没有人觉得她会是喜欢朱元的。

这么多年朱元在朱家是个什么样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见她如此慈爱的问起朱元来,众人心里都有些称奇。

朱三太太笑容也微滞,看了朱老太太一眼。

朱老太太笑意不减,叹了口气摇头“别提这件事了,说起来也都是祖上不积德的缘故,才会出了这么一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众人更是惊讶。

继母黑心还能理解,祖母如此刻薄一个小辈,要么是那个小辈实在不堪,不然还能有什么缘故

一个长辈夫人忍不住蹙眉“早听说她疯疯癫癫的,在家里还伤人,所以被送去后山休养,是也不是”

她身边的容长脸儿妇人也啧了一声“可不是,听说请了大夫还把大夫咬伤了,神智又不清楚,也真是难为一家子人怎么忍得了。”

朱老太太面色微沉,并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朱家众人便也都心知肚明,这个丫头不仅是继母不待见,朱家整个都把她排斥在外了,心里也就都有了数。

这是盛氏终于有时间回头来料理这个前妻留下来的麻烦来了。

说起来也真是怪可怜的,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糊里糊涂在这世上活了十几年,眼看着连糊里糊涂的活也不行了。

有些年轻的小辈媳妇儿们在心里摇了摇头,物伤其类起来。

盛氏便急忙替老太太拍着胸口“老太太千万别为了这事儿生气,这回我们来,也带了许多药材,瞧瞧有没有元姐儿用得上的,到时候若是能治得好,也就省了许多麻烦。”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附和,朱老太太却没有心思再说下去了的样子,温和的笑着让朱三太太带着众位长辈出去用饭。

朱三太太转身要走,朱老太太又叫住她“等到外头的客人也散了,让大老爷立即来我这里,我有事要跟他商量。”

商量的肯定就是朱元的事了。

朱三太太轻轻看了盛氏一眼,见盛氏镇定坐在了老太太身边,心里便有了数,急忙应是转身出去安排了。

盛氏眼看着朱三太太出去,便轻声问老太太“您的信里写的也不甚清楚,元姐儿她是怎么了怎么会跟知府衙门的事扯上关系”

盛氏眼里有遮掩不住的厌恶。

付氏活着的时候就碍事,现在她死了,她的女儿还要继续来当个挡路的石头,真是死了也不叫人安心的扫把星,两母女一样讨厌。

七十三章·渣爹(公子小善万赏加更)

朱正松是朱家人的骄傲,他身长玉立,在族中是人人夸赞的对象,不仅每年拿出来的修葺祠堂供养书斋的人最多,每逢朱家族人上京,他也都照顾周到,供给丰足,因此这回他回来,族中的长辈几乎都来齐全了。

人都聚齐了,没来的那个就显得格外显眼。

二老太爷忍不住便率先讥讽“老二外放没有在家,其他的弟弟们都来齐了,唯有老三竟连个脸儿也不露,什么道理?!”

朱三老爷勉强考了个举人,便屡试不第,再也没有中考过,因此一直留在家里替家里打理族中事物,他贪财的厉害,原本在族中便没什么口碑,如今被人抓住了痛脚,大家便都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朱正松脸上有难堪一闪而过,转瞬之间却又恢复如常,笑着摇了摇头“二叔误会了,三弟他是身子不大舒服罢了。”

好容易应付了长辈,朱正松有些疲倦,揉了揉眼睛往后头去,终于得了空能跟母亲和妻子单独相处。

盛氏正说到朱元,见了他来,急忙站了起来迎上去,笑着问他“怎么样?跟叔伯们聊的如何?”

真是恩爱的一对夫妻,朱老太太面带微笑,满脸慈爱的点了点头。

付氏那个蠢货差得远了。

朱正松摇了摇头“一回来二叔便先问我三弟的事儿,险些让我招架不住。”

他说着,肃然了脸色,面色难看的皱眉“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信里你也没写清楚,只说三弟出了事,还跟”

朱大老爷一时想不起付氏女儿的名字了,不由有些尴尬立在当场,看了盛氏一眼。

盛氏便有些无奈。

这些年来,老家怎么样不说,反正在她们京城,是没有朱元这个人的存在的。

下人们根本就不知道老家还有一个姑娘,孩子们也都几乎忘记还有一个姐姐。

盛氏不必说了,又不是她自己的女儿,既然朱正松都不在乎,她自然更是乐的当朱元不存在,以至于回来之前,盛氏还问了身边管事的嬷嬷,才记起来朱元的名字。

她也跟朱正松说过了的,谁知道朱正松转眼就忘了。

朱老太太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冷哼了一声“这个死丫头,真是丢尽了我们家里的脸,她要害死我们!”

老太太难得如此动怒,朱正松急忙上前搀扶住她“母亲,您别气坏了身子才是,到底什么事?她不是被锁在后山了吗?怎的又能跑出去了,还闹出了这么多事?三弟的事,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

朱老太太胸脯上下起伏的厉害,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哼了一声“你不知道,这个丫头邪门的很,跟她那个死了的娘一样,都是不干不净的。就在半月之前,后山的竹屋塌了,老三带着人把她找了回来,事情便开始不对了”

朱老太太把最近发生的事详细的跟她们夫妻说了一遍,想起这些事,至今她还是难掩愤怒“这个死丫头胆大妄为,孟知府就是倒在了她的手里,她还知道当初你三弟强占杨家田地的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苏同知对她言听计从,竟然还把老三抓起来了,两纵三媳妇儿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朱正松和盛氏对视一眼,都觉得天方夜谭。

在此之前,她们虽然知道家里出了事朱元出了事,但是她们都没有觉得是什么大事,更没有放在心里。

毕竟一个一直锁在家里的小姑娘,撑死了能闹出什么麻烦来?

可是没料到朱三老爷进牢里的事竟然跟她有关,这就值得叫人深思了。

极爱没请师傅,后山什么也都没有,看病抓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多少学徒学了十几二十年,都不敢给人开方子抓药,她竟然敢,还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里头要是没有蹊跷,怎么可能?

要是按照常理,她根本连字都不可能认得!顶多也就五岁的时候打下的那一点儿基础!

前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朱元变成这个样子?!

盛氏也觉得匪夷所思“母亲这么说,真是让儿媳糊涂了,又说她温顺,又说她厉害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王嫱要生产,所以故意等在那里的?”

盛氏在京城认识王嫱,两人关系一直不大好。

不过这么说的话,也不合理,毕竟女人生产的事儿谁都料不准的,又不是其他的事,能够算好时间。

可是那朱元真的就只是碰巧就遇上了,并且把准备跟朱家结盟了的孟家给弄倒了?

朱正松目光冷淡,极其厌恶的抿了抿唇“这个贱人!一定是跟她那个娘差不多,母女俩都是一样的灾星!”

提起付氏,朱老太太面色不自然的变了变。

连盛氏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万分避忌。

是啊,当初付氏就是,谁要倒霉会发生什么事,她似乎都可以提前预见似地,总会焦急不安。

虽然这个秘密只有家里最亲近的三四个人知道,可是付氏不喜欢的人总是过一段时间就会遭灾,这总不是什么好事,朱正松总觉得会脊背发麻。

后来付氏又说中了许多事,还曾经救过盛氏的性命。

可是朱家的人越是看她越是不顺眼,宁愿要个普通人,也不想这样的人天在家里。

付氏死的不是那么光彩。

朱老太太咳嗽了一声打断众人的猜疑“好了!别再提起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实在是妖孽祸胎,得想个法子处置了,省的她闹出更大的事端来。”

她看着朱正松“我知道你之前打的主意,觉得她的命格实在是稀奇,正好是老和尚算出来的堪配皇子的命格,不过现如今,这种祸胎送上去只会害死我们家里,这个主意少不得打消了,再想别的人选就是。”

朱正松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蹲在朱老太太身边保证“您放心,儿子心里自有打算,这样不孝的东西,活在这世上也是现眼。”

七十四章·打算(月票100加更)

这个孩子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

在和付氏关系尚可的时候,他也并不喜欢孩子,那时候年少气盛,哪里会知道如何跟孩子相处,加上刚出生的孩子只知道哭闹,连哄逗也没用,他就更懒得管。

等到朱元好容易长的玉雪可爱的时候,他偏偏已经又跟盛氏陷入了情网,对付氏尚且厌恶都来不及,何况是付氏生下来,注定不详的女儿。

留她活着,已经是他对付氏仁至义尽。

他原本还想勉强替她寻个好的前程,让她进宫去,可是看她这样,哪里配得上人替她筹谋?

盛氏见他脸色不好,就温温柔柔的在边上叹口气劝他“算了,这些年我们也并不曾管教过她,她心里怨恨我们也是难免。”

“难免?!”朱正松冷笑出声“老子把她生下来,给她吃给她穿把她养到这么大,竟然还养出仇恨来了?!”

真是笑话,朱正松不耐烦再谈这些事了,径直说“明天我便去苏同知府上拜会,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敢拦着父亲教导女儿的,别说只是同知,哪怕是御史来了,也挑不出我什么错处!”

天底下谁都没有拦着老子管教女儿的,朱正松觉得头痛,他原本想风风光光的带着盛氏回来祭祖扫墓的,谁知道一回来就碰上这么个烂摊子。

何况朱元凭什么有怨气?她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他一时恻隐,留了她一条命,她早就死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朱家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朱正松难得回来,朱家许多长辈虽然用完了饭也没有散的意思,都有话想同朱正松说。

朱正松也不好在老太太这里一直呆着,便安抚母亲“您老尽管放心,三弟的事儿也没有那么棘手,哪怕是真的抓住了也有法子。”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种朝廷上的事哪里就是看黑白分明看谁对谁错?

当初福建大水,灾民流离失所,却有两个县的县令非得催逼赋税,以至于闹得福建匪患横生,逼反了两座山头。

朝廷最后还是从广东借调了兵马过去平乱。

奖赏了士兵,安抚了百姓,最后那两个县令呢?

不过是调到别处继续当官去罢了。

朝中有人好办事。

朱老太太把朱元说的如此厉害邪门,可是朱正松一听就知道朱元只是虚张声势,实则不足为患。

只知道在背后耍这种手段找靠山有什么用?

谁的靠山能硬的过他?

他的岳父可是盛大人,盛家不仅身居高位,还出了个贵妃,在京中风头一时无两,谁敢跟她们针锋?

苏同知也正焦急不安的在花厅里来回踱步,他听说朱正松回来了,忍不住有些发慌。

之前抓朱三老爷的时候,他倒是还能沉得住气。

可是现在事情毕竟涉及到了盛氏,这就不是小事了。

还是问问清楚更安心些。

见朱元进来,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先跟朱元说了一下剿匪的计划,又赞叹朱元做事稳当,现在有杨蔼然的话在,那些土匪逃的逃归降的归降,剩余的已经不成气候了。

然后他话锋一转,提起了朱正松的事儿“我收到消息,朱大老爷已经回了青州”

他看着朱元,咳嗽了一声“朱姑娘,我跟您说个实话,我再想帮您,恐怕也不可能一直拦着您在府里不让他见您,他毕竟是您父亲。您也知道我们大周朝的律法,就算是他不对在先,可是您要是想告他,那还得先打上几十棍子呢”

就算是大户人家的庶子,想要出来自立门户,也得脱上一层皮,大家宗族哪里是那么好摆布对付的东西?

别说是朱元一个女孩子了。

苏同知表示怀疑。

朱元就笑了笑,很贴心的解答了苏同知的疑惑“苏同知放心,我既然敢这样做,就有把握一定不会牵连您。”

苏同知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炯炯有神的望着朱元,期待她说出什么有用的承诺来。

朱元也没有再废话。

本来就是利益结盟,人家不可能为了一个儿子搭上整个苏家的,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她笑了笑,缓缓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玉佩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带着微笑问他“苏同知,之前王姑娘留下的印章,还有这块玉佩,足够您听我的话,赌上一赌了吗?”

苏同知睁大眼睛,吞了口口水,很快便大声道“够!够!够!自然是够了,朱姑娘但有吩咐,我一定没有不从的”

乖乖,幸亏他聪明,临门一脚的时候来逼了逼朱元,不然怎么知道朱元的底牌是这样厉害?!

现在他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盛家再厉害,那挨得上他吗?盛家吃肉他也沾不着什么荤腥,可是跟着朱元却不同了。

朱元可是什么都没有的一个小姑娘,他在这个时候帮了她的大忙,又沾亲带故的,以后能享的福可就多了。

他当机立断的问朱元“那现在怎么办?朱正松回来了,恐怕很快就要来将您带走。”

天理伦常,没有阻止人家父亲管教女儿的,到时候她们就处于不利的境地了,还是该早做决断才行。

朱元笑了笑,从始至终都算得上安静,听见朱正松的名字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她将东西收起来,缓缓抬抬眼皮看了苏同知一眼,说“既然犯人都已经认罪,也指认了幕后黑手,那自然是该去把罪魁祸首抓来审问了。”

朱家那些人这个时候肯定对朱正松趋之若鹜,正聚在一起替朱正松接风洗尘。

朱正松一定还趾高气扬的想着该如何处置她这个不孝女。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就要让朱家所有的人看一看,朱正松和盛氏是怎么光鲜亮丽的回来,狼狈不堪的陷入牢狱之灾!

苏同知觉得背后一凉,见朱元说的斩钉截铁,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微愣之后便立即反应了过来,笑眯眯的答应了,没有丝毫耽误的便领着人连夜去了知府衙门。

七十五章·意外(求月票)

外头的宾客还在等着,朱正松不好叫他们等的太久,说了会儿话便出去待客了,盛氏挨着朱老太太坐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屋子里仍没叫下人进来伺候,朱老太太看她一眼,见她愁眉紧锁,心里也知道是为了什么,顿了顿就放松了些,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摇头“算了,这都是命,都是付氏自己命贱,谁也不能怪。”

盛氏挪过去些挨着她坐,想了想才说“刚才大老爷在这儿,有些话媳妇儿不好当着他的面说的,您说元姐儿如此厉害不留情,是不是因为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

当初付氏不算善终。

她生产的时候也并不是真的就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她的产程还算得上顺利的,可是后来还是死了。

当然,这种后宅私事知道的极少。

知道的下人们都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了,朱元当时也太小了,她才五岁呢,能知道什么?

何况付氏有一段时间身体不好,都带着朱元在山上的庵里静住养病,朱元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家里,那时候付氏生产,她被关在别的院子里。

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她难道就能凭借一点猜想猜得到那么多事?

朱大太太是不信的,可是她心里仍旧起了些波澜。

不管怎么说,当初的事要是挖出来,谁的脸面上都不好过。

朱老太太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多了,此刻眼角周围的皱纹因她皱眉而都堆积起来,就让她更添了几分刻薄。

她忍无可忍的拍了一下桌子,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不管她知不知道,这人都留不得了!原本就是老大心软,不然这种一生下来就被断了命说是灾星的人,哪里留得?果然现在就应验了。”

她说着,温和的握住盛氏的手看着她“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这事儿原本是文末嗯朱家做的不对,倒是让你来充当这不贤的后母了。”

盛氏配合的眼圈微微一红,很委屈又不过分委屈的靠在朱老太太肩上“有您这句话,又有大老爷的疼爱,媳妇儿怎么能说得上什么委屈呢?”

瞧瞧,这就是人家真真正正的高门贵女的做派,娘家虽然富贵,却对婆母还是孝顺有加,识大体懂进退。

付氏那个女人知道什么?

朱老太太想起已经死了多年的朱老太爷来,狠狠在心里啐了一口。

要不是他当年那么多事,非得让大儿子娶了付氏,也不至于留下朱元这个孽胎。

朱老太太想到这些就眼睛泛酸,歇了一会儿才平静了,转过头去问盛氏“对了,这个眼见着是没半点用处,另一个还好罢?”

说的是付氏难产生下来的那个孩子。

盛氏脸上的表情仍旧维持得完美无缺,提起这个被她养在膝下充当她嫡子的孩子似乎也是母爱满满“好着呢,就是太调皮了些,先生们总是让我和大老爷管的严点”

调皮?

朱老太太皱了皱眉旋即又松开“罢了,只是皮了些倒也没什么,就怕心术不正,从根子上就坏了,那才没得救。你好好看着,这些话也不必对你大老爷说,只需记住,若是他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你不要客气”

少则珍贵多则贫贱。

朱家最不缺的就是人丁了。

虽然长孙按理来说是格外金贵,可是谁让他是付氏生出来的,又谁让盛氏也连着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呢。

付氏生的那个,当然就可有可无,最好还是无的了。

盛氏急忙摆正了笑脸“老太太放心,媳妇儿心里有数,一定会好好教导他的。”

她说着想起这回朱元闹出的事来,摇摇头说“只是幸亏我们没把他给带来,否则这两姐弟一见上面,谁知道会怎么样呢?不是有句话叫做血浓于水吗?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一席话说的朱老太太的脸色更差了。

“什么一母同胞?!”她冷冷的喝了口茶,语气不甚好的反驳“朱景先就是你的儿子!是我们朱家的嫡长子,跟她朱元半分关系也没有!”

盛氏知趣的没有再说下去,见朱老太太生气,急忙给她拍了拍胸口安抚她的情绪,一面闲聊似地摇头“也可惜了,这个孩子没什么福气。这个刚好能配皇子的命格,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没有也好。”朱老太太闭上眼睛又睁开,眼里满是恶意“这种人,让她飞上枝头了,她也不会感激我们,让她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反而还是积德了。”

盛氏将朱老太太安抚好了,才缓缓退出来,站在廊下看了一眼四处穿廊亮起来如同火龙的灯笼,微微带了一抹笑。

从来都是这样的。

付氏以前一步步被她逼得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最后更是死了也得把儿子交给她来带。

现在她的女儿也是,面上看上去多厉害,可是实际上却众叛亲离,她都不用多挑拨,只需要说上几句话,朱元的性命前程就都定了。

这就是身居高位的好处,掌握着绝对的优势和话语权。

底层的朱元想翻身,哪里有那么容易啊?

所以说,富贵都是天注定,没有那种命的人再怎么折腾,最后也终归是要被打回原形的。

她甩了甩袖子,见丫头弓着身子迎了上来,就伸出手让她扶着,缓缓下了台阶,一面问“前头的客人们都散了吗?大老爷呢?”

丫头搀扶着她下了台阶,笑着道“大老爷刚递了消息进来,说是让您早些安置休息,不要等他,今儿可能要晚一些呢。”

回了老家,的确是这样的,家里那些叔伯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盛氏摇了摇头了然的知会她“待会儿让人出去送个信,让大老爷别喝那样多的酒”

一句话还没完,盛氏被忽然从外头冲进来的人手里的灯笼晃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拿了手挡住眼睛。

丫头玉兰也是一样,手拿下来就立即呵斥“谁这么大胆,竟然闯到后院里来?!”

七十六章·要人(求月票)

刺眼的光芒渐渐消失,盛氏放下手温和的呵斥了玉兰一声,转头就看见了神情变幻莫测的朱三太太,不由就微微笑了笑,亲和的喊了一声弟妹,问她“这是怎么了?三弟妹怎么着急忙慌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朱三太太纠结又不安,看着盛氏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倒是她身后的阮嬷嬷咳嗽了几声,对盛氏犹豫的说“回大太太的话,外头来了几个官差”

官差?!

难道又是为了朱三老爷的事?!

盛氏面色不大好,这么多长辈亲戚们在这里,官差偏偏这个时候来了,朱家长房的面子往哪里搁?

何况他们也刚刚才回来,这个时候这些人不明不白的冲进来,大家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朱家的大老爷和大太太犯了什么事了,惹得官差都来了。

盛氏想起始作俑者朱元,不耐烦的挑了挑眉。

朱家真是,做坏事都不能做的干净利落,还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现在闹出这么多事。

四月的天还有些冷,她拢了拢披风,仍旧温和的对着朱三太太道“三弟妹不要着急,这件事大老爷自有主张,既然来了官差,那就让管家拿了帖子先打发出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们舟车劳顿的,哪怕在城外已经休息过,可是她们凭什么这么急着就要去出头帮忙呢?

凡事自然该拖就要拖,不然人家还以为她们帮的忙出的力无足轻重。

朱三太太面色有些怪异,喊了一声大嫂,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阮嬷嬷也是同样睁大了眼睛,面色涨红,神情古怪的看着朱大太太,仿佛是愣住了。

朱大太太久久没有等到朱三太太开口,心里有些不舒服,顿了顿就跟朱三太太说“我知道你心里生气,可是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她又是什么样的人?为了这等人气着自己,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再等等罢,明儿就能见着小叔了,你心里放宽一些。”

朱三太太这才反应过来了,实在忍不住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大嫂,不是的”她看着朱大太太,话在喉咙里绕了几个弯,才说了出来“官差是来找您来的。”

什么?!

盛氏忍不住皱起眉头,片刻之后又松开了。

来找她?找她做什么?

她是盛家的嫡女,自来就高高在上,难道是本地官府前来拜见?

倒也有这个可能。

可是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但凡是懂规矩的,就该知道这个时候还来访不恰当,且还是让官差来办事。

实在是太蠢了,怪不得这么久都不升官,一直在青州打转。

朱大太太得体的挥了挥手,噙着笑意对朱三太太说“既如此,劳烦三弟妹给我放些赏钱,就说劳烦他们走一趟,今儿天已经晚了,我和大老爷都不见客了。”

朱三太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是阮嬷嬷实在是忍不住了,开门见山的说“不是的,大太太,不是本地官府遣人来送礼拜见的,而是官差来是说要带您回衙门,说是您跟一宗案子有关!”

话终于说出来了,舒服多了,阮嬷嬷松了口气,抚着胸口看了三太太一眼,使了个眼色让三太太心里有数。

朱三太太觉得嗓子眼干的好似是在冒烟,强自稳住了,看着盛氏点了点头。

盛氏便觉得轰然一朵烟花似乎在脑海里炸开了。

问案?!

她从小长到大,就不知道衙门的门是往哪边开的,什么时候轮到她进衙门被当犯人审了?!

简直是笑话!

青州的官员嫌做官做的太舒服了吗?竟然敢到她的头上来动土了?!

前头的朱正松更是恼怒之极。

原本是风风光光的回乡祭祖来的,朱家族里的亲戚也都全都涌来迎接了,这么个众星捧月的时候,居然有衙门的官差来了。

来了也就来了吧,他以为人家是来递拜帖的,心里还高兴了一下,觉得这些人懂的看眼色,为了抬高面子,还特意让人进来了。

谁知道那些人出口就是说盛氏涉嫌是一宗案子的主谋,要带盛氏回衙门去对证。

这可真是痛了马蜂窝了。

那些朱家的族人惊疑不定和怀疑的眼神真是叫人难堪。

朱大老爷生平还从未受到过此等侮辱,他愤愤得只觉得眼睛都酸痛了,顾不得其他,站起来便冷声斥责那些官差大胆。

京城的官差们一个个可精明的厉害,但凡是案子涉及到了权贵,他们可连人家的门都不敢进,别说罪证不充足了,哪怕是罪证都齐全了,他们也不敢得罪人,都是先去人家府上递消息,好叫人家想出个法子来应对的。

这就是人家会做官的和这种穷乡僻壤的不会做官的小官之间的区别。

活该苏万州一辈子就死在这个同知的位子上!

朱大老爷骂完了,心里还是觉得不出气。

可是朱家族里的人却都一个个的提出要告辞了。

原本是来捧场,给朱正松接风洗尘的,谁知道却正好碰见人家家里的家丑,这可有些尴尬了。

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还当朱家长房就真的一帆风顺到如此地步了呢,没想到,这个名门出身的媳妇儿,竟然惹上了官非啊?

这得是多大的事儿啊,盛家都摆不平,竟然让衙差都找上门来了。

众人都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对视了一眼溜之大吉。

朱正松心里更憋屈了。

盛氏怎么可能会跟青州的事扯上关系嘛?!

这分明就只是糊涂官员受人调唆罢了,这些人也太胆小了,难道还真的以为盛氏做了什么恶事了不成?!

真是自家的胳膊往外拐,他忍不住愤愤催促“去把你们同知大人请来!本官就要好好问问,这是什么道理,无凭无据的,就敢冲到我们朱家来要人!”

今天他不出了这口气,他就不姓朱!

仿佛是就为了等他这句话,外头忽而想起官差喝道声,一个个都在喊同知大人到了。

七十七章·诬陷(迷路熊猫万赏加更)

苏万州!

他竟也敢来!

朱正松目光阴沉,脸上噙着一抹冰冷笑意,心里把苏万州这个人骂了几百遍。

真是昏了头了,大概是当官这么久都没有任何建树,眼看着是要死在六品上头了,所以就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一个小姑娘的话,竟然也能骗的他团团转,值得他得罪当朝盛贵妃的亲戚,这是想上位想疯了!

朱正松大踏步而出,迎上了苏万州便冷笑了一声“苏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万州在心里骂了声娘。

他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曾经拜会过朱正松,那时候他刚知道自己要去青州府,是朱正松的家乡,少不得去拜一拜当地的地头蛇朱家。

朱正松也把话说的很好听,算得上是盛情宽待了他。

可是到头来,坑他的也是朱家人!

要不是朱三老爷这个混不吝的,圈地圈的丧心病狂闹的人家家破人亡,他也不会来了青州摊上这么个烂摊子。

弄得在这个位子上呆了这么久,也无半点寸进。

他现在要是帮忙瞒下来,那朱家该供着他。

可是若是他不帮忙瞒下来,秉公办理,朱家也说不着他什么。

现在朱正松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他想起朱元来,心里来了一点儿脾气。

干什么啊这些人?

盼着裙带关系上位的,还趾高气扬的。

自己女儿都不养,差点儿把一个孩子给逼得走投无路了,怎么?现在开始遭点儿报应了,这就受不住了?

苏万州心里嗤笑了一声,有些替朱正松觉得丢人,更替朱元不齿。

说的冠冕堂皇的,可是却不干人事。

他不再给朱正松面子了,当着朱家众多人的面,不遮不掩的径直说“大老爷,下官没什么意思,这些官差的意思,也就是下官的意思。”

朱正松被这些人给绕晕了,他骄傲的扬起下巴看着他,颇有些不屑一顾“你敢抓我夫人?!”

朱家众人都忍不住看了苏同知一眼,皱起眉头有些不满。

是啊,朱家在本地也算是名门望族。

虽然之前因为一些事跟苏同知闹的不愉快过,但是苏同知向来会做人,一直跟朱家也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为什么好端端的,苏同知忽然变得这样咄咄逼人起来?

苏同知有些不大耐烦了,他是来抓人的,现在搞的倒好像是他不对了一样,他啧了一声有些夸张的笑了“这您可就不该问我了,本官都是秉公办事,既然有人指证夫人说她涉案,我作为一地父母官,自然就该追查到底,还人家一个公道了!所以对不住了大老爷,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正松恼怒之极“你说话可要仔细!我夫人一直都在京城,今天才回来头一天,她能涉什么案?!分明是你们诬陷好人!”

这倒是,朱家众人都忍不住出口帮忙。

盛氏可是头一次回来青州老家,从前都没回来过,人都才进了家门不久呢,能干出什么事来?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罢了。

苏万州便忍不住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着朱正松和朱家众人,意味深长的道“这您可就不该问我了,得问问朱三老爷啊!”

朱正松面色一变,心里咯噔跳了一声。

朱家众人也都面面相觑,有些茫然。

为什么要去问朱正诗?

对了,说起来,刚才接风宴上,都没瞧见朱正诗,当时朱正松说是他身体不舒服,现在苏万州却说来抓人得去问朱正诗。

朱正诗怎么了?

他跟盛氏有什么关系?

朱正松少见的有些慌忙。

进牢里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朱正诗在族里本来就名声不是很好----他素来贪婪,还曾经闹出过私自挪用族学银子的丑事,叫长房颜面尽失。

好不容易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可是现在又闹出来,族中的人一定会觉得长房管教无方。

长房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在族中的地位,就不那么稳定了。

更要紧的是,老三到底是说了什么?为什么会把盛氏也扯进去?!

他还来不及遮掩,苏万州就已经皱起眉头不耐烦的催促了“大老爷,还是快把大太太请出来吧?这您的亲弟弟亲自指证的大夫人,说是当初圈占杨家的七十六亩田地,全都是大太太的主意,而且后来杨家告官,前任知府却玩忽职守,纵容朱家倒打一耙,也是因为大太太的缘故!因为朱三老爷和大太太,咱们青州才如此倒霉,杨蔼然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放弃了秀才功名,上山落草成了贼匪,叫咱们青州这些年都一直被匪患困扰!”

什么?!

朱家族人一片哗然,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外头山上的土匪一直都让百姓极为忌惮,因为有了那帮土匪,当地百姓中多出了多少是非来,连交给官府的赋税,都要比往常重了许多。

出入更是十分不方便,有那等要出去行商的,每次都只能提心吊胆,担心有来无回。

朱家族里的人虽然少行商的,可是也得生活,有许多人养蜂,可是每逢要上山采花蜜的那段时间,都要灰头土脸。

为着这事儿,当地百姓还曾经一起筹集银两,想要请人端了这个土匪窝。

却一直都奈何不得这帮土匪。

现在听说土匪的来由竟然是朱三老爷惹出来的,朱家的人都觉得面上无光。

这可是会被人指着鼻子骂祖坟的事儿啊!

朱三老爷怎么想的,会把人给逼成这份上?人家有功名在身的一个秀才,都跑上山当土匪去了!

朱正松只觉得脑海里轰然一声巨响,霎时之间只觉得丢脸。

除了丢脸之外,更多的还是愤恨。

老三怎么搞的?为什么会扯出盛氏来!?

这种事,否认尚且来不及了,他竟然傻乎乎的还承认了,承认了就算了,居然还把盛氏也拉下水了,他是疯了吗?!

他难道不知道盛氏是什么身份地位吗?!

这个扶不起的阿斗!

七十八章·要人(燕七爱吃鱼万赏加更)

朱正松气的站不住脚,盛氏也在后院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朱三太太也觉得有些站立不稳,看了看朱大太太,再看看自己的脚,只听见自己心脏噗通噗通跳的声音。

她想起之前朱元说的话。

朱元说,让她慢慢想,让她好好的拿出诚意来。

好像早已经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似地。

现在朱三老爷把盛氏拖下水,盛氏一定恨死朱三老爷了,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被这样污蔑,心里肯定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这回朱三老爷不要想脱身了。

她跟朱三老爷都不可能再跟盛氏和睦共处了。

朱元

朱三太太想起朱元这一招祸水东引和挑拨离间,只觉得浑身的寒气都从脚底冒了出来,一直蔓延上了背脊。

一个之前跟小猫儿一样的小姑娘,到底为什么会忽然张牙舞爪,露出吃人的利爪来?

院子里一时无人说话,盛氏看着打听消息进来的玉兰,狠狠的咬了咬牙看了朱三太太一眼,忽而笑起来了。

当初朱三老爷的事,她跟朱正松的确是有帮忙出手摆平。

可是没想到,他们看在兄弟的份上如此帮忙,人家却转手就把她们给卖了,还把她们也拉下了水。

这就是朱三老爷的为人!

满屋的女眷也都得知了消息,纷纷赶出来,见盛氏站在院中,全都惊疑不定的上来劝。

外头的下人不停的进来传递外头的消息,一个个的都小心翼翼的看着盛氏,似乎是十分为难的样子。

盛氏被这样的眼神看的忍无可忍。

朱三太太却上前一步拉住了盛氏的胳膊分辨“大嫂,不是这样的,这一切肯定都是朱元那个丫头闹的,她就是”

盛氏狠狠的甩开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冰冷至极,她自小金枝玉叶,金尊玉贵被众人捧着长大,还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的委屈。

在京中她被称作是京城明珠,因为盛贵妃的面子,谁不给她几分脸面?

她满心以为这回回来朱家老宅,该是众星捧月,该是众人巴结争相讨好。

可是一回来就遇上了这么一件糟心事!

她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呢,衙差就上门来了。

而且还是朱三老爷自己把人引来的。

这下她还有什么脸面!?

朱家那帮人会怎么看她?

盛氏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跟着出来的杜嬷嬷进了朱老太太的屋子,有些委屈的收拾好了情绪,喊了一声母亲“三叔如此诬陷自己人,真是让人寒心!”

朱老太太的脸色也极为不好看。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子?

老三也太不知道轻重了!

还是太胆小了没有成算的缘故,不然的话,只要死咬着不肯认罪,官府能把他怎么样?到时候哪怕是押解进京呢,有盛家在,他也不会吃什么亏的。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

他把盛氏牵扯了进来,这件事就大了。

外戚向来就是御史言官们风闻奏事的对象,大家都恨不得盯在她们身上,看她们有无错漏,盛氏一旦出现圈占田地,逼死人命的案子,肯定会招来无数非议。

盛家也要跟着怨恨上朱家的。

朱老太太俯下身安慰盛氏,让她先不要生气。

又让人去叫朱大老爷进来。

官衙是绝对不能去的,否则的话,盛氏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去衙门了,朱家盛家两家人的脸面就都丢尽了。

只能跟苏万州好好谈谈了。

她拍了拍盛氏的手,耐心的道“你等着,我问清楚,如果真是那混小子做出这么混不吝的事儿,我老婆子一定不轻饶了他!你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孩子,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盛氏心里那口气还是咽不下。

她好心好意帮过朱三老爷,朱三老爷却把她置于如此境地,实在是叫人心寒。

这件事儿没那么容易。

朱老太太安抚完她,转头就让人也把苏万州请到前头花厅,自己跟急匆匆赶进来的朱大老爷说了几句话,便让朱大老爷“就这么说吧,既然他那么听那个死丫头的,那就让他知道知道,那个死丫头也是我们朱家的人!”

朱正松此刻真是又急又气,又怒又恨,听了朱老太太的话,强自忍耐着厌恶点了点头,又看了盛氏一眼。

盛氏泫然欲泣,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便更加愤怒,冷哼了一声甩了袖子飞快的往前头去了,这回他已经分出精神来事先将族里的人都给送走了,见了苏万州,也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对苏万州道“这件事实在是不关我夫人的事,请苏大人明鉴,我夫人远在京城,这件事发生之前,我夫人都才刚刚过门不久,更是从来没来过青州,她怎么可能会参与其中呢?”

“是不是的,要问过了才知道。”苏万州不为所动“朱大老爷也是在朝为官的人,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知道吗?如果真是被人诬陷,到时候我们自然会还大太太一个清白的,朱大老爷还是不必再说了,等我们审出一个结果来了,再说吧。”

就是不能把人带走啊!

朱正松忍不住冷笑一声“听说我那个不孝女正在苏老爷府上?”

哟,看来都是知道的嘛,那刚才还当没这么一回事?

苏万州嗯了一声,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就听见朱正松说“这个不孝女,忤逆不孝且又顶撞长辈,是我们朱家的罪人,我打算如今就去接她回来。”

苏万州一时没有跟得上朱正松的思路,不由得有些愣怔。

啥?这是怎么回事?

朱正松说什么呢?

自己是来抓大太太的,他怎么忽然说起了朱元的事?

“我要先见一见我那个不孝女。”朱正松背着手站起来对着苏万州,面带不屑的道“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我那个不孝女是个惯会蛊惑人心的,这件事一定跟她有关,苏大人,您可小心了,这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太接近她,可小心最后不但一无所有,还要赔上身家性命啊。”

七十九章·拖延(咪兔万赏加更)

苏万州心里又忍不住骂了声娘。

天底下哪里有人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什么天煞孤星,如果说谁生出来就得定下命运,那这世上多少生辰八字不合格的都得去死啊?

苏万州之前总不明白为什么朱元如此痛恨朱家的人,甚至连自己的三叔和继母都忍不住下手,可是现在他看明白了。

在这样的家里住着,谁不恨死他们,那才是真有鬼了。

这些人根本就没把朱元当成人过吧。

想一想自己的女儿,苏万州啧了一声,很有些不解的笑了一声:“下官不知道朱大老爷说什么,下官只知道,现在朱三老爷已经认罪,并且招认盛氏为主谋,今天人呢,下官是一定要带走的”

朱大老爷心烦不已。

付氏这个贱人,真是个天生的灾星,她自己横死,生出来的女儿也给朱家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让人想抬举都不成。

他愤怒起来,冷着脸道:“这分明就是我那个不孝女对继母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污蔑,你作为一地同知,竟然还真的信了她妖言惑众,你凭什么替百姓办事,凭什么穿这身官服?!”

又用这个来压人了?苏万州嗤了一声:“朱大老爷,今天您就算是说出花儿来,人我也得带走。下官已经说过了,若是大夫人是冤枉的,自当给她一个清白,可是大夫人若不是清白的,那当然就该受律法审判!”

“再说。”苏万州顿了顿,看了朱正松一眼:“您想见自己的女儿,下官拦不住。您想什么时候去见,又要跟女儿说些什么,这下官当然也管不了,大老爷怎么糊涂了呢?”

这个小贱蹄子!

她是要逼着他们去她面前?!

朱大老爷头痛的很,看了苏万州一眼心里满是郁闷,还有这个不知死活的同知,竟然对朱元真的言听计从。

他也不怕会被一个丫头片子给坑死。

他呼出了一口气,冷眼看着他问:“非得如此吗?苏大人做人就不留一丝余地?”

“在下秉公办事,不敢留有余地。”苏万州笑容满面:“也不敢徇私枉法。”

他才不怕呢。

朱正松虽然是京官没错,不过想一想朱元的那些大腿和靠山,朱正松显然不够看啊。

再说了,朱姑娘这不喜欢谁谁都倒霉的本事,他可已经见识过了,他才不怕。

苏万州死咬着不肯松口,朱正松也死活不愿意把盛氏交出来,最后只好双方折中了一下,决定了第二天早上由朱正松陪着盛氏一同到案。

饶是如此,盛氏还是委屈得哭湿了枕头,她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受过此等委屈。

朱正松一只手揽住她,也是又心疼又气愤,缓缓拍着她的肩背安抚:“别太担心了,这件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等到明天到了公堂,自然就清楚了。”

盛氏呜咽一声:“元姐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到底,朱元才是真正该死的那一个。

是朱元让她欢欢喜喜的心情被浇了一盆冷水,是朱元让她陷入如今尴尬两难的境地。

提起朱元,朱正松眼里的轻蔑和愤怒就更深了一层。

这个死丫头闹出的事真是让人无法收场。

他哼了一声,摸了摸盛氏的头发,温柔的哄她:“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一时心软让这个死丫头活到了现在,明天,等明天一早,我先去苏家把那个不孝女接回来。”

盛氏披散着头发直起身子来:“你带她回来又有什么用?”

“苏万州不是真把她当成神仙了吗?她要是死了,苏万州就会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荒谬的过错。”朱正松抚摸着妻子的肩头:“还有三弟,我看母亲的意思,三弟的事儿跟她脱不了关系,说到底,应当是她借着这个契机在这里头闹出了什么事,让三弟污蔑你”

提起朱三老爷,盛氏眼里很快闪过一丝厌烦。

是朱元没错,可是朱三老爷也实在太不成器。

竟然就真的贪生怕死的听朱元的挑拨,把自己给拉下了水。

不过她没有说朱三老爷的不是,她只是嗯了一声:“只是,带回来了又如何?”

“给她一条白绫。”朱正松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如同是在说别人家的事:“等她死了,对外就说是送去庄子上静养了。”

苏万州眼看着还没回来,苏夫人看了苏付氏一眼,有些忐忑不安的看了朱元一眼,清了清嗓子:“元元啊,你说这事儿,能不能顺利啊?”

毕竟是盛家的女儿,苏夫人很怕这其中会出什么意外。

朱元喝了口茶,很直接的摇了摇头:“没有那么容易,同知没有那么容易从朱家要的到人,有句话不是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吗?何况朱家还不只是一条地头蛇而已。”

苏夫人吞了口口水,消化了一会儿朱元的意思,才啊了一声:“那那可怎么办?”

既然抓不到人的话,为什么还要去啊?

“抓不抓人都不要紧,我要的,是朱正松上门来找我。”朱元放下茶盏,面上带着浅笑,似乎根本不把朱正松放在眼里。

苏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由看了苏付氏一眼。

苏付氏自己也不明白朱元的深意,等到苏夫人走了,才握住朱元的手急切的问她:“元元,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朱正松来找你,只怕就会把你带回去了他毕竟是你亲生父亲,礼法上也占优势,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放心吧姨母。”朱元看了一眼明晃晃的灯笼,声音虽轻却坚定的道:“他带不走我,我只是要让他亲眼看一看,他唾弃的女儿,到底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才会好好反省,当年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很多事朱正松可能已经忘了,这种没心肝的人,忘记也是很正常的,她非得要让他想起来不可。

上一世朱正松从没有正眼看过她。

这一世她就给他一个机会,第一次见面就让他看的清清楚楚。

让他永生难忘。

第八十章·父女(求月票啦)

天微微亮,朱大老爷就已经起了身。

今天的事十分要紧,他梳洗过后便先往朱老太太院子里去请安。

朱老太太今天也起的十分早,听说他来了,立即便叫杜嬷嬷亲自出来唤了他进门,一进门便先问“现在就要过去了?”

朱正松点了点头,见母亲形容有些憔悴,便有些愧疚的摇头“母亲,儿子对不住您,您这样老了,还要为我们操心。”

朱老太太叹了口气,嗔怪摇头“你啊,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尽说孩子气的话?你们是我的孩子,我替你们操心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说着,微微挑眉“朱元离经叛道,陷害家人,你把她抓回来家法处置,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朱元把一家人弄的差点分崩离析,让朱三老爷把事情推到了盛氏身上,盛氏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原本以为回老家来是来耀武扬威的,谁知道一进门就从头到脚被泼了个透心凉。

她嘴上不说,可是朱老太太心里却清楚这种天之娇女的脾性。

以后三房跟大房,怕再难以和睦相处了。

朱元这一招简直恶毒至极。

她闭了闭眼睛,不得不平复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才握住了儿子的手,郑重其事的交代“你一定要把那个不孝女带回来!如今家里被她弄成这样,若是你还是留有余地放过了她,只怕这个家都要败在她的手里!”

朱正松也知道母亲的意思,嗯了一声整了整衣冠,又让朱老太太放心,这才出了门。

骑在马上,朱正松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想朱元的事。

在他看来,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多花费心思。

会医术这件事,大家都觉得奇怪,他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付氏当年的确会许多稀奇古怪治病的法子。

那时候他总是小病小灾的不断,看了很多大夫都说他是生来就弱的弱症,是治不好的,可是付氏过门没几个月,他就觉得全身轻松,自此以后精神充沛,再也没有之前的痛苦。

付氏留有许多书籍,她的东西盛氏看不上眼,朱老太太收了的又都是嫁妆家具和现银等物,书本之类的,应当是留给朱元了。

她学会了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更多的,那却不是书本上能学来的了。

朱正松猜测了一晚上,最终觉得朱元不过就是靠着医术,所以让王嫱和苏同知都对她言听计从罢了。

这种本事也不能说不算是本事吧,不过他把她给接回来之后,这些就都不是事了。

清晨的街道就已经有许多摊贩开始开门做生意了,朱正松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站在苏家门前,等着人去敲门通禀。

苏付氏整夜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好容易等到了天明,一早便已经来了朱元房里。

朱元也同样早已起来了,正由着绿衣给她梳妆,苏付氏见她在昏黄灯光下的面容,忍不住微微一怔,而后才有些感慨的说“你同你母亲长得真像。”

她上前接过了绿衣手里的梳子,将朱元的头发梳好了,才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姨母知道你是一个有主意的孩子,不过一切还是要小心。”

朱家那帮人可不是好应付的。

苏付氏的叮嘱才开了个头,外头苏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来敲门了,急匆匆的在外头禀报说是朱正松来了,此刻已经被迎进了花厅,说是要来接朱元的。

绿衣吓了一跳,她被朱元带的胆子大了许多,可是还是对朱正松莫名的畏惧,见朱元站起来,她就有些不安的嗫嚅着喊了一声姑娘。

朱元摸了摸她的头,打开门看见天边露出一点儿尖的太阳,嘴角噙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一切都要开始了。

朱正松在花厅里缓缓喝了口茶,想着朱元该是何等的面目可憎。

不过女子不管丑不丑,要出门见父兄亲友的时候,梳妆打扮都是免不了的,他原本以为要等上一会儿,可是没想到他一口茶还含在嘴里没吐出来,花厅左边槅门已经吱呀一声开了。

太阳渐渐升起来,透过窗格四面八方的挤进来,朱正松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眼,好看清楚对面来的人。

只一眼,他就忍不住噌的一下站起了身,睁大了眼睛。

他有些失态,带得桌上的杯子也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可朱正松却全顾不上,他甚至有些失态的后退了两步,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一样。

绿衣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情形颠倒过来了。

朱正松不是该来兴师问罪的吗?

为什么反而跟见了鬼一样的?

朱正松已经顾不上说话了,他原本想象的那些朱元的模样全都模糊了,只有眼前这一个人,眉间一颗朱砂痣,眼尾上挑是含笑的模样,目光却冰冷至极。

怎么会?

这哪里是朱元?!

这分明是付氏啊!

朱正松心里将近十多年来绷着的一根弦忽而断了,他几乎都能听见心里那根弦绷断的声音。

慌乱之间,他想起了当初在产房里,付氏撕心裂肺的嘶喊。

她那时候说什么?

将近十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是现在看见朱元,他将那些话原原本本的想了起来。

付氏说,她化作厉鬼,也一定会回来报仇,让他跟盛氏不得好死

朱正松一直维持的沉稳面具再也带不住,瞪圆了眼睛打了个寒颤,厉声指着朱元问“你到底是谁!?”

付氏死的时候也是清晨。

那时候她已经因为生产耗尽了力气,头发黏腻面容憔悴,朱正松透过窗户是看过她一眼的,那个场景他午夜梦回也不曾看见过,可是没想到,却在多年之后又看见了。

怎么会这样?

朱正松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摸到了一脸的冷汗。

不是的,付氏已经死了。

这个世上才没有什么鬼神。

否则的话,付氏早就来报仇了,朱正松勉强镇定下来,扶着桌子不再后退,忽而想起什么,指着朱元睁大了眼睛“贱人!你敢装神弄鬼来吓唬我!”

八十一章·天火(求月票)

不是付氏,不是付氏。

付氏那个贱人,生来就胆小如鼠,她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空有一身医术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了,这种人活着的时候怂,死了的时候也不会化成厉鬼。

何况现在天朦朦胧胧,已经要天亮了,什么鬼能这个时候出没?

朱正松回过神来,低头看看被茶水打湿了的鞋袜,再想想自己刚才狼狈的模样,疾走几步上前猛地就扬起了手要给朱元一个耳光。

这个贱人!

竟敢装鬼吓他!

绿衣尖叫了一声,忽然之间迸发出了无限的勇气,冲上前挡在朱元身前奋勇一推,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朱正松推的猛地倒退了几步。

她咬着牙,涨红了脸,浑身上下都是不服气:“大老爷!您怎么能打姑娘?!”

朱正松不妨一个丫头忽然钻出来,被推的倒退了两步踉跄着踩到了自己摔了的茶杯,一时站立不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痛呼。

外头一直不放心等着消息的苏夫人和苏付氏对视了一眼,听见这么一声叫喊吓了一跳,以为是朱正松竟然要对朱元动手,什么也顾不得了,猛地推门闯进来,便看见这副场景,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什么情况?

她们还以为是朱正松要充父亲的款儿来打人呢,谁知道竟然不是。

怎么回事啊?

朱正松一只手扶着桌子努力想站起来,一只手却实在忍不住,痛的龇牙咧嘴的想去拔自己屁股上的碎瓷片。

只可惜这个时候苏付氏和苏夫人破门而入,他这么尴尬的一面被一群女人看了个正着,他又惊又气之下,扶在桌子上的手一滑,屁股又往下坐了坐,那些碎瓷片扎的更深了。

他痛的脸都变了形,实在克制不住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完了。

他在心里又气又恨又怒的想。

他这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绿衣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捂着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们一直以为高不可攀的大老爷原来也就是这样而已,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嘛。

朱正松捂着屁股,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朱元。

他刚才不会站不稳的,虽然那时候心神恍惚,可是他却也感觉到了,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打在了他的小腿上,他才会不由自主膝盖一软,踩到了碎瓷片滑倒。

是朱元?!

她怎么做到的?

朱正松心里少见的生出些后怕和后悔来。

是了,早知道她跟付氏一样,他不该掉以轻心的,付氏可会金针打穴啊

可是这个贱人竟敢拿这一招来对付他!

朱正松气怒不已,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猛然变了脸色喊了一声:“朱大朱二!进来!”

他带来的人都跟到了门前的,听他这么一喊,已经全部都闯进来,朱正松顾不得屁股疼痛,吩咐他们:“把这个贱人给我捆了!带回家里去让祖宗发落!”

他今天一定要弄死这个小贱人!

朱元挑了挑眉,对苏夫人使了个眼色,苏夫人便拍了拍手,苏管家带着人一拥而上将朱元护在中间,双方形成了个对峙的局面。

朱正松已经顾不得仪态,只想速战速决把朱元先绑回家里弄死,见苏夫人这样,便忍不住横眉冷对:“苏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这天底下管天管地,还有管别人家教女的?我今天要把她带回家去,谁要是敢阻拦,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朱正松是个伪君子,少有把话说的这么狠绝的时候,说明这是动了真怒了。

苏夫人见他被逼急了,免不了有些害怕,轻轻瞧了朱元一眼。

朱元一直抱臂冷眼站在一边,此刻触及到朱正松的眼神,便微微一笑,伸手缓慢擦掉额间点的朱砂痣,叹了口气:“别人怀念亡妻的时候,都是无处话凄凉,朱大老爷挺别致的啊,见了亡妻怎么跟做了亏心事似地,怕成这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正松睁大了眼睛,眼里杀意顿生。

不是巧合!她故意化了这样的妆容,她是故意的,她知道当年付氏的事了!

朱正松手心一片冰凉,再也顾不得去追寻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那些不光彩的事,既然朱元发现了,那就弄死她。

这些事永远不能被公之于众,永远不能被世人知道。

他狠狠地瞪了朱大朱二一眼:“你们俩聋了吗?我说,带小姐回家!谁要是敢阻拦,通通不用顾忌!”

怕什么?

他带走自己的女儿,天经地义,谁敢阻拦,那就打!打到服气为止!

苏付氏似有所悟,抱着朱元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喉头酸痛。

当年妹妹的死,果然是跟朱正松有关。

怪不得,怪不得朱元如此恨她们。

朱家的人简直不是人!

朱大朱二一拥而上,苏管家却也寸步都不肯让。

他得了朱元的五百两,自此知道朱元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心里正巴不得多为她做点事,怎么可能会任由她倒霉,因此格外卖力。

朱元在人堆中央缓缓的对上朱正松的笑容,忽而举起自己的手,缓缓数起数来,她声音清凉目光冷淡,对着朱正松缓缓的竖起了一根手指头:“一二三”

朱正松也噙了一抹冷笑。

故弄玄虚。

形势比人强,他就看这个死丫头怎么跟自己斗。

朱元话音一落,他便强撑着站了起来,露出一抹讥笑,正要出言嘲讽,就听见外头有人一路喊着不好了进来。

是盛氏的陪房。

朱正松吞了一口口水,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盛氏的陪房苟二爷已经哭丧着脸喊起来了:“大老爷!出事了!不好了!咱们家里家里的祠堂被天火击中,现在烧起来了!大家都赶去救火了!祖宗牌位还在里头呢,老太太哭的晕过去了,还有其他老太爷老太太们,都乱作了一团”

这个时候,风和日丽的,起了天火?

我信了你的邪!朱正松呵斥了一声,正要往前走,就又腿一软噗通一声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八十二章·看戏(落凡的一天万赏加更)

地上的碎瓷片透过衣袍扎进肉里,朱正松痛得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苟二爷这才看清楚自家姑爷的处境,一声哭喊顿时压在了喉咙里,看着朱正松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

什么情况啊这是?

家里出师不利,朱正松一出门就出事,盛氏才起床去了朱老太太房里请安,就听说祠堂着火了,和朱老太太手忙脚乱的赶去祠堂,就被一堆晕厥的老太太给震住了。

怎么大老爷这里看上去也好像狼狈的很呢?

大老爷不是说是来绑大小姐回去的吗?

怎么现在

朱正松气急败坏,他几辈子的脸面一朝丧尽,岂止是难堪和丢脸几个字能形容?

他再也不想看见朱元了!

可是屁股上的疼痛还是一阵一阵的涌上来,朱正松哭丧着个脸,捂着屁股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他?

倒是朱元呀了一声,有些可惜似地叹了口气,对朱正松似笑非笑的眯起了眼睛:“这怎么好呢?朱大老爷之前还说要带我回祖宗跟前去谢罪呢,为什么祠堂忽然就被火烧起来了?”

朱正松惊了一跳,下意识看向朱元。

之前他就说过,他要把朱元带回家去,去祖宗跟前让她受家法。

现在就说祠堂着火了。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分明就是朱元这个小贱蹄子在这其中动了什么手脚!

他和盛氏回来的第一天,官差就上门了。

他跟盛氏回来的第二天,祠堂就被天火烧。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夫妻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竟然引得上天都降下天火来惩戒她们了。

朱元!

他强撑着瞪了苟二爷一眼,被苟二爷后知后觉的扶起来,才咬牙切齿叫了一声朱元的名字:“你给老子小心一些,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给剁碎了喂狗!”

喂狗!

连把她送去家庙里清修他都不屑。

是朱元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从此以后,她再也跟朱家没关系了,他一定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朱元啧了一声,皱起眉头有些恨铁不成钢:“朱大老爷,何必说这些大话呢?您真的有这个心的话,不如先低头看看自己的伤要不要紧吧。”

朱大老爷的臀部还是在隐隐作痛,他不可置信的看了朱元一眼,不能想象她竟然能说出自己的伤风化的事来,瞪了她一眼双手捂住自己的屁股惊跳起来:“你给老子放屁!”

又让朱大朱二不要客气,把朱元给先押回朱家,等候他发落。

屋子里苏夫人认不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了,看了看朱元又看了看朱大老爷,意有所指的道:“朱大老爷,您这您这伤成这样儿了,还说什么绑不绑人的呢?有这个机会,您不如先求求朱元姑娘,让她看看您的伤吧?这可不是小事啊。”

伤着了屁股,这能是小事吗?

朱正松冷笑了一声,被四面八方投过来的别有用意的目光看的心慌慌,狠狠的哼了一声就怒道:“滚!都给老子滚!”

他实在是气急了,怎么也没想到,他气势汹汹的来抓朱元回去,结果却被朱元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苟二爷悄声在他耳朵旁边跺脚:“大老爷唉,您可别跟她们这些不懂事的置气了,家里出了大事了,祠堂着火了,现在宗亲们都聚在祠堂外边都要我们给说法呢,说是昨天你们才回来,今天祠堂就出事了,也没别人纵火的痕迹要咱们家里给个交代呢!”

盛氏真是一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几乎都被气的死过去了。

就连朱老太太也被气的够呛,晕过去又醒过来,气喘吁吁的在那里候着。

苟二爷有些为难的扯出一个笑来:“您什么时候都能把大小姐给带走,这事儿要么就放一放,等到家里的事都处置完了,您再生气也来得及,您说是不是?”

朱大老爷真是永生难忘今天的场景。

他被女儿给弄得丢尽了脸面,家里祠堂居然还着火了,有生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捂着额头一会儿,他很快就做了决定,冷对朱元笑了一声,扶着苟二爷缓缓出了门。

苟二爷一走,苏付氏便觉得如同打了一场大仗,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跑过去扶住朱元的胳膊,问她:“元元,是怎么回事?”

朱元挑了挑眉,看着那一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中,唇角缓缓溢出一点报复的笑意:“没什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说过,这一次见面,我会让他永生难忘。这就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千夫所指,积毁销骨。

当初他给过她和她母亲的痛苦,她会一点一点,全都向她们加倍奉还。

苏付氏打了个冷颤,抱着朱元缓缓将她推开了一些,见她面色冷漠,神情冰冷,怔了怔才问她:“当初你母亲的死,是不是跟她们两个有关?”

当年的事,盛氏和朱正松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可是所有的事,都是会大白于天下的。

时候差不多了。

朱元微微笑了笑,笑意却半点也没有到眼底,缓缓的应了一声,就对苏付氏说:“姨母,我带你去看一场戏吧?”

看戏?

这个时候了,不先说清楚当年付氏到底是怎么了的事,现在还要去看戏吗?

到时候朱正松只怕就杀回来了啊!

苏付氏满脸茫然,拉着朱元的手晃了晃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朱元缓缓冲自己摇了摇头,她愣住了,见朱元放开自己,就立即会意过来,急忙跟在了朱元后面。

是了,她的外甥女跟妹妹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朱元要比付氏雷厉风行的多了,她要报仇,就是真的要报仇,才不会拖泥带水。

她既然说是去看戏,那就真的是要去看戏,肯定是去看朱家的好戏。

这怎么可以错过?

她焦急的招呼了绿衣一声,二话不说便冲上去跟上了朱元的脚步。

她什么都不怕,反正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她得护好妹妹唯一的孩子。



八十三章·代价(月票150加更)

朱家祠堂人山人海。

朱家人丁兴旺,自来在青州便是有名望的家族,城中一共有朱家的祠堂总共十三座,而最大的那个正一堂,就是朱家嫡支的祠堂。

朱家的嫡支也同样根深叶茂,除了朱家长房之外,其他的朱家族人也都出类拔萃,因此朱家的祠堂修葺得格外精美崭新。

不说里头还曾供奉过前朝帝王题字的牌匾,光是这正一堂三个字,就是当朝隐退的太子太傅亲自题的,还是朱正松去求回来的,一时让朱家其他祠堂都羡慕不已。

临近出谱的时候了,原本朱家族中就热闹得很。

二十年一度的出谱仪式,是朱家族中全族的大事,族人多有从四面八方赶回来的,谁要是能够抢到族谱在自家保存,那更是偌大的荣耀,证明你在朱家族中地位超然。

二十年前族谱就是被朱家长房给抢到保存到了如今,这一直都是长房的骄傲,也因为这些,所以这次出谱,朱家格外重视。

连朱正松也亲自告假,回来祭祖,为的无非就是抢谱的时候可以出一份力。

原本这也是没有任何非议的事。

朱家长房如今发展的最好,家中蒸蒸日上,朱正松不必说,乃是六部官员,又是盛家贵婿,是族中头一个得意之人。

更别提他还带着盛氏一同回来了

朱家所有人都觉得,如今的族谱肯定是落在朱家长房手里了。

谁知道,朱正松不是个抬得起来的,他一回来就出事了!

长房之中,先是朱三老爷被关押了,后是盛氏被指证乃是圈占田地,逼死人命的主谋,又贿赂上官,以至于逼得人上山落草。

现在朱家祠堂是着火了!

好端端的,真是见了鬼了。

没什么闪电雷击,也没有人为纵火的痕迹,朱家祠堂好好的,清晨忽然烧起大火了。

这可是百年不遇的事。

朱家祠堂自从建造起来,就没有出过这样荒谬的事!

这一切都是朱正松和盛氏回来以后才出现的,朱家的长辈们愤愤然,见了朱正松,就一股脑儿的涌上来,全部都七嘴八舌的要朱正松给一个交代。

朱正松心里简直想要骂娘。

他能给什么交代?

这火又不是他放的!

那些长辈们一改昨天晚上的慈爱,一个个对着他还动手动脚推推搡搡的,他后退了一步,就认不出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他娘的痛啊!

那些碎瓷片还在他屁股里还没弄出来呢!这样下去迟早要化脓不可。

朱元这个小贱人!

他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声,尽量恢复了自己平时的稳重,很有分寸的对着众人笑起来:“各位叔伯,大家先请安静一些,稍安勿躁”

二老太爷实在忍不住,呸了一口吐了他一口唾沫:“我呸!你说什么呢,这火就是冲着你们朱家的人来的,这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在惩罚你们长房的人!”

三姑太太也被人扶着颤颤巍巍的用手指着朱正松痛骂:“老大啊老大!你说说你们夫妻,我们平常看着你们,还以为你们都是好的,可你们怎么就能做得出这么丧德败行的事儿呢?!弄得现在老天都看不下去,打下天雷烧了天火惩戒你们了我们朱家数百年的名声,都被你们给败完了!”

朱正松被喷了一脸的口水,简直有口难言。

这些人是疯了吗?

烧祠堂就烧祠堂吧,可是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难道也跟那些无知的人一样,真的以为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报应不报应的事?

真要是有报应,付氏之前早就已经来找他了,还会等到现在?

根本就是有人在故弄玄虚!

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将二老太爷推开了几步,才忍不住皱眉辩驳:“二叔!这什么鬼神之说,都乃是妇人之见!您老怎么也跟着起哄?!”

他说着,冷哼了一声环顾了一圈众人:“这一定都是有人在背后作祟!分明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我这就让人去报官,查出幕后黑手,一定狠狠地送官究办!”

二老太爷颤颤巍巍的呸了一口:“都是你们两口子不修福德!生女不养,不慈不仁,才把事情闹成这样!你们还有脸说别人!”

三姑太太喘着粗气,被丈夫扶着也忍不住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可不是!咱们朱家可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人!你们一家子莫非都是坏胚?老三被抓进牢里去了,你媳妇儿还闹出什么圈占人土地弄的人家家破人亡的事儿!说起来,你媳妇儿也是个不好的!付氏的女儿,你瞧瞧你们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把人丢在家里八九年不闻不问,人差点儿还死了。

一看朱家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朱正松只觉得兜头被人泼了一盆辣椒水,一时之间脸上火辣辣的痛的厉害。

被人这么狠狠的数落,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从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这些人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啊?

这些都是谁跟她们说的?!

朱正松忍无可忍,吸了吸鼻子狠狠的吼了一声,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了,才环顾了她们一眼,冷然问道:“这些都是什么话?!谁说了这些都是我们兄弟做的所以引发天神惩罚了?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各位叔伯到底是听了谁的蛊惑,竟然这样污蔑自己家人?!”

绿衣坐在马车上看着朱正松在人群里气急败坏的跳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一扫之前的忧虑扶住朱元的手问她:“姑娘姑娘,这些是不是都是你安排的?!一定是的吧?”

她实在是忍不住,笑着笑着有些想哭,抹了一把眼睛狠狠的道:“就该这样!也该让大老爷尝尝我们受的苦!”

朱元挑了挑眉,掀起帘子缓缓看了朱正松一眼。

痛吗?难受吗?觉得屈辱吗?

这还远远不够。

相比之前付氏受到的羞辱痛苦,想必她这十年来遭遇的痛苦,这些都远远不够。

她会让朱正松和盛氏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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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章·跪下(月票200加更)

朱家闹的一片人仰马翻。

朱正松头一次镇不住朱家的这些人,最后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若不是家里来人说是朱老太太又晕过去了,他恐怕连祠堂的门都出不了。

祠堂的大火将房屋都烧的发黑,里头的祖宗牌位无一幸存,原本该是出谱的大喜事,现在闹的连祖宗的牌位都不保了,朱家的人都气的够呛,不少长辈当即便要求朱家长房交出族长之位谢罪。

朱老太太气的额头青筋直跳,在听说连老太爷的牌位也没保住以后,就终于真的晕了过去。

盛氏只觉得脑门隐隐作痛,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了慌乱的众人,让人去请大夫,又让人去问朱正松在哪里,才坐在朱老太太床沿上发呆。

她知道事情不简单。

看来真是小看这个朱元了,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一只蚂蚁,跟她母亲那样,想被踩死就被踩死,可是现在看来,真是上了她的当。

没把握的仗是最难打的,她们这回就深切的吃了轻视敌人的亏。

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吩咐玉兰去拿纸笔来,写了半天却又伸手撕得粉碎,难得的有些茫然。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她眉头紧锁的问朱三太太的去向。

一切的事都是她丈夫闹出来的,现在朱正松那边还不知道谈的怎么样了,能不能把那个死丫头抓回来,还是先让朱三太太去牢里叫朱三老爷识相一点闭嘴。

她可不想被牵扯进这样丢脸的事里。

玉兰不敢耽误,很快出去以后急匆匆的赶回来,神情颓丧的摇头“大太太,三太太不见了。”

不见了

那可真是见鬼了

一个当家的太太,能跑到哪儿去真是笑话

朱大太太觉得朱三太太实在是让人厌恶。

她给了朱三太太多少好处

逢年过节的节礼,朱三太太侄儿上京的盘缠乃至京城的吃穿用度,还有朱三太太的侄女儿想嫁进京城,也是她在其中穿针引线。

可是朱三太太做了什么

她不过就想让朱三太太对付一个小丫头而已朱三太太竟然也把事情给办坏了。

现在这糊涂的两夫妻竟然还想把她拉下水,她们到底在想什么

朱三太太自己最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原本以为朱大太太回来了,一切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朱正松肯定能整治朱元,可是结果朱正松才回来,朱元就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

朱正松和盛氏是不怕死,她们根本不知道朱元的手段。

朱元那天晚上让苏万州来府里,根本就是为了警告她,告诉她就算是朱正松和盛氏回来了,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原来朱元早已经说服了朱三老爷,她之前还不信,觉得朱元是在撒谎,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句话一出,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哪怕这件事了了,大哥大嫂也会对她们心存怨恨,再也不会恢复如初了。

朱三太太跪在祠堂跟前,哭着求朱大老爷救一救朱三老爷。

换做从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跪的,可是形势比人强

她又想起朱元冷冰冰的吐出的那一句风水轮流转来,打了个冷颤哭的更加厉害了,拉住已经懵逼的朱大老爷的袖子“大哥这一切都是您让我们去做的啊大哥当初大嫂说过的,这些田地我们只要给她拿到手了,她就让给我们五年的田租要是没有大嫂的授意,我们怎么敢这么大胆呢”

朱家族人们一片哗然。

真是逼死了人家杨家全家啊

朱正松眼睛睁得滚圆,被朱三太太闹了大红脸。

什么鬼

他和盛氏什么时候做过这件事了她们在京城的地都多的很,还用得着在这穷乡僻壤抢地抢出人命来

这只有老三那个死要钱的才做得出来好嘛

他跟盛氏好心好意的帮着在背后擦屁股,现在怎么就成了罪魁祸首了

朱大老爷忍无可忍,忍着屁股上的痛一手将她给拂开了,又羞又怒的指着她“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时候我让你去做这些事了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马车里的朱元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怪不得当初盛氏做什么事从来都不肯自己出面呢,原来躲在背后看戏的滋味这样好。

绿衣忍不住啧了一声,从小包里拿出一块番薯干来咬了一口,开心的道“狗咬狗,一嘴毛”

苏付氏忍俊不禁,拍了拍她往外瞧,有些感叹的道“她们也有今天,我看朱三太太前些天还趾高气扬的,现在就只能听你的跪在这里拉朱大老爷下水”

有朱三太太作证,加上昨天官差的那一闹,朱家的族人都对朱正松和盛氏的恶行深信不疑,三姑太太更是哭着要去坟前哭祖宗,哭朱正松不孝,竟然做下此等大恶引来了天罚。

朱正松要晕过去了。

他觉得自己不止是屁股痛,连带着头也嗡嗡嗡的像是要炸开了。

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朱三太太拉住他,哭的声嘶力竭。

朱正松终于受不住,捂着屁股惊跳了开来,怒吼道“够了你这个刁妇”

场子要镇不住了,苏万州才姗姗来迟,一面摸着自己的胡子皱起眉头“你们怎么如此不小心祠堂着火,差点儿烧着了这一片的房子这一片可不止你们朱家嫡支的祠堂,下头还有一个守一堂呢那些人都闹着要你们给个说法,说是烟把他们的墙也给熏黑了”

他呵斥了几句,看向朱正松意有所指的笑了笑“朱大老爷,还有您,您说您,让我怎么说您好呢昨儿本官就说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你跟你夫人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现在有你们弟弟弟妹的证词,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本官今天一定要把你们带走,问个明白”

八十五章·狼狈(求月票啦)

朱正松经历了人生当中最狼狈的一天。

他忍着屁股上的剧痛,不得不去了衙门,原本以为苏万州也就是胡搅蛮缠,谁知道苏万州是来真的。

朱家众族人全都觉得朱正松和盛氏丢了朱家的人,连同下祠堂守一堂的人全都来了,将公堂围了个水泄不通,就是为了看看事情到底怎么样。

屁股上的碎瓷片还折腾得朱正松坐立难安,现在又被众人当成猴子一样围观议论,他心里的火气一阵一阵的往上涌,差点儿没痛的骂人。

真是邪了门了,朱元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她到底哪里来的能耐,竟然让苏万州对她死心塌地,还真的帮她办事,还把事情办到这个份上

苏万州这个傻蛋

他在心里狠狠骂了苏万州一个狗血淋头,可是再怎么骂,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朱三老爷见了他眼神躲闪,还不等他骂出声来,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跪什么跪朱大老爷满腔愤怒,搞的大家都会以为是他跟盛氏在背后指使的。

朱三老爷趴在地上,想着朱元的交代还有杨蔼然的威胁,不停的吞咽口水,看见苏同知的目光又忍不住抖了抖,飞快的说“是她们是我大哥和我大嫂都是他们让我做的都是他们让我做的”

盛氏想要骂娘。

天知道,她长这么大做什么都是不急不忙,优雅从容,从来没有失态过的时候。

可是现在这一刻,她是真的忍不住站直了身子,对着朱正诗啐了一口,怒道“你放屁”

真是好人没好报。

当初就不该在家里对他们那么好,更不该替这样的人摆平那件事,让他脱身。

养来养去的,竟然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朱正松是哥哥,他就更直接一点,忍着剧痛上前几步一脚踹在了朱三老爷的屁股上“你他娘的胡说什么东西”

朱三老爷被踹了一脚,猛地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吃屎。

外头站着的朱家人又惊又气,一个个的都气的半死,可是另外来看热闹的百姓却全都看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绿衣也挤在其中,啧了一声就跟朱元咬耳朵“姑娘,这都是报应,他们终于遭报应了。”

当初朱三老爷指着她们嫌弃她们事多,还说她们是猪。

现在朱三老爷倒是跟猪差不多。

朱元挑了挑眉,面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她曾经说过的,朱三老爷来找她想把她带回家那一刻起,她就对自己发过誓,从此以后,只做屠夫,再不任人鱼肉。

现在这些曾经想要掌控她命运的人,都已经被她玩弄在了股掌之间。

真是有趣。

原来一言定人生死的感觉如此出气,难怪朱正松和朱老太太一不开心开口就要人生要人死了,原来如此。

只是掌控别人习惯了,一旦被别人掌控,滋味就特别难受。

面对朱三老爷和杨蔼然两人一致的指责,盛氏的反驳实在是显得太过无力。

她的确是不在青州,可是朱三老爷说,她是写信来吩咐的,还说她曾经给过自己去办事疏通的银两。

他还留存过她给的银票。

杨蔼然也说,曾经去府城告状,却被当时的知府给倒打一耙,父亲冤死,母亲上吊自尽,还说自己曾经亲口听朱三老爷说过,他有盛家做后盾,有恃无恐。

盛氏简直百口莫辩。

她实在是被这些人给气疯了,忍不住愤愤扫了还在滔滔不绝的朱三太太一个耳光“你这个贱人竟然如此污蔑我”

朱三太太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大嫂,我也没有法子,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啊”

她是真的没有法子。

但凡是还有办法,她也不会抛下盛氏转投朱元啊

盛氏气急,头懵懵的简直站不住,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扑过去狠狠又甩了她一耳光。

这一声儿比苏万州的惊堂木还要大声,朱家聚集的人群里有人嘶了一声“乖乖,看盛氏这样子,平常只怕没少动手啊。”

可不是,打的这么顺手,左边来一下右边来一下,一看就知道是老手了。

看她这样子,凶神恶煞的,一看就知道在家里对弟媳妇儿说一不二了。

既然如此,那三夫人和三老爷迫于她们的淫威,帮她们出头去做这些事,也很合情合理啊。

朱三太太呜咽的更大声了。

苍天啊,她这一辈子也没遭遇过此等羞辱。

在公堂之上,被当着族人的面狠狠的受了两个巴掌,她以后还怎么管家里的中馈,以后还拿什么脸出去交际啊

她一出门,大家都会指着她说,这就是那个,替兄嫂做事逼死人命,还被在公堂上打了两个巴掌的那个人。

朱三太太忍不住掩面大哭。

她当初为什么要自作聪明的去助纣为虐,去虐待朱元

她再也不敢了。

人群里的朱家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责骂声,苏万州啧了一声拍了一下惊堂木,将场面勉强稳住了,就让杨蔼然和朱三老爷分别诉说案情。

杨蔼然说了一遍,朱三老爷再说了一遍。

都入情入理,且严丝合缝。

根本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朱三老爷更是把当初向知府行贿的数目和外头饮宴的场所都说出来了。

苏万州就让人去和悦楼把掌柜的叫来,再加上当初中间牵线的师爷,他们两人都供认不讳。

朱大老爷这回不仅屁股疼,连带着连牙开始痛了。

真他娘的晦气啊

他竟然会被自己的女儿跟弟弟弄成这副样子。

最难堪的还是苏万州冷笑了一声“昨天下官去朱家请夫人前来问案,当时大老爷说什么来着大老爷信誓旦旦的说,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跟大夫人有关,说是别人故意污蔑。那现在,朱三老爷和朱三太太的证词在在此,还有苦主杨蔼然的指证,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还有什么话好说

话都被他们说尽了。

世上最难分辨的话不是真话也不是假话,而是话里头三分真七分假,虚虚实实,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八十六章·求我

苏万州是个铁面无私的清官,他不畏强权,上一任知府不敢管的案子,他接到手里就雷厉风行的给管了,而且还真的就下了死力,把盛氏给扣下了下了大牢。

不仅如此,他还说过,若是他死了,那也是为天下被冤枉的百姓们出了一口恶气,也不枉了这条性命。

说的公堂外头的朱家人一个个都低下了头,觉得羞愧不已。

说的外头的百姓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眼泪连连。

原来苏同知是这么一个好官,从前只是被知府压得死死的,所以不能施展,她们真是错怪了这个好官了。

绿衣在外头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朱元“姑娘,同知大人这有些过了吧”

哪里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正义凛然啊要不是朱元承诺他能在这件事中得到那么大好处,他能这么拼命

这人也真是够狡猾的。

借机还给自己博了个不畏强权,一心为百姓的好名声。

朱元笑了笑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有自己的私心没有什么大不了,重要的是凡事都该有个度,现在看来,苏同知是很知道这个分寸的,既然他知道分寸,那么让他额外的得一些名声那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苏付氏心里沉甸甸的。

虽然盛氏和朱正松今天狼狈不堪,可谓是丢人丢到了家,可是这些事其实说到底对盛氏和朱正松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盛氏如今是因为没有准备,被朱元东一棍子西一榔头给打蒙了,所以才没有还手之力。

可是等到她缓过来,有盛家在背后,一切都会解决的。

杨蔼然和朱三老爷给出的证词和罪证只能证明朱大太太是收买了知府的人,贿赂过知府,可是这些事朱大太太也只让家里的下人出面了而已。

也唯有一封书信可以证明她出了手让知府网开一面。

真正圈占田地逼死人命,却并没有直接的证据。

案子就算上报到刑部,也不过是被压下来的命。

盛氏只不过是在朱家这里名声全无罢了。

也正因为这样,苏付氏很担心朱元以后会面临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

朱元便立即看过去了,知道她担心,轻轻的喊了一声姨母“你不要担心,一切苦难都过去了,从今以后,我只做拿刀的人。”

绿衣拍拍手,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又问朱元“姑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是不是该去吃点东西庆祝庆祝

苏付氏忍不住失笑,绿衣这个孩子虽然一点也不稳重,但是朱元太稳重了,有绿衣在边上,才显得不那么不可捉摸,这也是一件好事。

朱元率先走向苏管家准备好的马车,看了绿衣一眼,扶着苏付氏上马车“我们回去,等着他们来求我。”

她们当初怎么卑躬屈膝的去求朱家的人给一点吃的,修一修房子,现在她就要朱家的人来怎么求她。

风水轮流转,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绿衣啊了一声,呆了呆哦了一声,心里却有些忐忑。

朱家那些人一个个眼高于顶,哪里有那么轻易会来求人呢

之前大老爷还来兴师问罪呢。

不过等到回了府,朱元替苏星月把过脉之后,绿衣便见苏夫人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元元,你父亲又来了,等在府门外,说是要见你”

真的来啦

绿衣瞪大眼睛,看了看朱元,一脸的茫然加与有荣焉。

她家姑娘是真的做到了,说什么都会实现。

朱元嗯了一声,整了整衣裳站起身来,让苏夫人去把人带到花厅。

苏星月也跟着站了起来,拉住朱元的胳膊皱起眉头“元姐姐,你还是不要去了,我听说他早上就来找过你,摔东西砸杯子的,凶的很。他对你又不好,你不要理会他了。”

真是小孩子,想事情如此天真单纯,朱元弯了弯眼睛,摸摸她的头,越过她往前面去了。

朱正松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一见了朱元出来,便立即迎上去,怒道“你做的好事”

朱元后退了一步,稳稳当当的在椅子上坐好,意有所指的看了朱正松一眼,轻飘飘的取笑“朱大老爷怎么不坐啊一天了都这么站着,脚不累吗”

朱正松有些尴尬。

他的屁股受伤,到现在都还没有时间去处理。

说起来,为的还不就是朱元闹出来的事

他怒气冲冲的一掌拍在了旁边的桌上,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这么做,就不怕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

这些人真是很好笑了,就算是要天打雷劈,那也是朱家的人要先死,朱元冷着脸收起了之前的戏谑,垂下眼睛冷冷问“老天没有长眼吗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难道它都不能分辨真要是天打雷劈,恐怕轮不到我吧”

她眯了眯眼睛,失去了猫戏老鼠的耐心,挑了挑眉看着朱大老爷“大老爷来找我,为的是什么事,咱们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顿了顿,见朱正松一脸尴尬难堪,便微笑着说“既然如此,就不要废话了。实话实说吧,我不会放过他们。我也知道你们有盛家做后盾,这件事最后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往京城送信,一来一回,只怕也要月余吧这一个月里,大太太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阴暗潮湿的监狱”

当然受不住了盛氏可是高门贵女啊,自小金莼玉粒的养着,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头的

朱大老爷忍无可忍,指着她怒骂了一声,又忍住气,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怎么样才肯罢手”

朱元靠在椅背上,脊背挺得笔直,听见朱大老爷这话,牵了牵嘴角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来,她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虽轻却好像是挟着雷霆之势,斩钉截铁的说“想要她出来也行啊,求我。”

朱正松疑心自己是听错了,面色青白,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元,问她“你说什么”

八十七章·底气(干脆不要名字了万赏加更1)

权门贵嫁正文卷八十七章·底气“你疯了?!”朱正松跳了一下,然后便觉得屁股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痛呼了一声,捂住了屁股瞪着朱元:“你让你老子求你?!你算是什么东西你?”

一个一直只能住在后山的弃女,付家根本都不知道在哪里,她竟然异想天开让他跪她!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屏风后头响起一片抽气声,苏夫人小声的跟苏付氏说:“我终于知道元元为什么非得要去替杨蔼然找人了”

杨蔼然的那些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连苏管家都说,杨玉清几个人都是穷凶极恶偏偏又很有本事的人,要收服不容易,可是这才第二天,朱元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烧朱家的祠堂。

这事儿办的又快又准又狠,让朱正松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也让盛氏和朱正松两个的屎盆子扣的死死的,扣都扣不下来。

啧啧啧,真是宁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女人。

朱正松当初怎么想的?有这么能耐的女儿,他怎么不好好疼爱,反而把人送回老家来,冷落了八九年,娶了继妻就忘了女儿啊?

苏夫人拍了拍心口,庆幸自己并没有得罪过朱元的地方。

啧啧啧,幸好她虽然想把苏付氏赶走,可是没来得及实施,不然可就惨了。

苏付氏目光冷淡看着朱正松在前头跳脚,紧紧握着拳头,连指甲都陷入了肉里。

这算什么?

相比起她妹妹当初受到的那些委屈,相比这些年朱元的遭遇,朱正松现在就觉得受不了了吗?

他不把前妻生的女儿当人,扔在老家不闻不问,险些就让女儿丢了性命,纵容填房和弟妹胡闹。

他们的命是命,朱元的命就不是命,是草芥吗?

朱元悠然拿起茶盏,丝毫没有因为朱正松的失态而动怒,笑着摇了摇头很是惬意:“怎么了?朱大老爷觉得很为难吗?”

当然为难了!

这辈子他只跪天地君亲师,其他的人,哪里值得他下跪?!

尤其是,还要他跪自己的女儿,这简直是笑话。

朱元就放下了茶盏有些可惜似地叹了口气:“既然朱大老爷这么死要面子,那我也没有法子,您就眼睁睁的看着您的那个小娇妻名声丧尽,一个月以后香消玉殒吧!”

朱正松被气的够呛,忍无可忍的往前冲了几步:“你这个疯子!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从此以后,你连朱家的门就进不了”

朱元有些不耐烦了,伸手猛地将杯子一掷,扔到了朱正松脚边,发出砰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朱正松的话,而后才神情冷漠的看着他:“朱大老爷,您以为现在,朱家的门,我还想进吗?或者说,您认为到现在,您有什么能够让我妥协的资本吗?”

嚣张!

真是嚣张至极!

朱正松指着她手指颤抖:“我拿什么要你妥协?!就凭老子是你父亲”

“省省吧。”朱元神情淡漠看他一眼,那眼神瞬间便让朱正松怔住,好似他在朱元眼里,根本不是一个父亲一个人,而只是一个石头一只杯子那样无足轻重。

他愣了一会儿,就见朱元已经拂袖准备走,不由得有些抓狂的问她:“你到底要怎么样?!”

“跪下求我。”朱元语气冷淡缓慢,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朱正松,你想想清楚,盛氏在牢里,我要是让杨蔼然做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朱正松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敢!”

“我没什么不敢的。”朱元笑了一声,好像是在跟他开什么好笑的玩笑:“我无所谓啊,原本我就是死里逃生的,我的命不值钱,可是盛氏的命却不同了,她的命很值钱的,她是盛贵妃的亲妹妹,是盛阁老的嫡女,她要是在你手里被你女儿弄死了啧啧啧也不知道到时候盛家还会不会把你当女婿?”

当然不会了!

盛家的人一定会杀了他的。

朱正松太阳穴突突的跳,看着朱元简直如同看着一只恶魔,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放缓了声音软语相求:“孩子这些年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我一定再也不让人欺负你”

苏夫人拍着胸口情绪不能平复,心里寻思着朱元杀人的可能性,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朱元已经扬手打断了朱正松的话,她笔直的站着,面对朱正松的时候简直气势逼人:“朱正松,我已经说过了,你没有别的路好走,要么你现在就跪下来求我,要么,你就等着盛氏死,等着盛家来找你麻烦,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至少现在没有。”

怎么会有人如此软硬不吃?!

当年付氏可没有这么难对付,他只要说上几句好听的话,付氏就对他言听计从了。

朱元转身要走,脚步不停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再施舍给朱正松。

朱正松吓了一跳,急忙冲上前去拦在朱元跟前,似乎想到什么急忙看着她:“孩子,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你继母也有不对的地方不如这样不如这样”

朱正松急忙在脑海中搜索着解决事情的办法,然后灵光一闪就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嫡长女,朱家一定会风风光光的迎你回去我们带你去京城”

苏付氏在屏风后蹙眉。

朱元却似乎有了些兴趣,微笑着看着朱正松:“然后呢?”

对了!这路子对了!

朱正松受了鼓励,嘴皮子也越来越溜:“还有,三弟妹说,你要盛氏在你母亲跟前执妾礼?这都是应该的这当然是应该的清明的时候,我亲自带着盛氏去给你母亲扫墓,让大家都知道你母亲是我们朱家的嫡长媳”

这些朱元稀罕吗?苏夫人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可是出乎意料的,朱元竟然笑了一声。

这笑声清脆愉悦,显然朱正松说的话真的叫他很满意。

苏付氏不由有些愕然,看向苏付氏问:“就这样啊?元元只是想要这样吗?”

设了这么大的局,只是为了让朱家向她低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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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章·不服(月票250加更)

权门贵嫁正文卷八十八章·不服朱正松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朱元目光有些复杂。

朱元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丫头,不得不说,若她不是付氏的女儿,若是当初他们跟付氏之间没有

可惜了。

这个小丫头是多好的人选啊,是他的亲生女儿,有最合适的命格,偏偏还多智近妖,又有一身的好医术。

若是

朱正松闭了闭眼睛,觉得屁股不那么痛了。

现在看来,这个死丫头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虽然心眼多的叫人防不胜防,可是说到底她没有什么眼界,也没有什么眼光,做这么多,说到底竟然只是为了给死人争个死后哀荣罢了。

真是可笑。

设了一个这么大的局,将这么多人牵扯进来,结果图的不过就是让付氏能够正名罢了。

这有什么?

大丈夫能屈能伸,一个死人罢了,世人对她如何评判,对不起她的人如何低头,难不成她还能有所领悟不成?

别说是跪下来给付氏磕头了,如果朱元真的有用,那他天天给付氏上三炷香,他也甘之如饴啊。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朱正松心里哂笑,面上露出郑重的表情:“既然如此,我一定会按照你的要求,这次扫墓,一定替你母亲将一切仪式都做到极致,再亲自去请广济寺的住持替你母亲做一场法事,让她可以到达极乐世界。”

朱元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微笑看他:“好啊,朱大老爷想的挺周到的,不过只有这些可还不够,还有朱老太太。”

朱正松忍不住皱了皱眉。

朱元一直称呼他们都是直接叫老爷太太,好像很生疏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他咳嗽了一声,让朱元说下去。

朱元便淡淡道:“朱老太太当初不是到处对族人说我母亲不贤,是灾星吗?我的要求也很简单,让她也去我母亲坟前。”

不是吧?!

朱正松忍不住反驳:“难道你还要让你祖母去给你母亲磕头?!”

“磕头就不必了。”朱元脸上笑意忽然尽收,目光骤然冰冷:“我母亲想必也不愿意看见她,我要她在法事上向我母亲的灵位谢罪,这一生都在老宅中替我母亲念经祈福,再也不能出老宅半步。”

什么?!

朱老太太听说了朱正松的要求,忍不住紫涨了脸色指着他大骂起来:“你疯了?那个小贱人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话,你不杀了她,竟然还敢答应她?!”

从此以后在家里吃斋念佛,还是替朱元的母亲付氏。

朱元怎么想的出来?!

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真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朱老太太忍不住哭起来:“造孽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心肝的儿子,我辛辛苦苦养大你,你就这么纵容你女儿来欺辱我!”

朱老太太哭的撕心裂肺,朱正松上前一步搀扶住她,心里也是又痛又酸:“母亲!但凡是有法子,儿子也不会答应”

朱正松说了杨蔼然和朱三老爷的事,面色痛苦,看着朱老太太带着哽咽:“娘,您难道真的就眼看着老三和盛氏死吗?!但凡是儿子有一个要求不答应,朱元就不会放过我们,她就是贱命一条,她说她无所谓的,死也要带着我们一家人下地狱”

朱正松想到朱元的眼神,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垂下头叹了口气,低声道:“娘,儿子知道这是难为了您,不过您就想想,不要想这是替付氏做的,反正您平素也是吃斋念佛,一心向佛,您就只当是在给自己积德了”

朱老太太面皮紫涨,苍老的手背皱纹堆积,颤颤巍巍的指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朱老太太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原本是不该这样的,朱元这个小贱蹄子

朱老太太眼睛干涩,噗通一声跌坐回椅子里,久久抬不起头来。

她怎么会混成这样?一个之前她伸手就可以捏死的小丫头,现在竟然让她吃了这样大的哑巴亏。

朱正松心里看的不落忍,上来跪蹲在她面前,低声道:“母亲,我知道这样很难为您,不过您暂且忍一忍,以后都会好起来的这个死丫头虽然厉害,但是却是个目光短浅的,她做这一切,说到底是为了她母亲抱不平罢了,我们为什么要跟一个死人计较那么多呢?只要安抚好了朱元,以后我们就可以利用付氏,想要她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您相信我,过一阵子,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到时候您想把她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朱正松循循善诱:“儿子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盛氏她不能出事,否则不仅儿子的官途没有了,连我们家里,也要遭受牵连。还有三弟,他被朱元蛊惑,咬住了我和盛氏不肯松口,您想想”

朱老太太以手抚额,好半响才快速的将手腕上的念珠取了下来扔在桌面上,目光沉沉的看了朱正松一眼,木然的点了点头。

儿子说的很有道理,她这个时候不能不低头,她两个儿子两个儿媳都被人家设局捆住了,她要是不听朱元的,那她也就没有儿子儿媳了。

儿子儿媳一定会怪她的。

朱正松松了口气,紧紧的握了握朱老太太的手:“您放心,再等等,您再等等,以后儿子一定会让那个死丫头跪着跟您赔罪道歉!”

朱老太太没有说话,仿佛一夕之间连精气神都没有了。

她顿了顿,看了朱正松一眼,有气无力的说:“好了,我都答应了,你让她把老三和你媳妇儿都放出来吧,族里来了几波人,都是找我们麻烦的,问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这等丑闻”

朱家族人原本就已经很不满,祠堂出事之后就更是觉得是盛氏和朱大老爷坏事做尽才会引得祖宗显灵老天惩罚,要是盛氏和朱三老爷真的被判罪,那以后朱家在这青州还怎么立足?

忍一忍吧,忍一时风平浪静,时间还长,这种初生牛犊,迟早会知道这天下的事有多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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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弑夫

苏夫人还真有些不敢说。

她原本是气冲冲的来的,可是一遇上朱元,就觉得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矮了一截,连心里的怒气都散的差不多了。

现在朱元明明是好声好气的在问问题,她却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陪着笑转过身看着朱元,有些为难。

这事儿怎么说呢?

说起来也不大好听吧?

可是不说的话,想从朱元手里带走她姨母,显然好像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这小丫头可了不得,要是被她记恨上,谁知道会多倒霉啊。

苏付氏拉住朱元的手冲她摇头,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道:“元元,姨母见到你,知道你有保护好自己的本事,就已经很知足了。姨母有些事要去处理,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出现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朱元拉住她的手,不准她动,目光却看向苏夫人,斩钉截铁不容拒绝的说:“就在这里说,出了什么事,我想知道。”

苏夫人忌惮的看了苏付氏一眼,不知道该怎么样反应。

苏付氏却也不肯说,垂着头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朱元却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她坐在桌边把玩着杯子,抬头看了一眼苏付氏,再看向苏夫人,微笑道:“夫人不必有顾虑,我知道,我姨母这些天格外不安,从见我第一天起,她似乎一直就是很焦虑的,没有开心的时候。如果真的只是来投亲的话,她不可能如此惴惴不安,而能让她不安,甚至觉得自己来日无多,以至于要千里迢迢赶来看一眼外甥女的事,我想不会是小事,她这些年一直都在婆家,那么也只能是婆家出了什么事。”

苏夫人有些无言以对。

朱元这小丫头把所有的话都说尽了,她还能说什么?

看了苏付氏一眼,苏夫人没有再迟疑,低声说:“这也不是我故意污蔑她,只是家里已经来书信了,说是她”

苏夫人难以启齿,为难的看了一眼朱元,见她认真要听,只好抿了抿唇认真道:“其实,其实是我这弟媳妇儿,她她她她她要弑夫啊!”

弑夫吗?!

朱元目光冰凉,握住杯子冷冷的笑了一声。

上一世姨母这个时候没有见到她,被苏夫人赶了出去,回了夫家。

过了不久,姨母就被休弃了,孑然一身被赶出来,落魄的来了青州,打听到她已经回京城了,就又辗转跟去了京城。

那个时候她已经出嫁了,姨母明明才三十多岁,看上去却跟五六十的老妪。

后来姨母身子一直不好,撑着到她的孩子长到三岁,就去世了。

那时候她觉得天都塌了。

姨母是唯一全心全意替她着想的人,全心扑在她身上,替她照顾孩子,一辈子都在为她呕心沥血。

她也曾好奇苏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姨母会被休弃,可是姨母却从来都不提,她问过许多次,姨母都不肯说,她也只好作罢。

可是她知道姨母心里是难过的,她时常会暗自垂泪。

重来一次,她一定会把这件事给查的清清楚楚。

苏夫人看她笑,比看她怒容满面还要难受,只怕她下一瞬就暴起拿着金针刺过来-----这个待遇之前朱大老爷可是也享受过一次的,看他捂着屁股那样儿,就知道肯定不是一般的痛。

苏夫人惊恐的后退了一步,有些警惕的看着朱元:“元元,我也知道,我也知道你很尊敬你姨母,不过这这事儿弄得我婆母都晕过去了,家里为了这事儿闹的死去活来的”

这谋杀亲夫可是大罪啊!

苏付氏一直没有出声,仿佛对着她的指认已经默认。

苏夫人便揪了她一下,将她揪了个趔趄,让她承认:“弟妹,你快说,你快自己跟元元说啊!我没有冤枉你,是不是?!”

苏夫人对苏付氏的态度一直都不算好,朱元刚来的时候,还看见苏付氏神情憔悴,苏夫人对着她颐指气使。

她目光冷了冷,却只是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的苏夫人险些魂飞魄散,她连声音都颤起来了:“元元,你听我说,这事儿是千真万确的,说是她她嫌弃我小叔纳妾,就故意在小妾给我小叔炖的汤里头加了药”

朱元哦了一声,挑眉问:“死了?”

这话儿问的,她有些没法儿接啊,苏夫人尴尬的笑了一声摇头:“这倒是没有,但是但是人留下了后遗症了,听说整天都恍恍惚惚,痴痴呆呆的”

“下了什么毒,她一个深宅妇人,要拿毒药应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总有人替她跑腿吧?是谁被她指使去做这件事,查出来了吗?”朱元发出轻笑声:“总不会,无凭无据的,就凭一张嘴,就给人定罪吧?”

苏夫人被说的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指着苏夫人说:“可是,可是她也没有喊冤啊!”

“别废话了。”朱元坐下来,目光微凉望着苏夫人,等到她彻底安静下来了,才轻声说:“去请苏同知来跟我说话,苏夫人,这件事,你做不了主。”

真横。

可是横也没法子。

苏同知已经根据杨蔼然的提点,把土匪窝都给端了,现在百姓们都对苏同知称赞有加,连上峰也亲自上书替他请功。

这可是莫大的功劳,而这好处都是朱元送来的。

更要命的是,这个好处还不是完完全全的-----杨蔼然身边的那几个什么二当家三当家,全都事先消失了。

这些人不必说,苏大人和苏夫人心里都有数,知道肯定是被朱元给收为己用了。

这姑娘一身医术了得,上头有人,身边还有这些土匪护着,谁敢跟她对着干啊。

这人不要命的。

要是闹起来,真的放把火把你屋子烧了,那你去哪儿说理去?

苏夫人连讨价还价也没,听见朱元放杯子的啪嗒一声,顿时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转过身跑了。

算了算了,这危险的事儿,还是让当家的人来做吧,她是应付不来了。

九十一章·隐情

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朱元看了苏付氏一眼,见她脸色青白交错灰败的可怕,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婚姻真的幸福,就不会这副模样了。

她想了想,才想好了措辞,坐到苏付氏身边将头靠在苏付氏肩上,轻声喊了一声姨母。

苏付氏肩膀微微震动,过了片刻,声音简直像是低入了尘埃里,她声若蚊蝇的垂下头说:“元元,我没有我没有”

她的手心冰凉,朱元握住她的手,郑重的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姨母,我相信你没有做过。”

以苏夫人的脾气和苏家的态度来看,上一世姨母如果真的杀了人的话,他们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那时候付家还音讯全无,谁都不知道去了西北就失去联系的付家到底怎么样,还存在不存在,苏家可不像是会容情的人,加上苏家那么多人当官,没有倚靠的苏付氏想要在杀了他们苏家的人之后还安然无恙,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没有杀人,为什么还会被休弃呢?

还是过了几年之后的事。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朱元不明白,见苏付氏忍不住哭了,就很心痛的问她:“姨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您会忽然想到要来看我?”

苏付氏摇摇头,失魂落魄的喝了一口朱元倒过来的茶,镇定了心神,才苦笑了一声。

她对朱元轻声说:“他的事,我根本插不上手的。”

刚嫁的时候,她也非常开心,苏万堂仪表堂堂,身高七尺,实在是像极了戏文里写的那种翩翩佳公子。

可是成亲第一天,苏万堂就没有进她的房,只是借着酒醉的借口,睡在了外头明间里。

苏付氏已经记不清当时发生的事了,喜堂、嫁妆,她都没有什么印象,可是唯独是这件事,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的月光,她记到了现在。

她以为以后就会好,可是第二天、第三天

接下来的六七年都是这样,苏万堂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跟她同房。

内宅里的事情传不出去,可是却瞒不过婆婆。

苏家的老太太为了这件事,冷嘲热讽了许多次,前两年还只是言语讥讽,到后来,便开始急了,说她没用,连丈夫都笼络不住,问娶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她是败家精搅家精。

等到后来,苏老太太逢人就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她在苏家简直抬不起头。

可是苏万堂对这些都视而不见,他永远都雷打不动的歇在他那个通房丫头房里。

后来,苏老太太将那个丫头提拔成了姨娘,还正经摆了酒席。

再后来,她也已经慢慢绝望了。

原本以为这一生也就是这么过下去了,要守一辈子的活寡。

可是连这样也不行。

苏万堂难得有一天来了她屋子里,说是要在她这里歇下,她底下的人都欢喜疯了,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宴

可是苏万堂只顾着喝酒,最后甚至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睡的不省人事。

她对着昏睡的苏万堂流了一晚上的泪,心里已经完全绝望。

再后来,婆母就指着她,说她是害人精,竟然害的苏万堂去了半条命,指责她善妒,所以给苏万堂下毒。

苏付氏茫然四顾,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些都是丢人的事,我原本不想告诉你。我这一生已经毁了,我也没什么好再留恋的,父亲和哥哥他们我这一生大约是再也没机会见了,可是你,我是知道在青州的,我只是想在死前,再来看看你”

“为什么要死?!”朱元觉得不可置信,听得简直想要发笑又想要骂人:“苏万堂既然不想娶你,为什么娶之前不拒绝?!他既然娶了你,为什么又做出这种做派来恶心人?这种人毁了别人的一生,他都还好好的活着不死,凭什么姨母你要去死?!”

这种贱人都能活着,为什么反而受害的人反而要去死?

朱元出离愤怒了。

她终于知道姨母为什么上一世到最后已经万念俱灰,她回去之后,肯定还遭遇了更加恶心可怕的事,以至于她一点儿期盼也没有了,对苏家彻底死心。

娶了女孩子回家,结果却十几年碰也不碰她,当她不存在。

苏万堂还是人吗?

他但凡有一点良心,就该知道在这么苛刻的世道,女人会遭遇多大的非议和折磨。

可是他却仍旧这么做了,而且毫不犹豫,最后还不止这样,竟然还要让妻子被冠上善妒下毒的罪名。

怎么会有这样贱的人?!

朱元想起了顾传玠,想起了襄王,目光冰凉,神情冷漠。

这帮臭男人!

苏付氏苦笑了一生:“可是又有什么法子?我总不能去对人家说”

说苏万堂从来没有进过她的房间,她自始至终都还是完璧吧?

朱元闭了闭眼睛,很用力才忍住了情绪,片刻之后终于恢复了淡漠的样子,对苏付氏说:“姨母,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苏付氏有些迟疑:“元元,你现在很多事都尚且要靠苏家,还是不要因为我得罪了他们”

怪不得苏付氏要走,她是怕自己为了她跟苏家的人起冲突,从而跟苏家决裂,让朱家捡了便宜。

朱元心里又酸又痛又难受,拉住苏付氏声音坚决:“不会的,姨母,我如果连你都保不住,我还有什么用?!”

她以后还要对付庞然大物的盛家。

如果连自己的姨母她都保护不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遇见敌人就直接上前说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吗?

她说过她只做屠夫,只做杀人的刀。

外头响起了苏夫人小心翼翼的声音:“元元,老爷他,他回来了,他让你去书房见他”

朱元挑了挑眉,用眼神安抚住苏付氏,沉声拒绝:“不,让他来见我,苏夫人,您可以直接告诉他,如果他想刚拿回来的一切又都消失的话,尽可以任性。”

任性?这个是个什么形容?

到底是谁比较任性啊?苏夫人气的倒仰又无可奈何。

九十二章·脾气(干脆不要名字了万赏加更2)

没办法,有本事的人总是格外的有脾气一点。

拿回来的东西,除了儿子女儿还有官途呢,这些要是都消失了,那以后还怎么活?苏夫人掂量了不到一刻,就下定了决心,回去跟苏万州撂了狠话。

苏万州心里有些憋屈。

他终于有些理解之前孟符的感受了。

总是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吃瘪,拿她简直半点办法都没有,这滋味可真的不怎么好受啊。

之前是看别人吃瘪好玩,现在事情落到自己身上,他才知道,原来跟朱元站在对立面的时候,滋味并不那么美妙。

可是憋屈归憋屈,该做的事却还是要做的,苏万州站在朱元的房间外,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露出一个笑却不过分谄媚的笑,才敲了敲门。

天杀的,他也有点怕朱元给他膝盖来一下,让他坐在地上屁股扎满碎瓷片。

所以有什么法子?虽然弟弟很重要,但是自己的命也很重要啊。

屋子里传来朱元清淡的声音,一如她向来给人的感觉,苏万州咳嗽了一声推开门,见朱元坐在桌边和绿衣串什么珠子,就长出了一口气。

看样子还是能谈的。

能谈就好啊,不然惹急了,朱元一来就拿针上来刺一刺,他也吃不消啊。

苏万州大踏步走到了朱元桌前,想了想还是摆出了一个坚决的姿态,哼了一声就道:“朱姑娘,我也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心疼你姨母,那也是应当的,不过么”

苏万州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跟朱元结仇,不过这也没法子的事啊。

朱元嗯了一声,没有动怒,示意绿衣将东西都拿出去了,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而后不紧不慢的问他:“苏大人,您跟您弟弟感情如何?”

苏万州有些莫名,想了想还是如实说:“我一直在外头当官,很少回去,我弟弟我只知道他是个谦谦君子,连对街上的乞丐都很好。”

他说着又有些愤怒了。

不管怎么说,谋杀亲夫这也太过了,过不下去,可以谈嘛,可以和离啊,或者实在不行,闹的休妻,这也比杀人好吧?

苏付氏看上去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却这么狠啊,这也太狠了。

朱元冷冷看了他一眼,牵了牵嘴角又问:“他有儿女吗?”

啥?!

话题怎么忽然拐了个弯到这儿了?

苏万州忍住挠头的冲动,下意识摇了摇头:“儿女倒是没有,这也是我母亲对对弟媳妇儿不满的地方,我们苏家本来人丁就不算兴旺,您瞧,我也只是生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我哥哥也没孩子,我弟弟他也是,这么多年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真是太可惜了,我也知道,弟媳妇儿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头,受了不少的委屈,可是再怎么样,她也不该向我弟弟下毒啊!我弟弟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娘说,以前至少还有个通房丫头能陪着,现在他连家里都不回了,家里的一堆妾侍都留在那里发霉啊!”

发霉?

朱元了然微笑。

这世上的人原来真的能坏到如此地步。

她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我要去府上一趟。”

啥?!

苏万州打了个冷颤,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有些摸不清楚她这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惊悚的摇了摇头:“这这事儿毕竟是我们的家事,朱姑娘,我一直很敬重您,但是您看,这件事,您能不能不管了?”

“不管了?”朱元冷然将杯子一放,见苏万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微微皱眉有些奇怪,却还是没有管冷冷的说了下去:“我不管了,就任由你们把我姨母当作下毒的凶手,让你们折腾我的姨母,看着她受罪甚至被送官吗?!”

冤枉?

不是吧,这个还有什么好冤枉的?

当时苏万堂去的就是苏付氏的房里,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除了苏付氏能够下毒,还能有谁?

总不能,是他弟弟自己害了自己吧?

苏万州狐疑的看着她,有些摸不准她的想法,试探着问:“这就不必了吧?我看”

“没有什么不必,我知道苏大人是想要替自己的弟弟讨个公道。既然如此,若是我姨母没有做过,我也要替我姨母证明清明。”朱元目光冷淡,看着苏万州笑了笑:“苏大人放心吧,我不吃人,我是讲道理的。”

讲道理?

苏万州有点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想了半天,才迟疑着道:“那,那我回去先跟夫人商量商量。”

朱元点头。

苏万州却没有走,他顿了顿又跟朱元说起杨玉清这几个人:“我知道朱姑娘艺高人胆大,也知道朱姑娘本事大,可是朱姑娘,这些人毕竟是当土匪的,我看,您还是要小心一些的好。”

能把土匪收为己用,这得是什么样的承受能力才能做得到啊。

朱元领他的情,虽然对他弟弟仍旧还是恨意满满,可是却还是点了点头谢过他的好意,等他走了,才叫了绿衣进来,让她去和悦楼送个口信。

绿衣哼了一生,还是愤愤然:“苏家都不是好人,咱们对他们那么好,姑娘您还帮忙治好了他们的公子和姑娘,可是现在他们却要恩将仇报!姨太太怎么会是害人的人呢?姨太太都说了,是那个苏老爷故意的他们害了人,反而还要回过头来污蔑人。我之前听苏夫人跟前的姐姐说,他们说,要把姨太太带回老家去沉塘呢!”

大家族中处置犯了事让家族蒙羞的女人,通常都不需要官府允许,连官府想要插手都是很难的,他们族长有这个资格决定家族中女人的生死。

苏老太太也是好样的,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东西,到底几斤几两她也懒得去问去管,只是疑心把所有责任都推在媳妇儿身上,仿佛只要儿媳妇死了,自己儿子也就什么都好了。

这简直是个笑话。

大约她的儿子是最金贵的吧,其他的人的死活根本不重要。

真是固执又愚昧。

九十三章·盛氏(干脆不要名字了万赏加更3)

苏夫人管不了朱元的丫头出门的事,她在房里唉声叹气了一阵,觉得心情很不好。

朱元这种人,你要是不能巴结她跟她成朋友,最好也不要跟她成敌人,她原本还以为自家跟朱元以后也算得上朋友了的,谁知道临了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真是烦闷。

真是太倒霉了,她又叹了口气,出了门正准备去跟苏付氏再好好的问问当初的细节,就听见丫头进来回报,说是盛氏来了。

苏夫人就站住了脚,问:“就是朱姑娘的继母?”

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便道:“去问朱姑娘的意思,问她是见还是不见。”

苏夫人心里松了口气。

正愁着朱元心里憋着气不能散发出来,现在就有人送上门来了,这可真好。

总比朱元一直憋着气,到时候全都发散在他们身上要好多了。

屋子里安静的厉害,盛氏喝了口茶,愤愤的转头对玉兰说:“我凭什么要来跟这个死丫头赔不是?!”

她被朱元害的半死,现在在朱家族里名声已经丢尽了,大家看她的眼神再也不是羡慕嫉妒,而都变成了不屑和嘲讽。

真是叫她难堪万分。

玉兰知道她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就急忙安抚她:“太太也想想,咱们老爷早知道您委屈,特意给您往嵌宝阁去请了早已不出山的陈大家给您打造一套十二支的簪子,清早起来,又亲自吩咐厨房送了您爱喝的牛肉粥”

朱正松对盛氏的确是没话说的好。

盛氏让他往东,他就不会往西,盛氏让他下跪,他就不会站着。

这些年盛氏的脾气被他纵得越发的大,连盛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都说她越活越滋润,比在娘家的时候还更像是小女孩儿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份天底下别人难及的好,盛氏从一开始对朱正松的不大上心,渐渐变得对他极为依赖。

从前不会妥协的事,如今竟然也肯妥协了。

玉兰心知肚明,知道朱正松的坏话盛氏能说,自己却说不了,便话锋一转道:“说到底,大老爷还不是为了您吗?大老爷这些年何曾理会过这一位的死活?说到底,大老爷还不是因为您被她陷害了,才不得不给她个好脸色?”

大老爷和老太太都说过了,只是委屈这么一小会儿,之后就一定会弄死朱元给她泄愤的。

这倒也不能怪大老爷和老太太心狠,玉兰替盛氏倒了杯茶,心里有些唏嘘。

谁让朱元如此狡猾呢?

她利用朱三老爷怕死的心理让朱三老爷攀咬盛氏,跟朱三老爷说到时候会帮他脱罪,可是结果,朱三老爷咬盛氏咬的死死的。

转眼朱元就回头跟杨蔼然合谋,又把罪责推还给朱三老爷了。

朱三老爷被苏万州判了充军,这可比死要难受多了。

死不过就是被砍个头罢了,充军那可就太惨了,可能要养马,还可能做伙夫,甚至可能干脆先被赶上战场当马前卒。

朱老太太当即就气晕了过去。

朱三太太也气病了,到现在都起不了床。

朱元也真够狠的,利用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眨,说谎话也眼睛都不眨,简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玉兰想到这些,颤了颤身子看了她一眼,低声说:“大老爷也是不想现在就打草惊蛇,把她给得罪了,对您不利啊!这可是一条毒蛇呢!”

是的,这就是一条毒蛇,盛氏气狠狠的想,嘴唇抿的紧紧地。

一个女孩子,年纪这么小,不知道怎么竟会有如此心机,一出手就是狠招,把人打的万劫不复。

人心真是都被她算尽了。

朱三老爷这么污蔑攀咬,盛氏的确是不能咽下这口气,所以朱老太太让她去找家里帮忙,她也只是敷衍了事。

朱元肯定早就已经算到了,她早就已经知道怎么才能让朱三老爷得到最重的惩罚,才会这么做。

这个小丫头,如此可怕!

盛氏心里更加烦闷,茶也半口都喝不进去了,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就问:“怎么还不来?!”

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这么多的人等她一个?

话音才落,外头朱元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来了:“怎么?朱大太太等的不耐烦了吗?若是不耐烦等的话,可以回去啊。”

玉兰吓了一跳,急忙对着盛氏摆了摆手,示意盛氏平心静气。

这里可不是闹起来的地方,真要是闹起来,可没法儿收场的。

盛氏只好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冷冷的笑了一声,对着进来的朱元仔细的瞧了一眼,这才转开了头问:“你就是朱元?”

“朱家女儿不值钱的,没人会冒充,朱大太太可以放心了。”朱元冷漠捡了一张椅子坐了,冷眼看向她:“朱大太太来做什么的?”

明知故问!

来做什么的?当然是来接她回去的。

盛氏忍住气,觉得自己喉咙已经开始冒烟了,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了脾气,没好气的说:“过几天就是清明了,接你回去,准备好替你母亲扫墓。”

这也是让她生气的一个地方。

从前大家忌惮她,从来没有人提起付氏,她也觉得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可是现在,她却倒霉的要去给付氏扫墓了!

还得给付氏磕头!

付氏这个低贱的人也受得起?!

她呼了一口气,不耐烦的站了起来:“好了,你准备准备,快回去吧!”

盛氏对她从来都是没好声气的,朱元早已经习惯,见她仍旧跟上一世一样不可一世趾高气扬,就笑了一声:“就这么请?”

玉兰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有些恼怒,虽然怕却还是尽力壮着胆子维护主子:“大小姐也适可而止吧!大太太亲自来接,已经是给了您天大的脸面了!不然您还想怎么样?适可而止,对大家都好,您说是不是?”

“你算什么东西?”朱元猛然将茶杯一掷,奋力掷在玉兰脚边,见玉兰惊得面色发白,声音冷淡面色难看:“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话?你又凭什么来做我的主?!”

九十四章·吃亏

玉兰吓了一跳,传说朱元脾气不好,那天大老爷去找她,就受了一身的伤回来,屁股上还都是碎瓷片,现在一看,果然就是朱元做的无疑了。

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还会打人?

盛氏忍无可忍冷哼了一声:“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你也得敬着听着!她说什么,就是代表我的意思,我说什么,你做晚辈的,照办就是了!”

长辈?

盛氏既然也好意思来跟她谈什么长辈晚辈。

上一世盛氏从头到尾当她不存在。

哦不,也不是当她不存在,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下人一样使唤罢了。

盛氏上一世也曾这样指着她告诉她,她比府里的阿猫阿狗都还要低贱几分。

可朱元已经懶的听她废话了,她手腕一翻,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玉兰就觉得自己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坐到了地上,顿时发出了一阵杀猪一样的喊叫。

大老爷的屁股果然就是朱元弄伤的!

她忍不住龇牙咧嘴的哭起来了。

大老爷是男人,伤了屁股还要死要活的不想给大夫看呢,她可是个女子,这这要是被大夫看了,她以后可还怎么做人?!

朱元也太恶毒了!

盛氏也又惊又怒的后退了一步,指着朱元皱眉呵斥:“你竟然,你竟然如此大胆?!”

“废话就少说了。”朱元冷冷打断她:“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老实一点,你丈夫答应了我什么,你最好就做什么,别在我面前耍什么继母的威风。别说是你房里的阿猫阿狗,就算是你姐姐盛贵妃,你爹盛阁老,在我眼里,也没什么了不得。”

朱元瞥了地上的玉兰一眼,扬了扬下巴带了一抹讥讽的笑意:“看清楚了吗?你房里的阿猫阿狗要是跟我吠,就是这样的下场,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在我眼里,你比她还不如。”

太伤人了吧!

这姑娘说话怎么这么不给人脸面,一点儿也不知道婉转一点!

玉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觉得实在很痛,忍不住拉了拉盛氏的衣摆,轻声摇头:“大太太,不吃眼前亏啊”

朱元这丫头真的跟大老爷说的那样,邪门的很。

还是她说什么就做什么吧,不然的话,只怕这道门都出不去。

盛氏满心的委屈心酸无处发泄,登时抬起了手想要扬手给朱元一个耳光。

真是反了!

一个弃妇生下来的卑贱东西,竟然也敢在她面前吆五喝六的

盛氏气的发抖,朱元却神情冷淡的越过她就打算走。

反正这些人到最后也只能回来求她。

真是真是

盛氏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艰难万分的开口让她站住,没好气的问她:“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跟我回去?!”

“大老爷没告诉过你吗?”朱元转过身看她,唇角浮现一丝笑意:“他没跟你说,来了就要给我和我姨母磕头吗?”

盛氏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掌心一片冷汗。

真是欺人太甚!

她转过头指着朱元:“你也不怕短寿而死吗?!你这样会遭天谴的!”

“那也不用朱大太太你来操心。”朱元后退一步站在门槛上看着她,带着看好戏的心态抱臂看她:“到底怎么样?大太太跪不跪啊?要是不跪,我可就要走了。”

盛氏真的要哭出来了。

她除了跪过宫里贵人和父母公婆,什么时候还跟别人跪过?

朱元居然要她下跪?!

她算什么东西?

她的母亲付氏都对她跪过,现在自己却要给付氏的女儿下跪?!

这她怎么可能甘心?!

可是

可是家里的事压在她身上,要是她不把朱元弄回去,让她在外面胡混,谁知道她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烧祠堂的事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想起来之前丈夫的殷殷叮嘱,闭着眼睛道:“朱元,对不住我对不住你”

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她转过身来看着朱元:“我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过错了!求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

这些话她说的艰难无比。

不过最终还是说出口了。

是,她不会再犯这样的过错了,她再也不会心慈手软,再也不可能对朱元手下留情,她一定会找机会杀了朱元!

她双拳紧握垂在身侧,吞了口口水带着点哭腔的说:“你就跟我回去吧!”

朱元静静的看了她半响。

过了一会儿,盛氏以为朱元不会说话了,朱元才漠然转过了头,冷冷的说:“你回去吧。”

什么?!

她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朱元竟然还是无动于衷吗?!

盛氏忍不住道:“我可以让八抬大轿来接你姨母回去,除了下跪,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就过几天来接。”朱元冷冷的往前走:“我还有事没有处理好,五天后就是清明,你再来接我。”

幸好不是不肯回去,盛氏松了口气,恨恨的看着她走远了,才后退了几步坐在椅子上,缓慢的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真是欺人太甚,这个小丫头真是欺人太甚了!

盛氏气的咬牙,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朱元现在是个豁的出去的,还有一棒子土匪能帮她摇旗助威,盛氏思虑再三,知道不能跟这个死丫头一直在这里僵持不下,好半响才忍住恶心叫玉兰起来,瞪了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母亲还说你聪明能干,从无令人不满的地方,可我瞧着,你倒是没有半点用处!”

玉兰心里委屈,这样的事她怎么能有法子?朱元又不听人言语相激或是软言相劝,简直就是软硬不吃。

朱大老爷拿她没有法子,盛氏也拿她没有法子,自己一个下人,能怎么办?

她捂住自己的屁股,想要哭却又忍住了,瑟缩着爬了起来小声的安慰自己主子:“太太,您也别太生气了,她也不过就是逞一时的威风,等到她回去了,自然有她好受的,老太太和大老爷都肯定不会放过她的,您就放心吧,只管等着看她是怎么死的!”

九十五章·狂妄

盛氏气冲冲的赶回了家就回了房谁也不肯见,连朱老太太叫人来请,她也托词自己身体不舒服给拒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受。

在她的认知里,给谁低头都可以,可是给朱元低头,那就实在是太伤脸面了,何况她在朱元跟前,今天可算是丢了太大的脸了。

她不仅有些埋怨起父亲母亲还有朱正松来了,要不是这些人一直只让她忍耐,她哪里会至于如此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弃女?

还是朱大老爷回来,她才懒懒的起身,见朱大老爷满面关切,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你真是对得起我!生了个这么利害的女儿,差点没有把我给生吃了!”

朱正松心里的确是心痛。

妻子是高门贵女,自小就是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为了他这回却要跟一个继女低声下气的,肯定是受了不小的委屈,他揽住妻子的肩,叹了口气安慰她:“你不要怕,我知道你受了委屈,等到她回来,一定会让她跪下来跟你请罪!”

什么请罪不请罪的?盛氏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我可受不起她的跪,你让她再也别出现在我跟前,我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没有人喜欢把不堪的一面给别人看,尤其她自恃身份地位都比付氏高不少,却要在付氏所生的女儿跟前如此低声下气,更是气愤万分。

她不想朱元好过,却更不想再看见朱元,只觉得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朱正松抚摸着她的肩,没说什么便答应下来,又摇头说:“真不知道如何成了这副模样,真是比付氏还要面目可憎几分,我怎么会生出如此不孝的女儿来!”

“龙生龙凤生凤。”盛氏言简意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和嘲笑:“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付氏是那个样子,她能生出什么好的来?朱元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如此胆大妄为,凉薄无情,甚至连你这个父亲都不认,可见是从根子上就坏了。”

朱正松被说的有些恼怒。

他的确是很恼怒。

朱元做的太过了,什么好处都得到了,却还是耍了他们,盛氏出来了,可是朱三老爷却还是要流放充军。

现在家里一片愁云惨淡,老太太简直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而朱三太太却觉得这一切都是盛氏闹出来的事,还说都是盛氏心狠手辣,要养废养死朱元,所以才会招致朱元的报复。

家无宁日,真是叫人难堪。

他闭了闭眼睛,很是不舒服的咳嗽了几声将这个话题错了开来:“不要再说这些了,现在老太太气的病了,若是不把这个死丫头弄回来,只怕老太太的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多受些委屈吧,过两天再去一趟,免得这个死丫头又中途生变,耍别的把戏。”

盛氏有些不情愿,可是现在也不能说不,她只好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有些稀奇的说:“对了,我瞧今天绿衣那个死丫头不在朱元跟前,不是说她们两个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吗?怎么这回倒是没有瞧见?”

朱正松不甚在意:“一个丫头罢了,在不在都没什么要紧。”

“话不是这么说。”盛氏微微皱眉,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来:“你还是找个人去查查,我总觉得事情不对,你这个女儿可厉害的很,跟那帮被招安的土匪关系匪浅啊,说不得绿衣是给她传信去了呢?”

朱正松猛然站起来,神情凝重的皱起眉。

绿衣却没被别人盯着的自觉,她给朱元传完信,开心的拿出几文钱买了一串糖葫芦要带回去给朱元吃。

朱元却没什么心情,接过了糖葫芦摸摸她的头,就问她事情办的怎么样。

绿衣见她心情不好,也跟着情绪低落起来,点了点头让朱元放心:“姑娘放心吧,杨大哥说他一定会替您办妥当的,让您不要为这件事情担心。”

朱元靠在椅背上看着不远处的花瓶,听见绿衣这么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了一刻,便起身道:“走吧,咱们出去瞧瞧。”

出去哪里?

绿衣有些不明白,却还是急忙跟着站起来提醒她:“姑娘,姨太太说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下了,我才来的时候,她们都说姨太太吩咐了,不要去打扰呢。”

朱元皱起眉头,加快了脚步到了苏付氏的房间,顾不得丫头们的簇拥伸手拍了拍门。

幸好她没有等太久,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被苏付氏打开,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幸好,她还以为苏付氏是要做傻事呢。

苏付氏见她行色匆匆,有些明白她的来意,心疼的拉了她进门:“听说朱家又来人了?是盛氏吧?她说了什么?”

朱元把盛氏受挫的事跟她说了,见苏付氏笑起来,便握住她的手认真的道:“姨母,您不能有事,我已经没了母亲,不能再失去亲人了。何况,母亲的仇还没有报,您不能丢下我。”

别人都说朱元厉害,怕她的很,苏付氏却只能瞧出她眼里长久盘踞的不安和恐慌,她心里愧疚又感动,郑重其事的下了保证:“你放心,姨母一定会好好活着,一定会陪着你替你母亲报仇。”

绿衣在边上看的有些想哭。

姑娘只有姨太太一个亲人了,要是姨太太也出事了,姑娘肯定会受不了的。

虽然姑娘是很厉害的,可是再厉害的人,也不能一个人活着,姑娘肯定很需要亲人的,朱家的那帮人太坏了,唯有姨太太是好人,她抿了抿唇。

苏付氏倒了杯水递给朱元,见她神情恢复了镇定,便轻声问她:“以后你打算怎么办?真的回朱家去吗?朱家是龙潭虎穴,朱正松和盛氏都不是好人”

“龙潭虎穴也要回去的。”朱元放下杯子,看着杯子沉沉的发了一会儿呆,抬头看着她苦笑:“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要带回来,如果我现在把盛氏和朱正松给弄死,那他也永远不能回来了。”

很重要的人?

苏付氏怔住,摸不着头脑看着她不知如何反应。

一百零八·是罪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零八·是罪绿衣愤愤然终于找到了可以插话的机会,立即就拔高了声音:“是啊!我们姑娘会医术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姑娘治死人了吗?我们姑娘害人了吗?我们姑娘治的人都好了,难道这也是罪过吗?!”

先太子妃?!

没有人听绿衣的反驳,可是所有人都听进去了这句话。

是啊,付氏死的实在是太早了,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付氏曾经也是如此厉害的一个人物,当初先太子妃难产迟迟生不下龙胎,是付氏手到擒来,让龙胎安然落地。

算起来,太后娘娘可是要叫付氏一句恩人。

朱元看向如遭雷击的朱老太太,缓慢的牵起了嘴角,看着朱老太太和她身后的盛氏,一字一句的问:“你们忘记了吗?我母亲当年到底是替你们朱家做了多少事?又是如何死的?”

她笑了笑,把玩着自己手里的金针,眉头也没皱一皱的啧了一声:“看来你们真是忘得差不多了,那么要不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说一遍?”

众人都精神一振。

什么死因啊?

付氏到底是怎么死的?

朱元这么说,难道付氏的死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盛氏的脸色难看的要命,面色瞬间惨白,几乎下意识的攥住了朱老太太的手臂,悄声道:“老太太,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呢?当年的事,她还那么小”

她紧张得失态了,朱老太太一把反握住她的手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好了!这个也值得你这么慌张,这就是个妖孽,妖孽说出多么惊世骇俗的话都不稀奇,你也当真?!”

她指着朱元冷笑:“妖孽!我的孙女儿不是你这个模样,我的孙女儿才不会如此大逆不道,你哪里来的快回哪里去,别等我们出手!”

朱家的其他人渐渐觉出些不对味来了,在旁边观望不置可否。

主要是朱元之前说的那番话实在是太有冲击性了,什么叫做朱家的人忘记付氏怎么死的啊

当年付氏难道给太后接生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朱元后退了一步,看着朱老太太缓缓笑了:“老太太,谁是妖孽,你边上这个才是妖孽!”

普渡大师急忙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朱老太太狐疑的看了边上的普渡大师一眼,旋即又笑了:“你在说什么昏话?!普渡大师精通佛法道行高深,怎么会是妖孽?分明是你信口雌黄,胡乱攀咬!”

心口雌黄,胡乱攀咬?

朱元笑了一声,缓缓拍了拍手。

朱老太太不耐烦的皱起眉来,这是疯了吗这是?好端端的说着话,她拍什么手?

可是下一瞬,后头簇拥着她的人便都被挤开了,之前被他们拦在门外也不敢如何的杨玉清领着大批人进门来,大摇大摆的进了屋子。

众人都吓了一跳,看看朱元又看看朱老太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是妖孽吗?”朱元看了杨玉清一眼:“那你告诉告诉大家,都查到了些什么。”

杨玉清应了一声是,转过身将在场的人都环顾了一圈,视线定格在普渡大师身上,偏头看了他一眼,忽而发问:“普渡大师,你是什么时候出嫁,什么时候来的广济寺挂单,而后成了主持大师的弟子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朱老太太敏锐的察觉出事情不对,急忙站在前头护犊子:“这与你何干?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杨玉清对这个老太婆半点儿不客气,嗤笑了一声挥了挥手中的一沓纸:“怎么没关系?你们拜了这么多年的佛,都不知道这是李逵还是李鬼,我真是替你们觉得害臊,也替菩萨觉得委屈啊!”

李逵李鬼!?

什么意思?

众人轰然炸开了锅,纷纷追着他要个说法。

这个广济寺可是青州最出名的古刹了,要是真的出现了假和尚,那可不是小事,何况已经这么多家人请过这位普渡大师回家做法事或是祈福了,这要是和尚是假的,那么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杨玉清猛地将手中的纸尽数扔在普渡脸上:“证据摆在眼前,当初从浙江灵隐寺来挂单的那个普渡大师,早在路上就死了!既然死了,那来这里,又一路成了广济寺大师的人究竟是谁?难道还是鬼不成?!说别人是鬼,为什么不亲自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朱老太太懵了。

她只想找跟德高望重的和尚,谁知道竟然一找就找出了事啊?

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普渡大师有什么不对,怎么现在忽然人就死假的了呢?

她气的有些发懵:“你们有什么证据?!难道空口白牙的说人是冒名顶替?!”

“怎么没有证据?”杨玉清啧了一声:“当初灵隐寺主持亲自写信引见,让普渡来广济寺挂单,除了和尚度碟之外,还有两样法器,一串佛珠为证,除此之外,还曾经亲自在信中注明,普渡是背后有大片被烫伤的伤疤的,为着普渡荡出去见路上有孩子差点儿被杂耍滚烫的油锅所伤,自己护住孩子而受伤,灵隐寺主持才收了普渡”

他说着,忽而猛地向前走了几步,猝不及防拉着普渡往前一拉,猛地撕开了他的衣服,露出他的后背来,而后大笑了几声:“你们看,这个假和尚,他的背后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朱老太太已经气得有些站不住了,却还是强自嘴硬:“你信口雌黄,再说,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你又凭什么知道?!”

“就凭当初我在义庄已经见过真的普渡和尚,也凭当初我就是那个验尸的仵作!当时的文书上头清清楚楚的记载了普渡和尚的死因,和他的身份,既然他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另外一个普渡?!这个不是假的,那又是什么?!”

朱老太太哑口无言。

普渡和尚挣扎着不肯放松,可是杨玉清看着瘦弱,力气却极大,竟然让他连动弹也困难,他登时急了,急忙分辨:“不是的!不是如此!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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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九·揭穿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零九·揭穿普渡大师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不管是对着多大的权贵,他也能安之若素,泰然处之,什么时候有这样失态过的时候?

众人都怔住了看向他们,面带疑惑,眼里含着探究。

如果真的没有,为什么连平时的高深模样都没了?

而且杨玉清说的头头是道,连证据都拿出来了,如果是假的,人家哪里能说的这么真?

不过话说回来,真的普渡和尚已经死了的话,那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冒认普渡和尚的身份?

普渡和尚挣扎个不休,忽而看住了朱元,带着些疑惑带着些挣扎,咬了咬牙冲她冷笑:“你根本就不是人,是妖孽,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别人心里不知道,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你这个妖孽祸害,你会害死朱家所有人,你会害死他们!一个都不会剩!”

他当年做下的那些事根本已经毫无线索,也没有什么知情人,当年被贿赂的那个替他改身份隐瞒普渡和尚的死讯的县丞已经死了。

这件事除了那个县丞,根本已经没有其他人知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朱元会知道?

她根本就不是寻常人。

他擅长看相看命,眼前的小姑娘分明就是个逆天改命的命格,而有这种命格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

她根本就已经不是从前的朱元了。

否则要是有这样的面向,早就已经被人传扬开来了。

普渡和尚看了朱老太太一眼,面含威胁警告。

反正这件事是朱老太太引起的,要不是朱老太太请他来对付朱元,朱元也不会把这些事都翻出来,他的往事根本不会被人知道。

所以这件事,只能死朱老太太给他摆平。

不然的话,他反正破罐子破摔,身份已经被揭穿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以后朱家的日子却还长着呢,他多的是法子让朱老太太等人鸡飞蛋打。

朱老太太咳嗽了一声,面色涨的通红,咬肌都已经鼓起来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这么倒霉?!

以为找个德高望重的高僧来,这件事就十拿九稳了。

毕竟谁都知道,广济寺的高僧们一个个都是道行高深精通佛法的,他们说的话肯定大家都会信。

加上朱元本来就只是一个不受宠的丫头,朱家都不把她当回事,高僧又这么说,她是个妖孽,大家怎么会替她说话,怀疑高僧和朱家的决定?

到时候本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她沉塘的,甚至直接杀了,那也没人说什么。

自古以来,家族有权处置不详或是做错事的成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谁都不能避免。

原本朱元也不该避免。

只是现在却横生枝节,偏偏就出了事。

她竟然还要被一个假和尚威胁

绿衣切了一声,嘴角翘的可以挂油瓶子,撇了撇嘴看着她们冷笑:“真是可笑至极,你们竟然找了个假和尚来说真小姐是妖孽,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

众人有些发懵。

这个小丫头口齿挺伶俐的啊?

这话说的如此犀利又刻薄,偏偏还正确无比,一句话就扎进了朱家人的心里,扎中了他们的心病,他们连反驳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朱老太太忍无可忍,不能对着普渡发泄,也不能对朱元如何,就对着绿衣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你算是什么东西?!一个下人罢了,这么多主子在场,也轮得到你来开口说话?!这么不懂事的小丫头,给我拿出去乱棍打死!”

她的怒气总算是找到了发泄点,挑衅似地看着朱元,一字一顿的说:“我看你主子如今言行举止大大出乎人意料,恐怕也是你这样的邪魔外道在边上调唆所致!你这样的丫头,被打死也是理所应当!”

朱老太太向来便很是刻薄,绿衣被她看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站在朱元前面一点的地方,直直的站着看着她抿了抿唇:“老太太,打死不打死我,不是您说的算,是我姑娘说的算!”

这些人凭什么做姑娘的主?!

他们都不是好人,还想找这些高僧来说姑娘是妖孽,打着什么主意真的打量别人不知道,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这样的人,还想越过姑娘去?!

朱元闲闲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收起脸上玩味的笑意看向普渡,皱着眉头对杨玉清道:“他嘴巴太脏了,佛门乃是清静地,怎么会容纳如此六根不仅,丧德败行的人?你替我教训教训他,也替广济寺出口气,替真正的普渡大师正正名吧。”

杨玉清应了一声是,毫不迟疑伸手就劈手左右开弓给了普渡和尚几个耳光。

他是当土匪出身的人,出手快准狠,声音之清脆凌厉叫朱家的人都忍不住在旁边摸了摸自己的脸。

亲娘哎,这样厉害的手劲儿,几巴掌下来恐怕脸都要破了。

普渡和尚被打的嘴巴都肿了起来,朱元盯着他啧了一声叹口气:“说什么妖孽不妖孽的?我本来还打算看在你这些年也算得上是低调行事只求苟活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私下跟广济寺说这件事的,可是你偏偏要来妖言惑众,为了一己私利来这样构陷一个小姑娘”

她说着,笑了一声,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面色青白的盛氏和朱老太太,轻声笑了笑:“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呢,你现在就说出你到底是受谁指使来污蔑我,二呢,就是直接从这里被绑缚去衙门。”

她看着普渡和尚,轻飘飘没什么重量却偏偏让人不寒而栗:“你想清楚了,要是你现在直接告诉我,我或许还能把你送回广济寺,广济寺为了遮丑,或是主持顾念师徒的情分,你又并未害人,还会给你一条生路,可是如果进了衙门的话,冒充僧人,抢夺度碟,这可不是什么小罪名”

是啊,不仅不是小罪名,甚至还可能会被杀头的。

本朝冒充僧人向来是重罪,情节恶劣的,是可以处以极刑的。

一百一十·先见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一十·先见普渡和尚跪在地上形容狼狈,头上的几个戒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诡异的没有开口说话。

主要是这情形有些超乎他们的意料。

原本是听说水鹤的姐姐的病被治好了,他们想过来看看热闹的,毕竟当初水鹤的姐姐得了的可是绝症。

大家都知道这是没救了,不过是在拖日子挨时间罢了。

可是现在忽然说人被治好了,他们怀揣着一些好奇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确实想来瞧瞧,谁能治好这样的病。

谁知道却遇上了普渡和尚说是朱家出了妖孽。

这可是大事。

毕竟之前祠堂被烧掉的事一直都是朱家人心里的阴影。

实在是替耿耿于怀了,好端端的快到清明了,明明是祭祀祖宗的时候,可是没想到祠堂却被天火烧了,你说着搁谁身上谁不得郁闷?

祠堂被烧了,说不得就影响风水,以后朱家若是走背运了,其他的族人们该怎办?

都是正敏感的时候,大家就一同同仇敌忾的来抓妖孽了。

谁知道妖孽没抓到,现在倒是先抓到了一个假和尚。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朱元的意思大家心里也不是不清楚,他们都知道朱元逼着普渡和尚要说出什么话来。

可是么

朱家一个老太太站出来,皱着眉头看着朱元:“你娘当初死的时候你才五岁多一点,就算是神童,也不能学到这么多东西吧?你怎么什么都会?不仅会治病,我看你好像还挺能的,普通的人哪里能做得到?!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一开始身先士卒替朱老太太冲在最前线指责朱元的那个老太太,朱元看了她一眼,目光沉沉的想了一会儿,才道:“七老太太,您那儿子在庄子上虽然吃着朱家大房的饭,不过难道你跟朱家大房还同穿一条裤子吗?”

七老太太傍着大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是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明晃晃的指着他们说出来过,七老太太瞪大眼睛:“你放你的娘的屁!”

七老太太毕竟条件不是那么好,也就不是那么讲究,该说脏话便毫不吝啬,一连串骂人的话都说出来了。

朱元啧了一声,摇了摇头看了杨玉清一眼。

杨玉清有些不耐烦的放开了普渡,往她跟前一站。

七老太太骂不出来了。

朱元便冷笑了一声,看着七老太太:“你眼睛瞎了不要紧,聋了也不要紧,但是不该说的话可最好不要多说,就如同你儿子分明是个生不出孩子来的,为什么又有了儿子呢?七老太太,您不多嘴的话,我会说出来吗?当年我母亲给您儿子诊断出来的时候,您大骂我母亲骗子,庸医,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相到底怎样,你心里难道不知道吗?”

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大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啊了一声。

朱老太太已经忍无可忍让朱元闭嘴了:“你闭嘴!”

她说着,见场面险些控制不住,心里早已经把要处置朱元的想法忘了,只想遮丑。

这个死丫头简直不是一般的邪门,什么都知道,当年那么隐秘的事,她竟然也还记得,还能说出来打击人。

看看七老太太气的已经晕过去,朱老太太头痛的倒竖了眉毛,急忙看了盛氏一眼,岔开了话题:“好了好了!既然这个和尚是假的,那就快些把人给送回寺里,让寺里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让他们广济寺定夺!大家都别再留在这里了,快些回去吧。”

这个时候知道遮羞了,朱元牵了牵嘴角。

普渡和尚听出朱老太太的意思来,这个老太婆这是要过河拆桥啊!

他挣扎起来,趁着杨玉清没动静,一股脑儿的没头没脑的往外冲。

他才不留在这里等死。

朱家人目瞪口呆。

这怎么回事?

今天朱家大房是在请他们来看戏吗?

戏台子就是朱家,扮演角色的都是朱家人自己粉墨登场?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众人暧昧的看了盛氏一眼,慢慢回过味来。

这是这个小姑娘不甘被人当成肥猪了,所以朱老太太和盛氏准备联手用佛法杀人了。

也真是够狠的。

要是今天没闹出真假和尚这事儿,那朱元可就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是众人眼里的妖孽,是引发天火烧了祠堂的罪人。

那就能顺理成章的死了给继室的子女让路了嘛。

不过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被朱元反过来给算计了,自己的计划也暴露人前,现在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有些意思,朱家这个小姑娘,真是有些意思了。

朱老太太气的尖叫。

这个普渡!

她气的发晕,盛氏却很快就反应过来,皱了皱眉头反身看了朱元一眼。

这个贱人什么都知道。

她肯定是真的都知道。

盛氏没有再停留,迅速让自己的陪房进来,一部分去把朱家各房的人送走,一部分去找普渡,另一部分将水鹤的这间屋子给围了起来。

水鹤吓得腿软。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峰回路转,急转了几个弯之后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这算什么?

老太太想找假和尚污蔑大小姐结果不成?

老太太之前让她去找大小姐治病也是为了污蔑大小姐?

那大小姐

水鹤噗通一声跪在朱元跟前:“是我害了大小姐!要不是我求您给姐姐看病,就不会这样了”

绿衣冷笑了一声:“哪里有这么简单?他们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巧?!”

她气的不轻:“老太太这些人太坏了,他们就是故意的!”

朱元笑了一声,叫绿衣扶水鹤起来,摸了摸水鹤的头摇头:“这没什么,他们最终也没能对我怎么样,而且,经过这件事,他们也应该知道来硬的对我没用,肯跟我好好的谈谈,好好的听我说话了。”

什么?

费了这么大的劲,绕了这么大圈,最后大小姐竟然只是想让朱家的那些人好好听她说话吗?

那大小姐能跟他们说什么?

一百一十一·不利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一十一·不利朱老太太觉得最近诸事不利。

她原本以为是握在手掌心里里的猎物,如今正张开血盆大口,想要把他们给吞噬殆尽,这一点发现让她格外的受挫也格外的恼怒。

从来没有受过委屈的人,其实也就受不了委屈。

盛氏递了杯子往前,朱拉太太看着就觉得喉咙里冒火,猛地一扔就将杯子扔在地上碎片四溅,将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紫薇刚刚才反省还没回来,其他的丫头们物伤其类,看着朱老太太这么大发雷霆,下意思的就吞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自己无端的矮了半截。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弄不明白,为什么也就是几天的功夫,从前甚至都不在老太太眼睛里的大小姐忽然就翘起尾巴来了。

简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现在朱家谁不知道,被扔在后山茶林里,大家不闻不问的朱元,现如今已经是让朱家长辈闻风丧胆的朱大胆。

真是开了眼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天。

众人心里自然有一杆秤,朱老太太跟前伺候的人察言观色,朱嬷嬷就啧了一声就道:“老太太何必为这样的人烦恼?”

朱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这些伺候老了的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愚笨了一些。

这次的事跟从前都不同。

假和尚的事一闹出来,大家都知道朱家现在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朱老太太对待付氏和付氏留下的孩子无情无义。

朱老太太要了一辈子的强。

这么多年来,她辛辛苦苦的支撑着朱家的荣光,自己带着几个儿女,从来再苦再难也不求人,愣是把孩子们都培养成了人上人。

朱大老爷不必说,先是娶了个付氏,一帆风顺的考中了进士取了翰林,荣光无限的时候娶了老婆,而后付氏死了,大家都以为他得沉浸悲伤中不可自拔。

可是他却又转头就娶了盛阁老的女儿,盛贵妃的亲妹妹,身份地位一跃而上,水涨船高。

朱二老爷也一直勤勤恳恳的当官,稳步上升。

三老爷之前也一直是富甲一方,有名的孝子。

其他的几个儿女,也一个个的都很有出息。

朱老太太一直都是青州城内人人称羡的对象,大家都知道她是老封君,是老寿星,她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和侮辱。

就因为找了个假和尚,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名声,尽数毁于一旦。

朱老太太咳嗽了一声,难受的很:“你不知道,我从前以为,付氏死了也就死了,万事都因为付氏的死而消散了,可是没想到,这个人死了还能叫我如此不安宁。”

朱元的存在,实在是让朱老太太头疼。

她一开始以为朱元不过是个不足轻重的笑话。

可是朱元身体力行的告诉了她,她这个想法究竟是如何的可笑。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靠在引枕上,看着朱嬷嬷等人道:“你知道什么,我从前也是这么以为,觉得这个贱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是你看看结果”

结果就是她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朱嬷嬷也知道朱老太太的意思,唉了一声就道:“不过这回普渡大师的事,的确是是有些邪门,这么多年了,多少达官贵人来过广济寺朝来拜谒过这位普渡大师,没有一个人看出不对的,还有主持大师,他德高望重,也没有看出过这个和尚是假的,可是大小姐却提前知道了,而且还让人把事情查的清清楚楚,让人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大小姐何德何能啊?”

朱家这么多长辈都做不成的事,朱元何德何能啊?

朱老太太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她现在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

怎么办呢?

她厌恶付氏厌恶的要命,看见了朱元就觉得痛苦。

从前连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都没资格的人,现在堂而皇之的在她头上拉屎,她居然还不能直接就处置了朱元

外头盛氏和朱大老爷求见,朱老太太等了儿子儿媳进来,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的冷笑了一声:“你们养出来的好女儿,到现在竟然来拖自己人的后腿!”

在朱老太太看来,朱元这样的人,也就该配自己找个合适的方法死了,来平息朱家沸沸扬扬的谣言。

没有自己死,已经是不可恕的罪过。

而还给朱家找麻烦,戳穿她的计划,就更是不可原谅的事了。

朱正松自己也紧皱着眉头,片刻都没有放松,他自己坐在了朱老太太下手,也让朱大太太盛氏顺便做下,自己便对着朱老太太道:“这件事是儿子考虑不周。”

可问题是,朱正松自己心里也觉得委屈。

真是从来也没想到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被自己素来根本都记不得的女儿给一巴掌打在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清了清嗓子:“广济寺这件事,已经基本确认无误,广济寺已经报官去了。那个普渡和尚就是假的,不仅和尚身份是假的,连说出来的身份也是假的,现在已经查明了,他就是个屠夫,因为家有悍妻,不堪折磨而出的家,可是他在和尚庙里一直受欺负,正准备还俗的时候,碰见了真的普渡和尚的事,想着真的普渡和尚的身份,想着自己的苦楚,他实在忍不住就心生邪念,偷换了身份,去了广济寺。谁知道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事,可是却一次被您给撞上了。”

盛氏没有说话,她现在心情极差。

这个看不上眼的贱人所出的贱种如今耀武扬威,她简直一刻钟也无法忍受。

分明是跪在她面前低眉顺眼讨生活求原谅的,现在却要让她卑躬屈膝。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甘心?

盛氏忍无可忍的冷哼了一声,语气不是很好的冲着朱大老爷恼怒的斥责;”你是怎么办事的?当初你是怎么跟我交代的?你亲口说你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任何后患都不留的!可你看看如今!”

一百一十二·忍气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一十二·忍气如今她被看不起的人,甚至都不该出现在她眼前的一个小姑娘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这口气她怎么能咽下去?

顾不得朱老太太在场影响好不好,也顾不得当初自己是怎么表现的,朱大太太恶狠狠地瞪着朱大老爷:“你要是不把这个祸害给彻底解决,我就写信给我父亲和我姐姐!”

朱老太太皱了皱眉,心里不爽却又无可奈何。

娶了高门贵女,就是有这点不好。。

朱大太太是盛阁老的掌珠,也是盛贵妃的亲妹妹,自小是比盛贵妃亲自教养的,感情非同一般,盛贵妃的身份节节升高,盛氏自然也是锋芒毕露。

虽然面上盛氏一直对着她这个婆婆和和气气的。

可是现在盛氏几乎是指着朱正松的鼻子骂,何尝不是骂她这个当娘的,朱老太太有些心塞,心里不免将她跟从前的付氏对比。

付氏虽然不好,可是孝顺这一点却是没话说的,从来没有底她们这些长辈大声过。

不过也没办法,这世上没有完全能合心意的事,朱老太太对此心知肚明,因此她只是看了儿子一眼,咳嗽了一声就道:“这件事你媳妇儿的确是委屈了,是你对不住她,没有管好你自己的儿女,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总不能就这么下去。

尤其是祠堂的事现在不能栽赃给朱元了,那就更麻烦了。

朱正松自己也心烦意乱,偏偏又不能跟朱老太太和盛氏讲道理,叹了口气就皱眉道:“这件事我亲自去跟她谈一谈。”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朱正松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要对付这个不成器的女儿,不是那么简单但是了。

朱正松见婆媳两个都紧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有些想要叹气。

真是太倒霉了。

他还以为哪怕全世界的男人都得为家里内宅的事操心都轮不着他呢,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虽然他是看不上朱元也看不上付氏。

可是现在局势不同了,朱大老爷咳嗽了一声有些无奈:“好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能抛下谁啊?”

朱老太太打断他:“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处?当务之急,是得先想想怎么处置眼前这个灾星,难道就任由她嚣张?”

“还真的就只能任由人家嚣张。”朱正松有些难堪,见朱老太太和盛氏都不可置信又不赞同的朝自己看过来,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无可奈何:“现在朱家族中耆老们都找我了,说是做事不可太过,凡事太过则不仁不义不祥,我还能有什么法子?被人抓住了把柄反咬一口,现在我们弄死朱元,事情才真是大了。”

这个道理朱老太太和盛氏一不明白,她们不过是感情上比较难接受罢了。

毕竟一个一直看不起的人现在又要骑在自己头上,真是一件不大好受的事,尤其是付氏的死还跟她们脱不了关系。

盛氏不自在的正耸了耸肩膀,问朱正松:“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难不成把她带京城去吗?!”

朱正松有些为难,他知道盛氏对朱元厌恶的厉害,也知道她是绝不能接受朱元踩在头顶的,看了一眼母亲,他才犹豫着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因为治好了孟符的女儿和妻子,也因为治好了苏同知的儿女,朱元现在因而声名大噪,谁不知道她医术精湛?谁又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身份?”

之后的话朱正松没说出口。

但是大家已然心知肚明。

是啊,要是这个时候朱元死了,谁都会觉得是盛氏容不下继女。

盛氏气的发疯,简直不能想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不起眼的继女欺负到这个份上。

她咬牙切齿的哭了起来:“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让我父亲和姐姐给我报仇!”

朱正松没有说话。

他也是厌恶朱元的,也赞同盛氏找娘家出手。

毕竟朱元实在是有些太不对劲了,谁都摸不准朱元的脉,不知道她下一步打算毁了什么。

他润了润喉,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对的意思来,反而还道:“这是以后的事了,回了京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这个,而是眼前这个关卡怎么过。朱元现在握有了真假和尚的把柄,是个不省事的,我们不能让她出去乱晃,但是不能杀了她------她边上那个人实在厉害,那就只能暂时先顺着她的话去做”

耽误了这么久,磨磨唧唧到了现在,朱正松终于说出了来意:“我去找过她了,她的意思,是这次清明的时候,要她母亲享受祭祀,还要你亲自跪在坟前执妾礼,给付氏磕头敬茶。”

朱正松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盛氏,急忙又撇开了头:“我也知道这对来说是很为难的事,不过也没有办法,你还是忍一忍,为了我,为了朱家”

朱老太太沉默着听到现在,抬头看着朱正松蹙眉望他:“你的意思是是说,先顺着她?”

朱正松嗯了一声:“闹到现在沸沸扬扬的,大家还真的以为我们杀人放火了,这岂不是太委屈了?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呢。”

说起来就气的慌。

是想杀人是想杀了朱元以绝后患,可是问题是他们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呢,就得背了这个黑锅。

真是说理都没处说去。

也太憋屈了。

朱老太太倒是更想得开,反正现在倒霉也不是她倒霉,也不是她去道歉,她呵了一声就看着盛氏:“算了,遇上这么个人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个混不吝的,豁的出去脸都不要,你跟这样的能计较什么”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盛氏笑了笑:“急什么呢?在青州自然是不好施展,可是等到以后回了京城,难道你还怕有不能拿回尊严来的时候吗?且忍了这一时之气,让让她又怎么样呢?”

盛氏没有说话。

问题是她是天之娇女,她什么时候让过人,凭什么要让人?

她看着朱大老爷和朱老太太期待的眼神,目光暗了暗,半响才闭上了眼睛。

一百一十三·亏心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一十三·亏心屋子里四处都散发着腐朽的味道,朱三太太咳嗽了几声,探起身子来就着阮嬷嬷的手喝了口茶,喘了一会儿粗气,才问:“怎么样了?”

那个死丫头,说好了如果他们帮忙攀咬盛氏,就会放过他们,不再追究之前朱三老爷逼死了杨家一家的事的。

可是结果却食言而肥,在他们彻底得罪了盛氏之后,又放过了盛氏,反而还是让杨蔼然指证朱三老爷,定了朱三老爷的罪。

不仅如此,朱三老爷还因为诬陷她人而又罪加一等,现在要充军去了。

充军啊!

朱三太太在心里想到这个结果,就忍不住气的咬牙切齿。

谁不知道当兵辛苦,尤其是发配去充军的重型犯,那都是最容易被欺负的对象,以后他们一辈子都得带着这个阴影生活了,能不能有命活着回来还都是两说。

这个死丫头,竟然能如此狠心!

朱三太太咳嗽的厉害,眼里散发着熊熊怒火:“这个死丫头真是狡猾又心狠,前头说的话转头就能反悔,就是狐狸也没她会咬人!我巴不得她死了才好!”

岂止是死了才好。

在朱三太太看来,朱元最好还得死无葬身之地。

阮嬷嬷一直静默着没吭声,等到朱三太太分了几次总算是把这药给喝完了,才将碗收了起来,讷讷的说:“老太太请来的普渡大师是假的。”

朱三太太没反应过来。

阮嬷嬷见朱三太太睁着眼睛没有反应,顿了顿就道:“这事儿怕不成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现在气的狠了,听说连紫薇和玉兰都被发落了,就是因为主子们心情不好普渡大师自身不正,哪里还能取信于人?大小姐这一招,也真是够狠的”

什么叫做软刀子杀人?

这就叫做软刀子杀人,不打不骂,也不喊打喊杀,温温柔柔的,就把刀子朝你最软的地方捅进去了。

朱老太太和盛氏一个最要脸面,一个最要自尊,现在这两样都没了,里子面子都丢的干干净净。

朱家族人们谁不知道这俩人老不修,年纪一大把了还如此虐待设计对付一个小姑娘?

加上朱元说的那些关于付氏的死的似是而非的话,现在大家都已经想入非非了,朱家如今简直是丑闻缠身。

朱三太太拽紧了身下的床单,直到将猩红的毯子紧紧的攥的都变了形,才猛地锤了一下床板。

天杀的小妖精。

这世上难道真的就没有人治得了她了吗?!

为什么她什么都知道?!

老太太和盛氏准备对付朱元去请广济寺大师的事,连三太太自己都只是根据这些天家里的动静猜出来的。

朱元离得远远的住在同知府,家里也没半个亲信,她怎么会知道的?而且还提前做好了准备?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做什么都能一帆风顺?如有神助的?

阮嬷嬷急忙替她拍背,见三太太气的厉害,忍了一会儿才看着她的脸色轻声劝解:“咱们还是不要搀和这些事了三太太,不是我说,我觉得,大小姐不大对劲”

说起这个,阮嬷嬷忍不住神经质的往身后看了一眼,将音量放的更低了一些:“三太太,您没发现吗?大小姐指谁打谁,指哪打哪儿,就没她弄不倒的人咱们还是别跟她斗了,她来势汹汹,可是我看她好像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三老爷只是充军”

“可是看她留在朱家,这架势,分明是要朱家倒霉啊!”阮嬷嬷将声音压得更低:“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别跟她硬碰硬了。”

她顿了顿,轻声提醒:“您可别忘记,她是光棍一条,可是咱们却是有小少爷小姐她们呢啊!”

这哪儿斗得过啊!

没有哪个父母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她们可以不顾自己,却不能不顾孩子的安危。

阮嬷嬷的话说进了朱三太太的心里,她想了想这些天以来朱元的手段,一点一点将心里的不甘压下去,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重新又睁开眼睛,对阮嬷嬷说:“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阮嬷嬷怔住,一时没有说话。

朱三太太就笑了一声:“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脾气难道我还不知道?朱元把你得罪得狠了,还让你学狗爬学狗叫,但凡是有半分机会,你都不可能放弃报复她的。老实说吧,她许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反过来劝我。”

阮嬷嬷没有没拆穿的羞恼,她叹了声气:“三太太,她哪儿用得着讨好我给我好处?不仅没给我好处,反而还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她看着朱三太太,苦笑着说了原委:“昨儿晚上回家,我儿媳妇便跟我说,遇上了一个好心人,把我孙子的病给看好了,给了一剂药,吃着很好,当天晚上就不吐不烧了”

这个人是谁,就不必说了。

阮嬷嬷哪里敢跟朱元再杠下去,说句不好听的,朱元要是趁着什么时候动点手脚,一家人的命还要不要了?

朱三太太觉得头痛又挫败:“真是没天理,也不知道她从哪儿竟然能学到这一身的医术”

她自己平复了一下情绪,又反应过来:“她做这个,到底是还想干什么?!现在三老爷都已经要发配充军,大嫂大嫂现在也贤名尽毁,她到底还想干嘛啊?!”

难道不该见好就收吗?

不然她以后怎么在朱家生存下去?

没了朱家,她算是什么?

一个没有父母宗族的女孩子,没有任何长处那还好些,要是有美貌那就是灾难,而如果既美貌又还怀揣一身的医术,那就完了!

没人护持,她总免不了被人觊觎,既然这么聪明,这些道理她都不懂吗?!

一个女人,不听天由命,时时刻刻都不安分又嚣张,她真的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吗?

阮嬷嬷见朱三太太烦躁,等了等才低下了头:“她似乎似乎想知道当年付氏的事”

付氏!

又是付氏!

朱三太太迟疑了一瞬,猛地抬起了头看着阮嬷嬷:“你跟她说了什么?!”

一百一十四·吐露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一十四·吐露当年的事,朱三太太没有参与过。

不过她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

虽然她自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见死不救贪生怕死素来都是人之常情,可是奈何付氏现在生的这个女儿,她不是个寻常的人。

朱元这架势,分明是要把付氏当初的事给翻出来。

可是翻出来之后呢?

她准备把朱家的人怎么办?

就是这些年冷落了她而已,她都能把事情闹成这样,要是知道了付氏的死,那她还不得气的把朱家给炸了?

不能说的,朱三太太瞪着阮嬷嬷:“你没说出什么来吧?!”

阮嬷嬷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我,我能说什么呀?”她看着朱三太太的脸色:“我要是知道,就真的说了,大小姐现在这么大的能耐”

她的话音还未落,房门便砰砰被敲响了,朱三太太怔了怔,坐直了身子,就看见朱元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

现在朱家已经是朱元能随便走动的地方了吗?

朱三太太心里下意识这么想,往床角缩了缩,看着朱元满脸警惕:“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朱元给自己理了理腰间坠下来的流苏,微笑着看着她:“就是今天觉得七妹妹她们都挺可爱,所以想夸赞一下三太太,养的孩子们还都挺好的。”

谁可爱?

朱三太太被她的语气给惊住了,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朱筠得罪了朱元的事,她瞪大了眼睛,受了惊吓忍不住连着咳嗽了好几下:“你别胡来!她们不过还是小孩子!她们要是有做的不好的,我替她们给你道歉”

到了这个时候了,道歉就很容易了,为了子女,父母总是能无条件低头的。

朱元牵了牵嘴角。

再坏再冷漠的人,对待自己所出的子女总是温柔的,哪怕那温柔有限,总归是跟对待寻常人完全不同的温情。

如果她的母亲也还在呢?

如果付氏也还在,她以后走的那些弯路,受的那些苦,是不是也就都会少一点?

从没有依靠的娘家到挣扎求生的后半生,那些日子多深刻多难过她都记得。

所以看着朱三太太的慈母心,她微微冷笑:“三太太真是慈母心肠令人感动,也不知道朱家的人眼睁睁作壁上观看着我母亲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留下来的孩子怎么办?”

朱三太太吞了口口水。

果然还是为了这件事!

朱元是不是真的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朱元,一时甚至忘记了说话。

朱元垂头略显冷淡的打量桌上的花纹,好似还有些心不在焉,说出来的话却丝毫没有留任何余地:“三太太,你记不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什么话?”

朱三太太真不记得了。

朱元跟她说的话没有三百也有一千,指的是什么她真的不记得。

朱元就好心的提醒她:“当时我在苏家,你头一次找上门的时候,我告诉过你,那个时候如果你老实跟我说当初的事,展现出你的决心,我时会放过你们夫妻的。”

朱三太太忽然不寒而栗,觉得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难怪朱元没有放过朱三老爷,最后朱三老爷还是充军了,原来朱元要的根本就不是让朱三老爷指证盛氏,她要的从来都是关于当年那件事的线索。

可是不得不说,人总是得吃过教训以后才懂的怕的。

如果说之前朱三太太还心存侥幸不敢得罪朱家和盛氏,从来没想过把这件事说出来,现在她就只觉得自己如同大冬天的被扔进了冰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冻住了。

之前一次犹豫耍滑,朱三老爷就充军了。



那这次朱元提起了她的小女儿,自己的大女儿朱筠之前还得罪过朱元,如果自己不说的话,朱元是不是就要对她的孩子们下手了?!

朱三太太激动起来:“你别动她们!她们不过都是不懂事的孩子罢了!”

“可你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朱元微微后靠在椅背上,看着朱三太太的眼神冷漠:“三太太还是好好想想,按理说,我母亲应当也没有得罪过你,可是你还不是对待我如此狠心绝情?所以说,罪不及子女,那都是幻想罢了。”

她说完这个,见朱三太太大睁着眼睛,就起身俯视朱三太太:“更何况,三太太,就算是我说会放过她们,你信吗?”

朱三太太撑不住了。

她不知道朱元到底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咄咄逼人的本事,让人根本半点选择都没有。

不然还能说什么呢?来之前朱元就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考虑到了,用什么来威胁,要知道什么,她会怎么反应,这些都算计进去了。

这样处心积虑,要多深的心机才做得到?

朱三太太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胸口有些痛。

被人算计的滋味实在时不怎么好受,她迟疑了很久,觉得心脏都开始刺痛了。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朱元静静的等了好一会儿,才忽然站起了身,径直往外走。

朱三太太顿时有些慌了,急忙站了起来跟着走了几步,连鞋袜也顾不得穿,就问:“你去哪儿?!”

怎么回事?这就算是谈崩了吗?那她出去之后预备怎么对付朱筠她们?

朱三太太对自己的孩子们心知肚明,这些孩子们都天真单纯的很,哪里是朱元这样的狡诈狐狸的对手?

她咽了口口水,也顾不得了,急忙喊住她:“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都告诉你!”

朱元便果然停住了脚,回头坐回了原地,挑眉看了她一眼:“那就说罢,等会儿恐怕大太太就得来看我了,我没多少时间。”

朱三太太觉得憋屈,偏又没什么办法,等到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了朱元和自己,才深吸了口气无奈的说:“你娘的事我真不知道多少,我只知道,你娘她死之前,是怀了身孕,且身孕已经满了九月了”

说起当年的事,朱三太太还是有些不大自在:“那时候,家里出了事,我忙的团团转,本来顾不上京城那边”

一百一十五·哑谜(干脆不要名字了万赏加更5)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一十五·哑谜万事开头难。

既然开了口做了决定,接下来的话也就都说的顺口了,朱三太太说完这句话,见朱元面无表情,便咬了咬牙说:“其实你母亲刚嫁进来的时候,还是好的,大家也都喜欢她,朱家除了公婆难伺候些,规矩多些,倒也不是那么难过。”

朱三太太仔细想了想,有些感慨:“那时候你父亲对你母亲还好的很,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自从去了京城做官,一切就都不同了。”

朱三太太啧了一声:“男人就是这样的,变心比变脸还快,哪怕天仙似的人物,娶回家里去,过几天也就玩腻了,你父亲大约也这样,一开始去京城,你母亲怀了你不好长途跋涉跟着去,他还挺挂心,时常有信送来,慢慢就变味了。”

那时候付氏在老宅生下朱元,因为是个女孩儿,朱老太太很不喜欢,觉得跟相师说的不同。

相师替朱家算过命,说是若是长子先产下男孙,朱家便会兴旺发达,可如果先产下女孙,朱家便会被这个孩子拖累。

付氏本来就又有些特殊。

朱老太太哪怕不信,也难免觉得膈应,对付氏就更加冷淡也更加刻薄。

大冬天的也要付氏天天去房里立规矩,一天三餐的在旁边伺候着,除此之外还要当家理事,掌管内宅事物。

付氏辛苦操劳,朱老太太嘴里也仍旧没什么好话,且从不肯看朱元一眼。

直到有一天,朱正松寄了一封信回来。

朱元敏锐的察觉到这份信的特殊性,直了直背终于来了些兴趣。

“信里说让付”朱三太太一时口快差点儿说出付氏名讳,急忙改了口有些尴尬的说了下去:“信里说让大嫂进京去。”

一去了两三年,生下孩子也当这个孩子不存在,忽然就想起发妻来了?

朱元冷漠的将杯子放下,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

“一开始老太太不肯,为了这事儿,很是发作了一通大嫂,可是后来大哥又寄了信回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太太主动叫我准备好东西,还叫三老爷亲自护送大嫂进京”朱三太太想起往事有些感慨:“那时候你在船上水土不服,又实在是小,还差点儿熬不过去,幸好你娘医术不错,愣是把你的身子给调养好了”

朱三太太摇摇头:“后来在京城,也听说有一段好的时候,那时候大嫂给家里准备的年节礼物都时极为丰富的,书信也时常寄回来,甚至还听说去给如今的太后治病了”

那时候付氏在朱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连向来瞧不上付氏,对付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朱老太太也让人打了个长命金锁,让人送上京城给朱元当成生辰礼物。

“可后来就渐渐的不知怎么了,就出事了。”朱三太太说起这些,也忍不住面露疑惑:“你母亲在京城病了,听说如今的太后娘娘时时召见,她也都说是病了,不肯奉诏”

一开始还替太后治好了病,被太后赏赐而风光无限,后来却不肯再去见太后?

任是谁都知道这里头有事。

朱三太太说到这里就停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你母亲后来怀了身孕,就一直在京城的家里闭门养胎,可是等到生产的时候,说是难产一尸两命就这么没了”

女人生孩子时过鬼门关,本来就是赌运气的事儿,生孩子死了的多了去了,这看起来也没什么蹊跷之处。

朱三太太就啧了一声:“消息传回来,老太太她就让人上京城去帮着料理你娘的身后事了,过不多久,你父亲再娶就让你扶灵回来了。”

“难产死了吗?”朱元似乎是在笑没错,可是似狐似猫的眼睛里全是讥讽:“我母亲真的是难产死了?”

?朱三太太一脸懵,这话她怎么答?

她说实话,跟着盛氏跟风踩朱元是肯定做过的,可是要说能参与大伯的房里的事,她是真没资格也没能耐,付氏的死有没有猫腻她也只是猜测,却根本不能肯定。

因此她摇了摇头:“这些我真的不知道”

“这些不知道也不要紧。”朱元站起来看着她:“不过有件事你肯定是知道的,新夫人是我五岁那年进的门,按理来说,她的孩子到现在最大也该是八岁左右,可是”

朱三太太吞了吞口水。

“可是我在广济寺看见的朱景先的生辰八字,却跟他的年纪对不上,这是怎么回事?”朱元笑了一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听说,我扶灵回家以后,老太太不愿理会我母亲的事,所以将后事都交给你打理,那么到底埋了几个人,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吧?”

埋了几个人?!

朱三太太被她这样的形容弄得一惊,浑身发冷的后退了一步。

朱家风俗,夭折的孩子不能进祖坟也不能办后事,只能找个附近的地方就那么埋了。

可就算是这么简单,按照朱家的规矩来说,该有的程序也是不能少的,比如说请风水先生来定穴,如何化解怨气,如何不影响祖坟风水,会不会对朱家有妨碍,又譬如说,虽然不能立碑,却也该有个记号。

这些事的确没人比朱三太太更清楚了。

朱三太太终于知道朱元为什么找上自己了。

朱元根本不是猜测,她根本就早已经知道,如今不过是在证实罢了。

也就是说

朱三太太打了个冷颤,没敢再耍花枪,急忙跳了起来:“没有没有,是不是京城那边出了差错我不知道,不过我经手的时候,的确是只埋了你母亲一人至于那个孩子,我并没见到,问京城那边,也只是说刚出娘胎就夭折不详,所以就地掩埋了,让我们给立个衣冠冢就行”

朱元哦了一声:“三太太,都已经说到这里了,你还要继续跟我打哑谜吗?”

什么?

朱三太太一时没有想明白,见朱元看过来,便目光发直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这些年盛氏给你的好处,不是白给的吧?”朱元看了她一眼:“都说到这里了,你还想替谁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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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破锅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一十六·破锅朱三太太无话可说。

她的确是收了盛氏许多好处,盛氏娘家显赫,身份尊贵,手指缝里漏一点儿,也足够她享用了。

朱元静坐在一边,似冰似雪的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见朱三太太迟疑犹豫,便不再忍让,径直冷笑:“三太太,我耐心有限,且对你和你养出来的孩子都没什么好感,你要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想遮遮掩掩两边讨好,那就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了,你说不出来的话,我想,总是有人能说的清楚的。”

她说到做到,立即便起身要走。

朱三太太对她毫无办法,见她脚步不停,心下一紧,终于什么也不敢隐瞒,嘶哑着嗓子朝着朱元的背影大声道:“我说!现在大嫂的嫡长子,就是你的亲弟弟!”

朱元回过头来,眼睛似乎是在看她,却又似乎不是在看她,朱三太太忍不住觉得心里发寒,嗓子紧了紧,哽咽着道:“那时候,我发现送回来的只有付氏的骨灰,已经觉得奇怪,便去问了老太太”

既然让她办丧事,还对外宣称是一尸两命,那为什么只有一个人的骨灰,这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说什么路途太远所以只需要立个衣冠冢,谁信啊?

大人的尸体都运了,还差一个孩子的吗?

三太太嗅觉敏锐,加上那时候已经从朱老太太的态度里察觉出了些东西,便很快意识到事情不对。

后来果然也被验证了。

朱元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似乎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挑眉看着朱三太太问她:“你肯定?”

最大的秘密都已经说了,朱三太太破罐子破摔,赤脚走到桌边自己提壶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肯定的点了点头:“你也说了,你发现广济寺那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不对,这就是破绽了-----那孩子的生辰八字分明就是付氏死的时候的时间,那时候现在的新大嫂都还没进门呢,凭空就先生出了一个儿子来?”

朱三太太想起当年的事,摇了摇头便道:“因为这个不对劲,我就留了神,新大嫂在进门之后生了孩子之后,拿出大儿子的生辰八字送回祖宅来入谱,又说这八字不好,得请大师给算了改一改我就确定了,去问了老太太。”

这事儿很难瞒住当家的人。

毕竟入族谱是一件大事,生辰八字要改的话是很麻烦的,加上更改之前的生辰八字时间蹊跷,朱老太太便跟朱三太太说了实话。

后来盛氏因为这个,送年礼的时候还特意给三房送了一千两银子,朱三太太生了女儿,盛氏也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连长命锁都送了三种式样的。

朱三太太便一直将这个秘密隐藏在了心里。

朱元靠在椅背上,有些出神。

她知道朱景先是自己的亲弟弟,可是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朱正松和朱老太太明明那么厌恶付氏和自己,却非得把朱景先留下来,而且还能留在身边,甚至要塞在盛氏名下养大。

看他们对这个孩子分明是万分重视的。

同样是付氏的孩子,为什么冰火两重天?

而他们连付氏都厌恶,这个孩子身上又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的?

盛氏对朱景先是恶意满满这是肯定的,不然也不会苦心孤诣的把他养废,然后还要他们姐弟相残。

可是就算是盛氏如此受朱正松重视和喜爱,却也足足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才能够让朱正松彻底对这个儿子死心,抛弃这个儿子。

到底朱家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朱元回过神,见朱三太太赤着脚红着脸看着自己,就回过神来看着她微笑:“三太太,空口白牙的说的话始终不能当真的,我相信,你这个人这么谨慎,对于这种大事,不会不留下什么凭证的,不如”

她微笑着看着朱三太太慢慢瞪大眼睛一副错愕的样子,喜怒不辨的道:“不如三太太送佛送到西,把凭证也一起交给我,如何?”

朱三太太还没说话,外面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绿衣急忙在外面提醒朱元:“姑娘,姨太太让水鹤过来,说是大太太往咱们那里去了,请您现在过去呢。”

朱元嗯了一声,见朱三太太也紧跟着自己走了几步,便停住脚认真看着她:“三太太,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又做交易?

上一次朱元认真的说谈交易的时候,她最后耍了个心眼没有完全拿出朱元需要的东西,结果朱元答应她们的事也打了折扣,朱三老爷虽然没死也充军了。

现在朱元又说要做交易,朱三太太不自觉的颤了颤。

另一边的盛氏已经等的极不耐烦。

她原本不想来的,可是朱正松和朱老太太一直在耳边唠叨,她实在是烦不胜烦。

女人嫁了人就是这一点不好,哪怕她娘家再势大,可是受限制的地方也仍旧有许多,她不耐烦的看了苏付氏一眼,沉声道:“这也太没规矩了!从没见小辈这样叫长辈等着的!”

苏付氏懒得应酬她,光是这些年来朱元受的苦,就足够叫人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继母,她冷笑了一生反唇相讥:“我只听说过养不教父之过,要是嫌她教养不好,你该去找朱正松啊。这么多年,也不曾见你们教导过她什么,怎么还有脸回过头来指责她规矩不好?”

盛氏冷冷看了她一眼。

这些人一个个的,以为朱元厉害了,都蹬鼻子上脸了,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竟然一个个的接连踩到她脸上来。

她迟早有一天会让这些人知道知道得罪她的后果。

冷哼了一声,盛氏正要说话,便听见外头朱正松的声音大声的传来:“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回我们回京,会带你一同回去,也答应了清明节叫盛氏替你母亲扫墓挂纸,你还想要什么?!”

在这些男人看来,一个女人替他生儿育女最后死于非命,所值得的也不过就是清明的时候得到一个继室扫扫墓的待遇。

朱家真是一口破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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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七·祭拜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一十七·祭拜盛氏迎出来,正好听见朱大老爷指责的这番话,心里怒气上涌,看着朱元冷笑了一声。

她手里还握着一张王牌。

朱元自以为清高自傲,有点医术傍身就了不得了。

可是说句实话,她之所以低头,根本不是因为朱元本身如何了得,无非是朱家那对母子非得要名声,所以才逼着她来道歉。

若是照着她的性格,她只会立即杀了朱元以绝后患。

人死之后,什么都好说了。

她看着朱元,想着朱景先,心里竟不自觉的觉得快意起来。

嚣张吧,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等到以后,她会让朱景先和朱元互相痛恨,直到互相残杀。

朱元想要她给付氏低头扫墓,执妾礼。

她只怕付氏没有这个福分,在九泉之下也要看着儿女相残不能安息。

朱元不搭理朱正松,朱正松急的要命,追着她有些气急败坏:“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朱家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这次真假和尚的事,你祖母本就不知情,你若是还有点良心,还想当我朱家的人,就老老实实的让你那个手下闭嘴,不要胡乱说话”

这回原本朱老太太是想利用普渡大师指责朱元是被妖孽附身来害人的,谁知道普渡的身份却是假的。

现在广济寺已经把普渡交给了官府报了官,苏同知已经受理了此案,到时候普渡大师肯定会攀咬出朱老太太收买她的事,朱老太太多年的名声就真的要毁于一旦了。

老人辛苦了一辈子,经营了这么久的名声,一旦毁了,只怕她也活不下去了,朱正松看着朱元,皱着眉头尽量让自己不要太过暴躁,极力的游说:“你始终是朱家的人,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不然明天就是清明,你也不想你母亲在明天还仍旧坟前冷落,被人作为笑柄取笑吧?”

朱正松挺直了腰背看着朱元:“我知道你本事大翅膀硬,可是作为朱家的家主,我不能对你怎么样,却总能叫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咱们就各退一步,这样一来大家都有好处,还是能和和睦睦的相处,你说是不是?”

这世上原来真的有人是这么当父亲的。

朱元还记得张昌华当时冒死也要救张和的时候,曾经跟她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我女儿也许随时都可以放下我可我只有到死的那一天才能放下她。”

不过大约朱正松对着盛氏的孩子,是会有这样的慈父之心的。

朱元冷冷的牵了牵嘴角,立在门槛处看着朱正松连眉头也没有动一动:“朱大老爷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这次的事不要把朱老太太牵扯进去,可是我不信你。”

眼见着朱正松就要发飙,朱元紧跟着道:“你们总是喜欢食言,这次的事便是一个例子,所以这交易不是不能不谈,可我有个条件,要我让杨玉清和普渡闭嘴,也很容易,明天清明过了之后,你们的表现叫我满意了,我就让你们如愿。”

朱正松没有法子,第二天亲手替付氏清理坟前杂草的时候,心里感觉实在有些奇妙。

曾几何时,这个女人和她所生的女儿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她死了这八九年,他都根本差点不记得自己先还娶过一个妻子了。

可是就是这样被他弃如弊履的女人,现在竟然还要他亲自来扫墓祭奠,风水轮流转的感觉还真是不那么好领受。

墓前杂草丛生,朱正松眼见着朱元和绿衣苏付氏三个人正清理,对盛氏做了个安慰的表情,终于将付氏坟前的杂草都给清理干净了,点了一把火将这些杂草都烧了个干净。

坟前点了两只明晃晃的蜡烛,朱正松亲自蹲下身将一把纸钱扔进了火盆里点燃,示意朱大将烧鸡水果等祭品拿出来摆上,便看了盛氏一眼。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盛氏咬了咬牙。

朱三太太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朱家的族人们也都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这么多年了,大家拜祭的时候先去哪座墓都是心里有数的,从前可从来没听说过大房要求得给付氏也算上,没想到这回却让尊贵的新夫人亲自给原配磕头了。

人生际遇可真是无常。

盛氏心里流血,朱正松心里倒是没有太大感觉,反正人死如灯灭,在他看来给一个死人挣面子是最愚蠢不过的事了,他率先跪了下来,说了一通怀缅的话,而后便道:“如今我已经娶了填房,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想来见你,拜见拜见姐姐,如今她已经来了,以后我会和她好好照顾孩子们,你在九泉之下,也安息吧。”

他将三炷香举过头顶,拜了三拜冲盛氏使了个眼色。

盛氏恼怒不已,可是朱正松为了让朱元满意,请了朱家老少族人不少人来,她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朱正松的面子,只好闭了闭眼睛,略显艰难的跪在了付氏的坟前。

朱元微微牵了牵嘴角。

上一世到她自己死,也没有等到这一跪,可是这一世,总算是等到了。

谁说给死人挣面子没有必要?

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是有眼睛有公道的。

她以后就会让盛氏知道,低头妥协服输,这些当年付氏曾经在朱家的人身上领受过的委屈,到底是什么滋味。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有勇气跪在母亲的坟前,理直气壮的承诺。

我会让害过你的人,通通都得到报应。

这些人现在跪在你面前,母亲,你看到了吗?

我知道这些都还不够,远远不够,不过你放心,很快了,你等着我把他们都送下来跟你忏悔请罪。

苏付氏捂着嘴,心里又酸又痛,揽着朱元忍不住哭了。

绿衣也忍不住眼睛红红的哽咽着哭出了声。

夫人,从前我们连像样的祭品也不能凑齐,可是现在您看见了吗?姑娘有出息了有本事了,她让老爷和新夫人都跪在了您面前,您放心吧,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一定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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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八·去哪(干脆不要名字了万赏加更6)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一十八·去哪朱家那个一直都不得朱老太太喜欢的、死了都没掀起什么波浪的付氏现在翻身了,朱家族人们茶余饭后最近都在讨论这件事。

真是活得久了就什么事都能见识到。

一个活着都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死了八九年以后的清明祭奠上,却忽然出尽了风头,朱正松和他那个极为尊贵的新夫人盛氏亲自去扫墓祭奠,甚至还在墓前下跪,让盛氏敬了茶还喊了姐姐。

这可真是

这可就是在变相的执妾礼啊!

有点眼力见的谁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苏同知啧了一声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朱元这脾气,可真是,想到什么就非得做什么,说出口的话就一定要让它变成现实。

朱家和盛氏肯定是对付氏做了什么,苏同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心里替朱元担心。

她这样做出气倒是出气了,可是却也等同于是在按着盛氏和朱大老爷的头要他们低头,这样以后她怎么跟朱家的人相处?

朱大老爷还好说,总是亲爹吧?

可是盛氏可是继母啊。

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不知道圆滑的处事了,他这样想,正想让女儿到时候去劝解劝解朱元,就听见苏管家冲进来说苏万堂死了。

苏同知手里的茶杯噗通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知道这回苏万堂肯定是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的,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报复会来的这么快,不由就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弟弟也是咎由自取,他这么劝解自己。

要是苏付氏的罪名成真,真的被绑回了苏家,也肯定免不了沉塘的下场,苏付氏也同样会死的。

朱元要苏万堂的命,站在朱元的角度,实在不是多不能理解的事。

可是苏同知还是难免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他安静了也不知道多久,才睁开眼睛看着惴惴不安站在旁边的苏管家,问他:“怎么死的?”

“是”苏管家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是咱们老太太把他关住了,他却还是想法子偷偷跑了出去”

狼行千里吃人,狗行千里吃屎,一个人的本性时改不了的,苏老太太觉得丢人,将跟他有点牵连的小厮都给处置了,他身边全是女人。

这对他来说怎么能受得了,苏万堂忍了几天便忍不住了,偷跑了出去。

苏老太太让家里人带上人去追,气急了非得要把人给抓回来不可,谁知道苏万堂爬上了那暗娼馆的楼,家里人追得急,他一时不慎掉了下来。

找了大夫瞧了,大夫让说摔伤了头了,让家里准备后事,连药方也没开。

人果然过了两天就没了。

为着这事儿,苏老太太一夜间就病了,险些气的也跟着过去了。

苏夫人到了家就碰上这一团乱麻,又惊又怒的迎接了族中的声讨,又忙着给婆婆治病侍疾,又忙着处置小叔子的后事,实在是忙的不可开交,好容易才抽出了空往苏大人这里报了信。

苏管家见苏同知有些惊讶,便挠了挠头直说了:“老爷,夫人让我回来告诉您,这事儿怨不得朱姑娘,跟朱姑娘没什么关系,这实在是无妄之灾。”

其实苏夫人说的更加直接,这就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陷害了妻子险些害的妻子被沉塘,毫无悔过之心,哪怕母亲痛哭流涕的跪求他回心转意,在他心里人命和母亲家人也敌不过欲望。

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实在不值得同情。

苏万州有些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千算万算,没想到苏万堂自己跌足死了。

他嗯了一声,好半响才叮嘱苏管家:“你再回去一趟,等到夫人把事情处置的差不多了,就和夫人一同护送老太太过来,其他的事,你就看着办吧。”

苏管家答应了去了,又去朱家报了一趟信。

朱家却正忙着,朱大老爷回来是为了清明节扫墓祭祖的,可是谁料到出了这么多事,他被弄的焦头烂额。

烧坏了的祠堂本来就说不清楚,族里天天有人上门让他们负责把祠堂给修好,最后他出了一大笔银子,心里心痛得简直在滴血。

修建祠堂不是小事,当初修建这个祠堂,是朱家所有人都有捐赠,最后筹集了三万两银子,才修建好了的,现在祠堂毁了,就得重修,而且如今物价比从前又贵,造价也比从前更贵,这一下子他就拿出了四万两银子。

原先跪付氏没让他怎么样,这一次却真的叫他肉疼,弄得他现在暴躁不已。

不过这不影响朱元就是了,苏管家很顺利的见到了朱元,跟她说了苏万堂的事。

朱元哦了一声,有些意外却也并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等到苏管家走了,才看着苏付氏轻声喊了一声姨母。

苏付氏反应过来,笑了笑垂下头握住她的手:“这没什么,他于我来说比陌生人还不如,这些年就算是一开始有过憧憬,也渐渐被他的冷淡和无耻给磨没了,到现在听见他死,说句有些难听的话,我忽而觉得,老天还是有眼睛的。”

她不觉得男人喜欢男人有什么不对,不过喜欢男人却不敢承认,还得娶个妻子回家摆着,天天到晚冷着个脸,让妻子受尽千夫所指的误会,横眉冷对甚至还想让妻子背上弑夫的罪名,却实在是有些丧尽天良了。

这样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她作为受害的那一方,实在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可以给这个害了她一辈子的人。

朱元担心苏付氏看不开,既然苏付氏看的开,那就又更好了,她莞尔一笑,带着些少有的调皮眨了眨眼睛:“姨母在说什么?我知道你才不会为了这样的人伤心难过,我是想跟你说,差不多该准备准备,我们要走了。”

要走了?

之前朱元说,要让朱正松和盛氏跪在付氏坟前道歉赔不是,她真的做到了,苏付氏正想问她的,把朱正松和付氏得罪的这么狠,之后又该怎么办,现在朱元就说要走了?

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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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走了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一十九·走了朱正松正安慰受了奇耻大辱的盛氏:“好了,这次的事的确是让你受委屈了,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都是那个死丫头打的人措手不及,我才不得不让你低头回去了就好了。”

说起了回去之后的事,朱正松心里略有一丝烦躁。

盛家看盛氏看的很重,盛家又势大,让盛氏在老家受了委屈,回去以后盛家就肯定得让他受委屈。

哪怕责任都在朱元身上,可是自己也得跟着吃不少挂落的。

想到这里,朱正松就咬了咬牙:“好的不学,她那个娘的神经兮兮倒是全被她学来了,一天到晚的神神叨叨人不人鬼不鬼,到了京城,找个佛堂从此让她修身养性,再也不许她出来祸害人!”

杀了她怕老家族人又戳脊梁骨,毕竟这回普渡大师的事已经叫老家族人都默认他们朱家联合外人想杀自己家闺女了。

不能杀,那就关好了。

眼不见为净。

反正他也从来不当朱元是他女儿,关起来只要一辈子不出现在他跟前,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盛氏扭过头哼了一声,满腹心酸:“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总归我都是为了你,你心里可要记清楚。”

至于朱元?

在青州是因为人生地不熟,加上苏同知被这个死丫头给收买了,她根本无人可用,也初来乍到不知该找谁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罢了。

而回了京城呢?

回了京城,朱元那就是一头待宰的猪。

她一定会让她知道,这种在案板上待宰的滋味是何等的难熬和痛苦。

在青州这个鸟不拉屎民智都尚未完全开的地方,朱元能横着走,可是等回了京城?

谁会在意你是不是有好运气是好大夫?

更重要的,盛家可不是朱家,没那么太多忌讳,手段多的是,朱元只怕还没进京,命就已经没了。

她不满的看了一眼朱正松。

都怪他,当年明明可以直接弄死这个死丫头的,他非得弄到老家养起来,以至于如今养出了一个祸害。

朱正松却并没有被怨恨的觉悟,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娘子自然是这天下最好的娘子了。只是你也要知道,这丫头的命格的确是和那一位可是绝配啊。”

竟然还惦记着这件事?!

盛氏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又愤怒的皱眉看着他,冷然斥责:“你疯了?!要是个安分的还罢了,送过去也就送过去,可是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是个疯子!她要是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你有几条命填进去?!”

朱正松有些难堪,挠了挠头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话是这么说,但是这命格一说是十几年前就有的,这么多年了,等也等了,你等到跟这丫头一样命格的人了吗?!皇后娘娘和恭妃娘娘早前倒也不信命,可你瞧瞧,随着那个小皇子身体越来越差还不是认命了”

人啊,有时候本来就是有命定这个说法嘛。

就像是付氏,当初大家都说她是早死的旺夫命,结果她不就真的早死且旺夫了吗?

朱正松想起付氏,三十多了也仍旧清俊的脸上现出些奇怪的神情来,摸了摸下巴有些称奇:“你还真就别说,她神神叨叨的,可是有些话却也误打误撞的说的都对的上”

盛氏眼神阴鸷满含讽刺瞧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出言讥讽:“你是在说,当年她说过,她生下来的儿子将会位极人臣的事吗?”

位极人臣?

盛氏想要发笑。

为了这四个字,朱正松跟着了魔似地,那时候非得要把这个小孽种给留下,而且还要塞到她的名下充当她的嫡长子。

这始终是她心里的隐痛。

在她心里,她不顾身份下嫁给姓朱的当填房,姓朱的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之前的付氏算什么?她自己本人要让位,生下来的两个野种也本来就不该存在挡她孩子的路。

可是朱正松本质上还是个赌徒,总想着以小博大,对这两个孽种虽然不上心,却也坚持要留下来。

尤其是朱景先。

想起这个孩子,盛氏目光冷淡中带着些嘲讽。

天之骄子?位极人臣?

想什么呢?

现在还不是一个出了名的废物?

朱正松梗了梗,有些尴尬。

朱景先的确是有些扶不起来。

这些年可从来没有人跟朱景先透露过他的身世,在自己的关照下,府里的人对待朱景先完全就是按照对待嫡长子的待遇来的。

尤其他还总盯着盛氏。

盛氏对待朱景先真是没话说的那种好,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嘛,总会有些感情的。

可是朱景先真是没什么出息,蠢笨也就算了,脾气还像是一头蛮牛,动辄便生气使性子。

盛氏牵了牵嘴角:“都说龙生龙凤生凤,现在我算是信了,什么人生养什么孩子,付氏那个小家子气的女人,能养出什么好东西来?”

这话说的太刻薄了些,不过朱正松也知道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就摸了摸她的背啧了一声:“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了,我知道你养育他花了很多心思,很辛苦,不过慢慢来嘛,说不得人家时大器晚成呢”

他对付氏的预言是很信的。

虽然现在看起来儿子的确没什么出息,可是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

盛氏有些心塞。

一个朱元就已经让她头疼不已了,要是朱景先真的能大器晚成,这不是在要她的命吗?!

可是这个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她知道朱正松这人只在乎权势和利益,只要能往上爬,什么他都能做,她咳嗽了一声有些不悦:“好了,还是按照我们之前商量过的,找个人去教教她规矩,否则她这个样子回了京城,我们全家都要跟着成了笑柄。京城那些贵人们可不是这青州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觉得她是天神下凡。”

朱正松点点头正要答应,就见朱大焦急跑了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姑娘走了,姑娘她跑了!”

一百二十章·酬劳

走了?!

朱大老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狂沙文学网

盛氏也皱着眉头不耐烦到了极点:“好端端的,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明儿就回京了,她又去哪儿了?”

朱正松反应过来,虽然不耐却还是强忍着问他:“派人跟着了吗?是不是到苏家去了?”

朱元在青州也只有他们家能去了,朱正松没当回事。

朱大摇了摇头,急的满头大汗:“不是的,之前有人瞧见了,大小姐她,她带着姨太太和绿衣她们,坐马车走了!连行李都收拾了,看样子是要出远门啊!”

出哪门子的远门?朱大老爷想要骂人了。

他昨天都已经交代过了,让她们收拾东西跟去京城。

连带着他连苏付氏那个碍事的大姨子他都没嫌弃,朱元到底还想干嘛?

朱正松站了起来,怒气满面:“找人去找!把那个不孝女绑也给我绑回来!要是她不肯,就打断她的腿!”

越来越嚣张过分了,难不成真的当他这个父亲是死的?竟然敢这样目中无人,全家一起去京城,他都已经不计较她那些破事儿打算给她找条活路了,她竟还不知好歹!

盛氏啧了一声,不屑的牵了牵嘴角:“什么叫做烂泥扶不上墙?在后山养大的,这样的丫头哪里知道什么规矩什么叫做体统,这样的,你还异想天开想献给皇后和恭妃娘娘?你当娘娘和皇子那儿是收破烂的,这样的货色也要?”

话说的很难听,可是道理却是真的。

朱正松想想朱元那个目中无人的蛮横样子,再想想她还动不动就让人股坐碎瓷片,不由抖了抖,满脸的怒气转成嫌恶,抿了抿唇便对朱大朱二下了命令:“让人去追,不许她出城,抓到了,径直绑了领回来交给我们处置。”

算了,看来这个死丫头是真的没那个好命。

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个死丫头也不知道好好珍惜,足见跟付氏一样是个不识抬举的傻子。

还是死了算了。

说不得这个死了,气运就全都聚集在付氏的另一个孩子上了。

朱景先可跟朱元不同,从小就对他这个父亲言听计从,是个真正的孝顺儿子。

朱家急的人仰马翻,绿衣却和水鹤在马车上优哉游哉,水鹤从来没有出过门,绿衣却已经跟着朱元去过襄阳了,在马车上还跟水鹤说上回朱元去襄阳救人的事儿。

水鹤的姐姐已经被朱元提前让向问天送去一座庵里休养了,没了担心的事儿,她也变得活泼起来,见朱元正皱着眉头想着什么事,就低声问绿衣:“咱们是去哪里啊?”

前天她听见过大老爷吩咐,让人准备东西回京城的。

难道大小姐不跟去京城了吗?

那多可惜啊?

大小姐本来就是大老爷的嫡长女,按理来说本来就该在大老爷跟前的,现在大小姐岁数又已经不小了,正是该去京城叫各位夫人们眼熟方便以后定下一桩好亲事的时候。

看大老爷的意思,这回是愿意带着大小姐一同走的。

大小姐要是单独跑出来的话,大老爷肯定就再也不管大小姐了啊。

不过朱元显然没有这个担忧,她将目光收回来,见绿衣正叽叽喳喳的像是只放飞的小鸟,便忍不住笑了笑。

绿衣仰头看她,见她笑了,也跟着笑起来:“姑娘姑娘,咱们现在去哪儿?”

她都已经出过一次远门了,跟着姑娘有吃有喝也不用担心被欺负,她什么都不担心,还跃跃试-----姑娘去的地方都有趣的很,说不定又有什么好戏看呢。

不过这次要去的地方似乎不是很远,因为绿衣才问完,就听见外头向问天沙哑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小姐,咱们已经到了。”

到了?绿衣睁大眼睛。

这么快啊,她们早上才出的门,现在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呢,就已经到了?

不过她也没有迟疑,见朱元起,便急忙跟着动了,扶着苏付氏下来,转头有些诧异的啊了一声:“姑娘,您怎么来这里了?这里不是出了那个假和尚的地方吗?”

山门处广济寺三个大字正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绿衣站在朱元后摸了摸下巴,见朱元稳步往前走,也就跟着亦步亦趋的走了几步。

向问天顾不得其他人,声音嘶哑看着朱元说:“大小姐,你到底在想什么?”

朱元承诺过他,一定会帮他把家里的冤屈洗刷干净,让他们重新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世上的。

可是现在他却半点希望也没看见。

朱元明明都已经让朱正松和盛氏低头答应带她回京城了,却又忽然什么都不说的跑了。

这样一来,回京城的打算就要落空。

不回京城,她还能怎么帮他报仇?

朱元挑了挑眉,见他绪激动很是不满,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想什么?还需要跟你说清楚吗?”

虽然这些人都有脾气而且有本事,可是朱元希望他们的脾气和本事都在适当的范围之内,如果他们总是做每件事之前都要质疑她的动机,那她养他们也太累了。

向问天有些恼怒,杨玉清却拽了他一把摇了摇头。

正好这时台阶上快步走下来一个小和尚,双手合十对着众人行了个佛礼,念了声佛便询问的望着朱元:“姑娘是来礼佛的?”

“是来见主持大师的。”朱元微笑着,见小和尚客气的说主持不见人,便打断他:“那就请你跟主持大师说一声,佛像的主人来了。”

小和尚怔住。

什么佛像的主人?

难道是在寺里请了什么佛像吗?

他有些迟疑,可是看着朱元后人数不少,其中有几个还凶神恶煞,便迟疑着答应了去了。

苏付氏也很茫然,握住朱元的手轻声问她:“什么佛像的主人?元元你什么时候寄存在这里的吗?”

存倒是没有存,不过这东西肯定时她的没错了。

朱元笑了笑,并没有卖关子径直跟苏付氏说:“这是我之前救了王嫱的酬劳,现在我来取了。”富品中文

一百二十一·主人

主持大师没有耽搁,很快就出来亲自见朱元了。

将别的人请去了禅房喝茶,主持大师请了朱元到了明间,不着痕迹上下打量她一眼,就轻声说:“原来就是姑娘看穿了普渡的身份,姑娘果然是有大造化的人。”

朱元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沉声道:“主持大师也懂看相?”

“不懂。”主持笑了笑看着朱元,一脸慈和:“不过施主异于常人,这一点很难叫人不看出来。”

一个寻常的小姑娘,能有这个本事,救了王嫱打倒了孟知府,然后竟然还能收服苏同知的同时顺带把朱三老爷给料理了,现在还能带着杨玉清这些人来广济寺要东西?

主持看着杯中的茶水,神情淡淡:“施主来历特殊,行为异常,若是想要保全自身,恐怕还须得谨言慎行啊!”

这老和尚倒是挺好的。

朱元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见他提醒,就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她并没有想要收敛。

有些事可以遮掩,有些事却不能。

她已经不是那个无知且懦弱的少女,想要装天真眼神也骗不了人。

何况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值得她还要装出另外一副面孔来骗人。

主持见她不置可否,也知道这不是一个能轻易说服的人,摇了摇头便让小和尚取来了一个盒子,慎重的当着朱元的面打开,让她看清楚了,才道:“这是当初的孟夫人在寺里请的佛像,说好了要带回去供奉的,既然施主如今带了孟夫人的小印来,这佛像以后就是施主的了。”

朱元点头,伸手接过佛像仔细看了一眼,站起身跟他告辞。

主持却忍不住站起来出声喊住她,看了佛像一眼,念了声阿弥陀佛,叹了口气道:“施主,这座佛像是孟夫人受人所托而请的”

朱元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佛像一眼,微笑着哦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

所以她才跟王嫱要了这个佛像当作酬劳。

“所以又怎么样?她配吗?”朱元啧了一声看着主持,笑的有些玩味:“我听说佛家是讲究因果的,那么现在,还要为那样的人请佛像护持,这算是什么因果?原来佛法是保护恶人的吗?”

主持苦笑。

早知道这个姑娘不是个简单的小姑娘,但是她说话之犀利还是叫人无法招架。

他念了声佛,闭上眼摇了摇头。

算了,朱元说的也是,凡事自有因果。

这佛像最后到了朱元手里,想必佛祖也是冥冥中不想保佑这样的恶人,他没有再说话,转过了头。

朱元便没有再耽误推门出来。

苏付氏急忙带着绿衣水鹤迎上来,见她捧着一尊佛像,不由得怔了怔。

之前从朱家急着出来,却不急着出城,原来是为了先来这里要这座佛像吗?

可是朱元根本就不是迷信神佛的人啊。

杨玉清也有些诧异,却也并没有多问,只是对朱元说:“朱姑娘,留在朱家周围观察的兄弟传信来,说是朱家已经派人出来找你了,我们现在是回去吗?”

“不回去。”朱元言简意赅:“你驾着这辆马车,引开朱家那些人的注意力,而后再赶来跟我会和。”

真不跟朱大老爷和盛氏一起上京了?杨玉清反应过来,追了两步就问:“那朱姑娘是要去哪里?”

朱元看了向问天一眼,微微笑了:“去给向家讨个公道。”

向问天被点到名字,有些诧异的直起身来,看了杨玉清一眼,再看看朱元,顿时有些懵,等到回过味来,他便急忙追问:“朱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等了这么多年,可是希望却越来越渺茫,现在朱元却说,给他讨回公道?

他给朱元办事算一算,总共也才一个月不到,朱元就说能给他讨回公道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朱元扬了扬手里的佛像,冲着杨玉清看了一眼,见杨玉清反应过来急忙走了,便对向问天道:“走吧,先去给你收个利息。”

苏付氏不明白,上了马车便问朱元:“元元,你到底是做什么?咱们要去哪儿啊?”

“去找一个人,盛氏是枝繁叶茂的大树,咱们便只能先从枝桠处下手了。”朱元靠在引枕上望着盒子里的佛像,缓慢的伸出手将盒子盖上,轻声笑了一声。

手里沾满了鲜血的人,现在想要回头请求神佛庇佑了,这世上的事哪里有那么简单?

她缓缓摸了摸盖子底刻着的名字,面上的神情一点一点冷下来。

苏付氏觉得她情绪不对,伸出手接过盒子来仔细看了一眼,有些诧异的念出了那个名字:“冯宝嘉?”

冯宝嘉是谁?

冯宝嘉是上一世朱元的噩梦。

她原本以为世上的女人表达厌恶的方式都该是盛氏那样,连跟你说一句话都嫌脏了舌头,可是冯宝嘉让她见识到,什么叫做嘴巴会杀人。

这个女人挺狠的,怪不得跟朱曦是表姐妹。

同样面甜心苦,手辣心黑。

她嗯了一声,见苏付氏还是不大明白,便轻声说:“我答应了替向问天讨回公道的,现在不能拿盛家怎么样,却总得让他安心,所以”

所以就要劳烦盛家的另外一个女婿先倒一倒霉了。

苏付氏明白过来,却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冯宝嘉是盛家的外孙女,为什么王姑娘会替她求佛像?”

“王嫱本身跟他们没什么交情,广济寺在湖北出名的灵验,所以冯家求到了孟家门上,孟符答应了,王嫱也就顺手做了个人情。”朱元将盛着佛像的盒子交给绿衣,眉头紧皱,心情不是很好。

苏付氏却忍不住怔住了。

朱元救王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将来会遇见向问天,就已经提前跟王嫱要了这座佛像了?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也太邪门了点吧?

何况她总觉得朱元说是要替向问天去收什么利息是假的,真实缘故是只怕这些人本来就得罪过朱元,朱元是去收拾人的。

不过没关系了,苏付氏在心里这样想,反正事情对于朱元来说不会比住在后山一辈子被当猪养更糟糕了,那就往前走,总归是一条不同的路。

一百二十二·报仇

出了青州城,空气便忽然似乎清新起来了。

路边开满了黄色的不知名的小花,山上有开的晚的桃花还未凋谢,田野里满是金黄的大片的油菜花,如同是一副叫做春天的长画卷,慢慢展开在了眼前。

苏付氏心里堆积的那些郁闷一扫而空,看着这漫山遍野的好春光缓缓勾了勾唇角,握住朱元的手,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朱元抬起头,也冲着她笑了笑,见苏付氏开心,她想了想:“姨母,以后等到我的事情办完了,我们就找个地方住下来。”

绿衣在旁边听见,便忍不住笑起来了:“到时候还要搭一座秋千架,姑娘心心念念很久了。”

那是孩提时候的愿望,朱元总是在后山歆羡的看着朱家姑娘们在花园里玩耍。

那个世界明明触手可及,却又离她千万里遥远。

不过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了,朱元收起笑容,眉间染上一抹郁色,正好便听见赶上来的向问天喊了一声姑娘。

“查到了!查到了!”向问天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见朱元转过头来,便急忙道:“姑娘让我去查这周围一个姓陈的,已经查到了,的确是有这么个人,如今正在桃园镇住着,姑娘,我们是过去吗?”

苏付氏有些怔住,不是说去冯家吗?

为什么又成了什么陈家?

她不由问向问天:“桃园镇?咱们出了青州如今也六七天了,如今到了哪儿了?”

向问天流利的回:“姨太太,咱们现在已经是要出湖北地界了,再往前去,就是江西地界了。”

江西?!

朱元嗯了一声,没有迟疑放下了帘子,径直道:“那就去吧。”

陈家大门空空。

向问天敲了几次门都一无所获,不由得有些茫然:“姑娘,里边儿好像没人啊,看着到处都破破烂烂的,里头还有没有安置好的行李和东西”

好像是才搬家来的。

要不是因为这家人也是当官的,提前递了名帖跟当地的里正打了招呼,向问天还真问不出这么一户人家来。

朱元驻足门口看了片刻,正要转身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绿衣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一辆马车一辆牛车停在不远处的枣树底下,就急忙说:“我们是来找人的,老丈,您知道这里头住着的人去哪儿了吗?”

“找什么人?这里没你们要找的人!”赶车的老头儿有些不耐烦,瞪了他们一眼,自己跳下车来,冷然道:“快走罢,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这老头儿好凶啊,绿衣忍不住吐舌。

向问天却按住了腰间的刀,有些紧张的跟朱元说:“姑娘,这人身上杀气很重肯定是杀过人的”

战场上当过兵的人杀过人的人的感觉向来都是很敏锐的,向问天见朱元若有所思,就压低了声音:“习武之人,通常动作都比寻常人要轻便的多,这个老人是有功夫在身的。”

当然了。

朱元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就感觉有一股大力猛地朝着自己袭来,她顿时站立不住,一下子和绿衣被推下了台阶,倒在了地上。

绿衣被压得痛,哎呀了一声看着那个老人,愤愤然怒道:“你怎么推人啊?”

这力气还大的很。

向问天不着痕迹的护在朱元跟前,眉头却忍不住紧紧皱起来。

他还小看眼前这个老者了。

这个老者哪里只是有些功夫在身,分明还是个厉害的高手。

老人家转过头来,脸上沟壑愈发显得他历经沧桑又憔悴,看了一眼正被丫头扶着站起来的朱元,他冷冷的道:“不管你们是谁,这没你们要找的人,趁着我心情还好,你们快走,迟一些,别怪我不客气。”

绿衣气的跳脚,苏付氏也从马车上下来检查朱元有没有受伤。

朱元却立着没动,见那个老头儿转身要进门,就拔高了声音喊了他一声:“陈均尧!”

陈均尧?!

向问天僵立着没动,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朱元,又看看那个同样惊讶转过了头的老人,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老人竟然就是当初的掌管上十二卫的陈均尧陈将军。

陈均尧蹙眉,眼神顿时变得凶狠,转过头来恶狠狠的望着朱元,戾气毕现。

他才刚搬来这里半月不到,连东西都还未完全理清,会知道他在这里的人,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而且肯定都不安好心。

连向问天也忍不住觉得脚底一软,被陈均尧要吃人似地眼神看的有些慎得慌。

朱元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能迎着陈均尧的目光立的笔直,竟然还能笑的出来。

真不是普通人,怪不得敢连宗族也不放在眼里,说出来也就出来了。

“陈老爷子,桃园镇是不是真的世外桃源?”朱元立在枣树底下,对上陈均尧阴冷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微笑问道:“您没听见陈姑娘说吗?她说她是冤枉的,别人不信她,为什么连您也不信她?”

陈均尧目眦欲裂,望着朱元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果然!

他就说这世上的事没有巧合,这些人果然是知道了秘密来嘲笑讥讽他们的,陈均尧闭了闭眼睛重新又睁开,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淡:“同样的话,老子不想说第二遍,你给老子滚,听见了没有?!”

再不走,就再也别走了。

就算是孙女儿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也该偿还够了,这些人还想要来猎奇看热闹的,他已经无法再忍了。

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

朱元没有动,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陈老爷子,您苦心孤诣的找到了这么个地方想要安心度日,可是您有没有静下心来认真听您孙女儿说过一句话?她说她没有做错过,您听不见吗?”

“你宁愿花费这么多心血四处躲藏,隐姓埋名,都不愿意拿出一点信心来相信你孙女儿,相信她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事,然后去帮她报仇吗?”

这小姑娘真是无知又愚蠢。

报仇?

拿什么去报仇,又去哪里报仇?

有些苦果是自己种下的,那就只能自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一百二十三·谁弱

陈均尧的耐心到了极限。

孙女儿孙女儿,他的孙女儿是他的梦魇,这么些年了,他到处东躲西藏四处搬家,无非就是想让所有人都淡忘他们一家子。

孩子总是还小,总还得过日子。

以后的日子还这么长,天天让她顶着那么不堪的名声过日子吗?

这些人却还总来窥私!非得要他们把那些陈年旧伤疤揭开给别人看。

他恼怒的扬起巴掌狠狠的朝着朱元打过去:“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你知道什么?!”

向问天早有防范,看着他面色越来越差就知道他大概是怒极了想要动手,见他一动便急忙挡在了朱元跟前。

苏付氏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朱元面无表情的瞧着陈均尧要吃人的面色,啧了一声就问他:“老爷子能杀了我,也能堵住我的嘴我身后的人的嘴,可是老爷子能杀了你的孙女儿,能当这件事不存在,能让天下人都当这件事不存在吗?!”

陈均尧目光赤红,看着朱元愤然冷笑:“你懂什么!?遇上了这样的事,我们还能有什么法子?!”

“为什么没有法子?!”朱元从向问天身后走出来,立在陈均尧跟前寸步不让:“为什么但凡是出了事,就都是女子的错?为什么你宁愿带着家人东躲西藏,也不愿意听一听你孙女儿说的她是冤枉了的话?替她讨回一个公道?”

陈均尧勃然大怒,连颈上的青筋也凸出来,指着朱元颤声道:“你知道什么?!讨回公道,你轻飘飘的吐出这四个字,就以为这天下真的有公道了?自从前朝以来,多少女子因为失贞而被沉塘?这天底下的人对待女子失贞的偏见,就因为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改变?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她的母亲急病而亡,祖母也一直病重在床,人家转头就另外娶了清流淑女,风把她衬得不堪”

众人听的一头雾水。

陈老爷子和朱元到底是在说什么?

还是向问天略有所觉,皱起眉头来想了想,忽而想到了什么,急忙道:“是是盛家的事吧?”

什么盛家的事?绿衣看向他,有些不明白。

向问天就啧了一声:“这事儿当初闹的挺大的,听说好像是哪家侯府办了茶会,许多公子姑娘都去了,可就在茶会上出了事儿,盛家的嫡次子和当时的亲军十二卫陈大将军的孙女儿闹出了些不大好听的事”

的确是不大好听。

宴会举行完毕,盛家和陈家却久等自家姑娘公子不到,一去找,才发现出了事,这两人竟然在待客的厢房里衣衫不整。

盛家公子一口咬定是两情相悦,自己是被陈家姑娘勾引的。

陈家姑娘却哭的当即要去跳湖,说自己是被一个面生的丫头引着进了那间房间,而后喝了一杯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的。

报仇?

陈均尧苦笑了一声。

他是受委屈的性子吗?当场他就信了自家孙女儿的话,拿了刀要去杀人。

什么盛家?

哪怕盛贵妃站在他跟前,只要盛家那个畜生是真的逼迫了他孙女儿,他也敢手起刀落杀了那小子。

可是偏偏盛家那小子一口咬定他跟陈信安是两情相悦,甚至连陈信安的贴身玉佩都拿了出来。

有这样的前提在,连圣上也只是让他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

皇后也做和事佬,让他们干脆让两个孩子成婚。

可是妻子刚从宫里出来,陈信安便一根绳子上吊了,要不是发现的早,早就已经一命呜呼。

她哭着闹着喊着,说自己根本不曾跟盛家那个人有任何牵扯,也从来没有做过违背礼教有辱名节的事,如果他们不信,她就以死明志。

陈均尧满脸苦涩,看着朱元冷冷的牵了牵嘴角:“你以为我不想讨个公道?可是哪怕是我知道她冤枉,又能怎么样?事情死无对证,已经过去了两三年,什么证据都没有,我难道还真的能去杀了他们吗?”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陈家其他人怎么办,以后又该如何立足?

陈均尧愤怒不已,痛苦的抿着唇看着朱元发出一声彻骨的冷笑:“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天真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两句流言,就假作正义的前来兴师问罪,自以为是正义和抱不平,其实根本是往别人伤口上撒盐,让别人再揭开伤疤痛一次来满足你那虚伪的同情心罢了!你这样的人”

旁边的马车里传来一声虚弱的咳嗽,陈均尧愤愤然住了口,转身往马车走去,一面还不忘警告朱元:“识相的便立即给我滚,我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付氏勉强听清楚了,有些惊住的握着拳头震惊的看着面前的老头儿,轻声问向问天:“这位便是因为打了盛阁老一顿所以被罢官了的陈将军?”

朱元还说他毫无血性。

这哪里是毫无血性的人啊?

盛阁老某一天在上朝的途中,被他拦在左顺门暴打了一顿,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下床啊。

为了这事儿,陈均尧的官才当不下去了的。

向问天卷着手咳嗽了一声,眼里有些痛快:“是啊,就是这位老英雄,把盛阁老给打了一顿,从那之后,陈将军就被罢官了,后来搬出了京城,去了老家,又不知道为什么,在老家也呆不下去”

不过,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行踪?

多少人想找陈将军问一问当年的旧事,问一问他是怎么痛打盛阁老的,可是都找不到。

朱元一直生活在青州城,她连青州城都没出过,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陈均尧掀开帘子,面色有些差的叹了口气,正要上车,就觉得身边一阵轻风袭来,紧跟着朱元便身轻如燕的跃上了马车。

这小妮子!

陈均尧出离愤怒了,这小丫头是不是不要命了?

他大手一挥就要伸手拉她下来摔她个半死,朱元却蹲下身来麻利的搭上了陈老太太的手腕,皱了皱眉说:“幸好还来得及,最近是不是已经开始咳血了?”

一百二十四·成全

陈均尧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有些尴尬又有些稀奇的看着面前的小丫头,神情古怪。

怎么回事?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人?看起来神神叨叨的,而且好像还知道很多事。

原本以为又是盛家那些人的无聊手段,从哪儿找了些无聊亲戚来刺激人,或是谁家的好事的自以为正义的小姑娘。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两者都不是。

看着她认真的上下翻飞的在陈老太太身上下金针的模样,陈均尧眯起了眼睛有些无所适从。

这丫头看起来是个大夫?

可是听她之前的那些话,又好像是个神棍?

他晃了晃自己的头叫自己清醒一些,不敢高声再惊吓了朱元怕她手下有什么闪失,却忍不住低声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没经过我的允许,怎么能给人擅自施针看病?”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夫。

陈老太太剧烈的咳嗽声已经收住了,朱元的动作很快,等到陈老太太身上舒服了一些,便迅速的收针,扶着陈老太太坐了起来:“情况有些复杂,恐怕得多施几次针才能对病情有所改善。”

有所改善?

陈均尧面色变了变,含着希望却又有些狐疑的看着朱元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老太太握住朱元的手,喘息着急促的道:“你之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这个小丫头,牙尖嘴利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很有道理,你说的是,我带出来的孙女儿,我不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也是因为这个,我儿媳妇才气的早逝”

陈均尧怔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陈老太太,又看看朱元,才怔怔的问:“老太婆,你能说话了?你能说话了?”

陈老太太咳疾厉害,从半年前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开始咳血,一开始只是带着血丝,后来便更加严重,这大半年来,陈老太太只要一张嘴说话就觉得喉咙发痒,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家都说这是得了肺痨了,一个个的离得老远,生怕被传染。

加上陈信安的情况更加的坏,陈均尧才又另外找了地方想重新安顿下来。

没想到现在陈老太太却能开口说话了,他不由得重新审视朱元。

陈老太太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惊喜的看了朱元一眼,握住了陈均尧的手:“是啊,我喘得过来气了,我能说话了”

朱元微笑,见陈均尧一脸震惊,便轻声问:“现在,我们能进去好好说话了吗?”

虽然院子里还是一片狼藉,不过屋子却早已经收拾出来了,陈均尧看着坐在下手的朱元,终于没有忍住问她:“你姓朱?是哪家的姑娘?”

朱元却摇头否认:“陈老爷子听说过商丘付家吗?”

陈均尧微愣。

陈老太太却灵光一闪,福至心灵的问:“难道付氏,是那位替太后治病的那个付氏吗?!”

“没错。”朱元好整以暇的喝了口水,轻声说:“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曾经治病很厉害的付氏,我是她的女儿。”

这就难怪了。

陈均尧和陈老太太都有些感慨和释然。

付氏的医术的确是很好的,朱元如果是付氏的女儿的话,那会治病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

陈均尧和陈老太太对视了一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朱元的娘是付氏,爹不就是朱正松?

可是朱正松不是在付氏死后娶了盛家的姑娘吗?

想到盛家,陈均尧觉得自己的牙又开始痛了,目光带着点憎恶的骂了一声看着朱元:“你该不会是听你那个继母说了些什么,才跑来的吧?”

他们已经躲得够远了,为什么盛家就是阴魂不散不肯罢休?

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到底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陈老太太嗔怪的喊了他一声,阻止了他继续说不大好听的话,温和的看着朱元笑了:“我倒是觉得,朱姑娘不可能是那种别人说什么便听什么的人,盛家人的手段,这么多年来,我们算是领教过了,朱姑娘想必也是如此?”

所以才来找盟友来了吧?

她比陈均尧可要脑筋清楚得多了。

自来后母继子女之间因为争宠生存而生出的血案一摞摞,盛家那种人家,唯我独尊惯了,养出来的孩子肯定也都是骄纵跋扈的。

朱元在他们手底下肯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这样一来,也难怪朱元会来找陈家了。

还有谁比陈家更厌恶盛家呢?

她倒是不介意当朱元的盟友,尤其是朱元的身份,是盛氏的继女,说不得她就知道什么了不得的内幕。

不然她为什么一来就直指陈信安是被冤枉受害的一方?

陈老太太看她还挺顺眼的,便放下了茶杯打断了陈老太爷的话,很客气的问朱元:“朱姑娘来找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是互相帮忙。”朱元喝了口水,望着陈均尧和陈老太太缓缓笑了笑:“陈信安需要一个公道,你们也想让她能够光明正大的活着,我能够给她这个公道。”

是吗?

陈均尧看着这个女孩子皱了皱眉:“朱姑娘,凡事不要只是夸夸其谈,你到底知不知道盛阁老是什么人?”

又知不知道盛贵妃独得圣宠在宫中可谓风头无两?

这里头的事要是真的那么容易的话,他还能毫无脾气的东躲西藏这么多年?

“我都知道。”既然目的都已经透露了,朱元也就不再废话:“我知道陈老爷子是个很聪明的人,反正你自己也说事情不会更糟糕了,那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试一试,你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了,不是吗?”

陈均尧沉默了许久。

还是陈老太太率先发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上我们,我们素不相识,你总不至于,真的是因为好打不平,所以才来施以援手?”

陈均尧也抬起头看着她。

朱元就挑了挑眉:“实话跟二位说,我帮你们一个大忙,也希望你们到时候帮我一个大忙,所以我才说,我们这叫做互相成全。”

一百二十五·上门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二十五·上门陈均尧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凭空就冒出来,而且就算是朱家人,和盛氏有仇吧,她一个小姑娘,到底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他的行踪也不定,大家都找不着他的时候,这个小姑娘找到了。

这难道只是巧合?

陈均尧不是一个喜欢相信巧合的人,他目光沉沉的望着朱元半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憋屈。

虽然是怀疑朱元别有用心,虽然总觉得这件事太过离奇荒谬,可是更荒谬的是,他居然放下了妻子和孙女儿,真的跟着朱元出来了。

忍了又忍,等到终于进了南昌城,他就忍不住问朱元:“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点儿谱?到底该怎么做你可没告诉过我,我跟你说,冯世泽这个人可不是等闲之辈,若是你筹谋得半点不对,只怕到时候就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这也不难理解。

盛阁老是阁老,盛阁老的女儿是贵妃,盛阁老的外孙子是皇子,还是皇帝极为喜欢的一个皇子,小小年纪就即将被封王,这样的人家,谁都得卖他们几分面子。

尤其是冯世泽还是正经的盛家女婿,仔细算起来,还能算是皇帝的连襟呢。

本事大偏偏又挺有能力的人,又有靠山,傲一点儿不把人命当人命一点儿,也不是那么难理解。

朱元啧了一声,见车停在了路边,皱了皱眉头就问外头跟车的向问天:“那里是什么地方?”

向问天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挠了挠头想了想,才道:“我多年没有回过洪都了,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当是此地最繁华的酒楼,叫做洪楼。”

洪楼?

朱元下了马车,看了这座三层大楼,再看看倚在廊桥上头或慵懒或娇媚的女孩子们一眼,微笑着说:“咱们上去瞧瞧吧。”

啥?!

陈均尧面色僵了僵,忍了又忍才忍不住说:“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小姑娘,搀和这个做什么?”

可不是,向问天也在心里附和了一声,劝道:“姑娘,这不是您该去的地方”

为什么不该?

洪楼上一世是冯宝嘉的嫁妆,听说冯宝嘉光是靠着这一座酒楼,每年便能进项一二万两的银子。

这种地方,难道不该去瞧瞧吗?

朱元没有理会快步上楼,在二楼拐角处便被拦住了,小二客气又不屑的打量了她一眼,再看看她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啧了一声就忍不住发笑:“姑娘,你们这儿来的可够齐全的啊?这是一家子都到齐了吧?也真是够新鲜的,一家子逛酒楼狎妓?就是您这进错了门了吧?”

朱元有些不耐烦,见小二张嘴就是不干不净的话,甚至还要拿手过来说什么先看看货之类的混帐话,便面无表情的往他手上一戳。

小二哎哟了一声,低头就看见自己手背上插了一根明晃晃的针,自己手又麻又痛像是不听自己的使唤不停在抖,不由得就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怎么回事?

陈均尧看了朱元一眼。

向问天也看了朱元一眼。

还是绿衣哼了一声冷笑:“我们姑娘也是你能调戏的?活该!”

小二的手不断往自己脸上打,只觉得手背麻的厉害,脸上火辣辣的痛,知道这是遇见了狠角色,不停的哈腰道歉赔不是,终于引来了围观的。

早已经有机灵的人进去通报了,鸨母摇着扇子出来,见了这场景皱皱眉,再看一眼朱元和她身后那群人,皮笑肉不笑的冲着小二扬了扬下巴,自己便对着朱元道:“姑娘,你知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吗就来闹事?这可不是你能瞎胡来的地方,我劝你,识相的还是自己滚,别叫待会儿闹起来难堪。”

这种小姑娘她见的多了,无非就是家里有些银子或者是有些当官的亲戚,就想出来到处晃晃看看没看过的东西。

就是吃饱了撑着的。

她冷哼了一声,扇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嫌恶眼神:“快些家去吧,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陈均尧了然又有些无奈。

这分明就是一个看事事都好奇的小女孩儿罢了,他怎么会相信这个小女孩儿是不同的是真的有能力的呢?

真是自己魔障了。

他嗤笑了一声,准备转头离开。

别说有没有本事,这种在办正事途中还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来插一脚的人,他是绝不喜欢的。

更不相信她能办成什么大事儿。

绿衣有些生气,见鸨母看着朱元的眼神不善,忍不住便道:“你们开店不就是为了让人进来的吗?现在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又不是不给银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朱元笑了一声拦住她,看着鸨母眼睛亮亮:“错了,我来这儿的确是不想给银子,我是来找人的,让冯世泽出来。”

冯世泽?!

正准备走的陈均尧动作一顿,看着朱元有些迟疑。

向问天也有些震惊。

为什么会跑到洪楼来找冯世泽?

洪楼难道是冯世泽的产业吗?可是他在洪都也算是呆过一阵,当时洪楼好像跟冯世泽没有什么关系啊。

鸨母也有些震惊,骇然看了朱元一眼便矢口否认:“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认识知府大人?”

“不认识?”朱元微笑看着她,退后一步动作迅捷的躲开她伸出的手,脸上笑意不减半分:“现在冯大人应当是在里头宴请茅山道士吧?你就去跟他说,找谁都不如找我,他家里的事,是,只有我能解决。”

什么事?

陈均尧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看着眼前的朱元,眼里燃起了熊熊火光。

难道这丫头真的就这么邪门,真的什么都知道?

不会吧?

他难道倒霉了这么多年之后真的就遇见了救星了转机了吗?

鸨母神色大变,手中的扇子放下来露出全脸终于正眼打量了朱元一遍,而后才谨慎的问她:“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你怎么知道知府大人如今在这里?你知不知道,要是你胡乱说话,在这里得罪了人,到时候下场可不会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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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六·跳楼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二十六·跳楼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尸骨都已经被沉进赣江里如今不知道去了哪儿了。

鸨母恢复镇定从容,看着朱元缓缓勾了勾嘴角,看着她身后那些人又有些了然-----肯定是她身后另有高人,这丫头不过是被推在前头的傀儡。

可能背后的人并不想露面。

这也是常有的事,装神弄鬼抬高身价。

她哼了一声懒懒的抱住双臂居高临下俯视朱元,飞了个白眼:“我没这么多功夫陪你们在这里胡闹,到底是哪个人要求见知府大人,你们又是什么身份,趁早明说。若是真是有几分本事的,姑奶奶我给你们一条路,让你们飞黄腾达,若是装神弄鬼,那就趁早给我滚!”

滚吗?

这些人鼻孔朝天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冯宝嘉。

朱元有些倒胃口,看了她一眼冷笑出声:“待会儿冯大人家里怕是要出大事,你还是让冯大人趁早回家吧。”

趁早回家?

开什么玩笑?鸨母嗤笑了一声正要说话,朱元已经毫不迟疑的带着人转身走了,她一口骂人的话还憋在喉咙里没发散出去,不由得面色阴沉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

真当她是被吓大的?连门都不敢进,肯定就是真的装神弄鬼向来骗些钱罢了,这种货色她看的多了,转头看见一脸苦相不断还在打自己巴掌的小二,她怔了怔不耐烦的往他肩膀上猛地一拍:“没完了是吧?!手不听使唤了吗?”

小二忍不住哭出来:“姑姑!真是不听使唤了!脸都给自己打肿了,我就是停不下来,您快,快给想想法子,我这都快痛死了!”

鸨母一怔,转头看向楼下,刚才那些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了。

“怎么回事?”她问,一面看见了侄子手背上那根金针:“这玩意儿弄得?快拿下来。”

“别别别!”小二哭出声来了:“我从前在医馆当学徒的时候听说过,金针不能随便动的,要是不小心弄到了什么穴位,我这手就废了!姑姑你快想想法子,找找刚才那姑娘!”

鸨母皱起眉头来:“什么大不了的,找个大夫来也就是了,那小丫头会点儿旁门左道便胡来,我一定叫她好看!”

看他们样子不是南昌本地人,也不会说本地土话,反而一口官话,应当是从什么渠道知道了冯家的事儿想来骗点银子使罢了。

不过现在得罪了她,就别妄想了,她冷哼了一声,决意找些人去教训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她安慰几句痛的还在哭的侄子,便皱眉道:“先去找大夫吧,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急着从一楼冲上来的人打断了。

她晃了晃差点儿没站稳,等到看清楚了人之后就又吞咽了一口口水,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堆笑问:“原来是您,您怎么来了?”

冯家的内管事来不及跟她闲话,喘着粗气急忙道:“你快,快去将大人叫出来!就说,就说少爷不好了!”

啊?

鸨母愣愣的,恍惚想起之前那个丫头离开之前说冯家就要出大事了让冯世泽出来的话。

不是吧?

真就这么邪门儿?!

她甩了甩头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嗯了一声急忙进去跟冯世泽说了。

冯世泽就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不耐烦又很慌张的叹声气,出来跟管家急匆匆的说了几句话,便往家里赶。

客栈里头刚安顿好的陈均尧却没法儿就静下心来,见朱元真的就直接从洪楼出来便不再有动作,他实在忍不住,冲上去敲了朱元的门,见朱元开门,愣了愣才问她:“你到底想怎么做?为什么转头就走?我们连在哪儿落脚都没告诉人家!”

这样人家就算是找,也不好找啊!

朱元微笑看着他,见他着急,就好脾气的说:“陈老爷子别担心,洪都是他的地盘,若是他都找不到我们,那谁还能找着我们?你放心吧,很快了。”

陈老爷子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小丫头虽然行为古怪乖张,可是看她行事,分明又每一步都算计好了的,这样步步为营的人做什么事都肯定不会胡来,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回了房间。

绿衣见他走了,就在他身后有些不明白的问朱元:“姑娘,您到底要为他报什么仇啊?”

有个这样的丫头真好,从来不必跟她解释什么,朱元微笑着纵容的摸了摸绿衣的头:“他很可怜的,他的孙女儿也很可怜。”

绿衣似懂非懂,见朱元这么说,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哦了一声说:“那真是要报仇,姑娘您帮帮他吧。”

苏付氏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看着朱元,让绿衣出去打水,便自己跟朱元所:“你这个丫头可真是,但凡是你要做的事,哪怕再千奇百怪,她也只当死应该的。”

是啊,朱元感叹的道:“这样挺好的,我希望她一辈子都这样,永远不用去想任何难过的事。”

只要好好的,开心的活着就很好了。

苏付氏爱怜的摸摸她的肩膀,见她坐下来,才问:“今天的事你是要去冯家吗?”

“是。”朱元喝了口茶,觉得嗓子不再干涩,才看了一眼窗户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我要冯世泽亲自来接我。”

我要冯家的人亲自来接我进冯家的门,亲自把她这个去报复的人接进去。

冯世泽已经快气疯了,他冯家一脉单传,只有一个儿子,可是这个儿子还疯疯癫癫的,他真是气得要吐血了。

尤其是这次儿子又爬上了家里的三层小楼要往下跳,他费了无数的心神才把人给哄回来,当场就忍不住骂人了。

怎么会这样?

他辛辛苦苦一生,经营的这么好,如今好不容易什么都有了,可是为什么他的儿子变成了这样?

小盛氏眼泪就没有停过,听见他骂骂咧咧,便忍不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了,大夫换了无数个,该试的法子都试过了,为什么就是半点用都没有?为什么孩子还是这个样子啊!”富品中文

一百二十七·能人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二十七·能人这么多年了,他们因为孩子真的已经心力交瘁了。

冯世泽见她哭,心里烦闷不已,可是却又没有发脾气的理由,只好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算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只好找法子解决,哭哭啼啼的,也不是办法。”

小盛氏更加难过了:“还有什么办法呢?一开始说是得了病,到处给找大夫治病,可是收效甚微,等到后来,又说是中邪了,找了多少高僧和道士,最后也没什么用。要我说,实在不行,我们带他回京城去”

回了京城,好歹盛家总能找找法子。

小盛氏见冯世泽没有吱声,便道:“到时候请我父亲去求求张真人,说不得张真人会有法子,到底是道门的宗师啊!”

道门领袖,那是只替圣上一个人负责的,其他人都指使不动,冯世泽有些动心,旋即又压了下来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当年的事还没完,大家都知道我们跟陈家的恩怨,要是现在带着孩子回去,孩子是这个样子,以后别人心里怎么想我们?又怎么想岳父他们?”

再说了,现在孩子还疯疯癫癫的,时常说些疯话。

小盛氏快要崩溃了:“这也不是那也不行,难不成我们就这么看着琨儿这样,任由他疯疯癫癫的吗?这次差点儿就从楼上摔下来,下次谁知道”

小盛氏哭的尖利,冯世泽忍不住恼怒起来,两个人互相指责,一时之间连冯家的老人和孩子们都惊动了。

只披着一件薄绢披风就赶来的冯宝嘉眼睛红红,拉着小盛氏看着冯世泽哽咽着道:“父亲,您也要体恤体恤母亲的心情,哥哥他现在成了这样,大家都心痛”

“我还能怎么办?!”冯世泽额头青筋爆出:“我也烦得很,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儿,我死了我都对不起地下的祖宗!我难不成不想救他?!可是现在也只能慢慢来!”

正闹成一团,内管事从外头进来,急匆匆的赶到屋里,朝着冯世泽跪下请了安,急忙又站起来道:“大人!有件奇事儿得跟您说!”

奇事儿?

冯世泽意兴阑珊挥了挥手让他说,自己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的茫然和疲倦。

管家咳嗽了一声,顾不得小盛氏和冯宝嘉也在场,将今天在洪楼的事情说了,末了就道:“晴娘说,这丫头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她那个侄子的手,去找了大夫,大夫说拔不了,说是下针地方刁钻又古怪,他要是擅自拔了,还不知道手能不能有用呢!”

冯世泽眼睛亮起来。

还有此事?

这人真的听起来是个奇人!

连小盛氏也擦干净了眼泪睁大眼睛问:“当真如此神奇么?难不成真是个有本事的?”她看着冯世泽:“这丫头听起来确实奇怪,而且说一开始就是来找的,莫不是”

冯世泽抬手打住她:“这么些年,我们在道门中也找了不少人,她应当是听见了什么风声找来的,这倒是不足为奇,不过看她还会医术,这倒是真的”

冯世泽眯了眯眼睛:“人在哪里?”

管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晴娘说,她听说那个针不能找别人拔掉之后,便去找了,倒是找着了,可是可是人家不肯见,说是,说是得让您亲自去接!”

这么大胆?

冯宝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人如此狂妄无礼,就算是有些本事,也是惹人嫌恶的,何必管她?”

小盛氏却有不同看法,拽住女儿的手摇头:“话不是这么说,有本事的人原本就更有脾气些,她难道不知道若是摆出这么大的架子治不好会是什么后果?既然敢来,肯定就是有谱儿!”

现在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

她好好的儿子,总不能就这么毁了。

只要能治好儿子的病,什么样的代价她都愿意付。

冯宝嘉眼神阴郁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冯世泽点了点头觉得小盛氏说的有理,压下心里的一丝不安,嗯了一声就说:“准备些礼物,我去就我去,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叫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南昌城里最大的客栈素来人来人往不缺客人,可是知府大人降临还真是头一遭,小二和掌柜都慌忙迎出来,等到听说是找朱元一行人的时候,又挠了挠头:“可是,可是这位姑娘出去了,说是去逛一逛滕王阁了!”

冯世泽有些不耐。

摆架子可以理解,可是过分了就很惹人厌烦了。

忍了忍,他让掌柜收拾出了一间雅间,等到了下午,总算是等到了朱元回来,不由得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让人去拦了朱元,自己立在门前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动了动眉毛便问:“是你要找我?”

朱元立在楼梯上,见了他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行礼:“之前是,现在应当是大人您要找我了。”

冯世泽不想跟她打哑谜卖关子,见她这么说也不反驳,径直问:“你说你知道我们家里有事,你还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比如说冯公子的病,比如说怎么治”朱元抬脚越过他站定:“不过,得看冯大人的诚意如何了。”

冯世泽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年纪小小却灵气十足,一双眼睛像猫又像狐,飘渺得不像是世间人,便鬼使神差的问:“你要我有什么诚意?”

朱元天生是一双凤眼,笑的时候眼尾上挑像极了猫儿,见他这么问便笑了:“很简单的,冯大人一定给的起。”

那是当然了,他是一地知府,难道还有付不起诊金的道理?

冯世泽挥了挥手,让那个脸已经被抽肿了的小二上来,看了朱元一眼。

朱元明白他的意思,眼疾手快往小二手上一掠,那小二的手终于不抖了,不由得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朱元,又惊又惧的道谢。

我的亲娘啊,差点儿这只手就真的给废了,现在他的手都还没有知觉呢!

众人都目瞪口呆,被她露出来的这一手给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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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八·开坛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二十八·开坛动作真快!

冯世泽眼睛一亮,转头看了朱元一眼,心里不知为什么就升起了些希望。

看着丫头是个真的有本事的,说不定真的能治好儿子的病。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这些年他已经因为这件事烦不胜烦,差点儿要急疯了。

现在如果能治得好,那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身份地位都有了,儿子要是也好了,那就完满了。

冯世泽心甘情愿的将朱元请回了家,听说她还有几个下人,便一口都包圆了,说是让他们都住进知府衙门去。

不过被朱元拒绝了。

朱元说还有些事要等这些人去办,只要带一个丫头一个外头跑腿儿的就行了。

他也没说什么。

反正一个小丫头罢了,有本事是一回事,可是这本事难不成还能做别的?他半点儿都不担心。

小盛氏一早就听说了朱元用一根金针就让店小二自己打自己打了无数巴掌的事儿,心里早就已经认定了朱元有本事,等到朱元一来,上下打量她一眼,便先问她是从哪儿来的,语气极为和善。

朱元微笑回答了自己的姓名,见小盛氏只是不断点头,也没有当回事。

毕竟连她的亲生父亲都尚且快不记得她的名字,这种本来就算不上亲戚的人上人更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了,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倒是冯宝嘉抬起头多看了朱元一眼,没什么好声气的问她:“你年纪小小,竟然说会看病,那你说说,你都会看些什么病?”

冯宝嘉态度不怎么好,正眼也不看朱元一眼,转过头去跟小盛氏咬耳朵。

她不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小盛氏却觉得朱元很好很合适,伸手拍她一下嗔怪的摇头:“你怎么谁都瞧不起?她不过就是一个治病的大夫,要你喜欢做什么?只要能治好你哥哥的病,别说喜欢不喜欢的了,就算是八抬大轿娶她进门,我也是乐意的啊。”

想起儿子小盛氏便觉得心塞,见朱元坐在下手,就轻声问她:“我们家孩子的病,想必之前管家也已经跟你详细说过了?你可有什么对策?”

冯宝嘉紧盯着她,见她抬头,就又目光复杂垂下头去。

朱元仿佛浑然不觉,只是微笑:“回夫人的话,还是先让我见见公子,医者讲究望闻问切,我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可是还是得先看过人以后才能下结论。”

是的,看来是有谱的了,小盛氏只觉得心中的巨石被搬开了一半,喜不自禁的站起来:“是的是的,这是应当的,你随我来。”

冯宝嘉紧跟在后头,看了朱元的背影一眼,若有所思。

倒是绿衣觉得冯宝嘉不对头,悄悄跟朱元说:“姑娘,那个冯姑娘好奇怪,她又不认识咱们,为什么看咱们好像很不顺眼似地,气冲冲的样子。”

这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朱元摸了摸绿衣的头:“不必管她,先去后头。”

冯家公子冯琨住在后院单独的一间院子里,此刻正被人捆着往葡萄架底下抬,因为跳楼不成,冯世泽和小盛氏怕他再闹出意外来,就索性让人从早到晚的看着他,只是固定的时间带着他出来望望风。

这样的日子倒是挺好的。

不愁吃不愁穿,疯疯癫癫的做了任何坏事都不会有心理负担,永远都不知道内疚和难过是什么滋味。

朱元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的冯琨,扯了扯嘴角。

小盛氏和冯世泽觉得这是报应,这是孩子倒霉,朱元却觉得这实在是便宜了这个小公子。

一个不知道羞耻不知道喜怒的人,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多么荒诞的事,这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小盛氏急忙奔过去把他身上的束缚解开,温和的问他是不是认识自己是谁。

冯琨一把甩开她跌跌撞撞就往前冲。

冯宝嘉嫌恶的尖叫了一声就要躲开。

从前冯琨好的时候是不同的,他是个好哥哥,对外头人再混账,对她这个妹妹也宝贝的很,冯宝嘉跟他关系极好。

可是冯琨疯了就不同了。

冯宝嘉唯恐别人也会觉得自己也会被传染疯病,对他避之惟恐不及。

冯琨呵呵的笑,也不知道自己是讨人厌的,急冲冲的又要往朱元和绿衣的方向闯过去。

绿衣吓了一跳急忙去拉开朱元。

朱元倒是镇定的很,站在原地不躲不闪,见了他过来还在楼梯上弯下腰来,捏住了冯琨的手腕。

她居然没被甩开,小盛氏惊讶又欢喜的立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冯宝嘉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朱元的眼神又惊又惧。

朱元没有理会,冯琨乖乖的站在跟前,她就伸手撑开冯琨的眼皮,略看了看,才转过头去对小盛氏道:“这不是病了,这是中邪了,三魂七魄少了两魄,怎么会不痴傻?”

这些话也有很多道士说过了,小盛氏倒是并不觉得吃惊,只是道:“已经请了不知多少高僧和道士瞧过,可最后都收效甚微。不知道小姑娘你有什么好的法子么?”

朱元点了点头:“法子倒是有,先起坛做法吧,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这里兴风作浪。”

冯宝嘉越听越觉得不对,扑哧一声冷笑出声来,看着母亲道:“你听听这话,肯定又是哪里来的骗子罢了!”

怎么会是骗子呢?小盛氏不信,看着朱元捏住了冯琨的手之后就没动弹过的冯琨,啧了一声拍了一下冯宝嘉的背,嗔怪着让她不许乱说话,自己问朱元是否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朱元嗯了一声,毫不客气的说了一大堆要用的经幡和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又道:“寻个好一点儿的日子,我看明天日子便不错,便是明天了吧,另外,属兔属龙的不能在场,容易冲撞。”

她说的头头是道,小盛氏更加相信了几分,应了一声连女儿也没来得及顾上,急忙回过神去准备了。

冯宝嘉却站在原地,驻足看了朱元一眼,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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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九·喜欢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二十九·喜欢绿衣不喜欢冯宝嘉瞧人的眼神,见她走了,朝她背后吐了吐舌,才转头跟朱元告状:“姑娘,她肯定没安好心,对您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绿衣反应过来觉得奇怪:“这不是她哥哥吗?为什么您能治好她哥哥的疯病,但是她却半点儿也不领情似地,跟知府老爷和知府夫人的态度差多了。”

刚才小盛氏只差殷勤的给朱元亲自端茶倒水了,看起来可急切的很。

可是冯宝嘉却如此冷淡,还听见朱元有本事便越发的生气似地,这难道不奇怪吗?

朱元当然知道是什么缘故。

有些人就是如此,自私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是改不掉的。

说到底,冯琨出事跟冯宝嘉脱不了关系。

她当然不会希望冯琨好起来来拆她自己的台。

这也是冯宝嘉一贯的作风了,但凡是挡在她跟前的,不管是谁,该舍弃的一律她都会舍弃的,半点犹豫都不会有。

她的确算得上很熟悉冯宝嘉了,冯宝嘉一回屋就猛地摔了桌上的一整套杯子,跟在后头伺候的丫头想哭不敢哭,战战兢兢的伺候着,生怕自己会惹来麻烦上身。

整个家里就没人不知道冯宝嘉是不能惹的这一点。

冯世泽虽然身居高位,可是并灭有那些大官拈花惹草的臭习惯,身边自始至终唯有一个小盛氏,再加上两个通房伺候。

他对待女色一道向来是看的很淡的,但凡是家里有爬床的,最后都完了,还不是小盛氏亲自出的手。

因为对待女色很淡,自然而然的他也就没什么子息。

到现在为止,他总共也才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儿子疯了,那自然女儿就更是宝贝中的宝贝,龙肝凤胆中的龙肝凤胆了。

冯宝嘉要是想摘天上的月亮,冯家的人就不敢去摘太阳。

连京城的盛阁老夫人,对待这个小女儿唯一的女儿,都是万分的宠爱的,每年给送来的东西加起来恐怕十几车都是算少了。

大家心里都有数,加上小盛氏和冯世泽也都对她纵容有加,她的性子养的便不是那么好。

此刻冯宝嘉果然嘟了嘟嘴,往后去看了一眼跟着丫头:“还不快去将这些东西都给收拾了?!”

丫头松了口气,急忙跪在地上亲自将碎瓷片收拾了叫人拿出去,自己又绕到她身后去给她捶背捏肩。

冯宝嘉一腔怨气不散,咬了咬牙:“这个时候了,父亲和母亲居然还顾着那个疯子!也不想想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到时候难道叫皇子们来看我们一家的热闹不成?!”

主要是冯琨也实在太拿不出手,从前就是个浪荡公子哥,现在更不必说,直接就疯了。

楚庭川的性格她还不知道吗?

旁人都说这个小皇子体弱多病,生母虽然是恭妃却不受皇帝宠爱,他也该跟恭妃是一样的畏缩。

而事实上事情也分明就是朝着大家所预期的那样发展了。

楚庭川常年七灾八难的,大病小病不断。

甚至幼年时还被寺里的高僧们断过命,说是他甚至可能活不到成年。

虽然陛下的儿子少,可是谁又会在这个连长成都难的弃子身上下赌注呢?

那些皇子们身边的莺莺燕燕都不少,唯有楚庭川身边干干净净。

也没人上赶着非得把女儿送到这种短命鬼身边的。

可是冯宝嘉知道不是这样。

她自小就爱跟在楚庭川身后晃,哪怕是她有正经皇子表哥,贵妃姨母也并不对她亲近表哥表示警惕防备,她也始终懒得在别人身上下心思,一门心思的喜欢楚庭川。

如今楚庭川到江西来龙虎山求天师赐药,她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在他跟前展示一个鞥好的,跟小时候不同的自己。

可是现在人还没来,事情就要糟糕了。

小时候冯琨就因为欺负宫女而被楚庭川整治的很惨,别说冯琨如今疯了,就是冯琨还好好的,她都不想楚庭川见到。

丫头垂下头不敢吭声。

这种话题哪里是她们这样的人能听的。

冯宝嘉哼一声,气冲冲的站起来,想了想,招手唤过她:“你去,就说最近我肠胃不调”

丫头越听越惊惧,想要反驳劝解,对上她的眼睛又冷不丁打了个冷颤,不敢再说急忙转身去了。

冯宝嘉伸手推开窗。

清明刚过不久,天气还带着凉,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目光也变得更加冷淡。

当年的事就该停在当年。

冯琨疯了,陈家远走他乡,一辈子也不会再出现,这就该是最好的结局。

冯琨一辈子不会醒来,冯家的名声就一辈子都不会出什么意外,那这件事就会永远被尘封,虽然家里没有男丁是一件很烦的事。

可是她的外家可是盛家,姨母可是盛贵妃,谁能欺负到她的头上来呢?

再说将来她还很可能会成为皇子妃乃至王妃,谁敢踩到她头上里?

没有哥哥,冯家的一切就该是她一个人的,这样挺好的,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凉风吹的肩膀有些冷,她抖了抖环住自己的肩,想起楚庭川来,微微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关上窗户叫来嬷嬷问她小盛氏在哪里。

她想去跟母亲说说话。

楚庭川要来龙虎山了,还会在他们府上住一段时间,这是最好不过接近他的机会了,自己一定不能错过,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该去做几身漂亮的衣裳,打几样好看新奇的首饰

还有,楚庭川似乎从前就喜欢温柔的姑娘,也该挑个时间,去施个粥

这些都需要跟母亲商量。

嬷嬷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在她的催促下才咳嗽了一声:“夫人现在正在公子那边守着,听说今天晚上那位姑娘就可以做第一场法事,夫人和老爷一早就已经去那里等着了,连晚饭都说直接送到那边去,夫人交代过,让您好好休息就是。”

冯宝嘉哼了一声脸色难看,忍耐不住又摔了一套杯子。

嘴巴里说着很爱她跟儿子没有分别,可是一跟儿子比起来,他们就总是不自觉的比较出了个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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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章·下毒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三十章·下毒月上中天,冯世泽和小盛氏有些熬不住,看着在中庭里头站了半天到现在还没动静的朱元,有些忍不住了,小盛氏搓了搓冰凉的手,皱起眉头让人去问,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现在天气还是很凉,冯琨本来现在格外的敏感不喜欢见生人,朱元却让冯琨被捆着在院子里吹冷风,冯琨从吱哇乱叫到现在蔫儿了似的,让小盛氏心里很不安。

总觉得朱元不是在准备给儿子治病,反倒是像是在整治儿子似的。

冯世泽倒是没有多想。

这个小丫头的本事他是见过的,有本事的人本来就行为古怪,之前不是还让小二打了自己那么多巴掌把脸都给抽肿了吗?

现在让冯琨这样,他觉得朱元总是有朱元的道理。

只是一直没有吃晚饭,站了这么久,他觉得自己肚子是真的有些饿了。

旁边的小盛氏见他皱起眉头,就知道他的意思,咳嗽了一声让人去重新送饭菜来,问过朱元之后,见朱元不吃,便陪着冯世泽用了点。

绿衣眼巴巴的看着,有些饿却还是握着拳头忍着。

姑娘说了,现在不能吃冯家的东西,姑娘这么说就肯定是有姑娘的道理,她不能丢姑娘的人。

很快绿衣就发现了朱元这么做的真意。

冯世泽和小盛氏吃完了东西不久,就再也没有精神来追究朱元为什么还不继续给冯琨开坛做法招魂了-----冯世泽和小盛氏都躺倒了。

屋子里挤成一团,不断有人出来喊着找大夫之类的话,绿衣有些茫然看了挥挥衣袖站起来的朱元一眼,眨巴眨巴了眼睛问她:“姑娘,你为什么不让我吃饭?是不是饭里有什么问题?”

厨房来送了两次饭了,头一次朱元说没什么胃口,后一次朱元说该看着时辰不能耽误吉时,都毫不犹豫的给推拒了。

绿衣才不信自家姑娘没看出不对会这么做。

姑娘可喜欢吃南昌的米粉了,方才厨子端上来的时候,姑娘眼睛分明亮了亮的。

嗯,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朱元伸出手在她鼻子上捏了捏,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很快就又整理了表情施施然的进了屋:“找什么大夫?”

她站在门边,看着里头场景,皱了皱眉头:“我就是大夫。”

众人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大夫那你之前还在外头不进来?!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小盛氏虚弱的看了趴在桌上不动弹的冯世泽一眼,急忙招手:“快!朱姑娘,你快来瞧瞧,我们这是怎么了?吃过饭了便觉得不对”

朱元抬脚走近他们,伸手往冯世泽手腕上一搭,而后皱起眉头来,神情凝重再握住了小盛氏的手,啧了一声立即便道:“这饭菜里有毒!”

啥?!

小盛氏惊得面色惨白坐了起来,强撑着精神问道:“不会吧?”

能掌管厨房的通常都是主子的亲近人,入口的东西哪一家都是不敢轻忽的,尤其是他们这种大家族出身的人家就更不同,对吃食的要求格外的高。

好吃不好吃是另说了,但是安全干净那肯定是首要的。

怎么会有毒呢!?

除非这些家生子是不要命了,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做。

那就是另外有人在饭菜中做了手脚?

可是谁有这个本事?

小盛氏虚弱的啊了一声:“是什么毒,那现在该如何?”

“你中毒倒是不深,可是冯大人这”朱元啧了一声,叹气道:“冯大人这却不好办啊,这是中毒很深的迹象。”

她看着面前的小盛氏,似乎是在迟疑,过后却还是道:“有件事我原本不想这么快说,怕影响您二位的心情,可是现在看来不得不说了------公子他的病,恐怕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小盛氏瞪大了眼睛,撑在桌上问她:“朱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原本好端端的,就算受了大刺激,这喊魂也不那么难,您二位请了那么多道士高僧,竟然都没用,足以说明问题了。我看,公子这缺了的那几魄,应当是被人强行摄走的。幕后之人恐怕是图谋甚深,别有用心啊!”

什么?!小盛氏目眦欲裂:“谁要这么害我们!谁要害我们儿子!”

朱元摇了摇头:“原本我也不确定,可是看公子状态,我还夜观天象,发现原本的吉时有所改变,这是异象,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现在看来的确是有人发现了我能替公子治病,因而苦心孤诣的想来阻止了。”

小盛氏惊得面无人色。

不是吧?

谁这么丧心病狂?!

她想起前些年的那桩子事,再看看冯琨,心里已经是信了五成。

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家竟然还阴魂不散!

而且,而且陈家竟然如此过分,竟然人为的把儿子给弄傻了!

这简直就是,简直就是过分至极!

当年的事已经完了,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儿子他也不是故意的

陈家真蠢,是他们自己不肯一床锦被遮盖这些丑事,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现在竟然还有脸对他们使手段?

让冯琨成了这副痴傻的模样不算,竟然还要阻止别人来救,这些也就算了,还想下毒干脆毒死他们?!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小盛氏怒急攻心,几乎吐出一口血来,立即吩咐身边嬷嬷:“去!让南昌府同知的夫人过来!就说我们这里出了公案,有人竟然想要谋害朝廷命官,一地知府!”

她小盛氏要是不让这些人知道仗势欺人这四个字怎么写,她就不姓盛!

非得让这些人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有权有势不可!

朱元面带微笑:“夫人圣明。”

绿衣在心里偷偷的松了口气。

果然听姑娘的话是对的,姑娘说这个饭不能吃,这个饭果然就是有毒的,是真的不能吃。

她心里暗暗地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

姑娘说这个毒是谁下的?

怎么她总觉得好像姑娘的意思跟现在这位冯夫人领会到的意思好像不是同一个呢?

到底是谁在下毒?2k阅读网

一百三十一·凶手(干脆不要名字了盟主加更7)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三十一·凶手朱元立即给小盛氏和冯世泽解了毒。

不过小盛氏解了毒之后更虚弱了,在床上已经起不来,连接待前来的同知夫人都是让身边的嬷嬷去的。

倒也不是这个毒性太强了。

而是她正忙着漱口。

朱元说这个毒乃是比砒霜还要烈的毒药,不是那么好解毒的,尤其是他们又中毒已深,所以只能用古书上记载的法子,先用金汁催吐,而后再施针逼毒。

她一开始不知道金汁是什么,听说只有这个法子能有效解毒,便二话不说就催促着朱元给用了。

结果她现在想想,觉得或许还不如中毒昏睡了舒服------所谓金汁,就是粪水!

小盛氏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旁边伺候的丫头嬷嬷们一大堆,纷纷掩着口鼻。

小盛氏喝了整整一大盆的粪水,才算是把那些吃进去的东西给吐出来了,虽然她已经洗了无数次的澡,可是自谦喂给她喝金汁的时候那股味道实在是太浓烈了。

以至于现在他们看见小盛氏,还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鼻腔充盈着那股说不出的恶臭味。

不过小盛氏最讨厌被人揭短了,她们默契的面带着微笑,尽量面不改色的劝她:“夫人放心,您用的香料都是最好的,现在已经没有丝毫味道了。”

小盛氏的牙都已经出了血,可是她总觉得那股怪味还仍旧在喉咙里挥之不去,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又觉得一股恶臭涌上来,立即又面色苍白的翻身呕吐起来。

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想听到金汁这两个字了!

不过现在更要紧的还是抓住投毒的凶手!

要不是这个投毒的人,她也不会遭受这些非人的折磨。

小盛氏终于恢复了一些,苍白着脸色靠在枕头上,觉得鼻孔和喉咙都在冒烟,怒气冲冲的问:“同知夫人怎么说?让她一定要让衙门查个明白!”

这还得了,竟然想毒死他们夫妻,小盛氏想起来,又急忙追问:“老爷呢?老爷怎么样了?!”

朱元说冯世泽的情况还更加糟糕,比她情况还麻烦。

小盛氏急的不行,心里暗暗在想,一定会把凶手碎尸万段。

伺候的人面带难色。

冯世泽更加想死。

他可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如此的没有风度失去仪态,竟然如同一头猪一般不断的被下人灌粪水呢?!

他羞愤欲死,一边喝一边吐,忍不住涕泗横流的晕了过去。

朱元挑了挑眉,拿着绿衣递来的手帕捂住口鼻,翻看了一下他的情况,懒洋洋的道:“好了,现在先给他吃解毒丸吧。”

伺候的管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是说先吃粪水吐出东西来,再用金针解毒吗?

为什么现在朱元有解毒丹?

有解毒丹的话,那之前这个粪水是不是本来可以不用喝的?

他神情呆滞了一瞬,见朱元已经将小瓶子放在了桌上,顾不得说其他急忙应是,强忍着恶心将冯世泽的嘴巴掰开,将药丸倒了进去。

朱元便点点头说:“好了,给大人清洗干净吧,我也有些累了,今天既然被这样的事情耽误了,自然是不能再开坛做法了,你们先让你们大人恢复了精神再说。”

管家还没来得及应是,就又听见朱元说:“只是你们还是要多加小心,凶手竟然连知府内院也可以投毒,想必神通广大,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后招”

管家打了个冷颤。

是啊,真是他娘的奇了怪了。

到底怎么回事?

知府后院,谁能手眼通天把手伸进这里来动手脚,竟然还真的把知府夫人药倒了呢?

朱元面色凝重的出了门下了台阶,正好遇见要走的陈老爷子,便面带微笑的冲着他点了点头。

按理来说,陈老爷子是不能进内院的,但是因为朱元说过要留着陈老爷子跑腿,这回出了事,朱元说要陈老爷子进来看住冯琨,他命格硬的话,所以陈老爷子也全程在场。

他也全程围观了冯世泽和小盛氏中毒到解毒的全过程。

现在看见朱元的笑,他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怔。

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

为什么偏偏会今天冯世泽和小盛氏中毒呢?

小盛氏嚷嚷着是陈家回来报复。

可是他就是陈家能作主的人,他当然知道小盛氏的话是在放屁。

可是既然不是他,难道是朱元故意做的这一场?

陈老爷子不自觉的冲着朱元也点了点头,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高兴。

当年盛家和冯家一口咬定是陈信安不要脸勾引了冯琨,弄得陈信安百口莫辩,陈家名声扫地,儿媳妇郁郁而终,陈家从此衰弱。

他心里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辈子都记得冯家夫妻是如何趾高气扬的站在高地,指责他们冯家没有教养,教出来的都是**。

冯世泽和小盛氏的嘴这么脏,他当年听见就怕,现在终于想笑了。

连粪水都喝过了,以后他们说再脏的话,他也只会觉得是粪水喝多了。

笑归笑,开心归开心,陈老爷子收起笑容来提醒朱元:“自己小心些,他们不是好对付的,要是抓到你的把柄,到时候你可能”

毕竟冯家可是挂靠着盛家呢,权势煊赫。

朱元眨了眨眼睛。

她做了什么?

她不是一直都在尽职尽责的帮着冯家解决问题吗?

现在冯家夫妻中了毒,她当然是得替冯家夫妻把这个幕后指使找出来了。

不然一个随时都能在家里饮食上下毒的人,多么叫人不安和害怕啊?

绿衣跟在朱元后头,兴奋的问她:“姑娘,咱们现在去干嘛?”

“吃饭啊。”朱元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饿了这么久了,先去把肚子填饱吧。”

一众被抓去审问的厨子们一脸懵。

现在他们都是被怀疑投毒的对象啊,朱姑娘说啥?

朱姑娘要吃饭?!

她不怕被毒死吗?

不过他们实在感激涕零了------太好了!朱姑娘都说让他们做饭了,这就是说他们是清白的,他们真的没有下毒啊!他们怎么会那么蠢下毒去谋害自己的主子呢?又不是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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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二·如何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三十二·如何冯世泽醒过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洗澡。

虽然管家保证说他已经洗过几次了,还是用了香料和香洗的,可是他就是觉得身上有一股洗不干净的臭味儿。

这可真是。

小盛氏赶来看他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对方身上带着扑面而来的香味儿。

可是看着对方,他们又都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娘的,想到对方吃了屎总觉得对方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浓浓的气味怎么办?!

冯世泽气的要死。

小盛氏更是气的面色发白又发紫。

以后还让他们夫妻怎么亲热?!

看到对方就想起了屎啊!

以后还怎么相处?

冯世泽觉得自己有些绷不住了。

小盛氏也面色难看的转过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她终于想起一件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险些把牙齿都给崩掉:“咱们不能就这么放过害我们的人!”

冯世泽咬牙切齿,向来温文尔雅的模样也端不住了,听见小盛氏提起这个,便重重点头表示赞同,怒道:“竟然敢如此嚣张,等到查出究竟是谁,我一定要上奏朝廷,将此人抄家灭族!如此才能泻我心头只恨!”

先是儿子被弄傻,以至于他每年到了年节要去祭拜祖宗之前都心惊胆战,每晚噩梦,而后现在竟然连他都想害了!

肯定是陈家人!

他心里这么想,就听见小盛氏怒气冲冲的说:“这件事不必做第二人选,肯定是陈家做的!陈均尧这个糟老头子,肯定是对当年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才敢这么折腾我们!你还记得吗老爷?当年陈均尧可是一直都在湖南的!”

湖南苗族的本事大了去了。

谁不知道这些人还会养蛊啊?

这些事当年他们可都听说过的。

陈均尧在那里呆过那么多年,肯定耳濡目染,或是认识一些人。

所以才能做到将冯琨弄疯,又来下毒。

“我先去衙门!”冯世泽站起来:“我就不信,这件事我一定会彻查到底,不管是谁,最后一定别让我抓住!”

否则他一定会把他们给千刀万剐了!

小盛氏嗯了一声,满怀希望的看着他走了,才忽然想起女儿来,紧张的回头问跟着的嬷嬷:“宝儿呢?我的宝儿没事吧?!”

今天宝儿没跟他们一起吃饭,也不知道宝儿会不会也中了毒?

她吓得要命,急忙步履不停的往后院跑。

嬷嬷急忙跟在后头让她放心:“夫人放心吧,姑娘好着呢,我们早就已经差人去问过了,听说姑娘已经睡下了,就没有打扰。”

小盛氏的脚步停下来吁了口气。

是啊,女儿睡着了不喜欢被人叫起来的,这孩子性子娇惯,起床气很严重。

她疲乏的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问儿子。

底下的人都说已经回了房间了。

她想了想,便道:“我去瞧瞧。”

好好的法事被打乱了,现在儿子还是个疯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得去看看才能放心,顺便还得问问朱元,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既然吉时错过了,是不是还得想别的办法?

冯琨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又哭又叫的,下人们都被冯家夫妻中毒的事情吓疯了,一开始也没人顾得上理会他,后来才被拉着收拾了送去休息,现在整个人都是呆呆傻傻的,睁着两只眼睛在床头发呆。

小盛氏只觉得心里头发酸。

好好一个儿子,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她咳嗽了几声,好容易才按捺住哭出来的冲动,怕会吓到儿子,叹着气出去找朱元了。

酒足饭饱,朱元正在窗下研究一把古琴。

冯家真是有钱,这样好的古琴竟然随意就安置在客房里,她感叹了一声,将古琴抱在怀里,有些欣喜的伸手上去爱护的擦了擦。

真是太幸运了,这一世我提早找到了你。

绿衣有些不明白朱元为什么如此开心,见她抱着这把琴不撒手,看了她一眼很不解:“姑娘,这把琴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知道朱元是很喜欢弹琴的。

当初在家里,朱元为了一把琴求了朱三太太和家里人很久,可是最终也没能拥有一把琴。没琴朱元就在茶林里的地上划线,假装自己是在弹琴,自娱自乐的看付氏留下来的琴谱跟着练习指法。

不过后来朱三太太踩过她的手指嘲笑过她以后,她就不再谈跟琴有关的事了。

绿衣以为她早就已经不喜欢琴了。

朱元有些感触,抬头看了绿衣一眼:“是个很重要的朋友。”

她上一世跟襄王也得玩心眼,唯有对着这把焦尾的时候,才能平心静气。

说起来,这把琴还是冯宝嘉的嫁妆。

外头传来小盛氏气急败坏的斥责声,朱元将琴放下,见小盛氏进来,便主动说:“我已经仔细思考过了,再过三天,还有一次合适的时机,不过要快,如今公子的另外两魄离开身体的时间太久了,回来以后只怕也跟常人会有差异,要是再耽搁下去,就万劫不复了。”

小盛氏被吓得魂飞魄散,回去一整夜都没睡好,等到冯宝嘉来请安,还是浑浑噩噩的,抬头抚着自己的头才清醒了些,和煦的问她昨夜有没有受到惊吓。

惊吓?

冯宝嘉不知道自己该会有什么惊吓,她睡的很好,一睁眼都已经天光大亮了,她现在只想问昨晚朱元到底有没有吃那饭菜,是不是已经被赶出府去了。

调整了一下姿态,她咳嗽了一声就问:“那个丫头不是说一定能治好哥哥的病吗?现在怎么样了?”

小盛氏面色难看。

真不想提起这件事,好害怕儿子一辈子都治不好了。

冯宝嘉面上表情难看心里偷笑。

“就知道”她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嬷嬷敲门的声音,小盛氏叹了口气让人进来。

嬷嬷行了个礼,见了冯宝嘉在,面色古怪,等到小盛氏不耐烦的出口催促,她才俯身贴着小盛氏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小盛氏又惊又怒的站起来看了冯宝嘉一眼:“放他娘的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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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三·皇子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三十三·皇子冯宝嘉脸色一僵。

母亲是名门贵女,怎么会口出恶言?

她咳嗽了一声看着小盛氏,睁大眼睛笑了笑说:“母亲不要生气,有什么话,暂且慢慢说。”

大约是朱元那里终于出幺蛾子了。

冯宝嘉微微一笑,眼里闪过戏谑的光。

名门贵族多少隐秘的事,一个毫无根基的黄毛丫头就敢随随便便的进来讨好处,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也不知道朱元说是会替人看相,有没有算过自己的命数会是不得好死呢?

母亲和父亲的性格她最清楚,误了治冯琨的病的事,足够他们两个对朱元深恶痛绝了。

“母亲,也别做的太过了,将人赶出去也就是了。”冯宝嘉啧了一声,见小盛氏脸色发白面色难看,便道:“不过她误了哥哥的病,也不知道哥哥以后是如何,也的确是太可恶了一些。”

小盛氏没有说话,看着女儿面色青了白又白了青,许久之后才扶着桌子踉跄了一下,看着女儿问她:“你昨晚上做了什么?”

冯宝嘉怔住。

为什么母亲会问这个问题?

她面带不解的扬起微笑看着母亲:“我早早的就睡了啊,是有什么不对吗?”

小盛氏忍了又忍,看看女儿再看看嬷嬷,最终皱皱眉头又问:“那秋禾呢?”

秋禾是冯宝嘉的大丫头。

冯宝嘉抿了抿唇看着她摇头:“秋禾自然是在房间里伺候我,到底怎么了,母亲,您怎么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

小盛氏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风刮进来的冯世泽就猛地举起手朝着冯宝嘉打了一巴掌,几乎将女儿打的站立不稳,他气急败坏的指着女儿看着她:“你还敢狡辩!我都已经查清楚了!这件事根本就是你吩咐秋禾去做的!你竟然让秋禾给我们下毒!”

小盛氏下意识想要阻拦,挡在女儿跟前又迟疑着回头看了女儿一眼,问她:“宝儿,你跟母亲说实话,你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夫妻一直都把这个女儿当成掌上明珠,从来也不曾大声呵斥过,哪怕是女儿再多不合理的要求,他们也都尽量满足没有说过不字。

可是现在,女儿竟然给他们的饭菜里头下毒想要毒死他们?!

这是何等恶毒的事?!

冯宝嘉已经懵了。

她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怎么会是要毒死父母亲呢?

她摸着自己被打的红通通的脸,迟疑又不解的看着父母亲,想要试图出口解释:“不是的!娘,我怎么会这么做?!”

她只是想要教训教训朱元而已,怎么会是想要毒死爹娘?她又不傻!

“那秋禾说的是怎么回事?!”冯世泽气的手在发抖:“我已经审问过了,这毒药的来源也是你给的,你是让秋禾的哥哥在外头找了游方和尚买的,这毒药你预备用来做什么?!你一个闺中女儿,你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冯世泽心都凉了。

女儿做的也太过了,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他对待她难道不好吗?她竟然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冯宝嘉觉得百口莫辩。

这毒药的确是她早就准备好了的,可是她当初没有想拿来毒人的,是想拿来药死通知家小女儿的狗。

那个丫头她横竖都看不惯,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简直是厌恶至极,两个人相看两厌,所以她想毒死那条同知女儿最爱的狗,叫她难受。

她嗫嚅着解释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负气道:“我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父亲您怎么就是不信我?!”

信你?冯世泽看着她,目光冷淡。

信你我就是有病!

粪水的滋味到现在还让他几欲作呕,想到这个痛苦是女儿带来的,他就更加愤恨。

满心以为是陈家里复仇来了,他都想好了找到证据之后怎么叫陈家死的凄惨,可是结果查出来却是自己女儿!

这叫他如何接受?!简直觉得前天霹雳一般。

真是太气了,冯世泽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你简直太叫我失望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女儿!我没有你这样恶毒忤逆不孝的女儿!”

这话就说的很重了,冯宝嘉摇摇欲坠站不稳,哭着尖叫:“不是的!我根本就没有想毒死你们,我只是想对朱元”

小盛氏已经不想听了。

她对女儿也的确是太失望了。

什么都拥有的人怎么还能如此的贪心不足?

不过就是哥哥会好而已,难道就足以叫她下定决心杀人吗?

不管这毒药是给谁下,总归是不想冯琨好的,这一点小盛氏很清楚,她看着女儿的目光也带着审视和疏离,沉默了许久,才闭了闭眼睛:“你先不要出门了,让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再说。”

冯世泽哼了一声,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怨气,正要说话就听见外头管家疾跑进来跪在地上说:“老爷,夫人!五皇子五皇子来帖子了!”

什么?

冯世泽站了起来,不确定的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这个时候五皇子来了?

他有些郁闷且不自信-----现在自己身上不会还带着臭味吧?若是把五皇子熏晕了,那可怎么办?

这位皇子可金贵的很啊。

小盛氏也是有些慌乱,急忙收拾了情绪劝冯世泽先出去:“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耽搁了迎接五皇子大驾,您先出去吧,这里的事有妾身呢。”

冯世泽看了女儿一眼,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再说什么,重重的一甩袖出去了。

冯宝嘉便扑进了小盛氏怀里,哭的天昏地暗:“娘,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小盛氏冷冷的把她推开,上下打量她一眼就让嬷嬷把她领下去。

不是不爱女儿,只是想到这个女儿竟然对哥哥如此冷淡凉薄,这感觉总不是那么美好的。

现在他们还活着呢,要是以后他们死了,冯琨还是这么疯疯癫癫的,那么冯宝嘉能指望的了吗?

恐怕她只会早早的把冯琨送到地底陪他们。

这个认知实在是叫她心里堵得慌且难过,她不再看女儿而是垂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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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四·作孽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三十四·作孽冷风一吹,冯宝嘉只觉得心肝脾肺肾无一不痛,扒拉着门不肯动,她总算是想起了哪里不对,哭着喊着要母亲听自己解释。

她怎么会毒害父母亲呢?

哥哥的确是个拖累不错,可是爹娘却是她的依靠啊!

她呜咽着痛哭着,从来未曾如此害怕。

当然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子女,只是当需要做选择的时候,更不被宠爱的那个就会成为被放弃的那个。

从前她有足够的自信,父母亲不会为了一个疯子哥哥放弃自己。

可是现在却又不同了。

她也知道父母亲对自己好,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希望她以后能够照顾哥哥,在父母百年之后仍旧让哥哥活的尊贵体面。

现在冯世泽和小盛氏以为她下毒,要是真的如此的话

冯世泽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冯宝嘉心里愤恨。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该是被朱元吃下去的饭菜,为什么最后会被父母亲误食了呢

这个扫把星,一进门家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要是被关起来的话,那么岂不是见不到庭川哥哥了?!

嬷嬷见小盛氏头转向里头没有反应,就知道小盛氏是气的狠了,也是,任是谁遇上这样的事儿都免不了要生气的,毕竟吃了一盆子的粪水呢,这些贵太太们一辈子原本也不该跟这个东西打交道的啊。

她低声弯腰去劝解冯宝嘉。

正在这时,朱元走进来,嬷嬷急忙一把将冯宝嘉扯开,对着里头的小盛氏喊:“夫人,朱姑娘来了!”

小盛氏腾的站起来,顾不得女儿伸出手来想拉自己,越过儿女跨过门槛疾步到了朱元跟前,问她:“朱姑娘,事情怎么样?现在我家琨儿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治得好?”

她抛下一开始的矜持,拽住朱元的胳膊猛烈摇晃:“朱姑娘,当我求求您了,你要是能把他给治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冯宝嘉噌的一下蹿过来,满心的火气都集中在了朱元身上:“你滚出我家!若不是你来了,我们家里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朱元敏锐的躲过她的推搡,弹了弹自己的袖子便啧了一声:“冯姑娘向来都是如此的恶人先告状吗?给父母下毒这是多大的罪名,多大逆不道的事,冯姑娘都干的出来!你可知道,若不是昨天正好有我在,你父母就已经死了?”

她轻飘飘的看着冯宝嘉,轻声却坚定给她的行为做了总结:“你实在是不仁不义,不孝不悌!”

冯宝嘉尖叫了一声,气的简直要晕死过去。

怎么会?

这种乡间来的小丫头,原本该没什么见识,这种四处讨生活的人,凭什么站在她面前跟她说话?!

小盛氏面色僵硬的一把扯开了冯宝嘉,猛地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你闹够了没有?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冯宝嘉被打蒙了,没想到就连母亲也对自己动手,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片刻,才捂着脸冲了出去。

小盛氏无奈且疲倦的摇了摇头,皱着眉头看了底下的人一眼,示意他们追出去,自己看着朱元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件事不必再提了,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现在也已经受到教训了,以后自然就知道该怎么谨言慎行了,还要劳朱姑娘费心教导。”

费心教导?

朱元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谁会费心去教导一条毒蛇呢。

上一世她救过冯宝嘉,可是冯宝嘉从来没有感激过反而还转过头来反咬一口,让她险些被朱曦陷害。

冯宝嘉不止一次的在京中宴会的时候当众讥讽嘲笑她。

这样的耻辱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是并不是。

冯宝嘉变本加厉,在朱正松寿宴的时候,朱曦从顾传玠那里受了委屈回了娘家,朱正松忙着安慰关心朱曦,家里乱成一团,盛氏非得拉着她让她去送走几个相熟的客人。

等她回来,才发现自己的儿子不见了。

后来是在后花园的湖边乱石上找到的。

找到的时候三岁的孩子坐在石头上面色惨白,身上的衣裳都乱了,头发也被扯得散开,正在哇哇大哭。

她扑过去跟王府的奶娘一起把孩子抱上来,冷着脸要个说法。

好歹是王府公子,哪怕她不在,身边伺候的人手也是众多,怎么就会忽然不见了而且自己跑到后花园?

何况奶娘也说是被人支使开了。

那一次是她头一次摆出襄王妃的架子,朱家有些招架不住,连盛氏被气的摔了杯子也无济于事,最后终于查出来,是冯宝嘉所为。

冯宝嘉将孩子抱去湖边的石头上看乐子,哄着他逗着他往外边走。

可是孩子天生怕水,并不肯动,冯宝嘉便拿着鱼竿戳他,把孩子弄得摔倒在了最外的一个石头上,如果不是她及时找到,孩子就掉下水去了。

哪怕不出事,被惊吓了这么一场也不是好玩的。

她气的要命,当即打了冯宝嘉几个耳光,盛氏疯了似的出来拦也拦不住。

后来盛阁老的夫人和盛氏小盛氏一起登门问罪,襄王那个拎不清的竟然还想让她道歉。

这些旧事朱元都记在心里。

不过这一世冯宝嘉已经没有机会了。

教导?

她没有答话转开话题:“冯公子的事已经不能再拖,再拖下去只怕会更容易生变,到时候便不可挽回了。”

小盛氏没有再顾得上女儿,浑身一震看着朱元急切的追问:“那现在要怎么办?”

“我已经说过,冯公子的病乃是人为,之前我以为是谁在蓄意报复,可是现在看来”她看了一眼小盛氏,见小盛氏忽而脸色尸白,就知道她是领悟到了,便摇了摇头说:“吉时被破坏,现在只能另想办法,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做法将冯公子的两魄驱走的人,自己出来,她说出到底是什么门派和如何动手的,这样我也有个方向,才能十拿九稳,否则的话,只怕冯公子就要一直蠢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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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四·闹鬼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三十四·闹鬼一直处于绝望中的人,终于看见一丝希望的时候,哪怕那希望渺茫,她也绝对不会放弃。尤其是事情还涉及到自己孩子的话就更是这样。

小盛氏已经完全无法保持理智。

朱元的话在她脑海里飞一般的闪过,她想起自己昨天晚上中的毒,想起自己吃的粪水时候屈辱和痛苦,心里的怀疑像是野草一般疯长。

是啊,一开始的儿子是没事的。

当年的事发生了以后,陈均尧跟疯了一样的要找冯家的麻烦,幸好她去求父亲和姐姐,最后才压制住了陈家。

为了不让儿子被陈均尧那个疯子所伤,他们把儿子关起来了一段时间。

直到那之后儿子都还没什么事。

好像是从冬天去了温泉别庄休养过后,儿子才慢慢的出了问题

而那时候她为了留在京城照顾姐姐,所以并没有跟着去,去的只是女儿和儿子。

儿子回来之后就跟平常不同了,神情呆滞目光发直,叫他也是呆呆傻傻的不知道回应。

现在想想,会不会真的是女儿动了手脚?

女儿向来都怪他们偏心,说是他们只顾着儿子却忽略了她。

他们从来都是一笑置之,只当孩子说的孩子气的话。

可是现在看来,女儿真的孩子气吗?

她都敢下毒了!

小盛氏从自己的思索中回过神来,忽而觉得有些冷,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才抬起头看着朱元,问她:“那朱姑娘有什么办法?”

“有的。”朱元勾起一抹笑,轻声道:“只要夫人舍得。”

舍得吗?

小盛氏问自己,却问不出个答案来。

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知道一旦真的查出来是女儿,该要如何面对这手足相残的结果。

可是冯世泽却很快替她做了决定。

男人总是比女人要理智多了。

在他们看来,能传续香火开枝散叶的都是男丁,儿子当然比女儿重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从前他对女儿也足够宠爱,是她自己不知好歹。

何况,现在在他眼里,一想起女儿就想起了昨晚自己的惨状,实在是怒不可遏。

发完了火,冯世泽又交代妻子:“小皇子出去了,说是要去拜访天师的一个道友,虽说之前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可是你再去仔细将底下人都敲打一遍,可别叫人在我们这出了什么差错。”

皇后和恭妃眼见得是把这个皇子当成了心肝儿肉,但凡出了一点儿差错,对盛贵妃和盛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小盛氏应了一声,叹了口气就道:“说起来,宝儿之所以做错事,只怕也有那次我看姐姐的信并没有避开她,她只怕是知道了,姐姐打算把前头那个原配生下的女儿送给小皇子的事”

冯世泽很八年且情绪激动:“所以便能办出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来?!你瞧瞧她都做了什么缺德事儿!我差点儿就没命了!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我的官位没了,冯家的前途没了,你们盛家的名声也毁了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查!如果真的跟她有关系,那就当没生过她,要是没关系”

小盛氏一脸担忧。

冯宝嘉在屋子里拍桌子摔东西,将整个房间弄得一片狼藉。

从出生以来,她就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尤其是竟然还被父母亲都打了,还是当着朱元的面打的!

现在这个时候!

楚庭川都来了的时候!

她愤怒不已,等到晚上了也不要人来守夜,把嬷嬷和丫头都骂了出去,一个人窝在房中生闷气。

父母会如此对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觉得有了个朱元来了,觉得儿子肯定能治好了所以有恃无恐?

儿子好了,她这个女儿自然也就可有可无了,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冷笑了一声,拽紧了身边的床幔。

想都别想!冯琨的存在简直就是家里的耻辱,当年的事被说出来的话,那她就再也别想嫁给楚庭川了。

夜里的风有些凉,她的窗户没关,冯宝嘉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窗户一眼,不由怔住了,瞳孔放大猛地往后仰了仰。

什么东西?!

她刚刚看见了什么?!

从来连梦境里也没有出现过的东西,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出现?

冯宝嘉低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会的,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会呢?陈信安当天佩戴的那个荷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赤着脚下了床,鬼使神差的朝着窗边走过去,细细看清楚那个东西,不可置信的捂住耳朵尖叫了一声。

真的是!

真的是那个荷包,那个她用来引诱冯琨去了后院,去了陈信安换衣裳的房里的荷包!

份报价吞咽了一口口水,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等到看见荷包不见,听见窗户边传来的拍打声,不由得就转身猛地要跑。

不会的,肯定是在做梦,肯定是气糊涂了,她摇了摇头,却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

怎么会这样?!

她拍着门,不断的含着嬷嬷和丫头的名字,可是却无济于事,不由得就懵了,心里的恐惧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有鬼!

不然的话怎么会这样?!

不行,放她出去!

她她不要呆在这里!

屋子里到处都是烟雾,她恍恍惚惚什么都看不到了,被呛得难受,弯着腰捂住嘴忍不住害怕得哭了。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从前也没有经过什么事,一直都在父母的护持下一帆风顺,要说真正遇上什么不可控的事,那是没有的。

恐惧更多的总是来自于未知。

多年之前的东西现在出现在面前,而且房间烟雾弥漫如同迷雾之中,这已经超出了她认识的极限,她呜咽了一声蜷缩在床边上,连眼睛也不敢露出来。

在外头看着的小盛氏有些难过,忍不住看向朱元。

朱元却面色平静且冷淡,等了等,伸手在冯琨头上拍了几下,一把将冯琨推进了屋子里。

似乎是听见门吱呀打开的声音,冯宝嘉如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弹了起来,警惕的望向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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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五·旧事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三十五·旧事房间里的烟雾越来越浓,冯宝嘉捂着口鼻如同置身梦境,直觉得自己直直的沉进了湖底,面前都市一眼望不到头的水境,想逃也找不到出口。

怎么会这样?

她狠狠的垂下头来捏了自己一把,直觉得钻心的痛。

可这痛并不是让她崩溃的原因------这痛代表的不是梦境是现实的事实更叫她惊恐。

这超出了她的认知,人怎么会在不做梦的情况下碰见这样诡异的事呢?

她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在寂静的夜里跳动的声音,捂住耳朵好一阵儿,才觉得有些眩晕,扶着床柱勉强站起来,想要再去试一试能不能打得开门。

也许一切都是误会,也许是她被父母亲打了,所以太伤心太难过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不会的,就像是多年以前就已经完了的人不可能出现,父亲母亲也不会放弃她的,只要她好好的走出去,只要她抱着父母大哭一场,一切都还会回到原来的。

到时候她一定不会再让朱元蹦达。

都是这个口口声声能治好冯琨的臭丫头在坏她的事。

都是这个臭丫头不知好歹,非得闯进她的家里来,如果这个臭丫头运气不那么好,吃了自己放的毒药死了,那现在这些事情都不会有。

朱元为什么就不去死呢?!

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这样的人死了都不会有人给她收尸的。

可是自己却不同。

自己是名门贵女,天生就高高在上,一根手指头都要比朱元的贱命尊贵。

这么一想,她又不那么害怕了,颤颤巍巍捂住了口鼻想要拨开浓雾走出去。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真的是太诡异了,她拿手扇了扇风想要扇走一点儿雾,结果便看见了直挺挺站在距离不远处的冯琨。

她的脚步一顿,面色以惊人的速度变差了。

为什么?!

怎么会这么巧?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

前一刻看见了当年陈信安的东西,立即紧跟着就看见了冯琨!

冯宝嘉没有欣喜只有害怕,朝着冯琨皱起眉头发疯一样的吼:“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干什么?!”

冯琨手放在嘴巴里,歪着头看着她呵呵的笑。

冯宝嘉觉得自己要疯了,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涌上了脑海,忽而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和怨气,扑到冯琨身上猛地扇了他几个耳光。

在夜里这声音格外的清脆和明显。

冯世泽看的面色僵硬,差点儿忍不住了,手搭在门上想要推门进去。

这个不孝女!

原来他们不在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哥哥。

以后他们还能指望他们死了以后让这个不孝女关照自己的哥哥?!

小盛氏也心疼不已,张嘴想要喊人。

朱元却一把拉住了她,见冯世泽也看过来,便面色淡淡的说:“再等等,现在进去的话,正惊吓冯公子,只怕冯公子真的就彻底痴傻了。”

冯琨被冯宝嘉打的毫无脾气,冯宝嘉又气又怒又恨,手摸到桌上的杯盏,毫不迟疑便猛地将他们摔在了冯琨的头上:“你这个一点儿用也没有的软蛋!如果不是你无能,事情根本不会搞成这样儿!你弄成这样,根本不关我的事,都要怪你自己咎由自取!”

小盛氏和冯世泽如遭雷击,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绝望和冲击。

一直以为只是娇纵了一点儿的小女儿竟然这么恶毒!

他们作为父母却一直不知情。

现在看来,冯琨变疯变傻都跟冯宝嘉脱不了关系!

可是为什么,冯宝嘉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机到了,朱元微笑着看了一眼小盛氏和冯世泽的表情,拍了拍手。

这清脆的把掌声没有对气急攻心又惊又惧的冯宝嘉造成什么影响,可是冯琨却应声抬头,目光渐渐的变得清明了起来。

朱元弯了弯唇角。

什么开坛做法,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她早几天开始就已经天天替冯琨施针刺激他的记忆,到现在正该是收获的时候了。

冯宝嘉双眼赤红,看着冯琨的眼神不是看着哥哥而是像看仇人,见冯琨越靠越近满头是血,尖叫了一声猛地扬手又要冲冯琨打耳光。

她的动作像是练了无数遍那样自然顺手。

冯世泽心疼的红了眼眶。

他好端端的儿子,成了这个样子竟然还得受妹妹的欺负。

看冯宝嘉这个样子,分明是没事就打冯琨练手的。

这个不孝女!

冯宝嘉要是知道冯世泽竟然这么想,一定会气的晕过去,她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做,冯琨诶油存在感的时候,她还懒得打呢!

可是现在冯宝嘉已经没有空去想这些事了,她眼看着冯琨握住了自己的手,完全怔住,懵懵的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疯子竟然会还手了?!

不对不是的,冯宝嘉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浑身都在颤抖-----这不是那个傻子哥哥,他好像恢复清醒了。

可是这怎么会?!

冯琨眼睛里有片刻的茫然,握住冯宝嘉的手皱眉看着她,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还有些疑惑。

是的,疑惑。

这么多年,他没有用过脑子,现在回想起从前的事就有些吃力。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忽然醍醐灌顶一般,从前的记忆在脑海里飞一般的掠过,所有的事都清晰的浮现在了脑海。

“你暗算我。”他捏住冯宝嘉的手腕,眼神冷淡带着些不解和愤然:“你为什么这么做!?是你把我推下池塘的,我的头磕在了湖中的石头上,我还跟你求救可是你无动于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冯宝嘉要崩溃了,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一个本来都已经彻底傻了的人竟然还真的能恢复正常。

小盛氏一瞬间面色雪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痛苦。

儿子恢复了,儿子恢复记忆了,这本来该是一件好事,可是现在,她看着疯狂的女儿,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痛,整个人如遭雷击。2k阅读网

一百三十六·报应(求月票)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三十六·报应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报应吗?

当年陈均尧曾经指天发誓说过一定会让他们冯家得到报应。

当时他们嗤之以鼻,可是这么些年,儿子将他们的精神都给拖垮了,他们也曾经心里暗自神伤过,怀疑真的是遭到了报应。

现在小盛氏这样的想法变得更加的浓烈了。

难道他们真的只能有一个孩子是正常的,注定不能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回到从前了吗?

冯世泽惊喜不已,根本没有心思再顾忌冯宝嘉,伸手就要推门进去拥抱儿子。

太好了!

太好了!他的儿子的病治好了,儿子又是个正常人了,百年之后,他也不用怕去地底下见祖宗了,这可是一件大喜事。

跟这个相比,冯宝嘉的事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是养着也好是送出去家庙也罢,反正他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再对着一看见就会想起屎来的这个女儿。

可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动,就听见冯宝嘉崩溃一样的在里头大喊:“还不是怪你自己是个猪脑子!父亲母亲费心保全你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的名声,可是你这个蠢货,你这个脑子坏了的猪,竟然想要去娶陈信安回来,还要跪在她面前认错!”

陈信安!

这个名字许久不出现了,可是盛氏和冯世泽还是被这个名字震得有些腿软,想起当初事情刚刚闹开的时候左顺门的场景,冯世泽毫不迟疑的推开门大步而入。

小盛氏紧随其后也跟着进门,先跑到儿子跟前抱住儿子,不管不顾的呜咽着哭了起来。

冯世泽站在儿子身边,指着冯宝嘉怒气冲冲:“你给我闭嘴!你这个不孝女!若是早知道你既然如此蛇蝎心肠,父母兄长竟然也敢下手,我早就该在你生出来的时候就掐死你!”

父亲还从来没有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冯宝嘉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是朝着冯琨下手了不错。

可是她什么时候朝父母亲下手了?她是最希望冯世泽和小盛氏长命百岁的好吗?!

屋子里的雾气越发的浓厚了,冯宝嘉咳嗽了几声恢复清醒,看着父亲母亲抱着冯琨爱不释手的样子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这种废物,也只有你们会爱不释手的把他当成一个宝贝!”

冯琨恼怒的回头看着她,放开了母亲的手:“就因为我想要去陈家赔罪道歉,所以你要动手杀了我?!”

这多么不可理解!

冯宝嘉冷笑了一声,被小盛氏和冯世泽的眼神刺激的头脑发沉:“你这个废物!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能有接近陈信安的机会?!”

冯琨喉咙动了动。

小盛氏瞪大眼睛看着女儿,想了想窗外的朱元,怒道:“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冯宝嘉指着冯琨发出讥诮的笑:“这个废物一心一意爱慕陈信安,看家当他是什么?!人家当他是狗啊!恨不得碰见他都绕道走!要不是我劝这个废物打起精神来,要不是我告诉这个废物生米煮成熟饭鸭子就飞不了,要不是我趁着宴会的时候叫人弄脏陈信安的裙子带错路让陈信安去了内院,他能够得偿所愿?!”

来了。

当年的真相终于要浮出水面来,朱元移动步子跨过门槛,看着一团浓雾里互相指责的冯家人,微微牵了牵嘴角。

上一世就算陈均尧做了一切的努力,陈信安还是在几年之后自尽而亡,陈家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也没有扛多久也去世了。

这一世真相终于到来,公道也终于要来了。

冯宝嘉没有顾得上朱元,她满心都是愤怒:“你们好不容易才把车念压了下去,才把这个废物救了,可是这个废物”

她指着冯琨冷笑了一声:“可是这个废物,他竟然觉得陈信安太惨了,看京城的人都指责陈信安是狐狸精,竟然想要去给陈信安正名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废物!”

他要是承认了,那么她下了药害的陈信安倒霉,她故意做局陷害陈信安的事实不就被天下人所知了吗?!

她还怎么嫁给楚庭川?!

她还怎么继续当她的大小姐?!

小盛氏面色惨白,拽住儿子的胳膊,对冯宝嘉怒道:“我让你不要再说了!”

这些陈年旧事,还说它做什么呢?半点意义也没有。

当年的事就让它留在当年,现在孩子反正也已经好了,陈家也已经没有了踪影,他们又远在南昌,所有的事都不会传回京城。

到时候他们收买朱元,或是杀了她,让她永远闭嘴,这些秘密便会永远尘封下去,过几年她还能劝冯世泽消气,再给女儿一个好的前程。

她希望女儿能明白她的一片良苦用心。

可是冯宝嘉却被父母这两天的态度气的发疯。

不该是这样的,冯琨这个废物就不该醒来。

气氛有些压抑,冯宝嘉痛苦的发出一声呜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们眼里根本看不见我!只有这个废物!”

小的时候,明明做同样的事犯同样的错误,可是每个人都只会嗔怪的说让她以后不许再撺掇哥哥去背黑锅。

好像她天生就该是更坏的那个一样。

也好像她天生就是个附属品。

连父亲也表面上疼她内心却偏心哥哥,让她不许跟楚庭川走的太近却给哥哥安排进宫当太子伴读的事。

她不甘心。

为什么她想要的东西全都得不到?

可是陈信安却可以得到。

陈信安是真正的被爱环绕的女孩子,娇弱可怜偏偏又受大家的欢喜。

连皇后娘娘和恭妃娘娘也喜欢她,让陈家的人经常带她进宫陪着公主玩耍。

说是陪着公主,可是大家都传说是皇后娘娘和恭妃娘娘替五皇子看重了陈信安。

凭什么?

冯宝嘉直到如今也是如此想。

凭什么陈信安什么都能有,她偏得让陈信安跌的惨痛。

事实上她也真的成功了,陈信安现在完全已经成了一堆没人要的破烂,不知道在哪离发臭发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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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七·公道

一片沉默里,朱元笑了一声踏进了屋子。

众人齐刷刷的朝着她看过来,尤其是冯宝嘉,眼神简直像是淬了毒。

朱元没有理会,自顾自坐下了,绿衣立即便倒了杯茶递给她,一面看向冯琨他们,眼巴巴的等着继续看好戏。

冯琨面带困惑,看着朱元一时之间没有反应。

这个丫头是从哪儿来的?

冯世泽最快反应过来,见朱元垂下头喝茶,皱着眉头便道:“朱姑娘,多谢你妙手回春治好了犬子的病,时候不早了,朱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今天的事一定不能传扬出去。

也是他们因为儿子好了所以太过激动了,竟然忘了朱元的存在。

不过也还来得及,一切都能补救。

只要把朱元给摁死在冯家,所有的事都传不出去。

至于朱元有几个在外头的下人?

那也没什么关系,南昌城可都是他的地盘,难道还有人能逃得过他的追捕吗?正好就说他们是奴大欺主,杀害主人掠夺财物,朱元的死也能有个交代了。

真是完美。

他咳嗽了一声。

朱元淡淡的皱了皱眉头抬眼看他一眼:“虽然听说过有人过河拆桥的,可是现在河才过了一半儿,大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亮出刀来,是不是也太早了?”

怎么是才过了一半?

儿子的病分明已经彻底好了。

冯世泽不想跟朱元废话,冷然走到门前想要张嘴喊人。

可是这一张嘴不要紧,他看见了浓雾彻底散尽之后站在面前的两个人,惊得连惊呼都忘了,杵在门口一时竟然没有动作。

这安静也来的太过诡异了,小盛氏有些不安,狐疑的看了朱元一眼便拽住儿子的手往门边走,一面扬声问:“怎么了?”

冯世泽已经魂飞天外,根本听不见妻子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明明说是出去寻找师傅的道友的小皇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而跟小皇子站在一边的那个人,不是陈均尧又是谁?!

陈均尧是怎么来了南昌的?!他不应该如同过街老鼠一样被人人喊打带着孙女儿东躲西藏吗?!

为什么竟然还敢找来冯家?!

刚才冯琨和冯宝嘉的那些话,他们又听进去了多少?

冯世泽的脑子飞速运转,想着该要如何遮掩过去。

小皇子是个病秧子,又一心向道,应该很好糊弄关键还是陈均尧。

这个老狐狸!

他灵机一动,在陈均尧开口之前,就已经抢先说道:“殿下!这是一个阴谋,这个姓朱的女孩子,肯定是陈均尧找来陷害我们的!这个女人医术高明邪门的很,肯定是她给我儿子吃了什么怪药,所以我儿子才胡乱说话”

小盛氏也紧随其后指着陈均尧大表愤怒:“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阴魂不散不肯放过我家?!当年的事我们已经澄清过了都是一场误会!根本不是我儿子的错,你们却还是处心积虑的找上门来,还趁着给我们推荐大夫的功夫安插了一个奸细过来,给我们下毒!”

绿衣目瞪口呆。

啧啧啧,冯家这闺女养成这样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啊,不是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现在看起来,冯家的上梁就已经歪了啊!

朱元皱起了眉头叹了一声气。

冯家的人怎么又来这一套?

他们永远是白莲花,犯了错那都是别人勾引的,做了恶事那都是迫不得已的,反正错都是别人的,好都是自己的。

嗯,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楚庭川皱着眉头呵呵了一声。

他要是没有在襄阳和青州见过朱元,还真的要被冯家夫妻这情真意切的模样说服了呢。

朱元好端端的上门来南昌找麻烦?

就算是找麻烦,她用得着给人下毒还治好冯琨?

冯家的人是觉得他身体不好,脑子也不好使吗?

楚庭川皱了皱眉头看向旁边的冯琨和冯宝嘉,目光里含着审视和疏离,片刻后又一脸沉闷的道:“陈大人来请我的时候我还觉得荒谬,冯琨分明已经痴傻多年,当初冯家还说是陈家所为,以至于陈家避走他乡,怎么能又好了”

他淡定后退掩住眼里一闪而过的讥笑:“现在看来,陈老爷子所言不虚,当年的事果然另有玄机啊。”

冯世泽拱手下拜,仿佛又是惭愧又是委屈:“殿下!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陈家竟然会抓住我儿子是痴傻这一弱点,来如此设计陷害我等”

小盛氏忙不迭点头,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尖叫道:“是的殿下!谁都知道,我门为了儿子的病,到处寻医问药,这些年我们受了多少苦头找了多少人?!陈均尧一定是对我们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找了个丫头来说成是神医,对我们栽赃陷害!实际上他们不过是教唆我儿子胡乱按照他们的意愿来说话”

小盛氏仿佛是哭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还叫我们空欢喜一场”

呀?这两口子变脸的速度和能耐挺快啊,朱元啧了一声。

是不是真的好了,是不是神志清醒,他们心里没点儿数吗?倒打一耙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得了?

不过还没等到朱元开口,陈均尧已经如同一阵风似地卷了进去,猛地抡起了拳头擂到了冯世泽的脸上。

冯世泽没想到他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老毛病不改,当着皇子的面也敢打人,发出一声闷哼就倒在了地上。

他这才想到从前在左顺门被陈均尧蹲守打了一顿的恐惧,急忙双手抱头闪避。

紧急时刻,冯琨猛地挣脱了小盛氏的手挡在了冯世泽跟前,又挨了陈均尧重重的一掌。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楚庭川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们一眼:“这不是好好的么?都已经知道保护父亲了,看来是真的好全了。”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抬起那双不笑似乎也带了几分笑的眼睛朝着冯琨投过去一瞥:“说说吧,你们之前争吵的那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陈家可一直都在等一个公道。”

一百三十八·官府

冯宝嘉睁大眼睛,喊了一声殿下,目光如泣如诉,眼含热泪无法呼吸的揪住了自己的衣襟:“那些话都是我胡说的”

该死的,也不知道楚庭川到底听去了多少。

虽然已经隔了很久没有相见,可是冯宝嘉心里清楚,楚庭川一直喜欢的都是清清淡淡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跟陈信安成为玩伴。

陈信安!

想起这个名字,冯宝嘉嘴角的笑意有些扭曲,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冯琨,深呼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里的不爽。

沦落到现在的地步,一辈子都被毁了,再也没有什么将来,的确是挺惨的。

曾经高高在上的名门闺秀,最后却要远走他乡,隐姓埋名的生活。

可是怪谁呢?

这要不是陈信安不自量力,竟然想要越过她在宫中当公主的伴读,甚至染指五皇子,她怎么可能会去设计陈信安?

说到底,怪就要怪陈信安自己,不知好歹,半点都不懂树大招风的道理。

冯琨没有看向妹妹,他跪在陈均尧和楚庭川面前,朝着陈均尧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陈均尧面色紫涨,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的凸出来,忍无可忍的朝着冯琨猛地扇了一个巴掌。

他力气大,冯琨又因为这么多年都是痴傻的疏于锻炼,被他一巴掌打的歪向一边,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小盛氏尖叫了一声扑过去抱住儿子,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陈均尧满脸都是怨恨:“你这个老匹夫!当年的事情都是你情我愿,我们都已经说过要么一床锦被遮盖这件丑事了,是你们自己脑子转不过来不肯,现在又要里找我儿子的麻烦,这算是什么道理?!”

冯世泽双拳紧握没有说话,他也想蹦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陈均尧一顿的,可是事到临头,他看着楚庭川的脸,还是没敢动手。

陈均尧这个阴险小人,竟然趁着楚庭川在的时候发难,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等他缓过来,一定要让岳父大人好好的收拾他!

从前看来还是自己太过宽容了,竟然让陈均尧还有反扑之力,以后不会了,他再也不会犯这种错了。

陈均尧目眦欲裂,看着这家子人心里只觉得厌恶,猛地啐了一口就怒极反笑:“你们竟然也有脸觉得委屈?~这么多年了,我们家安儿跟着我们东奔西走,受着别人的流言蜚语,多少次差点死了?!连家里的人都不肯信她是真的无辜,都觉得这件事乃是她主动勾引做出来的丑事!你们就这么毁了一个女孩子的一生,竟然还有脸振振有词的辩解?!”

绿衣哼了一声附和:“可不是,你们还要脸不要脸!”

陈信安的惨状绿衣是瞧见过的,她不屑的往冯宝嘉和冯琨身上吐了口唾沫,吐着舌头嘲讽:“你们一家子真是坏到一起了,男盗女娼,一个个的都不做好事!上头的纵着小的胡闹,小的敢给大的下毒杀人,简直是阴沟里的臭虫!”

真是阴沟里的臭虫没说错,陈均尧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气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嗯,这位朱姑娘真是太好了,不仅人好,连带着身边的丫头也这么会说话。

冯琨面色难看,从地上爬起来又跪好了,抬起头看着陈均尧面带期待的问他:“陈大人,不知道信安她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吧?他还记得自己之所以会出城被送到别庄去休养就是因为陈信安寻死,闹得满城风雨。

那时候他良心上过不去,打算去坦白自己的过错负荆请罪。

可是却被妹妹推进了湖里头撞上了石头,一直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

现在却不同了,冯琨有些激动:“陈大人,从前的事都是我错,我心甘情愿,不管您怎么打我骂我都好,只要您能让我补偿信安我愿意娶她为妻!”

娶一个已经失去了贞洁的女人为妻?这又跟当年不同,当年事情还未闹开的时候可以一床被子遮盖所有的丑事,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两家都撕破脸了,陈信安都被大家误以为是主动勾引人的狐狸精了。

冯琨脑子里在想什么?

小盛氏忍不住呵斥了他一声。

她才不要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回来当儿媳妇。

陈均尧忍无可忍,劈头盖脸对着冯琨一顿猛捶。

娶你娘个头!

“娶你娘去吧!”陈均尧再也顾不上是不是失态,打的冯琨鼻青脸肿也不肯收手:“老子除非是死了,不然天底下的男人就算是都死绝了,老子也不会把孙女儿嫁给你这种祸害!”

冯琨有些呆滞。

是他说错了什么吗?

他虽然强行侮辱了陈信安,可是他也没有不负责啊,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以盛家的身份后台,他这么做不是已经很合乎情理了吗?

陈均尧为什么不过来感恩戴德,反而还勃然大怒?

冯宝嘉已经不知道自己哥哥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看着楚庭川皱着眉头露出一丝嫌恶,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为什么要让楚庭川看见这么不堪的一幕?

为什么家里人要把这么多年之前的秘密重新翻出来?

还有父母,他们为什么非得要把这个废物给治好?这个废物除了拖累家里,还会干什么?!他们脑子坏了吗?有这样的儿子跟没有到底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他们放着一条可以靠着女儿登上青云梯的路不走,非得要把这个蠢材给治好,反而给家里招来了这么大的祸事?!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

冯世泽看着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儿子有些忍耐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打的挺好的。

竟然还想娶陈家的闺女儿,他都有些怀疑这傻子到底是病好了还是没好了,这么蠢的话哪里是人说的出来的?!

陈家都跟冯家势不两立了,他还想娶人家的女儿!

楚庭川哎了一声,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就看着陈均尧道:“老爷子不要过度激动,既然这事关大案,自然该由官府来审问。”

一百四十章·谈情

冯世泽愣住了。

小盛氏茫然了。

冯宝嘉和冯琨也不约而同的诧异的抬起头来,不明就里的看着楚庭川。

报什么官?

去什么官府?

他们家就是南昌城最大的官老爷了,楚庭川竟然还想让他们家的人被官府审问?!

这岂不是荒谬至极?!

陈均尧噗通一声朝着楚庭川跪下了,一时之间五味杂陈,无法开口。

冯世泽心里嗤笑了一声,放心了。

是啊,这件事对于陈家来说简直是最大的丑闻,他们巴不得这件事永远不被人知道,怎么可能希望这件事被人重新提起来?

楚庭川真是高高在上太久了,根本不懂得别人的心思。

冯世泽咳嗽了一声,见楚庭川和陈均尧都看过来,就说:“当年的事,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也说不上谁对谁错,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么我就表个态,要不然这样吧,我们同意让陈姑娘进门”他看着陈均尧要扑上来打人的样子,急忙改口:“要不然,我们便多多赠送补偿,这件事,为了陈姑娘的闺誉,也不可太过闹大。”

小盛氏心里不甘,这个时候却也只能跟着劝告:“是啊,陈老爷子,不管怎么说,这种事说出去总是对小姑娘的名声没好处的,本来大家现在都快忘了,要是旧事重提的话,只怕到时候陈小姐没法儿做人呢!”

一直没有开口的朱元发出一声轻笑。

众人都朝着她看过去。

冯宝嘉牙齿都快咬碎了,看着朱元没好气的冷笑:“你笑什么?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现在我们家这样子,你很开心吗?!”

楚庭川也朝朱元看过去,眼里含着一点儿微妙的笑意。

朱元在心里叹了口气。

冯宝嘉总是这么没有脑子且欺软怕硬,反正总能找着最软的那个柿子来捏,她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的反问道:“我不该笑吗?听见如此可笑的话,为什么还不准人笑?”

“哦?”楚庭川轻轻咳嗽一声,仿佛身体的确不大好的样子,面色略微有些苍白的看着朱元,问她:“不知道朱姑娘为何觉得可笑?”

“受害者倒好像成了罪人人人喊打,加害者却自以为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施舍且高贵的一方,这难道不可笑吗?”朱元没有抬眼,声音越来越冷:“身为女人便是原罪?明明是被侮辱,最后却还要感恩戴德对方能够松口让自己过门?”

朱元嗤笑了一声,抬起眼睛来:“这是哪门子的狗屁规矩?!凭什么冤枉的被毁掉一生的该是受害的人!?凭什么受害者反而觉得告官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楚庭川看见她一双好看的凤眼里有光芒闪动,好似星辰跌进了她的眼睛里,叫这个姑娘整个人都在夜里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真是好看。

像极了他幼年时养的那只波斯猫。

嗯,不过眼前这只显然跟他家里养的那只不大一样,爪子看起来可锋利多了。

冯宝嘉气的咬牙:“关你什么事!?你算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陈均尧木然站在原地,朝着楚庭川一揖到底,语气诚恳而坚定:“多谢五皇子替臣作主,这件事,臣要请奏圣上,上报大理寺,求大理寺给我,也给我孙女儿一个公道!”

他红了眼眶:“这件事,最受委屈的便是我可怜的孙女儿,她分明是被迫的,可是却只能狼狈的被千夫所指,几次差点丢了性命,不仅是外头的人,实际上,连我们自己也不敢完全信她,她天天跟我们说冤枉,却从来得不到回应,所有人都让她消停点,好似是她造成了我们陈家的衰弱和不幸”

他情绪重新变得激动:“可是这根本就不该是她承受的东西!分明是冯家的人害了她,从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有殿下在这里作证,老臣恳请殿下替我们作主,我们陈家,我孙女陈信安,想要一个公道!”

冯琨呆呆的没有反应。

原来陈信安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他吗?

可是为什么呢?

他分明已经赔过不是了,也分明是喜欢她的啊!

冯宝嘉已经快要气疯了,见楚庭川看向朱元的时候眼里带笑,便忍不住道:“殿下!这件事分明就是她苦心孤诣的来算计我们家的,她跟陈家是一伙的,难道您看不出来吗?!”

醒醒吧!

分明自己才是五皇子的表妹,分明她才算得上跟五皇子青梅竹马。

五皇子为什么宁愿帮一个外人也不愿意帮冯家遮掩?!

楚庭川挑了挑眉,莫名其妙的看了冯宝嘉一眼,目光落在冯世泽和小盛氏头上,微微摇了摇头:“这件事既然被我碰见,实在没有不管的道理,冯大人,你如今身份尴尬,疏不间亲的道理想必不用我教你,你的知府还照旧当着,可是冯琨就跟着我一道进京去罢,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想必大理寺会给出一个很公正的判决的。”

冯世泽倒是不慌。

他明白了,五皇子肯定是不想当着陈均尧的面来偏心冯家。

谁不知道大理寺寺丞乃是盛阁老的门生呢。

这有什么,哪怕是三司会审,哪怕真是罪名定了,难道还能定死罪吗?!

没有这个道理!

何况进了京城,能活动的范围就大的多了,有岳父大人在,有贵妃娘娘在,他的儿子还能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他神情微妙的看了楚庭川一眼,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五皇子殿下英明!殿下所言,下官不敢不遵,一切都遵从殿下之意。”

楚庭川知道冯世泽想的差了,不过没关系。

反正他也没打算解释,他微笑着看着冯世泽磕完头,拍拍衣袖站起身来要走。

冯世泽就急忙站起身来挽留,之前不是说好了,五皇子殿下是要住他们家的吗?

楚庭川笑了笑:“卿家事多,恐怕不好招待,还是不叨扰了。”

连住也不肯住了,冯世泽难免有点儿心里不是滋味,看了女儿一眼。

一百四十一·良心

冯世泽想要说事情不多,可是却在瞧见楚庭川身边那些人的脸色之后,还是没说出来,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是,眼看着楚庭川出了门。

没关系的,楚庭川走了也就走了,这个五皇子是很好说话的,不过是个病秧子,也整天不务正业喜欢到处去寻访道士真人,到时候再让岳父想想法子就行。

只是朱元却不能留了。

冯世泽看向朱元,眼里没有半点儿子被治好的喜悦感激,目光中闪动着冷漠。

这个小姑娘是真的邪门,也的确是有些真本事。

只是可惜她是为了陈家才来的,也是为了陈家才来治儿子的病的,这就不能忍了。

要不是朱元故意挑这个时间治好儿子的病,又让陈均尧引了楚庭川过来,这一切本来都不会发生。

他拿楚庭川没有办法,可是难道连一个女孩子也不能拿捏了吗?

陈均尧竟然敢用这个小姑娘来算计他,他就让陈均尧知道知道,算计他的后果!

是宰了好呢,还是送去人牙子那里卖了,让这个丫头生不如死好呢?冯世泽心里想着,目光冷淡的牵了牵嘴角。

等楚庭川走了,他就让朱元好看。

可是楚庭川走了一半,忽而停下了脚,咳嗽了一声转过身来朝着朱元微笑:“朱姑娘,夜深露重,你一个小姑娘单独回去怕是不安全,不如我送你一程?”

哇!绿衣眼睛里闪着星星,对于这位五皇子真是好感倍增。

五皇子人可真好,长得也好看,看上去也温和好相处。

“殿下!”冯世泽不等暴怒的冯宝嘉出声,疾行几步停在楚庭川面前,急忙道:“此女来历不明,身份可疑,极有可能是不知哪里来的奸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还是请保重自身,不要与此等可疑人来往。加上此女与此案也有莫大的关联,不如让她留在臣府内,臣自会严加看管。”

到时候再上报一个失踪,畏罪自杀。

然后说这本来就是陈家收买的奸细,意图对冯家不轨的,所以才形迹可疑,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冯宝嘉愤愤垂下头。

父亲已经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了,她要是再多说,五皇子只会觉得自己咄咄逼人。

管他呢,等到五皇子走了,她多的是法子折磨这个贱人。

屋子里安静下来,楚庭川笑了一声,仿佛听见了多好笑的事,见冯世泽和小盛氏被笑的面面相觑,他才停下来问了冯世泽一声:“卿家糊涂了,来历不明?朱姑娘的来历再没比你们清楚的了啊。”

啥?!

谁了解她?!

小盛氏忍不住:“殿下说笑了,我们怎么会跟这等人为伍?”

“你们不是亲戚吗?”楚庭川面上笑容不变:“她是青州人士,论起来,还是你们的外甥女啊!”

什么鬼?!

小盛氏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冯宝嘉面露惊愕不敢相信。

这是谁外甥女?!

小盛氏嗤笑了一声正要反驳,转而想到自己姐姐嫁的人,面色不由得就僵硬了。

的确,自己认识的外甥女是只有朱曦和公主,可问题是,大姐她是个继室,她嫁的人之前已经生过孩子了。

她不由得有些麻木的怀着希望的看了朱元一眼:“你是”

“家父工部侍郎朱正松,家母付氏。”朱元绽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继母正是盛氏。”

小盛氏想要骂娘了。

她姐姐在家里平时可厉害的,谁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没有脾气,连她们这些小的也都只能让着她。

可是这么多年了,她姐姐竟然还没把这丫头给管制的服服帖帖?!

想到她姐姐之前有过把朱元献给五皇子的打算,她脸上的笑意就又更僵硬了一点儿。

所以五皇子为什么会认识朱元?

她姐姐提前把朱元介绍给五皇子了?

这么恶臭的吗?

这不是害死人是什么?!

冯世泽也无法接受,神情略有些呆滞的看了看小盛氏再看看朱元。

所以为什么小盛氏的外甥女会跟五皇子提前就认识了,而且还能千里迢迢从青州到这里来?

她到这里来到底是为啥?

就为了路见不平帮陈家打个抱不平?

这是一个女孩子该做的事吗?!

楚庭川似乎有些遗憾,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两边儿都是亲戚,竟然还见面不识了,既然都已经说清楚了,那冯大人,这小丫头我能带走了吧?”

小丫头?

朱元觉得有些莫名-----分明五皇子在她看起来才是个小破孩儿,可是他叫自己小丫头?!

不过算了,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这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事。

冯世泽心里呵呵了一声。

这摆明了是认识的,人家的底细五皇子都清楚的很,自己再上赶着说什么路引什么的岂不是不知好歹?

他默默退后了一步。

好吧,就当是暂时放过朱元了。

反正闹出这么大的事,到时候自己大姨子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然这两家的亲戚还怎么做?

你的继女上门来把我们家给闹的乱七八糟让我们家在皇子跟前丢了大人,还把当年的丑事都挖出来,害的我儿子得进大理寺去。

你要是不给个公道说得过去吗?亲戚还能做吗?

楚庭川没有理会他们纠结错杂的内心,招了招手示意朱元跟上,像是在叫自己的小猫。

朱元跟在后头出了门,心里重重的给自己拍了几下掌。

她曾经发过誓不会叫自己再受冯家人的鸟气,到现在为止,这个愿望大概也算是实现了一大半了。

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不是吗?

屋子里的空气沉闷,不知过了多久,冯宝嘉猛地扑向冯琨劈头盖脸的给了他一耳光:“都怪你!都怪你!你眼里除了女人还知道什么?现在一家人都被你害死了!”

冯琨梗着脖子不说话,他对着妹妹还算是忍让,这已经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了。

倒是小盛氏开口呵斥了她一声,有些严厉的阻止了她继续胡闹:“你还有脸说你哥哥!若不是你自己胡闹,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女儿竟然有这个胆子,先是撺掇儿子做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而后又为了掩藏事实而把哥哥推进湖里。

说来说去,其他的还都算了,这才是最叫人心寒的。

一百四十二·缘分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四十二·缘分夜里的风很凉,锦常跟在楚庭川身后,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了书林一眼:“这位朱姑娘眼熟的很哪?”

书林翻了个白眼。

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当时在襄阳几句话就把襄王给撸了的是谁?不就是眼前这位姑娘吗?

这位姑娘不简单啊,书林若有所思站住脚往前头看了一眼。

襄王在襄阳府弄的天怒人怨,可是太后和圣上总顾念着名声没把他怎么样,上行下效,底下的人也都知道襄王只要安分的呆着当他的藩王,地位便稳如泰山,便欺上瞒下,将他的事尽力都压下了。

可朱元这么一闹,直接就把襄王妃的娘家给闹的炸了。

自己女儿嫁出去多年没有消息,再有消息已经是个死人,这谁受得了?当即人家的娘便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和皇后了。

听说差点儿闹出人命来。

这么一闹,加上张家村的事的屎盆子也都扣在了襄王头上,一时之间朝野之间对襄王几乎是人人喊打。

宗正寺已经把襄王接去了。

这辈子不说还能不能娶王妃吧,反正是没那个命再出来当藩王了。

啧啧啧

想一想襄王,再想一想现在的冯家,书林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朱姑娘这是要管遍天下的不平事吗?

这管的挺宽的啊。

月色下楚庭川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朱元落后一步跟在他身后,微微有些出神。

这位皇子有些出乎她意料。

京城传言,五皇子是个病秧子,刚出生的时候太医甚至婉转的跟恭妃说让她不要抱什么希望,小皇子很可能活不过第二天。

恭妃原本只是太后宫里的一个宫女,机缘巧合得了圣上宠幸,便被撇在一旁被圣上忘了。

是太后因为她怀了身孕而替她请封,圣上才勉强给了恭妃一个名分。

圣上对中宫并不顾惜,唯一所宠爱的只有一个盛贵妃。

盛贵妃产下的孩子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她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几乎同时出生,圣上当即加封她为贵妃。

五皇子和恭妃几乎被遗忘了。

可后来五皇子洗三,太后替他加汤沐浴之时,已经三月多没有下雨的京城竟然落下倾盆大雨,而后一弯彩虹横跨恭妃宫门前经久不散。

前来恭贺的诰命们人人皆见,钦天监也都说五皇子乃是天上星宿下凡,是祥瑞之兆,圣上才对五皇子格外重视。

因此这么多年,虽然恭妃早已经被圣上抛之脑后,可五皇子就算是个病秧子,也多有人前赴后继的想把女儿往他跟前送的。

想到这里,朱元垂下头。

说起来,五皇子到底是真的先天不足身体弱,还是因为盛贵妃母子的圣宠而不得不‘身体弱,活不长久’呢?

如果是后者,皇觉寺还有张天师又是为何愿意替他遮掩?

真有意思。

重活一世,能看见许多从前看不清楚的迷雾后隐藏的东西,这种感觉,还是挺好的。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楚庭川忽然叫了她一声:“朱姑娘?”

朱元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

“我们是不是挺有缘分的?”他微微一笑:“从襄阳到南昌,这中间的路程和时间可不短,我们竟然还能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方,这是不是就叫做”

朱元叹了口气,诚实的说:“倒不是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是臣女早就知道了您会来这里,所以才让陈老爷子去堵您的。”

咦?

书林在心里疑惑的咦了一声-----这个时候难道不该顺着皇子的话说下去,说自己真的是无心的,这一切都是巧合,真是缘分啊心有灵犀啊什么的吗?

朱姑娘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绿衣有些骄傲的瞥了他一眼。

傻了吧?

我们姑娘就是这么神奇,早就已经知道你家皇子要经过这里,所以提早就让人准备啦。

楚庭川停下了脚,他虽然身体不好偏于清瘦,可是个子却比同龄人高得多,站在朱元跟前,足足比朱元高了一个脑袋,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微风阵阵,楚庭川忽而板着脸问她:“朱姑娘知道窥探我的行踪是个多大的罪名吗?”

“知道。”朱元仰起头看他,仍旧很诚实的弯起眼睛笑了笑:“可是我并没有窥伺啊,当初在襄阳的时候,曾听皇子跟前的侍卫说起过,你们是出来寻医的,我想着,江西既有闻名天下的龙虎山,也是胡太医师傅的隐居地”

锦常在背后挠了挠头。

这个说法有些牵强了吧?寻访名医啊,他们遍地都能去,为什么非得来江西?

哼,就是个骗子。

果然像极了他家里的那只波斯猫,既可爱又狡黠,时时刻刻准备着亮出自己的爪子。

楚庭川看着她弯成月牙的笑眼,也跟着笑起来,转头对着陈均尧道:“陈老爷子,您不要太难过,虽然公道迟到了,可是对于陈姑娘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陈均尧忍住泪,立在他们不远处转过头来,神情悲痛:“是,五皇子说的是,虽然这公道来的很迟,可是它到底来了。虽然迟了,可是天底下的人都将知道,孰是孰非,这对于我们家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作为受害者,东躲西藏,背负着骂名和心理上的压力,活的每一天都痛苦无比。

可是从今以后,他们都不必再背负着这些骂名活着。

他们堂堂正正,他的孙女儿也堂堂正正。

有错的是冯家,有错的是千方百计不择手段的冯琨,他们才该是被千夫所指的那一方。

楚庭川立在原地看了他半响,才点了点头,说:“陈姑娘受了许多委屈,当年”他停下话头,想了想,说:“我会上报皇祖母和母后,还陈姑娘一个应有的公道。”

陈均尧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因为陈信安的一生几乎已经被毁了,现在所能称为称心的,不过是加害者得到报应罢了。

楚庭川觉得他没懂,正色道:“陈公,前路漫长,请不要太为前事气苦了,陈姑娘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一百四十三·误解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四十三·误解陈均尧被楚庭川的话震得耳膜发麻,他怔怔站在朱元跟前,半响才叹了口气:“没想到我竟然还不如一个如此年轻的孩子想的通透。”

是啊,怕什么。

只要自己心怀坦荡,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还怕什么将来?

只要他们还活着,陈信安就不会活的太差。

他想通了这一点,豁然开朗,忍不住朝着朱元郑重的道谢:“当初我还怀疑你是冯家故意派来耍我们玩的”

朱元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笑着朝他摇了摇头:“这没什么,我说过的,是跟陈老您谈了个交易,我们是各取所需。”

陈均尧浑身一震,拱了拱手诚恳发誓:“但凡朱姑娘有什么吩咐,老朽万死不辞!”

绿衣看了看朱元又看看陈均尧,心里有些替自家姑娘觉得自豪。

嗯,短短一段时间里,除了现在的陈老爷子,还有杨蔼然、杨玉清,这些人都说过要替姑娘万死不辞呢!

“不必如此。”朱元笑着摆了摆手:“陈老爷子,你已经替我完成心愿了。”

啥?

陈均尧满心的悲愤和多愁善感通通没了,茫然看着朱元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他干了啥?

他啥也没干啊,为什么忽然就已经跟朱元两清了?

朱元微笑不语。

陈老爷子便瞬间反应过来,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这位朱姑娘真是,她根本就是早已经就想对付冯家,找到他,不过是因为想要借着陈信安的事来攻击冯家。

而他,则是她握在手里的利剑。

也就是说,他如果想要给朱元什么回报,那就该对冯家有多狠。

他郑重的抿了抿唇,道:“老朽明白了,朱姑娘放心!”

绿衣看着他大踏步走了,忍不住挠了挠头问朱元:“姑娘,陈老爷子明白什么了?为什么我什么也没听懂?”

朱元自己也没怎么明白。

她的意思是,陈老爷子什么都不必做了,因为这件事闹到楚庭川这里就够了,接下来的事,自有楚庭川会去跟圣上说,冯家自然倒霉的。

陈老爷子不欠她什么了。

不过陈老爷子领会的是什么也不重要,她嗯了一声回过头去问她:“杨玉清回来了吗?”

向问天领着陈老爷子去找楚庭川,杨玉清就被她打发出去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才对。

老街上还有零星的摊贩正准备收摊,绿衣有些饿了,眼巴巴的看着朱元,正要说话就忍不住眼睛一亮:“姑娘,您瞧!”

朱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也朝着她看过来的楚庭川。

如果她说,这回真的是意外碰见,是缘分,也不知道楚庭川信不信?

不过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楚庭川已经笑起来了:“真巧,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碰见了,不知一道吃一碗云吞?”

这么随意的吗?

朱元看了锦常和书林一眼,心里有些茫然。

她好歹也是当过王妃的人,虽然跟着襄王常年在封地,可是皇家有多讲究她是知道的,襄王就从来不吃任何府外做的东西,哪怕是酒楼大铛做的也是一样。

更别提其他皇子王爷们了,上一世朱元曾经因为要招待路过襄阳的三皇子愁得掉了一大把头发。

楚庭川真是一朵奇葩。

不过想是这么想,她却很自然的坐了下来,对着老板要了三碗云吞。

锦常默默看了她一眼。

看着挺瘦的,还挺能吃啊?

朱元已经又对楚庭川笑了:“皇子殿下不介意我带着我的丫头一道坐吧?”

锦常急忙上前。

这怎么行?

他们作为侍卫都不敢,朱元这胆子也太大了。

“行啊。”楚庭川点了点头,熟练的将桌上调料放到了她们跟前。

锦常默默又往后退了一步。

嗯,行吧,反正小皇子怎么说怎么算好了。

楚庭川已经回过头去招呼锦常跟书林一道坐下了。

而后他才淡定看着朱元道:“朱姑娘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没有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可以只身一人带着这么多人出门,还能保持人心稳定,且从襄阳到南昌,干翻了一个王爷加上一个知府。

碗里的云吞发出诱人香味,朱元将两碗推到绿衣面前,转过头看着楚庭川同样也笑了:“彼此彼此,小皇子殿下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病弱不能自已的病人。”

楚庭川哦了一声:“听胡太医说,朱姑娘医术极好,那么照朱姑娘来看,我还能活多久?”

朱元伸手搭上他的脉,片刻后垂下眼睛。

脉象当真是乱的很,且心脉肺脉都是极弱的

难道真是有病?

是先天不足且活不长久的脉象,若是让她来开方子,倒是能够延长些寿命。

可是上一世她可没给他开过方子,而他照样熬死了所有人。

这人

她收回手来,若有所思:“小皇子吉人天相,乃是有大气运的人,自然有神仙庇佑,只要跨过眼前的关坎,自然会长命百岁的。”

她遥遥看了一眼知府衙门的方向,那条街道正有一人一骑朝着城门处飞奔而去。

楚庭川笑容不变的点了点头。

另外一头的冯家完全不知道朱元跟楚庭川两只狐狸达成了什么默契,冯世泽手抖的给岳父大人写好了信,星夜叫心腹送出去了,自己疲惫不堪的在床上躺下来幽幽叹了口气。

小盛氏也正好推门进来,有些疲倦的往床沿一坐。

冯世泽往里缩了缩,下意识闻了闻自己袖子。

小盛氏的脸就僵住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记得粪水的事儿?!

不过她也忍不住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有些不自在的站了起来坐到南窗下的贵妃榻上,掩住口鼻道:“我已经写信给姐姐了,这丫头肯定是私自跑出来的,看到时候姐姐不给她好看!”

与此同时,截获了冯世泽送去京城的信的楚庭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冯家竟然以为自己是故意放他们一马,还打算把女儿嫁给他。

他们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怪不得这么多年哪怕是有盛阁老的扶持,冯世泽还只能当个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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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四·心急

向问天已经对朱元心服口服。

他曾经也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竟然对一个黄毛丫头的话深信不疑,可是到今天为止,他觉得自己再没有什么好迟疑犹豫的。

若是朱元也不能帮他,那么注定向家再也不会有能洗清冤屈重新做人的一天。

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花厅,向问天二话不说就跪在了朱元跟前,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姑娘说这趟就能替我们洗清冤屈,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去求小皇子?”

楚庭川对朱元简直出乎意料的和善。

只要朱元开口,楚庭川一定会愿意帮这个忙的。

苏付氏还来不及问朱元是不是一切都好,听见了这话便怔住了。

小皇子?

这回朱元又跟小皇子遇上了吗?

朱元放下茶盅有些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求小皇子帮忙了?”

向问天有些茫然。

废了这么多的心思,联合了陈家打掉了冯家,不就是为了让小皇子看清楚盛家如何嚣张势大,如何胡作非为吗?

难道朱元让陈均尧去找楚庭川,不就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让他帮忙?

不然朱元还打算怎么办?上哪儿去借比小皇子更大的力呢?

除了小皇子,又还能有谁敢帮这样的忙对上盛家?

朱元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让陈均尧找小皇子,为的就是陈家的事。现在这件事已经完了,我们也应该走了。”

走?

向问天不明白,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元,皱起了眉头有些无法接受:“姑娘!现在如果不说,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有楚庭川在,这就已经是绝好的时机了啊,为什么不趁着现在求了楚庭川把盛家的丑事都给说出来?

他有些激动:“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就该知道,这件事说出来,对五皇子也有利。盛贵妃跋扈,甚至对中宫都不恭敬,根本不把中宫放在眼里”

今上幼年登基,一直由太后和辅政大臣教养长大,凡事都不得自主,亲政之后便脾气有些执拗。

总喜欢和太后对着干。

因为皇后是太后替他定下的缘故,他对皇后向来冷落,而对恭妃也不过是因为看在五皇子的面上才册立了妃位罢了,也没什么情分。

唯有一个盛贵妃。

圣上自始至终对她都是不同的,盛贵妃头一个产下的还是个小公主,圣上便下令从太常寺拨款十万两替小公主操办周岁宴。

而小公主不久之后便夭折,也丝毫没有影响盛贵妃的地位。

盛贵妃紧随其后又生下了一个公主。

哪怕这仍旧是个公主,隆庆帝也仍旧没有减轻欢喜,反而还说这是失去的女儿重新回来了,给这个公主早早拟定封号,对盛贵妃母女恩赐极隆。

这宠爱更在盛贵妃又诞下四皇子之后,走到了顶点。

盛贵妃仗着圣上宠爱,太后避让,在宫中几乎横着走。

幼年时的五皇子受了她不少的算计。

传闻中盛贵妃设宴宽待五皇子,恭妃和皇后叮嘱五皇子不可食用盛贵妃宫中食物,惹得盛贵妃大怒。

向问天抿了抿唇,看着朱元有些哽咽:“朱姑娘,我求您了,求您帮我这个忙。”

家里的人都指望着他,他天天都在噩梦中辗转难眠,总梦见祖父和父亲临死之前看着他的眼神。

这种事应付不好就容易出事的,苏付氏忍不住有些担心的看了朱元一眼。

这些毕竟都是土匪出身半路跟着朱元的,忠心不够也不是家生子,脾气一上来说不得就敢做出背主的事儿。

苏付氏对着朱元使了个眼色。

绿衣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虽然她也知道自家姑娘厉害,可是这些土匪的确不是好对付的。

朱元咳嗽了一声,没有受到影响,面不改色的让向问天起来:“我知道你为家里报仇心切,可是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说是不是?”

向问天张口想要反驳。

不是的,从前没有希望,能活命就已经觉得是很好的事,可是人一旦有了希望以后,便会变得很患得患失,他总想把这件事尽快做好。

朱元已经看着他垂下了头:“依你看,这位小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向问天没有想到朱元这么问,迟疑了一瞬才说:“回姑娘的话,我陪着陈老爷子一同去找这位小皇子的他似乎和传闻当中的不一样。”

朱元哦了一声,笑着问他:“哪儿不一样?”

“世人都说五皇子病弱,可是我看他似乎身怀武功。”向问天思索着措辞:“而且武功还不弱,但凡是陈老爷子表明身份的时间晚了那么一点,只怕我们已经没有性命回来见您了。”

说起这些,向问天才有些明白朱元的意思,不由得坐在椅子里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的确,五皇子根本不是传闻当中的那么病弱又软弱,看他答应陈均尧出头到在冯家言语糊弄,叫陈均尧和冯世泽都觉得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盟友,就知道这是个极为擅于揣度人心的人。

这样的人

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利用当枪使?

“凡事都讲究一个循序渐进。”朱元见向问天明白过来,不再多说挥手让他下去:“我们跟五皇子的交情,还不到揭露这件事的时候,他不会冒着跟盛家彻底撕破脸的风险来帮我们的忙,你心里应该也清楚。”

向问天说不出话来。

朱元便叹了口气轻声道:“向问天,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想,先是大女儿,现在是小女儿,我们算不算做是各个击破?”

向问天忍不住眼前一亮。

被朱元这么一说,好像又挺有道理的?

先前的激动已经平缓下来,他定了定神,就点头:“我知道了,朱姑娘放心吧,我不会再这样了。”

这些人本来就是有情有义的人,有杨蔼然这条线在,最起码他们的忠心是可以保证的,朱元从没有担心过这一点,她看了看向问天,缓缓绽出一个笑:“你放心,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既然答应过你,就不会让你失望。”

一百四十五·上门

苏付氏松了口气,见向问天退下去就坐在朱元身边:“你这回可真是吓死我了,你只带着绿衣和陈老就住在了知府衙门,我还担心你出事。”

绿衣放下正在喝的茶,听见苏付氏这么说急忙插话:“本来就出事了,姨太太你不知道,知府千金可真是恶毒,她在姑娘的饭菜里下毒呢!要不是姑娘机灵,把这饭菜让知府和知府夫人吃了,现在我们可就倒霉了。”

啧啧啧,想起当时冯家夫妻喝粪水的模样绿衣就觉得心有余悸。

真是太惨了。

苏付氏听的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心惊:“你得罪他们得罪的这么惨,现在他们岂不是恨你入骨?”

想到这里,苏付氏忍不住担心的站了起来:“元元,五皇子能护住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你这么得罪他们,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绿衣哼了一声有些不屑:“姨太太,他们都不是好人,陈姑娘被他们害的太惨了。姑娘这是替天行道,那些人不敢怎么样的!”

真是个傻丫头,苏付氏忍不住更加着急。

朱元知道苏付氏担心,握了握她的手就笑了:“姨母放心吧,我早就已经想过了,苏玉清应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待会儿就动身走。”

动身走?

苏付氏没有反应过来。

连带着绿衣也忍不住怔住了,满脸茫然的看着朱元问她:“姑娘,现在可是大半夜,城门都关了,我们要走去哪儿啊?!”

姑娘不是还有五皇子撑腰的吗?再加上姑娘之前没有五皇子也把冯家夫妻整的都找不着北了啊,为什么要走?

“这个客栈住着不是那么舒服,我们找个更舒服的地方去住。”朱元将手里的松子扔回碟子里,伸了个懒腰狡黠的弯起了眼睛:“我已经找好借住的地方了。”

亥时三刻,街上已经杳无人烟,家家户户都已经进入梦乡,绿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站在二楼窗前朝着对面看,一面还不忘记问朱元:“姑娘,说好了借助,结果就是从对面的客栈搬到这家的民宅来吗?”

这两者不过就是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到底跟不搬有什么区别?

连苏付氏也不大明白朱元在做什么了,抱着被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催促坐在桌前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朱元睡觉:“天不早了,快些睡吧,有什么事也等明天再说。”

绿衣哦了一声正要转头,就听见房门被砰砰敲响,不由看了朱元一眼。

朱元冲着她点了点头,绿衣便疾步过去将门打开,见杨玉清一头汗闯进来,忙跟在他身后。

“姑娘!”杨玉清奔到朱元跟前不远处,朝着朱元拱了拱手:“果然跟姑娘预料的一样,知府衙门半夜有人出来,潜入了咱们原先住的地方。”

苏付氏便不由得一惊。

什么意思?!

他们想做什么?

“挺好的。”朱元脸上笑意渐渐消失,将手里最后一枚棋子落下,搅乱了棋盘站起来:“既然冯大人这么看得起我,那你们一定不要让他们失望。”

杨玉清面上带笑的应了,转身脚下生风的出了门下楼,拽下腰间的信号烟花拧开,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的摇了摇头。

真是蠢。

都已经输了,难道还看不出来朱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还想着私底下杀人灭口。

朱元要是能被杀人灭口,还用得着小盛氏和冯世泽出手?

他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渐渐升起烟雾来,遥遥转头看了一眼二楼朱元的房间,想象着朱元此刻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悚然而惊。

不过这情绪去的很快,毕竟他现在是朱元的人,眼看着对面渐渐有了动静,他忽然扬声喊起救火来,等到四周和那家客栈都纷纷亮起了灯,就喊着我家小姐还在里头,客栈失火了的话,飞奔着进了门。

掌柜的早已经被惊醒了,这么多年了他的客栈还没失过火呢,听见起火了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带着人什么也不顾的下楼准备逃命。

楼下的烟雾已经很浓了,熏得掌柜的眼泪都快下来,好不容易捂住了口鼻准备要逃,就被人给撞了一下差点儿从栏杆处滚下去。

人在慌乱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求生,他慌乱中扒住了对方的大腿,死活不肯放,求着他带自己出去。

失火可是大事,这条大街上到处店铺林立,但凡是一家失火,那就整条街都可能被烧着,逃命都是难事。

掌柜的把救命稻草抱的更紧了。

被抱住了腿的冯管家有些绝望。

苍天啊,他不过就是按照知府大人的交代,过来探个虚实踩个点,顺便在朱姑娘的吃食里下点儿药的,可是为什么竟然这家客栈竟然起火了?!

南昌城的治安好的很,管理火具也很严格,对客栈这些地方的管制向来都是出了名的,早不失火晚不失火,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失火?

他急忙伸脚去蹬掌柜,慌乱中忍不住骂了一声娘。

他娘的,再不逃走被人看见了,他半夜三更的出现在这里可就说不清了。

掌柜的被他给踩的几乎脸都要烂了,忍不住也来了脾气,两个人不知不觉就扭打在了一起,一起滚下了楼梯。

地面被烧的滚烫,冯管家刚一落地就忍不住哎哟了一声,却顾不得其他的赶紧踹开了掌柜的就要跑。

他也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不对了-----起火是起火了,可是按理来说这客栈里头人也应该不少的,为什么竟然没有多少动静?

不过现在顾不了那么多,逃走才是要紧事,他拉开了门想要先跑为妙,一拉开门就险些被明晃晃的众多火把晃瞎了眼睛。

怎么回事?!

为什么连衙门的人都来了?!

冯管家睁大了眼睛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想低头都来不及,一扭头就被对面的人认了出来,不由得有些呆滞的立在了原地。

我的亲娘咧,为什么来的还是同知衙门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掌柜的就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腿哭出了声:“救命,救命!”

一百四十六·阴谋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四十六·阴谋什么火灾,根本就没有火灾,掌柜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各位大人们,快救命!这个歹徒竟然故意放了许多识得柴火点燃,想要趁机谋财害命!”

什么?!

冯管家心里忍不住呵呵。

他的确是想害命,可是根本就不想谋什么财好吗?

论有钱,谁能有他们夫人家里有钱,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跟着也是吃的满嘴流油的那种,他们还用得着谋财害命?

不过他也知道事情肯定出了问题。

什么湿柴火?

他根本就没点柴火,天杀的,他才刚摸进来想要行动,就发现外头起了浓烟,呛得他鼻涕眼泪都下来了,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就怕惊动了人,所以才想摸着黑开溜。

可是没想到却被这个笨手笨脚的掌柜给拦住了。

更没想到外头已经有了这么一大堆人等着。

冯管家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一瞬间冒起来了,对着喊自己名字的王推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认为还算是正常的笑:“王推官,您怎么在这里?”



王推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冯管家大约是脑子坏了。

不过这毕竟是上峰家的大管家,王推官皮笑肉不笑的说:“接到百姓的求助,说是客栈失火,且有可疑人物在客栈周围盘旋,怕是有土匪进了城,所以急忙赶来了。”

王推官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毕竟大家也都知道,福建沿海那一片遭遇倭患,因此涌了许多流民来我们这里,城里向来管控是很严的,一到时辰便有宵禁。”

冯世泽很想在南昌做出一番事业来然后调进京城。

而他岳父给他的那些幕僚们也的确很聪明,把南昌治理的很好,只要这一回再顺利处置好流民风波,将那些可能成为匪患的流民们妥善安置,他就可以再上一层,平调或是升迁进入京城。

这些极为森严的规矩都是冯世泽定下来的。

百姓们也向来都很遵守。

王推官看了痛哭流涕的掌柜一眼,再看看形容瑟缩的冯管家,也扯了扯嘴角,很是客气留面子的问冯管家:“冯管家深夜出现在此,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冯管家不大想说话。

都说无事不等三宝殿,这个时候她出现在这里,还能是什么好事吗?

之前看着王推官觉得还挺机灵的一个年轻人,可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怎么老往不该问的地方去问呢?

王推官也很为难。

他这回接到的可是百姓们的举报,说是最繁华的洪都大街上起了火,且有不明身份的人形迹可疑。

现在他一来就带着大批百姓把冯管家撞了个正着,他也很无奈啊。

冯管家也是,要做事要买凶杀人也别做的这么明显嘛,做的这么明显,让他们这些想要替他开脱的人也为难的很哪。

王推官一句话还没说,掌柜的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这个客栈是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的经营的,虽然已经换了知府,可仍旧是欣欣向荣,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被人一把火给烧了。

而且纵火的人竟然还是知府衙门的管家。

现在他也顾不上眼前的人来头到底有多大了,只知道自己祖业都被人给毁了,拉住冯管家对着对面的王推官怒吼:“王大人,您可是看见了,这么多父老乡亲也都看见了,这个人鬼鬼祟祟想要烧死我们!”

冯管家觉得有口难言。

他哪里想烧死这么多人,最怕事情闹大引发注意的就是他们了好吗?!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就是想把朱元给毒死罢了。

想起这个,冯管家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变得僵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时掉进了别人已经挖好了的陷阱。

王推官咳嗽了一声,卷起手看着面前的冯管家,催促他:“冯管家深夜来此到底所为何事,还请给个准话儿,这些人说的也是,您这身份地位,何故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呢?”

冯管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掌柜的便瑟瑟发抖,指着冯管家认定冯管家就是这次纵火的真凶。

实际上王推官自己也是如此认定的。

不然怎么解释王推官出现在这里而且不能解释自己出现的缘故呢?

既然冯管家解释不清楚,掌柜的又一口咬定自己抓住的就是冯管家,王推官咳嗽了几声,让手底下的人先将冯管家给收监。

而得到了消息的冯世泽不由得就瞪大了眼睛,骂了一声娘。

冯管家做事向来都算得上是可靠的,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还要纵火啊?!

小盛氏拧着帕子忍不住就骂起来了:“真是晦气,这个老奴怎么就做事这么不不牢靠,分明都已经叮嘱过的,这件事务必要办的低调才好,可是他还是闹得这么大!”

知府衙门的管家被当众给抓住了,这是怕百姓们不多想是吧?

小盛氏气的面色发白,见冯世泽望着窗外发呆,便人不租户问:“老爷,现在该怎么办?”

冯世泽脸色很难看,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有些恼怒的说:“还能怎么办?!这奉命就是我们落入人家的陷阱了!那个朱元,真是邪门的很,她肯定是早就已经料到我们会杀人灭口,所以早早的就设下了陷阱等着我们!这个丫头,是我小看她了!以至于竟然让她钻了空子,守株待兔等着咱们上钩!”

小盛氏面色忍不住也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真的如同冯世泽所说,朱元早有预料并且挖坑等着他们跳,那这个女孩子的心机重很是深不可测。

可是问题是,现在朱元显然是敌非友。

跟这样的人斗,真是有些令人伤脑筋。

小盛氏喝了口茶让自己镇定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头让自己能够聚精会神,才问冯世泽:“老爷,现在冯管家已经被抓住了,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毕竟毕竟小皇子还在咱们这儿呢。要是小皇子不站在咱们这边”

一百四十七·哪边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四十七·哪边要不是顾忌小皇子,哪里还用得着让冯管家私下去下毒呢?这事儿本来就是个绕不开的难题。

冯世泽定了定神,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小盛氏道:“你也先别这副样子,事情还到最糟的一步呢!就算是咱们落入了他们的陷阱,这事儿也别以为那么好解决!”

冯世泽嘴唇紧抿露出一丝冷笑。

朱元自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想要打抱不平,却也不低头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

就算是她真的抓住了冯管家的现形又怎么样呢?

冯管家是他们冯家的家生子,一家子的性命前程都把控在冯家手里,也就是他冯世泽手里,难道冯管家还敢招认出他来不成?

何况,官字两个口。

别的地方不说,可是江西这个地方,冯世泽还是有自信说了算的。

他可是知府,又是盛家的女婿,谁不知道他不好惹让自己几分?

冯世泽站了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衣裳哂笑道:“你别这么慌慌张张的,不过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黄毛丫头罢了,自以为凭借知道一些旧事就妄图把我们怎么样,我就叫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一手遮天。”

见他这么镇定自若,小盛氏也忍不住跟着松了口气,亦步亦趋的上前给他披了一件衣裳,缓和了紧张的情绪道:“老爷这么说我也就放心多了,这个丫头显然是来者不善。依我看,肯定是她趁乱跑出来的,否则我姐姐怎么可能会把这样的疯丫头放出来。您也不要太着急,先把她给扣住,到时候交给姐姐处置就是了。”

别人不知道,可是小盛氏却清楚的很,盛氏的手段究竟有多么变态。

当年姐妹之间有什么争执盛氏都不会手下留情,何况还是原配留下来的眼中钉呢?

朱元肯定是钻了什么空子私底下跑出来的。

到时候该叫姐姐教教她怎么做人。

想起自己吃过的粪水,小盛氏皱起眉头万分厌恶,追到门前叮嘱冯世泽:“老爷!您是长辈,该教训的还是不要手软,想必到时候姐姐姐夫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怪我们。”

冯世泽点点头,可是到了同知府,却觉得有些牙疼-----这个死板的同知竟然不肯让他见冯管家。

这叫冯世泽很有些恼怒:“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官已经说了,冯管家向来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知法犯法的事儿,你竟如此冥顽不灵?!”

同知皱了皱眉头据理力争:“到底事情如何,还是该等审问的结果出来,知府大人还是稍安勿躁的好些。”他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这一次的纵火事件,导致客栈有十三人受伤,有一人险些丧命,酒楼隔壁的许翰林家也被烧毁了一间库房,这可不是小事!”

毕竟许翰林家还是跟他是连襟呢。

冯世泽仗着自己岳父家是盛家,可没把他们这些官员放在眼里过,他们这些年受的欺负也够够的了。

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了冯家的把柄,同知并不肯轻易松口,不顾冯世泽的反对,坚持对冯管家用了刑。

这一用刑,审出来不少事。

比如说,冯管家说,自己是要去对住在客栈中的朱元下毒的。

又譬如说,从冯管家身上还搜出了同一类型的毒药,已经交由大夫验过,确定跟冯管家所提供的口供没有出入。

冯世泽拿着这些纸张手都有些颤抖,一把将这些纸都给扔了,怒气冲冲的道:“混账!”

怎么回事?!

这个同知竟然如此不给他们冯家和盛家脸面!

不过就是一张嘴就能压下去的事,可是这个同知竟然敢不帮他们,而且还口口声声的站在朱元那边。

简直岂有此理!

冯世泽忍了又忍,实在已经忍无可忍,怒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如此诬陷本官?!”

冯世泽占据了同知的位子,同知站在底下敢怒不敢言,正想着该如何是好,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道清朗声音:“怎么,本宫竟不知道,这天底下什么时候原来已经改姓冯了?”

冯世泽怔了怔。

同知也同样怔了怔,却立即就反应过来,疾步从案后绕出来跪在了地上,山呼皇子殿下千岁。

怎么又是楚庭川?!

冯世泽心里咯噔了一声,隐约觉得有些不好,却没敢耽误急忙也下来跪在地上,请过安以后就陪着笑道:“不过是些微小事,既然发生在下官任内,下官自然会妥善解决,竟然惊动了小皇子,实在是下官的罪过了。”

“的确是你的罪过。”楚庭川没有再留任何情面,冷然看他一眼,大步越过他上了主位坐下,拿起卷宗看了一遍,便扔在一边,冷冷问他:“冯世泽,你们冯家的管家大半夜出现在人家客栈里纵火且下毒,到底是什么缘故?”

冯世泽吞了一口口水。

听这语气他总觉得小皇子的语气不大对。

可是小皇子向来都是软弱又病弱的啊。

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改变。

是有什么不同了?

冯世泽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楚庭川猛然冷笑了一声:“昨夜孤才因为陈家的冤情而斥责了你们,没想到你们不仅不曾反省自身罪过,还变本加厉,竟然想对证人朱元下手!”

冯世泽终于知道有什么不对了。

他原本以为小皇子该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不管是因为不想得罪盛贵妃还是不想得罪盛阁老,按理来说,小皇子都该偏袒冯家才对的。

可是现在看小皇子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冯世泽清了清嗓子想要说话。

楚庭川已经呵了一声:“孤曾经说过,让冯大人千万要记住谨言慎行,看来冯大人是忘了。为了杀人灭口,冯大人竟然将南昌城百姓的性命至于不顾!你可知道,若是那客栈出了问题,有多少百姓将死于睡梦之中!甚至不止是百姓,还有许多南昌府的官员,也都会无辜牺牲!你清除异己的时候,可曾想过会引发无法挽回的后果?!”

冯世泽目瞪口呆。

说什么呢?

他什么时候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了?

一百四十八·帽子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四十八·帽子冯世泽觉得自己冤枉。

说到底那客栈不是最后也只是浓烟滚滚而无什么厉害的明火吗?分明就连隔壁的屋子都没熏黑,现在就说引发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了?

百姓们都在公堂外边轰然大笑,一个一个的指着冯世泽指指点点。

完了。

冯世泽心里想,整个人的脸色难看的如同刚在水里泡肿了又被捞上来,尸白而无人色-----他怎么忘了,南昌城的百姓出了名的彪悍。

当初他刚刚上任的时候,因为民风的问题吃了不少的哑巴亏。

从前因为没有做错过事,所以也不觉得这民风有什么不好的。

直到现在自己也行差踏错,他才深刻的感觉到了害怕-----在一地百姓中风评如此之差,他还怎么继续往上爬?还怎么依靠岳父的帮助继续往上攀登啊?!

同知松了口气,找回了自信高高在上看着冯世泽皱着眉头:“冯大人!你竟然敢唆使属下纵火烧屋,这岂是一地父母官该做的?!你此举简直丢尽了我们读书人的脸!”

冯世泽牙齿咬的咯咯响。

从前没看出来,这个同知还挺会给人带高帽子的,现在给人扣屎盆子也是一扣一个准。

“我没”冯世泽还想挣扎,脑海里飞快的想着对策。

可是他一个没字还没完全说出口,边上被提溜上来的冯管家已经噗通一声跪下哭的惊天动地:“青天大老爷啊!我是冤枉的,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小人都是受人指使,小的都是听我们家老爷的啊青天大老爷!”

楚庭川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还以为还得费些功夫才能定冯世泽饿的罪呢,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松。

同知也挠了挠头。

之前还怎么都不肯说呢,怎么现在忽然就改口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肯改口就是好事,同知讨好的望了楚庭川一眼。

跟堵在点头妨碍升官发财的上峰比起来,讨好小皇子显然就实在多了,何况上峰出事,一半来说,都是底下的副手顶上去的。

之前青州不就是吗?

孟符出事,转瞬苏万州就顶上去了。

啧啧啧,谁还没当知府的雄心壮志了怎么地?

送上门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啊,哪怕只当个代理知府,那好处也是数不尽的啊!

同知拍了一下惊堂木,见冯世泽在底下几乎跳起来,便冷然道:“大人,本没有低阶官员审上峰的道理,可是既然小皇子金口玉言,下官也只好得罪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希望大人如实招来,不然,可别怪下官僭越无礼了!”

这真是欺人太甚了!

冯世泽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无可忍。

真是的!

以为有楚庭川撑腰,这些人就不把他给放在眼里了吗?!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就算是有楚庭川又如何?

现在圣上让楚庭川当太子了吗?

皇后和恭妃斗过盛贵妃了吗?!

没有!

恭妃和皇后在盛贵妃跟前也得退避三舍。

满朝文武有多少人是盛阁老门生?

这些人想跟他斗,真是不自量力。

冯世泽不愿意再忍,冷笑了一声看了看楚庭川,目光放在同知身上:“现如今本官已经定罪了?”

同知愣了愣,老实的摇了摇头。

冯世泽便再问:“你已经将本官的罪名上告朝廷,朝廷已经下令免去本官的职务了?”

同知心里咯噔一声,紧跟着又摇了摇头。

冯世泽便疾步上前站在了同知面前,居高临下气势十足的睥睨众人:“既然都没有!本官便还是这南昌城的知府!除非巡抚大人或是朝廷有令,否则就算是皇子殿下在此,也无权过问本官任内的事!”

他朝着惊呆了的同知抿了抿唇,眉毛一挑无限嘲讽:“怎么?同知,你还有什么意见?”

意见当然是有,同知挣扎了片刻,咳嗽一声:“大人,您毕竟涉及此案怕是该避嫌吧?”

“本官清白之身,何惧什么流言蜚语!”冯世泽气场全开,见朱元也站在人群之中,便更是来劲,指着朱元沉声吩咐左右:“来人!给我将这个妖女拿下!”

他娘的,他还就不信了,凭借他的身份地位和权势,竟然会收拾不了一个小女子!

要不是朱元挑起了这一切的事端,本来半点事都没有的!

还有这回冯管家受命去下毒,为什么朱元他们都不在客栈?

为什么客栈会无缘无故失火,而且根本就没有着火只是起了浓烟?!

不必想也知道肯定都是朱元的手笔!

这个女人来路不明,跟他大姨子又有深仇大恨,来者不善,早早解决为妙。

绿衣啧了一声挡在朱元跟前,有些害怕却又觉得有些兴奋:“来了来了,姑娘,他们要抓咱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付氏没跟着来,朱元退后一步任由杨玉清和向问天上前,目光看向了楚庭川。

真正的盟友有时候就该在适合的时候抛出结盟的诚意,不是吗?

同知有些踌躇的站在原地,他是不是拍错马屁了?

为什么小皇子好像没什么反应?

这个时候小皇子不该拍案大怒,主持公道的吗?

难道真是自己领悟错了小皇子的意思,其实小皇子根本就无心现在便跟冯家开战,得罪冯家?

惨了惨了,那自己岂不是就成了炮灰了?

他握着拳头还没有来得及再想出怎么补救,就听见一片沉寂中楚庭川忽而笑了一声。

这一声如同天上惊雷炸响,众人都不由自主将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同知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到底是盛贵妃厉害,所以小皇子已经打退堂鼓了吗?

“冯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楚庭川悠闲自得,伸手拿起惊堂木在手中端详片刻,目光落在冯世泽身上:“百官见亲王,都该伏地拜谒,不敢直视,父皇虽还未给我封王,可是作为皇子,莫非就在你眼里不那么值钱了?”

他啧了一声,目光逐渐冷淡下来:“所以,冯大人到底是不把我看在眼里,还是不把我父皇看在眼里?”

一百四十九·告示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四十九·告示啥?

怎么还跟看不起皇上挂上钩了?

冯世泽想要开口辩驳。

可是楚庭川已经不给他机会,向来发怒也含着三分笑意的眼睛冷冷淡淡的,看也没再看冯世泽一眼:“如今冯大人牵扯进此大案中,你若是还来审案,只怕有包庇之嫌,百姓们只怕也不会服气,因此,这案子,我看,冯大人还是不要再审了。”

堂下的百姓们都起哄起来。

谁不想看着当官的倒霉呢。

尤其是冯大人的确不算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他的女儿彪悍的很呢,至少每次去庙里头上香,都得提前几天清场封门,闹得每回百姓们都得空走几趟。

何况这回冯世泽还涉嫌指使底下的手下去烧人家的店呢。

冯世泽不可置信看了楚庭川一眼,不明白楚庭川怎么竟然会有胆子现在跟自己撕破脸,他忍不住看了楚庭川一眼:“五皇子,您固然是天潢贵胄身份贵重,可是俗话也说,身份越高,便越是该谨言慎行。殿下自来养在深宫,恐怕不曾见过人间险恶,您如此贸贸然插手政事,甚至任意罢免官员,难道不担心引起公愤吗?!”

他的威胁丝毫没有遮掩。

现在也不需要遮掩了。

冯世泽现在觉得楚庭川也是恶意满满。

不然为什么陈均尧谁都不找,找的就是楚庭川呢?

不然为什么这回一烧了客栈,楚庭川立即就出现,而且显然还是站在自己对立面呢?

分明就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等到以后一定要让岳父大人和贵妃娘娘多个心眼,看来一直都不放在眼里的病弱皇子,如今也已经不是个病秧子了。

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我只知道,冯大人为官不正,私下纵容恶仆纵火烧人,桩桩件件都不配做一地父母官。何况冯大人,昨晚的事,您这么快就忘了吗?”楚庭川挑了挑眉:“令公子如今身上也背着一桩案子呢,令千金也涉险下毒害人,你们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一个正常的,你让我如何对你放心?让百姓如何对你放心?”

这话说的就太重了,百姓们面面相觑。

同知心里却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忍不住有些想笑。

真是,这么多年受够了冯世泽的鸟气,终于有出口气的时候了。

朱元也在心里啧了一声。

没想到楚庭川骂人的本事这么厉害。

冯世泽说不出话来。

直愣愣的看着楚庭川有些错愕。

楚庭川没有再给他脸面,轻描淡写的站了起来:“我若是没遇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就没有坐看你嚣张跋扈的道理,你这个知府,我看就不必再做了,先把你身上的案子查清楚吧。”

他说着,对着同知冷淡的一挥手。

同知已经飞快的应了一声是跑到了他跟前:“听凭五皇子吩咐!”

“冯大人的案子,就交由同知大人好好审理了,务必要审出个明白。”楚庭川微微一笑:“好到时候给江西巡抚和巡按御史一个交代,让他们知道该如何上报朝廷。”

这就是在堵冯世泽的嘴了,叫冯世泽知道,他还打算走正常的程序,让江西巡抚和巡按御史来参与此案。

这样一来,楚庭川也就不算是正面插手了官员任免。

到时候就算是盛阁老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冯管家面如死灰。

朱元没有再看,见楚庭川越过人群后朝自己炸了眨眼,便从人群里脱身出来,跟上他的脚步有些好奇的问他:“小皇子就真的如此信得过我,毫不迟疑便跟盛家对立吗?”

楚庭川站住了脚,见朱元眼睛亮的惊人,便微笑着转头看了锦常一眼,等锦常退后,才轻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跟盛家对着干了?我本来就是天生正义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很合情合理的嘛。”

绿衣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觉得小皇子真是个大好人。

朱元却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便对楚庭川告辞:“殿下,臣女该跟您辞行了。”

要在南昌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她也是时候走了。

楚庭川哦了一声,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片刻,才问她:“听闻如今朱大人已经发出告示,说是自己大女儿已经遭遇山贼死于非命,不知道朱姑娘打算以何种身份回去朱家呢?”

绿衣皱起眉头。

难怪昨天晚上杨玉清回来跟姑娘说了些话以后,姑娘和杨玉清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原来老爷竟然这么做了吗?!

老爷真是太狠了!

他这么一做,等于是断了朱元的生路,就是毫不迟疑的在让朱元真的去死。

一个没有身份的人,等同于流民。

而没有户籍没有身份的流民,以后该有多艰难?

朱元就算是想回朱家,只要朱正松一口咬定朱元是假的,真的朱元已经死了,也回不去了。

朱元沉默了片刻,紧跟着又笑起来:“这挺好的。”

什么?

锦常皱了皱眉头看了朱元一眼,心里有些不明白这位朱姑娘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叫做挺好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宗族和家庭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啊?

别说她只是一个女的了,就算是男的,脱离了宗族,被家族所不容,能做的事也都是非常有限的,几乎前途就算是彻底毁了。

何况朱元还就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楚庭川却没有取笑只是有些可惜似地:“那岂不是浪费了朱姑娘这么好的命格了吗?”

绿衣看了他一眼。

什么好命格?

姑娘的命格好吗?

大家分明都说姑娘的命格是主刑克,命很硬的啊。

朱正松也拿这个当借口冷落姑娘把姑娘扔回老家的。

为什么小皇子不担心姑娘以后怎么办,反而只是说可惜了这个命格呢?

“不会浪费的。”朱元面色镇定,看不出被抛弃被死亡的恐惧和惶恐,垂下眼睛笑了一声:“这个命格挺好的,以后正好用得上,殿下,以后我们,京城再见了。”

楚庭川立在原地,看着风吹动朱元额前的碎发,直直的看着她问:“不知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一百五十章·没了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五十章·没了锦常有些摸不清楚这位朱姑娘的心思了。

费尽心思接近五皇子,从襄阳府一路到南昌,靠着楚庭川这棵大树,朱元可是一连干掉了一个藩王加上一个知府。

这么好的大腿,他还以为朱元会一直紧紧的抱住的。

再加上现在朱元可已经连朱家的女儿都不是了。

虽然朱家的家世有些不够看,可是架不住人家朱家有个厉害的姻亲加上族里人才辈出啊,好歹算是个世家名门。

朱元如果连这个身份都没有了,又不靠着小皇子,她还打算去京城?

锦常在心里切了一声。

倒不是瞧不起朱元,而是人真是该有自知之明。

本来就爹不疼娘不爱的,还得罪过一堆的人,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呢?

屋外便是龙虎山的长廊,底下是万丈悬崖和松涛阵阵,云雾弥漫中,锦常见楚庭川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信封里交给了书林,不由得便问他:“殿下,这位朱姑娘咱们不会在京城见不到她了吧?”

楚庭川看了他一眼,面容隐在层层迷雾里看不出表情:“为什么这么说?”

锦常在楚庭川跟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见他问,很自然的便笑了一声:“殿下怎么还明知故问呢?朱姑娘再能耐,也是个女人,她能做的事有限的很,再说,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顾公子”

锦常挠了挠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楚庭川牵了牵嘴角没有再说话,正好此时张真人身边的道童出来说张真人已经见完了贵客,锦常便立即退在一旁,侍候楚庭川进了张真人的院子。

说起来,他们在这外头还等了许久,锦常有些不满,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贵客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叫张真人不顾楚庭川的身份叫楚庭川等了半个时辰。

让楚庭川等了半个时辰的顾传玠倒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他一面朝山下走,一面往悬崖上的龙虎山道观看了一眼,转头问底下人:“怎么样了?”

“回公子的话。”底下的人拱了拱手,咳嗽了几声老老实实的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查过了,可是这回跟朱大人进京的并没有朱大小姐。”

顾传玠的脚步顿了顿,哦了一声挑眉问:“没有?”

上一世这个时候,正是朱元进京的时候了才对。

可是为什么这一世朱元竟然没有跟着朱正松回京?

想到朱元在襄阳的所作所为,他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来。

是啊,如果朱元当真已经不是上一世的朱元,自然就该知道自己身处的是何种险境,看她的模样,分明跟从前截然不同。

赶路到城里已经快要傍晚,顾传玠在酒楼里喝了口茶,等到底下的人安排好了房舍,沐浴更衣后便继续追问朱元的事:“那朱大小姐如今人在何处?”

虽然在察觉出朱元来路不对之后一度很想杀了她,可是顾传玠到底是没有下手,想起张真人的那席话,顾传玠冷冷放下手中的杯子,眉头紧皱。

改变天命之人?

这世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他跟朱元两个人已经是异数了,那张真人所谓的能够改变天命的人,自然也就只在他们两个之中。

他目光沉沉,底下的人不敢耽误,把查清楚的事都跟顾传玠说了。

顾传玠的脸色便越发难看。

没错,肯定是了,要不是经过上一世的事的朱元,怎么可能做得出让朱正松和盛氏吃这么大亏的事?

而且还把盛氏一度逼得差点儿走投无路。

这样的性子

他手指点在桌面上,那人见他催促,便急忙又道:“自那之后,朱家安静了一阵子,朱大老爷带着新夫人上京了,途中才发出了告示,说是女儿被山贼所杀”

山贼所杀?

骗谁呢,顾传玠嗤笑了一声。

听李名觉传来的消息还有打探来的情报,朱元手底下可是有了一群土匪。

有那群土匪在,朱元还会被普通的山贼所杀?

他可不信一个做了十几年王妃的人会连几个土匪的命脉都控制不住,反受其乱。

那么也就是说,朱元当真是把朱家得罪狠了,朱家宁愿放弃如此有利的一个棋子,也要宣布她死了,将她逐出家门。

顾传玠在心里摇了摇头。

为何都重新来了一遍,还是如此不长脑子呢?

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法,可惜朱元只懂的用最笨的那一种。

襄王、孟家到如今的朱家,她是当真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

这样没有分寸的到处得罪人

“查到她到哪儿了吗?”顾传玠面无表情搁下杯子,一面有些心不在焉:“准备一下,我要去拜访冯大人。”

随从没动。

顾传玠有些不耐烦瞥了他一眼,冷声问:“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准备准备,我要去拜见冯大人。”

现在还不是跟盛家翻脸的时候。

既然来了南昌,当然得去冯家拜拜码头。

随从有些紧张的张嘴想要说话,忍不住却打了个嗝儿,急忙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的说:“不公子不必去拜访冯大人了”见顾传玠满脸不耐的转过头来,随从急忙补充:“冯大人因为放火烧人家的客栈,已经被扣在大牢里了,就等着到时候押解进京,送往大理寺呢!”

什么?!

顾传玠疑心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世界变化太快,他跟不上了吗?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而已,他就在山上住了一段时间,冯世泽就好好的进牢里去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管到冯世泽的头上。

烧人家的客栈又是什么鬼?

不说这行为有多奇葩不能理解吧,可是冯世泽就算是烧了客栈,也不至于要进大牢吧?在南昌都坐了这么几年的知府位子了,竟然还连这么小的一件事都遮不住,以至于上头的层层官员都不给他遮掩,也要把他给送进大牢去?

这不合常理嘛。

他来了些兴致,重新又坐下来了,问:“怎么回事?”

一百五十一·又是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五十一·又是随从擦了擦自己额际上冒出来的冷汗,这回倒是说的挺顺溜的了:“这也是咱们下山之后才收到的消息,听说是知府大人家里出事了。”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麻烦,随从尽量的把事情说清楚了,啧了一声就道:“这种后宅的私事原本不该露出来的,可是冯家却好似是漏风的风车一样,半点秘密都藏不住了,短短两天时间,这些事现在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冯大人家里有个登徒子,又有个敢给亲生父母下毒的女儿,冯大人自己为了消灭罪证,竟然还私底下谋害陈老爷子,想要纵火行凶,幸好陈老爷子命大,事发当晚并不在酒楼当中,不然恐怕要丢了性命”

顾传玠懒懒的抬起眉头摇了摇头。

有趣,有趣。

冯家竟然也有一天会遭到这样的算计。

陈均尧的遭遇他倒是也略知一二,知道上一世陈均尧最后是郁郁而终,死后还是因为无钱下葬而被当地知县给上报了内阁。

这样一代名将,最后却死的如此凄惨,在当时很是叫人扼腕。

可是这一世陈均尧竟然找来了南昌,而且还讨回了公道。

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到底是谁在背后一环扣一环,借由陈家的事打开了冯家的缺口,而后挑起冯家自己的争端,又设下圈套引诱冯世泽上钩,最后竟然让冯世泽如此倒霉?

顾传玠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朱元。

可是随即他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会是朱元的,朱元就算是有让冯世泽去烧客栈还抓了个正着的本事,她也控制不了南昌官场。

官场上的关系可不是凭借一身医术就能搞定的,就如同他也是重生而且得知先机一样,许多事情还不是一样根本不能任性?

朱元没有那个能耐驱动南昌官场对这件事视若无睹甚至落井下石。

到底是谁?

随从啧了一声很是感叹:“公子,说起来小皇子是出来瞧病的,咱们还差点儿在龙虎山碰上了,谁知道,小皇子竟然在来山上之前还先处置了冯知府呢!”

楚庭川!?

顾传玠怔住,不可置信的看了随从一眼,立即打断他追问:“你说什么?!是小皇子出手?!”

怎么可能?!

楚庭川这个人惯会装柔弱,在大家都以为他必然是没什么用处了的时候却笑到了最后,这就是个笑面虎啊,在没对盛家出手的时候,谁能想到他竟然不是真的病弱呢?

为什么他提前对付了冯家?!

顾传玠还在追问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边朱元已经出了城。

苏付氏直到出了城门才松了一口气,放松的靠在引枕上给朱元缝制衣裳,见朱元在马车里检阅之前写好的信,她又忍不住问她:“元元,咱们现在该往哪儿去?”

朱正松对外宣布朱元已经死了,那也就是说,现在朱元的名帖还有路引,都已经无法再用。

这分明就是让朱元自生自灭逼死她的意思。

虽然苏付氏也不觉得当朱家的人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可是毕竟是一件麻烦事,她很是担心。

“这没什么。”朱元查阅完,将信装进信封从窗口递出去交给杨玉清,抬头看着苏付氏狡黠的弯起了眼睛:“姨母不知道,有些人的脸皮向来是很厚的,有时候读书人才最不要脸,很快他就会跪着回来求我了。”

求我。

朱元冷冷合起书本,目光冷淡毫无温度。

从她重新睁开眼睛那一刻起就已经发誓,会让朱正松匍匐在她脚下。

从今以后,朱正松的人生将反复的在不断打脸当中度过。

苏付氏还是不大明白,放下手里东西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姨母还记得我曾经救过王嫱吗?”朱元笑了笑:“刚才我给王姑娘寄了封信,想必有王太傅帮忙,朱正松是很乐意放下之前对我的怨恨,回来求我回去的。”

本来这个人就是见利忘义,见风使舵的好手。

苏付氏若有所思:“王太傅”

对付朱正松和盛氏,威逼是不大可能了,那么也就是说,王太傅手中有让朱正松给朱元低头的好处?

她摸了摸朱元的头有些感叹:“你这个孩子,说你有一万个心眼也不为过了。我原本想着劝你,若是可以,不如就跟我一道回去找父亲他们”

杨玉清将信鸽放走回来复命,一边还不忘记告诉朱元:“姑娘,我们的人说,咱们出城之前,在城里见到顾公子了。”

顾传玠。

朱元笑了一声垂下头拍拍自己的膝盖重新坐起来:“不必管他,我们先赶往白河庄。”

她吩咐完,摸了摸睡着了的绿衣的脸,轻声跟苏付氏说:“姨母,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虽然我也很不喜欢朱家,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是要顶着这个姓氏的,那里有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乐不乐意要不重要,可是原本该属于她母亲和她的东西,就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再说,朱景先还在京城。

朱元闭了闭眼睛。

之前杨玉清一直在外头忙活,就是因为朱元叮嘱他安排好去白河庄的事宜,现在听见朱元这么说,他笑了起来叫朱元放心,又忍不住捅了捅向问天的胳膊:“你瞧见了没有,姑娘什么都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

真是神了,朱元也不知道当真是如此邪门能未卜先知,还是算计人心的本事登峰造极,冯世泽愣是从只是管教不严治家不当,到现在成了个阶下囚。

这可都是朱元步步为营,一步一步引诱冯世泽从高处跳下坑里的啊。

他到现在还记得昨天小盛氏带着儿女前来客栈求情,朱元当时的眼神和表情。

朱元根本就没打算给冯家留后路,所以冯家人来求情,朱元甚至连见都懒得见,直接关门闭户,还让他去招来了许多人看热闹,把小盛氏和冯琨冯宝嘉给羞得掩面跑了。

顾传玠听完了随从的最后一句话,嘴唇紧闭从喉咙里哼了一声。

又是她。

一百五十二·控制

朱正松最近过的还算舒心。

撇开了那点追求利益的心以后,他就再也不为朱元这个不在控制之中的女儿伤脑筋了-----别说是朱元本人,哪怕是朱元的娘,必要的时候,说舍不也就舍了吗?

何况是一个根本都没见过几面而且又实在讨人嫌的女儿。

赶路途中风尘仆仆,虽然沿途都有故交好友招待,可是连日的奔波还是叫朱正松觉得有些疲倦,喝了口茶缓缓镇定了心神,才看向盛氏问她:“先儿怎么样?最近可还好些了么?”

盛氏保养得宜素白鲜嫩的手在空中停了停,将手中的百合香交给玉兰,垂下眼遮住眼里的讥讽:“正好京中来了信”

她叹了口气从丫头那里将信拿出来交给朱正松,皱着眉头摇头叹气:“这个孩子也不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分明我们都已经用尽心力培养了,为何总是如此的不上进呢?这回父亲震怒”

朱正松由不以为然迅速直起了身看着盛氏问她:“岳父大人如何会因为先儿而生气?”

平时多胡闹都不要紧,孩子还小么,慢慢的教导也就是了,可是要是真的惹得盛阁老也大怒,那事情就不妙了。

朱正松见盛氏为难,便忍不住骂了一声,才接过信一目十行的将信看完。

不看不要紧,一看完他便更是忍不住怒气,将手里的信扔在地上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付氏这个贱人误我!”

朱景先竟然在盛家族学中跟盛家子弟起了冲突,而且竟然还将盛家的一个少爷打了,将人家打的半个月下不了床!

盛阁老在信中直斥女儿管教无方,让她以后须得严加管教,毕竟现在朱景先是盛氏名下所出,大家都觉得是盛氏亲子。

朱正松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人甩了一巴掌。

同样是盛氏所出的孩子,朱曦文采斐然,温婉淑静,乃是盛贵妃都盛赞的才女,而朱景厚和朱景亭也从来没叫人操心过,都是极为自律的好孩子。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否则同样是姓朱,同样是在朱家长大,为何如此天差地别?

朱正松想起朱元来,更是觉得头疼,一时忍不住,怒道:“早知道就该生下来便把这两个孽种一道扔在粪坑里溺死!”

也省的如今这么生气。

盛氏心里嗤笑了一声,面上摇了摇头:“算了,先儿毕竟还小,只要不和他姐姐一样”说到这儿,她看了朱正松一眼:“我现在只担心,你意气用事,发出告示说朱元已经死了,会激怒朱元。这个孩子戾气重,对我们丝毫没有敬畏爱戴之心,只怕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朱正松更加烦恼且暴躁:“意气用事?”他冷笑了一声,眼里暗沉一片:“姜还是老的辣,这个贱丫头跟她那个娘一样,懂的什么?除了惹是生非,没有半点其他的用处”

盛氏见目的达到,也就只是叹了口气:“都说儿女是债,生都生了,还有什么法子?”

“再看看。”朱正松洗了把脸,将帕子扔给边上服侍的玉兰,见盛氏愁容满面,便道:“这回回京城,我好好将那不孝子给教训一顿。若是实在立不起来”

之前还说什么朱元的命格跟小皇子的配呢,可是现在呢?

自己都已经对外宣告朱元已经死了,她还上哪儿去配小皇子?可见事在人为。

付氏说朱景先命格极贵,说不得也就是那么一说罢了。

都还不知道的未来跟现在就能靠得住的岳父大人比一比,当然是岳父大人重要的多了,朱正松下定了决心:“若是他还是如此冥顽不灵,我也就只当没有这个儿子!”

盛氏连日来心里的烦躁总算是一扫而空。

朱元这个贱丫头,就算是有九条命,在外头没有路引没有身份也活不下来。

更重要的是,朱正松已经表明了态度,外头的人哪怕是听说了朱元自陈身份,也绝对不会帮她。

自以为自己有些医术就了不得,还不是一样要死在外面?

连朱景先她也不想再养着了。

不过真是有些可惜了。

盛氏心里头真真正正的觉得惋惜。

可惜朱元在临死之前都不知道,她还有个亲弟弟,也看不到她亲弟弟被人厌憎,也同样如同她自己这条丧家之犬一样,被从云端跌下来摔得面目全非的样子了。

不过没关系的。

盛氏忍不住轻笑出声。

等到死了,他们去地底下团聚见那个死鬼娘亲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了。

她放下了头发,对玉兰使了个眼色,转过头问朱正松:“天色不早了,不如就先安置了吧?”

的确是有些累了,朱正松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的确不早了,明天还得赶路,早些歇息吧。”

玉兰收拾了东西,动作轻快的要退下,手还没碰到门,就听见外头响起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信送来?

朱正松看了盛氏一眼,重新坐了起来放下了帐子,自己穿了鞋叫了人进来。

进来的是朱大媳妇儿,见了朱正松便跪下来:“大老爷,我们家那位说,收到一封信,得立即就送给您瞧。”

什么信如此紧急?

朱正松皱起眉头伸手接过信,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神情大变,有些失态的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盛氏在帐子里觉得动静不对,伸手撩开帐子,见朱正松背对自己好似有些怔忡,便急忙也跟着起来,走到了他跟前问他:“老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朱正松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急忙披上衣服要往外头去,一面还吩咐朱大媳妇儿:“你快,快出去同知朱大进来见我,就说我有要紧的事要吩咐他去做,快些!”

真的出事了?

盛氏有些紧张,见他这么激动急忙拉住他问他:“老爷,出什么事了?您不要吓我。”

她还是有些害怕。

朱正松对着她都有些不大能耐得住性子了,哎呀了一声没有理会,急忙快步往前头去了。

一百五十三·做贼

盛氏愣在原地。

玉兰根本不敢上前,见朱正松走了,盛氏也要跟上去,忙忙的去拿了衣裳给她披上:“大太太,天色不早了,不如您等老爷回来再问他”

盛氏却不放心,这么多年了,她还少见朱正松有这么慌张失态的时候。

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她顾不得其他,伸手拿了衣裳披上,便急急忙忙的也往前厅赶去。

到的时候朱大已经在了,看来是早就已经知道朱正松肯定会要见他,所以早有准备侯在这里的,盛氏走的太快心口有些疼,缓了一会儿正要迈步,就听见朱正松问:“确定这信的的确确是王家送来的吗?!”

王家?盛氏有些发怔,哪个王家?

朱大已经应是了:“老爷,的确是王家送来的,当时我们接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惊动您,可是送信的人后来亮出了身份,说就是王太傅的亲侄子,所以我们不敢再耽搁,立即就进府来了。”

王太傅!?

是那个曾经当过天子的老师,被天子奉为帝师的,也是总跟盛阁老过不去的王太傅?!

盛氏心里咯噔了一声。

两家因为政见不同向来没有什么往来。

连盛阁老都不在王太傅眼里,朱正松这个女婿就更不必说了,从前是连王家的边儿都挨不上的。

为什么王太傅会破天荒给朱正松写信?

盛氏上前了几步凑到朱正松跟前问他:“老爷,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王家有什么事要找您的麻烦?您也不必太急,我们回了京城先去跟父亲商量”

“不是的。”朱正松抬手打断她的话,神情复杂的展开信重新再看了一遍,又看了她一眼,才慢慢的说:“王太傅在信里感谢朱元相助王嫱,还有”

盛氏的脸色便渐渐的沉了下来。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值得朱正松这么大张旗鼓的出来找人商量,原来不过是因为这件事。

她伸手遮住嘴唇露出个困倦的意思,哼了一声就道:“若是为了这事儿,您就回信说只是有些可惜,我们元元已经在路上被山贼杀了不就行了?”

好处又不是不能再收了。

虽然朱元死了,可是她姓朱没错啊,她顶着朱家人的身份救的人,朱家就有权享受这些回报和好处。

朱正松目光更复杂了,他咳嗽了一声摇了摇头:“不是的,王太傅他”

盛氏有些不大耐烦,不知道怎么,她听见朱元的名字便觉得浑身都不是滋味,总觉得好似马上就会有事发生,她忍不住打断了朱正松的话:“不管怎么样,朱元都已经死了!”

朱正松却没有再像往常一样马上贬低朱元来迎合她,反而捏紧了手里的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吩咐朱大:“立即让人按照大小姐出城的方向去寻人,看看大小姐如今究竟在哪里,找到了便好生请回来,就说是我亲自说的,只要她肯回来,我什么都肯答应她!”

朱正松竟然做了这样的承诺!

盛氏愕然过后便忍不住大怒,看着朱正松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朱正松,你疯了吗?我们都已经贴了告示上报了官府说她已经死了,现在你自己来打你自己的脸?!”

朱正松还是没有半点犹豫,瞪了朱大一眼,等朱大转身跑了,才回头看着盛氏,好一会儿才道:“等到把元元找回来,你对她态度好些,别再闹出些有的没的事来。”

怎么回事?!

盛氏觉得朱正松肯定疯了,看着他一时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先前还对朱元和付氏骂贱人的人,现在转头就变脸了?

她捏紧了衣摆看着他,昂着头面色从青变白又从白变红,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朱正松却根本顾不上她的情绪转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坐在凳子上身体僵硬了许久,才站了起来猛地锤了一下桌子。

朱家在路上闹的不可开交,顾传也转眼出了南昌城。

原本是打算来冯家先拜拜码头的,可是他的船都还没靠岸,这码头就被人给端了,这感觉

这种不管做什么事都被人截胡或者被人破坏的感觉可真是不怎么样。

尤其是,做这事儿的人还是自己上一世丢弃不要的东西,这种滋味就更加难受了。

他对朱元的愧疚和所剩不多的容忍都已经没了,看着船舱外的风景捏碎了一只杯子。

底下的人觑了个空才敢上来,将这些天调查到的朱元的事都告诉了他。

顾传声音冷淡,听见说朱家对外宣布朱元已经死了,眉头竟然不自觉的松了松。

这样也好。

朱家再不好,总是上一世自己的岳家,也给了自己不少的支持。

从前是总觉得自己抛弃了朱元才导致朱元后来过的那样不堪,所以才想着要伸手帮一帮朱元,叫她过的好一些。

可是现在,愧疚散去,余下的全是对朱元嚣张跋扈的不满还有到处得罪人的反感,顾传手里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眼里一片冷淡。

“死了挺好的。”他说,见身边的人齐刷刷的抬起头来,便一字一顿轻声道:“既然朱家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做吧,一个姑娘家,成天在外头四处流浪,得罪的人又多,出事也是在所难免的”

底下的人听出了他话里蕴含的深意,全都低声应是。

顾传嗯了一声有些满意,又道:“做的干净些,别留下什么痕迹。”

朱元身边虽然带了些手下,可是在顾传看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之所以朱元到现在还好好的,无非是因为她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打的人懵了就逃,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缘故罢了。

要是真的有人要收拾她,那就跟踩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分别。

朱元毕竟也是重生来的,对待这种不能成为盟友的威胁,顾传忍下心里的一点不舍,微微叹了口气。

太可惜了。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屡次三番的蹦出来破坏计划,这样的人留着实在是心腹大患。

太可惜了。

一百五十四·服软

“真是太可惜了。”朱元也正跟赶来的朱大他们叹气皱眉说:“父亲说的太晚了。”

朱大吞了一口口水,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着朱元总觉得屁股隐隐作痛,大概还是当初朱正松给他的阴影太深了。

来之前他还不知道朱元身边竟然有这么多高手,如今站在朱元跟前,他不自觉就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这位大小姐早就已经不被朱家承认了,原来还以为大小姐再厉害再能耐也总归有限,总蹦不出大老爷和大夫人的手掌心,可是现在看来

朱大想起大小姐之前先救王嫱,斗孟符最终卖了王家一个大人请,以至于现在王家竟然亲自写信给朱大老爷,便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打了个冷颤。

看大小姐在青州收服了苏同知,叫朱大老爷和朱老太太都吃了大亏,险些将经营多年的名声一朝丧尽,就知道这姑娘肯定多多少少有些邪门的。

而事实上,大小姐也一直都不按常理出牌。

在大家都以为她肯定要借机和朱家要好处的时候,她竟然跑了。

以至于朱大老爷怒气冲天,竟然还发出了告示说她死了,摆明了再也不认这个女儿。

朱大当时一度还以为这姑娘完了,没有身份在当朝简直寸步难行,朱正松这个态度,在官场上为官的哪里不明白?

可是没想到,朱元就是有这么邪门,最终竟然还是默不作声的发了个大招翻身了。

啧啧啧

朱大领教了朱元的本事,想着以后朱元要是去了京城回了朱家,跟盛氏两人在一块儿,将闹出怎么样的动静,忍不住在心里替朱正松捏了把冷汗。

就这小妖精,谁能是她的对手,人的心思都被她给算尽了。

他回过神来,见绿衣已经皱起眉头,忍不住抖了抖急忙陪笑:“大小姐这话怎么说呢?我们大老爷一心一意的想要对您好,当初的事真的是误会,大老爷也是太生气了,他是要带您一起回京城的,谁知道您却私底下走了,这这才闹出了后面的事儿”

朱元哦了一声,翘起嘴角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俯身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我说的可惜不是指的这事儿,而是”

她脸上全都是笑意而眼里却冷淡一片,看着朱大冷冷的道:“你们恐怕还没有听见风声,所以你还不知道吧?我之前去了南昌一趟。”

南昌?

朱大笑起来。

南昌他还会不知道吗?作为朱家的家生子,他当然对朱家的亲戚都心知肚明,南昌知府正是大老爷嫡亲的连襟啊。

他咳嗽了一声,微笑着摇头:“这没什么,姑娘不要生气,老爷的圈子基本上都是非富即贵,南昌知府是大老爷的连襟,跟大老爷向来情分非同寻常,您要是在那里受了什么委屈”

朱元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头,看了绿衣一眼。

绿衣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见朱大仰起头来,便皱着眉头很是苦恼的样子:“你说什么呢大管家?没什么得罪和委屈的,现在南昌知府已经不是知府了,您要是想找他,得去大牢里头找您以为我们姑娘说的误会是什么?”

她笑了一声,想起从前种种,只觉得心里头无限的畅快:“我们姑娘说的误会,是觉得大老爷拍您来的太晚了,要是早说,我们顾念着亲戚的情分,还可能会手下留情呢。”

朱大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会手下留情?

想起之前在青州的时候朱元曾经把知府孟符给拉下来,他心里渐渐的升起了不安:“姑娘属下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绿衣便啧了一声:“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们姑娘当时可不知道南昌知府是个什么来头,南昌知府纵子行凶正又包庇罪犯,竟然还敢想要杀人灭口,现在已经被小皇子发落了,如今已经不是什么南昌知府,而是阶下囚了”

水鹤终于明白为什么绿衣这么喜欢跟着朱元了。

嗯怎么说呢?这种由被人踩在脚底而转而威风凛凛的感觉,的确太叫人欢喜了,她忍不住嘴角上翘急忙插嘴:“说的是,说的是,那个南昌知府太过分了,竟然还敢买凶杀人,陈老爷子差点儿都被杀了,幸好有小皇子替我们作主,现在他已经被关进了知府大牢,随时准备押解进京送大理寺受审了”

啥?!

朱大脸上的笑意彻底收敛,看着面前的朱元和绿衣水鹤觉得有些头晕?

说的啥这都是?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那么水鹤和绿衣的意思是,现在冯大人也跟孟大人差不多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也太邪门了。

先是孟符后来又时冯世泽,要说不是知府杀手,这也没人信啊。

招招都是杀招,对付的还都是跟朱正松关系匪浅的,要不是连襟就是好友

朱大笑容有些牵强了,不仅觉得屁股隐隐作痛,连带着觉得头都开始发晕,好容易才忍住了不安:“姑娘一定是误会了大老爷怎么会是因为您大义灭亲就不认女儿的人呢?姑娘千万别担心,大老爷如今正担心您担心的厉害”

他默默地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强笑着解释:“大老爷已经说过,只要您能回去,不管是什么事,大老爷一定都会按照您的意思去做”

话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大心里苦笑了一声。

谁能料到这个从来都在朱家没有半点分量的人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朱家人人争相讨好的对象呢,想起来会签朱大老爷的吩咐,朱大强笑着对着朱元绽出一个微笑:“大小姐,求您跟我们一起回京城吧,您毕竟是朱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何必在这外头受人家的白眼呢?”

朱元喝了口茶,看着朱大声泪俱下的表演,想起上一世他从来都不可一世的表情,一时竟然不可抑止的笑出了声。

不过她也很快便收敛了,放下杯子啧了一声有些为难:“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置好。”

一百五十五·杀手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五十五·杀手朱大彻底松了口气。

朱正松千叮咛万嘱咐要把朱元带回去,不计一切代价。

虽然现在朱元还得罪了冯世泽,不过没人比朱大更清楚朱正松的个性了,既然朱正松连不计一切代价的话都说出来了,自然是什么都得给朱元回去的事情让路。

现在只要朱元能回去就行。

至于其他的事,他急忙笑起来:“大小姐这话说的不管什么事,都有小的们甘心情愿的代劳,只要大小姐吩咐,我们一定万死不辞!”

“有朱大管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朱元摇着头笑了笑:“不瞒朱大管家,父亲发出告示以后,我便受到不少困扰,如今只怕有不少事要大管家替我去处理。”

朱元挥了挥手。

杨玉清和向问天一前一后的上前,递给朱大管家一沓纸。

朱大下意识觉得自己好像是掉进了什么坑里,却也只好苦笑着看着朱元点了点头。

有什么法子?

自己主子下的命令,跪着也要执行啊。

虽然朱元现在怎么看怎么不对,可是有什么办法?谁叫人家现在是王嫱的恩人,王家都为了她亲自写信给朱家了。

朱元摆了摆手,夸赞了朱大几句,微笑着吩咐向问天准备东西要走。

朱大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再次僵住,看着朱元有些不解:“姑娘,您不是答应了我们要跟我们回朱家的吗?”

不然的话,他回去怎么交差?

朱元偏头望着他笑了笑:“我说过吗?”

朱大瞪大了眼睛。

绿衣便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

啧啧,怎么蠢成这样子?

姑娘现在还是哭着求着要回朱家的时候吗?

只要她愿意,恐怕让朱正松和冯世泽一样,从当着官然后去当个囚犯都手到擒来呢。

朱元看着朱大强忍愤怒的样子,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这意思也就是那样,笑过了也就算了。

她的对手从来就不在这里,看着朱大纠结万分,她将手里的东西扔在桌上,轻声却又坚定道:“大管家放心吧,京城的路虽然难走,可是有我这几个手下在,不怕走不到。我现在要跟朱大管家交代的,是另一件事,请朱大管家千万要替我做到,否则的话,我能不能回朱家暂且两说,可是朱大管家不能回去,却是一定的了,大管家你信不信?”

朱大没有再笑,他知道朱元一定能做得到,因此立即点了点头。

“那就好。”朱元冲着他抬起下巴:“我这里有一封信,明天之前,你务必赶到龙虎山交给五皇子殿下,若是错过了,那么你能不能回朱家不仅两说,迟了恐怕你的性命也不保,你可记住了。”

朱大吞了一口口水。

他就知道朱元能在这外头横冲直撞肯定是有所倚仗,可是没想到朱元的倚仗如此厉害,竟然是小皇子殿下!

谁不知道小皇子虽然母亲恭妃不受宠,却是天生星宿下凡,乃是连太后娘娘也极为宠爱的人。

高,真是高,他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朱正松要自己打自己的脸也得把朱元接回去了。

能不接么,这可是个未来的宝贝疙瘩,这样一来,朱家等于是在两个篮子里都搁了鸡蛋,不管是最后哪方胜出,朱家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夜幕四合,朱大搓了搓自己胳膊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嘴里嘀咕了一声,正想着自己送完信到底是该去跟着朱元,还是先回去跟朱大老爷报信好叫朱大老爷有些准备,就听见窗外的风声忽而有些奇怪。

不对劲

朱大竖起了耳朵。

他是从小就跟着朱正松长大的小厮,这些年因为盛家的培养,身手已经极为了得,出行的经验也丰富,不对。

从今天入住了这间客栈以后他就已经觉察出不对了。

不过是南昌辖下的某个穷县罢了,客栈本来就少,可是这间客栈却准备了热水-----这是一件极为奇怪的事,倒好像还有其他的客人一样。

而且他们的房间也都好似经过了安排,竟然全都分散开了。

朱大按住自己手里的匕首,目光警惕神情严肃的看了四周一眼,听见一阵破空声传来,紧跟着便见窗户碎了,忍不住念了一声不好,急忙朝着屋里众人道:“趴下!”

话音刚落,便有不少飞箭朝着房里射来。

众人急忙匍匐下来,等到动静没了,才齐刷刷的朝着朱大看去。

朱大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行。

他们出来都是隐瞒了身份的,可是却还是被人盯上,竟然还提前埋伏在客栈里,要说是山贼都不可能。

分明倒是好像有人专门冲着他们来的。

到底是谁,竟然如此大费心机,竟然要对朱家不利?

朱大想起朱元,心里又有些沉重。

不对,是朱元让他们走这条路,是朱元让他们来找小皇子要送信的。

难道是朱元要杀他们!?

他一时悬起了心,紧张的滚在窗下握住了自己手里的匕首,在心里慢慢的摇了摇头。

不是,朱元要是想杀他们,也不应该是这样

正想着,他们忽而听见底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怎么回事?!

朱大觉得自己的脑子今天已经不够用了,看了身后的朱家众人一眼,目光有些闪烁。

身经百战,可是他现在竟然拿不准主意到底该如何是好了。

底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两拨不同的势力?

他到底是该帮谁?

他紧张,底下的人也都跟着紧张,正面面相觑,就听见底下传来一阵叫声。

是朱二!

朱大松了口气,将匕首放回腰间猛地站了起来,扒着窗户往下瞧,真的看见朱二立在院中,便急忙朝着他招了招手。

也是直到此刻,他才有空看清楚周边的形势-----院中有不少的蒙面黑衣人,如今都被朱二的人手给控制了。

是真的有杀手,而不是普通土匪。

朱大心里咯噔了一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朱元是故意指给他们这条路的,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些人又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一百五十六·可怕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五十六·可怕朱大吓得胆颤心惊,飞奔下楼见弟弟还在颐指气使的对着那些人吵闹,便一把拽过他,神情凝重的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朱二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慌张,将手里的刀扔给边上的小厮,挑着眉毛看了他一眼才说:“大小姐让我来帮你的啊,说是山路崎岖,你可能会遇见危险”

大小姐,又是大小姐!

朱大额间渗出冷汗,仔细回想朱元说过的话,只觉得朱元每一句话都蕴含着说不出的恶意和深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才猛地回过头看着这群不怀好意的人。

那这些又是谁?!

反正今天晚上也别想睡了,朱大上前几步将带头的人撂在地上,冷冷的伸出脚踩在他脸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我们不利?!”

朱二也哼了一声:“这帮人可真够阴毒的,这客栈里原先是一家三口,可是这些人为了霸占他们的地方设计咱们,把人给打的半死扔在山脚,如果不是我们,这老板一家可就死了。”

再次说明这些人本来就是早有预谋。

朱大默默地加重了力道,冷冷的看着他们,怒道:“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那人没有反应,朱大有些恼怒,想着要给他点好处瞧瞧,一弯腰却发现脚下的人嘴角竟然渐渐渗出黑血。

这些人竟然还藏着毒!

朱大意识到了不对。

这些人不仅不是普通的山贼,还可能不是普通的杀手。

随身藏毒,被发现便自尽不像是杀手,倒是更像是哪一家豢养的死士!

可是有资格豢养死士的,放眼整个大周也数不出几家来。

朱家都没有资格。

见大哥许久没有反应,朱二也觉察出不对来了,睁大眼睛骂了一声娘就凑过来:“老大,怎么回事?!这些人不是劫道的!”

白痴!朱大翻了个白眼,有些恼怒失态的道:“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

朱元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

这些人什么来头?

他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望着地上躺着的这群横七竖八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当真是死士

那还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处置。

朱大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大难题,寻思了许久,才回头对着弟弟看了半响,道:“先给大老爷写信。”

他总觉得朱元给他们挖了一个大坑。

不过暂时还没掉进坑里的朱正松也没见得轻松到哪儿去,他刚刚把朱大朱二他们打发出去找朱元,盛氏就接到了京城盛阁老的来信。

朱正松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从前一年半载都难收到岳父一封信的,可是最近短短时间,他都已经收到两封了,见盛氏面色越来越难看,他还只当朱景先在京城或许又惹了什么麻烦,摸了摸下巴笑了笑:“若还是为了先儿的事儿,就只能劳烦岳父大人多多忍耐,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盛氏手里的信纸差点儿一下子被她给捏成了团。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果然是见风使舵的好手,一会儿一个样,之前还恨不得把朱景先给逐出家门,现在因为王太傅的一封信,态度立即就变了。

她轻笑了一声,将信递给了朱正松冷笑:“先儿?比起你那个惯会惹是生非的女儿来说,先儿算得了什么?!那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她心里简直已经气愤到了极点,此刻也顾不得是不是伤了朱正松的脸面了,有些口不择言的道:“你看看你生的都是些什么狗杂种!她竟然敢!她竟然敢!”

朱正松被骂的有些抬不起头,他还从来没见过盛氏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就算是有些恼怒也被压制住了,急忙伸手接过信来,一面安抚她:“有什么事值得这么生气,你先静静心,我看看。”

他伸手接过信,只看了一眼就有些不可置信的僵住了。

什么意思?

岳父大人怎么这么会骂人呢?

他急忙一目十行的往下看,等到看见说冯世泽的事已经被巡按御史上报了内阁,连圣上也惊动了,不由得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青州的时候朱元就已经干掉一个知府了,现在又来?!

他回过头去看盛氏,挤出一个笑来:“这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

这是知府啊!四品大员,朱元怎么跟割韭菜一样的一茬儿一茬儿的割啊?!

朱正松觉得有些牙痛了。

盛氏看他捂嘴,忍不住喋喋不休:“你这个女儿像什么大家闺秀?!她简直就是个妖孽祸胎!”她呼出一口气:“我不能再忍了,你立刻把她给抓回来,让她跪在我父亲和妹妹跟前赔不是!你看看她把我妹妹家里闹成了什么样子?!这个小贱蹄子,跟她母亲简直一样坏事!”

朱正松没有说话。

盛氏慢慢的察觉出不对来,转过头看着他睁大眼睛:“你不答应?!她做了这么多丧德败行的事儿,先是你自己亲弟弟然后又是我们夫妻,现在连我妹妹妹夫也出了事,她这是打算把我们一网打尽啊!”

朱正松脸上仍然带着微笑,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长出了一口气劝盛氏:“算了,夫人,她年纪小嘛,毕竟我们也没有教养过她,生而不教,说起来也是我的过错,等到她回来,我一定好好的教她”

盛氏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愤怒的将桌面上的杯盏全都甩在了地上,指着朱正松忍无可忍的爆发了:“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女儿干的那些事,那是人做的事儿吗?!她现在都快把我们两家的亲戚得罪光了,还得我们跟在后头给她收拾烂摊子,现在连父亲也说我们管教无方,我妹妹一家都快被她害死了!你竟然还说的出慢慢教这样的话?!”

现在没教都这么不得了了,要是真的再好好教的话,那还不得教出个怪物来?!

盛氏瞪了朱正松一眼:“这事儿没的商量,你要是不处置了她,就别再来见我!”

一百五十七·太后

盛氏气喘吁吁的扶着桌子等着朱正松低头。

她有信心朱正松一定会低头的。

这么多年了,他们夫妻这么多年,她早已经把这个人从里到外都看透了,最清楚他是什么样的脾性,为了往上爬,为了固定自己的地位,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一个女儿算什么?

当初就因为自己勾了勾手,他连原配都能抛弃,害的付氏差点一尸两命。

她才不信这世上真的有浪子回头这种事。

说到底,朱正松肯定是因为王太傅而不能解决朱元罢了。

这也符合他一贯以来的为人处事,他本来就是这么个利益至上的人。

现在她已经拿出盛家和自己相逼了,朱正松要是聪明的话,就知道这个选择该怎么选。

她哼了一声。

朱正松已经蹲下身叹了口气慢慢的将碎瓷片给收拢到了一起。

盛氏心里松了口气把下巴抬得更高了。

就知道他会低头的,看着朱正松慢慢坐在自己对面,她放平了音调忍住心里的得意:“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可是你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事?妹夫丢了知府的官位,琨儿也背上了那样的罪名,现在连宝嘉也毁了,被她弄的声名狼藉。”

盛氏说起来就觉得来气:“我父亲最看重的就是我妹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怒气冲冲:“要是你不给我父亲一个交代,连我也没有法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朱正松站了起来,看了盛氏半响:“岳父大人那里,我会亲自去解释,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是妹夫和你外甥外甥女自己做下的错事,怪不到她身上。”

什么鬼?!

盛氏觉得太阳或许是从西边升起来了,看着朱正松坐直了身子冷声问:“你不是摔坏了脑子吧?还是朱元那个妖孽把你也给迷惑了,让你连脑子也不会用了。这件事不是朱元的错是谁的错,要不是她把陈均尧带去冯家,要不是她让陈均尧去找了小皇子,我妹妹一家怎么会闹成这样?你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

朱正松倒是还能保持镇定,伸手轻轻在桌面上点了点,抬头看着盛氏叹了口气:“那又有什么办法?现在谁敢杀了朱元,那就是要我的命,你难道想看着我去死?!”

什么叫做杀了朱元就是要了朱正松自己的命?盛氏不大明白,皱着眉头看着他:“你是不是疯了?说的什么疯话?”

“我脑子再清楚不过了!”朱正松冷然看了她一眼,慢慢拿起唯一没被摔坏的杯子握在手里:“你知道王太傅给我的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

盛氏竖起了耳朵。

朱正松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那封信开始的,她倒是想看看那封信到底写的是什么,能叫朱正松毫无原则的对朱元如此没有骨头。

“你记不记得当年付氏常常进宫?”朱正松看了盛氏一眼,目光里全都是秘密被发现的烦躁和不安。

连盛氏也人不熟色变:“你提这个做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

“是过去了没错。”朱正松呵了一声,面色隐隐有些发青:“可是你忘了太后的病?!”

这怎么会忘?

太后患有严重的头风病,发作起来的时候痛苦万分,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有一次连圣上都挨了一巴掌。

盛氏想起什么,看着朱正松问:“难不成”

“就是如此。”朱正松哼了一声:“朱元一身医术肯定是承袭了她娘,王嫱回京以后,时常进宫去侍奉太后娘娘,偶然御医在场,听说王嫱生产时的情形,大吃一惊,不肯相信竟然有人能把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产妇给拉回来,最后还母子平安。”

盛氏面色僵硬的坐在了椅子上。

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得了头风病痛苦不已,圣上时常四处替她寻访名医。

王嫱根本就是故意的。

朱正松见她总算是安静下来了,便冷笑了一声:“太后问起,得知朱元是付氏的女儿,更觉得高兴,非得见一见朱元不可,因此还特意传了口谕,要我带朱元进京去觐见”

盛氏只觉得好似有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了下来,将她整个人都浇的透心凉,冷的连牙齿都好似在隐隐作痛:“可是可是朱元恨死了我们,再加上当初付氏”

要是这件事被发现了,那整个盛家都会万劫不复!

盛氏吞了一口口水,跌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半响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才带着哭腔问:“朱元她邪门的很,这一切肯定都是她算计好的!她救王嫱也肯定是故意的!”

朱正松看了她一眼,面色更差:“现在先把眼前的这关给应付过去,太后对付氏情分非比寻常,当初付氏死了,太后娘娘因为这事儿对我很长时间都没好脸色,连带着对你也淡了下来,我们后来成亲之后,你连进宫的机会都少了许多要是我现在又违抗谕旨,说朱元已经死了,太后一定会对付氏的死因起疑,到时候一查反而更加坏事你忘了吗?朱元为什么能把你妹夫拉下马,还不是因为有小皇子”

能杀了朱元,但是难道连小皇子也能一起杀了吗?

何况凡事怕的就是追根究底。

盛氏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她收拾了一下情绪,匆匆忙忙站起来:“不行,那那我得先写一封信给父亲,让父亲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这件事还是要好好商量商量”

朱正松嗯了一声,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忽而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恐惧。

有一件事盛氏没有说错,朱元从头到尾,对朱家就没有半点留情的地方,她好像真的是打算把他们所有人都困在她织好的网里

他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出了江西地界的朱元看着慢慢被甩在身后的风景,放下了帘子回头看了苏付氏一眼,微笑着说:“姨母,您看,我说过的话,一定都会做到,我母亲就是死在京城,现在,我要回去替她找回她该得到的公道了。”

一百五十八·骗人

绿衣吃完一个青团抬起头来,最近吃胖了一圈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姑娘姑娘,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就要先去找老爷和太太了?!”

她有些激动。

新夫人也就算了,毕竟不是亲娘,而且出了名的坏,这么多年连正眼也没瞧过朱元一眼。

可是大老爷做的却真不是人干出来的事儿,他是亲爹,明明知道发出告示说朱元死了就是真的在逼朱元去死。

可是他还是毫不迟疑的发了告示。

而且朱大来找姑娘的时候,还曾经在姑娘的行囊中偷偷翻东西,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世上哪里有这样当爹的人。

绿衣在心里哼了一声。

就是朱元太好脾气了,大老爷的屁股痛了一阵就忘了当初怎么在朱元跟前低头的了。

就该再给他们一点教训才行。

朱元笑了笑,她才不这么早就去找朱正松和盛氏呢。

盛氏的脾气她最清楚,这个人眼高于顶,虽然倾心于朱正松却始终觉得自己身份地位高朱正松一等,对着朱正松尚且不能完全压制自己的脾气,何况是对着别人。

算算时间,按照盛家的人脉,应当已经知道冯家的事了,盛家既然知道,盛氏自然也知道。

现在这时候,盛氏应当正跟朱正松闹的不可开交。

朱正松内院起火,她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凑上去替他引开火力?

她还多的是正经事要做呢。

此时京城白河庄盛家的别院中忙碌的很。

姑娘和姑爷即将要从青州回来,经过白河庄总是要按照惯例暂住几天休整好了再进京去的,这已经算得上是约定俗成的事了。

当然,如果只是二姑娘也就算了,问题是连三姑娘也即将到了,这就有些麻烦了-----三姑娘就是小盛氏,盛家现在上下都知道姑爷出事了,被从南昌押解进京。

“唉。”庄头擦了一把额上冒出来的冷汗,吸了吸鼻子有些尴尬:“二姑娘三姑娘都不好伺候,偏偏如今还快凑到一起了”

说句不恭敬的话,他宁愿去太阳底下做上几天的农活儿,也不想招待这两个金尊玉贵的姑奶奶。

庄头媳妇儿站在台阶上呸了一口,见他这缩头缩脑的样儿就觉得厌恶:“看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儿!二姑奶奶三姑奶奶是能吃了你还是怎么着?!人家别的庄子上盼着主子来还不能,只有你见天的把人往外赶!”

庄头遇见媳妇儿就觉得自己矮了一大截,讷讷的笑了一声,挠挠头说:“你说的那些要注意的事儿,我都已经办好了,二姑奶奶三姑奶奶的忌讳也都知道了”

他说着,将身上的银袋子解下来:“这里头有三十两银子,你拿去庄上瞧瞧,看看那个温大夫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千万请他来替姐姐瞧瞧。”

说起姐姐,庄头媳妇儿的眉头便猛地一皱,似乎是听见了多么叫人厌恶的东西。

她最终还是没有把难听的话说出口,淡淡的伸手把银袋拿在手里,嘟囔着抱怨:“这个病秧子成天病歪歪的,这些年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银钱,也没见好,也就是你这个榆木脑袋”她说着转过头猛地盯紧了庄头,头发如同马尾甩在庄头脸上,把他的脸都划出几道红印来,冷然道:“眼看着她也没几天好活了,你这些天怎么折腾我不管你,可是你给我记清楚了,我们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再往后你还想这样大把大把往死人身上填银子,那可不能够了!孩子们都大了,得给老大娶媳妇儿,老二准备嫁妆”

庄头叹了一声气,站在阳光底下看着太阳慢慢升起,不知道为何却觉得心里有些发冷。

从前姐姐可是太太身边的红人儿,他能娶到这个媳妇儿还是托了姐姐的福,当年媳妇儿对着姐姐也是言听计从的,可是现在却变了一张脸。

女人心,海底针,这话真是没说错。

他坐在台阶上喘了一会儿气,才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打算出去看那些长工们做事。

正是农忙的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可是他才走出几步就站住了,看着面前停在自己不远处的马车,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奇怪。

白河庄上大部分的庄子都是京城富贵人家的产业,也算得上寸土寸金的地方,而且马车基本上都是只停自家门口的,不会横在别人门口碍事。

可是眼前的马车有些眼生。

不是自家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口,庄头对着门上守着的两个长工招了招手,见他们都聚过来,才扬声问:“你们是哪来的?”

绿衣掀开帘子,伸了伸自己已经快要断掉的胳膊,回过头对着朱元问:“姑娘,是这里没错吧?”

见朱元点头,她便冲着庄头笑了一声:“你姐姐是不是有病?”

庄头一张脸皱成了菊花状,对着这个张嘴就问这样话的人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态度,可是纠结了一会儿,他想说你神经病啊的话没说出来,嘴巴一张却是问:“你怎么知道?”

这话好像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可是不管了,这些人分明是外地口音,她们就算是知道也是临时打听出来的,他经常替姐姐寻医,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会治就行,因此他带着些期望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圆脸的小姑娘很欣喜的问:“你们是不是有认识的大夫?”

“有啊!”绿衣笑了一声,动作很快的放下帘子,然后从马车里钻出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就对庄头说:“我家姑娘是青州最出名的大夫,听说你经常问哪里有名医,所以我们过来瞧瞧,你姐姐的病,我家姑娘肯定能治的!”

“张口就来啊?”庄头媳妇儿立在门槛上发出一声哂笑:“肯定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这是什么地方!盛家的别庄你们也敢来骗钱,活的不耐烦了吧!”

她略显嫌恶的打量了一遍绿衣:“趁着老娘没叫人,赶紧滚!”

一百五十九·卖掉

她已经习惯了,这些年这个傻子见天儿的寻人来给他姐姐治病,经常找大夫嘛,难免会遇上骗子的。

她已经遇上过不少了。

从前懒得计较,可是现在她已经烦得很了,皱着眉头瞪了庄头一眼:“你别丢人现眼了!这日子你要过便过,要是嫌过的太舒服了,就带着你那个病痨鬼姐姐滚!”

绿衣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茫然看着站的高高的这个有些刻薄的女人,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很郑重的解释:“不是的,我们不是骗子,我们可是真的会治病的,我们还治好过”

庄头媳妇儿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对着庄头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守门的门房吩咐:“去,知会一声王捕快,就说这里有骗子闹事,让他快些来处置。”

盛家势大,连盛家的看门狗出去街上的普通百姓都得避忌,何况是他们这些正经的下人。

尤其是,他们还不是普通的下人。

庄头媳妇儿看着绿衣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心里骂了一声傻瓜。

治得好?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什么病都能治,可是秋娘这病,那是已经病入膏肓了,还想着治?

啧了一声,庄头媳妇儿开始呵斥自家的人:“秋根!家里还一大堆事儿呢,你忙慌了头疯了?什么人的话你都信,你忘记上次闹出来的笑话了?”

秋根缩了缩脑袋。

他还是怕媳妇儿的。

这些年他为了姐姐的病不断的寻医问药,花费了不少银子,他知道儿女们已经很多抱怨,而且毕竟媳妇儿是二姑奶奶跟前的红人。

他哦了一声,对着绿衣摆了摆手就皱眉:“算了,你们快走罢,不然待会儿差爷来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绿衣沉下脸来:“你们怎么回事?我们都说过是能治病的了,谁是骗子了?!”

庄头媳妇儿呸了一口吐出个瓜子壳儿,看着眼前这个气的脸儿红扑扑的小姑娘,忽而起了促狭心思。

“好啊。”她说着,又飞快的吐出了一口瓜子皮:“这么说吧,你们若是真的把人治好了,那我们就奉送双倍的诊金,你们要多少我们都凑给你,可若是治不好的话”

她看了一眼绿衣,再看看刚才风吹起帘子来只露出个侧脸的小姑娘,脸上笑意更甚:“那你们俩,可都得卖身给我,签下卖身契!”

这些江湖骗子们,一般来路都不干净,都没什么身份。

这样的小姑娘,转手卖了也就卖了,根本就没人来寻。

看这两个货色不错,年纪又嫩还能调、教,到时候可能卖不少银子。

她抬了抬下巴问她们:“怎么样?敢还是不敢?”

切,绿衣在心里不屑的撇了撇嘴。

就没有她家姑娘治不好的病,她二话不说就点了头看着庄头媳妇道:“你准备好银子吧!”

庄头媳妇儿没有跟她一般计较只是冷冷的笑了一声。

绿衣见头凑到窗边问朱元:“姑娘,那咱们现在是去给人看病吗?”

“不忙。”朱元掀起帘子来,露出自己的脸,不去看已经呆住了的秋根,将目光定格在他身后门槛上的妇人身上,微笑说:“我们长途跋涉,现在需要先休息,想必两位不介意先让我们调整调整吧?”

秋根有些呆住。

庄头媳妇儿却站直了身子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果然,她方才只看了一个侧脸就知道这必定是个长的极美的小姑娘,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啧了一声,她脸上的笑意遮掩也遮掩不住,挥了挥手里的手绢急忙对秋根说:“听见了没有?快去吩咐下去,准备两间房间,让这两位姑娘好好的休息休息!”

现在横算什么?

自己送上门来的,她就让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厉害。

可是等朱元下了马车,她便忍不住怔住了,皱起眉头来问:“你们到底谁是看病的?怎么都是女人?”

马车竟然还下来三个人,加上之前一个圆脸小姑娘总共是四个人,而且还都是女的。

这是怎么回事?这世道,哪怕是女骗子呢,四个都是女的也太不常见了吧?

她们从哪儿来的?身份会不会还有别的蹊跷?

她是大户人家的侍女,知道时常有逃妾或是被正室发卖的通房等事,眼前这些人

不过她看了一眼这些人的年纪,也没再多说。

就算是妾侍带着女儿和丫头私逃,也不怕什么忌讳。

都没身份了,还怕谁来找?

她眼看着朱元跟自己擦身而过进了门,啧了一声转过头,见秋根呆呆的,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你还真的以为这些人是治病的?”

秋根皱起眉头来有些茫然:“她们不是来治病的是干什么的?”

“傻瓜!”红儿看他这呆样便来气,摇头忍不住骂了一声:“看这样子也知道了,这压根就是哪里逃出来的打算借着我们这里的大树藏身呢!就你傻乎乎的!”

她不再理会秋根,自己径直下了台阶。

她得去找找人,到时候看看怎么才能把四个人给悄无声息的卖出去。

四个,这可真是够挣一大笔银子的了。

有了这个钱,那她就不用再愁儿女的出路了。

她自己是一辈子陷在这里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她也总得替儿女们考虑考虑,看看秋根的姐姐,就知道以后他们的日子恐怕没那么好过。

儿女们被困在这里一辈子那都还算是好的,可如果上头怀疑什么

她打了个冷颤抱着自己的胳膊,不知道为何觉得似乎总有一道目光在追随自己,便忍不住猛地回头看了一眼。

可是后头空荡荡的,对着的就是别庄大门的门槛,什么也没有。

难不成真的只是疑心生暗鬼罢了?

她摇了摇头,呼出一口气,步子迈的更快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快点的好,趁着二姑奶奶还没回来,得快点把这件事搞定。

她身后不远处,朱元看着她的背影,忽而笑了。

真是好久不见了,红儿。

一百六十章·卖身

真是好久不见了,算一算,前世今生,加起来已经快要二十年了吧?

红儿是盛氏未出嫁之时的丫头,经常跟着盛氏在朱家出入的。

那时候朱老太太还住在京城朱家,对盛氏爱的跟什么似地,开口闭口就说是要把盛氏收做干女儿。

干女儿最后是没收成,不过多了个媳妇儿。

而且一个萝卜一个坑,最后这个萝卜把之前的那个萝卜给挤走了。

“姑娘在看什么?”绿衣嘟了嘟嘴,觉得之前那个庄头媳妇儿叫做红儿的,行事有些不像话,轻声伏在朱元耳边提醒她:“这是个坏人,咱们治好了病拿了银子就走吧?”

不能跟这样的人一般计较。

苏付氏也神情凝重,到了安排好的房间便即刻关紧了房门,对着水鹤使了个眼色,见水鹤守在窗边了,才问朱元:“元元,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到盛家的别庄里来了?”

之前朱元让杨玉清他们去打听消息的时候,苏付氏已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也知道朱元找来这里肯定是另有目的。

可是她还是免不了有些心焦:“元元,盛家根深叶茂,盛阁老权倾朝野,权柄赫赫,你不要轻举妄动。”

先是大盛氏后是小盛氏。

现在又跑来了盛家的别庄,苏付氏心里悬着心,生怕朱元下一个就打算对盛阁老做些什么了。

她摸了摸朱元的头:“我知道你心里不忿,也知道你肯定是有厌恶他们的理由,可是他们盛家经营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打倒的”

苏付氏觉得对着朱元话可以说的更明白些,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揭露了一个事实:“元元,换句话说吧,只要圣上一天还对盛贵妃宠幸不衰,那么盛家就一天不会倒下去的,你明白吗?”

官场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

这些年盛阁老自己的钻营,加上盛贵妃的帮衬,盛家在朝中门生遍地,这里头的利害关系网哪里有那么简单?

盛阁老要倒下去,恐怕最紧张的不是盛家,而是那些依附于盛家存在的人。

所以纵然朱元有通天的本事呢,除非她真的成了皇帝,不然暂时也不足以跟盛家正面对抗。

“我明白。”朱元笑起来了,她望着苏付氏,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睛,将声音放的很轻很轻:“我知道,以我的力量要对付盛家和盛贵妃,无异于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不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些事,看起来难,但是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天方夜谭的。”

她面上在笑,向来一笑就弯起来的月牙眼里却好像是在哭,苏付氏说不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喉咙里堵得难受,咳嗽了几声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镇定下来:“元元,你母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真的跟盛氏脱不了关系,所以她才会如此坚持?

朱元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想了想正要说话,就听见水鹤紧张的喊了一声姑娘,冲着她们眨了眨眼睛,示意有人来了。

苏付氏喝了口水结束了这个话题,见门已经打开,便看着红儿问她:“现在就要过去给病人看病了吗?”

“别忙啊。”红儿扬了扬手里的纸,啪的一声扔在了绿衣脸上,脸却是看向朱元的,掐着声音道:“我这个人呢,向来喜欢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们刚才已经答应过我,这病若是不能治好,就得卖身给我了,这话我现在再问一遍,你们说过吧?”

啧啧啧,俗话说的真是好,狼行千里吃人,狗行千里吃屎,朱元看了她一眼,牵了牵嘴角笑起来。

红儿却皱起了眉头。

这莫不是个疯子吧?

卖身给别人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儿吗?

要不就是真的太盲目自信觉得自己真是神医,什么病都能治得好?

别逗了,她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竟然会有这个想法。

自来见到的大夫哪个不是胡子一大把,基本上越老的才越有本事这句话是肯定没错的。

眼前这个小姑娘还是个黄毛丫头,哪怕她从娘肚子里就开始学医术了呢,到现在顶了天也才十几年吧?

那些学医的学徒那个不是练到这个年头才刚刚出山?给人开方子的资格都还没有。

这肯定就是个来骗人的没错了。

她嗤笑了一声,见绿衣已经展开那张纸看起来,便挑了挑眉:“要看病,就得先签了这份文书,你签了这个文书,就能去给那个痨病鬼瞧病了。”

绿衣瞪大了眼睛:“你这人好没道理,这上面写着我们若是治不好,就得全部签下卖身契,这没什么,本来我们就说好的,可是为什么连我们的马车和行囊都得交给你们?”

红儿觉得她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过于天真了,啧了一声从她手里啪的一下将纸抽出来,皱着眉头问:“我求着你们治了吗?我说过她的病是治不好的,我骗你们了吗?是你们自己要送上门来的,我可什么都没做。既然你们已经答应了,卖身契都肯签,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吗?再说,你们不是号称神医吗?既然是神医,不管条件多么苛刻,又有什么关系呢?”

绿衣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她现在又挑不出来,只好睁大眼睛去看朱元。

朱元喝了口茶,盛氏喜欢喝茉莉花茶,盛家宠爱她,只要是她会去的地方,随时都会备上这种茶叶,现在盛氏快回京城了会经过白河庄,所以白河庄也提前准备好了。

当初朱家也是。

付氏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充斥着盛氏的阴影。

盛氏的好盛氏的贤良淑德听话懂事,盛氏的喜好,连自己喝的茶也不能自主。

她闭了闭眼睛,对着红儿缓缓笑了笑,吩咐绿衣说:“给我拿笔和印油来,这位夫人说的是,既然我们说过一定能治好她的病,那么再苛刻的条件也不应该怕,自古以来,赌博这种事,向来讲究愿赌服输四个字,输赢都该要认命的。”

一百六十一·熟人

倒是挺上道的,红儿嘴角笑意微敛,听了此话才认真的打量了朱元一眼。

先前只觉得这个小姑娘是难得的美貌,一双凤眼眼角上挑,天成是个笑模样,笑起来的时候颊边还带着两个浅浅梨涡,虽然年纪小,可是已经可以预见以后该是何等的美貌了。

现在听她说话,还是个心比天高的。

治得好?

红儿在心里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她心里已经知道这个小姑娘怕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治病治病,那也得是病才能治啊,这种根本不是病的,恐怕也只有天能治了。

她看着绿衣取来了印油,又看着朱元在上头按了手印,脸上不可抑止的现出得意的笑来。

这阵子因为二姑奶奶要回来,她的心情其实一直都很差。

本来她也不是这么缺银子。

可是这回二姑奶奶去青州的时候,来白河庄一住看见他们夫妻俩就想起了当年的事。

秋根还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一门心思的给秋娘找大夫治病。

可是她却伺候过盛氏好多年,盛氏的一举一动代表着什么深意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二姑奶奶是看他们不顺眼了。

她心里的危机感陡增,很怕到时候盛氏真的来清算他们。

这个时候,当然是能弄到银子就尽量弄到,到时候或许能走走盛氏身边的嬷嬷等人的门路,或者给孩子们谋个出路。

她将文书小心的收起来,冲着朱元露出一个笑容:“好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不安的搓着自己的衣摆,着急忙慌的哭了:“红姑姑,快瞧瞧去吧,秋娘不好了!”

红儿骂了一声,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才转头看着朱元:“神医,这可正好巧了,您不给看看去?”

绿衣嘟起嘴。

这世上的事哪里真的有这么巧的?

他们前脚进门,后脚病人就病重了?

不会是他们故意的吧?

苏付氏也忧心忡忡的带着水鹤站了起来,跟着朱元出了房门。

盛家的这座温泉别庄大的很,他们之前所在的地方还只是红儿他们自己的居所,往里头走,便是主子们来小住时候的错落有致的院落了。

红儿一面让她们不许四处乱走,一面领着她们绕着小径穿过后院,来到了长工家眷们住的后街临河的排房内,努了努嘴道:“就是这儿了,神医,快请进来吧。”

朱元没有理会她的阴阳怪气,进了门见阳光洒在临窗的床上,便几步上前温和的让秋根让一让。

秋根正握着秋娘的手呜呜的哭,见了朱元来,欲言又止。

之前朱元跟红儿打的赌他听的清清楚楚的,现在姐姐显然已经要不成了,他不想害人,便鼓足了勇气摇头:“算了,人已经不行了,你们还是走吧。”

秋娘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躺在床上一声儿都发不出来。

红儿便在身后呸了一声,猛地推开秋根指着床上露出全脸的秋娘,眯着眼睛对朱元道:“治!你说过的,她的病你一定能治得好,你自己说的话,今儿你要么就跟她一起死了,要么你就把这卖身契给签了!别想跟我打马虎眼!”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却已经听见了尖叫声,不由得有些冷淡的皱了皱眉头。

真是不经吓,这还没说完呢?

她正想让人闭嘴,却发现朱元身后那个一直没怎么开腔的妇人已经往床边扑过去了。

怎么回事?原来那个年纪最大的才是大夫吗?

红儿放开朱元的手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秋根已经哭起来了:“没有了!没有了!我姐姐没有呼吸了!”

苏付氏怔在床边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元甩开红儿疾步走到床前,伸手拨开秋根俯身撑开秋娘的眼皮,而后冷静的吩咐绿衣取出自己的金针,转头对红儿说:“我要开始治病了,你们先出去。”

装的还挺是那么回事儿的,人都断气了,她说要开始治病,红儿翻了个白眼,却懒得反驳只是拉住了还嚎啕大哭的秋根,出门猛地带上了门。

出了门她坐在石板上拍了拍自己的裙子,见秋根还在嚎啕大哭,便垂下眼皮半响,才道:“别哭了,病了这么些年,能死也是服气,她解脱了。”

红儿脸上渐渐染上些惘然,眼神冷的吓人:“活死人也挺难受的,你姐姐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她心气儿高着呢,活成这个样子跟狗似地对她来说比死难受多了,你心里不知道吗?”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这样比死还惨,二姑奶奶也不会让她活到现在。

红儿拉了秋根跟自己并排坐下,冷着脸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在二姑奶奶跟前提起你姐姐了,她死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二姑奶奶不会为难我们。你要替我们的孩子想想,我们能一辈子在庄子上,可是孩子们怎么办?二姑奶奶要是一句话,他们都是家生子,就是被卖了,那也不是我们能作主的,你知不知道?”

秋根难过的说不出话来,晕晕乎乎的哭:“可我姐姐怎么办?二姑老爷”

红儿瞪大了眼睛,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你还说二姑老爷!你疯了吗?二姑奶奶要是听见了这话,非得把你们都给杀了不可!你姐姐”

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冷笑:“就是太蠢了,竟然敢肖想自己不该肖想的东西”

屋子里的人听不见外面的话,苏付氏白着脸,颤颤巍巍的伸手拨开了秋娘的头发,对着朱元道:“她是你娘的贴身大丫头当年是跟着你娘一同出嫁的”

苏付氏的脸色愈发的白,皱着眉头心里觉得有些冷:“她是付家的丫头,是你娘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盛家的庄子里?”

朱元已经飞快的开始在秋娘的粱门、太乙穴上用针,见秋娘还是没有动静,等待片刻后,又将金针取出,伸手拿出小刀猛地在秋娘腕上划了一刀。

一百六十二·治好

朱元的速度很快,苏付氏的眼睛还没有看清楚,她便已经面无表情的将手又探到秋娘的关门穴上,稳稳地钉上了一枚金针。

苏付氏精神高度紧张,攥着拳头一时之间竟然流下了汗。

她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朱元要先来这个庄子上了,朱元根本不是意气用事,恐怕为的就是眼前这个秋娘。

而秋娘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现在不仅仅是朱元,她更想知道。

为什么明明是跟着妹妹出嫁的大丫头,会如此形容的出现在盛家的别庄里。

这些年秋娘一直都在盛家的别庄吗?她到底知道什么?盛家如果真的是怕她泄露什么秘密的话,为什么不干脆直接的杀了她,反而让她苟延残喘到了如今?

她想的头痛欲裂,正要说话,就听见绿衣猛然尖叫了一声,声音之尖锐简直令人震耳欲聋。

随着绿衣的尖叫声响起,屋外的红儿肩膀颤了颤,啧了一声看向一脸茫然的秋根:“节哀顺变罢,这么些年了,你也早该预料到了。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咱们早已经仁至义尽了,人家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算得上问心无愧了。”

秋根红着眼睛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吞了一口口水有些想要作呕,靠在门上脸色苍白的没有动弹。

孝子?

他没有母亲,从小是由姐姐带大,姐姐对他向来比母亲还好,要不是为了养活他,姐姐也不会卖身去给人家当丫头。

就算是当了丫头,姐姐也不希望他也变成奴籍,尽力的供养他读书。

幸好姐姐的主子仁厚,并不反对姐姐接济照顾他,还让姐姐把他带到了京城。

要不是为了他,姐姐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姐姐对他如同母亲,可是他却不是个真正的孝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红儿摇了摇头没有再出言讥讽,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这些小姑娘就是无知者无畏啊,啧啧啧,她都已经提醒过了,这个病就是没得治了的,可是偏偏她们就得逞英雄。

听听听听,叫的这样凄惨,见了死人害怕了吧?

尸体都没见过,还敢说什么是神医会治病。

她笑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裳,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愤怒的表情,撞开房门闯了进去:“你们不是说一定能治得好吗?现在人死了,你们要给我一个交”

一个交代的代字还在嘴里没出来,红儿就看到刚才分明已经没了气息的秋娘坐了起来。

见鬼了?!

绿衣的尖叫才停,现在轮到红儿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的叫起来了。

水鹤手里正好拿着之前朱元给秋娘放出来的一碗黑血准备出门去倒掉,听见红儿这叫声手一抖,碗里的黑血就尽数倾倒在了红儿身上。

红儿被恶心得立即弯腰呕吐起来,一把推开了水鹤想要往外跑,可是她想到什么,又马上站住了脚。

秋娘是真的活过来了

她愣愣的去看朱元,想起之前朱元说,没有关系,什么病都能治好的话,之前她一直都只当朱元是在说大话,听起来只觉得可笑。

可是现在想起这句话,她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胆寒。

她再蠢也知道事情不对了,后退了几步站稳了,指着朱元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什么病入膏肓?

这都是骗骗秋根那个傻子和外头人的说法,其实秋娘是中了毒。

而且这种毒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解药更是早已失传。

当年盛氏要给秋娘服这种毒药,就是因为没得救,所以这些年秋娘被扔在别庄半死不活的,盛氏也半点不担心。

可是现在朱元竟然把这个必死的人给救活了。

这怎么可能?!

朱元有解药?!

可是这种秘传的毒药,朱元如果有解药的话那也很可怕了。

联想到朱元是直奔着秋娘来的,红儿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了一股寒气直直的钻进了脑子,整个人半边身子都麻木了,瞪大了眼睛神情惊恐。

完了。

秋娘不能活,她反应过来,急忙转身想要去喊秋根,可是话已经到了嘴边了又咽了下去。

不行的,这件事不能跟秋根说,秋根是个傻子,他要是知道他姐姐没死,之后的事情就难办了。

红儿急忙背过身把门给关上,指着朱元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这些人肯定来者不善,她又认真瞧了朱元一眼,觉得以她的年纪,应当只是个被使唤的,便将目光聚焦在苏付氏身上。

这一看,她又忍不住有些惊异。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的面貌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似地?

可是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绿衣见她慌张关门,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干什么这么激动?我们不是说过了吗,我家姑娘一定会把人给治好的,你这人好奇怪啊,看起来好像根本不想救她,反而因为我们救了人很失望似地。”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刚醒来还一片茫然混沌的秋娘,有些疑惑的问:“你得罪过她吗?”

秋娘刚从昏迷中醒来,脑子一片混乱,什么都记不清楚了,看见红儿反应也不大,直到绿衣推了推她,她回头一眼看见苏付氏,忽而便睁大了眼睛,下一刻已经翻过身摔倒在了地上。

她太久没有活动了,四肢和身体都好像已经不听使唤,以至于她连撑着自己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急忙的伸出手捂住了脸:“不不姑娘你别过来”

谁别过来?

绿衣下了床想要去扶她,见她直勾勾的露出两个眼睛盯着苏付氏,有些好奇。

姨太太刚才说这个人以前是付家的丫头,难道这个人认出姨太太来了吗?

苏付氏也正看着她,眼眶有些泛红的皱着眉头问她:“秋娘,是我啊,你还认识我是谁吗?”

呀?红儿呆在当场,原来真的是从前就认识的人吗?

那就更恐怖了,肯定是来找麻烦的。

一百六十三·叛徒

这些人果然是一开始就是冲着秋娘来的。

而会冲着秋娘来的,肯定是跟付氏有关的人,这些人究竟是谁?

秋娘蓬头垢面的形容落在众人眼里,她有些难堪想要瑟缩,张大了嘴巴摇了摇头,慌乱的对着红儿求救:“这些人是谁?我不认识她们,你快点让她们走!”

几年没说话了,她一开口,声音如同是生了锈的鉄刃放在磨刀石上,声音粗哑晦涩。

从前红儿对着她的话向来不屑一顾,这回却立即就点头如捣蒜,目光狠厉的看了朱元她们一眼,暗自下定了决心。

虽然有些可惜,但是要是坏了二姑奶奶的事的话下场会更糟,所以哪怕是赔本,也得把这几个人给处理掉。

她冷静下来,打开门对秋根镇定的吩咐:“姐姐已经去世了,这些人都是骗子,你先去隔壁叫人,咱们先把这些骗子给送官。”

去世了?秋根面色变了,想要越过她进门。

红儿猛地推了他一把,冷淡的皱起眉头:“我让你先去叫人!你难道想要放过害死你姐姐的人?”

秋根不敢再耽误,擦了擦眼泪转身去隔壁叫人。

红儿用背抵着门不让这些人走,自己看着秋娘,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对着朱元冷笑了一声:“你们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我不管,不过你们最好老实些”

抓了她们,到时候再处置秋娘的事。

这件事一定要压下去,不然闹起来,二姑奶奶一定饶不了自己。

朱元一点儿也没有已经被包围的自觉,毫不在意的从床沿上站起来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冷眼看着红儿发出了一声冷笑。

水鹤抱着自己的胳膊莫名的觉得有些发冷。

姑娘冷笑出声的时候,向来是要出大事的,她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

秋娘垂着头一言不发,苏付氏没有理会红儿的诟骂拔高了声音喊了一声秋娘,有些激动的扑上去摇晃她的身子:“你说你不认识我?!你十岁便被人牙子卖进付家,我们照顾了你这么多年,你说你不认识我?!你到底怎么了?!”

苏付氏语气很重,秋娘眼神闪烁躲闪,胡乱的推了她一把想要站起来,可是她是久躺在床上的人,根本没有半点力气,很快就又摔回了地上。

绿衣扶住苏付氏有些生气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知道刚才我们姑娘帮你放血那里头还钻出来一条虫子!要不是我们姑娘,你现在身子就已经被虫蛀空了你知不知道?真是不知好歹!”

秋娘面色惨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整个人都抖得如同筛糠。

红儿也跟着面色巨变。

虫子

是的,当年二姑奶奶亲自下令让秋娘吃下去的虫子,她闻着自己身上的黑血,面色惊恐又厌恶的弯腰吐了起来。

朱元格外冷淡的看着眼前这个人。

对着她的愤怒大概上一世已经用光了,所以这一世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朱元竟然提不起什么太激动的情绪,她蹲下身跟秋娘对视,目光里全是冷淡和漠然:“你不认识我姨母了,那么你还记不记得我娘亲?”

秋娘觉得自己的喉咙被棉花堵住了,看看苏付氏再看看朱元,眼里含着眼泪艰难的问:“你是你是夫人的女儿?”

“那个当初被”

当初被认定是克星命的没人要没人管,在夫人死后,甚至曾经被送去过庙里而后又被送回来了的小丫头?

怎么可能?!

盛氏怎么会允许付氏的女儿活的这么大?

她猛然摇了摇头。

“看来是还记得。”朱元笑了一声,唇角挂着一抹讥笑:“是不是以为一辈子也不会见到我了?”

红儿已经直起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是不是听错了,这个丫头刚才说她是谁?

她是付氏的女儿?

那岂不就是二姑奶奶的继女?!



红儿终于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会直奔着替秋娘治病来了,合着是回来报仇来了吗?!

可是二姑奶奶才去青州快回来了啊,为什么二姑奶奶竟然还比朱元晚一步到?!

“既然都已经清醒了,就别再装傻了。”朱元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的打量了秋娘一眼:“你立了那么大功劳,为什么混成这个样子了?看来你当了叛徒背叛了我娘之后,也没有过的比从前好嘛,在这床上生不如死一躺将近十年,你心里在想什么?”

秋娘说不出话来,看着朱元如同看着一个自地狱来的怪物。

“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想如果当年没有背叛我娘会怎么样?”朱元语调平常,仿佛是在和她闲话家常:“也不是,看你在盛家的别院里呆的挺悠闲的,大概对把你弄成这样的盛家还是很想继续跪着的吧?反正你也跪习惯了不是吗?”

绿衣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姑娘语气淡淡的,可是她就是知道,姑娘一定是生气极了。

遇上盛氏的时候,姑娘可是连气她都懒得气的。

秋娘一定做了很过分的事。

真是坏人,她哼了一声朝着秋娘啐了一口。

秋娘抖个不停,看着朱元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全身都发冷,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冻住了。

付氏死的时候朱元分明才几岁,她不应该记得的,不是她慌乱的摇头,朱元不仅不该记得,也根本不该知道的。

当初的事情做的那么隐秘,朱元早早已经被抱到奶娘那里养着了,她就算是天生好记性,也不应该能知道这些。

可是现在朱元为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她挣扎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挣扎着从紧咬的齿缝中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红儿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不行,这个小贱人是来替她那个死鬼娘亲报仇的!

不能让她走,否则的话闹出事来,二姑奶奶一定会气的杀人。

她顾不得身上的血污,也顾不得害怕和惊恐了,杀气腾腾的想要打开门先出去把她们锁在门里。

一百六十四·好心(干脆不要名字了盟主加更8)

“我劝你最好不要出去。”朱元似乎算准了她的心态,不紧不慢的抬起眼,微微弯着的眼睛里露出一点嘲讽来:“刚才从秋娘身体里钻出来的虫子,现在或许正在你身体某个地方,你要是不动还好,这种虫子懒得很,可是你要是一动,惊着了它”

红儿的动作僵住了。

“离开了人体,它很快会死的,所以它不得不寻找下一个宿主。”朱元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笑了一声:“你不想被当作下一个吧?”

天杀的!她当然不想啊,谁会嫌弃自己活的太久太舒服啊?!

她吓得哭出声来,随即又急忙伸手捂住。

付氏那个病歪歪的烂好人为什么会生出这么恐怖的女儿来?在她面前,红儿觉得自己根本隐藏不住一丝秘密。

这种感觉可真是太糟糕了。

“你别乱来!”她忍住哽咽强撑着姿态:“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谁?二姑奶奶是你的继母,你要是动了她的人,她不会放过你的!”

绿衣翻了个白眼。

真是太天真了。

她姑娘怕过谁?

拦在前头的都说自己很厉害,可是最后都被干掉了。

连襄王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你跟她说手下败将盛氏不会放过她?

说的好像盛氏能对付的了朱元奈何她似地。

苏付氏眼睛里只看得到秋娘,见秋娘瑟缩成一团抖得不成样子,不由得就眼眶红了:“你到底图什么?!我妹妹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背叛她?!”

秋娘呜咽着抬头,畏缩的看了朱元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红儿见朱元不吭声了,以为朱元是听见了盛氏的名号终于开始怕了,扬起下巴忍耐着心里的惊恐和恶心威胁她:“二姑奶奶她就快要回来了,她要是知道你在这里闹事,到时候你没有好果子吃,我们二姑老爷向来对二姑奶奶言听计从,就算是你是他的女儿,他也不会理会你的!”

“所以呢?”朱元掀了掀眼皮:“所以你想要我怎样?束手就擒,等着盛氏来处置我,还是任由你把我卖掉?”

红儿咽了一口口水,这些主意她都是只在心里想的,朱元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未免太天真了,现在的关卡都过不了,你拿未来的事来威胁我?”朱元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的色厉内荏:“我要是愿意,现在动一动手指,就能让那只虫子钻进你的身体,让它吸食你的血液,让你痛不欲生,从此跟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像秋娘一样苟延残喘,你信不信?”

红儿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在这一瞬间竖起来了。

“你一个现在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住的人,凭什么来威胁我?”朱元冷哼了一声,看向秋娘,一语双关:“你们是不是把你们自己和你们的主子都看的太重要了?谁告诉你们,我会怕她?”

水鹤在旁边激动得脸有些红,啪啪啪的鼓起了掌。

嗯,就该这样,这些人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还是姑娘的嘴巴利,一下子就把这些人说的哑口无言了。

“言归正传吧。”朱元伸手挑起秋娘的下巴,看着她如同是在看一株花一根草没什么分别:“当年我娘是怎么死的?”

真是跟付氏截然不同的性子,秋娘目光复杂的停止了哭泣看着眼前酷似付氏的女孩儿,有些茫然。

要不是朱元自报身份,她都不敢信这样意气风发如同一株坚强刺人的蔷薇花一样的姑娘是付氏生出来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再厉害的花儿那也还是花儿,风一吹雨一打,就败了。

她垂下头。

“你这是不说了?”朱元面带微笑,半点儿也没有因为她不合作就恼怒,放开她站起来对着红儿说:“我记得你好像是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快娶亲了吧?小儿子却还小,是最小的那个吧?听说才几岁”

红儿的后背已经开始渗出冷汗,有些激动的打断朱元的话:“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我这个人耐心不是很好,脾气也同样不是很好。”朱元敛起笑意看向她:“要是谁惹我不开心,我向来会叫她更不开心。你们看不出来吗?我现在是在威胁你们,你们都曾经是害死我母亲的帮凶,可我知道杀了你们也没用,你们这种没心肝的人是不会痛的,唯有让你们真正在乎的人受到惩罚,你们才能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朱元的一席话说的又快又急,红儿听的煞白了脸简直不敢置信,和秋娘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慌。

哪里跑出来的怪物,这哪里像是个正常的女孩儿家?!

“不要急。”朱元拍了拍掌,见门砰的一声被踹开,背抵在门上的红儿猛地朝前一扑摔了个狗吃屎又急忙爬起来,就看着自己的指甲轻飘飘的道:“看清楚了吗?进来的不是庄头你们觉得很奇怪吧?你们想不想知道现在他和你们的孩子侄子们在哪里?”

杨玉清和向问天领着手底下的几个粗壮大汉一同进来,安静的立在朱元旁边。

红儿一点都不想知道。

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时起坏心贪心以至于把这豺狼引进了家门。

可是她再恨再气也知道,现在她们自己在外,根本来不及去盛家的别庄甚至是官府求救。

这个女人的心机真是深得可怕

朱元坐在了椅子上冷然的看着她们,挑了挑眉重新挂上了一个笑脸:“怎么样了?想通了吗?你们要是想不通的话,从现在开始,每隔一个时辰,你们就会收到你们在乎的人身上的一点小物件,或许是一根手指,也或许是一个胳膊”

绿衣咋舌。

姑娘原来愿意说话的时候是这么会说的吗?!

这太可怕了。

谁受得了这种威胁?想想就觉得吓人。

水鹤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姑娘真是太可怕了。

“哦,忘了告诉你们。”朱元温和的笑了:“我这几个手下,他们是做土匪出身的,行事没什么章法。”

一百六十五·刺激

红儿被刺激的完全失去了理性,她完全没想到看起来如同一个小绵羊的女孩子最后却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一时之急竟然气急攻心晕过去了。

朱元对着杨玉清和向问天使了个眼色,向问天便会意挡在了门口。

“看清楚了吗?想清楚了吗?”朱元重新对上了秋娘的眼睛,对她眼里的冷意丝毫不以为杵:“你不是挺喜欢你这个弟弟的吗?要是他完了,他的孩子也完了,你应该觉得痛的吧?”

朱元说完又自己笑了一声:“就如同当年我母亲知道是她最信任的身边人害了她,一样的那种痛。”

秋娘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双手撑在地上,指甲已经陷入了手掌也不自知,大声问她:“你究竟想干什么?!”

苏付氏忍无可忍上前猛地推了她一把:“我们想知道我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妹妹对你那么好!”

朱元看的开一点,她伸手拉开苏付氏,轻描淡写的摇了摇头:“看来你不想谈。”她说着,对杨玉清吩咐:“先去把秋根的一根手指剁下来,给秋娘先尝个鲜。”

什么叫做剁手指尝个鲜?!

这是个人说的出来的话吗?!

秋娘差点儿跟红儿一样气急攻心两眼一翻晕过去。

不过朱元没给她这个机会:“你想清楚,你要是现在晕过去了,那这手指就变成两根了,反正我不介意让手下多忙活一会儿的。”

秋娘终于确认了。

眼前这个女孩子是个绝对的硬茬儿。

她终于卸下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冷静的问她:“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当年的事,就算是我说出来又怎么样?没用的,你知道你继母是什么身份吗?你斗不过她,你斗不过她们的!”

“那是我自己的事。”朱元有些失去耐心了。

秋娘说的好像是为她好一样。

可是她还记得上一世弟弟来找她的时候,是秋娘跟她恰到好处的说出了盛氏当年怎么害死她的母亲,激怒了她让她说了很多难听话赶走了弟弟。

这些人让她当了那把杀死弟弟的刀。

这些人让她母亲在地底下也不能瞑目。

这些人让她后半生都沉浸在逼死弟弟的噩梦里。

她内心毫无涟漪,甚至连一点儿波澜也没起的站了起来:“我最后说一遍,你没得选择,要么跟我合作,要么,你就等着你弟弟和你侄子侄女们的尸体被送到你面前,你信不信?”

向问天瞪大了眼睛。

这个小姑娘说起这话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让人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也一点没让人怀疑她能做的出来。

看起来朱元脾气挺不好的。

向问天不由自主回忆了一阵他跟朱元之间的相处-----他曾经气愤的指责过朱元不去找楚庭川解决向家的冤屈

朱元竟然还对他算得上好声好气的解释了,他忽然觉得好幸福是怎么回事?

真是替朱元的那个父亲担心啊。

终于离京城又近了一步的朱正松忽而猛地打了个喷嚏,谁在背后骂他不成?他最近时常打喷嚏。

船上的风景已经看腻了,朱正松在船头站了一会儿,就吩咐下人:“开始收拾行囊,准备下船靠岸,你们都仔细着些,别丢三落四的。”

底下的人都急忙答应,他停顿了片刻,又问:“夫人呢?”

众人都不敢吱声。

谁都知道向来感情很好的大老爷跟夫人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吵架,两人算起来都已经有十来天未曾开口说话了。

这放在从前,那可是不能想象的事儿。

朱正松有些头痛,挥了挥手叫众人都退下去做事,自己走到盛氏舱门前敲了敲门。

玉兰给盛氏抹清凉膏,听了动静就对盛氏轻声说:“夫人,是大老爷”

盛氏心里头的气还没消,这些天她不理会朱正松,朱正松竟然也不理会她。

从前有多小意温存,如今对比就有多强烈多令人难堪。

她当初还曾嘲笑一起长大的闺中姐妹,丈夫对她呵斥来呵斥去,她竟也不生气,那时候她总觉得女人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天生就该勾一勾手指便令人臣服的,只觉得小姐妹没有本事。

现在她才知道,小姐妹的苦笑和大有深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男人都是会变的。

任凭婚前如何的好,等得到了,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她冷笑了一声,猛地抬手拿起杯子摔在舱门上,扬声道:“滚!”

朱正松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他最近的确是太生气了以至于做的有些过了火,可是盛氏这泼妇的态度实在叫他有些接受不了。

这么多下人在,她竟然半点脸面也不给自己

朱正松砰的一声推开了门,声色俱厉的对玉兰等人道:“你们都出去!”

看他是真的生了气,玉兰等人不敢违抗,弯腰敛声屏气退了出去。

朱正松便对着盛氏皱眉:“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盛氏全然崩溃了,她自认为是低嫁给了朱正松,朱正松要是没有她,哪里能有如今的风光?

可是身份地位得到了,儿女也都有了大了,他竟然就开始变了,还为了那个该死的女人生下来的小贱人来反过来指责她!

她冷冷的咬了咬牙,扬手就又摔了一个杯子让他滚。

朱正松叹了口气,只觉得无比的厌烦,虽然知道荣华富贵和家族前程更重要,不过日复一日的低头示好,的确是会烦的。

可是男人就是这样的,他们天生就比女人更会权衡利弊,因此虽然心里很是烦闷,可是面上他仍旧放缓了语调向盛氏走过去:“你这是干什么?你也知道,我是没法子,王家抬出太后来压我,别说是我了,哪怕是岳丈大人,还不是一样只能低头?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上前揽住盛氏的肩膀,轻声又道:“再说,我心里只认咱们两个生的孩子们,你若是不喜欢她,等到这件事了了,我就想法子把她给弄走,再也不在你跟前碍事了。”

一百六十六·失踪

男人愿意伏低做小的时候,一般的女人是招架不住的,盛氏显然也并不例外,朱正松进了房门没多久,摔摔打打的声音便没再传出来,等到再进去伺候,盛氏已经换了一张笑脸,玉兰等人重重的松了口气,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说起要回京,盛氏还是心情不错。

在青州的时候朱元横行霸道,可是到了京城?

京城那算得上是她的战场,朱元讨不了好处。

想到这些,盛氏转过头问朱正松:“人找到了没有?咱们眼看着都要下船了,难不成就为了等她便不进京,一直在别庄住着?”

说什么来什么,才下了船在客栈里暂时歇脚,朱正松便接到了朱大和朱二来的信。

“应当是找到了。”朱正松露出一个笑脸来,急忙将信打开。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朱元会不答应回来,自从告示张贴出去之后,朱元应该也受到了不少刁难和磨难,她应该知道了,家族对于一个女孩子是何等紧要。

反正只要愿意回来,到时候装个样子去太后身边绕一圈,把太后娘娘治好,自然就什么事也没了。

到时候朱元怎么办,是一副嫁妆嫁出去,还是盛氏非得要自己处置,那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将信看完,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什么叫做朱元先回来了?

先回了哪儿?

还有那些死士又是什么身份,是谁派去的?

他猛地回头看了盛氏一眼,神情凝重的问她:“岳父大人派杀手去刺杀朱元了?”

盛氏梳妆的动作停了下来,莫名其妙的转头看了他一眼,讶然道:“没有啊!”她见朱正松握着信不放,又听他这么说,猜到了几分忍不住问:“怎么了?那丫头出事了?”

她说着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她这么不知收敛,嚣张跋扈到处得罪人,谁知道她是得罪了谁出了事,这种人,死了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再说死了不冤枉。

朱正松却面色铁青:“你说的简单!你难道不知道,到现在为止,除了一个孟符已经没人可以替他出头,她得罪的,都是跟你们盛家有关的人吗?”

盛氏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说起来好像还真是这样。

朱元得罪了她还不够,还不远千里非得去把冯世泽和小盛氏的麻烦也给一道找了,她得罪的盛家人可真是不少啊。

她忍不住紧张起来了。

谁这么心肠狠毒,竟然在这个关头派死士刺杀朱元,然后让他们盛家背锅?!

“她没事吧?”盛氏慌起来,连钗环也顾不上了,急忙追问:“要紧不要紧?”

总算是还没蠢到头,朱正松将手里的书信交给她:“幸好人没事,当真不是你让岳父大人出手?”

盛氏有些急了:“真不是我,再说就算是我想,我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也是,盛阁老可不是个糊涂人。

朱正松坐下来,沉默了片刻才道:“先找到朱元再说,这个丫头”

太邪门了。

“至于那些死士,朱元那个死丫头早已经留下后招,如今已经有几个活口落网”朱正松忍不住停下话头吸了口气。

是啊,朱大是被朱元骗去给五皇子送信而走了朱元指定的路,而后来朱二又是听了朱元的吩咐落后了一天赶去给朱大帮忙的。

还正好就真的帮上了忙,依靠朱元的指点而把这些死士给抓了,竟然还留下了几个活口。

都是故意的。

分明都是朱元刻意而为之。

她分明是故意引着朱大过去,然后让他们发现这批死士要杀她。

可是死士既然不是盛家所为,还能是谁呢?

朱正松头痛欲裂,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女儿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给锤晕了,坐了好一会儿才跟盛氏说:“这个丫头很能惹事,朱大在信里说她已经提前赶赴京城,算一算朱大送信的时间,朱元的脚程跟咱们应该差不了多少,这个时候应该快要到了,我们得提前赶回京城准备。”

一定不能让朱元提前进京赶去王家。

盛氏也反应过来朱正松的意思,急忙点了点头。

现在她也顾不上跟朱正松闹了,立即便凝眉道:“是,我们即刻出发赶回去,不能让王家的人先接到她,还有”她看了朱正松一眼,意有所指的道:“白河庄的首尾也要处理一下,不能让朱元知道什么。”

朱正松听见这话,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吩咐下去让人准备东西,等到整理完毕之后便领着盛氏连夜上路。

到达白河庄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盛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有些感叹的对朱正松说:“来的时候轻松写意,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如此狼狈。”

的确是算得上狼狈,说到底这个麻烦还是朱元带来的,朱正松眉头皱了皱旋即又松开,跳下马车,自己先往前厅去。

他是得先吩咐手下人手去跟通州知府还有到时候和京城守城将领知会一声,到时候若是有人拿着朱家的帖子进城,一定先得拦下来的。

不然的话,恐怕王家会捷足先登。

真是有些讽刺,朱正松心里不大舒服。

从前是他不愿意要这个女儿不想带在身边,可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竟然还得求着扒着人家回来了。

盛氏径直坐马车进了二门,这才下了马车。

可是迎出来的却不是她从前的丫头红儿,她动作不由得顿了顿,由着玉兰给自己整理衣服皱眉问:“红儿呢?”

这庄子的事儿向来都是红儿夫妻管着的,她回来也提前给了知会,按理来说,红儿怎么也不该不在这里候着等候的。

底下的婆子都纷纷摇头:“回二姑奶奶的话,红儿从昨天开始便不见人影了”

不见了?

这是什么话?盛氏想起那些事,心里有些烦躁,立即吩咐玉兰:“让人下去找,找到了就把人带过来见我。”

现在不是说那么多的时候,先找到人再说。

要是找不到人,便真的有些麻烦了。

一百六十七·失手(干脆不要名字了盟主加更9)

可是下去的人前前后后把白河庄都转了一圈,最后竟然来说没找到人。

没找到人?!

朱正松在前头不知道问什么事已经问了两三个时辰,要三更了,等到现在,说是还没找到人?

红儿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这些年都在这白河庄,根基也在这庄子里,她能去哪儿?

盛氏眉头紧皱,烦躁的放下了手里之前玉兰刚拿来的扇子,沉声问:“红儿不在,那秋根呢?总不能庄头和庄头夫人一道没了吧?”

家里还那么多孩子呢,一家子人都在这庄子里,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夫人怎么知道?”婆子瞪大眼睛抬起头看着她,急忙道:“不仅是庄头和庄头夫人,连庄头的那个病秧子姐姐,还有庄头的几个孩子们,一个也不见了!”

一个也不见了!

盛氏失态的站起身来,动作太快宽大的袍袖不小心带倒边上的茶水。

茉莉花茶的清香在房间里散开来,可是盛氏已经没有品尝的心情,她怒气冲冲的冷笑了一声:“笑话!这些人都乃是我盛家的家生子,世代在我家为奴,如今身契还在我们手里,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大周对待出逃的逃奴向来是很苛责的,要不是被流放要不便是坐上一辈子的牢,这些年已经很少听说有逃奴的事。

可是现在说不是逃走了吧,人呢?

难道还能凭空不见了不成?

盛氏已经没有半点困意,叫玉兰出去吩咐个人往前头去问问朱正松那里谈好了没有,自己平静下来便开始审问婆子,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可有什么征兆没有,又让人去报官。

这些人一下子都不见了,要说没鬼都没人信,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人到底去哪儿了?自己逃走?

秋娘和秋根倒是有可能。

可是秋娘中了蛊毒早已经瘫痪,而秋根又是个憨憨傻傻没有心机的,一切都听从于红儿,怎么会忽然起主意要带秋娘逃?

红儿就更不必说了,红儿是她身边出去的,这些年她给红儿的好处还少?

她丈夫是庄头,她自己是庄头夫人又会来事,每年从庄子里捞多少银子?

何况再没人比她了解这个贴身丫头了,这就是个过不了苦日子的,怎么可能会甘心跟秋根他们跑了?

“再去找!”盛氏手指扣在桌面上,面色肃杀:“看看她这些天究竟接触过什么人,白河庄是否来过陌生人,他们要走,这么多人总不能无声无息,要么是往京城,要么就是南逃乘船,这都是能查出来的,总不能无声无息就消失了!去给我找!”

秋娘都快死了,谁会要一个死人呢?

盛氏觉得手心有些发冷。

人散了个干净,盛氏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最近真是诸事不利。

为什么凡事只要涉及了付氏和朱元的,现在就没有好事都不在掌控之中?

朱正松正好进来,见她坐在桌上发愣,便觉得奇怪:“你怎么了?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先洗漱歇下不必等我的吗?”

“秋娘和秋根不见了。”盛氏看向他,见他变了脸色神情凝重,便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不仅是他们,连带着红儿和他们的孩子们,也全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朱正松疾步走到她跟前:“她们可都是”

秋根就算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秋娘和红儿

盛氏拧着眉毛很是心烦意乱:“老爷,不会是,不会是朱元来过了吧?”

虽然心里不屑这个丫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出了什么事,盛氏下意识的就往朱元头上想。

可是这样一想,朱正松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是朱元?!

如果是朱元,那么岂不是也就是说朱元已经知道当年的事了?

“不可能的!”他立即否认:“我已经让人去问过白河庄里正了,他说并没有来过持朱家名帖的人,还有京城那边,几个守城将领都说并不曾看见过个小姑娘还带着丫头的。”

一般来说,这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独自或者是领着下人们进城,都是极为扎眼的存在,肯定不可能毫无痕迹的。

既然说是没见过,那就应当是当真没见过。

朱正松安慰自己也安慰盛氏:“再说,付氏死的时候,她才几岁?怎么可能会记得这些,还找到秋娘她们?她又不知道秋娘没死。”

盛氏微微放松下来,眼里染上了不解和杀意:“那难道是真的跑了?”

红儿这样趋利避害的人做的出这种事?

又或者,这些年跟秋根做了夫妻到底是动了真感情,所以才敢背叛她?

可不管是怎么样,这些人一定要找到而且不能再留了。

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转过头跟朱正松轻声说:“我这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好像马上就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一样”

“不瞒你说。”朱正松压下心里的不安,苦笑了一声:“我也是同样的,这个丫头跟她娘可一点儿都不像。”

是啊,要是像她娘多好,像她娘的话,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为什么她就不能跟她娘一样听话懂事,安安静静的去死呢?

真是令人头痛。

顾传玠也正头痛的问身边的人:“什么叫做没有得手?”

这么多死士去暗杀一个小姑娘,已然是大材小用,杀鸡用了牛刀,可是竟然牛刀还没把这个鸡给宰了?

这岂不是笑话?

属下有些害怕,看了他一眼努力绽出一个尴尬笑容:“公子这位姑娘不是个善茬儿,她放了假消息出来,引得我们的人过去,结果结果她自己根本不在,反而是朱家的人追过去了”

朱家的人追过去?

顾传玠有些意外:“出了这样的事,冯世泽都被她给扳倒了,朱家的人竟然还会管她的死活?”

这可不是朱家人的作风。

上一世他可是亲眼看见过其他兄弟姐妹是如何对待朱元的,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对路边的猪狗,怕是也不会这么随意且轻贱了。

一百六十八·人呢

一个根本就注定是弃子且还替朱家惹出了大祸的人,不说盛氏会不会因为她而醋海生波闹出事端,便是朱正松自己,原本也不该轻易要朱元这个麻烦的。

出了什么问题?

朱大朱二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朱正松的心腹,上一世在朱家几乎是所有后辈都要尊称一声朱叔的存在,朱正松派了他们出马,这事情肯定不简单。

重生以来,顾传玠觉得自己从未遇见过对手,也从未遇见过难事。

连李名觉他也提前收服了,并且还成功的在京城也成功的跟三皇子搭上了线。

可是自从他心软去了青州一趟之后,事情就全变了。

原本他只是想去青州伸手拉朱元一把,看看上一世被生活折磨得完全失去了本色的姑娘到底一开始是什么模样。

谁知道他没有看见一个小白兔,看见的是一只大灰狼。

张口就要吃人而且还不吐骨头那种。

从去襄阳府开始,救张昌华扳倒襄王、搭上五皇子,她全部走在了他前头。

简直就是一根搅屎棍。

他收回思绪,皱起眉头一时没有说话。

属下知道他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安安静静在旁边等着,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公子也别这样生气,这位朱姑娘您不是讨厌盛家吗?”

倒不是讨厌盛家。

只是盛家注定要倒,靠不住那么久罢了。

顾传玠心烦的挥了挥手,想到那些死士,又道:“吩咐下去,收拾干净首尾,别叫别人发现痕迹。”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道:“写信去京城,让他们全力搜查朱元下落,还有”

他蹙眉想了想,又站住了脚。

不对。

什么能让朱正松低头?如果是

他重新又坐下来,仔细的梳理了一遍朱元手里能用的资源,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朱正松此人向来信奉利益至上,朱元手里的那些人都不足以叫他低头。

五皇子也不能。

盛家有盛贵妃所出的占尽宠爱的四皇子,他没有必要舍近求远。

而能让他接受这个在青州让他们倒大霉丢尽脸面的女儿,必定是有他无法拒绝,甚至连盛家也无法拒绝的好处。

是什么?

他睁大了眼睛。

算了,先别动手。

什么都是可以谈的什么都是会变的。

哪怕朱元重生,对他上一世的做法充满怨恨,可是只要他改变对她的态度,她自然就会明白谁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他有这个自信令女人臣服,哪怕对面是朱元。

“算了,此事暂且搁置,我们赶往京城。”他站了起来,吩咐属下:“朱元这一路的行踪仍旧报给我知道。”

底下的人急忙应是出去。

真是奇了,这位姑娘也挺厉害的,让他们公子又要救又要杀的,反反复复了好几次。

皓月当空,虽然已经入夏,可是夜风吹在脸上还是有些凉,苏付氏看着朱元站在桥面上,有些心疼。

她想起当年幼小的朱元被带离母亲身边时候的心境,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当年才五岁的朱元一定很怕吧?

可是没有人能救一救她,她的命运就在朱正松和盛氏的几句话里被迅速决定。

事实上如果不是朱元天赋异禀,自己甚至都可能未必能见到她。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苏付氏声音沙哑的上前给朱元披了一件薄披风,眼泪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你母亲”

湖面上波光潋滟,朱元转过脸来,认真的望着苏付氏瞧:“我母亲没有错,真心待人的永远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把别人的真心拿在地上践踏的人。”

苏付氏哽咽着用力点头。

是,没有错。

真心待人,诚恳做人从来都不是什么错事。

付氏没有保护好朱元,不是她无能,是她身边的人做的不是人事。

她摸了摸朱元的头,替这个女孩子觉得难过又骄傲:“我们明天就进京去状告朱正松和盛氏吧?”

“不。”朱元垂下头,看着湖里倒映的月影,轻声却坚定的说:“我们明天先回庄子去会和朱正松和盛氏。”

苏付氏有些不解:“可是现在秋娘和红儿都已经在我们手里了”

为什么还要回去?

“要回去的。”朱元眼睛亮的惊人,回头看着她:“姨母你忘了吗?秋娘说,我母亲生产的时候大出血”

苏付氏当然记得,她不解的摇头随即又怔住,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元。

“弟弟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朱元牵了牵嘴角,露出一点少见的温情来:“我不能令他陷入危险。”

是了,如果朱元真是朱元所说的这样,那自然是得投鼠忌器。

苏付氏心潮澎湃。

妹妹生了个好女儿。

坚强又可靠,倔强又温柔。

苏付氏叹了口气。

可惜妹妹永远看不见了。

找了一大圈,人还是半点影子都没有,盛氏忍不住暴躁起来:“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是做什么吃的?那么几个人难道还能飞了不成?我就不信他们就凭空消失了!分明是你们做事不牢靠!”

底下的人被骂的忍不住缩头,安安静静的跪着。

盛氏喝了口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人不会真是被朱元带走了吧?

虽然老爷说不可能,但是在朱元身上,哪里有不可能的事啊?这丫头分明就是邪门的很好吗?

千里之外的南昌她不也带着陈均尧过去割韭菜了吗?

“还是要让人查一查朱元到底到哪儿了”盛氏对旁边的朱大老爷说:“如果真是她带走了人,那我们就麻烦了。”

朱正松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主要是秋根他们的确是消失的太诡异了。

正纠结着,朱正松忽而听见外头响起管事的声音:“大老爷,大太太,外头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咱们家大小姐”

盛氏平常听不得大小姐这三个字,因为在京城这三个字都是朱曦的专属。

不过在这一刻,她竟忽而觉得这三个字有些美妙。

连朱正松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仿佛长出了一口气:“快!快把人请进来!”

一比六十九·价值

朱正松觉得自己给自己请回来了一个祖宗。

不过没关系,反正这些年他把盛氏也差不多都当是祖宗,区别只在于现在要多养一个祖宗罢了。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慈和的问起这一路上朱元的见闻,顺便和大姨子交流了一下感。

不过大姨子不怎么想搭理他。

朱正松也没有觉得尴尬,转过头继续扮演好自己慈父的角色:“这一路上走过来你也累了,不如先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回了京城以后再说。”

朱元点了点头。

盛氏却又忽然开口将她叫住,看了她一瞬才开口问她:“你今天才来的白河庄?”

朱元走到一半停下来,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夫人觉得我是什么时候来的?”

真不是她?

盛氏没有再说话厌烦的打发她走,回头对着朱正松神紧张:“老爷,如果不是朱元,那么”

“应当不是她。”朱正松却完全放松下来,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的笑出了声:“你想想,如果真的是她,她又有王家的交,早已经去王家然后打算来对付我们了,怎么可能还会单枪匹马的回来呢?我早就说过了,她再厉害,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的。”

这倒是。

盛氏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叹气:“可是如此一来,秋娘和红儿的去向便成谜了。”

好端端的,如果不是朱元在其中使诈,那红儿难不成真的就是自己走了?

朱正松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人不是跟付家和朱元的人走了,那我们就不必太过紧张。我看你猜测的很对,大约就是红儿听了秋根的话跑了,你叫白河庄里正多上心,我写封信给通州知州也就是了。”

盛氏没再说什么,见他站起来便忍不住皱眉:“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哪儿?”

“我得去瞧瞧朱元。”朱正松笑了笑,伸手握住盛氏的手,耐心的露出一个笑脸来:“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我们得把这丫头给哄好,让她先把太后的病治好。你忘了吗?当初太后娘娘的头风病,的确是多亏了付氏,才大有好转只要朱元能治好太后,贵妃娘娘跟太后的关系也能破冰,这对四皇子和贵妃娘娘乃至盛家来说,都是极好的事啊!”

这倒是。

她已经写信回了京城告诉了父亲和姐姐此事。

父亲已经让人来说过了,让她一切都听朱正松的。

她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嗯了一声便说:“既然如此,那老爷便去吧,我会吩咐下人,要好好伺候的。”

这就是了,朱正松很是欣慰:“你如此识大体,实在叫我感佩于心,你放心,我总不会负了你。”

盛氏点点头。她其实也不知道朱正松的话信几分,可是至少是说出来了不是吗?

何况不是每个人都是付氏的。

哪怕朱正松真的负心,也得想一想这能付出的代价不是吗?

付家跟盛家难道能相提并论吗?

付家的女儿跟盛家的女儿当然也是没得比。

她松了口气。

朱正松到了朱元院子跟前却忍不住放慢了脚步-----这个女儿跟他之前的女儿都不同,他从来没把这个女儿放在眼里,可是到了这一刻,这个女儿却比其他的女儿重要的多了,和让他不得不生出一点儿宿命之感,他咳嗽了一声,敲了敲门。

绿衣很快就出来开门,见了是他,忍不住咦了一声似乎很是好奇,问他是来做什么:“老爷,我们姑娘已经睡下了,您要是有什么事,不要紧的话不如明天再来?”

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便能带出什么样的奴才。

没规矩的主人带出没规矩的丫头,朱正松皱了皱眉头却又很快松开,装出一副很和善的样子,等到进了门看见了朱元,先是笑了一笑,而后就坐在了朱元对面,开门见山的问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这天底下缺少父的女孩儿们大多数过的都惨的。

没有父母宗族庇护的话,女孩儿们的下场基本上都不会很好。

朱正松不觉得朱元会例外,因此心里虽然一直警惕说是对朱元得要慎重,可是朱正松的轻浮和不屑却还是浮现在了表面上,他看着朱元,心里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问她:“父亲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所以你竟然对父亲竟然生出了误会?”

朱元没有说话。

她一直以为人都是有廉耻心的,可是朱正松显然没有。

对着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很多余,因此应了一声,她见朱正松皱着眉头,便轻声说:“父亲难道觉得,真的对我母亲没有半点亏欠吗?”

屋子里香烟袅袅,朱正松静默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毫不迟疑的点头说:“我当然对付氏无愧于心,你母亲懦弱无能,连自己的丈夫也守不住,这家里被她弄的一团乱麻,这原不是我的错。你或许觉得这是我心肠太狠,可是朱元,我现在告诉你,这世上的规则就是这样的,弱强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母亲她,太过懦弱了。”

是吗?

一个能出入宫廷,一个能治好太后头风的妻子,一个能生下一儿一女的妻子,当真就这样一无是处吗?

那女人到底该怎么样才算是合格?

是该无条件的付出到底?

还是应该贤良淑德内外一把抓,既帮男人应付好外头的应酬,又帮男人把内宅料理妥当,生儿育女的同时还该替男人的官位着想,把男人的一切麻烦都该处置妥当?

就因为男人天生就该高人一等吗?

朱元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她从来就觉得朱正松无能,而到了此刻,她更加确认这一点,朱正松不仅不能,而且还无耻。

前后两任妻子,在他眼里不过就是工具而已。

这两人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与不,只有谁更有地位而已。

一百七十章·挑剔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七十章·挑剔朱元懒得跟朱正松计较辩驳。

朱正松就以为自己是把道理讲清楚讲明白了,微笑着抚着自己的胡子:“你长大了,比我想象当中出落的更好,是个很聪明的孩子。那你就该知道,这世上的事本来就只谈利益,我知道你恨我,站在你的角度,你也能够恨我。”

他笑了一声:“不过我始终是你的父亲,你的身体里流着的始终是我朱家的血,你应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盛家如今是我们朱家的姻亲,也就是你的外家,你也算得上是盛阁老的外孙女儿,贵妃娘娘的外甥女了。”

朱正松有些感叹。

要是付氏一直活着,朱元和朱家哪里有机会攀得上盛家呢?这也算得上是朱元的福分了,死了个那么没用软弱的娘,得了个这样强大的继母。

“你许多年没进过京城了不知道,你贵妃姨母的一句话,可比旁人说一百句话都顶用。曦儿在京城贵女当中身份和地位也都是数得上的,从没人可以小觑她。”朱正松大有深意的看着她:“只要你听话,这些荣耀也都可以是你的。”

朱元抬了抬眼睛,露出一个笑来,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看着朱正松半响,才轻声说:“大老爷放心吧,太后娘娘的病,我会治好的。”

等到朱正松起身出去了,绿衣气的忍不住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这哪里像是当父亲的人说出来的话”

张口闭口都只讲利益,而且还让姑娘低声下气的去讨好盛家,暗示讨好了盛家才有荣华富贵,这真是看不起谁呢?!

姑娘如今跟王太傅的女儿好的很,加上还有五皇子撑腰,姑娘所有的一切,包括现在朱家的重视和拉拢都是姑娘自己努力得来的,朱家在其中出过半分力吗?

之前还想着逼死姑娘,现在姑娘有用处了就凑上来,还说这么难听的话到底是在恶心谁呢?我们姑娘用得着靠你们吗?!

苏付氏也紧皱着眉头,半响才冷冰冰的道:“我有些庆幸你母亲死的早了,跟这样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男人过一辈子,可真是折磨。”

朱元没有当回事。

她早就不会因为这种人而伤神费力了。

敲打过了朱元,朱正松心情好了许多,他相信朱元说个聪明人,双方其实没什么感情,他要是一直谈感情,朱元或许还会觉得反感,那就不如反其道而行,干脆只谈利益,现在看来,这样果然是平和多了。

朱元身上果然流着他的血,跟他一样是利益至上的人。

不过这份好心情在到了京城以后就不那么好了,才下马车,大门门槛都还没进,朱正松就被人给堵了。

堵门的还不是别人,是盛家的一个嫡支的亲戚。

朱正松得给盛家人面子,当即让女眷的马车直接从侧门拆了门槛进去,自己便引着盛家的这位亲戚进了前院花厅招待。

朱家在京城的院子乃是祖业,当初朱家的老太爷极有眼光,选的这宅子不管是位置还是里头构造,都是极好的,是正宗的五进五出的大宅子,里头假山花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也正因为如此,盛氏成亲之后才居住在这里,并不曾改换地方。

此刻下了马车,垂花门处的一道月亮门便出现在眼前,往前看乃是一道回形影壁,影壁上头画着花鸟瑞兽贺春图,色彩鲜艳,设色明丽,让人眼前一亮。

而回廊四周都摆满了清一色的映山红,开的瑰丽如朝霞,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

盛氏司空见惯,也就不以为奇,转头看了朱元一眼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意:“你也许久没回来了,不如先去休息休息。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她一句话还未落,远处风一样刮来一阵火红的身影扑进了她怀里,语调轻快的喊了一声母亲,声音婉转好听,像极了一只百灵鸟。

盛氏之前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即换成了真心的慈爱,不可抑止的笑着应了一声,就将她微微给推开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轻声道:“瞧着瘦了,在外祖家住着,怎么提早回来了?”

她要回青州一阵,小辈们没人照顾她不放心,早已经送去盛家小住了。

按理来说该等她去接,孩子们才会回来的,可是昨天进京之前她才收到信,知道孩子们已经回来了。

盛氏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满腔的爱意简直要从眼里溢出来:“是不是又淘气和你姐妹们闹别扭了?”

朱曦抱着她不肯放,将头埋在她怀里撒娇的嘤咛了一声。

盛氏哭笑不得,顾忌着朱元还在,只好咳嗽了一声提醒女儿:“对了,这回上京,你大姐姐也一同来了,快叫大姐。”

朱曦的动作顿时僵住,抬头疑惑的望了母亲一眼。

大姐姐?!

是那个原配生下来的,五岁时候就被送走了的那个传说中命硬的丫头?

可是父亲和母亲从来就当没有这个人的啊。

就算是这回去青州,母亲之前提过说是会把朱元带回来,可是也跟她说过,不必费心打好关系,当成陌生人便是了。

为什么现在看母亲的样子,好像事情有些不同了?

而且,要她叫一个乡下来的被扔在老宅里这么多年都没人管的野丫头叫姐姐?

那京城的那些大家闺秀们会怎么看她?

她自恃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可是在朱家却是继室生的,从前就算了,朱元不露面,京城的人也都当没有这回事。

可是一旦朱元回来了,她又叫了姐姐,岂不是每时每刻都要被人提醒她的出生要低朱元一等?

凭什么?

这种卑微低贱的简直可以踩进泥里去的泥腿子,这个时候想要抱着盛家的大腿而且企图站在她前面?

她冷哼了一声,挑剔的迅速看了朱元一眼,模模糊糊看了个影子,就捂住鼻子呀了一声:“哪儿来的怪味儿这样熏人的鼻子,一股子乡下的土味儿,简直叫人无法忍受。”

一百七十一·见她

这副样子直接就将绿衣给惹恼了,这不是摆明了是在说朱元身上带着怪味儿吗?她抿了抿唇反唇相讥:“对呀,什么味儿?人渣味儿!”

朱曦放下了掩着口鼻的手,冷冷的朝着绿衣看过去,素白的指尖伸出来往绿衣的方向点了一点。

果然是小地方来的人,如此粗俗。

她哼了一声,指使自己的嬷嬷:“把这个竟然敢在主子面前胡乱开口的丫头拉下去,这样的人,我们朱家这等人家怎么能留?!”

朱曦不肯正眼瞧朱元主仆一眼,只觉得多看两眼都要脏了自己的眼睛,回头晃了晃盛氏的胳膊撒娇喊了一声娘。

她有身份高贵的娘亲,可是朱元有什么?

她从未听见父亲提过这位原配,平时的祭奠等礼仪更是从未听说过,母亲更是从来都没把这个原配放在眼里,更别提这个原配所生的废物女儿。

母亲带她回来也不过是因为父亲想要利用她来巩固位子,当作一件礼物一样送出去。

朱元却妄想回来做大小姐的美梦?

想什么呢?

母亲一定会好好收拾她,让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到底配不配跟她这个千金小姐相提并论的。

可是她等了一会儿,盛氏却没动静。

她不由得有些疑惑,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盛氏,却见盛氏正一脸警惕和紧张的盯着朱元:“元元,你妹妹不懂事,你可别跟她一般计较。”

盛氏一面说着,对着朱元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觉得渗人,急忙低下头对女儿皱眉道:“快,快跟你姐姐赔不是。”

女儿是金贵的白瓷,朱元却是碎瓦片,陶瓷哪里经得住瓦砾碰呢?

朱元心狠手辣,盛氏自己无所谓,却不想女儿对上朱元吃亏。

朱曦怔住了,不可置信的看了母亲一眼,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竟然会对着朱元低声下气如斯,不由得气的喊了一声母亲。

当着这么多的下人,可是母亲竟然不向着自己踩下朱元给自己出气,那以后下人们该怎么想她,又该怎么对待朱元?!

母亲为什么连这个都不懂,为什么又要捧着朱元?!

朱元没有兴趣跟这两母女闹下去,将目光从心惊胆战的盛氏脸上挪开,低头看了朱曦一眼,才问她:“不知道大夫人将我们的房间安排在哪里?”

盛氏松了口气,揽住女儿对着玉兰吩咐了几句,便由着人将朱元带了下去,自己拉了朱曦叹了口气:“你何等金贵,何必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没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朱曦气的有些狠,完全没想到盛氏竟然会这么说,忍不住便道:“一个乡下来的阿猫阿狗,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面,现在你让我叫她姐姐?!她怎么配当我的姐姐?!从此以后我出去做客,只怕也抬不起头了!”

身份本来就不在一个档次上,要跟这种人当姐妹,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盛氏有些头痛,想到自己从前对朱元的嫌弃和排斥不加遮掩,以至于叫女儿对这个姐姐先入为主已经厌恶不屑到了顶点,不由就有些惊惧的放低了声音:“你少说这些,她”

盛氏顿了顿,正要说话,就见朱大媳妇儿快步进来,不由停住了话头问她:“怎么了?这么匆忙?”

朱大媳妇儿连气也没有喘匀,便急忙回她:“大太太,咱们姨太太来了!”

能被朱家的下人称呼一声姨太太的,除了小盛氏没有旁人了,盛氏早就知道妹妹也赶赴京城了的,听说这话便急忙道:“快请进来!”

她一面让朱大媳妇儿出去请,一面就再次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对着女儿皱眉:“你记住,不要惹怒朱元,那个丫头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是伤了你自己,反倒得不偿失了。”

这是盛氏的肺腑之言。

朱元对付知府都跟割韭菜似地一茬儿一茬儿的割,何况是对付一个朱曦这样娇纵的小姑娘?

主要是怕她拿出在青州的那些招数来,她又是没什么轻重的人,要是闹出来,把朱曦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的前程给毁了,那才是最要命的。

朱曦很不服气,咬了咬唇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竟然这么说,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小盛氏却已经进门了,一进门也顾不上朱曦,先直奔盛氏而去,抱着盛氏便哭着喊了一声二姐,然后便哭了。

行了个礼却全然被忽视的朱曦顿时有些发懵,转头看见憔悴了许多的表妹宝嘉,正要上前就见冯宝嘉也几步越过了自己到了盛氏跟前跪下喊了一声姨母,不由得就有些无措。

怎么回事?

怎么小姨好像被人欺负了一样,如此委屈?

可是小姨乃是盛阁老幺女,又是盛贵妃嫡妹,还是知府夫人,谁敢给她气受?

盛氏也被妹妹这番凄苦的形容弄得掉下泪来,扶住了她便低声安抚她:“别太担心了,父亲他总会有法子的,这件事说到底”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看似闹的很大,可是说到底也不过就是那些正常的官场上的事罢了,哪个当官的没有些见不得人的事,要是事事都追究,以后自己犯了错的时候找谁去?

所以当官的都深谙瞒上不瞒下的道理,总是乐意给人情的。

小盛氏哭的眼睛都红肿了,摇了摇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姐姐你不知道,父亲原本都已经知会了大理寺寺丞,谁知道谁知道陈均尧那个老匹夫”

小盛氏咬了咬唇:“他这个人油盐不进,竟然在大理寺寺丞上衙门的时候拦住了他,把人给打了一顿,这事儿闹大了,连圣上也知道了,传召了他进宫,这事儿,这事儿估计是难了!”

什么?!

盛氏忍不住皱眉有些惊异:“陈均尧他,他竟然敢把这件事闹的这么大?!”

小盛氏哼了一声,气的实在是有些心肝疼:“可不是,这回真是被你那个继女害死了,我听父亲说,她也跟你一道回了京城?我要见她!”

一百七十二·资本

盛氏有些踟躇。狂沙文学网

倒不是不肯帮妹妹,只是她对朱元实在是有些怕了,这些天在朱元上发生的这些事,简直用邪门两个字都形容不过来。

再说现在朱元自恃有王嫱引荐给了太后,太后亲口下了谕旨的靠山,根本油盐不进。

说实话,她觉得小盛氏若是想找朱元的麻烦的话,十有**是不成的。

因此踟躇过后,她叹了口气皱眉摇头:“算了,这个时候,找她的麻烦也没什么意思,有这个功夫,倒不如想想如何打通陈均尧的关卡”

小盛氏不可置信。

连带着冯宝嘉也瞪大了眼睛。

什么?

姨母竟然不替她们撑腰吗?!

姨母可是朱元的继母啊!朱元的命运都应该完全掌握在姨母的手里,为什么姨母不能现在就让朱元出来,bi)着朱元去叫陈均尧息事宁人?!

朱曦从小跟冯宝嘉关系就好,见她嘴唇微张很是诧异又恼怒的样子,就压低了声音问她:“表妹,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们从来都不会把这些事告诉给她们这些小孩子听,在盛家住了一段时间,可是朱曦对外头发生的事并不清楚,隐约只知道姨父遇见了些麻烦,到底是什么麻烦,她却不知道。

现在看起来,怎么还跟朱元有关?

冯宝嘉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见母亲跟姨母正商量,就压低了声音哽咽着把事都告诉了朱曦:“现在我父亲还在大理寺的牢里关着,我们昨儿和舅舅去看了他,他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哥哥也吓得病倒了,外祖母刚请了太医出来给他瞧,现在还起不得”

什么?!

朱曦震惊不已,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些事都是朱元闹出来的,可是朱元竟然还能齐齐整整的进京?!

她的母亲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吗?娘家人在继女手里吃了亏,要是依照母亲从前的子,还不把她给生吞活剥了,怎么竟然容忍她到了京城?!

小盛氏的声音忽而拔高了:“二姐!陈均尧要是能说得通,我还能来低声下气找这个jiàn)丫头吗?陈均尧那个人油盐不进,为了他那个病歪歪的孙女儿已经不要命了,这就是个天杀的榆木脑袋,只有朱元的话或许他还能听的进去”

小姨甚少如此失态过,朱曦错愕的望了她一眼,再看看低头啜泣不已的冯宝嘉,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荒诞的梦。

盛氏心疼不已,拉了妹妹在边叹气:“陈均尧难对付,这丫头可比陈均尧更难对付,姐姐是为了你好”

小盛氏不信:“你是这府里的当家太太,她就算是反了天,难道连你跟姐夫的话也能不听?父亲不让我来找你,可我也是没了法子了”

话音未落,朱大媳妇儿在外头传了话进来,说是王家来了人了。

小盛氏的话音便戛然而止,擦了擦眼泪好奇的问:“王家?姐姐才进门,哪个王家消息收的这么快,掐着点儿就来了?”

“快请进来。”盛氏拍了拍小盛氏的手示意她平静下来:“你的事儿,我们待会儿再说。”

朱大媳妇儿很快领着人进来,是个穿着极为体面的婆子,瞧她腕上那只油光水量的镯子,就知道这是个得脸的,盛氏也还算得上和气,微笑着收了她递上来的帖子:“劳烦府上惦记了,怎么好意思收这样大的礼?”

“应当的。”那婆子欠了欠子,恭敬而不过分恭敬的笑了笑:“咱们老太太说了,姑娘能得救全靠了府上的大小姐,不说这点子心意,便是要她老人家的命,只要大小姐说一声,她也没有舍不得的。”

盛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小盛氏也满脸都是茫然。

大小姐?

等到盛氏好容易端着笑容把人送走,小盛氏才错愕的问:“二姐,怎么回事?什么大小姐,哪个王家?!”

盛氏坐在圈椅里看着礼单只觉得头疼,没好气的怒道:“能是哪个王家?还不是父亲的死对头!”

小盛氏微张的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收回去,狐疑不已的看了盛氏一眼:“你怎么会让她跟王家有了交?”

盛氏的脸色一言难尽。

鬼才想让她跟王家有交!可人家这不就已经摊上了吗?!

王家老太太还专程派了得力的婆子过来说这些敲打的话,真是想想都臊死了,她们自己府里的事,竟然还得看外头人的脸色!

现在都这样,以后还得了?!

盛氏一生气,就把朱元在青州的事全部都说出来了。

听的小盛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神凝重,看着盛氏皱着眉头如临大敌:“二姐你糊涂了!这等祸害四处惹祸生事,怎么能留?!你还把她带到了京城!”

早就该掐死在青州啊!这样也就不会有之后南昌城的那堆破事儿了!

盛氏哼了一声有些烦躁:“别提了,你们以后都不要再去招惹她,她这个人不是好惹的,又不要脸面,你们都是有体面的,可别在她跟前吃了亏,到时候连说理都没地方说去,再说我心里什么都有数,你们瞧着吧。”

她着重看了朱曦一眼,仿佛警告:“我说的话牢牢记着,避着她些不理会她就是了,等到过些时候再说,凡事都有我,不需要你们来添乱。”

什么事都没有治好太后重要,治好了太后,自然什么就都有了,在这之前,尽量别去招惹朱元。

不然别说王家那边是个大麻烦,连带着太后那里都不好交代。

朱曦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冯宝嘉却眼眶红红:“那那父亲他怎么办呢?”

盛氏还不知道冯宝嘉是闹的冯琨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安慰的朝她点了点头,又转头跟小盛氏说:“你也别太着急了,说到底就算是真的落实了罪名,又能怎样?又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先被罢官回去待两年,有父亲在,何愁没有再起的时候?再说,现在琨儿好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你想想,你当初怎么在菩萨跟前许愿的?”

一百七十三·牌位

人总是得陇望蜀。

没有健康的时候,只想着有健康就好了,穷些苦些都没什么,而身体好了以后,就想着日子总得过的舒服些才算不枉此生,有了权还要钱,权钱皆有了又开始想别的,总之不会有满足的时候。

苏付氏叹了口气咬断了线,将手里的衣服抖了抖总算是有了一点儿笑意:“元元你来瞧,这个样式怎么样?”

她手里拎着的是一件大红色滚白边的衣衫,上面栩栩如生的绣着几朵山茶花,一看过去明晃晃的晃人的眼睛。

绿衣忍不住拍手称赞起来:“姨太太的针线功夫可真是太好了,比外头成衣坊里头的绣娘绣的还好!”

苏付氏笑着摇了摇头拉了朱元来身边比划了一下,点点头说:“果然是穿这个颜色抬人。”

笑过了苏付氏又忍不住叹气:“只可惜不知道”

只可惜不知道付氏拼死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如今长成了什么样,又是什么脾气,该多高了。

朱元半垂下眼没有说话。

她也想见朱景先,可是朱景先这些年都是盛氏带的,直到被赶出去之前,他都还对盛氏充满希望。

她贸贸然的去告诉他真相,只怕他也不会信。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绿衣看看苏付氏又看看朱元,正想要活跃活跃气愤,就听见外头有人喊了一声不好了便跑。

怎么回事?绿衣有些诧异。

才回来都还没坐下多久呢,怎么就又有不好的事了?

水鹤正从外头提了水进来,见绿衣好奇便压低了声音:“好像是说府里的大少爷惹了事,现在大老爷正打他呢,大太太她们也都匆忙赶去前头花厅了。”

大少爷?

几个孩子里头,朱景先是最大的,朱元皱起眉头站了起来。

是了,她怎么忘了?朱景先向来都是不成器的,总是惹是生非,在家里三天两头的都要挨打。

苏付氏有些担心,看向朱元欲言又止。

朱元还没有做出决定是过去还是不过去,就听见门被敲响,朱大媳妇儿的声音便在外头响起了:“大小姐,您在屋里吗?”

朱元对绿衣点了点头,绿衣便打开门把人给让进来:“妈妈有什么事?”

朱大媳妇儿站在朱元不远处停住脚,一脸的焦急:“大小姐,您快去瞧瞧吧,大老爷都快把大少爷给打死了!”

真是奇了怪了,朱元垂下头一片漠然似地看她:“妈妈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大老爷教训他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能怎么办?”

朱大媳妇儿急急忙忙的,唉声叹气的厉害:“这大少爷他把先夫人的牌位给烧毁了,大老爷气的狠,现在要打死他呢!大家怎么劝都劝不住!大小姐,您就看在他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求您快去给他求个情吧!”

苏付氏脸色惨白,目光里露出不可置信来。

人心竟然险恶到这种程度!

如果她们不是事先已经查到了朱景先的身份,那么现在一来朱景先就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朱元,朱元该怎么看待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朱元肯定会厌恶朱景先至死。

她怎么可能会给朱景先求情?恐怕最恨不得朱景先被打死的就是她!

这一下就结下了不解的仇怨!

而且还毁了付氏的牌位,真是一举多得。

让两个孩子反目成仇,手足相残

苏付氏气的浑身发颤,简直想要当场给盛氏一个耳光。

人心怎么可以恶毒成这样?!

朱元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当然也明白这个局并不算完美,可是没关系,很多给人挖的坑本来就不在乎完美,只在乎有效。

显然盛氏挖的这个坑是很有效的。

她现在按理来说怎么可能去给朱景先求情?

而不求情的话,朱景先肯定也会更厌恶她这个外来的姐姐。

真是好大的一出戏。

绿衣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朱元和苏付氏忽然变得沉默下来。

还来不及反应,朱元就已经忽然起身猛地拿了杯子砸向了朱大媳妇儿。

一杯滚烫的热水正好砸在朱大媳妇儿的额角,将她砸的哎哟一声烫的跳脚,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劲儿的去擦自己的脸。

“大小姐!”朱大媳妇儿完全给砸懵了,什么也顾不得,火气蹭蹭的往上冒:“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人呢?!”

朱元冷哼了一声:“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她冷笑着看着满地的茶水飞溅的碎片,冷笑着看向她:“我母亲的牌位被烧毁了?你们下人是怎么做的事?他跟前伺候的人又是怎么照看的主子,竟然让人溜进祠堂还能烧牌位?你们朱家上下沆瀣一气来给我个下马威是吧?!”

朱大媳妇儿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朱元做事怎么不按照常理来?

这个时候,她不该哭着喊着先去抢救她母亲的牌位,然后去找大少爷报仇两人闹的你死我活吗?

“别惺惺作态叫人恶心了。”朱元冷冷的牵了牵嘴角:“我母亲的牌位坏了是吧?”

朱大媳妇儿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心里有些发怵。

她想起当时玉兰和大老爷的惨状来了,满地的碎片就在眼前,她刚要转身走,就觉得膝盖一软,人重重的往前一跌摔在了满地的碎瓷片里。

这一扑将她给扎的痛的险些哭出来,急忙爬起来看自己的手掌,可是动作太快还来不及反应,就又脚底一滑猛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这回她是真的忍不住哭出来了。

绿衣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朱元已经越过了她往外走了,朱大媳妇儿痛的龇牙咧嘴追赶不及,想要爬起来都没法子,急忙叫小丫头们过来扶自己起来,一面又让人追出去:“快!快去看看大小姐去哪儿了!”

这丫头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她娘的牌位被烧了,她竟然半点都不着急?也不心痛也不难过?

可这样的话,那让她们接下来的戏怎么唱下去?

真是奇怪,朱元怎么没有恨得要掐死朱景先呢?

这简直不合常理。

一百七十四·心痛

朱正松心里有气。

要说朱元么,说实话再怎么胡闹他都只是心里气一气也就过去了------说到底从来没有相处过,也就无所谓感情,而无所谓感情,那爱恨也就都来的没那么强烈。

可是儿子却不同。

这个儿子,因为付氏在生他之前曾经欢天喜地的抚着肚子说一定是个一生顺遂,有大气运且能福泽家族的人,他一直都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

以至于那个时候他为了娶盛氏都恨不得跪在盛家门口跪个三天三夜,什么缺德的条件都答应了,唯有这个儿子,却死活不肯丢弃,而且要记在盛氏名下。

这么多年,他养这个儿子也算得上是费心费力,亲自教导,可是这个孩子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怎么养都不成器!

三天两头的上房揭瓦,从三岁起就显出了顽劣的本性-----那时候朱曦才两岁呢,都已经会自己拿着勺子吃些糊糊了,行为举止也都乖巧有礼,可是朱景先却不同。

他三岁多的时候就知道拿热水往奶娘头上淋。

以至于带他的奶娘都换了三四个,就没一个养的长久的。

至于丫头和小厮们也都是一样。

好容易长到现在能时不时的出门去做客了,还上了盛家的族学,虽然年纪小却能跟着盛家许多有名望的老先生们开蒙读书,可是他倒好,他竟然得罪了盛家的那些先生们!

这还不算,他跟表姐弟们相处也都不好。

要是偶尔一个人说他不好,或许是别人的问题,可是当所有人都说一个人不好,那总该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罢?

朱正松气的闭了闭眼睛,狠狠的又是一鞭子打了下去:“你这个不孝子!你好端端的,你干什么非得去庙里把一屋子的牌位都给烧了?!”

付氏和她那些死了的下人们的牌位朱正松都顺带着供在了城外的一座小庙里。

虽然他自己时常告诫自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己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可是到底人心都是肉做的,有时候他良心上还是会有些过不去,因此这也算得上他一时恻隐之心做了善事了。

朱景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死咬着牙不肯松口认错。

朱正松却气的脑袋发晕。

朱元这个死丫头实在不在他掌控之中,他都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朱元得闹出什么事来,因此他忍不住又气怒的一脚踹在了朱景先屁股上,把他猛地踹的往前一扑。

朱景先身上顿时汗流浃背。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旁边看热闹的下人们见势不对,急忙一窝蜂的涌了上来,拦在了朱景先跟前。

虽然大少爷不成器,可总归是大太太亲生的啊,大老爷每次打完了也心疼的,小惩大诫也就算了,真要是打出毛病来,回头大老爷自己想起来,还不是得迁怒到他们这些下人身上?

朱正松气的胡子乱颤。

幸好下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盛氏已经快步提了裙子进门来了,见了眼前惨状先是一愣,而后毫不迟疑的就朝着朱景先扑了过去,瞪了朱正松一眼嚎啕大哭起来。

她护犊子向来是出了名的,下人们全都胆战心惊的退在一边,心里暗自觉得自己倒霉。

“老爷!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竟然把人打成这样?!”她抹着眼泪心疼不已:“孩子还小,你慢慢的教,他自然就懂了,打伤了他,看您到时候心里后悔不后悔!”

朱正松心里那点飘忽不定的疑心顿时散了个干净,他仍旧止不住愤怒看着朱景先,恨铁不成钢的恼怒道:“你给老子回去清醒清醒吧!”

等到打发走了朱景先,他又立即出声叫住了准备跟着出去的盛氏,恼怒的道:“你之前说得对,这孩子从根子上就歪了,须得好好的下狠劲儿整治一番才行,他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朱元那里肯定已经听见风声了你说怎么办?”

朱正松有些手抖。

其实他挺绝望的,想想朱元这一路以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表现,他很怕朱元会毫不犹豫手起刀落把朱景先给宰了。

毕竟她连家里的祠堂都敢烧,三叔都敢关,姨父都敢拉下台的人啊,整治朱景先只怕也是砍瓜切菜一样顺手。

盛氏垂下眼睑,掩住心里的得意,又从心里升起了一些可惜。

真是太可惜了,朱元没有亲眼过来看见朱景先的惨状。

她当然知道现在朱元不会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有什么同情,可是这就是一把看不见的刀。

等到将来某一天,朱元知道了真相的时候,就会捅得她痛不欲生。

她收敛起这些心绪,啧了一声皱起眉头:“这也是他在盛家听说了我们在青州受委屈的事儿,气不过所以想着给我们出气罢了。”

她看着朱正松,叹了口气:“虽然我也知道先儿有许多地方都不好,可是这一点上,他却不愧是我们的孩子,始终是向着我们的。”

朱正松被她说的有些心酸又有些叹气:“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大家都知道朱元的脾气,她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她会她会活活的把先儿给杀了的!”

这事儿朱元是真的做的出来。

盛氏抹了抹眼泪站起来:“算了,我去给她磕头,去给她赔罪,总要让她消了这口气。”

这事儿是盛氏当时在半路上已经写信通知了家里下人去办的,挑拨朱景先她们早已经做的驾轻就熟,一做一个准儿,后来盛氏到了通州附近才知道了朱元还弄倒了冯世泽的事,后来想要收手忌惮却着急忙慌的给忘记了。

不过现在闹出来也没什么,这个死丫头把她一家闹的鸡飞狗跳,她现在的确是不能怎么动她,可是挑拨挑拨朱景先跟她的关系总做得到。

而且在朱元看来,朱景先是自己的儿子,朱元一定本来便厌恶他,等到现在矛盾一深,以后这亲姐弟也要形同陌路。

付氏那个贱人死了在地底下也要受她的控制,也不知道她看见了朱元跟朱景先反目成仇,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朱正松皱起眉头觉得不对,正要说话,就见朱大媳妇儿急急忙忙哭着跑了进来。

一百七十五·摔头

朱大媳妇儿在府里当差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差错,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在主子跟前失了分寸。

盛氏眉头一皱便忍不住斥责:“你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让她去把朱元叫到大厅,可是她竟然拖沓到了现在,这么不会办事,实在是叫人生气。

朱大媳妇儿闻言便忍不住哭的更厉害了,擦着眼泪说了朱元的话:“大小姐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根本就不管我们说什么,不管不顾的把我给弄摔倒了就跑了”

果然是气急攻心了。

所以说就算是聪明又有什么用呢?

盛氏扯开嘴角笑了笑,叹了口气摇摇头:“真是小孩子心性,这样子又有什么意思呢?她跑去城外的庙里,也没什么用处,只是徒惹伤心罢了。”

伤心吗?

朱大媳妇儿挠了挠头,她没觉得朱元当时有什么伤心的,反而还开心的很啊。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盛氏便直起身子揽住了朱正松的胳膊:“她性子可不大好,要是在那座庙里闹出了什么丑事”

这京城可不是青州和南昌那样的地方,你随便在街上得罪一个人,人家都可能是皇亲国戚。

何况大周素来崇尚佛道,朱元要是真闹起来得罪了僧们中人,到时候说不得还真的能叫太后和宫中厌恶太后娘娘向来是吃斋念佛很是虔诚的。

朱正松皱起了眉头。

他留着朱元无非是因为知道朱元能给太后治病,可以换来最大的好处,也能掩盖住当年的那件丑事,不至于把朱家和盛家都拉入地狱,所以才忍了她。

要是她自己作死得罪了太后,那到时候谁也救不来她。

这样惹是生非,一进门就惹出这么多事叫人头痛的死丫头,真是上辈子不修福德,才会招来的祸患。

他哼了一声,头痛不已就要出门。

盛氏在后面几不可见的笑着摇了摇头,见朱大媳妇儿一脸的狼狈难堪样子,也没有斥责她的心情了,挥了挥手让她下去看大夫。

朱大媳妇儿点了点头,只觉得屁股实在隐隐作痛,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点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朱元对付人是不是也太有规律了?只盯着人家的屁股和官位。

朱正松行色匆匆,顾不上等盛氏就要出门,只是一只脚还在门槛,就见盛家大老爷的随从急匆匆的跑来,不由得又站住了脚。

什么事竟然劳累大舅兄的人亲自跑一趟?

他敛起焦急的神色对着他点了点头:“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着急?”

是不是大舅兄那边遇见了什么麻烦?

可是也没道理啊,向来是他们有事才会求去盛家头上,盛家有什么事能求到他们跟前来?

“是是出了事”随从跑的气喘吁吁的,见了朱正松神情有些复杂的摇了摇头:“姑老爷,劳烦您跟二姑奶奶走一趟,出事了”

朱正松心里咯噔一声。

他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只是他,赶出来的盛氏也笑容僵在了脸上,惊疑不定的看了朱正松一眼,有些疑惑的问:“到底是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

随从叹了口气:“二姑奶奶,表少爷和少爷他们一道出门在茶楼里,不知怎的惹了陈家的人,被陈家的人当众打了一顿”

盛氏的眉毛就挑了起来:“这不过是小孩子家胡闹,而且我们家还吃了亏,难道陈家的人竟然还不依不饶?!”

朱正松的手指动了动,忽然问盛氏:“朱元去哪儿了?”

朱大媳妇儿说朱元气冲冲的自己走了。

算一算时辰,差不多到现在也已经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

朱正松勉强保持着微笑问他:“没什么事吧?孩子们受伤了没有?”

“”随从面色有些古怪的看了朱正松一眼,仿佛很好奇他怎么会知道,嗯了一声就道:“表少爷从二楼楼梯滚落,后脑出血到现在还未苏醒,我们不敢擅动,已经请了大夫过去了,大爷二爷和三姑奶奶听见消息,都已经赶过去了。”

什么?!

冯琨摔到了脑子?!

盛氏惊得攥住了朱正松的手,失声惊道:“怎么会这样?!那官差有没有把陈家的人抓起来?!”

她愤怒不已。

陈家的人实在是嚣张过头了,哪怕告御状,那也得先举证而且也得等圣上裁决,他竟然敢公报私仇!

一定要去顺天府狠狠的告他一状!

再说,御状也不是只有陈均尧一个人能告的。

“是是表少爷和少爷先动的手”随从面色更苦了,意识到自己太过啰嗦急忙抬头看着朱元和盛氏:“三姑奶奶说,说那位朱姑娘医术极好,现在只有朱姑娘能救表少爷,所以让我们来找您二位过去,好叫朱姑娘帮忙。”

帮忙?

朱正松只觉得两眼一黑,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连盛氏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察觉出什么不对。

朱元到现在没有半点动静,难不成真的对付氏的牌位被烧丝毫无动于衷?

这根本不可能。

那她是去干嘛了?

在京城这些天,冯家的人应当也不是没跟陈家的人碰见过,可是这些天都没出过事,为什么现在前脚付氏牌位被烧,后脚冯琨就出事?

盛氏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猜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了朱正松一眼。

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朱元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根本不是没有动静,而是一来就直接上真章。

真是可怕的丫头,合着她就是为了闹这一出,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一路上盛氏都有些心神不宁,等到落了地站在了酒楼大堂里,看见了躺在一片血泊中的冯琨,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跳加速的捂住了嘴。

真是琨儿。

怎么会这样?

朱正松更惊讶,指着冯琨旁边那个已经呆住了的少年,面向盛氏问:“这这不是绍儿吗?”

是盛大爷的嫡子,也是盛氏的侄子啊。

盛氏惊住了,忙转头去看自己的大哥,颤着声音问:“怎么回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一百七十六·求救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七十六·求救小盛氏已经临近癫狂。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一直过的顺风顺水,连儿子侮辱了陈大将军的孙女儿,也在自己父亲的帮助下毫发无伤的度过。

后来虽然儿子变得痴傻了,可是至少女儿听话,丈夫体贴,她一直觉得自己算得上是很不错的命了。

谁知道事情陡然出现了这样的变化。

都怪自己贪心不足,她颤抖着手捧着儿子的后脑勺,哇的一声哭的撕心裂肺。

盛大爷看不下去,也顾不得回答盛氏的问题,几步走到小妹妹跟前半跪下来,握住妹妹的肩膀低声劝慰:“别急,别急,很快大夫就过来了,大哥已经拿了帖子去找两位不当值的供奉,他们都医术奇绝,乃是杏林圣手,一定没事的琨儿一定没事的”

一个家族想要发扬光大,家族成员和睦乃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在这一点上,显然盛家做的不错,盛家自己内部的关系极好是铁桶一块,苏付氏在二楼皱了皱眉,低声叹息:“看来盛家真是比想象当中的还难对付。”

这是当然了,怎么说也是上一世相继废了皇后,逼死恭妃,架空太后最后权倾朝野的人家,若是当真没有一点过人之处,怎么可以保证家族的兴旺繁荣。

朱元面不改色,双手放在窗上冷冷的看着底下小盛氏嚎啕大哭,忽而觉得有些解气。

盛氏知道捅她哪里最痛,她同样也知道怎么才能叫盛氏摧心摘肺,没关系,时间还很长,慢慢来,看看以后到底是谁心痛的时候会多一点。

仿佛是有一朵烟花忽然在脑海里炸开了,盛氏几乎跪倒在了小盛氏跟前,赤红着眼睛问:“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谁弄的?朱元?!”

她一定要杀了朱元!一定要亲手杀了朱元!

小盛氏回过神来,顾不得答应自己大哥的话,揽住盛氏的胳膊求她:“二姐,二姐!求求你,求求你快去求求朱元姑娘,她医术很厉害的,我见过在南昌的时候,大家都拿琨儿的病没办法,她一下子就治好了!你求求她,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二姐,你替我求求情,我以后再也不跟她做对了”

盛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心痛的无以言语。

怎么会这样?

妹妹从来养尊处优,在家里事事都被人宠着,嫁出去了也都是被忍让被宠爱的对象,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又什么时候卑微到这个份上过?

她嗫嚅着应好,浑浑噩噩的被朱正松扶着站起来,身体还在颤抖,牙关却咬的紧紧地,愤恨的盯着朱正松,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我一定要朱元不得好死,我一定会让她不得好死!”

她应该现在就把朱景先的身份说出来,然后找个由头让朱景先胡闹的时候把他弄死,这样才能叫她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朱元竟然敢!她竟然敢!

朱正松只觉得右眼皮重重的跳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错愕的盯着盛氏一瞬,才压低了声音:“好了,我们不要叫别人看笑话,现在最重要的是看看琨儿,我看如果琨儿出了什么事,恐怕小妹她她也活不下去了。”

盛大爷请的两位供奉已经说着话就进来了,一见这场景先是忍不住皱眉,而后便问:“谁是否曾经搬动过他?”

盛大爷是这里头最镇定的了,闻言就出声摇头:“没有,从二楼滚落下来,是仰面朝天,后脑勺当即就磕出了血,我来的时候,他便是这样了。”

供奉们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幸好不曾挪动,不过看这出血的势头,若是止不住”

盛大爷只觉得心里咯噔了一声,瞧见小盛氏心如死灰,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使了个眼色给盛氏,便轻声对两位太医说:“有劳二位太医了,千万劳烦您二位尽心,我们盛家一定感激不尽”

这不是感激不感激的问题,这是伤的太重了未必救的活的问题啊。

成供奉咳嗽了一声便对盛大爷道:“我们自当尽全力,可是这情况太糟,若是保险起见,还请大爷去个帖子请胡太医来。”

胡太医毕竟是能给五皇子也治病的人,太医院的院判虽然不是他,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医术高深,连圣上也十分信任他。

盛大爷没有踟躇,立即答应了,让人去办,看着两位太医替冯琨收拾了,开始诊治,这才回过神来,对着一干已经蓄势待发的下人们挥了挥手:“是谁对表少爷动的手,抓起来,送到顺天府去!”

这一次他一定会让这些人知道,到底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底下的人应了一声,蜂拥着朝陈家子弟们涌过去。

陈家的后生们瞪大眼睛,虽然害怕却也据理力争:“干什么干什么?!我们可没有动手,是他们先来找我们麻烦,然后自己失足掉下去的,怎么的,你们还想仗势欺人吗?!”

盛大爷怒骂了一声,随手就甩了说话的少年一个耳光,几乎把他给打的摔倒,而后才怒气冲冲的道:“若不是你们惹是生非,他们会找你们麻烦?!要是我外甥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杀红了眼说的就是盛大爷了,陈家的后生们到底年纪小,闻言不由得慌乱起来。

绿衣有些咋舌,忍不住转头探寻的问朱元:“姑娘,盛大爷这么嚣张,不怕御史们参奏吗?”

跟着朱元一路上京,绿衣已经长了不少见识,知道大官们也有惧怕的人,最怕的就是那些无孔不入什么都能当弹劾的事儿的御史了。

朱元牵了牵嘴角。

很多事是相对而论的。

再说这件事当中,吃亏的到底是盛家,就算是闹上衙门,顺天府尹为了尽量平息争端,也会对陈家的人做出些惩罚。盛大爷情难自禁,自己外甥已经濒临死亡,会出手伤人也是说得过去的,谁要是拿这个来弹劾他,岂不是太不近人情?

这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

一百七十七·太监

权门贵嫁正文卷一百七十七·太监盛氏很快就扶住了妹妹,看着她双手染血不断的在颤抖,心里既心疼又愤怒,压低了声音安慰她:“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和琨儿一个交代。”

那个死丫头,盛氏原本没有把她放在心里,别说生不生,连她死不死盛氏都不是很在意。

可是到现在这一刻,盛氏只恨当初没有亲手把这个小孽种给扼死在五岁的时候。

她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见小盛氏还是目光僵直抖个不停,不由得有些急躁了,催促着两个太医赶紧开药止血。

两位太医却有些为难,回过头来看了盛大爷一眼:“大爷,您还是催促人快些吧,我看我看表少爷这伤情我们恐怕无能为力啊”

盛大爷皱起眉头。

小盛氏已经一下子扑了过去跪倒在了冯琨旁边瞪大了眼睛:“不会的,两位太医的医术这么好,怎么会没有法子呢?你们一定会有法子的,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不由得苦笑,为难的摇头:“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我们二人一人擅长的乃是妇科,一人是小儿科实在是对外伤没什么”

小盛氏瞪大了眼睛,而后惊恐的看向了楼上。

盛氏和朱正松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对啊,来了这么久了,光顾着冯琨的伤势了,朱元呢?!

朱元应该也在这里才对啊。

朱景先烧了付氏的牌位,朱元才导演了这场戏,作为幕后主使的人,朱元会不在场?

别逗了,她可最喜欢看仇人狼狈的时候了。

顺着小盛氏的目光,二人不由得看向了二楼的一个包间。

察觉众人看过来的视线,朱元不由得微笑朝他们颔首。

小盛氏已经顾不得其他,飞快的提着衣裙就上了二楼,朝着朱元的房间飞扑而去,一下子推开了门就拉住了朱元:“朱姑娘,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盛氏紧随其后和朱正松也急忙赶上来,一个拉一个劝,好容易把小盛氏给拉开了。

“朱元!”盛氏拉住小盛氏,又是心痛又是难堪,整个人几乎都忍得要心里滴血:“你到底想怎么样?”

朱元挑了挑眉:“问的好,这也是我想问大太太的问题。说的好好的,一家人从此和和睦睦的,为什么我娘的长生牌位会在庙里忽然被大少爷给烧了?”

苏付氏冷淡的看向盛氏,在心里无声的冷笑。

盛家的人向来趾高气扬,做梦也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也有被人如此算计捉弄的一天吧?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此刻的小盛氏可怜。

否则的话,付氏的死,朱元这么多年的苦和朱景先的身世算什么?谁去心疼她们?

做了坏事的人就该有报应,否则的话叫人怎么相信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

盛氏丝毫不让的望着她:“你若是这么想的,就该去找先儿,该朝我们下手,琨儿有什么错?我妹妹又有什么错?!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那我母亲有什么错?以至于死了还要被当成工具不得安宁?!”朱元反唇相讥,丝毫没有动摇:“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为什么大太太有怨气不朝着我来,反而要挑拨一个小孩子去烧我母亲的牌位,让我母亲在地底也不得安静?”

朱正松竟插不上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朱元可怕的很。

寻常的小姑娘家,怎么可能会反应这么快,而且睚眦必报,不过就是前后这么短的时间,她要报仇,说报就报,连停顿都不带停顿的。

这种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盛氏只觉得喉间已经涌上了血腥味儿,扶住妹妹的胳膊忍气吞声的道:“那不是我的意思,是先儿不懂事,我到时候会让他给你赔礼谢罪”

“不必了!”朱元断然拒绝:“好叫太太知道我的为人,我这个人呢,向来有仇必报,一般能报仇当场就报,也不会等隔夜。你以后要利用谁来算计我,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别用自己在意的人,否则的话,以后太太会更清楚我的脾气的。”

盛氏目瞪口呆,只觉得喉咙发苦。

她是想挑拨朱元跟朱景先的关系的,可是最后朱景先没被朱元恨上没什么事就不说了,连带着她自己的妹妹和外甥都赔进去了。

这可真是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屋子里一时静默下来没人说话,小盛氏正想开口哭求,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咳嗽声,有道略显尖锐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众人耳朵里:“真是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啊。”

朱元皱了皱眉。

盛氏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跟上来的盛大爷一怔,大声道:“原来是郑公公?真是失礼失礼”

朱正松脸皮一紧,急忙端正了神色,低声呵斥朱元:“不要胡言乱语!”

不然的话,待会儿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朱元抬起眼睛看向门口,只看见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年轻人悠然走了进来,不由得就垂下眼睑。

原来是郑如安。

东厂太监的干儿子,如今京城炙手可热的红人。

郑如安笑了笑,目光落在朱元身上一阵才漠然移开,轻声笑了一声摇头:“真是年轻不懂事,小姑娘年轻气盛不是什么坏事,可是这心肠么未免就狠毒了一些。”

他弹了弹自己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看向朱元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刚才我从头到尾都在场,这位冯公子为什么跟陈家的人起的冲突,姑娘难道真的心里没数?挑拨伤了人,叫陈家和盛家结仇,却又在这里居高临下的辱骂长辈你这样的小姑娘”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盛大爷却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是了,虽然太后要朱元治病,他们不能对朱元怎么样,可是若是朱元得罪了东厂的太监,那她自然会有一千种死法。

到时候连太后也找不出什么为难朱家和盛家的理由啊。

真是刚要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盛大爷看了朱元一眼。

一百七十八·出头

郑如安长相偏于阴柔,一双眼睛也透着冷意,看着朱元的时候,目光冷漠得吓人。

东厂势大,连锦衣卫如今也得退避三舍,让他们三分,连带着太监们也都趾高气扬起来,而郑如安显然更有这个资本嚣张。

他的干爹乃是东厂提督太监常应,常应现如今人都得称一句内相,跟他做对的人几乎没有好下场的。

连上一任内阁次辅,也是因为跟常应闹起来,最后被清算了的。

在这京城,谁找郑如安的麻烦,那是自己找死。

谁不知道郑如安乃是常应的亲侄子干儿子,是宝贝疙瘩蛋?

英国公家乃是开国勋贵,谁不知道京城宁愿得罪王爷,也别得罪英国公?

可就是这样显赫的人家,家里世子还尚了公主的人家,在得罪了郑如安之后,也下了东厂大牢。

京城中无人不畏惧郑如安如虎。

盛大爷心中心念急转,很快便绽出一点微笑来,面上做出着急焦虑模样:“郑大人,难不成您竟然知道事情真相如何?”

他说着微微垂下头,很是怅惘的模样:“不瞒您说,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我们自己家中的事,按理来说不当公之于众被大家当作笑柄,可是可是”

郑如安轻飘飘看了朱元一眼,冷笑:“可是有人如此恶毒,还调唆外人对付自己亲人。”

世上竟然有这种不分轻重没有良心的人,也真是少见了。

郑如安挥了挥自己折扇,嫌弃的撇开头:“你们盛家书香门第,怎么会养出如此不懂事的人来?”

朱正松吞了一口口水。

自从见到朱元之后,他觉得自己人生每一刻都在经历大起大落,他的心脏已经有些接受不了了。

原本以为朱元有太后金口玉言的召见,医术又精湛绝妙,这一来京城肯定是要飞黄腾达不可限量了,他以后都得巴结着。

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

谁知道朱元竟然就作死自己得罪了郑如安呢?

谁敢得罪郑如安啊?朱元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天真了,东厂折磨人的手段可是一流。

再说内廷到底消息渠道有限,郑如安乃是提督太监干儿子,是太监中的佼佼者,宫里哪个太监宫女不得给他面子?

他要是说朱元不好,谁敢说朱元好呢?

而太后娘娘她们除了太监之外,还有什么消息渠道知道外头一个贵女的好坏?

哪怕王嫱?

啧啧啧,别说是王嫱了,问一问王太傅,敢正面和常应对上吗?

盛氏显然也立即就明白了自己哥哥的用意,立即便呵斥朱元:“你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你表哥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要勾结外人来害他?!”

小盛氏已然是呆住了,大约是儿子受伤带给她的刺激过大,她一时没有开口。

还是朱元看了郑如安一眼,心里觉得有些可笑。

有些人就是如此搞笑,自己身上满身都是窟窿,坏事做了也不知道多少,可是却总是喜欢做出正义的模样来多管闲事。

好像这样一来,就真的能凸显自己的正义了似地。

她没有说话,郑如安便更加觉得她可恶,轻描淡写的看了盛大爷一眼:“本来按理来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该插手的。不过冯家公子乃是被这人挑拨所伤,若是你们去报官,我可以给你们作证。”

那感情好了,郑如安一站出来作证,还有谁敢替朱元说话啊。

绿衣瞪大了眼睛,虽然觉得那个年轻男人的眼神过于怪异恐怖,却还是壮着胆子挣扎:“你们不可以动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一没让人去打人,二没亲自动手,而且还是冯公子自己先出手招惹了陈家人,所以陈家人才跟他起了争执的,为什么你们反而抓我们家姑娘?”

“为什么?”郑如安嗤笑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刚才我在隔壁听的清清楚楚,跟陈家后生们绘声绘色的说什么孤女可怜,说冯公子禽兽不如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是我又怎么样?”朱元将绿衣拉在身后,安抚的看了苏付氏和绿衣一眼,冷淡的对上郑如安的眼神:“郑大人有听壁角的爱好,那为什么不干脆听齐全呢?这么莫名其妙出来给人打抱不平,原本是想换个好名声,要是最后反而好心办了坏事,那岂不是显得您既蠢且毒吗?”

朱正松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到底生了个什么妖怪!?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连盛氏也不可置信,朱元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眼前人到底是谁难道她不知道吗?她是不是真的活腻歪了?

还是说这一路走来实在太顺利了,以至于她都快忘记了她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真的无所不能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朱元越是嚣张死的就越是快,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心里骂了一声傻子。

郑如安简直是老天送下来帮助他们朱家和盛家对付孽种的。

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去谢谢人家。

一屋子的人都怔住,朱元的话说的掷地有声嚣张不可一世,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连带着楼下那些陈家的人和刚进门来的胡太医也都抬起头来,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时都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刚进门的胡太医见了朱元高兴的很,顾不得看谁在场,先朝着朱元挥了挥手:“朱姑娘!朱姑娘你在就太好了,你既然在,为何还要去请我来?有你在,哪里有看不好的病呢?”

他说着蹲下来看了冯琨一眼,皱眉看向朱元问她:“这恐怕有些麻烦啊,这血一直流个不停您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朱元笑了一声,淡淡的摇了摇头,看向小盛氏的目光带着些许嘲讽:“我怎么会有法子呢?郑大人不是说了吗,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既然是我巴不得冯琨死,我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去救他?当然是希望他死的越快越好了。”

胡太医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一百七十九·抓走

盛氏大急,看了盛大爷一眼心里升起些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嘴硬的看着胡太医问他:“胡太医,难道连您也没有办法?!您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人命在您跟前没有了啊!”

胡太医有些为难。

这说是什么话嘛?做大夫的当然没有希望自己的病人死的,可是问题是,凡事都得亮力而行啊。

他可不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眼前的冯琨摔得极重,看这出血的量就知道肯定是摔得太狠了,可是因为摔的太狠,连挪动他都不敢,看之前那两个太医已经给上过止血的药了,也没用,既然血止不住,还怎么谈其他的?

他只是个大夫,又不是阎王爷,说谁不必死,谁就真的不必死了。

他咳嗽了一声摇了摇头:“这是老夫学艺不精,眼前这情形,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盛大爷怔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前已经因为有郑如安而打算彻底就抛弃朱元这枚棋子了,可是看现在这情形,外甥的伤恐怕还是得靠朱元。

可是难道他们得帮着朱元去说服郑如安?

别逗了,郑如安又不是真的大善人。

他到时会肯定会觉得盛家不知好歹耍着他玩儿。

小盛氏却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朱元跟前不断磕头:“朱大小姐,算我求求你了,只要你能治好我儿子,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你。”

一直没有说话的郑如安忽而在这时猛地从身后的一个随从身上抽出了佩刀,冷然看着面前的朱元道:“你!快去把他给治好,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啧啧啧,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跟阁老和未来的太子打好关系,瞧瞧这嘴脸。

朱元没有说话,默不作声的拂开已经近在眼前的刀,看向郑如安忍不住笑了笑,开口问他:“郑大人,你平常也是这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吗?如果是的话,那你为什么不把事情问清楚一些?”

郑如安没有说话,面带警告的看着她:“我若是你,此时就不会说那么多废话,只要把那个人治好,我或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好像谁稀罕似地。

朱元面带嘲讽,站在窗前往下望,手指忽然指向陈家那个后生,扬声问他:“你!你来跟郑大人和这酒楼里的大家都说一说,你们是为什么要跟冯家的这个人起冲突。”

朱正松急忙上前拉住她:“你别再胡闹了!”他压低了声音:“这不是你能得罪的人,你可别不知死活了!”

陈家的后生得到鼓励,挺直了胸膛抿唇:“就是这个孬种!他当初侮辱了我堂妹却不敢承认,还仗着盛家仗势欺人,反而污蔑我堂妹勾引他!以至于我堂妹数次寻死,以至于我婶婶郁郁而终,我祖父辞官隐退,受尽千夫所指!都是这个畜生!”

他忍耐着却还是握紧了拳头,冷淡的看着冯琨:“像是这种人,死一百次都不值得可怜!”

少年真是太抓不住重点了。

朱元收回目光看向郑如安,见他皱眉,手指轻点桌面让他回过神来,这才冷冷的笑了一声发问:“郑大人既然这么喜欢打抱不平,那有没有想过替陈家也讨个公道呢?冯公子仗着外祖父横行霸道的时候,陈家家破人亡,一个小姑娘的一生也被毁了,怎么,郑大人的正义心就如此的双重标准,只对着盛家,不对着其他人的吗?”

朱元正对面的窗户轻轻被推开一条缝,有人啧了一声喝了口茶才轻声问:“这姑娘到底是太蠢还是太精明啊?哪儿跑出来的?”

郑如安的刀已经快到朱元眼前,朱元冷冷的看向他哼了一声:“郑大人只看到冯琨惨,有没有想过陈家比他更惨?你说冯琨的母亲苦苦哀求显得可怜,那么陈姑娘的父母呢?多年之前犯下的错就不是错?陈姑娘的父母地下有知,自己女儿含冤受屈,将来甚至可能孤冢黄昏,难道就不难过?!”

好利的一张嘴。

郑如安没有说话。

朱元却已经转身走下楼梯给了胡太医一个小瓶让他先给冯琨化水服下。

酒楼里没有一人再出声,众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随着朱元的动作转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还是陈家的后生红着眼睛带头叫了一声好。

这么多年来,他们陈家的女孩子们因为这件事都抬不起头,外人提起他们,不说他们的祖父如何威名赫赫,不说他们陈家多少子弟浴血沙场,反而都只记得当年他们家女孩子勾引了盛家的外甥,还妄图另外找人嫁了。

陈家的女孩子在京城根本找不到婆家。

这么多年,他们已经要绝望了。

可是现在,他们才相信,老天是有公道的。

随着这一声叫好,郑如安恼怒的皱了皱眉头,将佩刀猛地唰的一声插回了随从的刀鞘,冷然道:“把她给我带走!她是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她既然把话说的这么义正言辞的,还是知道所有事情来龙去脉的人,那当然得去大理寺好好的交代交代,把事情都说清楚。”

当然,这一去能不能回来,那就两说了。

嘴巴厉害有什么用?

有本事她的身体也跟嘴巴一样厉害,连大理寺的酷刑都能熬得住。

绿衣吓了一跳,还想说什么,就见郑如安之前的房间已经涌来十几个人,不由得就怔住了。

怎么办?现在是不是该去叫杨玉清和向问天来啊?

可是杨玉清和向问天都是没有官职的,他们来了难道还能跟郑如安的人打架吗?

苏付氏也失态的站了起来。

就在这关头,一直没有吭声的胡太医却忽然站起了身冲着郑如安摇头:“不行,郑大人,这姑娘,还真不能让您给带走,您海量汪涵,还是别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了。”

朱正松愣住。

大盛氏和盛大爷也忍不住怔住了。

哪里杀出来的一个程咬金?

胡太医为什么还会帮朱元说话?难道他以前跟朱元就认识?

郑如安面色阴沉。

一百八十章·对峙

盛大爷没有出声。

郑如安是个二世祖没错,可是他就不信能混到这一步的二世祖当真就半点别的能耐都没有,只是个随意听了几句话就替人出头的傻子。

说到底,郑如安恐怕是有求于盛家,所以才会借着这件事出手来换取盛家人的好感,以图结盟。

既然如此,那他何必在这件事当中过多插手呢?

如果郑如安成功,那么朱元完蛋完全是因为得罪了郑如安被郑如安整治,没有人能够说盛家和朱家什么,盛家和朱家就少了一个烫手山芋。

而如果郑如安不成功?

那朱元得罪了郑如安,如果不依靠朱家和盛家,那她还能进宫去给太后治病?想的未免也太天真了。

横竖反正怎么看保持沉默都是最好的做法,盛大爷站在小妹妹跟前,等到胡太医说血止住了,得先把病人身上的污秽给清理干净好包扎伤口,便拉了拉小盛氏的袖子,对着底下的下人吩咐了几句。

朱正松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开口了。

经过这件事,他已经放弃了之前想借着朱元牟利的想法-----这个丫头太可怕了,你给她一巴掌,她能不带犹豫的tongni一刀,这就是个锱铢必较且丝毫受不得委屈的主儿。

而且最可怕的是,她身上还隐藏着许多秘密。

朱大来的信里头已经写的清清楚楚,朱元身边有几个高手。

可是他并没有看见,那么这几个高手去了哪儿?

朱元根本就从来没有把宝押在朱家,所以她对朱家毫无顾忌,对朱家的人也毫无容忍的必要,这从这次盛氏的事就完全能看得出来了。

盛氏耍心机烧毁了朱元娘的长生牌位,朱元就毫不迟疑连一刻也不能等,立即就让冯琨摔破了头。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见了血的。

再没有什么警告和教训比这更血淋淋的了。

他对能不能继续再掌控朱元已经没有自信了,既然如此,如果盛家能借着郑如安的手把朱元给料理了的话。

倒也不是不行。

这就是个祸害,付氏的死也始终是个隐患,如果朱元知道了当年的事?现在本来红儿和秋根他们就不见了

朱正松没有再吭声。

朱元的正牌亲爹和继母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对的意思,倒是胡太医站出来不叫人把人给带走,陈家的后生咬了咬牙就站出来:“不关朱姑娘的事,朱姑娘根本没有挑拨我们,是冯琨!冯琨他知道我们的身份,竟然让我们带他去看我们妹妹!”

陈家后生眼眶红红:“这个畜生,他自己坏事做尽,竟然还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说是要求娶我妹妹,然后两家做亲戚把这件事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是人说的话吗?!”陈家后生捏紧了拳头,冷笑连连,气的连脖子都红了:“你们当初害的我们家身败名裂,害的我妹妹差点儿死了,我们家算得上是家破人亡啊!现在好不容易真相大白了,你们却想娶我妹妹?!你让我妹妹嫁给一个强、奸、犯?!”

郑如安听的很不耐烦。

不管怎么说,朱元这耀武扬威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他厌恶了。

他自小就讨厌这种趾高气扬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女人,她们除了尖酸刻薄得理不饶人,还会什么?!

如果不是当初他的那个后娘非得撺掇着他爹把他给送到京城

郑如安眼里的朱元逐渐跟童年时那个阴影重合,他目光冷漠的望着朱元,淡漠的问:“那这么说,朱大小姐还是个好人?”

他又看向胡太医,沉声问:“胡太医,这位朱姑娘我如今要带走,您老有什么意见?!”

胡太医一时没有说话。

东厂名声在外,大家总是有所顾忌的,连他也不能例外。

二楼的包间只有一间自始至终没什么动静,此时窗户再次被推开一条缝,李名觉啧了一声看向对面的顾传,问他:“你不打算出声帮一帮?”

到底在青州算得上有点交情啊。

而且看顾传的样子,分明对朱元很感兴趣的。

顾传不置可否,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郑如安根本不可怕,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可是常应却不同,这是个真正难对付的老狐狸,郑如安此人最怕的就是丢脸面,他如果在这个时候出声帮忙,那就等于跟郑如安彻底结下了梁子,到时候对于顾家十分不利。

至于朱元?

她也该尝尝到处得罪人的苦果了。

盛家和朱家也就算了,冯家也算了,可是她一到京城竟然就惹上郑如安,这惹祸的本事真是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就算是真的有利用的价值,那也得磨一磨性子才能用。

胡太医卷起手咳嗽了一声,带着点笑意还算是镇定的说:“郑大人可能不知道,朱姑娘身怀医术,乃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五皇子特意关照过我,让我跟朱姑娘学金针技法,您要是把人给带走了,那”

郑如安面色变了变。

朱正松和盛大爷也忍不住对视了一眼有些吃惊。

朱元从来也没有提过五皇子,手握有如此资本和凭仗的人,为什么这么能忍得住?从来都不曾拿出来给盛家和朱家示威?

这丫头的心机当真是太深了,竟然这么能沉得住气。

郑如安也忍不住微微变了脸色。

他不过是觉得朱元这咄咄逼人的样子实在是惹人厌,反正从前他踩死个把人跟踩死蚂蚁没什么分别,他也就把朱元当成了这样的人。

可是谁知道事情竟然这么不受控制。

这丫头竟然和楚庭川有关。

楚庭川的脾气出了名的怪,而他虽然身体不好却因为有祥瑞在身而格外受圣上和太后娘娘宠爱,郑如安再横,也没有动五皇子身边人的道理。

他冷冷的看了胡太医一眼,问他:“你要多久才学的会?”

胡太医挠了挠头,有些害怕似地,咳嗽了几声才说:“这三年五载”他看着郑如安的脸色,陪笑道:“也或许一年半载就行了,这得看运气”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一百八十一·耍我

“你这是耍着我玩儿是吧?!”郑如安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恼怒的伸出脚一脚把胡太医给踹倒了,怒气冲冲的指着他:“你以为小爷我是吓大的?!”

太监最怕别人知道自己是太监。

尤其是什么都有了而且不可一世的太监,郑如安就是其中翘楚,他每次都喜欢自称为小爷,也没人敢说什么。

胡太医冷不防被踹了一脚,一下子倒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绿衣顾不得其他,急忙跑到他跟前蹲下来扶着他站起来,有些焦急的问:“胡太医,您没事吧?”

郑如安是动了真火了,连五皇子的面子也不给,盛大爷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们不想跟五皇子闹翻,至少不能明面上闹翻。

盛家虽然有个盛贵妃,可是明面上的脸还是要的,有盛阁老在,大家也不会说盛家是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的。

而且盛贵妃虽然圣宠不衰,可是外表却向来算得上贤良淑德的。

盛家不能传出跟皇子不和的事儿来,不然大家就都得疑心盛家想要扶持盛家的皇子,而对其他的皇子下手。

他想了想看了朱元一眼,对郑如安道:“郑大人,这事儿”

郑如安却动了真火。

他冷然抿唇笑了一声,向来带着几分阴柔的面上密布阴沉笑意,看着朱元觉得自己看着的就是一个死人。

这丫头说他既蠢且毒。

今天这酒楼里的人大约都听见了。

出风头打抱不平不成,反而落下个既蠢且毒的评语,回去连干爹也得骂他几句废物!

他气不过,笑了笑正对着随从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把人给带走。

给五皇子治病?

今天别说是给五皇子治病,哪怕朱元要给皇太后治病,也得先过了他这一关再说!

陈家的后生眼见着不对,尖叫皱眉:“你们想干什么?!人你们不能带走!朱姑娘什么都没做,你们凭什么抓她?!”

郑如安懒得回答他,使了个眼色,随从便一把将陈家那个后生给撂倒了。

朱元冷冷的看向郑如安,见陈家的几个年轻人还想过来,便冲着他们摇了摇头,自己对上郑如安,沉声问他:“郑大人,您确定要抓我吗?”

郑如安冷笑了一声,不屑回答她。

朱元便挑了挑眉,轻声笑起来:“当年黄河大水饥荒,郑家村里死了不少人吧?郑大人,您那个时候几岁啊?”

朱正松怔住,不知道朱元为什么在这个紧急万分的关头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连盛氏都没顾得上使绊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郑如安的手还在半空中没拿下来,听见这话猛地回头死死的盯住她,上前几步掐住了她的喉咙:“你他娘的说什么?!”

朱元细嫩的脖子被郑如安掐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拧断。

李名觉有些忍不住了,见顾传还是丝毫反应也没有,不由得皱眉:“会出人命的!郑如安是个混不吝,他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吗?他真的敢杀人的!”

顾传还是没有反应,仿佛入定了一般,静静的转了转自己的杯子看了他一眼:“稍安勿躁,猫都有九条命,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命。”

李名觉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站了起来想要下楼,却又忍不住停在了原地没有动,目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缝往外看,有些意外的说:“郑如安松手了”

顾传放下杯子,转过头看了楼下一眼。

是真的,虽然他早有预料朱元肯定不会出事,可是当朱元真的在郑如安这种没有脑子却有无限破坏力的人手底下也能脱身之后,他还是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牙。

真是,朱元果然隐藏着许多意想不到的秘密,随时随地都能给人惊喜。

她什么时候连郑如安的弱点都掌握了?

看来上一世的襄王妃当的也不是那么痛苦嘛?看她学会了不少东西啊。

说起来朱元真是该谢谢他当年退亲,如果不是他退了亲,朱元怎么可能嫁给襄王当填房当上了王妃?

人生际遇真是变化无常。

楼下的大厅里,顺天府的人急匆匆的闯进来,就撞见郑如安和盛大爷一行人,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是进还是退啊?

东厂的人都在了,难道要跟东厂的人抢攻?

郑如安已经放开了朱元,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你从哪儿知道的?”

朱元摊了摊手,并没有顾自己脖子上的伤冷冷的垂下头:“郑大人说笑了,您在说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我什么都不知道。”

盛大爷已经被惊呆了。

郑如安刚才还一副不弄死朱元誓不罢休的势头,可是朱元在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郑如安竟然就放开了她,还如此心平气和的要低头了?!

朱元到底是有什么秘诀?!

朱正松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面色复杂的拉住了盛氏朝她摇了摇头。

不能再跟朱元起冲突了,不然害死的还是自己。

郑如安哼了一声,咬了咬牙点了点头:“行啊,果然是非同凡响,朱姑娘真是”他望着她,饶有深意的拖长了音调:“但愿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然”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绿衣心有余悸的揽住朱元的胳膊,看着他只觉得心里发沉。

真是怎么也没想到,来趟酒楼还能碰见一个太监,差点儿还丢了性命,真是太晦气了。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朱元什么话也没回,见胡太医坐在长凳上面色还有些发白,看着郑如安的眼神就更冷了一点。

狐假虎威也就算了。

一个假的狐狸也总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而且还视人命如粪土,这种人可真是叫人厌恶。

世上最惹人讨厌的不是那种心机深沉会考虑后果的,也不是那种浅薄得只知道用身份看人不可一世的,真正讨厌的,是那种因为自己的喜怒就随意处置别人性命的人。

连九五之尊要杀人尚且要给一个能叫朝野信服的理由,还有几分顾忌。

这种人却能全凭自己的喜好,真是没有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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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二·人脉

小盛氏有些焦虑,冯琨伤的很重,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晚上也没烧起来,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不自觉的觉得心慌。

盛家四处的灯都还亮着,走出自己的住处,她站在亭子里望着远处的风景,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好半响才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吩咐了丫头好生伺候。

盛大爷远远的从旁边的小道上绕上来,见她立在亭子里发呆,也忍不住有些觉得心酸,上前几步喊了一声妹妹,见她转过头来,才问:“琨儿睡着了?”

“已经睡下了。”小盛氏苦笑了一声有些担忧:“胡太医说只要晚上不烧起来,就没什么事,可是要是烧起来了,那恐怕还是得去寻朱元才有用处。”

提起朱元,兄妹两个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谁都没有料到,朱元竟然还能在郑如安的怒火中全而退。

郑如安这个混不吝给过谁面子?恼怒起来,恐怕五皇子真来了,他也宁愿先得罪人,再想法子,也一定得办了朱元不可。

谁知道朱元不知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连郑如安也能降服。

这丫头真是邪门的很。

小盛氏沉默了一会儿,问盛大爷:“是不是父亲那里找我?”

盛大爷点了点头,见妹妹已经提起裙角准备下山,便也跟在妹妹后,疾走了几步赶上妹妹,他才道:“父亲说,陈均尧在御书房又哭又跪,连王太傅也替他说了几句话”

小盛氏的脸色又更白了一点儿。

谁不知道陈均尧当年是大将军,镇守西北叫敌方闻风丧胆,可是这个了不得的将领,却被家事给毁了,而且是蒙冤受屈

文臣们都是讲究风骨的,人家的确又是受害方,舆论会站在哪一边,已经不言而喻了。

盛大爷见妹妹脸色愈发的差,心里很是难过,顿了顿才说:“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总不至于丢了命就是,反正咱们家也不指望妹夫替你挣诰命。”

话虽然说的难听,不过却也是这个道理,到了这个时候,凡事本来就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想一想,本来冯世泽就是靠着盛家才发达,就算是没了官职,有盛家这棵大树在,也仍旧没什么变化,只要能保住命,其他的真的不能太过计较的。

盛阁老的屋子里点着羊角宫灯,小盛氏抬手遮了遮眼睛才进了门,先对着盛阁老行了个礼。

盛阁老摆摆手叫她起来:“琨儿没事了吧?我知道你心疼琨儿,可是你也得顾着些自己的体,别到时候连自己也给搭进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小盛氏咬了咬唇,在父亲跟前就没什么好装的了,落了一会儿泪:“我真是怕琨儿就这样没了父亲,琨儿这次也算是福大命大,不然再摔的重一点儿,神仙也救不了他”她看着盛阁老,停了片刻才说接下来的话:“朱家那个丫头,真是算无遗策。”

盛阁老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坐,见盛大爷随后也跟进来,不紧不慢的问她:“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朱家那个丫头做的?”

小盛氏嗯了一声:“要说是巧合,那这世上的事就没有天理了。您想想,在南昌的时候,正好她找上门来说会治我们琨儿的病,然后陈均尧就找来了,琨儿的病又将当年的事给惹了出来这一切根本就是朱元冲着我们来的,只是为了要对付我们,说到底,父亲,朱元要对付的,不是我们或是二姐,她是要对付我们整个盛家。”

对付整个盛家?盛阁老嗤笑了一声,手里的烟枪敲在桌面上,半响才嗯了一声。

现在的少年人哪,真是天真不自知。

朱元或许自己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从一件件小事着手,从盛家的小一辈着手,想要把盛家给土崩瓦解。

可是这世上的事哪里有这么简单?

而且她难道以为这世上只有她一个聪明人?

不管怎么说,一个女孩子咄咄bi)人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太惹人厌了。

他哼了一声,重新端正了态度,收起了那副藐视的模样,对小盛氏叮嘱:“你照顾好琨儿,其他的事不要再担心,父亲会解决的。”

小盛氏放松了一点,脊背不再得僵直,过了一会儿才说:“父亲还是不要轻敌,这丫头想对付您自然是蚍蜉撼树,可是我看她行事波谲云诡,总有出人意料之处,实在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您看看,这么短的时间内,搭上王家、五皇子,而且竟然还都能叫人家替她出头给她当靠山”

盛阁老立即就明白了小盛氏的意思。

朱元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朱元搭上的这两方原本就有对付盛家的意思呢?

比如说王太傅?

他们如果真的把朱元当作一把对付盛家的刀,处处都跟盛家过不去,那就可怕了。

他嗯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小盛氏的肩膀:“这件事父亲会注意的,你不要担心,只要照顾好琨儿就好,陈均尧他不会闹的太大的。”

既然盛阁老这么说,那事肯定就已经定了,盛大爷有些激动的笑起来:“父亲,这事儿圣上是不是已经有表态了?”

圣上肯定也不会希望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弄坏了盛贵妃和四皇子的名声的,盛大爷忍不住笑了一声,大妹妹在宫中受宠,且四皇子聪明会讨圣上欢心,圣上肯定是要照顾盛家的面子的。

盛阁老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头:“我们家里还是须得谨言慎行,虽然圣上是这态度,可是我们也得知道分寸,这几天,老大带些东西去陈家赔罪。”

去陈家赔罪?盛大爷有些无法理解------现在这个时候,去陈家岂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陈均尧那个老匹夫可是连大理寺卿都敢打的人,要是一个不慎动手打人呢?

小盛氏领会了父亲的意思,急忙站起来:“父亲,我也一同去。”

盛阁老微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是要去,不仅要去,脸面还得给陈家做足,多带些人去,等琨儿好些,再把琨儿也带去,务必让陈家看清楚我们的决心。”

一百八十三·段位

看清楚决心?

还得给足陈家脸面?盛大爷立即就反应过来了父亲的意思-----重要的不是陈家原谅不原谅冯家,也不是这件事到底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重要的是,圣上和百姓们得看到盛家和陈家的态度,得看到盛家的殷勤和诚恳,得看到陈家的得理不让人。狂沙文学网

舆论么,百姓的嘴么,不是只有朱元一个知道如何利用舆论来压人的。

当然了,这世上总是弱者更叫人同。

可是当这弱者吃尽了好处,且还有看不见的好处在后头呢?

百姓们当然很善良,可是百姓们当然也都是有弱点和自私的一面的,这一点心里的隐秘的那种微妙的妒忌,足够改变风向了。

当之前在百姓眼里不可一世的盛家低下头,做足了诚恳的姿态,可是却仍旧得不到陈家的一个笑脸的时候,如果再让人适当的传出去些风声,大家就会觉得陈家是在发女儿财,是得理不饶人,故意借着这件事敲诈盛家。

而盛家要把姿态放的更低,不管陈家如何为难,如何谩骂,都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盛阁老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儿子颔首:“你心里知道就好了,这件事做的漂亮些,别再叫人抓住把柄说你只是做表面文章了。”

盛大爷立即应是,看了妹妹一眼,见妹妹也眼睛亮亮的终于现出些笑意来,便更是觉得出了口气。

朱元太天真了,还真的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他想起这件事,急忙跟盛阁老说起了朱元:“郑如安这个人就是一条毒蛇,被他缠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的,可是朱元竟然轻轻松松就脱了,也不知道她到底跟郑如安说了什么?”

提起朱元来,盛阁老的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他哼了一声,提笔在桌上摊开的宣旨上随意写了个杀字。

笔锋锋利,力透纸背,实在叫人看着便能察觉出杀意。

盛大爷收回目光看着盛阁老:“父亲,您是说,妹夫之前说让她去给太后治病的事”

盛阁老将笔扔在桌上,随意拿过桌边的巾帕来擦手,目光仍旧没有从那宣旨上离开,啧了一声便道:“人家都说,狼是养不熟的,为什么呢?因为本难改,狼本来就是要吃人的。朱元天生反骨,这样的人,你养着她只会养成祸患。眼前还未得势,做事便不知道收敛,凡事做绝不留余地,这样的人,你把她养肥了,让她回来反咬你一口?”

这不是傻了么。

小盛氏也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何况二姐这些年把她给得罪的太彻底了,她行事根本没有半点顾忌二姐的,显然是对二姐恨之入骨,一有机会,她肯定毫不犹豫就会吃了我们。我们怎么可能还能指望她得了好处反过来再亲近我们?”

好处当然是人人都想要。

如果朱元真的跟盛家亲近,那么这个外孙女儿也不是不能认。

可是问题是,这显然是已经不可能再轻易收服的了,那么就是敌人。

这种不能贪的好处要是还要去贪,只会容易惹祸,绝对不可能带来任何好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盛大爷知道了盛阁老的态度,皱了皱眉头说:“可是太后娘娘已经亲自下了口谕,而且王家还在其中牵线搭桥,我们实在是不好做啊”

“有什么不好做的?我们要做什么?”盛阁老微微挑眉:“她现在自己树敌多多,郑如安这个人最是记仇,得罪了他,她还能进宫去给太后治病?既然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为什么还要做什么?”

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利,这岂不是更加有意思的多?

也是,得罪了郑如安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的。

李名觉也正跟顾传说起:“郑如安这个人是个大家都知道的疯子,办事从来不留余地,为了他的事儿,东厂都抓了多少人了,没有罪名罗织罪名也得抓进去他到底能有什么把柄在朱元上,bi)得朱元竟然也都低了头?”

顾传放下手里的棋子,坐在躺椅上没有开口搭话。

说起来,他也想知道,郑如安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朱元的手里。

要知道,上一世郑如安可是在常应死了之后,才在金銮上被文臣们给你一拳我一拳的打死了的,在这之前还都好好的。

朱元能知道他什么秘密bi)着他低头?

“的确是奇怪的,不过也没什么追根到底的必要了,因为郑如安吃了亏,通常来说,常应都会给找补回来的。”顾传看了李名觉一眼:“这丫头的确有本事没错,不过有一点实在是没有学好,那就是收敛。她现在闹的这么狠,有什么好处?哪怕是治好了太后,但是朱家盛家被她得罪完了,还有郑如安在她完了。”

虽然之前派出去的死士没有杀了她,不过她也差不多要死了。

也没有浪费。

只是有点可惜了,本来如果朱元知道知道收敛的话,凭借朱元这一手好医术,太后娘娘和五皇子那边,肯定都是能讨好的。

他皱了皱眉,叹了一声气决意不再管这件事。

一切都有天定,如果朱元死在郑如安的手里,那也是她的命。

如果朱元这回连这样都能不死,那么就值得他动些脑筋把人给笼络在边了。

李名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总觉得顾传有些太过凉薄了。

本来他分明说过要拉拢朱元的,可是主意却总是变了又变。

还不如一个女孩子坚定。

朱家安静的很,经过了酒楼里的那一场闹剧,盛氏彻底安静了下来,再也没闹出什么事端,苏付氏却半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她看着面前的朱元,见她半垂着眼,轻声问她:“元元,你当时跟郑如安说了什么?”

难道就因为几句话,郑如安就放过了她们,真的什么也不再追究了?

可是郑如安临走之前那副要吃人的样子还是刻在脑子里,苏付氏摇了摇头,觉得显然有些不可能。

一百八十四·高烧

朱家很是安静了两天。

盛氏从回了一趟盛家之后,就变得越发的冷静。

朱正松和父亲说的都是一样的,朱元真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不能用常理来对待她,盛氏吃了个亏,就长了个心眼,等到底下的仆妇们上来说是朱景先开始发起高烧,她只是略微皱了皱眉,便带着仆妇涌去了朱景先房里。

这个儿子她在明面上向来是疼的,而这份近乎于溺的宠,也的确换回了很多东西。

她神复杂的在朱景先的沿坐下,见他眉头紧皱,下意识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不过是一瞬间,她便忍不住大怒:“怎么会这么烫?!你们都是死人吗?烧的这么厉害竟然也没人来告诉我?!”

底下的人都有些发懵,昨儿夜里就烧起来了,正也叫人去问过盛氏那边,可是盛氏那边没什么反应啊。

可是想是这么想,明面上大家还是都急忙开始请罪。

“算了。”盛氏摆摆手,将自己的手也收回来,皱着眉头吩咐人去请大夫。

朱大媳妇正巧进来,见状便略微迟疑便问盛氏:“太太,家里不是有个神医吗?何不去把神医请来给少爷治病,反而还得舍近求远?”

盛氏的动作顿住,看了她一眼再看看躺在上烧的已经有些迷糊了的朱景先,领略了朱大媳妇的意思。

是啊,朱景先可是烧了朱元母亲付氏的牌位,之前朱元是觉得顾不上朱景先只想找自己的麻烦所以朱景先才没事。

可是如果给朱元机会呢?

给朱元机会收拾朱景先,她会放弃吗?

显然不会,她对着小盛氏和冯琨可都不近人的很,一出手就叫人家家破人亡。

现在让她来给朱景先治病,她能好好去治?

还有什么报复比这来的更加不动声色且具备奇效呢?

朱元害的盛家丢尽脸面,这就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朱元得知朱景先是她亲弟弟的场面了。

到时候一定会很壮观的。

或许也是从酒楼二楼摔下去摔破头差点儿丢掉命?

她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担忧似地说:“是啊,看我都忙忘了,快去请大小姐来。”

朱大媳妇急忙答应,脚步却没动,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股被扎的痛楚了,使了个眼色给玉兰,玉兰便急忙出去吩咐了别的嬷嬷去办这事儿。

苏付氏正在廊上看着绿衣和水鹤翻花绳,见了她们来没什么好声气,冷笑了一声便问:“诸位这个时候来,又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上一次来是烧了牌位,那这一次呢?

嬷嬷得了吩咐,不敢摆脸色,陪着笑脸说了朱景先高烧的事:“大少爷烧的实在太厉害了,昨儿请了大夫开了药,可是这温度也没见退下来”

苏付氏捏紧了腰间的香囊。

朱正松打人打的的是太狠了,她一直都担心朱景先的伤势,现在看来,果然是不大好。

她隐忍再三,面上的表才能维持住漠然,看了她们一眼,转进了屋子。

朱元已经听见了,苏付氏疾走疾步到她跟前压低声音:“元元,肯定是天气太,伤口没有处置好,可是我们如果过去瞧的话”

如果过去看的话,恐怕盛氏会疑心她们的好说话。

真是叫人两难。

“过去看看。”朱元站了起来,讥诮的牵了牵嘴角:“我那个继母不会这么好心的,一来估计是因为这次烧牌位的事我没直接对付先儿她有些疑心,二来是想看看我究竟会怎么做,好加深我跟先儿的嫌隙,不管怎么样,如果我不过去的话,她在气头上,趁着这个机会做些什么手脚,那也是可能的。”

上一世朱景先平白无故被养成了一个人见人厌的瘟神,跟盛氏的推波助澜可脱不了关系。

她连让新娘子和歌姬同的事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这个人的手段向来是不在乎多卑鄙,只在乎有用的。

苏付氏快步跟在她后。

一出门朱家那些下人就不自的后退了一步,朱大媳妇在上可都躺了三四天,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皮苦那也难受不是?

能不得罪朱元,那还是尽量不要直接惹到她好一些。

盛氏正候着,见了她,神古怪的扯出一个极淡的笑意,站了起来对着她说:“他好歹是你弟弟,希望你看在血浓于水的份上,不要记恨我们”

朱元上前几步到了朱景先前,看着眼前少年清瘦的脸沉默了片刻。

这是她的亲弟弟。

她上一世把他拒之门外,在他最难最无助的时候,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让他惨死街头。

她一直以为她再也没有机会弥补和挽回过错了,可是老天还是仁慈的。

它终于给了她一个机会来挽回。

盛氏眉头轻蹙,有些拿不准朱元的态度。

苏付氏却有些担心朱元会忍不住暴露出来,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拔高声音:“凭什么给他治?天底下的太医都死绝了?朱家和盛家可都是名门望族,难不成连个差不多的太医都请不来?大太太自己的儿子,应该金贵的很啊,竟然舍得让我们来治?”

盛氏皱了皱眉看向她:“已经请过大夫了,可是大夫都说这高烧一直退不下去”

苏付氏真是太咄咄bi)人了,她看着朱元:“元元,他还只是个孩子,你要是有什么仇恨都朝着我们来,别叫孩子替我们担责。”

盛氏真的是很懂得把握说话的分寸。

要是朱景先真是盛氏的儿子,估计朱元听见她这番话还真的能叫他给病的再重一些。

可是换个角度想一想,盛氏如此处心积虑的挑起朱元心里的怒火,那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对待朱景先,简直就不言而喻了,她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毁掉朱景先啊。

苏付氏闭了闭眼睛,有些愤恨。

朱元倒是偏了偏头回头去看着盛氏,神不明的问她:“你真的要我给他治病?”

看来是真的又来了。

盛氏想起之前朱元每次反问都没好事,咳嗽了一声说:“求你了。”

一百八十五·权宦

朱元点了点头,身手点了个人指着她:“你,去给我拿几坛子酒来。”

酒?!

盛氏神情微变。

难道朱元是想要给朱景先灌酒?

可是朱景先现在本来就高烧不退,要是真的再被灌些酒下去,那可能就成傻子了。

曾尚书家里就有个孙子,是因为高烧成了傻子,到现在都二十多岁了都还没有娶媳妇儿。

不过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就算是真的成了傻子,那也是朱元闹的啊,朱正松要怪也只能怪朱元,能怪谁?

而朱元以后要是知道了真相,那该是怎么样的后悔和痛苦啊?

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了。

她有些忧虑的撇过头点了点提议朱大媳妇去。

朱大媳妇果然很快就去拿了酒来,朱元又吩咐她们将酒倒在盆里,又叫人兑了水,而后吩咐朱景先的奶娘:“给他擦身,背和腋下以及胸前,不断擦,直到温度退下来为止。”

什么?!

盛氏有些迟疑的看了她一眼:“元元,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给他治病?我知道我得罪过你”

“闭嘴吧。”朱元冷然打断她,见她面色难看,便冷笑了一声:“如果太太不信我,那请我过来是为了叫我闹着玩的吗?你放心,我没那么无聊。”

真是乡下来的!哪怕有医术有什么用?半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名门淑女,看看这言行举止,看看这规矩教养。

盛氏不屑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闭嘴不再说话。

奶娘抖抖索索的拿了帕子过来,一面看朱元一面又去看盛氏的反应,就是不去看已经烧的满脸通红甚至开始抽搐的朱景先。

苏付氏心疼的眼眶泛红,急忙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看了朱元一眼。

朱元已经上前几步从奶娘手里一把将帕子抢过,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看看这身边这些牛鬼蛇神,朱景先如此没有教养,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没有教养,这就相当于骂人爹娘。

虽然盛氏只是朱景先面上的娘,可是朱元又不知道,所以朱元这样骂,就等于是在骂朱正松和盛氏死的早,所以朱景先才如此没有教养。

这是很厉害的骂人的话了,盛氏有些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朱元却已经三下五除二的扒下了朱景先的衣裳,开始用兑了酒的温水给他擦拭。

反反复复换了几盆水以后,朱景先的情况总算是好了一些,温度逐渐开始退下去了。

是真的有用。

盛氏皱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觉得有些紧张。

朱元为什么真的给朱景先治病?

这不像是她有仇必报的表现啊。

温度退去,朱元放下手里的帕子,瞥了盛氏一眼,忽而站了起来:“对了,这酒呢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对小孩子来说,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以后要是这家伙傻了,你们可别找我。反正你们只让我给他退烧,可没说我得用什么法子啊。”

盛氏松开了眉头。

就知道朱元这个丫头肯定是锱铢必较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怎么可能忽然发好心,果然是在这里等着。

她假作愤怒的指着朱元:“你是不是疯了?!既然知道可能有害,为什么不先问过我们?要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你”

朱元没有理会啧了一声:“太太省省吧,真对儿子上心,就不会连他伤口已经溃烂都不知道了,如果伤口处理的好,也就不会发烧了,也没必要冒险啊。与其来责怪我,太太不如先处置处置这些不怎么听话的下人吧!”

不怎么听话吗?这些下人分明是很听话的啊,可是到了眼前这个时候,盛氏反而下不来台了,她怒气冲冲的甩了奶娘一个耳光:“你这个贱人!要是我儿子有什么事,我要你死!拖下去,以后再也不许进院子里来当差!”

剩下一屋子的人心里发慌。

太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个差他们到底是该怎么当才行啊?

以前这么当差的话分明就有赏啊,怎么现在还有罪了?那他们以后到底是该用心还是该不用心啊?!

朱元没有管这一地鸡毛,出了门便看了绿衣一眼,想了想才说:“绿衣,我们出去一趟。”

绿衣没弄明白朱元到底为什么生气,可是她知道姑娘肯定是不高兴了,急忙点了点头。

苏付氏拉住她有些担心:“元元”

“姨母放心吧。”朱元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只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一刻也不能等了,我要让盛氏付出代价!”

她要让盛氏替今天的所作所为,替从前做过的那些事,付出双倍的代价!

向问天和杨玉清这些天一直都在外面,苏付氏很快就明白了朱元的意思,放开手郑重的嗯了一声,正要让朱元小心点,就见外头一个面生的丫头急急忙忙的走进来,看见朱元又站住了脚。

外院的丫头?苏付氏和朱元对视了一眼。

丫头道了个万福,喊了一声大小姐,便忍不住心惊有些焦虑的说:“大小姐,东厂郑大人领了一群锦衣卫,如今正在老爷外边的书房里头翻找东西,说是老爷犯了什么事,要把老爷给抓起来,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朱元站住了脚。

权宦的干儿子就是不同,报仇都从来不必费尽脑汁的来想计谋,想干什么直接领着人上门就行了。

她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说:“既然说是老爷犯了事,那就找老爷啊,找我有什么用处?”

盛氏已经听见了对话冲了出来,不可置信的看了那丫头一眼:“你说什么?!老爷出什么事了?!锦衣卫也来了?为什么?!”

郑如安是疯了吗,他难道不知道朱正松是盛阁老的女婿,是贵妃娘娘的妹夫?他怎么敢跑到朱家来闹事?!而且竟然还带着锦衣卫上门,这岂不是明晃晃的在踩朱家的脸?!

丫头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大小姐郑大人说,说我们老爷是包藏祸心,虚报您的身份”

一百八十六·人性

咦?

朱元挑了挑眉,真有意思,贼喊捉贼了么这不是?

盛氏却愣住了,郑如安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是冲着朱元来的,其实不是想找朱家的麻烦了?

也是,之前郑如安在酒楼里那么对付朱元最后却被朱元给反将一军,依他的脾气性格,肯定是恨朱元恨得牙痒痒了,怎么可能轻易就揭过不提?

啧啧啧,想起这些来盛氏便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朱元,你也有今天?

郑如安能忍这么几天,肯定是已经做足了准备,肯定已经得了常应的默许了,常应是什么人?上一任阁老都能被他给拉下来,最后病死在了回乡的路上,现在朱元算什么?

她的确是能耐没错,可是再能耐能比的过阁老?

迟早有她死的一天,看看,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苏付氏瞪大眼睛:“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们是虚报的身份?我们元元到底是不是你们朱家的人,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们自己心里还不知道吗?”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丫头有些为难的咬了咬唇,叹了口气就道:“这些事儿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知道,现在前头郑大人正为难老爷呢,老爷现在也让大小姐先出去,把事情说明白。郑大人来势汹汹,我们老爷也难做不是?”

说的是什么话?!自己女儿的真假,竟然还要别人来判断?!

苏付氏忍不住冷笑了。

绿衣也哼了一声:“脑子又不是被驴给踢了,怎么会连自己女儿的样子都记不清楚。”她顿了顿又讽刺了一声:“也是,我们姑娘毕竟是养在老宅里头,老爷这么多年也没来见过多少回,脑子不好使的话记不清楚也是有的。”

连一个丫头都这么嚣张了,盛氏瞪了她一眼,对朱元抬了抬下巴:“你出去吧,你父亲既然叫你,自然是应付不过去,你不知道,这京城中就是这样,不是官大便能横冲直撞的。”

是吗?

可是这世上不是谁的拳头硬谁就能颠倒是非黑白,谁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

就如同现在,郑如安想要污蔑她,试图指鹿为马,朱正松和盛氏不也是作壁上观吗?

朱元没有分辨踏出门槛。

屋子里的朱景先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虚弱却还是强撑着喊了一声奶娘。

没有人回答他,许久才有一个丫头跑进来,随意坐在床上扶着他坐起来:“哥儿可醒了,奶娘她以后都不在我们院子里当差了”

朱景先有些诧异的瞪大眼睛,不明白为什么:“是不是我又惹得父亲不开心了?父亲又要打发我的人出去?”

他自小就很受宠爱,可是却很会看人脸色。

大约是因为父亲和母亲有时候都会用一种复杂而厌恶的眼神望着他,所以他虽然明面上拥有很多的宠爱,却总觉得不够,总觉得要做的更多一些,才能保住已经拥有的东西。

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想总是做什么什么都是错的。

他认真读书的时候,母亲好像不那么高兴。

他四处玩的时候,父亲好像又不那么高兴。

身边的奶娘换了一拨又一拨,就没有人能长久留下来的,他后仰靠在软枕上有些茫然。

为什么他分明都已经这么努力了,可是却还是没有用?

丫头支支吾吾:“也不是,是大小姐来给你看病,说奶娘伺候的不好,奶娘被打了板子赶出去了。”

姐姐会治病?朱景先皱起眉头,很快意识到丫头嘴里的大小姐是那个外来的欺负母亲的人,不由得怒斥:“你说什么?!什么大小姐,这府里只有一个大小姐,那就是我姐姐!”

丫头瑟缩了一下,哎呀了一声去搂他的胳膊:“少爷,快别说了,现在这府里谁不知道,宁愿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小姐,为了大小姐,多少人都有了不是?太太这些天为了这事儿都险些愁得白了头发,还有大二小姐,二小姐这些天也愁眉苦脸的。”

是了,家里的人向来都不知道还有个朱元,她一出现,怎么叫骄傲的朱曦接受得了?

朱景先有些不放心:“那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丫头啧了一声:“还能怎么样?现在家里是大家都得让着大小姐,二小姐就算是不乐意,也不能怎么着呀!”

“那”朱景先迟疑了一瞬,抬眼看了看她:“那她知道了先夫人的牌位被烧了,竟然还愿意来给我治病?”

她?丫头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朱景先问的人是朱元,眨了眨眼睛闪烁其词:“这还不是太太去苦苦求来的,您不知道,大小姐是拿了很多酒兑在水里给您擦身子治病,我们太太担心这个法子恐怕会伤身体,她就说,就说就说反正太太求她来的,她怎么治病太太管不着,就算是给治的傻了,也怨不着她。”

丫头上下打量了朱景先一眼,吁了口气:“不过幸好少爷您吉人自有天相,已经好了,什么毛病也没落下。”

朱景先有些茫然。

过了一会儿,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我去看看母亲和姐姐。”

他病了,母亲和姐姐一定很焦急的。

丫头愣了愣:“这这不必了吧?太太那儿还有事呢等她空了下来,一定会自己来瞧您的”

朱景先却不听。

这件事他做错了,母亲肯定也不希望他这么做,所以才会责罚了奶娘吧?不管怎么说,其实烧先人牌位这事儿太缺德了。

要不是奶娘一直说朱元如何把母亲竟然送进了青州的知府大牢,是怎么在众人面前羞辱污蔑母亲,他也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来。

他得去和母亲请罪,跟母亲说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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